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倾城战记》全集【精校版】 作者:桃次郎 【更多免费好书 登陆八零电子书 http://www.txt80.Com 】 请支持正版,版权归作者所有! 1999年,七之月上, 恐怖大王从天而降, 致命安哥鲁摩阿大王为之复活, 前后将有马尔斯借幸福之名统治四方。 ——诺查丹马斯 我们的故事,从这样一个假设开始。 某天,人类突然发现:另外一个次元中,存在着克隆的人类世界,世上所有一切,那里都留有备份,两个世界之间,经由未知的时空隧道相连…… 1999年7月,诺查丹马斯的预言成了笑话;然而,在那个复制品中,末日如期降临,众神之战摧毁了整个世界。而我们的故事,就发生在那个即将毁灭的世界——那个存在了神的世界。曾经,它也叫做地球,可现在,人们称它为“四神”。 …… 序章 1999年, 七之月上, 恐怖大王从天而降, 致命安哥鲁摩阿大王为之复活, 前后将有马尔斯借幸福之名统治四方。 ——诺查丹马斯 我们的故事,从这样一个假设开始。 某天,人类突然发现:另外一个次元中,存在着克隆的人类世界,世上所有一切,那里都留有备份,两个世界之间,经由未知的时空隧道相连…… 1999年7月,诺查丹马斯的预言成了笑话;然而,在那个复制品中,末日如期降临,众神之战摧毁了整个世界。而我们的故事,就发生在那个即将毁灭的世界——那个存在了神的世界。曾经,它也叫做地球,可现在,人们称它为“四神”。 当“四神“即将彻底毁灭于末日之战中时,四位伟大的贤者出现了。 文明继承者:阴阳明镜 魔导之龙神:巴哈姆特 时空流浪者:神·圣·平 创造女神:女娲 四贤者协力建造四神台,封印了众神的力量,新世界浴火重生。 战乱终于结束,大地满目创痍,绝大部分生命都在战火中消亡,人类文明荡然无存。 封印诸神的贤者们,将何去何从? 阴阳明镜矢志恢复人类文明,以导师之名,游历四方,寻找人类未来的希望。 巴哈姆特看破了神族虚假的强大,为挣脱人类信仰的控制,苦心钻研,寻求神之解放。 神·圣·平擦去时空痕迹,切断了与四神的一切联系,从何处来,回何处去,只在昆仑内陆 留下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迷都”中华。 女娲力量耗尽,隐居圣母之水峰顶,期待着……神王的降生。 还有那位于黑暗极限的大魔女谬斯…… 躲在阴暗的角落中,炮制着一个又一个阴谋,用自己的妖孽血,制造出超能力进化新人类…… 侥幸逃脱封印的魔神,也附身于人类,继续履行自己善,或恶的宿命……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块古大陆就在风雨飘摇中迎接新时代的降临。 人类,最优秀的生命,再次自恶劣的环境中崛起,由猿到人,重新进化,成为世界的主人, 建立了一个个部落,一个个王国……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孔雀历119年,朱雀洲乱相渐起,辉煌了一百多年的孔雀帝国终於走入了没落的暗影,四神大陆也随即进入了烽烟四起的战国时代。神(www.txt80.Com:八零电子书)超人类,命运之子们推动历史之轮,在血与火中,开创着新世界的文明。 第一章 相逢碧海间 “全舰注意!” “全舰注意!” “目标接近中,全体备战!” 胡克船长放下了望镜,松了口气。“戍卫百灵港口的帝国军果然被调走了,情报无误,今天必定满载而归!” “传令下去,转为强行登陆阵形,我要在百灵广场开狂欢酒会。” “黑胡子舰队万岁!” “胡可舰长万岁!” 海盗们齐声欢呼。 洗劫帝国第一大港“百灵”是这群海上男儿的夙愿。往昔,在帝国第二军的压制下,这无疑是天方夜谭。区区一个三千人的小师团并不足以吓退海上豪强。他们顾忌的是以长公主之身执帝国第二军帅印的迦楼罗王(孔雀帝国皇储)春江水月——朱雀洲第一高手,传说中恐怖的杀人魔王! 春江水月率军戍边后,海盗们早就把不设防的百灵城当成了囊中之物。 百灵方面也发现了黑胡子舰队,仓促之间无暇备战,只好匆匆拉起海闸关闭港口,不但是海盗船,连原本泊在附近等待进港的商船也被关在港外。大难来时各自飞,百灵城不能提供保护,商船只好四散逃命,百灵港口乱作一团。 难怪孔雀王朝国势日衰。太平日子过久了,无论军民,都已经忘记了战争的滋味。当战争不可避免的落到头上时,只能拿惊慌失措代替奋起抵抗。 “没有春江水月的百灵城竟如此不堪一击!”身为敌人的胡克也不禁为之一叹。“全队听令,炮轰百灵港!”遗憾归遗憾,胡克还是毫不犹豫的下达了炮击命令。 五艘炮舰一字排开,炮火轰鸣中,海闸不堪重负,终于倾倒。 炮的目标是海闸而非商船,但战场混乱误伤难免,不少商船也中了,流弹渐渐沉没。海面上一片狼籍,哭喊声此起彼伏。 “停止炮击。”胡克不愿伤及无辜。“海闸已开,强行登陆!”五艘战舰排成一字长蛇阵驶进港口。 百灵城守是文人出身,谈起安邦治国头头是道,当真打起仗来就慌了神儿。身为一城之主,他当然要率领守军出城迎敌。胡克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底细,知道此战定可不战而胜。下令暂停进攻,命副官北条龙之介代表黑胡子舰队进城谈判。 许下不伤一人的诺言后,胡克要求百灵交纳一百万枚银币。钱一收到,就会立刻下令退军。这笔交易对百灵来讲算得上划算。百万银币不是小数目,但总比城破人亡来的划算。百灵是沿海重镇,富的流油,这笔钱还出的起。 英俊的北条龙之介是个的狠角色,知道城守害怕上当,不敢轻易许诺,便撂下句狠话:“今日之势,孰强孰弱,大人心中明了。海上的汉子敢杀敢抢不敢食言自肥,是战是和阁下一言可决!一个时辰后若不开城投降,我军必将血洗百灵城!”说罢不顾而去。 黑胡子舰队盗亦有道,趁着与百灵方面僵持的空闲,派出水手把误伤落水的商旅救起医治,许之城破后赠以金银略表歉意。商人们捡回性命就谢天谢地了,那还敢有半句怨言,私下里倒还觉得这群海盗颇有侠义之风。 控制住局面后,胡克走上甲板巡视战况。一切都很正常,只有左舷处聚了一堆水手,似乎在争吵什么,嗓音越来越大,甚至有动手的迹象。胡克平生最恨手下私斗,见此情景心头火起,掏出火铳对空鸣枪。 枪声吓坏了争吵的水手们,惊惧的回头,才发现船长铁青着脸站在身后,手中火铳兀自冒着青烟。大家都吓呆了,心中叫苦,“老天!下一枪说不定就在自己脸上开朵花。” 胡克当然不会射杀自己兄弟,刚想询问原由,竟意外的发现最倚重的副官龙之介也在其中。 强压下的怒火猛地又窜了上来,抬手一拳打在他脸上。胡克神力过人,一拳打出,龙之介鼻血飞溅。那小子也是条汉子,毫不拖泥带水,爬起来吐了一口血水,二话不说上前一步站回原处。 “龙之介,为了什么!” “报告舰长,女人!” 胡克气消了一半。这群兄弟他很了解,干海盗这行都是迫不得已,人人都有一肚子冤屈,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行当虽不光彩,却个个都是血性汉子。风里来,雨里去,死里求生什么都能忍,就是见不得漂亮姑娘。只有占有美女,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还是个人。黑胡子舰队的海员大部分来自白虎洲,譬如胡克,还有一些来自其他岛国,都是战乱连年的国度。来到朱雀,当了海盗,身为流寇,自然无法支配金钱、地位。想要女人,也只能在上岸时找**发泄。刚才就是救上来了个女人,见她无依无靠,就抢上了。 那女人身材娇小,身上裹着件蓝色的旧帆布斗篷,想是落水后衣服浸湿了,随便披了件水手斗篷防寒。衣服有些大,斗篷遮着脸看不清容貌,白皙修长的手中抱着个小小的油布包袱。 “抬起头来。”胡克想看看她究竟有几分姿色,能迷住十几名兄弟,连那个向来少近女色的北条龙之介也甘愿为之动武。 那女人抬起头来,用一种奇特的语言向他解释着什么。 一瞬间,胡克有种雷击般的震粟:“美得让人粉身碎骨!”这就是他当时的念头,除此之外,脑中一片空白,那双海兰色的明眸,吸走了他的三魂六魄。 “你是青龙洲人 ?[-99down]华夏族?” 艳如玉,发如丝,海样温柔明眸中…… 让他做出如此判断的,就是这首记不全的东方小诗。 女孩终于听懂了他的话,兴奋的用力点头。 “姑娘芳名?”胡克用昆仑礼仪问她。 女孩儿眉头微蹙,小巧的红唇蠕动了几下,终于找到了感觉:“叶……叶倾城。”似乎对自己的发音甚为满意,随即嫣然一笑。 “倾城……好个倾城绝色!何止倾城,足以倾国!”胡克赞叹道。 没有理会他的赞美,叶倾城神情古怪的望向他肩后,歪着头,满眼笑意。 胡克蓦然回头:甲板上黑压压一片,桅杆上也爬满了人——都目瞪口呆的伸着脖子,几百道目光的凝聚处,正是那个昆仑美人儿叶倾城。 “看什么,还不快回去干活!”胡克笑骂道。“叶姑娘,别怕,大叔保证他们不会欺负你。”胡克看得出,众人脸上流露出的是怜爱与倾慕,而非**。“美到一定程度,会令恶狼们也变成绵羊吗?”他都有点迷惑了。 “船长,百灵城来人了。” “很好,把他接上旗舰。”接过了了望镜,胡克回头看了看叶倾城——她似乎有很多话对他讲,可惜不会帝国话,有口难言。 “叶姑娘,先去休息吧。过一会儿我再陪你聊。” “叶倾城!”她却很不满的叫着自己的名字。 “叶姑娘……” “叶、倾、城!”她更加不满,深蓝的双目中隐约有红炎闪动。 “好吧……叶倾城,快进舱去,这儿太危险。”胡克摸着鼻子苦笑。 她这才转嗔为喜,一笑而去。 “喜欢被直呼名字?真怪!”虽是黑发却有双蓝眼……不象华夏人,不是来自昆仑吗?胡克对她充满好奇,可现在显然不是追寻谜底的时候。 为了表示诚意,胡克命全军撤兵三里,城中情况并不明了,但他坚信百灵不会以卵击石。可是,当那一叶轻舟自港中驶出时,他竟莫名其妙的心悸起来,有不祥的预感。 “太紧张了。”他安慰自己。 预感不幸言中:来的不是使节,是索命的魔王。 “船长,来舰插有帝国军旗,不像议和使节……”龙之介也觉得异常。 “不过是故弄玄虚!”有人不屑一顾的说。 “不好!快开炮!”胡克突然醒悟。扔下了望镜,他冲出了指挥室。 “全队警戒!” “校对方位!” “全弹发射!” “旗舰后撤!” “肉搏战准备!” “整备士就位!“ “逃生装置复检!” 命令一道接一道发出,霎时间,整只舰对都紧张起来。大部分人并不晓得发生了甚末,但他们从胡克脸上的表情看出了危机。 “终于……还是来了。”胡克嘴里一阵发苦,极度恐惧引起了剧烈的胃痉挛,他想呕吐。 “躲了十年,终于还得面对……今天,把一切都了结了吧!” 炮火轰鸣中,浪花飞溅,一叶扁舟却在炮火与惊涛骇浪间从容穿梭,胜似闲庭信步。 “来者何人 ?[-99down]” “枪炮无眼,莫要自寻死路!” “……来者何人 ?[-99down]哼……哈哈哈哈哈哈~~~~尔等听着! 天上银河水,濯我井中月; 春光日渐暖,碧江水尤寒!” “春江水月!?” 所有人都心里一沉。黑胡子海盗生性彪悍,虽多耳闻迦楼罗王大名,但道听途说并不可信,听闻水月亲至,都严阵以待。没有人比胡克更清楚春江水月的恐怖,那段十年前那段噩梦,如今已经载入了史册。 孔雀历109年,雅兰斯君国皇帝雅兰斯七世身染重疾,太子胡克·雅兰斯摄政,上台后大力推行铁血政治,富国强兵增加军备。 109年11月帅雅兰斯军,对孔雀帝国宣战。胡克骁勇善战且精通兵法,与御驾亲征的女帝春江九世狭路相逢。孔雀军受挫,被困兰陵谷地。胡克太子围而不攻,逼迫女帝签订城下之盟。 11月末,帝国长公主春江水月率第二军救驾,与胡克太子决战与兰陵草原。雅兰斯军惨败,全军覆没,胡克仅以身免。 春江水月制军,惟一“狠”字。军队贵精不贵多,均为悍不畏死之辈。且广征悍匪死囚入军以补不足。誓师之日,全军将士饮毒酒一杯,以壮行色。水月慷慨陈词,发誓十日之内必迎母归。曰:“国君蒙难,百姓之奇耻;生母受困,子女之大辱也!熟可忍孰不可忍?誓师救驾,功成则罢,如若有失,汝等应服毒自尽以谢君恩,吾亦拔剑自刎以谢天下!毒酒‘孔雀泪',本帅先干为敬。”饮罢掷杯于地,玉碎当场。“如有不从军令者,当如此杯!” 那年,春江水月芳龄15,正是豆蔻好年华…… 决战之后,水月救出女皇,坑杀战俘二十余万,史称兰陵大屠杀。 110年春,春江水月领军讨伐雅兰斯,势如破竹。王都攻防战一役,胡克太子再次败北。孔雀军占领雅兰斯王宫,战后,雅兰斯宣布亡国,胡克太子亡命海外。此役中,春江水月一人一剑杀敌逾千,造就一代魔王恶名。大战之后,春江水月由长公主变成了迦楼罗王,帅第二军驻守边防,保护着孔雀帝国万里江山。 胡克船长就是国破家亡的雅兰斯太子,十年来浪迹天涯,始终无法摆脱春江水月给他留下的梦魔。这次策划奇袭百灵港,也是内心长久压抑的愤恨、恐惧绝望等因素的自我暗示的结果。他清楚:克服恐惧的最佳方法不是逃避而是去习惯它。他知道,要想摆脱恐惧,只有再次面对春江水月,并亲手击败他。 当然,这也许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小舟在海面飞驰,渐渐追上了旗舰。 其他战船边战边退,火炮打不中水月,也不能阻止她逼近,只好服从胡克的安排,迅速撤退。 转眼之间,小舟追近了,水月凌空跃起,飞向旗舰。胡克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精心的计算的一炮射出,倒像她自己撞上来般。 春江水月也没想到自己的飞行轨迹会被人掌握,身在空中不便闪避,反手拔剑,七尺红芒火焰般斩向炮弹。这些动作都在瞬间完成,众人只见红光一闪炮弹炸裂硝烟四溢,空中就不见了水月的踪影。 包括胡克在内,所有人都认为她已经命丧炮下,都松了口气,欢呼庆幸。 只有一名细心的水手发现,桅杆投在甲板上的阴影比刚才长了不少,顶部,恰是个人型。抬头望去,他大声惊叫,瞠目结舌的指向空中。 春江水月卓然立于桅杆上。白衣胜雪,银发如丝,衣袂随风而舞,飘然若仙,秀丽的脸上凝着一丝冷笑,秋水双眸睥睨全场。 正午的阳光投在身上,散成圈圈光晕,立于碧海蓝天之间的春江水月,不像传说中的杀人魔王,倒像位纯洁无暇的天使。 “一个人来送死吗?” “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群盗叫嚣道。 “水月一人,胜过千军万马!”话音未落,她凌空飞下,阿修罗魔剑出鞘,七尺红芒闪过,数颗人头飞起。 “龙之介,其他兄弟都撤了?”面对水月的屠杀,胡克异常冷静。 “如您所愿,船长阁下。” “你也走。” “不!船长……” “快走!” “可是……” “今天起,你就是船长。” “……” “为了兄弟们,活下去!” 龙之介不再坚持:“船长,我们等你回去。” 胡克点头,抽出配剑递给龙之介:“拿着,就算是委任状了。” “会还给您的!”龙之介转身而去。 黑胡子舰队迅速撤退,海面上只剩下作为掩护的旗舰。 “无耻海寇,杀人越货,鱼肉百姓,扰乱治安,肆虐海上,今日必流尽尔等之血,以洗国耻。”水月的檄文是随着屠杀发出的,口吐一字,横尸一人。面对数百人的舍命围攻,不但毫不退让,反而占尽了主动。她步履从容出手如电,只攻不守,随心一剑,血光飞溅而起。 胡克不忍手下白白牺牲,大呼撤退,可水月的杀戮早已激的大家同仇敌忾,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水月不知是否有意避开胡克,对他的攻击一味躲闪。胡克追不上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残杀自己的手下却又无能为力。 “这种无力感,很痛苦吧!”她冷笑。 胡克目眦欲裂,理智完全被仇恨淹没,抽出佩剑疯狂攻击。 “没用的,太子殿下。十年前不行,现在你差的更远了。”水月潇洒的漫步在剑光中。 “你……”突然被拆穿了身份,胡克大惊。 “怎么?老朋友,拔剑相向是待友之道吗?当了十年海盗,你得志气也消磨干净了!” “我要报仇!” “为谁?这群海盗?” “还有亡国之恨!”怒吼着,胡克挥剑上前。 “……亡国……”她脸上浮现一丝古怪的寂寥。“好吧,虽然不够资格,但还是让你死在决斗中,算是对雅兰亡灵的祭奠吧!” 面色肃然,水月横剑为礼:“孔雀第二军春江水月,接受阁下的复仇挑战!” “春、江、水、月!雅兰斯百万冤魂复仇来了!”胡克挥剑冲上,宛如飞蛾投火。 阿修罗魔剑刺出,七尺霞光映红了胡克的脸,也照出了他极力隐藏的笑意。 很凄厉的笑意。 蓦的,速度陡然加快了数倍。“雅兰斯闪空!” 与此同时,水月也看到了胡克左手中那个黑管子。“昆仑火器?!”她暗恨自己大意。 “竟忘了胡克太子狡猾赛狐狸。” 阿修罗魔剑斩下了胡克右臂,火铳也指在她的额头上。 “水月殿下,你也有今天?”胡克得意的冷笑。 “用武器指着我的头,你还是第一人。”水月冷冷答道,看不出一丝慌张。 “也是最后一个。”胡克狞笑。此刻,他感到自己站在了人生的最高点,即使当年身为太子也没有如此满足过。 “为了所谓的仇恨,放弃了武士的尊严,把灵魂出卖给阴谋诡计……胡克,你真可悲!”水月冰冷的目光中看不出恐惧,有的,只是蔑视…… “去死吧,女人。”一霎那间,胡克有种想哭的感觉,“该死的!被她轻视,竟如此痛苦。”胡克扣动了扳机。 龙之介没有下船,先去了船长室。 叶倾城躺在床上甜甜的睡着,大概是太累了,春江水月的屠杀并没吵醒她。 呆望着她恬静的睡容,龙之介心神激荡。想唤醒她,却喉中干涩得说不出话来。颤抖的伸出手,想抚摸她的面颊,又怕唐突了佳人。正犹豫着,倾城似有所觉,明眸开启,看到了他一脸尴尬的傻相。忍着笑意,她自床上爬起,问:“下船?” “不……噢,是要下船了。” “呃,我……该走了。”一觉醒来,她的朱雀语进步多了。 “等一下!”龙之介拉住了她,“快逃吧~” 倾城迷惑的望着他。 “魔王上船来了,不走就会被杀。” 她更迷惑了。 龙之介激动的解释了好一会儿才让她明白。 “船长……” “快走,船长凶多吉少,谁也救不了他。” “你不能,我能。” “你?” “如果真的是水月殿下……会有办法的……”倾城轻声叹息。 “你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倾城无奈,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明白了?”不再理会兀自发呆的龙之介,倾城转身而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龙之介此刻的表情简直难以用笔墨形容,惊异、不解、迷惑……最多的还是失望…… 胡克没能看到预想中血肉飞溅的场面——扣动扳机的瞬间,水月消失了。“血流过多,眼都花了吗?”他的断臂一直流血,神志也有些恍惚。 水月出现在他背后,高举魔剑,斩下。 “住手!”倾城走上了甲板。 “你是谁?能阻止我?”话虽然这么说,水月还是停下手中魔剑,好奇的打量她。 布衣麻鞋,身形瘦小,乌发齐颈随意束起。 “好美的小姑娘!”初次见面,水月对她很有好感。 “春江水月殿下?” “正是本座,你……” “闻名不如见面啊!”她打断了水月的问话,一脸失望之色。 “……” “还以为是位德貌兼备才华无双的奇女子呢……想不到,却是个毫无人性的杀人魔王!” “!” “义父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也会为这种女儿而倍感痛心呢。” “……你来自昆仑?”水月不再沈默,也用昆仑语问道。 “我爹……过世了?” “……” “快回答我!”水月声音颤抖。 倾城没有回话,径自取下肩上的小布包,打开,取出了一幅画卷,展开。 是一副白描的水墨画:一袭宫装的美丽少女,漫步于花丛间,嘴角挂着无邪的微笑。白衣胜雪,飘然欲仙。 “这是老人家让我带给你的。” “是我?……只有十二岁呢……十三年了,他还记的我这个女儿?”水月目光凄迷。 “义父说他……对不起你们母子。” “对不起?母亲对不起他,他又对不起我,我对不起谁了?他们不合,为什么痛苦全让我来承担。没有爹,娘又只知有国事不知有女儿,这种日子有多痛苦,他明白吗?”水月多年的压抑瞬间爆发出来。 倾城知道此时多说无益,让她发泄一下最好。 片刻后,水月平静下来,收剑入鞘。神色淡然如常:“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我欠的情,既然你想救他,就饶他不死。” 胡克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水月悲愤过后已了无杀意。 “你快走吧,免得我一会儿又改变了心意。”水月冷声道。 胡克任由倾城帮他包扎伤口,举目四望苦笑道:“我不知道叶姑娘用什么方法让你大发慈悲,但我现在恐怕不得不有负你的好意了。” “自寻死路!?” “我不想死,可也走不了。” “大家都走不了。”倾城拉住了杀机再起的水月,“我们在海上啊!” 水月一呆,这才发现船已经漂离百灵港,不知身在何处。 三个人面面相觑,一筹莫展。 “也许有商船经过……”水月喃喃自语。踏水无痕她没问题,但踏海无痕就是笑话了。海无穷尽而人力有限,强如水月也不例外。 “不可能,海盗入境,商船渔船早就都躲起来了。”胡克摇头道。 “你的海盗手下呢?” “都被你吓跑了。”胡克笑道。 “真没用。”水月一脸鄙夷。 “百灵的守军也没来救您的大驾呀!”胡克反击道。 水月一愣,为之语塞。 “不要吵!”倾城神色凝重的说,“如今之际,只有靠我们自己咯。自己的命运要靠自己来掌握,只有同舟共济才有可能找出一条生路。”生死存亡之际,她的帝国话也异常流利了。 “叶姑娘言之有理,甚合我意。”胡克欣然称道。 “本座耻与海盗为伍。”水月拒绝化敌为友。 “堂堂帝国将军如此不明事理,实在令人惊叹。”胡克忍不住讽刺道。 “杀了你,我一样可以脱困!”水月仗剑而起。 倾城:“不要……” 水月:“闪开!” 这时,倾城做出了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举动:她抬手一掌,重重打在水月脸上。 清脆的响声把胡克惊呆了。 “打我?你!”水月从来没被人打过——爹娘都没有。 “你这么糊涂,不该打么?” “糊涂?你敢骂我糊涂!?” “你不服气吗?我答应你爹照顾你,保护你,当然也可以管教你……” “我爹糊涂了么,让你这小女人照顾我?你武功很高么?我要你来保护?”水月咬牙切齿的瞪着倾城,恨不得咬她几口。 “你给我听着!”倾城也愤怒了,海兰的双眸渐渐变红。“首先,这是你爹的遗命,你以为我想管你吗;另外,我不会武功,但武功现在不能救你的命;最后,我叶倾城虽比你小几岁,却绝对不是小女人——我是不折不扣的大男人!” 胡克:“不会吧……” 水月:“骗人……” “啊?不信!那好,我就证明给你们看!” “不要!天哪~男人干吗长的比女人还女人。” “喂!你妒忌我,老丑女?” “啊~~你这人妖,我要杀了你~~” 胡克摇头苦笑。一个倾城绝色的男人,一个杀人如麻的女人,再加一个落拓的独臂海盗,这艘破船可热闹了! 落日西斜,红霞满天,一艘孤独的海盗船桀傲的漂向远方未知的天地。 ※ ※ ※ ※ ※ “水月,水月,你怎么啦,为什么压制我?看你,像什么样子?” “阿修罗吗?别管我。活得太累了,趁现在,让我休息一下吧……就算休假,好吗?” “唉,好吧,反正我对那个倾城也很感兴趣。” “呵呵,阿修罗也会对男人感兴趣,真惊人呢。” “别乱想,我要保护你呀!不准再压制我,刚才的表现有失风度呢。” “别埋怨了,回孔雀之前要以我水月(表)为主啊!” “哎?你这家伙……” “好了啦,不跟你聊了,我睡了……” “喂~我还不想睡呀!” “呼呼呼……” “唔~~真讨厌!我堂堂一代魔神……为什么和只懒猪共生?遇人不淑啊!” 第二章 月下苦思乡 (孔雀119年5月末)朱雀外海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我们还在流浪。 离开百灵时,谁都没想到会漂到外海来,然而,它却偏偏发生了。都认为一定会遇到救援,可救援,到今天也没有出现的迹象。 我们拿这艘破船没办法,只好任它飘荡,这对船来讲,也该是难得的自由好时光吧! 今天天气依旧晴朗,五月真是个了旅行的好时节!可惜,大家都没有旅行的心情。胡克,闷闷不乐的只是喝酒,水月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发呆,与她说话她也不理,我呢,只好写写日记消磨时光。如此单调的日子实在没什么可记的……” 倾城叹了口气,扔下了笔。“好无聊啊~” “咦?人妖小子,你也会无聊啊?怎么,旅行不愉快吗?” 胡克在倾城旁边坐下,出奇的没有提着酒瓶子。 “……-_-” “呵呵~好了,老弟,我认错还不行吗?”胡克又忘了他的忌讳----人妖。 “酒鬼,怎么舍得离开了你的宝贝酒桶了?”倾城没好气儿的说。 “哈哈~酒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吸引力了。借酒消愁,愁既已消,何必再喝?” “如此说来,称你为酒鬼倒小觑你了,真是失礼。”错怪了他,倾城挺不好意思的。 “不喝酒,你现在最想干点儿什么?”他随口问。 ‘哈哈,问的好!对于海盗来说,现在最需要的,当然是……女--人!”胡克故意拉长腔调,暧昧的打量着他。 “女人吗,倒是有一位……”有点儿后悔问错了问题,可倾城也不甘示弱。 “哧~依我看,你比她更有女人味儿……哈哈哈哈哈~” “……:(”倾城无话可说了。 “老弟,看你也十**了,一定还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儿吧?”胡克一脸坏笑。 “你!你别瞧不起人!”倾城脸涨的通红。 “别难过,女孩子们一定看到你就被气跑了,那还敢投怀送抱啊!因为---你比她们更美呀!哈哈哈哈……所以,你一定还是个处男!”胡克对自己的推论充满自信。 “我、不、是!”倾城一字一句的吼道。接着,转身而去。 “这家伙……”一瞬间,胡克在他眼中发现了一种新的颜色---悲伤的银白……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化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 人在舱内,倾城的思绪却飞回了遥远的昆仑…… “倾城,快准备,天一亮就要去码头了。” “好,我还要去义父陵前拜祭一番呢。” “唉!长老也真是不明事,让一个孩子独自出那么远的门儿……” “族长大人,义父他老人家的遗命,我一定会完成的,这是他的心愿啊!” “可是……朱雀实在太远了,你一个人去也太危险了。” “放心吧,族长大人,不是有个流浪杂技团同我一路么?” “那些人我可不放心,都是些坏家伙。”族长一脸不屑。 “呵呵~你还怕我被卖了?” “大有可能!凭你的美貌,准是笔大价钱。” “好了啦,时候不早,我要去了。”倾城毕竟还是个大孩子,对外面的世界满了好奇与期待。这次的旅行,他可是憧憬很久呢。 人还没出远门儿,一颗心却早就飞到远方去了。飞到了已故长老倾情描绘的朱雀大陆,孔雀帝国,还有那白衣胜雪的姐姐……春江水月。 “记得去向娘娘告别。”族长叮咛道。 身为族中最年轻的大祭司,倾城当然不会忘记向族神-女娲娘娘告别。 祭奠女娲神的部落很多。在华夏族的传说中,女娲娘娘造人、补天是人类的母亲。昆仑神话中,她是除了西王母外最尊贵的女神。 倾城的最后一次祭祀是在女娲神殿里秘密举行的,只有他一个人拜祭。 明天就要走了,他最舍不得的,就是陪他长大的女娲娘娘。 倾城真的能感觉到女娲的存在,这个秘密谁也不知道。在他的眼中,女娲不仅是神;是教诲他、保护他的母亲;还是他少年的梦…… 献上三牲之礼,焚香祷告……往常只是做给别人看的把戏,今天却诚心实意。 想起即将离别生于斯长于斯的这片土地,离开慈若生母的女娲娘娘,他甚至兴起了放弃旅行的念头。 冥想中,一缕熟悉而甜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乖宝宝,想什么呢?入迷了?” 迷朦中,人身蛇足的女娲现身,象是由浓雾汇聚一般,渐渐清晰起来。伟大的创造女神凤冠霞帔,美艳庄严的俏脸儿上写满怜爱。 “娘娘,我明天就要出门旅行,今天特地来向您道别……” 沈默半晌,女娲悠悠道:“是吗,我的小叶子要走了……”接着又问,“都准备好了?” “是的,都收拾妥当了。”倾城其实很想说没有。 “……所有人中,竟然是我最后一个知道……”她语带幽怨。 “怕您费心,所以……” “别人可以为你费心,我却不可以?也难怪,你的女娲娘娘只是个泥塑的玩偶,又能为你做什么?”。 “不,娘娘交了我很多知识都是别人无法给与的……但是……娘娘是大家的神,不该为我个人的私事费心。” 沉默半晌,女娲缓缓说道:“如果是在众神之战前,我也会同意你的说法。那时的我,自信是天地间最大公无私的神坻。可大战之后呢?我才发现,原来神也不是万能的,也有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只不过表现的形式不同于人罢了。 神根本就是一种弱小的生灵,那有资格奢谈救恕万物生灵?如果现在要我选择,说句有辱神格的实话:我宁愿抛弃全族的信徒,只求换来你一人留在我身边。“幽怨与自怨自艾中,有掺杂了似有似无的缠绵悱恻。 “娘娘就像我的母亲般,娘娘舍不得我走,我也舍不得娘娘。”倾城预感到,再这样谈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今天的女娲,与往日似乎不太相同。可仔细想想,好象又一向如此,只不过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其中深蕴的意味…… “实话告诉你吧,神本来只不过是人类信仰的产物罢了,本身是没有意志的。从这点来讲,神还不远如人。因为神的一切都是信仰他的人们规定好了的,善神恶神都是如此。你相信善神行善,信仰达到一定的高度,就会成为神的意识,从而驱使他去行善,恶神也是如此。神只不过是人创造出来并强加在自己头上的枷锁罢了。如果世人都相信不存在神,神就会因为缺少信仰的能量而消亡,这就是神的死亡!你想想看多么可笑!!明明是人创造了神,人们却偏偏认为是神创造了人;神确实是个别人的主宰。如:死神主管一个人的生死,月老管理一个人的婚姻……而人类的总体却又掌握着神的生存:因为人类掌握着信仰。” “除此之外,神族还有一个大秘密……” 说到这儿,女娲停了下来,偷偷瞄了倾城一眼,粉颊红霞渐染。“那就是神的爱情问题。人类的信仰倾向于神神相恋,而人神相恋虽然时有发生,却构不成普遍信仰。一旦发生这种情况,没有足够的信仰指挥的神,就会发生变异:善恶交替,神格升降都很正常,甚至搅得天地变异荼毒生灵…… 古来人神相恋,那一桩不是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由此可见一斑。 久而久之,神中的一部分竟产生了意识。他们虽然还受信仰力的约束,却学会了思考。 为了得到更强的力量,他们驱使信徒强迫其他神的信仰者们改变信仰,从而引发了人间多起宗教惨剧,最终引发了亿年前的众神之战。 结局惨烈到了极点,旧人类世界几乎全灭,大部分生命只好重新进化;神界瓦解,少数没有死亡的神,因为缺乏信仰能量,只好躲起来苟延残喘:我就是一例。” 女娲面色凄苦,想是忆起了往昔悲苦苟活的日子…… “现在亿年已过,众神的信仰力渐渐恢复。经过长起进化,大部分神都有了自身意志。 必将附身于离神最近的人类转生。为了不再重蹈覆辙,只有重新划定神格,建立神族体系;只有建立一个神的王国,才能各司所职永享安宁。 我亿万年来思索不止,就是为了解决,如何在信仰之外对神加以控制,一直无甚收获,直到遇见你后才略有所得……” “与我有关?” “当然有关。我们相处十几年,总觉得对你特别有好感,开始时,我以为自己是孤单的太久了,你是唯一能与我相接触的生命,自然感到亲切。后来,信仰力渐渐恢复了也能间接与他人类接触了,可还是觉得你好。那时你还小,我就以为是类似母子的感情----毕竟我是看你长大的。可是,你慢慢长大了,我的感觉非但没有丝毫减退,反而越来越强烈,越来越炽热,几天不见你,就心神无主……说来奇怪,你在我身边时,我的力量特别强大,你是个人类,却让身为天神的我有一种强烈的安全感。你说怪不怪,我竟希望我的小知己来保护我呢!”说着,眉梢眼角春意流露。 虽然早已习惯了她花样百出的昵称,但倾城今次的感受却大不一样----心里有一种无名的悸动无法宣泄…… “我想……我是病了。” “病?重不重?”听到她病了,倾城急了,关切之意溢于言外。 “小傻瓜!是相思病!病入膏肓了,怎么会不重?“女娲又羞又气,一下子扑到他怀里,蛇身紧紧的缠紧他,不知是在惩罚他不解风情,还是在舒解自己的相思之苦…… “怎么……可能……”他快被吓傻了。渐渐的,那不紧张了,那温香软玉的触感,怎不让他陶醉。倾城虽是情窦初开,对方又是自己自幼倾慕亦师亦母的梦中女神,怎能不意乱情迷?当下紧紧的抱着她。“娘娘,我不走了,我们永远在一起!” “我的小情郎,你别急呀,我还没说完呢。你我现在只是心灵相通,要想做真正的夫妻,自然得等我恢复本体才行。再者,我们人神两道,寿命相差太远,要想命数等齐,只有用交神之法。而我现在又不宜使用,所以……” “娘娘,您误会了。我不是急,只是实在不想离开了。您想:我走了,可就不知何时在能见到您,一个人孤单单的在神殿里多寂寞啊!” “小坏蛋,刚刚铁了心的要走,现在又舍不得了?傻瓜~我寂寞了那么久,又怎会在乎这一刻?” “可是……” “除了你义父的遗命,你还有必须走的理由。” “?” “你对身为神的我有如此大的影响,对其他神族,应该也有作用,出去历练一番也许会发现其中的秘密,如果我料的不错,你应该是神族统一的重要元素。” “很快……我就会回来!” “不,要很久,为了将来……你最好还是忘了我。” “难道,我们只能精神相通,一生都无法真正在一起?” “天机不可泄漏,我们有生生世世,何必在乎区区光阴……” “我不懂……” ‘不必懂。”女娲神秘的笑笑,“当你到了看不透,勘不破,想不通那一天,就回来找我……” “我听你的。”倾城早就习惯听了她安排,在他眼中,女娲娘娘是万能的。 “要说再见了,不过……还有一个临别礼物。”她狡黠一笑,深情一吻,印在倾城唇上。 刹那间,天地变色,风云会际。倾城如临仙境,一下子飘到了到青天上,柔柔的白云,触手可及;接着来到了九重仙界,天女散花,嫦娥奔月;最后,他们携手飞出仙界,飞向繁星,探求永恒…… “奇怪~你进入我的记忆了…一吻方毕,女娲面红如火,把头藏到倾城怀里,久久不肯抬起。 倾城尚在意乱神迷,她又作怪了。“我又改变主意啦!” “呃?” ‘我不要你忘记我,永远不!”她神情坚定,似乎下了什么决心。 “一粒砂中看见一个世界, 一朵花中看见一个天空, 把无限掌握在你的手中, 把永恒掌握在瞬间。 以本尊创造女神之命,时空转移,急急如律令!” 咒语念罢,时空巨变。银白色的光芒,卷起两人在时空之隧道中飞驰…… 待到繁华散尽,尘埃落定,倾城来到了一座孤峰之绝顶。举目四望,峰峦起伏,冰雪皑皑;罡风刺骨,雪似落英;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凌峰鸟瞰,天下之大尽收眼底。 “好高……” “这是我亿年前修炼之所,当世最高峰----圣母之水。” “为什么来这儿?“虽有女娲光环保护不会感到冷,但身在高处的心底自之寒是难免的。 “在这里我的力量最强,你没发现吗?” 果然,女娲神采奕奕,霞光罩体,三丈之内,飞雪不侵。蛇形的下半身,竟化为了一对修长玉腿。 “实体化了?”倾城惊讶的问。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举行仪式。” 女娲解开丝绦,脱下云裳,锺天地之秀,万物之灵气的娇躯,**的,美得令人窒息的展现在倾城面前。 “群山作证,天地为媒,在这世间第一高峰----圣母之水上,创造之神女娲愿把亿万年来冰晶玉洁的身体与你共享,倾城,我的爱人,你愿意吗?” 怎会不愿意?青春年少的他立刻迷失在欲望的洪流里…… 珠穆朗玛的万年坚冰融化了,被他们如火热情所感染;风儿也不再嘶鸣,为他们的结合而欢唱礼歌;雪花害羞了,化成甘霖躲在一边;百花缤纷而落,天籁绕峰而鸣,天地也为这旷古绝今的人神之恋感动了…… 幸福中的两人,沈迷于彼此之中,无休止的探索着对方的秘密…… 即使是神,此时,与普通女人也没有区别,女娲本能的发出尖叫声中达到了灵欲交融的最高点,颤抖的献出了一切…… 倾城也不再坚持,任凭快感冲上了最高峰,直至崩溃…… 再者一刹那,女娲紧紧抱住倾城,神光笼罩下念出了圣洁的咒文: 上有碧落, 下有黄泉, 宇无穷近, 宙无边缘, 以吾之名, 传汝灵光。 处女之血为媒, 行神光开顶之术, 我的爱人啊, 知识与智慧,我愿与你共享! 神光离合中,女娲累计万世的知识,智慧缓缓流入倾城脑中…… 待到恢复神志,身已回到女娲神殿。虽然神像还在,但倾城知道:她留在了圣母之水峰没有回来。 集中精力用意念搜索,却只听到几句传音:“郎君,我现在暂时回不去了,你有了我的知识,尽可放心去旅行,如果哪一天有无法解脱的痛苦忧愁,记得回圣母之水峰来找我。山高路远,不便远送,祝君一帆风顺……” “胡克那家伙真讨厌,我才不是……处男呢!”仔细想来,自己竟会为这种事斤斤计较,未免有点可笑。 “毕竟还没张大?”倾城摇头苦笑,走出船舱。 月光下,甲板上已有人捷足先登了。春江水月斜倚船舷,望月凝视。 “人间月望天上月, 天上月照海中月, 海中月映人间月, 天月海月伴水月。”即景抒情,一首打油诗脱口而出。 “糟!”诗一出口,倾城就想起了水月的暴虐。 “打她耳光那笔帐还没算,这下……”他头皮发麻。 出奇的,水月没有一怒拔剑,回头一瞥,旋即转身,低首无语。 “天月,海月,寂寞怎如水月。”水月并不精通昆仑古诗词,这一句有感而发,倒也情真意切。 “水月殿下也会寂寞?”倾城喜欢她淡淡忧郁的神情。 “我爹临去时……真的有什么遗命吗?” “有,不过……没必要了。” “保护我,照顾我?” “是的。” “我春江水月从来就不许别人保护,父母也不例外!”她骄傲的仰着脸。 “那好可惜呢。”(骄傲时也很美。) “可惜什么?” “可惜你没有尝过被人保护的滋味。” “?”水月瞪大了明眸。这种对话,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心里充满了好奇。 “很好的感觉。被父母保护,会有种依赖感;被情人保护,会有种安全感;被侍从保护,会有种统治感:三种感觉都不错。” 水月一脸神往。 “听起来好像真的很不错。” “当然了。世间很多人一辈子都在追寻着三种感觉呢。父母去世,子女痛哭怀念的就是那种无法追回的依赖感;男女婚嫁,求得就是那份彼此间的保护感;男儿在世追逐财富、权力就是为了那种高高再上的统治感。” “不一定是男子,女子一样可以有统治感。”水月这回不同意了。“我的王府里,就有近千名奴隶~我就是他们的主人。还有我的军队,也是我的奴隶!好吧,我决定了--就要统治感!” “哦?” “你听着,叶倾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春江水月的第一家臣!” “什么?家臣?我才不要!” “你必须同意!是你答应我爹保护我,不能反悔!” ‘你说过不要~” “嘻嘻~听你说的那么好,我又改变主意咯。:)” (真是自找麻烦……)倾城这才明白自己乱讲话,吹出了问题,暗自后悔不已。 “我不会武功,怎么保护你?” “这个嘛……”水月也忘了他是只菜鸟。 “就是呀!你又不可能先教我武功,再来让我来保护你。”倾城见有转机,又开始胡言乱语。 “啊!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好,今天起我就是你师傅。” “啊呀!不行不行,你能教我什么……”倾城一急,又说错话了。 “我能教你什么?好好看着!”水月果然大怒,拔剑而起。 “不要!” “噢……?”(原来不是要砍我) 水月挥剑起舞。 人如玉,剑如影; 是人舞剑,亦是影伴人; 月光如水,水月如光; 剑映碧波,沧海含剑。 剑者,凶器也!剑术,杀人之技也!无论用何等华丽的辞藻,也抹煞不了这个事实。 然而,倾城不得不承认:眼前,这杀人的凶器,杀人的伎俩,杀人的人----都如诗般美丽!! “杀戮,也是一种美丽……”倾城为之倾倒。 一时兴起,他起身高歌: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钬如弈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河凝清光。 绛醇朱袖两寂寞,名有弟子传芬芳。 林颖没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 …… 剑歌相和,歌剑相合; 初是歌和剑,末为剑和歌。 “好剑法!”倾城赞叹。 “诗更好!”水月收剑。 倾城脸红了。“不是我写的,作者是旧世界的大诗人,我只会吟诗。” “自己不写?” “写不好。所以……我只是流浪艺人,不是吟游诗人……”他脸更红了。 “哈哈~旧世界灭亡那么久了,那时候的诗大都失传了,你能记得,也很了不起了。再说,你懂我的剑,那死了百万年的大诗人肯定不懂,你比他强的多!对了,这诗的名字是?” “《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听了水月的劝慰,窘迫不翼而飞。他不知道,水月这还是第一次安慰人。 “好!这首诗就是这路剑法的灵魂,以后,就叫它‘剑舞’!” “改成‘水月剑舞'更妙。” “水月剑舞……果然好听多了~好徒儿,还挺聪明的。”水月回眸一笑。 倾城第一次见水月笑,笑得如此灿烂,连被强收为弟子的恼怒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竟觉得,有这么一位既漂亮又厉害的师傅也是蛮好的。 “好吧,我可以把你当成师父,不过我还是叫你水月殿下好吗?毕竟我是你爹的义子,叫你师父,岂不乱了辈份?” “说得也是……不过,只要我喜欢还是可以叫你作徒儿!”水月蛮横的保留了一项权利。 “那……好吧。水月殿下,您什么时候开始教我那套剑法呢,我是说,水月剑舞。” 身为弟子,倾城算得上谦虚好学。“你?^_^^_^,别傻了!你呀,再过20年吧。”水月好不留情的嘲笑他,“我春江水月的剑术,岂是凡夫俗子都能耍着玩儿的?你什么基础都没有,练点儿保命的伎俩就行了。”水月不可一世的让人无法忍受。 “可是,那我怎么能保护你……”倾城对她的敷衍了事感到不满。 “怎么不能?你这种小人物,记得用身体帮我挡剑就行了。”水月懒洋洋的说。 (真是个天生无情无义自私自利的冷血动物!!)倾城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暗自咒骂。 可脸上仍带着微笑,击掌和歌,对月吟唱。 “大山和松鼠争辩; 前者叫后者“小讨厌 松鼠回答:”你无疑是很大; 但各种事物各种天气必须加在一起才能构成岁月和世界。 所以我也占有一席之地也没有什么不光彩。 假如说我没有你那么高大,你也无法同我一样矮小而灵巧。 我不否认你可以做一条漂亮的松鼠路径; 天赋有别;一切安排都明智妥当; 假如我不能背起森林,你也无法把坚果砸开。” “呵呵,这诗还挺有趣儿的嘛。好了,你也不用借吟诗来骂我,既然收你为徒,就会教你些本领。否则,岂不坏了我春江水月的名声?” “嘿、嘿、嘿,你们两个倒相处得不错呀!”胡克不合时宜的出场了。 这回,连倾城都觉得这个电灯泡来的不是时候。 水月当然大大不悦,冷冷丢下一句:“扫兴!”转身回舱。 “可是,我是想告诉你们看到陆地了。”胡克尴尬的摸摸鼻子,“本以为你们会很高兴呢~” 第三章 龙的天堂 三人抛锚下船后,第一件事就是观察地形。结论很快得出:这是一片处女地,是朱雀航海家们没有标在海图上的新大陆。胡克对朱雀海域并不太熟悉,但根据一般的经验,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他们漂流了六七天,从航海上来讲,仍算是在朱雀海域,孔雀王朝对此地一无所知,岂不是咄咄怪事? 算是地头蛇的水月,不但无知,还傲慢的说:“孔雀那么大,这种穷乡辟壤,除非造反,我是一概不理的。”倾城就更不要提了。四处走了半天,只得出了一个结论:山清水秀,是个适合吟诗作对的好地方。 没别的法子了,首先只好解决生存问题。胡克野外求生经验甚丰,倾城自然以他马首是瞻。水月不习惯听别人指使,抛下一句:“我去找食物。”说罢扬长而去,一转眼就消失在密林中。 “看来作苦工的只有我了。”胡克苦笑,浓黑的眉毛随着紧皱的眉头夸张的拧在一起。 “怎会?还有我呀!”倾城不甘于被忽略不计。 “人妖小子也能干力气活儿?”无论如何,纤弱的倾城也不象是干重活的料子。 “别小看人!”倾城为之气结。 “好了好了,是我不对,快干活吧,一会儿天可就黑了。”胡克不想在这种时候激怒倾城。多一个帮手,总是好事儿。 可惜,胡克没想到有了倾城反倒更忙了:倾城完全是在帮倒忙!胡克不得不佩服这个家伙添乱子的天赋。他简直是个破坏大王!让他搬东西,他就砸了三坛朗姆酒,翻了两桶食用水;让他搭帐篷,他就毫不犹豫的把帆布铺在海滩上,还自以为是的说睡在海边既方便又凉快还富有诗意,真不知他有没有涨潮的概念。最后胡克没办法了,只好让他去生火。心想:“你总不至于在海边制造场火灾吧!”没想到火灾倒还不至于,求生艇却遭了殃:被他劈了当柴烧。 “省得去找柴禾了,反正我们有大船,还要小艇干吗?”他还一脸无辜的说。且不说大船早就坏了,就算完好无损,胡克也想不出一个缺只手的海盗一个女人在加一个比女人还女人的男人怎么开的动至少需几十人驾驶的大战舰。 最为可气的是,当胡克累的半死总算帮他收拾残局时,倾城却抢先作起了总结发言:“今天虽然很累,但很充实--学会了很多东西呢!真高兴!胡克,想必你也有同感。“胡克嘴上不好说什么,心里却暗骂:”高兴个屁!你的快乐完全是建立在老子的痛苦之上!“ 托海神的福,最后终于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两人也都忙出了一身臭汗。整整一周没洗澡,这一出汗,身上的味道光想想就让人不寒而粟。胡克看看天色还早,水月一时半会儿还会不来,就提议趁机来个露天浴。 倾城当然反对。 “我说,胡克殿下,还是忍忍吧!现在情况不明,危机四伏还是不要大意才好;即使要洗也该等水月回来,问明附近情况放心。” “叶倾城,你总是埋怨我叫你作人妖,可我现在真的怀疑你是不是男人!不就是洗个澡吗,何必婆婆***像个姑娘家?你还想等水月那三八回来?你敢在她面前赤身裸体跳艳舞,我可没那份兴致。”胡克暴跳如雷,当然也是为了报复刚才的一箭之仇。 倾城没想到他会那么生气,海兰的眸子惊疑的盯着他讷讷的道:“我倒不是这个意思… …那好吧,你去,我来帮你把风。“ “你胡说什么呀,我们又不是做贼,把什么风?” “可是……” “可是什么!?你也一起下来!”胡克决定拖他下水,心里倒真想看看人妖的身体到底有何与众不同。当然,这个猥亵的目的不能明确的告诉倾城。 “不必了吧……”倾城还在坚持。他倒不是害羞,是真觉得两人都下了水,出了危险不好应付。 “下还是不下,是男人不是?”胡克紧紧抓住倾城的弱点。牵扯到了男人的尊严,倾城只好舍命配君子。二话不说,当下脱起衣服来。 “你看什么?”倾城怒视着呆呆看着他的裸体,一脸惊诧的胡克。 “没……没什么……”胡克自卑的缩到水里。“妈的!怎么可能?人妖小子竟是个不折不扣的猛男。气死我,那么惊人的家伙儿长在他身上,简直是暴殄天物。” 倾城自在的半躺在水中,一天的疲劳都随流水而去。胡克一个人无聊,转身对倾城道:“小子,别光躺着,我们比赛游泳吧。” “游泳?还是算了~我……”倾城对此兴致不高。 “什么算了,快来!我还让你一只手呢。”胡克一把拉过倾城。 “哎呀,别拉……咕噜咕噜……噢,救……救命……” “哈哈哈哈……”胡克大笑,“原来人妖小子是个旱鸭子!” “我从小住在昆仑内陆,当然不会游泳。”倾城委屈的声辨。 “嗯,那到也是……可现在这种处境,不习水性可就难办了。”胡克说的没错,以前不会倒也无所谓,现在天天要和水打交道,不会游泳麻烦可就大了──在海边洗澡都很危险,一个浪打过来,小命儿就玩完了。 “这样吧,我来交你好了。”胡克俨然很慷慨的样子。 “那实在是太感谢了。”倾城正有此意。 “别客气!快来吧。”胡克比倾城还急:一副好为人师的嘴脸。“首先,是要多喝水……” “喝水?好,我去烧水。” “不用了!这儿有一海的水还不够你喝吗?”等倾城明白话中含义,哪儿来得及:被胡克一把扔到海里去喝水了。 胡克悠然自得的看着倾城在海中挣扎惨叫,直到叫声渐止,他才不慌不忙的把翻着白眼儿的倾城救起,挤出肚子里的海水。等他苏醒,再次丢到海中。如此周而复始,倾城终于不再喝水了。看来,粗暴的海盗式教育法的确有效。 两人游累了,便坐在礁石上休息,享受一下被午后初夏海风爱抚的感觉。 “叶小子,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请讲,不必客气。” “你对水月殿下有何看法。?” “水月殿下么,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呢,男人中都少有这般英雄人物。” “仅仅如此?” “当然不!此外。她还是个好人。”倾城肯定的说。 “恐怕是的。”胡克习惯性的苦笑着。 “胡克殿下又如何评价呢?”倾城想听听他的看法。 “我呀,整整暗恋了她十年呢!”胡克语出惊人。不过,倾城不在受惊之列。 “暗恋?想必很伤神吧。”倾城云淡风轻的回答道。 “你好像一点儿也不紧张,不怕我挖你的墙角吗?”胡克对他平淡的反应大感不满。自己一生最大的秘密,他竟看的可有可无,好似听故事一般。倾城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意思? 挖墙角?你太看得起我,也太轻看水月殿下了──他会把我当作轻人吗?“ “那倒也是!”胡克同意的点点头。“不过,你真的很适合她:一刚一柔,女才郎貌,天生一对儿。” “好了,还是说说你自己吧,向来也颇失礼呢。这么久了,我们还都不太了解彼此,实在不太像是朋友。” “好,就说我吧。”胡克一丝丝的拾起了旧日的回忆。 “说来脸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比水月大了十几岁,可我第一次见到她,就被深深迷住了。那时她还只有十四岁而已,还只是个小姑娘。那年,大概是108年吧,是秋天,我与父王应女帝春江九世邀清,赴孔雀宫廷参加宴会。那时两国关系紧张,战事不断,赴宴只是名义,实质是外交谈判。就在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了水月殿下,那时,她还是水月公主。” “想必你也晓得,水月决非是那种倾城倾国的绝代佳丽──比如你。”胡克当然不会错过倾城这个对比的活例子。“……好吧,就算如此吧,然后呢?”倾城显然对故事颇感兴趣。 “我开始本也不甚留意她,只是觉得这个小公主似乎有点儿孤僻,不太爱理人。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儿,一件似乎微不足道的小事儿,但却使她给我留下了永难磨灭的印象。” “到底发生了什么?”倾城表现出了少有的好奇心。 “她没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只不过说了一番话。”说道这儿,胡克停了大约一分锺,似乎在清理思路,满眼的神往──对过去的水月的神往。 “当时恰好轮到她向我敬酒,我那时正青春年少,平日里风流惯了,一时兴起调侃她说‘ 美丽的小公主,我要用什么样的聘礼,才能把你娶回雅兰斯呢?’她冷冷的看者我,缓缓把酒倾倒在地上,说,“战争与鲜血!死神将因您的轻浮而格外眷恋雅兰斯。这杯酒本该敬您,现在,敬给雅兰斯无辜的百姓,您的罪孽将由他们的血来洗刷,不久的将来,雅兰斯将成为史书中的遗迹。’接着,她又到了一杯酒说道:‘这杯敬你,雅兰斯的罪人,你把噩梦娶回了家!'说罢一饮而尽,扬长而去。 不知是否被她吓住了,我没敢喝那杯酒。在这以后我果然经常作噩梦,那杯酒彻底击溃了我的自信。直到今日,我还经常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敢喝下那杯酒,为什么向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认输。男人,在哪儿跌倒就要在哪儿爬起来!怀着这样的信念,我发动了109年的兰陵战役,目的之一就是强迫水月公主嫁给我为妻。我要她再次当面敬酒,而我则要一饮而尽!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预言变成了真,雅兰斯毁在她手中,我也沦为亡国奴,最终当了海盗。说来不怕你笑话,我是天性个人至上,我是太子,但国恨家仇还不如个人荣辱来的强烈。这些年来,雅兰斯的事儿,我差不多都忘了,可那杯没敢喝的酒,却始终在我心中徘徊,仿佛镶嵌在了灵魂里,时刻让我痛苦……” “你这并不是爱,是近乎疯狂的求胜心在作祟。”倾城思索良久,终于得出了结论。 “可是,为什么对其他人我没有这种心理?”胡克不解的问道。这回,倾城思索的更久。 缓缓抬起头,他盯着胡克:海兰的眸子不在纯洁,取而代之的是诡异。 “看着我!”语气中带着莫名的威严。胡克象是被催眠般盯着他的眼。蓦地,更不可思议的事儿发生了:倾城的眸子变魔术般渐渐转红──炽热赛火,浓烈胜血,红的诡异红的张狂红的不足以用红来定义…… “对……对!就是这种感觉,你们的眼睛……”胡克的表情活象见了鬼。叹了口气,倾城的眸子渐渐变回本色。 “这究竟是……” “是愤怒,是极致的愤怒,它就是十年来你恐惧的原因!你对水月,不是爱慕而是在她极致的愤怒下产生的极致的恐惧──大凡感情到了极端,往往难以区分爱恨尚且如此,你把恐惧当作爱恋也不难理解。”胡克带了半晌,才讷讷的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想不到竟是如此……” “我也有个疑问。”倾城迷惑的问,“依我看,水月殿下脾气是古怪些,课也不像是穷凶极恶的坏人啊,怎会给你如此大精神伤害,以至于数十年都不能解脱?” 沈吟良久,胡克慎重的说:“我不想妄作小人,但我得忠告你,你所熟悉的水月并不一定就是真正的水月,至少不是唯一的水月。” “难道有两个水月?” “听起来有点儿匪夷所思,但也可以这样理解。你有否注意到水月的变化?” “变化?” “愤怒的时候。”胡克提示道。 “愤怒时……皱眉?” “不,所有人生气都会皱眉,还有更明显的。” “是……”灵光一闪,倾城忽地福至心灵,“是头发!” “对!是头发!当她愤怒时,发色就会变白,这时的水月与黑头发的那个完全不同。” “在百灵时,她的发色就是银白。那时候,她的确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我只想告诉你,以前我们所见过的,只有银发的水月。” “…………” 两人再次陷入了沈默,各想各的心事。 “胡克殿下,你现在……还恨水月殿下吗?”都是自己的朋友,倾城打心底里希望他们能一笑泯恩仇。 “怎会不恨!如果国破家亡的是你,你会不会报仇?可是……那么久了,再深的仇恨也褪色了,我十年来得心结总算解开了,面子早就丢了现在即使喝下那杯酒也没任何意义了;况且她根本就不在乎我喝不喝,都是我自讨没趣罢了!如果我们还在百灵海上,如果我还是黑胡子舰队舰长,我一定会继续报仇,不是她春江水月死,就是我胡克亡!可现在这种环境……再谈报仇又有何用?算了罢~这些年风风雨雨经历太多,我倒真想就此归隐,这片世外桃源也许就是我胡克埋骨终老之所。” “终老不见得,埋骨恐怕就在所难免了。”尖酸刻薄的话语俨然水月的风格,不知何时,她已经回来了,正好整以暇的注视着海中的两位裸男。 这下别说倾城,连胡克都有点儿尴尬。“参观男士沐浴,不该是水月殿下的嗜好吧?” “我对你们的裸体没兴趣,不过本地人就另当别论了。” “本地人 ?[-99down]附近有居民?”倾城问。 “居民没见,不过地头龙可不少。”话音未落,轰隆隆的巨响自密林对面传来。那声音比万马奔腾还雄壮百倍,海水都被震起圈圈涟漪。 “天哪!那是什么?“胡克指着前方不远处大叫--一群巨大的史前怪兽闯进了宁静的海滩。 “恐龙!”倾城惊讶的回答。十几只庞然大物迈着整齐的步伐检阅般通过海滩,对于海面的落难兄弟理都不理。 傍晚终于来临,倾城等三人却仍在忙碌着。恐龙的突然出现,给未来又蒙上了一层阴影,能否生存下去,大家心里都没底儿。商量了半天,终于达成了几点共识:首先,不能再露天宿营 --太危险。大家都般到一个大山洞里,免得睡觉时被恐龙踩死都不知道。 其次,经过水月的考察发现:这里就是那个朱雀流传甚广的神秘岛屿──天堂岛。由于龙的存在,这个以恐怖闻名全大陆的岛屿,并没有被纪录于航海图上。 最后,为了生存,大家决定不主动与龙为敌,毕竟他们才是这儿的主人。然而,所谓的大家只包括倾城与胡克,水月则不管他们如何劝说,也要找机会尝尝龙肉的滋味。 不仅如此,她还命令倾城作她的助手,准备展开屠龙行动。倾城终于有点了解水月残酷暴虐的本质了。几天没有见血,她的杀性早已躁动不安。在船上时,她当然不能伤害同伴,只好忍着;现在上了岸,又有这么富有挑战性的对手可供发泄,她就像醉鬼遇到了美酒--当然不肯放过。所谓吃龙肉,要倾城作帮手,都不过是借口罢了。 当天夜里,水月硬拖着倾城到海边散步。倾城忙了一整天,疲惫不堪,实在提不起兴趣散步,一个劲儿的打哈欠。水月见他没精打采,心情大坏,一脚把他踢进海里凉快去。夜里海水甚凉,倾城冻得浑身发抖,一边挣扎,心中还大骂她狠毒。水月也觉得有些过火儿,忙伸手拉他。见她伸手,倾城用力一拖,把猝不及防的水月也拉下水。出奇的没有发怒,水月任他拖到水里如何虐待也不反抗。如此一来,倾城反而不敢再乱来,忙把她抱回岸上。海边风大,便拉着她回到石窟烤火,免得受了寒。 水月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柔顺的让人胆战心惊,倾城甚至怀疑她中了邪,忙问: “你没事儿吧?是不是生病了?”摇摇头,水月嫣然笑道:“没有。你还想对我作些什么吗?请随意,不要客气。”话语中强烈的暗示差点让倾城口喷鲜血。他结结巴巴的道:“不…… 不…… 什么都不要。”口说不想,心里却暗喜:“看来今天有艳福罗~嗯……嘿嘿嘿~”没想到水月紧接下来说的一句话,立刻吓得他欲念全消。 “既然没有其他愿望了,从现在起,你的命就是我的了。”不理会他满脸的惊恐,水月接着说:“我这个人最公平,当我想得到一件东西时,必然先满足它的愿望,让它了无遗憾。八岁时,我想得到一只受主人虐待的鹦鹉,从它的眼神里我看出了它的愿望,于是我就杀了它的主人喂它吃。”低沈的嗓音像一只魔咒,紧紧缠绕着倾城,让他无法挣脱。 “之后不久,我就把它烤了吃掉。它死而无憾,所以味道特别的好。从那时起,我就决定: 凡是我真心喜欢,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它感到满足,即使死也没有任何遗憾。可惜,从那以后,我就没在喜欢过甚么,但现在,我发现自己想要你,所以刚才给了你许愿的机会。通过你的眼神,我知道,你想要我……可惜勇气不够,否则你将会如愿以偿。不管怎样,我付出了,就要收获。现在,你和你的命,都将属于我了。就像我在船上所说的,我,将是你的统治者!” “她会把我也烤了吃。”倾城头皮发麻,他有点儿明白胡克的恐惧了。现在的水月─ ─白发的水月──就像是只恐怖的恶鬼,最恐怖的那种。 第四章 水月流武道 (孔雀历119年六月初) “昨天发生了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水月离开后,我独自被留在恶梦里。她说话时的口气,实在不象是开玩笑。几天来,我一直等着灾难的到来,然而,她似乎把那天晚上的事儿完全忘了,每天只是借口出去侦察,大肆屠杀恐龙,以发泄'**'(或许不该用这个词,但我觉得若不如此,不足以诠释她的暴戾)。 我和胡克把岩洞分成了五个部分:三个人每人一间卧室,一间大的用来做公用客厅,最靠里的一间则是储藏室。用得到的物品,都从船上搬了下来,余下的就放在原处。几天来,我们最大的收获就是找到了一个淡水湖,解决了饮水问题。本想到湖里痛快的洗个澡,可惜那里是鱼龙的地盘,它们似乎不太欢迎与我共浴。没办法,只好请水月把我的那份洗澡水带回来。 令人吃惊的是,她竟然没有拒绝。 说到洗澡,我有个疑问:是水月,我不知道她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当然,她不可能在海里洗--那会被胡克发现,那家伙耳聪目明,哪怕是睡着了,也像老鼠般敏感,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那么,她一定是在那个湖里解决了!可是……那些龙……于是,我得出了两个结论: 1,水月比龙更可怕!2,我们每天都在喝她的洗澡水!!即使是美女的洗澡水恐怕也……天哪!我不敢再想了! 另外,还发生了一件事,使我们三人的关系更象是朋友了。今天早上,胡克拿出海图,要以航海家的名义为这座岛命名,并标记海图上。本来他想仍用'天堂岛'这个俗称,但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我当时突然脱口而出说道:“雅兰斯!这个名字好……'话一出口,我自己也后悔了。心想:这次要一下子得罪两个人了!没想到,胡克没有说什么,只是发呆。水月呢,她竟说:”主意不错。但是……改成新?雅兰斯会更好!全新的,充满生机的,和平的新?雅兰斯!'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竟然是每天大肆屠杀恐龙以发泄杀意的水月所说的话!我想,也许真的有两个水月。一个是天使,一个是恶魔。” ----《倾城日记》(119。6。2) 倾城更没想到,阔别三日恶魔水月,今晚又现身了。 “小叶子,过来帮忙。”胡克手持木剑招呼倾城对练。 “晚餐后还是不要剧烈运动的好,况且我又不会武功,帮不上你的忙。” “你这家伙!一点男子汉的自尊心都没有。”胡克训斥道。 “这和自尊心有什么关系?我是吟游诗人不是武士,再说,我又不适合练武……” “笨蛋!难道缺了一只手的我比你更适合吗?”胡克愤怒的大吼。 “现在是在危机四伏的荒岛,不是你老家昆仑,更不是和平的孔雀帝国!你自诩为吟游诗人,我问你,此时此地回吟几首诗有什么用?你每天吃的用的是吟诗吟来的吗?到现在为止,你到底帮了我们什么忙?我们每天都在危险与死亡中挣扎那有精力保护你!你是男人的话,就该学会保护自己!我们需要的是勇敢的男子汉,不是人妖般的吟游诗人!” “可是……我真的帮不上忙……”倾城羞愧交加,仔细想想,自己似乎真的一无是处。 “那就努力学呀~我把你当成朋友才跟你说这些。好好想想吧!难道你想让水月那凶婆娘保护一辈子?老弟,别那么没种……” 倾城的脸色突然变了,焦急的打着手势,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怎么?你这是什么表情?想哭给我看?”胡克不解的问。 “海盗头子,打狗还得看主人,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胡克这才发现一脸怒色的水月正站在身后。 “谁是凶婆娘?不知我听错了没有。”水月阴森森的问他。 沈默过后,胡克爆发似的大声道:“我没说错!你本来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婆娘……啊!” 水月飞起左脚,把他踢翻在地,右脚毫不客气的踩下,把尚未破口的大骂扼杀于喉部。 “你算那颗葱,竟敢骂我!可是活腻了?”踩着他的脸,水月以极不公平的姿态冷冷盯着胡克。 “别这样,胡克也是在帮我嘛~”倾城想拉开她。水月回眸一笑,飞身纵起,衣袂飘舞中优雅至极的踢出一脚。倾城应声而起,连滚带爬得跌出数丈。秀美的面孔乌青一片,嘴角也渗出鲜血;两眼发直,处于半昏迷状态。 “现在,该轮到主人来教训你了,罪魁祸首!”水月冷笑着走向他。 “即使是奴才,主人也希望他能干些。春江水月的家臣,不该如此窝囊!你,丢了我的脸,这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向我道歉,无能的家伙!”她拉起了倾城,一字一句恶狠狠的说。 青肿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容--愤懑,又有点儿悲壮。接着,相同的姿势,相同的部位--同百灵港那次完全相同的一掌,清脆的般的落在水月粉颊上。 擦了擦嘴角,水月愣愣盯着指间的血迹。 “我不是你的奴隶!从来就不是,将来也不会是!我是人,不是鹦鹉,你没有权力把我也烤了吃!我是很没用,但我并不欠你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对我颐指气使?自以为是的女人! ”倾城把她的训斥与冷笑原物奉还。 “好像我还是你的师傅呢……”水月对于“资格”耿耿于怀,挨打似乎倒不太在意。 “师傅?那么师傅大人,至今为止,除了嘲笑我以外,你课曾教过我什么?”水月无话可说了。 愤怒的凝视了她几秒钟,倾城转身欲走。 “站住!”水月--银发的水月--拦住了他。“跟我来。”倾城不敢违抗,只好随她而去。 两人来到海滩上,水月停下脚步,转身忿忿的盯了他一会儿,很想痛打这不知死活的小子,让他知道触怒自己的下场。目光上下逡巡,最终也没有找到舍得下手的部位--倾城可怜兮兮的站着,实在让人不忍心伤害。“算了算了,下不为例!”水月只好放弃了惩罚,非但如此,心一软,还主动道歉了。“我是从不向人道歉的,今天,为你破例。没交你武功,是我的错。”话一出口,她又气的想哭。“混蛋!怎能向他示弱呢!?都怪嘴巴不听使唤,乱说话,气死人了!” “其实,我……”倾城看她神色古怪,很想安慰几句。 “别说了!听着,现在起你就将得到朱雀乃至整个四神大陆最为神奇的武道。我春江水月,将会告诉你为什么才是真正的武学!” “啊?等一下,我还没准备好呢。” “准备什么?你可别高估了我的耐心。”水月杏目圆睁,否绝了他的发言权。 武学的本质是什么?水月自有独到的见解。 “功力的来源是什么?内力是如何产生的?怎样增长的?回答这些问题,就得了解功力的本质。其实功力就是人体内的一种能量。 既然功力的原始能量也是在人体内产生的,功力能的来源一定也是人们每天摄取的食物。通过能量的转化,外来能一部分供给自身新陈代谢,运动消耗,储存备用,还有一部分则通过另一种消化渠道转化为原始功力,以固,液,气等不同状态储存在体内,主要储存地,就是所谓的丹田。 而'另一种消化方法'就是各种内功修炼的本质:即通过各种的特定的呼吸,运动,姿势,甚至语言等外在方法,达到促使外来能转化为原始功力能的目的。进而提示人体神经,引起条件反射,使原始功力通过在各个穴道经脉中流动,最终精制为收发自如的功力。不同的练功法,就有不同的转化法精炼法,从而产生了各种优劣不等的内功心法。而当依法运功时走错了循环精炼的步骤时,就会给未经锻炼的经脉带来巨大压力,一旦超过负荷,自然就会使身体受到伤害:这就是所谓的走火入魔。功力能外发,就是所谓的内功,也就是产生能量的场源。 据此,所谓的真气循环,并不能使功力增加,相反,由于运行过程中无可避免得摩擦损耗,功力反而会减少。运功试精练功力原始能,使之实用化,纯熟化的方法,决不是功力增加的原因。虽有损耗,但练功者每天又都在摄取原始能,不断补充,因此,一般来讲功力也不会越练越少。但是,当功力收支平衡时,即全体功力运行的损耗等于外物摄取时,功力总量就不会增加了,达到一种动态平衡。这就是练武者功力练到一定程度不易再有所突破的原因所在。 要想进一步提高一般有两种方法。1。节源,还必须开流。必须增加外来能的摄取百分比,或减少行功的损耗,只有使用更有效地转化精炼方法:这就是高明的内功心法秘笈为武林中人所觊觎的缘由。2。通过外来力量或物质,直接提供高浓度的原始功力能。于是,所谓的奇花异果灵丹妙药增强功力之说,就有了理论基础;而开顶大法,转输功力等速成方法也就可以接受了。“ “……”倾城面无表情两眼发直。 “早该想到你听不懂的,真是对牛弹琴……”水月这才想起倾城对武学一窍不通。别说是他,就算是真正的武林高手,也不见得明白水月到底再说些什么。这些理论与传统武学观大相径庭,纯粹是水月独创的一套新系统,其根基来源于旧世界高度发达的文明体系。水月是绝代武学天才,无敌于朱雀十余载,岂是光凭运气?由这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武道理论就可见一斑。 “你的理论,似乎运用到了早已失传的旧世界文明。”倾城似有所悟。 “不错,想不到你还有点儿见识。”水月见他多少听懂了些,心情大好,嘴角也绽开笑容。 “难怪你的武功那么好,还真是厉害哦。”倾城心悦诚服。 “听懂了?”水月不信。 “没什么难理解的嘛~就是能量的转化与守恒。” “你……你……也懂旧世界的知识?”水月知道自己小看他了。 “略通一二。”倾城得到了女娲的知识,对远古文明的了解甚至超过水月。 “我还有个问题。” “说说看。”水月如临大敌,心想:“这家伙果然不同凡响,可别被他给难住了,那可真丢死人了。”长久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如此谨慎,倾城的悟性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那个……”倾城欲言又止,偷偷窥伺水月,似乎难以启齿。 “有教无类,快问吧!我一定满足你那小小的求知欲。” “真的?可别生气哦~” “讨厌!你这家伙,再不说,我就真的生气了!”水月被掉足了胃口,急得恨不能剖开他的肚子,看看到底藏了些什么问题。 水月暴跳如雷,倾城却出了一口气:现在的水月才是最安全的。倾城终于找到了使水月(银发)变成水月(黑发)的窍门:只要让她人性化。也就是说,只要撩拨起她的七情六欲就可以了--当然,也不能太过分,假如真的把她惹火了,反而适得其反。 “关键在于适度。”倾城得意的总结“水月变形诱导大法”,完全没注意面前那张愤怒的俏脸正不断接近。 “砰~~~~啊~~~~”一声巨响后,倾城惨叫着趴在地上,觉的至少有一打布谷鸟围着他的脑袋,大唱“春天真美丽”。 “哇!太不科学了,同样是头部互撞,为什么你一点儿事都没有?公然违反牛顿第三定律……”倾城被撞糊涂了,开始胡言乱语;水月呢,也处于“暴走”状态,用头来撞倾城本就不是正常的举措,现在居然还大吼道:“你这混蛋!当我不存在是不是?再不快说,我就让你死的很难看!”略一考虑,立刻想到一种难看的死法:“我要一口一口咬死你!”她还甚是得意,甚至有点儿佩服自己,怎么就那么聪明,想得出如此恐怖的手段。 “我只是想证实一个疑问。”倾城不想少年夭折,即便是死于樱桃小口之下。 “那就快证实吧。” “要你同意才行。” “好吧!无论是什么,我都不反对。”急躁得水月终于落入了倾城阴险的圈套。 一步三摆得走上前去,倾城一把抱起了水月,还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大概过足了瘾,才把她放下。水月的表情古怪的出奇,简直无法形容,只从发色的不停变化上,就知道心情复杂至极。 最后,终于还是水月(黑发)取得了胜利。“给个解释,希望你能找到令我满意的理由。”水月决定先礼后兵。 “根据你的理论,功力增强的最可行的方法就是多吃。倘若如此,发胖就难免了,所以我要了解一下你的体重。” “结果如何?”了解体重并不一定要用那种做法,水月却有意忽视了。 “证实了我的疑问,你的体重甚至有些偏轻。所以,你应该没有用这种方法。” “吃的多并不一定吸收的多,这种方法不可取。”水月解释道,“既然你提出了疑问,索性就给你讲解一下我所独创的内功修炼法。”她倒是来了兴致,心想,“收个聪明弟子还真不错,好有成就感呢。” “刚才我已经说过,提高功力的方法有两种。第二种方法可遇不可求暂不考虑,第一种方法就要看功法的优劣了。一般来讲,任何功法练到最后总会到达高原状态。因为即使功力还可以继续增加,丹田的储量也是有限的,不可能无限增大。但我的阿修罗神功却大不相同,几乎可以使功力无限增大。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倾城想了一下,答道:“你可以改变丹田的性质?” “有些相近,但又不完全相同。”接着又说,”为了解释阿修罗神功的本质,我还要向你说明一下我水月流武技的修炼方法。“ “等一下!只有两个人也算得上流派?”倾城再次提出无聊的问题。 “怎么不算?”水月瞪起眼睛,“水月流有我这么一个才貌双全天下无敌的大高手,又有你这么一个有貌无才,预备中的天下第二高手,难道还不能开宗立派?简直是天下第一流派!” 倾城无话可说。 于是,孔雀历119年6月3日,仅有两人的水月流宣告成立。 “水月流的武学修炼之道,可以概括为'理心'之法。何谓'理',何谓'心'? 理法:外物之规律也,心者,内心之感悟也。 理法:通过对客观世界的研究,把客观规律运用到武学修炼中。先人有云:琴、棋、书、画、星、医、相、巫都可化为武道。这些,正是理法在武学中的运用。此外,利用流泉飞瀑等自然之力练功也可将之归入理法之列。再有,月之阴晴圆缺,海之潮汐涨落,这些自然规律中都蕴含者高深的武道原理。 心法:感悟人生,探讨人性,文学、艺术、美学都可寻到武道研究的灵感。诗词歌赋,文章书画哪一样没有灵性的存在?寻找感悟美丑善恶,提高精神层次,进而提高武学修为。没有伟大的内涵,就不会有伟大的武学。感动,是修行进步的钥匙,灵感也存在与武道修炼之中。 心道理道,相辅相成。一为客观法方法,一为主观修养,两者统一才是修行之道。“水月口语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自己的修行理论。 “这些道理和内力的无限增大有关?”倾城有些怀疑,毕竟她讲的太玄了,也太空洞了。 “当然!我的理心之道,提供的正是一种思维转换的方式。”水月提示道:“你想想看,人体内永不停止的是什么运动?” “循环运动。” “对了。我的做法就是彻底抛弃有限的丹田,由循环系统进行原始能的精练,然后并不把功力运回丹田,而是返回消化系统,再次吸收。“ “把内力吃掉?” “对!就是吃掉!” “那它们最终去了哪里?变成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是,一定还在我体内。”水月回答的很干脆,“明白告诉你好了,自大出生开始,我就能任意指挥自己的五脏六腑,让胃来吸收功力,只需要下个命令就够了-- 好像是将军指挥部属一样。我甚至有种感觉,我的内脏血脉,都有独立的灵魂--或者神-- 存在。因此,具体怎么吸收功力不用我来*心,只要下了命令,自有胃之神灵完成工作。” “通过对人体的研究──也就是利用所谓的理法──悟到这种神奇的方法吗?” “不错!当然还要用物质不灭的心法指导。” “原点回归,递推迭代,从何而来到何而去,果然是个好方法。”倾城神色茫然若有所思,他似乎得到了什么启示,却又无法准确的攫取那丝灵感。 水月发现了他的异常,但并没打扰,她知道倾城处于的状态极为可贵,一旦打断就无可挽回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绉狗。你的阿修罗功是无情之道!是冷血残酷弱肉强食之道!它所代表的,是一条以生存为中心的食物链!只用肠胃,不用脑子,这绝不是什么神功!是地地道道的魔功!!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两个水月了!一个是人性的水月,一个是兽性的水月。原因就出在这魔功上!!” “够胆量,你再说一遍!”水月冷冷的盯着他。倘若目光能杀人,倾城早就千疮百孔了。 “我没说错,你心里清楚。”倾城坚定的说。呆呆的看着他,水月叹了口气,道:“为何你总让我难堪?你很聪明!但何必非要用你的聪明来自找麻烦?当糊涂时且糊涂,明白吗? ” “可是……” “我不想和你争论了!真正的武功,你还什么都没学呢,光纸上谈兵,没用!” 看出水月有难言之隐,倾城只好不再勉强。 “我要学既华丽又威力的招数,有么?“倾城自不量力的提起条件来。 “少废话!挑三拣四的,你以为是在买菜啊!对你来说,最急需掌握的本领是如何逃命。”水月无情的打碎了他的美梦。 “真是……难道我连逃跑都不会?”倾城怀疑她在消遣自己。 “吵什么,仔细看着。”水月身形一闪,就他眼前倏的消失了。 倾城本能的一回头,立刻傻了眼。 水月的确在身后,不止一个,足足有九个水月,九个一模一样的水月排成一线。 “啊~九胞胎呀!”倾城脱口惊叫。 “少废话!仔细看清真假。” 倾城闻言仔细观查,果然与真人有些不同,每个水月都很朦胧,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可是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他分不出。 “都是真的,又好像都只是幻影。”他喃喃自语。 蓦地,幻象尽失,九个水月合而为一。 “真即是假,假即是真。九个都是我,不过是不同时间的我罢了。高速移动超越了人眼的最小分辨能力,你所看到的,都是残像。这就是我春江水月的独门轻功身法──神龙九天变。” 水月立刻传给他步法与诀窍,最后又叮嘱道:“神龙九天变不但要求特定的移动步法与角度,最重要的是要有深厚的内功根基。内力修为,非朝夕可成。若想速成神功,就只有修炼阿修罗功,我想你也没有别的选择。”倾城低首不语。水月以为他妥协了,当下便开始传授阿修罗功修炼之法。 “我想到了!”倾城一跃而起,满面喜色。他根本就没听水月的话,一直在考虑着自己的心事。 “我想到一个比阿修罗功更好的方法。” “胡说!”水月根本不信会有功法比阿修罗功更强。 “没骗你,我确实想到了。” “除了阿修罗功的无限循环,还有什么能使内力无限增进?” “换个丹田,换成一个无限大的丹田。” “人体有限,怎可能无限大?” “有--是眼睛!” “眼睛?”水月不明白。 “对!你的阿修罗是脾胃的魔功,我的心法却是目之神通!” 目神通! 眼之迷宫:彼此互视,彼此眼中有彼此;彼此眼中彼此,仍有彼此…… 彼此彼此了无穷尽,眼之迷宫,是人类自身的黑洞! 目中大千世界:天地之大,细尘之微,皆可纳入眼中;白云苍犬,沧海桑田;人间万象,无不可尽收眼底;世上又怎有器皿,比区区双眼,拥有更大的容量。 目光如剑:目光有多灵敏? 它不仅可以看到微尘细屑,还能看到草长莺飞;更能看清人情冷暖,看尽世间沧桑;看穿心口不一,看破红尘万丈! 目光如剑,剑如目光;还有什么武器比这明察秋毫的目光更有威力? 眼可通神,目有神通!! 这就是目神通的心法原理!“ 倾城体质不好,但他却生就一个天才头脑,再加上女娲给予他的知识,使他在对武学原理的探讨方面,远胜常人,甚至超过了水月。相对于习武,他对武学理论更感兴趣,也更有天赋。 水月的阿修罗功,走的是天地无情的修罗道,是魔功;而他提出的目神通,走的却是纳须弥于介子的极乐道,是不折不扣的大神通!! 他提出的不仅是一个方法,而是一个成熟的体系:岂独“目”如此,“五感”皆然耳!! “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可我问你,眼睛的范围再广,也总有穷尽之处,怎能循环不止无穷无尽?”虽敬佩倾城的才智,但水月仍不甘心认输。 “呵呵,水月殿下,有一点你没搞清楚!”倾城莞尔一笑,神态自若,俨然一代大宗师。 “我们看一件东西,即使再仔细,也不会盯着它看一辈子。只要记住了它的形状特点,就算不再面对它,也能把它描述出来。目光是有界的,但记忆是无限的。眼睛再加上脑子,不就无穷无尽了吗!” “你怎么能把内力同外物景观相比?存在的东西,又怎能看一下就钻进眼里?” “那我怎么知道?只好用你的'理心之道'来研究一下罗。”倾城潇洒的耸耸肩, “你有五脏六腑的灵魂,我当然也可以找出个眼睛的神灵来使唤。” “疯子!”水月咬牙切齿的咒骂。自己半生的自信,几乎完全毁在了他的胡言乱语里。 “喂!别走啊~我还没学会‘逃命九天变'。”倾城拦住转身欲走的水月。 “自己练吧!若是学不会,休想我再教你!”水月忿忿而去,心里还盘算着, “得多宰几条龙消消火气”。 月光下,倾城哼着歌谣,漫步回到岩洞。 “胡克,我回来了。”他一头冲进胡克的房间。 “啊~你是谁?”一位异族美女,端座床上。 “嗯?是胡大嫂么?没听他提起过呀?你是怎么……” “闪开!”胡克端着一盆清水,一脚踢开了喋喋不休的倾城。那女子腿部受了不轻的伤,他正在帮她清洗伤口。 “可是……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十年风水轮流转,倾城也尝到被吊胃口的滋味了。 “说来话长……现在没空理你。” “至少该告诉我她是谁呀!” “……” “快说!” “今天是什么日子?” “六月初三”倾城搞不懂他问时间有何用意。 “初三……是周五。” “喂!”倾城耐不住性子,又要催他。 “言语不通,我也不知她到底叫什么。既然她是周五出现,就叫她……就叫她'星期五'好了!” 第五章 伤心木偶 (孔雀历119年6月) “就在我和水月进行武道特训时,胡克心血来潮的到淡水湖取水。仿佛冥冥中有天意指引,他在湖边发现了正遭到恐龙袭击的'星期五'。于是,好心的他就把落难的她捡了回来。--这就是胡克英雄救美的经历。当然,在他的口述中,过程还要惊险复杂百倍。诸如什么与百头恶龙大战数千回合之类的,我就略去不记了,因为那剧情足够写一部小说。 我们与‘星期五'语言不通,无法对她进行更深的了解。但是,我们有理由相信:在这荒岛上,一定有人类种族的存在。倘若如此,我们将不再孤独。这实在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我本想与'星期五'交流一下,不用语言,也许还有其他方法进行沟通。 可胡克不同意我的建议,他认为'星期五'刚刚脱离危险不久,又有重伤在身,不适和与陌生人交谈。他说的对,“星期五'精神还不稳定,除了胡克,她不信任任何人。最让我搞不懂的是,她竟对我颇有敌意!难道我比胡克还可怕?真是搞不懂。 水月已经三天没回来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生我的气。虽然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但还是很后悔,更多的是担心。胡克对此毫不担心,甚至还说:“水月这凶婆娘,一定是找那些倒霉的龙们发泄去了。为她担心,还不如可怜可怜那些无辜的龙呢!'我也知道水月不会出事,但还是担心。如果她肯回来,我愿意向她道歉:虽然我不知错在何处。” --《倾城日记》(119.6.5) “姑娘,吃过饭了?”倾城走进了“星期五”的卧室--是倾城的,原主人则被赶到储藏室去住了。经过几天的接触,星期五总算不再害怕他,可敌意却一直没有消除--这似乎另有原因。胡克在忙着修船,照顾星期五的工作只好由倾城来帮忙。 迅速把手里的东西藏到身后,星期五装成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倾城还是看到了:一只火铳──胡克那把。“大概是为了让她防身吧!胡克这家伙,还挺细心的。”倾城心想。 “姑娘,天气很好,要不要出去走走?”倾城觉得总是呆在房里对身体并不好。一边说着,他还一边打着手势。几天来,他已经学会了用手势同星期五进行简单的交流。--毕竟他初到朱雀时,也曾言语不通,还因此闹出了不少笑话。 少女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直到认定并非包藏祸心,才迟疑的点了点头。 “那好,我在门外等你。”倾城愉快的走了。星期五见他出去,连忙坐起来,换好衣服,把火铳藏在枕下,这才向门外走去。刚到门口,似乎觉得不妥,又折回来,坐在床沿,取出了火铳。痴痴的望了它半晌,又怜爱的抚摸了一番,这才放回原处。方要起身,还是觉得不妥,再次从枕下取出火铳,珍而重之的放在怀里,这才放心的走了。 “耶!多好的天气!你想到哪儿走走呢?”倾城用哑语问她。犹豫不决的东张西望,星期五似乎在寻找什么。看来是一无所获,她小心翼翼的打起手势,向倾城询问些什么。 “嗯!很高--是高大吧!嘴巴……是胡子吧?手臂……藏起的手臂……啊,我知道了!你要找胡克,对吧?”倾城象是猜中谜语般手舞足蹈。 被吓了一跳,星期五脸色大变--她还以为那是愤怒的表情呢。 “好,我们去看胡克那家伙在干些什么!”拉着她的手,两人飞也似的向海边奔去…… “胡克,你看谁来了!”倾城大老远的就喊上了。星期五伤势恢复的不错,一路奔跑居然面不改色。 “又来添麻烦。你来了,那姑娘谁来照顾……咦!你把她带来了!”胡克赤膊上身,正在修补船舷。他固然愿意留在岛上,倾城和水月却还得回孔雀。这艘船无论如何也得修好--毕竟是回去的希望。想回去的两个人一个不学无术,一个不务正业,这个工作当然落到他身上。 “你怎么把她带来了,伤还没好呢。”胡克皱着眉头埋怨倾城。 “没关系的,多运动一下对回复有好处。”倾城并不认为星期五的伤有胡克想得那么严重。胡克还想责备他太大意了,却发现星期五爬上船来。 “小心,这儿很危险……”胡克忙过去拉住她,免的一不小心滑下去。星期五腼腆的笑笑,不理会他的责备,一个劲儿的打着手势,嘴里也不停的说着些什么。 “胡克!你这傻瓜,她是想帮你呀!”毕竟还是倾城聪明,一下子就猜出了星期五的用意。看着她坚决的眼神,胡克暗叹,“这小姑娘比我还倔强。”没法子,只好找些补帆布之类的简单又不累得活儿给她。 “哈哈……我也来帮忙。”倾城见她干的轻松愉快,也想来凑个热闹。 “你?嗯……也好!去钉船板。”胡克接受了他的好意。 “耶?干吗让我干这么重的?这不公平!”倾城甚至船板都搬不动。 “哪有那么多轻松活儿?你又不是女孩子!” 一牵扯到了性别问题,倾城不得不硬充好汉。 “啊!加油加油,我是男妈的,好累哦!男人还真倒霉!”看着胜任愉快的星期五,累的像死狗似的倾城大叹男女不平等。 “收工了。”胡克放下了手里的工具,招呼大家休息。倾城累的趴在甲板上,星期五则乖巧的坐在胡克身边,帮他倒水扇风。 “恢复得不错,看来要不多久就可以送你回家了。”对于星期五的状态,胡克十分满意。过不多久,就可以与她的族人见面了。对于打算长居此地的胡克来讲,有些同伴总是好事。 星期五却并不这么认为,听说要送自己回去,脸色立刻变了,马上装出一幅痛苦不堪的模样。 “哎!我就说你还不要太逞强嘛!看,旧伤复发了吧。”胡克慌了手脚。 “这女人,有点儿不对头……”倾城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伪装,也发现她对胡克的态度有点儿怪。 “叶子,快来帮忙。”胡克决定让倾城送她回去。懒洋洋的答应着,倾城扶着星期五下了船。看到胡克不再注意,星期五这才松了口气,偷望了倾城几眼,她终于鼓足了勇气,支支吾吾的问了他几句话。可无论她怎么比划,倾城还是不知所云。两人你来我往手势满天飞舞,结果还是大眼瞪小眼对不上路。 “到底说什么?”倾城脑筋都快打结了。 “她问你,是不是胡克的妻子!” “胡克?妻子?当然不是!你搞错了!我是男人呀!”倾城忙不迭的解释道。 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去:“水月,你回来了!”兴奋的冲上去想来一个重逢的拥抱,可惜被水月转赠给了身旁的大树。水月走向星期五,低声说了几句话。转身对正与树热吻的倾城道:“你和胡克先回去,我要和她单独谈谈。” 果然如同大家所料,岛上有一个人类种族──贝迦族。贝迦人世代居于此岛,把龙作为他们的神来朝拜。千百年来,凭借龙的保护,岛上从没有过外族入侵的历史。贝迦人也乐得在这片世外桃源享受和平与安宁。然而几天前,一向与他们和平相处的恐龙们突然开始发狂的袭击贝迦人的聚居地。力量对比极端悬殊的情况下,尚处于石器文明的贝迦人根本无法抵抗龙族的入侵,伤亡惨重。 毫无办法的情况下,族人们在大巫师的组织下,举行了一次盛大的祭祀龙神的典礼。事后,巫师得到龙神启示:有人得罪了龙神,必须将一名年轻美貌的少女送到三圣湖进行生祭,才有可能消除三位龙神的怒气。 星期五就是那名作为祭品的少女。当然,她的本名决非星期五,因其名字拗口难念至极,大家决定仍叫她星期五。 水月将事情娓娓道来,倾城胡克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星期五的来历之谜也迎刃而解。龙岛在旧世界时,本就是朱雀洲的一部分,星期五所讲的正是一种孔雀古语。胡克与倾城不是孔雀人,当然听不懂;水月熟读古代典籍,区区古语当然难她不住。因此,她可以轻松的与星期五交谈。星期五一直误认为倾城是个姑娘,又见他与胡克在一起,当然会把他当作胡克的妻子。这段冤案,直到水月回来才宣告昭雪。倾城被人误会惯了倒没什么,星期五却很为自己的失礼而羞愧,一个劲儿的向他道歉。虽然解开了一个心结,但星期五并不轻松,相反,还倍加忧愁起来。一是怕胡克他们把自己送回去,因为很可能会被再次送去献祭,最终难免一死。 二是把对倾城的担心转移到了水月身上,不停的怀疑她与胡克是什么关系。这回她不敢再傻傻的问了,但心里难免就作些想当然的猜测了。至于她为何如此注意胡克,原因不言而喻。当然,呆呆的胡克对女孩子微妙的心理一无所知。 “现在情况已经很明了,我们该做些什么?”胡克问。 水月沈默不语,若有所思。倾城略一思索,道:“必须先送星期五回去。如果得到贝迦族的协助,也许可以帮助他们。” “不行!如果回去,星期五的处境会很危险,那混蛋巫师还会让她去送死。” “那倒不见得!”水月插了一句。 “什么不见得?又不是他的女儿老婆,他当然乐得送去作祭品。要知道,祭品生还,就表示祭祀不虔诚,神是不会原谅他们的。”胡克反驳道。 “刚才,我还有一句话漏了讲。”水月淡淡的继续说着。 “那女孩儿不但是贝迦族人,而且是族中圣女,因此才会被选为祭品。另外,她的确是巫师--也就是族长--的亲生女儿。” 众人默然,皆无话可说。 “那三位龙神到底是什么来路?”胡克首先打破沈默。 “是三只最强大的龙,他们是龙族的领袖。”水月简略的翻译了星期五的解释。 “看来,只有两边一起下手。一方面,我们与贝迦族取得联系,寻求帮助;另一方面,我们得到那个淡水湖(三圣湖)探一探虚实,看看那三圣究竟是否真的神圣。”倾城考虑的很周全。 “好主意!我们现在就去三圣湖,探探那些大蜥蜴的老底儿!”胡克打算速战速决,立刻展开行动。 “其实,这件事情与你们根本没有关系……”水月显然说了句不该说的话。 果然,胡克立刻火儿大了。 “没关系?亏你说的出口!若非你自找麻烦,去招惹那些龙,贝迦族又怎能遭此池鱼之灾?星期五又怎有家难回?你这冷血自私的婆娘!!” “你没资格骂我!”水月大怒。 “资格?你杀人的时候是否问过自己有没有资格?骂你?倘若我有机会,还想杀了你呢 ──为民除害。”水月脾气本就不好,被如此讽刺辱骂,那还受得了?当下手握长剑就要动手。 倾城叹了口气,心想又该自己出场劝架了,估计又是个两面不讨好。可惜,这回他彻底料错了:自有美女救英雄。不过,不是他这个冒牌儿美女,是星期五。 她敏捷的挡在胡克前面,手中高举火铳,正对着水月。乌黑明亮的眸子中,闪烁这无畏的光芒。即使是不通武学的她,也感觉的到,现在的水月极度危险。但为了胡克,她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这恐怕不止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那么简单。 水月杀意全消。“胡克算你命好,今天就算了。事情因我而起,也只能让我来解决!你们先去贝迦部落,我自己去三圣湖。”说罢不再理会众人,径自出洞去了。 倾城暗自苦笑,不想当胡克星期五的电灯泡,便也追了出去。 海滩礁石旁,水月独自席地而坐,一脸落寞孤寂。仰望青天,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天蓝,海兰,可自己的人生却是灰色。 水月,水月,也许一切真的不过是镜花水月,自己的存在没有丝毫意义。 “嗨,看海?”倾城悄悄的坐在一旁,试探性打起了招呼。水月兀自发呆,不理不睬。 “哦,对了,你教我的'神龙九天变'还真难练呢!”水月瞥了他一眼,马上就撇过头去,不再理他。 “嗯……其实那天我说的'眼神通'在*作上果然不太可行。我想,还是要从阿修罗功入手,只有找到二次循环后真气的去向,'眼神通'才有可能实现。”水月默不作声,也不知道是否在听。 “喂!起来!!”倾城中邪了一般,一把拉起了水月,飞也似的奔向沙滩。 “你仔细看着!”松开愕然的水月,倾城走到她身前约三丈处。身形一晃,乍隐即现,沙滩上赫然出现了三个倾城。虽然少了六条残像,但这确实是不折不扣的'神龙九天变'。 “你不在时,我只好一个人练。没人教,我又太笨,只练成了三条幻像。我已经尽全力了。每天晚上我都一个人一边在海边练,一边等你回来,每次我都想,如果你看到我这么努力,想必也会很高兴吧。今天你终于来了,我一定要让你看看我的成果,虽然一定不能让你满意,但毕竟还是我努力得来的。”略微沈默了几秒锺,他又接着道:“其实,你也明白,就我个人而言,对练武并不太感兴趣。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因为不想让你是失望。你辛苦教我,我只有用这种方法来报答。” 怔怔得瞪了他半晌,水月觉得,天蓝,海兰,自己的人生似乎也并不是灰的一塌糊涂。 咬紧牙,绷着脸,她拼命想装出一幅恶狠狠得模样--不幸,努力并没成功。仿佛云破月来冰销雪融,难得一见的笑容浮现在她嘴角,逐渐扩大,终于不可遏止──笑得几乎缩成一团。 “呵呵呵呵……你……你这天才的疯子!”喘着气,任由倾城扶着他,水月笑骂道。 “嘿嘿,如此说来,我的进步还不错咯?”倾城有些得意,为自己的进步,更为了成功使水月开怀大笑。 “嗯,何止不错,简直进步神速。”这话从向来不轻易许人的水月口中说出,其分量可想而知。 “既然如此,你总该认我这个徒弟了吧?”“那当然,我什么时候又说过不认你了。”水月显然还没发现倾城的阴谋。 “既然当我是弟子,师傅与人为敌,我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唔……那倒也是……哎?你不会是想……”可怜的水月终于明白上当了。 “我要和你一起去三圣湖!”倾城说出了酝酿已久的阴谋。 “耶!你这家伙,好狡猾!”水月后悔太不小心,再次上了他的当。 “那你是同意了?” “可是,你除了逃命,又不会其他武功,去了也帮不上我。”水月找到了拒绝的理由。 “不要紧,你可以教我呀!简单一点儿,我学得很快,不是么?” “那……好吧。”水月发现自己总是难以拒绝他的请求。 “简单一点的……让我想想……”水月思索着。“当然,还得实用才行!”倾城见缝插针的补充道。 “有了!有一种功夫很适合你。”水月不愧武学大宗师,很快就想到了。 “水月走向海边,在退潮的海滩上寻到了一块巨大的礁石──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座礁石山。 漫步走到石前,缓缓站定,水月闭上双目,深深吸了口气,又徐徐吐出,调匀呼吸:神色凝重,前所未有。 左手反手持剑,略微下压;双腿少屈,左腿向前跨出尺半,重心前移;身子微侧,右手前探,置于剑柄前两寸处。终于,水月身形一抖,似乎向前滑动了一步。 “斩!!!”清叱猝发,可剑却并没出鞘。收起架式,水月转身走了回来。 “这就完了?”倾城有些哭笑不得:摆个架式,喊一声就算武功招数?简单是简单,可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用。 “先别失望,你还是看看那礁石吧!”水月看出了他的心思。正要回眸望去,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传来,那近三丈高的礁石轰然而倒:礁石正中被彻底切断了。 “天哪!明明没出剑吗?!到底是……” “上古倭国最高剑术,力量与速度高度融合的超强一击必杀技──拔刀术!!出剑速度过快,比'神龙九天变'更快,超了眼睛的分辨能力,你也许根本看不到出剑!” 于是,在水月的指导下,倾城开始修行拔刀之术。 拔刀术,说它简单是因为无所谓招数,只需找到一种相对自己来讲最佳出剑方式即可。 因此,十个人修炼拔刀术,就可能有十种不同的出刀方式,完全没有成法,这也正是水月传授倾城拔刀术的原因──倾城丝毫不懂招数,对他来讲,无招胜有招反而更易接受。但拔刀术必竟是一种极高深的武学,没有深厚的内力,丰富的经验,过人的反应,是不太可能有所成就的。倾城这些都没有,但他有天才的头脑,一切难题对他而言都不过是小事一桩。水月正是想看看他的智慧究竟达到了什么程度,才传他拔刀术。 “仅凭智慧,真的可以解决一切难题吗?”水月要证明答案是否定的。 “好了!先到这儿吧!姿势感觉乃至气势都很不错,但是内力太差了。”倾城为了练“神龙九天变”才刚学了几天内功,虽然阿修罗功可以速成,但从无到有还是需要一段时间,况且,害怕变成禽兽的倾城,并不敢认真修炼。 “休息一下吧!你已经练得不错了。”水月安慰道。看着有些沮丧倾城,心里一阵不忍,又劝道:“其实我告诉你吧。阿修罗功毕竟只是一种武学理论,与人的心性没什么关系,你大胆练便是,不会出问题的!”犹豫片刻,又接着道:“我现在这个样子是另有原因,与修练阿修罗功没任何关系。” “另有原因?什么原因?”倾城穷追不舍。迟疑了一下,水月拒绝了他得问题“那可不能告诉你,是我的秘密。” “可是,我这么用功练剑,你总该奖励我一下吧?不如就让我分享这个秘密作为奖励吧! “倾城又想耍诡计。 “不行不行,我才不会告诉你!”这次水月不上当了。 “那你用什么来奖励我?”倾城依旧死皮赖脸加死缠烂打。水月似乎并没想到奖赏得决定权在自己而不在他,皱起眉头想了半天才道:“我看你也没有练剑得武器,阿修罗杀气太重不能借给你,这样吧!我作一把木制阿修罗给你作练习用,好吗?” “那……好吧!”倾城似乎对木剑并不太感兴趣。然而,当水月雕刻切削加工完毕之后,他却惊叹不已。水月简直是位木雕大师。木剑与真正的阿修罗想比简直毫厘不差,若非颜色不同,足能以假乱真。 倾城爱不释手的把玩着木剑,赞叹不已。剑长四尺九寸(阿修罗算上剑芒才是九尺六寸)暗和大衍之数,浮雕凹刻巧夺天工。 “想不到你的技术如此高超,倘若是作木偶,恐怕回错当成真人呢!”欣然一笑,水月接受了他的夸赞,挥起匕首又雕刻起来。 “看,像不像?”水月手心托着一个小木人儿,递给倾城。 “啊?!是我!嗯……咦,原来我长的还满不错的嘛!”他还不忘自我陶醉。水月只是静静的望着他,满眼的笑意。 “你经常为人雕木偶吧。”倾城随口问道。水月的脸色蓦的阴沈下来,半晌,才道:“我为之作木偶的活人,你是第一个。”心里猛地一抽,木偶自手中滑落。“你……都是只给死人做吗?” 叹了口气,水月幽幽的道:“是的,一向只给死人作。 帝国的、雅兰斯的、甚至还有这岛上的龙的,我都会为他们做。“ “为什么?”倾城觉得今天的水月格外的脆弱,心事与秘密也一个个的流露出来。“传说中,面对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亲手所制的木偶许愿,就会梦想成真。” “那么,你的心愿是……” “我也不清楚,从小就开始做,但现在也还没做完。所以愿望什么的,暂时还不想考虑。 到时候总会有愿望吧!也许是希望我杀死的人都能上天国,也许只是希望不再作恶梦,也许… …也许是希望……马上死掉──平平安安的死去……“ ”……这个……也送给我好吗?“ “木偶?” “对!我不想让它也成为那9999个中的一员。” “呵呵……吓坏你了吧?嗯,好吧,送给你!” “我和它都谢谢你了。” “等一下!我还有个条件!” “条件?” “对!想来今天很吃亏呢!一直都是你再提要求……现在,为了感谢我,你也报答我一下吧!” “让我想想看……什么礼物都没有,又不会做玩偶……这样可好?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就讲个关于木偶的故事。” “好啊,快讲吧!从小就还没人给我讲过故事呢。” “好,我开始了!” “从前,有个老木匠,他一个人很寂寞,就做了一个小木偶来陪他…… “仙女问他:”小木偶,你的愿望是什么?你现在是好孩子了,我可以帮你实现它。小木偶回答说:“仙女姐姐,我的心愿是想变成一个真正的人类……” “耶?怎么睡着了?水月你这家伙,我……我还没讲完呢……算了……接着讲下去吧!” “仙女说……” 。哦……讲完了?“ “刚讲完。” “嗯!不过……我也不算人类呢,或许……更像个木偶。” “怎会?” “你不懂的……木偶是幸福的,比我幸福。” “?” “因为……他还有机会做好孩子,而水月呢?则是命中注定的坏孩子,所以……不会有仙女来救我,我也只有做一辈子木偶。” “哎?你在听啊!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呵呵,骗你的!这么好的故事,怎么舍得睡?” “……”(微笑。) “倾城?” “哦?” “你说……世上什么生活最幸福?” “……随遇而安吧,我觉得。” “什么样的生活最悲惨?” “……不知道。我没有经历过太多痛苦。” “我想,大概是身不由己吧!” “……有点儿明白了。” “该回去了。” “好,那明天……还来吗?” “当然,你的拔刀术还没练成呢!” “对,明天还要加油!不过……还要有奖励哦。 “耶?你这家伙……好啊,还是木偶吧--布偶也行,我没有别的好东西了。” “好!另外,假装睡着的故事我也会准备好。” 第六章 谜云 “不行,还是不行”,水月连连摇头,”到底还是内力不足”。倾城的拔刀术已经苦练了近一周。从力量到速度,均已相当可观,但离水月的要求还相差甚远。即使日夜苦练阿修罗魔功,倾城的内力仍不足以使拔刀术具备石破天惊的威力。 ”我已经能击碎岩石了,难道还不行吗?”倾城对水月的评价感到委屈。丈高的巨石,他可以一剑击碎。这麽大的进步,水月竟还不满意。 ”你还是不明白!我教你的是拔刀术,不是碎石术,重要的是‘拔刀’,是 ‘术’,不是如何破坏,姿势手法的确无可挑剔,但心法本质你还不懂,单是理法模仿,只能画虎不成反类犬。倘若能一剑斩出,巨石中断而非碎裂,才算领略到了拔刀术的精髓。” ”我用的可是木剑呀!即不锋利又怕折断。”倾城抱怨道。 ”真正的拔刀术是对力量与速度的极致追求。把两者完美结合,才是真谛。’拔刀’不过是个代名词,与是刀是剑,真刀假刀甚至有剑无剑根本毫无关系,力量与速度产生了和谐,和谐创造了美,美引发了震撼,震撼才是拔刀术心法之所在,拔刀是术不是法。没有规范,没有限制,不存成法。挥手之间自在由心,平衡才是真意。有刀需拔刀,无刀拔心刀,心到术到,心到刀到。手中有刀无刀,何需在意?”水月说罢抛开阿修罗,面向一座巨石,空手摆出了”拔刀术”的姿势。”水月流拔刀术.无刃斩”纤手一挥,但听得”啵”的一声闷响──大气割裂之声──随即安静下来。数秒後,半截山崖才轰然倒下。 不理目瞪口呆的倾城,水月拾回长剑,径自离去。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看他,道:”再给你最後一天!明天还练不成,我就乖乖陪胡克去贝伽部落吧! ”倾城仿佛没听到她说什麽,兀自发呆,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水月以为他悟通了自己精妙的理论,欣然道:”你明白了?” ”哦,原来要大喊一声才管用。”倾城的得意的叫道。 水月面色一僵,尚未诞生的微笑旋即被残忍的扼杀於唇边,气的险些吐血:”你这大笨蛋,什麽叫不叫的?与那根本没关系!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什麽?”想到一番苦心讲解加亲身示范,竟换来如此荒诞的理解,实在感到不值!”跺跺脚,撅著嘴,水月负气而去。 (海滩) 胡克发现自己走了眼------把星期五当作无知的蛮女,实在是大错特错。这个神奇的少女只用了两个时辰就把整艘船的故障摸得一清二楚,甚至还列出了一整套方案。言语不通的两人,文字却可交流自如。毕竟古朱雀的文字不如口语变化来得大。”那个……蒸汽涡轮机,还有机动螺旋桨是什麽玩艺?高温融合术是什麽东西?听起来像是魔法。胡克对星期五的企划书显然不知所云。这蛮族少女的知识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星期五蹙起眉头不知如何解释才好,迟疑不定的在纸上写写划划,胡克仔细辨认,才看清她写的是”古代文明”,”智慧”,”神龙”,”魔法”,”咒文”,” 炼金术”,”蒸汽”,”能源”,”机械”等莫名其妙的零散词语。方想问个究竟,倾城连蹦带跳的回来了。 ”大胡子,知道水月殿下在哪儿吗?””大胡子?!”胡克显然对这个新绰号极为不满,怒目圆睁瞪著倾城。”吆,不好意思,不该在心上人面前破坏你的形象! 哎!恋爱中的人还真是敏感啊!”不知怎的,倾城今天格外兴奋,话也特别多。星期五不知他在说什麽,但也猜到是在拿自己与胡克开玩笑。微笑著指了指水月的房间,示意倾城这个电灯泡要找的人就在里面,赶快滚蛋,不要打扰两人卿卿我我。 ”叶子,你这混蛋!一夜不回来也不知到哪鬼混去了!水月那婆娘也在房间里搞了一晚上鬼,乒乒乓乓不知作什麽,现在还赖在床上作清梦,你现在闯进去,小心被痛扁!”胡克见他企图直闯香闺,不得不提醒他。可惜,倾城早已冲了进去。”咦?妈的!这小子今天吃了豹子胆了!连水月那凶婆娘的豆腐也敢吃!”胡克摇头叹息,望著活蹦乱跳的倾城,心想,“不知过会儿被扔出来时,是否还那麽生猛”。 倾城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海棠春睡图,水月的睡相乖得可以:全身紧紧地裹在被子里,像个包紧的粽子。”哇,睡得好可爱!像个婴儿。”水月显然没有察觉到色狼的入侵,仍甜甜得睡著。 ”嘿嘿~~~嗯……”倾城蹑手蹑脚得走到床边,一脸坏笑。“占点便宜,算是对通宵苦练的补偿吧。”一向胆小如鼠的倾城在色心的趋使下,表现出了令人惊叹的勇气。”啧!”清脆的一吻印在水月粉嫩的颊上。”耶!再来一下。” 可怜的水月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惨遭色狼蹂躏──眉、眼颊、额……一一沦陷。 ”好,终於到了最後一刻,这次是──唇!”倾城发起了总攻,魔爪再次伸向水月,屏住呼吸,缓缓靠近她。千钧一发之际,水月双眼蓦地睁开,死死瞪视著倾城。两人相距盈寸,气息可辨,突来的变故,吓得倾城不知所措,脑中一片空白,两人茫然对视,仿佛时间静止。 当倾城发现水月的樱桃小口逐渐扩大,直至变成血盆大口时,终於感到了危机,然而为时已晚。 ”枕头!”水月大叫一声,旋即一口狠狠咬住倾城的脖子,不肯放开──她还在做梦呢。 ”啊~~~~~~救命呀!”倾城惨叫著一跃而起,挂在脖子间的水月并没被挣脱,也被她带著飞起紧接著又随之落下,像是夹住手的螃蟹。倾城无计可施,只好抱著她惨嗥不已,本能的冲出门去,落荒而逃。水月呢?仍在作她的美梦,心满意足得咬住倾城不肯松口。”连体人”渐渐远去,胡克与星期五目瞪口呆,搞不懂这对活宝又再玩什麽游戏。 雾气刚散,清晨的海边有些寒意,倾城抱著水月,靠坐在一块礁石旁。 ”唔……哎?我在哪儿?”水月终於睡醒,睁开惺松的双眼,小猫似的左顾右盼。 “事情是这样的,你在梦游时遇到了我,说要看我练剑,於是就……”在水月目光*视下,倾城开始胡诌,反正骗死人不偿命,他总不会蠢得拿小命开玩笑,和盘托出自己的色狼行径。水月一脸狐疑,倾城的解释显然不能令她满意。 ”真的梦游了?不过……的确作了个怪梦,似乎是在找枕头……” “正确!我就是那个倒霉的枕头!”倾城摸著自己颈间的伤痕苦笑著想,“可不能被她发现。” ”帮我把头发扎起好吗?海边风大,发丝总是迷住眼。”他开始转移话题。水月欣然颔首,她总是不能也不想拒绝倾城的请求。齐颈的长发梳理整齐,水月放下小木梳,解下自己的发带,帮他束好。 ”谢谢你了。”倾城站直身子,乌发高高束起,伴著银白的发带,在风中飘舞。此时的倾城,平添了几分英气。 ”很漂亮呢!”水月的目光有些迷离,面前的倾城让她有种昏眩的感觉。 大器不工,智剑无锋,拔心之刃,斩世间万象。 天理,地理,人理;迷心七情,销魂六欲。 我自一刀两断!水月流拔刀术.倾城──一刀斩!”流星一般,倾城连人带剑电般冲向大海,凌空挥出优美至极的一剑──剑速不很快,力量也不很强,却有种无坚不摧的气势。 ”献丑,鞋子都打湿了呢。”倾城提著木剑微笑著走回来。身後风平浪静的海面宛如火山爆发般掀起滔天巨浪,潮汐涨落间,一道数丈长,近尺宽,深不可测的剑痕隐约可见。 即使是见多识广的水月,也不能不为他的表演所倾倒。用力的鼓掌,连连叫好,兴奋得像个小女孩。”真不错!与昨天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你这家夥究竟是怎麽练的!才一晚上进步如此之快。” ”就是你出刀时那声’斩’字提醒了我──借助语言的力量!注意到了吗?我在发动拔刀术时说了长长的一串话,他们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力量──言灵。在它的帮助下,可以数倍的提高拔刀术的威力!” ”原来如此!看来,古人出招时所谓的’吐气开声’也不是没有道理了。”水月这次倒轻易接受了倾城不可思议的言论! ”每次出刀,都要念长长一串灵言?那岂不是……” ”不用,不用,难点在於如何找到招术相符的灵言,一旦找到,心念一到便可发动。刚才我只是想念给你听罢了!” 水月明白倾城是为了自己,想把灵言的秘密告诉自己。芳心不禁为之感动,心中暗道:”叶子虽然有时废话太多,又蛮会气人,毕竟还是个好人。” ”喂,拿来!”倾城打断了她的遐想。 ”什麽?” ”奖励呀!说好的嘛。” ”呵~~~,就知道你是个贪心鬼!早准备好了,今天的奖励是──看!”水月变魔术取出一物。”就是这个!” ”剑鞘!好精致!””嗯,和真阿修罗的一样。””耶?对了!什麽时候做好的?我都不知道。” ”昨天夜里。我想,今天你一定会练成吧!就先准备下了。” ”如果……我没练成……还会送给我?” ”……不知道。” ”直说吧,不要紧。” ”真的不知道。你一提醒,我才发现,根本都没想到你会练不成!” ”哦……” ”可能……是我的预感太准了。” 倾城没再说什麽,可他感觉得出,他与水月之间似乎产生了某种默契。一种无法言喻的微妙的变化正在他们之间滋生,他是既紧张又期待的。水月呢?她也感到这种默契,这种变化了吗?他不知道。精致的木雕,尚带著水月的幽香,很温暖。 於是,沈默。沈默有种朦胧的美感。这美感让他们沈醉不已。 ”你的呢?” ”?” ”故事呀!我要听。”水月的样子像在撒娇。 ”哦,我想起来了。” ”没准备是不是?你这家夥!”想到自己一夜的辛苦,水月鼻子酸酸的。 ”嘿~~~骗你呢,早上看到你可爱的睡相时我就想好了。就是睡美人的故事吧!” ”从前有个小公主 …… ”好听吧!” ”嗯,很不错。不过……你说王子吻了睡美人,是麽?” ”呃……” ”刚才……我好像听你说有人闯进了我的房里──在我睡觉的时候。” ”呀!”倾城知道东窗事发了。 ”你──有没有──趁机对我作什麽──像故事中王子对公主那样?”水月俨然凶神恶煞。 ”没,没有……” ”没有才怪,还骗我说什麽梦游?你这天杀的色狼!”水月一跃而起。 ”啊~~”旋即又缩了回去──她忘了自己一直裹在被子里。 ”哇呀……原来你是裸睡。”倾城双目圆瞪,差点跳出眼眶。 ”我根本不喜欢裸睡呀!不准看,你这头好色的猪!”水月发狂了。 ”呵~呵~哼~哼~。今回赚大了!”倾城得意忘形,笑得五官缩作一团,脸上只余一张大嘴,仰天长啸。 ”咬死你──”水月抱紧被子一跳一跳冲向倾城,趁其不备,一口咬在倾城的脖子上,恰好是早上的部位。 ”啊~~妈呀~救命!呜呜~放开我……你是狼还是狗啊!” 惨叫声中,连体人再次现身。 ”那麽,我们就分头行动吧!”胡克、水月、倾城,还有星期五,四人冒险小组於孔雀历109年6月11日兵分两路,正式开始探险。胡克与星期五前往贝迦族聚居地;水月倾城则直奔淡水湖,探索三圣之谜。 ”喂,到底还有多远啊?”闷声不响得走了半天,倾城忍不住道。 ”不远了,穿过这个森林就到。” 猛地停下脚步,水月象是发现了什麽异常。 ”怎麽了?”倾城不解的问,附近似乎没有什麽凶危之处。 ”藏好!无论发生了什麽,绝对不准出来。”银发乍现,水月玉面凝霜,眼角眉梢杀气无限。 ”可是,到底发生了什麽?”面对水月(里),倾城的好奇心也被吓退了一半,不敢冒然跟她涉险。 ”共鸣!!”口中吐出两个字後,也不管倾城听没听懂,水月身形一闪,终得消失在丛林中。 ”共鸣?是同类吗?”海蓝的双眸浮起一抹血红,倾城似乎明白将要发生什麽了。 ”你们的部落一定很远吧?要不,我们怎麽会一直没发现呢?”胡克跟在星期五身後,百无聊赖的问道。 一周来的交流,星期五的听力大有进步,虽然说还不行,听懂简单的话语,已不成问题了。点点头,她证实了胡克的猜测。 ”难道我们要走几天吗?我可没带帐篷,看来只好露宿了。对你来说,还真有点危险呢! ”胡克一语双关,实在让人怀疑。所谓的危险是来自於野兽,还是他这匹色狼。星期五没听出他的别有用心,只是解释说:”很快便到,无需露宿。” 半个时辰後,两人停下了脚步──不得不停下来──他们的面前横亘著一座深不见底的峡谷,两侧山崖相距百丈。 ”飞过去还是跳下去?”胡克对带路的星期五极为不满。 星期五反倒眉花眼笑,甚至踮起脚尖,轻吻了他面颊一下,直赞他聪明。 ”聪明个大头鬼!我们当真跳下去?”胡克一头雾水。星期五证实了他的猜测:打开背包,取出两副怪模怪样的东西──像伞又不是伞,像翼又不是翼。骨架为金属所制,缝上一种古怪的布料,坚韧无比。帮胡克安装好那怪东西,星期五自己也装上一副,扣好纽带,她果然拉著胡克走向断崖。 ”呃!你疯了?!不要啊~~。”惨叫声中,两人双双坠下,犹如一双比翼鸟,在空中盘旋…… (三圣胡畔)有异往常,今天的三圣湖聚集起的恐龙数倍於往日。暴龙、剑龙……万龙攒动,吼声震天。虽多,却不乱,宛如千军万马布阵沙场,正在等待著统帅的检阅。在群龙的注视中,水月(里)翩然而至。 ”(.¥%¥─……¥%─¥#.──¥%#%¥)”(不想受伤的闪开!)水月银发飘扬,三丈血色光芒罩在身外,恍若魔神降世。 众龙对水月通晓己族语言,大感惊诧,骚动不已。 ”*&*%% 第七章 神龙?非天 “呜嗷~”凄厉的吼声再次传来。 “又一只……”巨龙们临死前的悲鸣,是倾城寻找水月的道标。匆匆前行的同时,他也在怀疑起自己行动的意义。 “我能帮上忙吗?呆在原处或许更好。”他很清楚,倘若水月真的遇上了危险,自己在场根本毫无助益。 “我连最小的一头龙都打不赢。”犹豫使他停下脚步。 “害怕了?”他问自己,“是的,我是害怕!”尽管不想承认,但内心恐的惧却无法掩饰。声声龙吼,好似巨大的铁锤,击打著他本就不多的勇气,而勇气也就随之四散分离。勇气从而来,又回归何处,只留下了一片空荡荡。空荡荡的脑子,空荡荡的心,倾城走在路上,感觉不到自已的存在。 “失落的感觉……为什麽?”他扪心自问,“保护自己也是错?” “当然不是。这是理智的,当然也是正确的。”蓝色灵魂安慰道。 “胡说!胆怯不是罪恶?自私不可耻麽?什麽自我保护,什麽狗屁的理智,放弃勇气,选择了懦弱,简直猪狗不如!”红色灵魂怒斥道。 ”万事但求随心所欲,管它对还是错。”银色灵魂冷冷的说。 於是乎,一片混乱…… “神啊!!我到底该怎麽办?”内心无助的呐喊,倾城不知何去何从。原本清明的双眸迷离不定,蓝,红,银,三色灵魂之神灵交替闪烁,他渐渐迷失自我。 “喂!喂!小夥子!”细小的声音惊醒了迷乱的倾城,“快安静下来,现在可不是人格分裂的时候。”神秘老鼠及时把他唤醒。 “多谢您了,老人家。”倾城额角鬓梢冷汗淋漓。这种心灵上的元神分裂,比练功走火入魔的後果更加可怕。 似乎发现了什麽,老鼠古怪的笑笑,“还不快走,我老人家还急著回家呢。” “对!我要送老人家到三圣湖。答应了别人的事,当然要全力以赴!”倾城总算找到能使──海蓝、火红、银白──都满意的理由。“神龙九天变(未完成)” 幻化三道残像,倾城飞逝如电。“快点找到水月殿下……”真正的目的还是情不自禁的冒了出来。 (三圣湖畔) 一阵头晕目眩,水月重重摔倒。“受伤的感觉?……好陌生。”被击飞的刹那,嘴角溢出了鲜血。 落地後回头一瞥──高大丑陋的双头暴龙正得意的咆哮。 “水月!”吃惊的海蓝,愤怒的火红,悲伤的银白…… 吃惊、愤怒、悲伤的倾城冲向湖边,抱起摔倒的水月。 “去他妈的恐惧!”这一刻,他连勇气都忘了,行为完全出自本能。而支配本能的,想必是种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感情吧!紧紧的搂住水月,他听不见,看不见,没有感觉,也没有思想,只有怀中紧拥著的水月是最宝贵的存在。 “大白痴,我还没死呢。”怀中人俏皮的睁开眼,偷偷瞅著他,甜甜笑了。眼角眉梢,无限温柔。 “不要紧吧?呃……你……你的身体!”水月平安无事原是大喜,但目光触及撕裂的衣衫下的胴体,倾城又紧张起来。 那不是妙龄女子应有的青春胴体,准确的说,那不算是活生生的人所应有的躯体。那是火,是血,是火与血的雕塑,是粗糙的泥偶──血红的,凹凸不平的泥偶:不但丑陋,简直恐怖。银发水月的身躯,证明了她是不折不扣的转世魔神。 毫无征兆的攻击自背後袭来。“卑鄙!”险险躲过致命一击,倾城抱著水月连滚带爬跌进草丛。 对於他的指责,力量之暴龙不屑一顾,继续展开攻击。倾城不比水月,尚未通神,自然不能从语言上和它进行交流,但潜意识里却收到了对手的讥讽: “卑鄙?不用权谋,不用诡计,再强的力量也无法取得战斗的胜利,这不正是你们人类的真理?” 挣脱倾城紧抱的双手,水月执剑前行。“双头蜥蜴,报仇的时候到了!” “倾城!” “耶?” “砍下这丑八怪的头,看他少个脑袋还会不会嚣张。” “我?呃……不必客气,还是您亲自来吧。”倾城不想充当炮灰,可在水月满怀期待的目光下,要命的勇气却再次自我膨胀。 “嗳~双头大哥,如果方便,可否借个头给小弟敲一下,只要您假装昏倒,我就可以交差了。” “嗷~~” “哎!看你一脸精明强干,何必那麽冲动?” 这回不但双头龙受不了他的废话,水月也烦了:“罗嗦什麽?不砍它的头,我就砍你的!” “哇呀呀~~~兀那丑鬼,吃你家大爷一剑!!”倾城翻脸如翻书,“大哥”转眼变 “丑鬼”。 “这种狗嘶猫咬得惨叫也是‘灵言’?”水月秀眉紧蹙不太欣赏他的战斗檄词。 “力量”不愧为三圣之一,倾城一击不中,才知道自己已深陷一种奇妙的力场中。 一刚一柔,阴阳交替。庞大的身体为结界所包围,根本无处攻击。无坚不摧的拔刀术,在柔韧的结界中,完全失去了杀伤力。 无法进攻,当然只有逃了。倾城不得不佩服水月的先见之明。神龙九天变发挥了极限作用,总算有惊无险。 一人一龙在丛林间展开了追逐战。水月见战局乱成一团,气的仰天长叹:“啊!受不了!收了个笨人妖作徒弟已经够倒楣,现在又要看无聊的龟兔赛跑!老天,我要疯了!” 倾城心中暗骂水月只会说风凉话,不管自己死活,脚下可没慢半步。周旋了一阵子,他发现自己的速度只比双头龙快一点儿,而这些微的差距,就足以保证他的安全。至於那古怪的力场,他也揣摩出了六七分──秘密正来自暴龙的两个大头。 蓦地停下,倾城转身出剑,“分胜负吧!”力量仓促中收不住势子,庞大身躯踉踉跄跄的直冲过来。 “水月流拔刀术.倾城一刀斩!”木剑以至刚发动,冲破阳性力场,瞬间刚化为柔,切进阴性罡气。 刚柔瞬变,使倾城手臂承受了巨大的负荷,毛细血管嘶嘶震裂,鲜血染红木剑。代价不菲,收获更大──双头龙口吐白沫昏倒在地,左侧挨刀的头上肿起个西瓜大的包! “大笨蛋,拖了这麽久,想偷懒是不是?”暴跳如雷的水月仍不满意。 “才没有,我是花了大力气才破解了它的特技……”倾成委屈得辩白道。 “特技?特你的大头鬼!” “不欣你自己试试看!”倾城也火了。 冷笑一声,水月不再理会倾城,径自走上前来,“白痴蜥蜴!快起来!”黑亮高雅的鹿皮小蛮靴重重踩在龙头上。 力量被剧痛惊醒,愤怒的扑向水月。 “死!”水月出剑,九尺阿修罗划破长空。 “小心!”倾城看出水月用的是至刚之劲出招,狡猾的暴当然是用阴劲力场抵挡。 “上当了……”正要出手相救。闷雷似的气爆声响起,满天血雨随即洒下。 锵!潇洒的收剑入鞘,水月银发飘逸。那剑不仅破了龙的力场,余力未尽,顺势将力量的双头一并斩落。 “不管多强的力场,一旦超过负荷,必然崩溃。” 望著发色渐渐转黑的水月,倾城只有苦笑,对这个女魔王他还能说什麽。 (飞龙上) “小五,那个神龙巴哈姆特到底什麽模样?真如神话所说:身长十丈,双翼遮天,声如惊雷,疾若闪电,有吐火喷冰之能?” “本来是的,但自从诸神之战後,大人就变成另外一副相貌了。”星期五微笑著回答。 “另外的模样?” “如果不事先说明,不会有人知道它就是昔日的神龙。” “啊?到底是……” “现在的巴哈姆特大人,就像一只……” (三圣湖畔) “能打扰一下麽?”神秘老鼠再次出场。 “哇!老鼠!”水月掩口惊叫,仿佛遇上了恶魔,丢下倾城飞一般地逃之夭夭。躲在树後偷偷露出半个脑袋,她娇嗔道:“倾城,快把它摔死,要不……扔到湖里淹死也行。” “哎吆,果然最毒妇人心。我说,你们踢我场子杀我兄弟也就罢了,现在又要虐杀我老人家,眼中还有天理王法?” 倾城:“老人家……” 巴哈姆特:“无论如何,我要讨回点公道。看你还算是尊老敬贤,我老人家也不会为难你,陪我走一趟吧!”话音方落,一个黑色光球出现在身前,倾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强大的吸力拉了进去,黑洞关闭,两人凭空消失了。 “啊~巫师老鼠,把叶子还我!”水月气的暴跳,却又无计可施。 “哈哈,非天小姑娘,别生气,我只是借你的小情人说句话,不会伤害他。” “讨厌,倾城是我的,才不借给你!还有,他不是我的情人 ……”水月的反对毫无意义,一人一鼠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飞龙上) “现在的巴哈姆特大人啊,看起来就像一只老鼠!”星期五语出惊人。 “老鼠?”胡克只觉得好笑。 “是啊,会说人话的白胡子老鼠。” “惨了!那两个笨蛋可不知道。”胡克有不祥的预感,“可别上当……” 第八章 魔导神 “如此说来,您老人家就是智慧之神龙?”倾城真没想到老鼠大叔还是个大人物。 “那当然。你可得叫我巴哈姆特大人。老鼠得意的胡子都翘的老高。 “巴老,这里就是贵府吗?怎麽……看起来像条阴沟。” ”唉……而今老矣,不复当年英雄本色。昔日的龙窟也被那群笨爬虫给糟踏了,竟然沦为下水道。仔细想来,还真他妈的蹉跎……”巴哈姆特英雄气短,满眼失落。 倾城不想再惹他伤心,连忙转移话题,“老人家,您把我带到这儿来真是为了报仇?” “报仇?” “对呀!您不是说我们砸了您的场子,杀了您的兄弟吗?”倾城还真有点怕它报复。 “场子?兄弟?哇哈哈~~~~~”巴哈姆特笑的缩成一团,险些滚进烂泥坑。 “笨小子!那是说给非天那火爆小姑娘的场面话,你还当真?我堂堂一介天神,怎会与那些无脑的笨恐龙有瓜葛?龙族三圣,不过是以讹传讹,我老人家怎会与那两个无耻之徒为伍!” “非天?” 揉著笑痛的肚皮,巴哈姆特解释道:“我说的是那小姑娘的神格,她的真面目,是拥有强大破坏力的凶神阿修罗王,又称非天。” “水月是神?”倾城大惊失色。 “她是远古凶神阿修罗转世,诸神之战後,经过万年潜修,以人类的身体再次复生。”听来不可思议,倾城却不能不相信。巴哈姆特的话与女娲同出一辙。 “如此说来,您老人家当年也一定是位了不起的大神吧!” “那当然了!”巴哈姆特一脸得意,“想当初,我巴哈姆特也是号称‘魔导操纵师’的大神呢。我,神.圣.平那小鬼,阴阳明镜老巫婆,还有你那位创造大神女娲娘娘,合称创世四贤者,你总不会没听说过吧?” “你认识娘娘?”倾城惊喜的跳起来,巴哈姆特或许能帮他完成女娲交待的任务─ ─至少也能让他更了解远古神族。 “你的瞳孔是纯净的深蓝,这是初步‘神化’的特征。与你神格共生的应该是女娲,海蓝正是她的标志。” 倾城听了很不以为然,心想:“以眸子的颜色来判断,也未免武断了些,以自己而言,瞳孔的颜色就依心情不同有蓝,红,白三种颜色。依它的理论,岂不是共有三个神与自己有关?” “女娲通过神光共生术提供给你旧世界的知识,不过你也不能完全依赖这些。” “太高深了?” “不是高深,而是来源有问题。”巴哈姆特解释道,“女娲的知识是由信仰者提供,而且是信仰者所共有的部分。大部分人所共有的,想必也不是什麽高深的知识,只是普遍的常识罢了──当然,对於现在四神世界的文明来说,还是个伟大的成就。女娲给你的不仅是知识,更重要的是分析方法。你所拥有的,不是图书馆只是一本检索目录,具体深入的研究还得靠自己。” “老人家不愧是智慧神龙,倾城受教了。”他现在是真心崇拜巴哈姆特了。 “哈哈~智慧我可不敢当。与女娲不同,我的专长是咒文与魔法。” “咒魔法?”倾城一脸希翼,好奇心膨胀得快要爆炸了。 欣然一笑,巴哈姆特发现倾城实在很讨人喜欢,简直是梦寐以求的衣钵传人。 “既然存在神,既然存在精神力量,那麽咒文与魔法的存在,也就可以理解。神接收到的是信奉者的意志。一般来说,个人的心声总是细小的,微不足道的。只有用某种可以感动众人的方法,把个人的意愿存在於感动中,才有可能为神所接受。语言是最流通的交流工具,感动他人的最是方法就是用语言。用语言及其他道具可以引起其他信仰者的共鸣,进而引发神迹。 一般来讲,若召唤的是几个民族共同信仰的大神,就应该使用应用较普遍的语言,这样才利於引起更强的共鸣。当然,如果只是某一民族信奉的族神,就只有用该民族的语言了。 影响魔法效果的几个因素: 1)施术者的虔诚程度与精力集中程度。 2)咒文相对於神的亲合度,即感染力。 3)咒文的所集合的信仰力。 另外,不同的咒文可以召唤相同的神,相同的咒文也可以召唤性质相近的不同神。 “原来如此!”倾城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自己的“灵言”正是“魔导之道”的入门基础。 “嘿嘿,我老人家魔力号称众神之冠,这些不过是最粗浅的道理罢了!”巴哈姆特摆出一幅好为人师的嘴脸。 “唔……”倾城很想求教,但想到魔法咒文乃巴哈姆特不传之密,自己与之非亲非故,又怎好意思开口? “怎麽?你想学习魔导之术?” “嗯!” “哼哼~好吧!我老人家大限将至,留一身本领带进棺材也是憾事。索性便宜了你吧!” “神不老不死,怎会大限将至?”倾城顾不得什麽魔法了,不知不觉中,他对这睿智的老人已经产生了深厚的感情。 “傻孩子,别替我难过。”巴哈姆特被聪慧善良的倾城感动了,“众神之战中我幸免一死,为了活命,只好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万年来,我的身体早已衰老的不堪重负了,即使这幅老鼠般的皮相,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为什麽不找个人来附身,就像水月?”倾城不解。 “哈哈~~”巴哈姆特仰天长笑豪气万丈,此刻的他,恢复了当年魔导大神的风采。 “非天也罢!女娲也罢!竟然还不如我区区龙神看得透彻,悟得明白。” “转世又怎样?附身又怎样?永生又能怎样?身为天神,为了苟延残喘,继持生命,到底还得依靠人类,永远不能摆脱人类信仰之束缚!” “活著总还是比死亡好得多!”倾城不赞成他自寻死路。 “你不明白。附身於人,控制人的意识其实是很痛苦的事。身为神的一面,要受人类信仰控制履行自己或善或恶的责任;而身为人的一面,却要承担一切行为的後果。人神皆不自由,何苦来由!不但自己受束缚,还害苦了宿主。” 倾城怎会不懂。想想表里两个水月,不禁为之叹息!他又怎知道,与女娲共生的自己也潜伏著莫大的危机。 “别为我难过,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秘密?” “不错,谁都不知道神死後会变成什麽。但我却坚信:死亡,是神掌握自我的唯一途径!这个猜想是否正确,我要亲自来验证。”巴哈姆特信心十足,倾城也有点相信他的猜测了。一旦相信,不知怎的,潜意识中竟有些莫名其妙的悸动!是恍然大悟,是追悔更多是淡淡的悲伤,还是别的什麽?难以言喻的感觉,似乎使他联想到了什麽,而回忆偏偏一片迷蒙。无法清晰择出所需的片断…… “好了,别想那麽多,我们开始吧!”巴哈姆特不忍倾城为之伤神,开始传授魔导奥义。 ”魔法呀,其实很简单。既然你与女娲共生,应该较适合魔法……” “我不想当医生,我要学既华丽又厉害……” “闭嘴!少挑三捡四!给我听好……”巴哈姆特开始传授他魔法的秘密。 (三圣湖畔) “不太好吧……”胡克面有难色。他与星期五来迟一步,只找到正打算放火烧山的水月。 “什麽不好?少废话!一定要把该死的老鼠揪出来!”当著自己的面把倾城劫走,再加上一向痛恨老鼠,水月的愤怒早已超出极限。“可是,倾城也会被……” “他若死了,我来陪葬!”水月斩钉截铁的道。 摸摸鼻子,胡克无可奈何的走开,悄悄拉著星期五道:“看到了吧,这就是全世界最疯狂的爱情!” 星期五似懂非懂,但只要是胡克说的,在她而言,就一定是千真万确的。於是用力点头。这种爱情也够可怕的了。 “咦……,怎麽这麽大的烟?” “咳咳,好呛!” “天哪!失火了!” “快逃命!” 一人一鼠钻出阴沟,狼狈逃窜…… “妈的,总算逃出来了。一定是那个三八放的火!不──得──好──死──呀!─ ─”巴哈姆特顿足锤胸的大骂道。 “水月殿下!”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是非天那恶婆娘干的好事!三八婆娘,快出来~”巴哈姆特发出挑战宣言,“哼!量你也不敢来!倾城,知道她在哪儿麽?我老人家要狠狠教训她……” “在你身後,一直都在。”倾城苦笑。 惊愕地回头,水月那张出离愤怒的俏脸果然敢高悬头上。 “哈……哈,小、小姑娘,又、又见面了。”巴哈姆特的英雄气概让狗吃了。 “死、老、鼠!”水月化身为猫。 “啊~老夫逃也。倾城小子,来日再见!” 猫鼠大战在湖畔展开,为洗前耻,水月超越了对老鼠天生的畏惧,奋勇直追;为了逃命,巴哈姆特发挥出了远超鼠辈的潜力,逃窜如飞。 “臭三八,你要追到何时啊?!” “啊!好痛!!” ”嘻嘻,打中了!!” “非天臭婆娘,石子击头之仇,不共戴天!我巴哈姆特大人……” “似乎玩得很开心呢,水月殿下。”倾城微笑著注视著渐渐远去的身影,“不管怎样,水月应该不可能自寻死路。”想到不久於世的巴哈姆特,倾城心情又沈重起来, “女娲娘娘想来也不会那麽傻……” 猛地,心似乎抽搐了一下,冷汗淋漓而下。 “倘若人神命数等齐,只有一个方法……”“今世无缘,来生再聚……” “忘了我,我才会永存……”只言片语,刹那间,清晰明了起来。 “死亡……”泪水夺眶而出。 “娘娘……”心底悲伤地呐喊著,倾城终於明白了自己不久前为何会有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尝试灭亡之道的天神,恐怕并非仅有巴哈姆特而已。 第九章 宿命 “於是你就跟那臭老鼠喝茶聊天,而我则在湖边像白痴一样到处找你!”水月咬牙切齿恶狠狠的盯著倾城。没追到巴哈姆特,实在有点儿怒气难平。 “呃,才没有!我真的不……不知道他在哪里。”倾城打定主意,宁可被水月咬断脖子,也绝不出卖朋友。 胡克不想再欣赏他们打情骂俏,提议先回贝迦古城,“小五,把飞龙招来,我们回去吧!” 星期五欣然颔首,抬头向天,吹起了响亮的口哨…… “小五?嘻嘻~嘿嘿~,倾成笑得不怀好意。没想到半天没见,两人的关系又突飞猛进。 “星期五还真是温柔,不像某人……”想到这儿,他悄悄偷看水月。 “干嘛鬼鬼祟祟?老鼠同党!”可惜还是被发现了。 “嘿嘿……没,没什麽。咦……飞龙来了!” 果然,一道飞影自天边驶来,由远及近,刹那间便飞抵四人上空。 “这是飞龙?明明是战斗机!”轰隆隆的马达,急速转动的螺旋桨证实了倾城的判断。 “铁甲飞龙!”星期五解释道。 舱门一开,龙腹中钻出数人,为首的正是贝迦老族长。 老人一笑,指著“铁甲飞龙”,对惊呆了的众人道:“这架飞行器是旧世界的遗产,让诸位受惊了。” 飞龙腹内甚为宽敞。驾驶室、休息室,甚至连弹药库都完好无损的保留著。老族长身兼驾驶员,刚要发动引擎起飞,水月发现倾城不见了。 大家连忙四处寻找,找遍了舱内舱外也不见他的踪影,正无计可施,恐怖而又熟悉的狂笑自头上响起:“哇~~哈哈~~,好嗳~~涡轮喷气引擎,核反应能源中枢,钛合金装甲,光束发射器,空对地导弹,自动扫描仪、垂直升降系统……咦?呀……轰隆隆”中枢控制室舱门猛地撞开,一物从中滚出──全身沾满了机油燃料,怀中还抱著一堆不知从哪拆下来的零件。脏兮兮的一张脸还在傻笑,正是离奇失踪事件的主角倾城。 “两个月来,我们一直住在贝迦古城。城内的古文明让我著实感受到了旧世界科技之伟大。而如此伟大的文明竟会毁於众神之战,真是四神文明史的憾事。神应有神的规则,无论如何也不该再来干涉人的生存发展。我真不知该如何完成女娲娘娘的愿望,神国的创建,任重道远,岂是我小小的叶倾城所能担负…… 对了!听说贝迦古城还隐藏著一个只有城主才知道的大秘密,那才是贝迦文明精华所在!真想知道是什麽…… 过不了多久,胡克就要和星期五成婚了,真是好羡慕他…… 水月越来越不正常,每天都发狂的逼我练功,动不动就发脾气,总是烦躁不安。除了我,谁也不敢接近她。 两个月来,我也一直在向巴哈姆特大人学习白魔法,除此之外,我也接受了他的研究方法──实验。 我决定从理性分析的角度入手研究内功的本质。说到研究,自然少不了水月的帮助。於是,她就成了我的试验品。” ──《倾城日记》(119年6月18日) 对於充当“小白鼠”,水月当然不甘心。 “感觉比被强奸还不如,我的神功在哭泣!她像**一样任你摆弄,还得主动摆出各种姿势……” “不会吧?!我……只是想通过测量统计,归纳出阿修罗功的势函数……” “我听不懂你的大道理,对我来说,你的研究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为什麽又同意合作了?” “哈哈~我又改变想法了嘛。比如,我可以这样想:我是你的主人,你是我的狗,阿修罗魔功则是我手中的飞碟。我把它远近高低的抛出去,而你则高兴的跑过去把它捡回来,递给我,还兴奋地催促我再次抛出,抛的更高更远,以体现你的能干。既然如此,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我成了狗?”倾城不是气愤,而是悲哀,发自心底的悲哀。 在她面前,他的神经都麻木了,即使被骂都不知该如何生气。而水月呢?也比狗好不了多少,只能用欺骗自己来麻痹自己。欺骗自己说一点都不在乎他,她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高兴。她费大力气找出个“主人与狗”的道理来,并非有意侮辱倾城,只是在消除自己的不安与恐慌…… “我们……这到底算是什麽呀?!”倾城再次对自己与水月的关系迷惑不解。 当然,苦心研究也不是没有结果,倾城终於揭开了“阿修罗魔功”的秘密,“目神通”的猜想有了实现的可能。 平静的日子终有尽头,新.雅兰斯是天堂,但并非所有人都喜欢天堂。三天前,一夜之间城内满街遍布老鼠尸体;前天,水井旁躺著一堆被残酷虐杀的猫;昨天,菜园里发现了数只身首异处的狗;今天,天还没黑,街上就空无一人…… 夏日月空下,倾城拉著水月陪他乘凉。两人并肩而坐,好一对金童玉女--不,更像一双谪凡仙子。 “……从那以後,王子与公主就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 “怎麽?不喜欢?那……我再讲个笑话可好?” “倾城……”水月神色有些焦躁不安,“别再讲了。” “听厌了?” “不是。”摇摇头,水月道,“今天……心情不好。” “天气太热?要不,我帮你扇扇子。”说著,倾城摇起了手中的纸扇。“熏过檀香呢,闻闻看,香吗?” 凉风徐来,清香沁人心脾,水月却越发烦躁,“我要走了。”霍得站起身来,她只想快快逃走,去做一件能平心静气的事。 “别急呀,亏你名叫‘水月’,月色正美,怎能不细细观赏?”拉住她的手,倾城把她按回竹椅上。“你呀,什麽也别想,安安静静坐一会就好咯。”倾城温和的笑道。 “烦死人了~” “心烦?一定是太累了,不要紧,我来帮你按摩吧,包你心平气静,疲惫全消。”不容水月反对,倾城拉过椅子坐在她身後,“乖乖坐好,我的技术真的很高明哦,可是昆仑秘传的推拿术呢。” 水月一如既往,没法反对倾城的意愿。本就愿意留下来陪倾城的水月(表)自然无话可说,就连急著离开的水月(里)也立刻妥协在他灵巧的双手下。 倾城没有骗她,果然,恰到好处的推拿趋散了水月的杀意,她睡意朦胧。 “可好些了?”倾城任由水月靠在胸口。 娇慵地点点头,水月换了个较舒服的睡姿,口中还喃喃自语道:“枕头……” “睡前先回答一个问题可好?”倾城悦耳的嗓音仿佛来自天际……” “前天是猫,昨天是狗,今天该轮到活人了吧?水月,你可嗅到身上的血腥?” 水月没有动,也没有回答,只是本已松弛的肢体渐渐僵硬起来,如云青丝化为冰雪。 “你在生气,为什麽?”片刻後,她幽幽问道。 “为了那些无辜生灵。” “……”水月默然。 “为什麽不停止杀戮?这很快乐吗?我知道,另一个水月很善良,她并不喜欢流血!只为了你自己的心意得到满足,就可以不考虑她的感受?” “我不是为了自己而杀戮。……你不懂……” “我不懂你的心事……可我知道杀生很痛苦。‘权利’死时的惨状让我作恶梦,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种生命消亡时的景象。” “杀人更痛苦!因为是同类!” “既然知道,为何还不停止?你知不知道,另一个水月在为满手血腥而哭泣……她每晚都睡不安稳,一睁眼就是帝国、雅兰斯……无数不知名的冤魂来索命!” “我比你更懂她的痛苦。” “你知道水月为这里命名为新.雅兰斯的心情吗?你知道她要刻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木偶的心愿吗?那是在为你赎罪!你根本不是水月,水月只有一个!只有一个善良的水月。”倾城有些激动,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样做也是为了她。……我活的太久了……” “……那又如何?” “现在的我,早在旧世界就存在了!而另一个水月,才二十四岁而已,只是个孩子。” “……” “也许你不信,但我不得不说,杀戮是维持我们生存的唯一方法。你可以叫我水月.里,也可以叫我阿修罗王……或者恶魔。我比任何人都更憎恨血与死,可我…… 不能停止杀戮。人类不需要善良的魔鬼,为了维持善恶两极,我只有继续活下去,活在血与火,死亡与杀戮的阴影下! 恶魔存在的目的就是作为人类道德观的反例,就是要证明邪恶的存在,就是要让人们指著我说:“看吧!那就是神的敌人,那就是恶魔,那就是邪恶与罪孽!而我,只能满足他们的愿望,满心欢喜的期待著邪不胜正的宿命,盼望报应到来的那一天。我的生命,注定与幸福无缘。” “……神……的宿命。” “不错,我是神,恶神之王阿修罗。恶,也有存在的意义;恶魔,也有恶魔的救世主!没有恶,何来善?没有战争,何来和平?众神之战後,我再次转生,与水月共生。那时起,我就有了人类意识,就开始为自己满手血腥而痛苦。这些年来,只是苦了另一个水月了,倘若我不再杀戮,人类就不再需要我,不再相信阿修罗的存在。没有人类信仰支撑,我们只有死路一条。即便死了也没有任何意义。人们还会制造另一个恶神,还一样有杀戮。没了阿修罗,还有撒旦,还有路西法,还有千千万万凶神恶鬼!我只有继续生存下去,我不能让善良的宿主作无谓的牺牲!” 杀戮与破坏也是人类的信仰?向恶之心比向善更强大?水月的自白让倾城更进一步了解了“神”的无奈。除了同情与怜悯,他又能如何?他叶倾城不过是个小人物,没有力量解放非天之宿命。他愿意分担水月的痛苦,可这终究不过是句空话。 和平的新雅兰斯不需要水月的存在;离去,已是势在必行。孔雀历119年8月,这一刻终於到来…… 第十章 风之子 (孔雀历119年8月,朱孔外海) 两艘战舰一追一逃,渐渐接近新.雅兰斯海域。前面一艘高悬骷髅旗,赫然是黑胡子舰队的旗帜。後面追逐的大战舰高悬帝国军旗,是孔雀海军的飞鱼式战舰。 “报告代舰长,燃料用尽。” “前面有个岛屿,我们是不是……”副官暗示弃船逃生。 代舰长--高颀俊逸的黑衣少年默默脱下外衣,“我和他们谈谈。” “可是……” “放心吧!我北条龙之介只要自由不要战争,你们先上岸,孔雀军由我来应付。” (孔雀军飞鱼战舰) “海盗船搁浅了,次将大人,是否靠近?” “哼!区区海贼,也敢在本将军面前嚣张!”孔雀军指挥官冷笑著挥了挥手: “不必靠近,开炮击沈它!” “是!”副官立刻传令开炮。 (海盗船) “代舰长,孔雀军调整方位,似乎在校正攻击角度!”了望士带来了坏消息。 “要开炮?!”失去了还击能力的黑胡子军有些慌乱,众人目光都集中在代舰长龙之介身上,等待他的决定。 手中握著上百人的性命,龙之介也无万全之策。咬咬牙,猛地一挥手:“降旗!由现在起,本舰不再是海盗船!”龙之介决定向孔雀军屈服,“全军撤离战舰,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代舰长,您先上岸。” “不,我要与孔雀海军统帅谈谈!我们并没主动与孔雀军开战,应该还有斡旋的余地。”龙之介一把扯下黑胡子军战旗,缠在手臂上,“战舰是我们生存的工具,平白让人毁了,我有何脸面去见胡克大哥?准备小船,我不欺人,但也绝不受制於人!” (孔雀军舰) “次将大人,敌军有艘小船向我军驶来,好象是使者。”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次将格兰特下令暂停攻击。“让他上来,想必是前来求饶乞命的海贼头目。” (新.雅兰斯海滩.礁石训练场) “咦?水月殿下,快看,有海军交战!” “是孔雀军!飞鱼巡洋舰……”水月肯定了倾城的判断,“可是,那标志明明是母亲的亲卫第一军,怎会……” “好嗳,那只大船一定是来接我们回孔雀的!”倾城欣喜若狂,顾不得练剑,向海中奔去,“我去打招呼咯……” “砰!”倾城跳进大海,以“优美”的狗爬式一耸一耸的追向军舰。 “傻瓜!那不是我的第二军啊~危险!”水中的倾城早已远去,哪还听得到水月的劝阻。 (孔雀军舰)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黑胡子舰队代舰长,北条龙之介!” “北条龙之介?无名小卒!海盗头子还敢自称舰长!”格兰特不屑一顾的冷哼道。 “是否舰长并不重要,本舰今次出海并无侵犯孔雀海域,请大人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龙之介单膝跪地,双手奉上军旗。在海上,这是表示尊敬的最高礼仪。一般说来,除非有深仇大恨,对方都会接受旗礼,不会赶尽杀绝。海上风大浪大,谁都难免碰上个天灾人祸,多个朋友就是多条生路。再说,黑胡子舰队的确只是路过孔雀,连弹药都没准备妥当,当然不是冲著孔雀军来的。黑胡子与水月有隙,但那是第二军的私事,依惯例,不该由第一军越俎代庖,与海盗为仇,终究不是明智之举。 可惜,这位年轻的次将大人是初次任职海军,根本不懂这些道理。 “放了你们?休想,我还没有仁慈到宽恕海盗的地步!”一挥手,格兰特下令开炮。 “慢著!”龙之介鬼魅般闪到他身前,“本舰战旗已降,不再是海盗船,依据《四神海则》,你不能赶尽杀绝……” 一把推开龙之介,格兰特怒骂道:“去它的《四神海则》,海盗到死都是海盗!” “嘶哗!!”龙之介一把扯开外衣,将黑色战旗裹在上身。“好!你留活路,我就让你死!”言罢,身形一隐即现,霎那间便移到桅杆旁。抬手一掌,旗杆应声折断。扯下帝国孔雀旗代之以海盗军旗,龙之介沈声道:“我对海神起誓,要以汝等鲜血,祭此维京战旗!” “给我乱刀分尸!”格兰特恨透了龙之介,挥手下令围杀。龙之介天生神速,来去如风,手中大旗如狂龙飞舞所向披靡,中招的孔雀士兵非死即伤。 “好快,完全是本能!”格兰特不得不承认,龙之介是个可怕的敌人。“闪开!” 按捺不住心中怒火,格兰特决定亲自出手。众士兵闻声退下,把龙之介围在当中。 “啪!”紧要关头,一尾活鱼也跳上甲板凑热闹。 “嗨,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活鱼”自我介绍道。 变故突起,格兰特不知所措的愣住了,搞不懂这美人鱼是何来路。 “叶……叶姑娘……”龙之介实在想不到会在此时遇到倾城,惊喜交加,“叶姑娘”也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 “在下叶倾城,‘姑娘’二字不敢当呢。”倾城含笑答道。 见二人相识,格兰特想当然的认定倾城是龙之介的同党,吩咐手下一并拿下。“ 一丘之貉,统统该死!纵是女人,也不能放过!”格兰特不打算再纠缠下去,缓缓逼近两人,寻找出手机会。 “喂,何必动手?你们不是来找春江水月殿下?” “春江水月?哼!第二军嚣张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女帝驾崩,如今是金鹏殿下的王朝,春江水月算什麽东西!”格兰特年轻气盛,对关於水月无敌的传说一向不以为然。 “慢著!与他无关!”龙之介推开倾城。 “去死!”格兰特掌心一亮,宛如灯火乍明,千百道光芒飞溅而出。以自身为核心,形成一个向外迅速辐射的光球,刹那间便将两人淹没。 “朱雀光术!”龙之介暗自叫苦。他低估了格兰特的实力,靠本能作战的他,根本无法与孔雀皇家威名远扬的稷下正宗“炎流”(又名朱雀之光术)剑士相抗衡。一把拉住倾城衣袖,凭借天生神速,龙之介全速飞退,总算脱离了光剑的杀伤区域。受掩护的倾城毫发无损,可他自己却挨了两剑。被高能光剑所伤,比受到冷武器攻击更惨,伤口被高温灼伤,痛苦倍增。 “你受伤了!?”倾城想不到格兰特出手这麽狠毒。 “不要紧!”咬紧牙关,龙之介决定主动出击。 “逃得再快也没用!怎麽快,也快不过光!”怜爱得抚拭著光剑,格兰特没把面前的对手放在眼里。 “倚仗武器威力,不算是真正的战士。”龙之介单手擎起丈二大旗,“报上名来!北条氏不斩无名鼠辈!!” “稷下学士,大凶.格兰特!”人随声起,格兰特如鹰击长空,光剑全力催发,丈长金光映日生辉。“朱雀炎流.天下大凶!”剑气凌空扫下,与明晃晃的阳光水**融 急速冲前,龙之介战旗斜刺,长虹经天般迎向空中光剑。二人一错而过,剑旗相交,劲风激起奔腾的气浪。 “大凶剑客?!名不虚传。”拭去口角血丝,龙之介苦涩的一笑,“你输了!” “什麽?!” “抱歉,你再也不能用剑了。”龙之介冷静的目光中有些许怜悯,“白云苍犬一念间”“呃……”格兰特脸色骤变,猛的捂住右臂。 ”碧海蓝天一线牵!” 断裂之声传来,右臂离体坠下,鲜血狂涌而出,金光没入碧海,大凶剑客失去了心爱的光剑。 “扶桑影流.二意神枪!”龙之介石破天惊的一击,直到现在才发作。 “我的剑……”格兰特脸色苍白,直愣愣的盯著大海喃喃自语,仿佛忘记了敌人的存在…… 孔雀士兵见这位京都来的少年统帅神志恍惚,还道是中了龙、叶两人的魔法,皆吓的愣在当场,不敢轻举妄动。 倾城与龙之介更是面面相觑,不知他犯了什麽病。 “败可死可,失剑不可!”格兰特双目血红,挣扎著冲向船舷,阿吉,等我!” “扑通”落水之声随之传来。海面上,一抹淡红浮起。 “阿吉?谁呀?”倾城糊涂了。 “他的剑,稷下剑客,爱剑如命。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剑?值得吗?”倾城实在不懂格兰特的心理,“只有剑给人陪葬,哪有人为剑殉身?” 莞尔一笑,龙之介冷峻的脸上漾起微笑,“武器,也有尊严。感情这东西,可不只是人类之间才有的。” 转身走向船舷,龙之介脱下外衣,毅然跳下。似乎明白了什麽,倾城会心而笑。 孔雀军失去统帅,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正面面相觑,倾城又吼起来了,“发什麽呆,快来救人啊!”兵士们如梦方醒,立刻挤向船舷,扑通扑通跳下海。 “耶?动作还真快~”战舰四周人头攒动,倾城只好打消了下水的念头。凭他的 “狗爬式”还是不要献丑才好。 “快抓住她,别让那女贼跑了!” 终於有人想起倾城也是‘海贼’。 “喂,我不是坏人!” 没人听他申辩,对付“美女”,自然不好刀剑相向,几十张大网扑天罩下,绳子、套子数不胜数…… “水月流.神龙九天变!”“绝代美女”三胞胎现身,钻出了天罗地网。 “拔刀术.倾城一刀斩!” “唔……好强的破坏力……蒸汽炉爆炸麽?”拭去眼角水渍,龙之介遥望战舰,恰好欣赏到了“倾城一刀斩”的发动。 “咦?打起来了?叶子也会发脾气哦~”水月负手而立。满眼笑意的她,似乎看得到倾城拔刀的英姿…… “别靠近我,小心受伤!”倾城收刀,“另外,千万别忘了,我是男人!” 第十一章 归航 “放下武器,举起双手!我们是新.雅兰斯独立军团,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再重复一次……” “老公,只有我们两个也算得上兵团?”星期五谨慎的提出了疑问。 “当然!兵贵精而不贵多!你看,海滩上那群流兵散勇,准是杂牌军出身!”胡克信心十足。 於是,“新.雅兰斯独立军团”开始“包围”谜之流兵散勇。 “胡克船长!” “胡克老大!” “天哪!真的是你!” “耶,怎麽……是你们!”流兵散勇怎麽与独立军团竟是一家人。 “原来‘杂牌军’是你的部下呀……”星期五作恍然大悟状。 (海滩上) “什麽?!母亲驾崩!”水月脸色苍白,旋即铁青。 “你……”一把抓住格兰特的胸口,“骗我!” “事实就是事实,杀了我也无法改变!”大凶剑客无奈的苦笑。 “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公主殿下失踪後不久,女王就病了……” “住口!她生病与我何干?”水月冷笑,“我是帝国第二军统帅,是堂堂“迦楼罗王”,少提什麽公主!” “本来该是新任女王,可惜,你没能回京即位,现在是春江金鹏殿下摄政……”格兰特桀傲的反讽道。 一脚将他踢飞,水月俏脸凝霜,“春江金鹏算什麽东西?我想要的,谁也抢不走!”说著抽出长剑,狞笑著走向格兰特。 “不过是替人卖命,杀他何用……”龙之介忍不住劝阻道。 “你又是什麽东西,敢在我面前说三道四!”水月不买他的账。 “我不是什麽东西,可他毕竟是你孔雀军的人,而且又受了重伤……” “我也不是什麽东西,但龙之介说得对,还是放过他吧!”倾城也表明了立场。六亲不认的水月毕竟不是疯狗,再怎麽著,她也舍不得连倾城一起咬。双目中的愤怒惊疑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失落与悲伤。 仰望苍穹,水月神色怆然,海滩风大,吹得衣袂猎猎作响…… 倾城为她难过,陪在身旁;龙之介不想打扰他们,扶著格兰特悄然离去…… “对不起。” “哦?” “借你胸口用一下。” 茫然间,伊人入怀,温香软玉紧偎胸前,尚未销魂,强烈的痛楚自肩上传来;低头细看,清泪无声无息流下…… 紧紧咬著倾城肩头,水月默默哭泣…… “很可笑吧,虽是母女,我对她却没什麽感情。”怀中人喃喃自语:“十年前,我在兰铃拼死作战,等到救她出困,你可知道……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麽……” “什麽?” 她说:“恶梦果然应验,‘魔鬼’救了我。’你听听,这是身为母亲该说的话吗?”水月委屈的抽泣著,“可现在……她不在了,我却伤心的……真恨自己没见她最後一面……那一刻,她或许对我好些……”咬紧倾城肩膀,水月强忍住哭泣。 拉起水月,倾城猛地站起身来。 惊异得望著她,泪光中,水月觉得倾城不再是倾城──银白的眸子就象自己(水月里)的发色一般闪亮…… “跟我来!”拉住水月的手,他大步飞奔。 跳过蜿蜒的小溪,穿过连绵的花海,夕阳下,倾城与水月飞驰在新.雅兰斯无尽的草原上…… 直到贝迦古城上空的断崖处,他们才停下脚步。 “?”水月迷惑的望著倾城。 “看!那夕阳!”倾城指著落日。 “看到了……” “荣光之落日,很美吧!” 是啊,可惜黄昏已近……” “那就是你的母亲呀!她在望著你呢!” 对著夕阳,倾城用力挥动手臂,大吼:“女王陛下,请等等,水月殿下有话对您讲!” 落日仿佛真的听到了他的召唤,凝滞在天边,期盼著什麽,尽力发散著所剩不多的余辉…… “快!” “母亲……” “大声些!” “母亲──”凄苦的呼唤声震四野。 “母亲──我是小迦啊!您可听的到?不是魔鬼,我是您的女儿!真的是您的女儿啊……母──亲──” 母──亲…… 母──亲…… 母──亲…… 呼唤早已化为哭泣,回音却还缠绵不绝,在天地间回荡…… 似乎感应到了女儿的思念,火红的光辉爱怜的抚摸著伤心的少女;秋风里,落日下的明月遥望夕阳…… 几天过去了,水月还是无法从丧母之痛中恢复过来。倾城没再劝她,该劝的早就劝过了,让她静一静也好。 上次的海盗事件後,胡克与部下重逢。大家都厌倦了朝不保夕的海盗生活,干脆住进了贝迦城,不想再离开新.雅兰斯。 “格兰特与爱剑“阿吉”都被龙之介救上来了。不打不相识,我们反而成了好朋友。孔雀军自然不能留下,格兰特也得回稷下。 几天来一直在修理战舰,随时准备启程。胡克不记前嫌,主动相助,贝迦族人也热情相待。当然,我也有帮忙……虽然大多是倒忙。 说到龙之介,我们还蛮合得来。接触久了,自然而然的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仔细想来,他还算我第一个真正的朋友呢。胡克更像大哥,水月呢?说不清楚……” -------《倾城日记》孔雀历8月13日 “老实说,你究竟是几月的生日?”倾城紧张地盯著龙之介。 ”那个……九月初十,怎麽了?”龙之介一脸警惕。 “九月初十?噢~太好了!”倾城激动的手舞足蹈,“终於有人比我还小,我可以做大哥啦!” “大哥?你?”龙之介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不!绝对不行!” “嘿嘿~北条老弟,大哥这厢有理了。” “休想!”龙之介决不妥协。 “算了,我叫你阿介好咯。” “阿介?好熟悉,我娘也这样叫我……” “伯母还好吗?”倾城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自己的身世。 沈默。龙之介似乎陷入了回忆的深渊。良久,才说道:“早就过世了,十一年了吧,我八岁的时候。” “对不起,让你想起了伤心事儿……” “没什麽,都过去十几年了。再说,对我而言,也未尝不是好事。” “好事?” 凄然一笑,龙之介缓缓道:“你不知道,我父母都是遇难而亡。不是天灾,是人祸。遇上海盗,都死了,就剩下了我!” “……”倾城默然,他没想到龙之介有如此凄凉的过去。 “父母死了,我非但没有哭,连伤心都未曾有过;相反,我还很高兴,兴奋的大声欢呼。因为,我终於自由了。你不会明白那种感觉的,知道吗?我整整八年没见过太阳、月亮;没见过花草,没见过暗室外的一切!我是天生的囚徒!!” “为什麽会这样?难道……” “为什麽?很简单。我的爹娘,根本就是亲兄妹!我天生……就见不得人啊~只能生活在阴影中……” 倾城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才好。 “不管怎样,不该出生的我,却偏偏活下来了,偏偏又是在素重礼仪的书香豪门。” “肮脏的种子见不得光,只能被藏在暗室里,八岁了都没学会叫爹娘。可怕的暗室,暗的我第一次见阳光就被刺瞎了左眼!我的生命足足比别人晚了八年,作了八年猪!不!比猪都不如──猪还有抬头远望的权利,可我,除了墙壁看不到别的。”龙之介语气平缓,倾城却听的毛骨悚然。 “可是……你最後毕竟还是自由了啊。” ”你是说那次航行吧?实话告诉你,他们不是带我旅行,而是想把我扔进海里淹死!我长大了,越来越不方便藏了……他们不忍心亲手杀死我,又怕假手他人泄漏了私情,只好把我放到小舟里,抛到海上自生自灭。正因如此,我才幸免於难。远远的,亲眼看著海盗击沈了他们的大船,从此做了自由的流浪者……” “吃了很多苦吧!” “嗯,不过我很满足。只要自由,我就满足了……” “叶子,你呢?你的童年一定比我幸福。” “也许,我也是自幼父母双亡,不过族人待我都很和善。长老,义父,还有女娲娘娘都很关心我,从没吃过什麽苦……我是个不太求上进的人,对我而言,最完美的生活当然是随心所欲,当这不可能实现时;能随遇而安也是福气,如果连这也作不到,随机应变也好。 可是,我也有自己的苦处。我从小就没有朋友,那种孤独,不是亲人所能填补的。” “我们都是孤独的可怜虫……”龙之介叹道。 “是呀,两个可怜虫应该成为朋友。” “同意!!!” 孔雀历119年8月1日,四神大陆上流传千古的两位传奇英雄“神王”叶倾城与 “风之子”北条龙之介结下永生不谕的友谊。 夜澜人静,幽灵似的白影推开窗子钻进倾城的卧室。“呼噜~~~呼噜~~~”倾城抱著枕头睡得正香,丝毫没觉察到有人入侵。白影站在床前,盯著他可爱的睡脸,悄悄伸出了魔爪。 “小懒猪!快起床!”肆无忌惮的践踏了夜行人准则,她嚣张地大吼大叫,纤手也落到倾城可怜的耳朵上。 “哎呦!好痛!”捂著惨遭虐待的耳朵,倾城愤怒地睁开睡眼。 “水月!” “嘘!不要吵!我这可是秘密行动~”竖起手指要他禁声,可水月嚷的比谁都响。 “到底是……” “别吵,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两人潜出贝迦城堡,来到海边,悄悄溜上孔雀战舰。 “呜~呜~呜~”号角声划破宁静的黑夜。当被惊醒的水手愤怒地冲进传令室时,发现了手执号角的倾城。 “别瞪我,是她的命令。”倾城毫不犹豫地出卖了水月。 “从现在起,我春江水月接管本舰,全体船员听著!立刻启航,重返孔雀!” 一番周折之後,水月以暴力控制了战舰,缓缓启航。 “叶子~叶子~你去哪儿……”远远传来龙之介的呼唤。 “阿介!告诉胡克大哥和巴哈姆特老先生,就说我有急事,不辞而别,请多包涵……”海风送来倾城的答复。 “一路顺风──”龙之介驻立海边,望著远去的战舰,惘然若失。 (战舰上) “怎麽突然急著回去?”倾城搞不懂水月究竟发什麽神经。 “怎麽不急?我可得把孔雀女帝的宝座抢回来,那是母亲留给我的!” “那也不用连夜启航呀!” 嫣然一笑,水月大声道:“我以孔雀军统帅之名宣布,本舰正式命名为‘倾城号’!” “耶?!” “傻瓜!八月十五是你的生日哦。明天一早我就把‘百灵城’抢回来送给你作礼物!” 虽很感动,可倾城毕竟还保持著理智。 “我们只有两个人,怎能与百灵的千万守军抗衡……” 仰天长笑,水月傲然道:“我春江水月一人胜过千军!!”旋即又补充道:“你呢,则赛过万马。我们合起来就胜过千军万马咯!” 无可奈何的苦笑,倾城默认了她的疯狂。 (卷一 终) 第一章 无瑕公主明镜心 (孔雀历119年8月16日百灵城守府?天台) “百灵……又是百灵……繁华依旧……”眺望远方,倾城感慨无限。 水月失踪,女帝驾崩,金鹏王摄政……一系列举目震惊的变故似乎与这港口城市毫无关系。正如同每日进出的船舶:进也罢,出也罢,港依旧是港,湾依旧是湾--不为来而喜,亦不因去而悲。百灵人也学到了这种处变不惊,水月的进城竟出乎意料的顺利,不但没受到丝毫阻碍,招待还堪称热情──毕竟她曾是百灵的守护神。 第二军撤回凤凰城,水月身在旧日行宫,却无法拾回昔日的心情。“繁华?麻木不仁的繁华!” “如果我站在‘百灵’城楼大呼造反,公开声称讨伐春江金鹏那老混蛋,你猜百灵人会怎样?” “一呼百应?”倾城相信水月在百灵驻军多年,应该颇有号召力。 水月摇头。 “那……把你当疯子抓起来?”倾城依常理判断。 “还是错了。你太不了解百灵了”,水月再次摇头,“告诉你罢,答案很简单……” “到底会怎样?”倾城越发好奇了。 “没人理我。他们不会响应,也不会反对,只会视而不见。无论你做出何等大逆不道或惊世骇俗或造福万民之事,他们都不会注意。” “冷漠、麻木、事不关己不闻不问,这就是百灵人的心态。对于号召者,这种民众恰恰是最无可救药,令人悲哀而倍感无助……”水月闭上眼,掩去了眸子中的痛心。 “可是……百灵人很和善啊~”倾城喜欢平静安乐的百灵,对百灵人的印象也不差 ──谦恭和善,很像昆仑家乡人。 “和善?不错,的确和平!和平到战争来了,他们唯一会做的就是伸头挨刀子!善良?的确善良!善良的近乎愚蠢,善良到你要自杀,他们会替你递刀子随便挖好坑等着埋!”冷笑一声,水月向这繁华的都市大声宣战:“百灵是座死城--没个性,没骨气的死城!” 看似繁华的百灵为何会如此颓废?和善的百灵人怎会麻木不仁?倾城不明白。 他不知道,孔雀人在大贤者阴阳明镜的指导下,赖远古文明,短短百余就自废墟中建起了强大的奴隶制帝国。然而,他们拥有的仅是古代科技遗产,文化和艺术却没继承下来。 短短百年,对于精神文明的建设、文化的积累与沈淀毕竟太短暂。港口城市“百灵”又是新兴都市,文化底蕴更是浅薄。没有核心文化,谈何向心力?孔雀民族混杂,大部分居民都是外地移民,缺乏统一的民族观念。孔雀帝国又是全四神唯一禁止任何宗教传道的国家,信仰贫乏成了全民族的隐患。 女帝驾崩后朝中大乱,正说明了统治力度薄弱,政权极不稳固。连基本的忠君、正统、顺继思想都不健全,才会由先帝八杆子打不着的表弟“金鹏郡王”摄政,打破了女帝继位的传统。而民众对于谁做皇帝更是漠不关心,对他们而言,最大的官就是城守或总督,一个管民,一个管军,至于皇帝,谁也管不着。而各地城守和提督的任期又是终身制,基本上就相当于藩王或者节度使,这显然削弱了皇帝的实际统治权,种下叛乱的恶因。春江水月的十万第二军驻扎在凤凰城,明里是戍边,暗里是监督各地军政,镇压兵变和奴隶起义。 水月失踪半月后女帝病势,金鹏王在京即位,第二军副统帅易水寒接到消息后,当夜急令戍卫部队撤出白虎边境,各大港口和主要都市的驻防军也赶回凤凰城集结,昼夜备战。迫于第二军的压力,金鹏王只要暂缓称帝,以摄政王的身份总理全国军政,同时秘召易水寒进京。 就在这动荡不安的初秋八月,水月和倾城也开始登上了四神历史舞台,并将扮演最重要的角色。 “那么,还有更好的城市吗?”倾城不想再谈论“百灵”。 “当然有!要说军力最盛,万众一心,当然是我的不死鸟之都‘凤凰城’!”水月满脸得意,“回到凤凰,我一定会给伪孔雀政权点颜色!” “战力最强,万众一心?”倾城想起了水月的“服毒”治军法,只觉得反胃。 “凤凰城一定是最繁华,最美丽咯~”他连忙找个话题掩饰不满。 “那倒不是。最繁华的,当然是帝京;最美丽的,当然是‘开屏园’……”陷入回忆的水月悠然道:“初秋的帝都,满山红叶,最红、最香的,便是‘开屏园’的香枫了……”嫣然一笑,剪水双眸闪动着缅怀的光彩,“小时候,当我还是水月公主时,那片园子啊……可是我的天地呢。” 沧海桑田,时光如梭…… 如今的“开屏御花园”不再属于水月,而公主,那儿倒还有一位…… (孔雀帝京?开屏园?雀舞亭) 一老一少相对而坐,对弈亭中。老者白须胜雪,鹤发童颜,堪称一代美鬓公,只可惜鹤发早谢,额头高高凸起,映着日光,兀自闪亮。 对面是位白衣宫装少女。春江王族盛产美女,那少女更是堪称一代佳人,眉目间与水月有几分相似,只是少了几分英气,多了一抹深沉。有异于宫中流行的披肩长发,少女秀发齐颈,弯弯垂着,略掩双颊,左高右低裁成优美的弧线,个性十足,加上嘴角的那抹微笑,秀丽别致中更显雍容华贵。 “多闻公不愧学宫第一棋圣,用意精微,布局严谨,小女子自叹弗如远甚!”少女举手落子,声如黄莺出谷,清脆而不刺耳,甜美而不娇嗲。 老人捻须苦笑,思索良久,方才投下一子。 “无瑕公主,今天算是领教您的厉害了,老夫殚精竭虑,尚无法阻挡公主攻势。自保尚不足,哪还称得上什么精微严谨。” 无瑕不置可否,嫣然一笑,捻起白玉棋子,轻巧的投下,稷下第一棋圣欧阳多闻翰林卿再次陷入苦思。 知道他一时半刻无计自救,无瑕不再关注棋盘,侧首远眺,目光渐渐迷失于满园香枫红叶中…… “有人来打扰了呢。” 刚刚投下一子,多闻公如释重负,恰好听到无瑕的自言自语。 “公主有事?” “是史克尔来搅局了。”无瑕微笑依旧,“这盘棋看来要被他一刀两断了呢。” “史克尔将军?”欧阳多闻左顾右盼,却不见侍卫长断?史克尔的踪影。 “还有九十四尺二寸远。”无瑕淡然道。 “公主言语深奥……”欧阳多闻不明白她是梦游、预言,还是在胡说八道。 “远处香枫叶抖动,根据抖动的尺寸和频率,必有人经过。每二次振动传来的间隔为零点八秒,宫中步行为此频率者应该只有史克尔将军一人而已。将军身材高大,一步四尺六,依以上数据自不难算出他据此地距离。” 刚解释完,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就自花径拐角处出现。 “王爷有事相商,请公主即刻回宫。” 歉意的一笑,无瑕道:“多闻公,未尽棋兴,尚请见谅。” 欧阳多闻赧然一笑:“公主殿下,说实话,老夫愚笨,早就撑不住了,公主手下留情,感激不尽。” 他毕竟是稷下第一棋圣,稷下才子冠统天下,说他是孔雀第一棋手也不为过。倘若今日拜于无瑕手下,颜面何在?今以残局收场自然正中下怀,心中暗暗发誓,有生之年,绝不再与无瑕下棋──那种感觉不像是在与棋手切磋,简直是在与一台洞悉己心而又绝不会失误的机器对战! “父王还真是急性子……倒偏劳侍卫长了。”无瑕娉婷而行,不急不慢。 “哪里,倒是小姐聪慧睿智,满朝文武都佩服的紧。” “佩服?”无瑕依然是笑,可今次的笑容有点阴森森的…… “姐姐,快来,快来!……”鹊桥边,传来了童稚的呼声。 “无错、无心,怎么了?”无瑕停住了脚步。一双小儿女奔了过来,大些的是二公主无心,小些的是三太子无错--都是无瑕的亲弟妹。 顽皮的无错抢先说,“姐姐,快来给我们做裁判。” “裁判?” “无错与我打赌,我说西池的鱼多,他说东池的多些……”相貌酷似姐姐的女孩无心解释道。 随随便便扫了两池几眼,无瑕朗声道:“东池大鱼一千二百七十条,小鱼六百四十二条;西池大鱼少四条,小鱼多九条。倘若蝌蚪也算鱼,东池又要多一只。”言罢转身而去,一句话随风飘来,“心有明镜,秋毫可辨;五色乱目,何不以神相观?” “金鹏王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吧?”月下荒山,一堆篝火旁坐着倾城与水月。急着赶路错过了宿处,只好露宿荒山。有水月在,自然百邪不侵,万无禁忌。但倾城还是不喜欢这种凄冷的气氛,随口找了个话题。两人闲聊,总比听野狼叫春强。 “春江金鹏?嗤!”水月一脸不屑,“无能之辈!脾气倒是好的很的,从不得罪人。”她对摄政王的评价极低,尽管是她的亲舅舅。 “不过……”提起金鹏,水月难免忆起往事。 “我这位舅舅倒生了一双巧手呢。” “巧手?”倾城兴致来了。 “对!你知道吗,我的木雕技术,就是他传授的呢……” “你的木雕师傅吗?那一定堪称一代巧匠。”倾城本来以为水月的木雕是无师自通,没想到竟有这番来历。 “当然!他是朱雀百年难见的木雕艺术家呢!”水月一脸中肯,“还有建筑和绘画,也都算得上大师!” “这种人作国王?”倾城觉得有点滑稽,“一个毫无领导才能的人,能够一改孔雀女帝继位的传统,行开明之治吗?特别是在这种动荡不安危机四伏的形势下?” 倾城的预感很准,木匠终究是木匠,金鹏王果然没有做皇帝命。两年后,金鹏王朝崩溃,随即开始了长达数年的孔雀内战,朱雀大陆烽烟四起。金鹏王没能成为继往开来的一代名君,无可奈何的作了时代更迭的牺牲品。 作为皇帝他虽然很失败,但身为木雕家,金鹏堪称一代大宗师。 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的是,其惊世遗作开创了一个崭新的时代,不仅成为人神共仰的绝代杰作;也是神国建立的重要基石。 然而,倾城自己也不知道,阴差阳错,历史也使他出现于金鹏王朝的历史舞台上,并充当了卫道者的角色,与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兵戎相见。 用脆弱的肩膀,支撑着动荡的帝国,上演了一幕历史悲喜剧…… “孔雀历119年──120年,外戚春江金鹏摄政,史称“木匠王朝” ──后世史书(皇宫御书房) 春江无瑕推门而入。书房内,身着金袍的中年人背对房门而坐。 “父王……” 金衣人身材不高,五官清秀,相貌与无瑕有几分相似。桌上堆满乱七八糟的书,各式刻刀,一堆木屑,奏章和笔墨却丢到茶几上。手中持着一小块木头,正专心致志的雕刻,精力过于集中,对无瑕的到来毫无知觉。 “父王……” “嗯,来了?”小心翼翼的收起手中的工具,春江金鹏示意无瑕坐下。父女两人相对而坐,气氛却有点儿尴尬…… “父亲大人,今次又有何难题?急着找女儿来。” 尴尬一笑,春江金鹏不得不承认身陷困境,需要聪明的女儿来出主意。 “还不是皇族派和学宫派争权夺势,相互弹劾,吵得头痛!” “为了枢机卿之位?” “两派人都想争,现在局势不稳,两派都得安抚……你说说,该怎么办?” 冷笑着,无瑕的轻蔑忍不住自嘴角露出:“政治这东西,不那么好玩儿吧!相比较而言,木雕要单纯多了。” “说这些干什么,还不快想想办法!”春江金鹏脸涨得通红,却又不得不装作对女儿的讽刺视而不见。 “身为国君,固然要面面俱到,尽量争取朝臣支持,但若不能在关键时刻表现一下魄力,何以振君威?” “说的轻松,小丫头懂什么君国大事!”春江金鹏不想再听女儿教训。 “的确很轻松!” “你……” “的──确──很──轻──松!”无瑕高傲的逼视着父亲,一字一句的重复道。 不敢与女儿凌厉的目光对视,春江金鹏忿然移开目光。“枢机卿乃国之重臣,你说该委派给哪个派系?一个不好,叛乱、兵变都有可能。” “谁也不给!” “什么?” “给我!”无瑕语出惊人。 “你?!你作枢机卿?不行!”金鹏断然拒绝。 “这是最好的办法!”无瑕毫不退让,“我不属于任何派系,又是贵族,由我来任职,一不会影响势力均衡,二来还会大大增强父王您的实力,何乐而不为?” “绝对不行!枢机卿总理国事,位高权重!你年少识浅德望不高,担当不起!” “年少识浅?”无瑕冷笑,“不是我目中无人,论见识谋略,统筹策划,我春江无瑕若自认第二,谁敢自称第一?” 金鹏无语,这的确是事实。身为无瑕生父,他对这个女儿的畏惧、猜疑远远超过了自豪。 “任你为枢机卿,别人会骂我任人唯亲……” “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的道理谁不懂?父王,这恐怕不是你的真心话吧!” 被一眼看穿,金鹏尴尬难当:“胡说!难道我别有用心?” “怕我抢了你的王位才是真吧!”无瑕一针见血,击中要害,“毕竟女帝是孔雀的传统~别忘了,当初飞鸿王叔可是倾向于由我即位呢。” “放屁!我堂堂金鹏王还怕你个黄毛丫头吗?”金鹏恼羞成怒,拍案而起。 “黄毛丫头?”无瑕眯起眼睛,而凶狠的寒光仍无法扼抑,自双目射出。 “真的不怕吗?!” “当然!”金鹏色厉内荏。 “那么……”无瑕接着问道:“另一个黄毛丫头春江水月,你怕不怕?”仿佛猛然堕入了噩梦,金鹏脸色苍白。 “你也就是我爹……哼!”无瑕狠狠摔上房门,拂袖而去。 第二章 稷下红莲 (新?雅兰斯海滩) “明天你就要去孔雀……我现在不太方便,不好送你……”格兰特与龙之介并肩而坐。 “不必了,说来真的抱歉,你的手……”龙之介一直都在为自己出手太狠而后悔。 “不是你的错,是我目中无人咎由自取。假手也不错啊,满灵活的。”弯动了几下手指,格兰特笑着安慰他。 “是呀,贝伽高科技很了不起呢,像真的一样。”口中不经意的附和者,龙之介心里却在大声呐喊:“是的,真的不是我的错,我是无罪的。他真的不怪我,我要相信,他真的原谅我了。该死的负罪感,快滚开!”如此一来,他似乎轻松了很多,心里也舒服了些。 “不是我的错……”心神不定中,脱口而出。 “什么?”格兰特没听清他的自言自语。 “没,没什么。”龙之介忙掩饰道。追求绝对自由的他,不容自身有一丝桎梏。这种对自由的狂热也包括心灵哪怕是心中的半点愧意或后悔,都让他难以忍受。为了驱散这种负面情绪,他总要说服自己相信:“我是正确的,我给你机会了……我是无罪的,不须自责的……别怪我,不是我的错。” “明天你就走了,我还得留下疗伤。若是见到稷下的学者,请转告他们,我一切都好,只是暂时有事不能回去复命,请勿挂念。” “好,一定转告。” “另外……这个给你。”格兰特犹豫再三,终于从身后取出了一个长布包,打开。 “光束剑?!为……为什么?”视剑如命的格兰特竟会把最心爱的武器送人 ?[-99down]龙之介不是倾城,否则一定能嗅出那份凝重与悲壮。 “我想……阿吉……可能更……更喜欢你……”格兰特高举长剑的手有些颤抖,堂堂铁血男儿竟流下了两行英雄泪…… 望着手中爱剑,仿佛与恋人生死离别…… “不会!你……你别乱想……”这回轮到龙之介也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解释劝慰。 “你别看不起她,阿吉很乖,很听话,又不会若麻烦……只要每天用细绢纱擦拭一次就行……要是……要是没空……两天一次她也不会生气……” 格兰特说不下去了,低下头,紧握拳头,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情绪却不愿为他所制,任性的自由发挥起来。 “我真的不能接受。”龙之介暗自叫苦。 “你……你没有绢纱吧……我……给你,我有很多……”用力张开抽挛的左手,格兰特费力的想从怀里掏出什么。右手的义肢还没完全调试好,简单的一个动作,对他而言,却很吃力。 终于掏出了一方木匣,格兰特小心翼翼的打开……接着是两层防水纸,然后又是一个棉布包,之后才是一卷雪白的绢纱。细滑的丝线反映落日余辉,泛起柔和的银光…… “阿吉喜欢纯白,一定要用白纱才行……”爱怜的抚摸着白绢,格兰特的语气像在留遗言。 一脚踢开木匣,龙之介长身而起,怒目相视。 “蠢才!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把阿吉送人 ?[-99down]你在伤她的心!”他算明白了,要想治这家伙的“疯狂恋物癖”,解铃还得系铃人。而首先,自己必须得把光剑“阿吉”看成个活人,何止是活人,应该是个“绝世大美女”。就像倾城。 “你是她的主人,为什么要抛弃她?” “自从败于你手下,她就一直不肯理我……” “不理你?” “阿吉真的有生命,我不骗你。她常与我心灵相通,可自从那天以后,无论我如何冥想定坐,她都不肯接触我的思维。” “你还不明白吗?她是在惩罚你!”龙之介开始胡说八道,反正骗死人不偿命,何况他是在救人。 “惩罚?因为我战败,还把她丢进海里,所以……” “不是!”龙之介及时阻止他的呓想,“阿吉哪会那么自私?她一定是在气你太冲动。” “冲动?”格兰特还真憨,轻易就上套了。 “你冲动的跳下海去陪葬,她能不生气吗?她是淹不死的,可你呢?要不是我救你,恐怕……嘿嘿……” 龙之介一脸悻悻,一心为阿吉打抱不平,“你这么不爱惜自己,枉她与你生死与共。爱之深,责之切,她怎能不生气?”龙之介舌绽莲花:阿吉转眼成了痴情的怀春少女,向她的恋人格兰特发嗔撒娇。 “真的?”格兰特被爱情故事打动了,半信半疑。 “当然!”龙之介心理没底,可回答的斩钉截铁,眼皮都不眨一下。 “见鬼,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了?”龙之介问自己,“一定是跟叶子学坏的。”。 “你们稷下,都是和你一样的疯子?不,我是说‘嗜剑如命’的人。”龙之介很羡慕格兰特有件合心意的好武器。 “那倒也不是……还有些同窗有更奇怪的嗜好……” “是什么?”龙之介认定了稷下学宫是怪物博物馆。 “我有一个17级的小师妹,学业出类拔萃,不过……她很古怪……” “古怪?” “对柯蓝小师妹而言,生命中最重要的就是……”格兰特正色的吐出了一个字: “吃!” (孔雀帝都?稷下学宫柯蓝厅) 某女:“师兄,这里就是学院食堂吗?” 某男:“对呀。” 某女:“真奇怪……” 某男:“是名字吗?” 某女:“宫中设施大多以旧世界伟人之名命名,像歌德轩、居里苑、爱迪生实验室……可是,这柯蓝厅……” 某男:“也是‘伟人’。” 某女:“小妹初来学宫,孤陋寡闻,倒不知……” 某男:“唉,我告诉你,这其中另有隐情:那个伟人其实也不是什么伟大的人物,不过是17级的一位学姐。” 某女一脸崇拜:“17级?那位柯蓝学姐真了不起。!” 某男:“是很了不起。柯蓝学识武艺倒不能说是全宫第一,但她能吃会吃擅吃的大名自入校起,便尽人皆知,堪称稷下第一美食家。 于是,当这座新食堂建成后,校方向全宫征集命名建议,也不知是谁先想到了柯蓝……(“是我自己,嘻嘻……”柯蓝说。) 于是一呼百应,就这么着,柯蓝厅便成了食堂。” 近千平方米的大厅,正中摆放了一张方桌,桌上摆放了一张椅子上,白衣少女高踞椅上,正口若悬河的大讲美食理论。 容貌秀丽的柯蓝,齐肩长发扎成一根马尾辫,配上狡黠的明眸一脸的坏笑,格外精神。纯白学生服裹着略显纤弱的身躯,怎么看都不像个饕餮之辈。 “千万记住:食不厌精,烩不厌细。吃饭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仔细品味,只要拥有一个善良的,纯洁的,热爱粮食的心,就算是……”柯蓝皱皱眉,揉着可爱的鼻子,想找出一个恰当的例子。 “就算是……粪便,嘻嘻~也能品出令人感动的滋味!!”虽觉不雅,为了收到语出惊人的效果,柯蓝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呕……”数名听众当场狂吐,有一人甚至不支昏倒。 “嗳?不至于吧?”柯蓝不禁惊讶于自己的语言魅力。 厅中议论纷纷。 “吐了?” “好可怜……” “一定是19级的新生……” “才这种程度就昏了?” “嗯,将来很可能死在柯蓝手中……” “别笑话人家了,我们当初不也一样狼狈。” “唉,总算习惯了,想想过去几年来的磨练,真是后怕……” “对,与柯蓝同窗三载竟然还活着……奇迹呀……” “呜呜呜……” “嗳?怎么哭了?” “我……我想起一年前她逼我吃‘黄连炒杨树皮’……” “那算什么?!我还不是吃过‘拔丝明矾’……” “我也尝过‘糖醋臭豆腐’……” 想到将来还要继续受柯蓝蹂躏,大家不胜悲痛,纷纷抱头痛哭…… 于是,哭声、吐声、吃饭声……声声如耳。 “搞什么呀?!真是!”柯蓝也没了兴致,“好了,好了!柯蓝美食讲座第243期,今天就到此为止。” 众人如释重负。 “今天诸君的表现很不体面,尤其是19级的新生。哼哼……嗯,为了杜绝类似事件,特此强烈推荐本人亲自研发的‘美食家牙膏’,附送牙刷一把,仅售5枚银币,快来买哦!” 众人面面相觑,个个满脸悲愤。 “嘻嘻~别害羞呀!该蜂拥抢购才对!哼,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要是等到由我控股的 ‘卫生检查自律会’强制规定配备时──可就不是区区5枚银币了。” 在她的利诱加威胁下,大家只好自认倒霉掏腰包。 柯蓝心情舒爽,数着钱说:“今天是我们17级赐名大典暨19级新生入校,如此盛典,值得庆祝!为此,我今天请大家免费品尝一道新菜──‘麻辣螳螂’!” 高高举起盘子,柯蓝抬头一看,这才发现,若大的饭厅,只剩下了她一人──其他人早就都逃之夭夭了。 稷下子弟出身博杂,既有贵族之后,也有贫贱书生。通过入学考试后即称“学子”,先学三年基础课,对各种知识都有一定了解。 之后进行进阶考试,通过考试后选择个人主修方向,即成为“学士”。 “学士”的上一级就是“翰林卿”。这一级是皇家学者,属于正式文官大臣,不能再靠考试升级,只有做出突出成绩或贡献的学士,才有可能由大祭酒(学宫宫主,即校长)提名,由陛下亲自考核任命。 稷下目前有学子三千,学士五百,翰林百余,称得上桃李遍天下,在朝势力自然亦不弱,与以世袭贵族为主的“皇族派”并称孔雀朝廷两大势力。 所谓的“赐名大典”,是指在“学子”升至“学士”时的一种仪式。祭酒、监学及导师根据每个学生的特长及发展意愿,在名前加封一号,称为“宫名”,即“学宫所赐之名”。这既象征着该学子正式成为了“学士”,为学宫所承认。(“学子”若无法升为“学士”,便退出学宫,是不被承认为稷下出身的。)同时,这也是年轻人的一种成年礼。标志着正式成为了成人,拥有掌握自身前途和未来的权利。而且,最让人窃喜的是──可以合法恋爱了! 从这一天起,数不胜数的一双双地下情人儿终于可以见光了。手牵着手,成双成对的漫步于校园中,真是让还是“学子”的后辈们羡慕死了。 说是“赐名”,其实名不符实。一位监学要管理一个组近百名“学子”的生活起居;一个导师要教三四个组数百人;根本不可能了解所有“学子”的个性特长, “名”从何“赐”起?因此,按惯例,往往是以学生的个人意愿为主。尽量将“宫名”起得简洁些,最多对同名的情况作些调整罢了。“学士”的宫名,在其入仕或从军后,往往就成了绰号的一部分。例如,大凶剑客──凶.格兰特,一刀两断--断?史克尔,都是稷下“学士”。 通过一系列的威胁、利诱,加收买、镇压,稷下17级第一女剑客──柯蓝大小姐,终于使自己的待赐“宫名”──“红莲”,再无竞争对手。号称“第一炎流女剑士”的她,素喜火红服饰,自己“红莲”这个超酷的“宫名”真是最合适不过。 “流星?凯特琳──炎流剑术系…… 飘?赛尔达──太古科技系……下一个……”大祭酒柯宇明朗声宣读。 “啊哈,终于轮到本座了!” 尽管知道万无一失,递上“名签”时,柯蓝仍有点忐忑不安。 “柯蓝?!嗯……”大祭酒仔细的看了看“纸签”,转身与几位导师商量了一番。 “嘀嘀咕咕,鬼鬼祟祟……搞什么?!”暗道不妙,柯蓝越来越紧张了。 “学子柯蓝,自本日起,正式成为稷下学士,赐名──”柯宇明脸色古怪,似乎强忍着笑意,“赐名──喜之郎!”一语方毕,全场俱惊。 先是大约三四秒左右的寂静,随即疑问声,议论声,如潮响起…… “哇!不愧为‘鼎鼎大名’,‘赫赫有名’,‘实不符名’的柯蓝学姐。连‘宫名’都起得这么可口,实在让人钦佩万分垂涎欲滴……”某女语无伦次的胡诌道。 “你!”柯蓝忍无可忍,横眉冷对。 “呀,小妹‘某女’,19级的新生,可是柯蓝小姐的忠实拥护者吆!专门来为您捧场的……”某女大献殷勤。 失去了“红莲”之名,身负“喜之郎”这一沈重的十字,如今又被人当成马来拍,柯蓝终于爆发了! “哇呀呀~~我──吃──了──你!去死吧!!”双手一隐即现,电火石光般,左刀右叉擎在手中,恶狠狠的瞪着某女,考虑从何处下口。 “妈呀,风紧扯乎!”某女落荒而去,恨不得分成“某”与“女”两部分,分别逃窜。 收回刀叉,柯蓝愤怒的跳上主席台,咬牙切齿的逼问罪魁祸首柯宇明。大祭酒毕竟是大祭酒,神色如常,微笑而视,丝毫不把面前的这只“小刺 第三章 网 “新?雅兰斯?我去抓他回来!”柯蓝抱头鼠窜,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喂,我还没说新?雅兰斯在哪儿啊……”倾城只有苦笑。 “古怪的丫头。”水月也糊涂了,柯蓝似乎在逃避她。 “也许是见了水月姨太激动了吧。”倾成笑道。 “哼!刚才是怎么回事?” “刚才,怎么了?” “少装糊涂!为何抢先出手?你不是好战之人……” 的确,倾城刚才的表现太古怪了,该出手的本应是水月才对。 “没什么,只是手痒罢了。”他含糊的答道。 “……你怕我杀了她?” 倾城没有回答,但事实确实如此,倘若不是他抢先出剑,柯蓝恐怕将永远失去吃饭的权利:水月决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她有威胁的对手,而柯蓝与她的红莲剑正是一个潜在的大威胁。假以时日,谁也难以预料,这位稷下天才女剑士的成就,究竟有多大。年仅十八即成为了神器红莲的主人,这在朱雀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表侄女……她的实力,着实让我大吃一惊呢!” 这番话出自孔雀史上第一高手春江水月之口,算是极大的赞美了。 水月没再说什么,直觉告诉她,柯蓝决非表面看来那么简单,在她身上一定隐藏着极大的秘密。 “红莲剑……被诅咒武器,她也会背上恶运……”水月自言自语。 倾城和水月离去后,柯蓝又悄悄溜回来。小心翼翼地来到水月倾城方才站立的之处,深深吸了口气,随即缓缓吐出;双手按着太阳穴,摆出一种古怪的姿势,似乎在冥想感受什么…… 强烈的波动自脑部发出,剧烈的颤抖着,清晰的近似水面波纹,一轮轮,一圈圈,向外衍射,波动与空气中残留的存在一触即回。 “果然是去凤凰城……”放开双手,去而复回的柯蓝似乎在空气中得到了什么情报,掏出纸笔,匆匆的稷下了什么。口哨声中,一只白鸽飞来,带着密信,向孔雀皇都方向飞去…… (皇都孔雀城近卫军指挥所) 破空声中,一只白鸽飞入后花园,落在了近卫指挥官断?史克尔肩上。取下信笺,千里外的情报一昼夜就传回了帝都。 “史克尔师兄钧鉴:凶?格兰特师兄现在新?雅兰斯(根据消息来源的意识波,应该是百灵一带的海岛) 状态:生存。 目标已发现目的地:凤凰城备注:目标有一同伴,与目标关系无法判定。姓名:叶倾城性别:不明(自称男性) 敌情估计:春江水月lv:无法估计(超过已有级别定义) 危险程度:a 叶倾城lv:9~TXT小说:-99down0 危险程度:c- 任务终了。 稷下特务:红莲?喜之郎?柯蓝” 黄昏收好信笺,史克尔略一沈思,转身叫道:“来人!” 一名卫兵应声而出。 “备马,我要进宫。” “可要准备官服?” “不必,是去见无瑕殿下。” (皇宫?开屏园) “春江水月终于现身了。”看罢史克尔递上来的纸条,无瑕皱起了眉头。 “让探子先继续盯着她……”无瑕也没有想出对付水月的妥善办法。 “恐怕不行……” “怕暴露身份?” “柯蓝小师妹的心电感应术,决不会被春江水月发现。” “心电感应?也是超能力进化新人类么……”无瑕喃喃自语。 “她只答应帮我找春江水月,并没承诺作密探。” “哼!真搞不懂你们稷下的编制,自由散漫!” “小师妹并未从军,我无权命令她。”史克尔耐心的解释。 “好了,不依靠学宫,我一样可以解决掉她。”无瑕似乎另有打算。 “您的意思是……” “没了第二军,春江水月再凶也不过是只没牙的老虎!” “策反第二军?!”史克尔大惊。 “可是……易铁面不会背叛春江水月。” “我自有办法!”无瑕胸有成竹地冷笑。 (皇宫孔雀大殿) “宣帝国第二军副统帅易水寒将军进殿!” “哥哥,陛下招你进宫呢!”秀美可人的小女孩看起来有些紧张。 “别怕,大哥去去就回。”易水寒身材高大,一袭黑袍更显魁梧,脸上银光闪闪的铁面具,刻画着狰狞的线条:旧世界婆罗门教护法天神──夜叉王。面具遮去了一半面孔,仅从刚毅的目光与冷静沈稳的声音推断,应该是个稳重的年轻人。 望着哥哥远去的背影,织女的心也渐渐沈入谷底。 “哥哥!”呼声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转身回首,易水寒满眼关切。 “小……小心啊!千万别得罪陛下……” 微笑自眼中流出,安抚着织女不安的心。 “别担心,乖乖等一会儿,我们马上就会回凤凰。” 易水寒的身影渐渐远去,织女不祥的预感却越发强烈,她甚至能够确定:此地一别,两人再难相见……想再次开口叫住哥哥,可实在找不出阻拦的借口,犹豫之间,易水寒已步入了孔雀大殿。 “帝国第二军副将易水寒叩见金鹏王爷!” 似乎吃了一惊,满脸堆笑的春江金鹏面色一僵,旋即沉下脸来。 “大胆!为何不称‘陛下’……”左辅卿欧阳多闻排众而出,虽口中怒斥,却也连连向易水寒施眼色。 春江金鹏生性多疑,素无容人之量,易水寒直呼其名,而不称“陛下”或“吾皇”,难免让他起疑,甚至可能由此断定易水寒不承认他的统治地位。 欧阳多闻出身稷下,以翰林入仕,曾任第二军参军,与易水寒私交甚笃,自然不愿他以身犯险,不得不暗示他小心。 “无妨,无妨。哈哈~易将军不是外人,无需多礼。” 既然欧阳多闻已出言斥责,金鹏即使不高兴,也不好再苛责易水寒。 “孤王登基未久,正需要将军这种干才辅佐……”金鹏的目的很明显:拉拢易水寒,进而控制第二军。 (孔雀殿外) “织女小姐,织女小姐……”呼唤声打断了织女忧心忡忡的思绪。 抬头一望,一名俏丽的少女,做侍女打扮,正含笑望着她。 慌忙站起,织女有些不知所措。生性胆小的她,从来没离开过哥哥左右,如今身在异地,独自面对陌生人,她甚至不知该如何打招呼。 “……呃……有……有事么……” “织女小姐,我家公主有请。” “公主?我……我不认识……” “无瑕公主素闻小姐精于针织刺绣,特遣奴婢来请小姐一会,以偿仰慕之夙愿。”侍女答对得体,不容推辞。 “可……可……我哥哥……”织女不想走,她要等易水寒平安回来,才能放心。 “别担心,我家公主会通知易水寒将军的。快来吧,公主在等着呢。”侍女不待她答话,拉起织女,向内宫行去。 无可奈何之下,织女只有随她而去。行前,回首一望,希望看到哥哥自门前出现,可惜,殿门依旧空无一人…… (孔雀大殿) “混账!你不过是春江水月的一条狗,竟敢如此放肆。”金鹏终于忍无可忍了。 易水寒不但拒绝了他的好意,竟连他的帝位也不予承认。 “我没有说错!”,面对暴怒的孔雀之主,满朝文武皆噤若寒蝉,唯有易水寒冷净自若,不卑不亢。“孔雀的江山终究是水月殿下的,你不过是临时的摄政王罢了。” “你……”金鹏脸色铁青,却又无可反驳,因为至少从名义上讲,的确如此。 “即使做狗,我易水寒也只愿做水月殿下的狗,决不做王爷您的奴才!!” 欧阳多闻闻言叹息,正式决裂,倒霉的只会是易水寒自己。 六七年了,他这耿直的坏脾气一点也没改。 “好!好!来人!”金鹏咬牙切齿的冷笑道,“把他给我推出去,乱──刀── 分──尸!” “陛下三思!”欧阳多闻只好再次强出头,“易将军年少气盛一时出言无状触怒吾王,还请陛下仁恕……” “闭嘴!”这回金鹏连他的面子也不给了,“不杀他,难消我心头之恨!” 欧阳多闻束手无策,却也不敢再多言。 千钧一发之际,一人踱出班列朗声道:“陛下三思,易水寒杀不得。” 金鹏闻言大怒,方要大骂,待认出对方是新任枢机卿柯宇明後,不得不强忍下怒气。 柯宇明原任稷下学宫大祭酒,是学宫派之首,在朝在野皆威信超群,如今又右迁枢机卿总理全国军政,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春奖金鹏自己也不得不给他几分面子。 “宇明公有何高见?” “帝国第二军,社稷之左臂右膀也!如今春江水月生死未卜,倘若处死易水寒必将激起众怒,迫其造反,战乱一起,陛下……”柯宇明语重心长的劝道,“江山险矣!!” “依宇明公之意,又当如何?”金鹏怒气难平,心想说什么也不能轻易放过易水寒。 柯宇明何等精明,早就明白今天易水寒这个漏子捅的太大了,势难善了。 当下道:“易水寒当众犯上,欺君之过,死罪可免,活罪难躲,不如先将他监禁收押,以警效尤。” “关起来?好吧,不过……太便宜他了!”金鹏冷笑一声,挥掌击案:“来人!把这混账东西拉下去!赏他一百庭仗,再关进地牢!” “一百庭仗?!”群臣心中都明白了,这还是想要他的命啊! 柯宇明不再多言,缓步归列。 “将军忍辱负重,好自为之啊!”经过易水寒身侧,柯宇明低声道。 “请大人照顾我妹妹……”易水寒冷静的答道,话语中隐藏着无尽的恳切与眷恋…… (殿外) “织女姑娘,织女姑娘……”匆匆出殿的欧阳多闻四处寻找,可却不见了织女的踪影。 (殿内) “易水寒将军,放心吧!宇明不才,却一定不会让令妹受委屈!”柯宇明暗自立下了誓言。 然而,他却不知道,这个誓言将永远无法兑现,可怜的织女,早已落入了一个可怕的陷阱中…… (开屏园) “哟!织女小姐,可把您盼来了。” “今次难得来到帝都,不如就多陪姐姐几天吧!”无瑕笑颜如花,灿烂美丽,宛如一枝五彩斑斓的毒蘑菇。 第四章 北极星 (孔雀历119年8月新?雅兰斯) 穿过密林,沿着三圣湖一路西行,龙之介在阴沟里找到了痛苦呻吟的巴哈姆特。 “老先生,您怎么了?” “哎吆,我好痛苦!我快死了!”巴哈姆特滚来滚去,似乎快断气儿。 “什么病?吃了药?” 勉强苦笑一声着,巴哈姆特道:“傻孩子,我这不是一般的病,吃药哪管用?” 不好意思的搔搔头,龙之介吞吞吐吐的道:“其……其实,我是想问你……是不是……”欲言又止,在巴哈姆特期待的目光下,他只好实话实说:“其实我是想问你……是否错吃了老鼠药,所以才会肚子痛……” 故作愤怒的瞪着龙之介,巴哈姆特却敌不过他那一脸诚恳,忍不住哈哈大笑。 “妈的!你这小子也是个活宝。比叶小子还宝!”这一笑,身上的痛楚竟也减轻了不少。 “其实……我这次来是代叶子来向您告别。” “他走了?”巴哈姆特闻言大惊,连笑也顾不得了。 “嗯,三天前的夜里。走的很急,没有来得及向您道别……” “混小子,还没给我送终就偷偷跑掉……”巴哈姆特故作轻松,可一脸失落却无法掩饰。 一阵剧痛袭来,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不清,隐隐约约的似乎听到龙之介急切的呼喊声…… (白鹤岭) 倾城仰天望去,弯弯的新月挂在空中,高洁、美丽,却也孤单。 “古书上说,‘夜幕降临,繁星满天……四神大陆,为何不再有星辰?”倾城自言自语。 “巴哈姆特大人说‘人死后要重新轮回转世;而神死后,就会化作明星,挂在天上……” 夜风送来些须寒意,新?雅兰斯的秋夜亦然阑珊否? “巴哈姆特大人……您还好吗?” “别慢腾腾的,快走了!”水月的催促自远方传来,收回思绪,倾城加快了脚步。月光下,两人继续踏上了旅途…… (新?雅兰斯 三圣湖畔) “老人家,老人家……”方一恢复神智,龙之介的呼喊在耳边回荡,可那张急切的面孔却无法再看到。渐渐的,呼喊声也弱了下来。他清楚,听力也在消退。死亡,久盼的这一刻终于到来。 “别费力气了,小伙子,我不行了……”示意龙之介安静下来,“我的时间不多了,仔细记清我的每一句话。”弥留之际,巴哈姆特平静的话语中平添几许威严, “我已经活的太久了,今日以死正道,也算死的其所,临去之时,几道天机要告与你知晓。” “天机?”龙之介忙侧耳倾听。 “你与倾城,都是推动四神历史的命运之子。倾城乃未来的众神之王,关系到神国的创建与神族宿命的化解;你则是旧世界的后裔,四神各族的命运与未来也将与你休戚相关……阴阳明镜,女娲,我,神?圣?平,四贤者创造了新世界,现在,开启未来之门扉的钥匙该交给你们了……” 龙之介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命运之子?人类未来?这一切,实在太荒诞了! “把这个带给叶小子,好歹师徒一场,算是留给他的礼物。”巴哈姆特将一串挂饰递给龙之介:一串珍珠穿就的项链,正中镶嵌着一枚心形红宝石,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对神王,‘魔法之心’多少还有点用吧……”死前不能见倾城一面,巴哈姆特有点儿遗憾,“新旧世界诸多因果还一无所知啊~孩子,你们的人生之路……很难找到光明的出口。” 龙之介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好选择沉默,接过魔法之心,仔细收好。 “年轻人,还有什么愿望吗?比如说……最想得到什么?”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巴哈姆孱弱的嗓音几不可闻。 “最想得到……”龙之介不假思索的答道:“自由!” “自由!?”巴哈姆特赞赏的一笑:“自由……海市蜃楼里终极的幸福,想要拥有,可要有非凡的力量……” “好,就给你非凡的力量!”耀眼的光辉自巴哈姆特身上迸发,天崩地裂的剧震随即响起…… “呜嗷……”蓝色巨龙振翅高翔,冲天而起。 “巴哈姆特大人!”龙之介失声惊叫。 神龙居高临下,低鸣一声,瞥了他最后一眼,接着振翅高飞,挟着金色光环,电般冲向夜空…… 许久后,北方的天空兀的一声闷雷响起,一颗闪亮的明星高高挂在夜的帷幕里…… “巴哈姆特大人!”龙之介伸出手,明星却遥不可及…… 神的消亡,壮美而凄凉,化为明星永远在天上闪烁,人间却留不下一丝痕迹…… 响应着龙之介的召唤,星光愈发明亮。 月光下,流星划过长空,飞向悲伤的龙之介…… 金色光柱落入手中,方一接触,强大的冲击力透过手掌传向四肢百骸,剧痛随之而来,昏迷之际,龙之介仍紧紧握着那枚流星…… (白鹤岭鹰愁涧前) “咦?快看,那亮亮的是什么?”惊诧的望着夜空,水月发现了北方那颗明星。 “明星!”倾城惊道:“巴哈姆特大人……是您吗?”星辰一眨一眨的闪着,仿佛在回答他的提问…… “倾城……” “是星星,四神天空的第一颗星辰……”强忍着无尽的悲伤,倾城沉痛的答道: “是北极星。” 孔雀历119年8月,魔导之神巴哈姆特化作北极星,成为神国坐标系上的第一个点…… 创世四贤者之一,在人间陨落。 (新?雅兰斯三圣湖畔) 龙之介悠悠醒来。爬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并无不适,还精力充沛,全身上下前所未有的轻快。手中的流星也现出了真面目--近丈长的蓝色长枪。不知是何材料所制,质地细腻有偌天然生成,提在手中才发现重的惊人。手掌握紧枪杆,竟有种触摸生命的感受。 龙之介举枪立誓:“神龙之枪,为自由而战的武器,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北条龙之介的终生伙伴!” 孔雀历119年8月18日,北条龙之介获得了龙枪“自由”,一生的传奇从此开始。 “咦?这个按钮是干什么用的。” 第五章 伤别离 (鹰愁涧) 实在走不动了,倾城坐在乱石堆里,再也不想再站起来。 “快走!”水月皱着秀眉回头呵斥,“又偷懒。” “才没偷懒,真的走不动了。”倾城委屈的辩解道。 当然,这只能招致水月更严厉的苛责。 “我说,你真的是第二军的统帅吗?” “这还用问?”水月脸色沉了下来。 “我看不像。”倾城悠悠道。 “为什么?”被怀疑身份,对水月来讲,这是前所未有的羞辱,可对方偏偏是倾城,她又不好发火。 “这么久了,只有我们两人如丧家犬般的赶路……” “我说过,这是为了躲避追兵!”水月不耐烦了,“你以为我这么做是为了谁?要不是有你在,我何必费那么大力气?我春江水月便是走在皇宫大道,又有谁能奈我何?”心里委屈,可却不能说出口。 “追兵?荒山野岭的走半个月,连个鬼影儿都没见,还追兵呢。我看呀,是你自己在追自己……” “少废话,没有是运气!” “你的手下呢?半个也没见……不来找你这个大统帅,说不定被春江金鹏收编了呢。” “我春江水月天下无敌,何必要部下担心,寻找没有任何意义!收编更不可能,有我的副将易水寒在,凤凰城同样固若金汤!” “易水寒?”倾城不只一次听水月提起过这个名字。每次提起第二军,都少不了这个易水寒。 “很了不起的人物么?”倾城心里酸酸的。 “那当然,比你这种无能之辈可强多了。”水月傲然道。话一出口,立刻发觉太过分了,收回是不能了。道歉?那更是可能。想想倾城的话也委实气人,心想偶尔教训他一下也好。 “我春江水月看得起的人,全天下不会超过六个!稷下老妖婆阴阳明镜,魔域妖精缪斯,玄武的西尼尔德?绯云和楠?帝释天,除此之外,就数到帝都的一刀两断?史克尔和我凤凰城的夜叉王易水寒。至于其他人……哼,不足道哉!” “无能之辈……说的也是。”倾城知道,自己就属于水月看不起那类人,“至少对水月殿下而言,我是!帮不上什么忙,只会添麻烦……比起那个易水寒大将军,自然大大的不如……”想着想着,心情越发沉重,对那素未谋面的易将军也有种莫名其妙的敌意。“那个易将军,真的那么忠心?” “背后说长道短,不太好吧?”倾城告诫自己。可嘴中却不又自主的说出更恶毒的话,“也许他现在已经是第二军的新统帅──把你卖了,你还……” “闭嘴!”水月极力控制愤怒的杀意,纤手紧紧握着衣角,指节因用力过度苍白的吓人。 “我平生最恨别人中伤我的部下,倾城,别在考验我的忍耐力。”她极力不使手移向剑柄。 “是所有部下,还是特指易水寒将军?”倾城像是被鬼附了身,继续扮演阴险小人。 呆呆的望着他,水月樱唇微张,眼前的身影似乎不再熟悉。“你在侮辱我!”这句话已经不能用愤怒来形容。 情绪的元素过多的掺杂在一起,就会回归于感情的苍白与空洞。就如同五颜六色调成一团,只能得到一片漆黑。水月现在的心情就是“一团漆黑”。“为什么总是让我难过,你那么聪明,为什么犯这种可笑的错?为什么……就不能让我更……喜欢你一点儿?讨厌鬼……我不想杀你啊,何必逼我……”于是,水月转身逃走,飞快的逃走。“不想再见到你!”远远的飘来的最后一句话,听起来更像哭泣…… 虽非身染重疾,但倾城此时却的确像是快死了般,一丝力气也没有,几个声音在脑际响起,仿佛来自天际:温柔的“蓝”说:“快追上去,向她道歉……” 桀傲的“红”说:“别理她,何必向女人低头……” 深沉的“银”说:“命中注定的,谁也改变不了……” 三个灵魂意见不统一,作为执行者的倾城只好维持原状──像具死尸似的,躺着不动。 “水月……原谅我……等等我……”后悔的呼喊唤不回远去水月,倾城心都快碎了。 水月的气来的快,消的也快。“会追上来吧?”回头看看,哪有倾城的踪影,方压下去的怒气再次涌上心头。“混账东西!再不追来……真的不理你了!” “去追吧……水月殿下可从不回头呢。”好不容易恢复自我,倾城苦笑着爬起来。经巴哈姆特指点后,他找到了对付精神分裂的消极办法──什么也不想,任由“蓝”、 “红”、“银”争吵,等他们吵累了,自然会妥协。“希望水月不要再生气……”自言自语着,倾城向水月离开的方向追去。 “大笨蛋,这么久了还不来……难道……迷路了?”水月开始烦躁不安,终于决定回头去找倾城。 “咦?!这……这是哪里?”行尸走肉般的边思索边赶路,其恶果显而易见── 他迷路了。 “啊~~~大白痴!跑哪儿去了!”水月一直找回了原处,也没发现倾城的踪影。 “唉!没办法!只好原路返回吧,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水月正在那儿等着呢!” 倾城苦中作乐,安慰自己。 “哼!最后再等半个时辰!”水月宣布倒计时。 很快,半个时辰过去了,倾城仍没出现。“这个白痴该不会被狼吃了吧?”水月忿忿咒骂道,“补时一刻钟,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不久,一刻钟也结束了,依然一无所获。 “不会不晓得回来吧?这个路盲!怎么办?还等吗?嗯……刚才时间好像计错了,总觉得少算了半刻钟。” 推翻誓言,水月决定最后最后再等半刻钟。 半刻钟后,她再次失望了。 “命中注定?”无奈的苦笑,水月嘴角挂着一丝凄凉……毅然决然地,她再次离开了乱石堆…… 几分钟后,倾城回到了乱石堆旁。 “果然没回来。看来是命中注定要分开……”倾城沮丧的坐下,神情恍惚。没有水月,他不知将何去何从…… 命中注定也罢,因缘巧合也罢,分道扬镳已经成了事实。丢失的东西也好,失踪的人也好,寻找者总会抱持着一种可笑的信心──不过多久就会找到。倾城与水月此时此刻也都保持着这种信心。 “哼~准会从角落钻出来,可别被那个大笨蛋吓着~”。 “水月殿下一定发脾气了,会像只豹子般叫嚣着冲过来吧……” 彼此分离,却又都不相信难再相见…… 一起生活,久了,习惯了,对方成了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失去,当然无法接受。 也许是老天的玩笑,孔雀历119年8月25日,倾城水月擦肩而过…… 历尽劫波再相见,物是人非处,身不由己时…… “倘若没有这次意想不到的离别,四神大陆之后的历史将会完全改写。” ──后世史书 第六章 末日真理 巴哈姆特陨落之日,流浪在异世界的另一位伟大贤者也在仰望夜空…… “北斗现,七曜生, 乱世起风波; 水火风云暗圣魔, 四神燃烽火…… 巴哈姆特,未来如何,你在天上……可看得更清楚?”液体般半透明的光影在虚空中凝成模模糊糊的人形,这番自言自语是说给身后的黑袍少年听的。 “老师,又要出发了么?今次是去古巴比伦考察空中花园,还是去陪埃及艳后共晋晚餐?”少年可是一直期待着这次时空旅行呢。 光影微微抖动,爽朗的笑声流水般汩汩流动,“不,去外星。” “外星?难道是……”少年惊喜的瞪大眼睛,“去四神!?” “没兴趣?” “哈哈哈哈~没兴趣才怪!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呵呵~不是我们,是你自己。” “我自己?为什么……” “我的时代早已成为历史,现在的四神,属于你和你未来的朋友。” “老师……我听不懂啊……”少年迷惑的望着他,“你不去,我怎么穿越时空呢?” “去南海。时空隧道已经被来自四神的妖魔打开,你就从那里出发,顺便教训一下那群末日妖孽。” “妖魔?哈哈~交给我吧。”少年打了个响指,“按1:10的时空转换的比率,给我一个月假吧。” “没问题。”光影爽快的答应了,“不过结业论文还是要写,等你回来也该考试了。命题嘛……就是《四神世界考察记》好了。” “ok!噢,对了!神?圣?平先生,学生我姓雷名烽,你可别在花名册上再签雷锋叔叔的到哦~” “傻小子……”望着雷烽驳风而去的背影,神?圣?平摇头苦笑,“来自地狱的皇子,黄泉统治者的后裔,魔族血脉的继承人……自己的命运要靠自己来揭示。小雷,祝你一路顺风……这次旅行,可不是单纯的冒险啊。” “成熟的果子自枝头落下,腐烂,最终化为泥土重返自然……” “现在是人类重返自然的时候了!”…… “神将统治大地,成为世界的主宰!天照将成为诸神的领袖,神国即将降临!!” …… “在这之前,我们--圣战的先锋,神国的精英们,该做些什么? 天照大神回答我们:“灭亡乃真理,末日是归宿!! 打开四神台封印,解放禁锢的众神,让人类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末日真理书》 (公元2001年8月5日) 青龙大陆谜都中华昆仑神坛) “同志们,要提高警惕!邪教组织无孔不入,一定不能麻痹大意!” “是,队长!”收到邪教组织意图破坏昆仑神坛的情报后,武警国家防暴局特种部队集结完毕后,立即开赴作战现场,严密封锁昆仑神坛。 全城戒严后,防暴特种部队也布好陷阱,只等鱼儿上钩。 午夜12:00整。 寂静的夜空中,钟声显得格外清越。“当!”“当!”…… “哎!张队长……”一名特种部队战士发现了异常。 “怎么了?” “钟声……” “钟声?钟声怎么了?”张队长皱起了眉头,白等了一天,他窝了一肚子火,不想再听废话。 “刚才是12点,……可是……” “到底怎么了?别吞吞吐吐的!”老张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 “我数了一下……这已经是第十七下了……” “什么!” 钟声仍在响着,听在耳中却不再清越,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蓦地,一声巨响--仰头一望,巨大的礼花徐徐散开,覆盖了神坛上空,排成巨大的五星形,照亮了夜空。 “咯咯……”悦耳的笑声自坛上传来,守卫森严的神坛上,不只何时多了三名奇装异服的白衣女子…… (数百米外,一座古建筑屋顶上) “shit,果然出现了!”身穿黑风衣的怪人,透过望远镜,观察着天坛上的情况。 “未来女神依邪那美,现在女神伊贺雪姬,过去女神罗将神。……妈的,好可怕!”缩了缩头,黑衣人继续观战。 不理会武警的警告,三位和装少女抢先展开了血腥的大屠杀。 “最后通牒!最后通牒!放下武器,立即投降!” 谁也不相信三个美丽的少女会是邪教骨干,不忍拔枪相向,尽可能想说服她们放弃疯狂的想法。 “钟声停了!!”一直在数钟声的战士小王惊叫道。 仿佛是灾难前的警报,大屠杀随即展开! 地上不知何时开了一个个洞,一群群黑衣忍者,幽灵般的钻了出来。无数枚星镖射出,四周的路灯、探照灯纷纷被击碎。 祸起萧墙,突然自光明落入了黑暗,任是身经百战的特种部队也无法保持镇定。黑夜里,惨叫声此起彼伏,猎人瞬间变成了猎物。 敌人使用冷兵器作战,一无火光,二无声响,混在自己人中,根本无法分辨!混战中,又不能乱开枪,只有被动挨打。 见事不可为,张队长下达了撤退暗号,凄厉的口哨声中,战士们立即撤出混战区,按照作战计划,展开火力压制。 64式微声冲锋枪吐着火舌,发出压抑的低鸣,将复仇的子弹射向那群暗夜魅影。照明弹一个接一个的飞上天空。 光明再现,即使是忍者兵团,也无以遁形,武士刀终究无法与机枪相对抗,杀人者一排排倒下…… 总算控制了局势,张队长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下令缩小包围圈。 局势极端不利,三名少女却仍沉着从容,枪林弹雨中,神色夷然不惊。相视一笑,三人电光石火般飞下天坛…… 巨变恰恰就在这一刻发生:挂在礼花上炸弹雨点般落下,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神坛上下,立成一片火海。 局势再次逆转。三个少女犹如罗刹魔鬼,在人群中飘来飞去,尸体如同多米诺骨牌般倒下…… 暗处观战的黑衣人也开始行动,左掌合十胸前,右手高举向天,口中念念有词: “寿与天齐,大圣为尊!风伯雨师,雷公电母,四海龙王听吾之命速速前来,兴云布雨,急急如律令!” 一语方毕,天空果然狂风大作,乌云自四面八方聚集过来,顷刻间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该死的雨!”罗将神忿忿的咒骂,举目四望,敌军越来越多,战局也越发不利。 “撤退!”率领着残余的忍者军,末日三女神如风而逝…… “哼!迷都中华也不过如此而已!”依邪那美满脸得意。脱离危险后,三姐妹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不过……那场大雨来的好怪,难道……有人搞鬼!?”回忆起那阵古怪的暴雨,依邪那美不由蹙起眉头。 一直默不作声的伊贺雪姬突然停住了脚步,警惕的望着前方,“危险!” 话语未落,阴笑响起:“哼哼!妖魔小丑,赏尔一记掌心雷!” “轰!”,一捆手雷丢过来,炸得忍者们人仰马翻。 “畜生!”吐出口中泥沙,依邪那美飞扑向那半路杀出的黑衣人。 那人负手而立,昂首望天,宽大的黑风衣在黎明前的寒风中烈烈作响,金丝眼镜下的狡黠眸子衬着嘴角那抹诡笑,让人不寒而栗。 “笨女人!”黑衣男按下了启爆按钮。 “轰!”硝烟弥漫,尘土飞扬,被抛起了数丈高,依邪那美布娃娃般重重摔在草地上。 挣扎着爬起来,未来女神脸色惨白,想冲上来雪耻,可嘴角的鲜血却警告她最好安分点。面对蜂拥而上的忍者军团,黑衣人眼皮都不眨一下,提起“乌蒂玛斯”100 式轻机枪,狂笑声中,疯狂扫射。5。56毫米爆破弹以每分钟100发的频率倾泄在冲上前来的扶桑武士身上,与机枪相比,刀剑飞镖成了小孩子的玩具。 子弹毕竟有限,几分钟后机枪哑了,忍者军团再次冲上。 “妈的!人多是不是?老子也有队伍!” “暗夜之灵,地狱的子民,归来吧!奄!死灵召唤,百鬼夜行!南无本尊地藏王菩萨,急急如律令!”指印与咒语激起了邪恶的波动,死亡的气息唤醒了战死的忍者,挥起武士刀,砍向生前的战友。 “哈哈哈”黑衣人仰天长笑,俨然地狱魔王。 “化神!”依邪那美决定孤注一掷。 “不行,四神封印未解,我们的力量不足以支配元神。”雪姬坚决反对。 “追兵来了!”罗将神也焦急的道。 愤愤的瞪了黑衣人一眼,黄泉御前暗自发誓必报此愁,转身随两人而去。 “想跑?”黑衣人冷笑着扔掉机枪,“俺老雷就追到四神去。” “子民们,吾将在海的彼岸等待,等待汝等的寻找与膜拜! 吾将以慧眼透彻信徒虔诚的信念,引导汝等奔向末日尽头,众神的新世界。” ──《末日真理书》 (孔雀历119年8月21日画眉殿) “末日真理教?没听说过。飞鸿君王推荐你来占卜还是相星?”金鹏摆弄着手中的刻刀心不在焉的问。 殿下的女子身着一袭样式颇古怪的白袍,肃手而立。 说起相貌,美,是毋庸置疑的。即使是与侍立于金鹏身边的无瑕相比,也毫不逊色。 但却美的苍白。不但面无血色,白衣女子的气质也是苍白的。 简单地说,就是神秘、诡异,不像是人类,至少不像是活人。单纯这“苍白”便足以掩盖年龄和容貌,再加上身上散发的死亡气息,更添了几分恐怖…… “都不是。吾等千里迢迢赶来孔雀,是为了寻找四神的救世主,天照大神。” “救世主?哼,妖言惑众!”金鹏打断了她的话,“和平的孔雀不需要邪教来兴风作浪!” “父王,说不定……这位仙子真的身具奇术呢。”无瑕眯起秀目,她对于末日真理教倒格外感兴趣。 “只有小孩子和傻瓜才会信什么奇术!”金鹏依然不屑一顾。 白衣女子微微一笑,缓步走向殿旁。 “生存是短暂的,死亡才是一切的归宿。 世间万物的主人是什么? 不是帝王将相,不是财富与力量,时间,才是真正的统治者!” 吟唱着梦幻似的歌谣,白衣女子俯身摘下鲜花一朵,温柔的抚摸,鲜花却禁受不起未来女神的怜爱,迅速枯萎凋零,在纤纤玉手中化作烟尘…… “时间如此强大,它可以改变一切;时间又是如此公平,善恶美丑贫富贵贱,终究难逃黄土一 第七章 猎杀春江水月 (白虎大陆?白虎神坛) 惊天巨响中,高耸的神坛轰然而倒,尘土飞扬中,一道白影飞随而去…… (玄武大陆?玄武神坛) 一队黑衣骑士飞奔而至,可见到的只是一堆残垣断壁。 “妈的,来完了!” “快去找楠老大!”黑衣骑士们拿定了主意,飞驰而去,转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孔雀帝都稷下学宫爱因斯坦塔) “已经开始了么……”黑袍法师凝视着塔外黑沉沉的天空,喃喃自语,“四神封印,就剩下朱雀了……柯蓝!” “请镜师吩咐。”不可一世的红莲剑客在矮小的法师面前出奇的乖巧。 “立刻起程,运之星将会在朱雀神台前聚首!” “是!”柯蓝躬身一礼,“娘……”她又悄悄补上一个字。 “你说什么!”黑袍法师蓦的转过身来,声色具厉的逼视着她。 “没……没什么。”柯蓝忙知趣的闭上嘴,恐慌的低下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儿,差一点儿就流出来。 (谜都中华军用机场) “哦?末日妖女的动作还真麻利。”叼着香烟钻进驾驶室,雷烽也感受到了空气中魔压的异常。扣上头盔,发动引擎,f-117平稳的冲出跑道。 (百灵港街头) “咦?!振动……”龙之介也发现了异常。 “魔法之心?到底是怎么了……”望着颤动不已的魔法之心,龙之介不惑不解。 即使是对魔法一窍不通的他,也能感受到似乎有一股强大而奇异的力量凭空出现,正在向魔法之心中聚集…… (鹰愁涧) “大地在共鸣……”已经是第三次了!空气中的魔压也在飙升,到底发生了什么?倾城的心情更加沉重。水月不见了,如今异变又起,真不知前途凶吉…… 祸不单行,杀气自身后迫近! (鹰愁涧) “目标出现!准备动手!”几十条黑影一闪即没,潜伏于夜幕中等待猎物上钩。 “目标”似乎对此毫无觉察,依旧姗然前行,直至进入死亡的陷阱内…… “依格则!”扶桑语暗号低沉而清晰的响起,千万枚星镖狂风暴雨般向目标袭去…… 不知是忍者军团的暗器手法特别高明,还是今天运气特别好,千万枚暗器全部击中,目标矗立在荒郊中,仿佛穿了件暗器织就的厚蓑衣,维持着古怪的姿势。 一只只幽灵般黑影冒了出来,忍者简直不敢相信任务就这么轻松的完成了。 “朱雀第一高手,浪得虚名!” “这种角色还要我们末日众出手,真是……” “那家伙叫什么来着?”有人指着被袭者问。 “春江水……啊~~” 惨叫声敲响了末日众的末日丧钟。早已判定死亡的“刺猬”孔雀开屏般散开“外衣”,钢镖物归原主,纷纷投向自己主人的怀抱。 忍者们跳跃闪避,痴情的星镖却不甘心被遗弃,一心一意追向着主人,惨叫此起彼伏,活的幽灵变成了真的死尸。 “出来吧,该头目上场了!”俏脸凝霜,春江水月负手望天。“我既然遇险,那倾城……” 想到这儿,她的心就乱了。 咬破唇角,血腥味让她暂且忘却了倾城。 空气蓦的急速旋转,一脉脉冲击波自四面八方涌来。波动本是无形,经过草地时却留下了恐怖的痕迹。草在枯萎,花在消亡,末日众的尸体也在时之波动的侵蚀下腐烂,销融,风化……直至彻底消失。 本需数十乃至上百年才能完成的过程,在顺时针?繁华落尽?消亡大法的威力下顷刻造就。 四神封印已去其三,依歧那美神力大增。时之术的威力,比三天前在孔雀宫廷的表演有过之而无不及。 “神族,六合格。”水月知道自己遇上了个难惹的对手。既然无处可逃,那就不逃!既然在时之术的未来中已无生存空间,那就用七尺阿修罗开创另一片天地! 沉沉暮色中,水月纵身飞起。银发飘飘,白衣胜雪。转身,拔剑,飞斩,一连串动作宛若行云流水。 “真?朱雀三神剑--阳光?一片天!” 假如有稷下学子能见到水月这惊天一剑,当会明白,什么才是真真正正的炎流剑术! 火红的,跳动的,是光还是焰?夜幕在熊熊燃烧。 阿修罗炽热的剑气充斥于天际,依歧那美的时空结界就像丝绢的帷幕,顷刻间就燃烧殆尽。 古人曾叹‘抽刀断水水更流’,春江水月一剑斩断了时间之流! 漫天剑气中,依歧那美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单凭时之术不能击败春江水月啊!”她真后悔和无瑕合作。 “想逃?哼,送你一盏灯,照亮黄泉不归路!”阿修罗魔剑破空飞刺,一点流光写着美丽的弧线,追上撤身飞退的未来女神。“真?朱雀三神剑--流星?一点光。” 剑气破体袭来,依歧那美的勉强飞行了数丈,终于悲鸣一声喷出满天血雨,自空中栽下…… 水月没有追杀她,另外一件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一幅卷轴画。 走近,低头,终于看清了画上的两个人:一个是自己,另一个是倾城。 显然,作画者并没亲眼见过倾城,相貌仅有四五分分相似。两人的名字倒丝毫不差,血红的对勾恶狠狠的画在名下。 “通缉令!”水月最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孔雀朝廷开始追杀他们。偏偏在这个最危险的时候,倾城又离开了她。平生第一次,水月后悔了。“万万不该负气丢下他……” 朦胧中,水月似乎看到了倾城无助的眼神。 “倾城,你在哪儿……”火山爆发般,水月仰天长啸,发狂般飞奔而去。 “喂,先说清楚,我也是个穷光蛋,你们什么值钱东西也抢不到……”不知敌人身在何处,倾城只好虚张声势。 “就是这个女人!”一黄一绿,两个装束古怪的高个子鬼魅般的钻了出来,其中之一手中拿着一幅画卷,上上下下的打量倾城。 “哇!老乡!”听到带有浓重昆仑腔的口音,倾城激动的冲向他们,“我是轩辕郡女娲村人,你们是……咦?你们是双胞胎!嘿嘿~都是一张呆呆的木头脸。我知道了,你们一定是‘木头村’人!” “大哥,她知道我们的出身呀!”黄衣人大惊失色。 “别管那么多,捉住她交给楠老大就行了!”既然是老乡绿衣人总不好辣手摧花。 “哈哈,我住在女娲村啊,离木头村不到百里呢!”倾城还是一副兴高采烈的神气,一点儿也没感觉到对方的敌意,“大哥,你叫啥名字?” “哎?别拉我,男女授受不亲……”绿衣人把他亲热的寒暄误认为勾引。 “噢!忘了自我介绍呢。在下叶倾城……男性。” “男性!!”两兄弟不敢置信的望着他,嘴巴张的能塞下拳头。 “嗳,又怎么了?看你们,和见了鬼似的~” “站住,不要过来!” “都说过我是男人了。”倾城对他们的顽固大为苦恼。 “人妖更可怕!”两人异口同声,不愧是双胞胎兄弟。 “哦~你们不是孔雀宫廷的追兵啊!”一番解释后,倾城才知道他们就是玄武最著名的佣军团--“雷神骑士团”的佣兵。 不久前末日真理教的妖女破坏了玄武神坛,团长楠?帝释天大怒之下,一路追踪到了孔雀。昨天在路上拦获一群“末日真理教”门下忍者,搜出了这张卷轴。楠?帝释天对画上的“美女”叶倾城一见钟情,便先派了两名手下前来捉她。 “又是相貌惹的祸!”倾城真有点儿哭笑不得,“两位尊姓大名?” “神奇无比。” “无比神奇。” 两兄弟大声答道。 “神奇无比,无比神奇?哇哈哈~”倾城笑的几乎抽筋,“天哪!怎会有这种…… 怪怪的名字!” “这只是绰号,都是楠老大取的。”绿衣的神奇无比是双胞胎中的大哥。 “本来的名字反倒忘了。”黄衣的小弟无比神奇补充说。 “你们的老大……哈哈~真是个命名的天才!”倾城猜想那位楠老大定是位更神奇的人物。 “倾城!?你在哪儿……” 不知是心电感应还是耳鸣,他似乎听到了呼喊声,“水月殿下!”顾不得笑了,倾城朝着感受到呼唤的方向奔去。 刚跑出几步,就被拦住去路,“小子,不准走!” “我们老大交待了,‘听话的,就把人带回去;不听话的,就把头带回去!’” “我是男人啊!”倾城开始极度讨厌那个色魔老大。 “男人更好。”神奇无比笑的甚古怪。 “变态的公猪!”岂只讨厌,倾城简直开始痛恨他了。 “错了!”无比神奇更正道:“楠老大变态不假,但绝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捉你,是因为他喜欢……” “划破美人儿脸!”无比神奇抢着说。 “划破美人儿的脸!?”看来楠?帝释天的变态远远超乎倾城的想象。 “还有一样你也搞错了,”无比神奇继续纠错,“我们老大,绝对不是‘公猪’!” “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最后,神奇兄弟异口同声的宣布。 第八章 崩溃的边缘 “除非打赢我们。” “否则就去见楠老大!” 神奇兄弟立场鲜明。 忍无可忍,倾城也只好拔剑相向。“任性妄为,强人所难,你们老大简直就是恶霸!还有你们两个,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更是可怜的糊涂虫!”侧身抚剑,倾城准备发动拔刀术。“谁先来?” “一起上!”神奇兄弟再次异口同声。 “太……太没风度了!” “我们兄弟。”(兄) “一个关门。”(弟) “一个打狗。”(兄) “向来一起动手!”(合) “对付你一人如此!”(兄) “对千万人亦如此!”(弟) 说罢一前一后将倾城围在当中。 “少说废话!”倾城急着去找水月,不想再与他们胡缠。 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身体每一条神经都尽量松弛,摆出最自然的姿势,协调了全身每一块肌肉,倾城随时准备出剑。阿修罗魔功泛着粉红色的雾气,笼罩住神奇兄弟。倾城功力尚浅,不能像水月那样用功力控制功力场,伤人于无形,但也可以利用阿修罗功的实时监控能力,观测对手的攻击意图,只要神奇兄弟有一丝破绽,拔刀术就会展开最猛烈的攻击。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倾城等待的,正是对手出招的那一瞬间的破绽。可面对神奇兄弟,他却找不出一点破绽,甚至感受不到杀意。 见神奇兄弟根本没有主动进攻的打算,倾城只好先出手。剑势已经衰退,对手又严阵以待,根本无法发挥最大威力。神奇兄弟不是石头,不会傻傻的等着被砍,一旦一击不中,后果不堪设想-。 “不是石头……有了!”倾城猛的仰头望天。“掉--馅--饼--咯~”歇斯底里的嗥叫声果然吸引了神奇兄弟的注意力,两人亦作“坐井观天”状。 “水月流?倾城一刀斩!”阿修罗?木挟着风雷划向神奇无比。虽不至致命,这一剑也足够他躺上几天了。 一击得手后倾城不再恋战,全速施展神龙九天变,身化七道残像,掠向无比神奇。 眼一花,一座山大山拦在身前,强大的反冲力将倾城撞飞出去,像只碰上拍子的苍蝇。五脏六腑抽搐翻腾,他差点昏死过去。勉力抬头望去,面前的无比神奇屹立如山。 “玄武金刚术?不动明王法!”此路不通,倾城只好逃向神奇无比的方向。刚跑出两步,倾城不得不又停下来。前方不远处,挨了一刀的神奇无比从容站起,掸掸身上的尘土,毫发无损!“玄武金刚术?金刚不坏身!” “打不死……”倾城吓傻了。 “人类的信仰倾向于神神相恋,而人神相恋虽时有发生,却构不成普遍信仰。一旦发生这种情况,没有足够的信仰指挥的神,就会发生变异:善恶交替,神格升降都很正常,甚至搅得天地变异荼毒生灵……” (鹰愁涧) 女娲的预言再次被验证: 不管水月是否承认,不管倾城是否明白,也许这还不能算爱情,但那莫名的情愫早已根深蒂固。 倾城的力量尚未觉醒,只算个普通类人;而水月,却是位于恐怖极限的最强魔神。 人界与神界,这两个相互联系却又相互独立的系统中,相恋的悲剧无数次重复上演。 现在,同样的错误发生在了水月身上。 强烈的剧痛自脑际袭来,水月的意识有些模糊。为了确认自己是否清醒,她伸出手,在眼前轻轻摇动。面前空间仿佛不再虚无,虚空不再是虚空,宛如一池清水,随着纤纤玉手的划动,漾起层层波纹。隐隐约约中,倾城就在虚空之河的彼岸,含笑招手…… 眼儿如饧,水月痴痴的前行,伸出手,伸向似幻似真的倾城……一阵倦意袭来,就想藏在他温暖的怀中,从此一睡不醒…… “水月,快醒醒,快醒醒!”急促而焦急的呼唤声传来,是水月?阿修罗的声音。 “不要吵,我好想睡……倾城找到了……被我牢牢的抓住,再也不会消失……” 说着,她又要睡去。 水月?阿修罗:“别傻了,笨姑娘!你要寻找的……是‘堕天之门’啊!一旦睡去……就会失去神格,堕落为人……”话音里带着哭腔,可见事态严重。 “失去神格?那就做人吧!人也不错哦~~倾城就是凡人,可他比我还聪明,也比我快乐……” “你还不明白?!若是变成人,那……那我怎么办?” 水月的元神是太极格凶神阿修罗,若是变成人,不仅是人格分裂那么简单,连表里两层共生状态也将被打破。 神话传说中人神相恋,往往不得善终,仅有的一部分喜剧也大多是后人美饰而成,阿修罗是主杀戮的大凶神,她的爱情更是没理由得以善终。 神的共生,必然选取与自身最相融的宿主。阿修罗亦如此。只有在水月身上,她才能尽量控制自我,甚至保持了一定的理智,化身为水月?里。 这么久了,她与水月早已成为一个整体,倘若分裂,很可能连这最后一丝理智与人性都无法保持,彻底沦为杀人工具,下场必将是在世人的唾骂中,败亡在所谓的正义下。 善恶报应是世界的公理,可她不能接受命中注定的宿命。用自己被迫的恶行,来验证人类“正确”、“高尚”等道德标准,实在太不公平。 “强大救赎弱小;英雄救赎民众;天神救赎信徒…… 谁来救赎我? 恶魔自有恶魔的救世主,是谁规定恶魔永远只能是恶魔? 我命由我不由天,地狱里也该有幸福的生活。” 她也痛恨邪恶,她也不喜欢杀戮,可她不能控制自己。 直到遇到倾城,水月才发现控制自我并非决不可能。倾城三番五次惹她发火,可也没舍得伤害他分毫。水月对倾城情难自禁,阿修罗并不排斥,可现在,宿主竟然为了他放弃神格,背弃她们共同的理想,这就让她万万不能接受,甚至有种被抛弃的失落感。 “可是……倾城……”水月仍不愿放弃怀中的幻想,哪怕只是镜花水月。 “我们不是约好了吗?在新?雅兰斯随你高兴,无论作什么我都不反对,可现在,我们已经回到孔雀了,你还不能正视现实吗?” “可是……”水月仍犹豫不决。 “喂,那个小姑娘,过来一下好吗?我们老大有话问你!”远远的,有人吆喝道。 一队黑衣黑马的骑士出现在荒野上。 心中暗喜,水月(里)长嘘了口气:“有人来做替死鬼了!” 突如其来的搅局者,打断水月的走神,满腔怒火也找到了发泄之处。 当然,她根本没想到会在这场意外战斗中,遇上玄武的大雷神。 (鹰愁涧) “好!我的纪录是两刻钟,该你们了!”倾城放下了高举的右腿。 “这很容易嘛,看我们的!”神奇兄弟也开始了金鸡独立。 事情是这样的。 倾城无法冲破神奇兄弟铜墙铁壁般的防线,只好等待对手反攻,可等了半天,他们就是不动手,真是急死人了。旁敲侧击之下才明白:他们根本就是只会防守不会进攻! “万恶的玄武金刚术!”倾城暗自咒骂。 神奇兄弟耐性出奇的好,倾城不动手,他们也不急。他们不急,倾城可急了,又一个诡计浮上脑海。 “既然你们那么沉的住气,敢不敢跟我比耐力!”他大声挑战。神奇兄弟号称 “玄武的移动监狱”,耐力他们最拿手,当然一口答应下来。 “行,若是输了,不但要乖乖跟我们走,还得认我们兄弟作干爹!”神奇无比一脸自信。 “好!若是我赢了,不但要放我走,你们兄弟还得拜我为师!”倾城也不示弱。 “没问题!”商议一番后,决定比赛金鸡独立。 看着神奇兄弟单腿朝天的呆样,倾城哈哈大笑,“两个大笨蛋,在下不奉陪了!” 两人大惊,却又不敢动,怕是倾城又施诡计骗他们主动认输。 “老大,我们上当了?!”直到倾城跑的踪影全无,无比神奇才憨憨的说。 “妈的,快追!”神奇无比也不聪明。 远远的,传来倾城的笑声:“好徒儿,你们输了!” 第九章 一江春水向东流 (鹰愁涧黄昏) “喂,小姑娘。”打招呼骑士不知道自己正在向死神招手。 水月面无表情的走过来。 为首的骑士身材高颀健美,端坐在乌黑的骏马上,打量着姗姗走来的水月。 “大理石雕就的狮子”这就是水月的第一感觉。 黑骑士当真如雕塑一般,静静的坐在马上,连持缰的双手一动不动。乌锥马也像极了主人,只有那双棕色的大眼睛冷冷的瞪着水月。 一人一马,就那样矗立在夜幕中。 “小姑娘,一个人走夜路不害怕么?”黑骑士楠老大不开口,刚才打招呼的家伙只好主动说话。 水月没有回答,静静的与黑骑士对视。 “嗳,小姑娘。”负责搭讪的家伙再次问道,“你有没有遇到一只叫‘罗喉’的怪兽?我们正在找他呢~” 水月依然沉默不语,盯着黑骑士的目光却越来越锐利。 那搭讪的家伙脸皮还真厚,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姑娘,芳名可否赐教。” “别惹我!” 水月终于回话了,手也按上了剑柄。 “废话,准备宿营,今晚我们不走了。”马上的黑衣老大也说话了,嗓音低沉柔和,有种别具一格的磁性。 名叫“废话”的小子匆匆离去,还不知道刚刚差点儿进了阎王殿。 “朱雀的春江水月?” 黑骑士翻身下马,一直走到水月身前半尺处才停下来。 水月并没躲避,可她不得不仰起头,楠?帝释天比她高了一头还多。两人的影子重合在一起,楠把她整个遮住了。 伸出右手勾起水月的下颌,楠放肆的打量着她。 出奇的,水月并没躲避,她也在欣赏楠奇妙的容貌。 丑还是美? 对于楠的相貌,水月无法明确的形容,只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像是在欣赏古代人洞穴人的壁画,只是种强烈的风格,不能用美丽或丑陋来概括。 “看够了没有,玄武的楠?帝释天?”片刻钟后,水月首先打破沉默。 放开手,楠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无论怎么看,你都不算是绝色美女。既不够资格欣赏,也不够资格破坏。”楠主动挑衅。水月无语,只是冷冷的凝视着她。 “不过,倒是个打架的好对手。”她补充道。 朱雀的春江水月,玄武的楠?帝释天,两个位于武学颠峰的大宗师都是女人,这足以成为不共戴天的理由。 “打架?少用这么猥亵的字眼。”水月深吸了口气,努力使心情平静下来。 水月不怕任何人,包括面前的楠?帝释天在内。 那些许的紧张,是队对战斗的期待。身为武人,无敌是种难言的寂寞,独孤求败是王者的痛苦。 水月无敌太久了,久的连战斗的快感都渐渐淡忘。现在,楠?帝释天却让她重新找回了全力战斗的感觉。 彼此都是梦寐以求的对手,水月如此,楠又何尝不是? 阿修罗闪着血色光辉,水月轻巧的拉起衣襟,挽起袖子,左肘平行于剑,挟于肋侧,右手低垂,轻轻划过剑柄。既是拔刀术,就不能不让她想到倾城。 想到倾城,心就乱了。 心乱,无可遏抑的心乱…… 手没有一丝颤抖,气势也无懈可击,呼吸依旧绵延悠长,心却乱了。 “菩提明镜污,尘埃在汝心!” 外表的从容骗不了楠?帝释天,她挥刀劈下。 刀长一丈二,重三百六十五斤,玄铁骑兵斩马刀“丈二大雷神”! 同是四神八神兵之一,无论魔剑阿修罗还是名剑红莲,都不可能生出“丈二大雷神”这般萧杀的气概。 楠的招式都是最简单,最实用的;虽不华丽,但那金戈铁马的刀势却是任何精妙的刀法都无法企及的。“美丽也罢,华丽也罢,都是用来欣赏或者破坏的艺术品。战斗不需要美,残酷就足够了。”这就是楠的理念。 刀势引发了撕肌裂肤的风压,水月不得不闭上眼,一瞬间,她真切感受到了死亡的压迫。 只论气势与力量,楠比水月强的太多,力气大的像只来自丛林的大怪兽。 这是天赋,娇小的水月望尘莫及。不能硬接,就只好躲! 乍隐又现,水月平移三尺脱出了攻击范围!施展神龙九天变的同时,仍保持着拔刀术的发动状态。手臂毛细血管被楠可怕的刀气引爆,忍着巨痛,水月挥剑斜斩!同样是简单的一刀,水月的拔刀术却美丽动人。 “只有美的,才是最具感染力的,才会给心灵与肉体造成最大的伤害!杀戮,也是一种美丽。”水月对于战斗的理念与楠恰恰相反。 华美的一刀结结实实的落在楠?帝释天身上,惊天动力的气裂声中,衣袂碎裂飞散! 一剑奏功,受伤的反倒是水月。苍白的双颊浮起一抹病态的嫣红,纤手捂住檀口,却阻止不了鲜血喷涌而出……剑下流尽千万敌手鲜血的春江水月这回也尝到了受伤的滋味。 “骨头断了,受伤的感觉,真好……”很痛,但痛的很虚幻,像是喝醉了酒,水月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楠的衣衫上布满无数条大大小小的剑痕,淡棕色的肌肤却仍旧细滑光洁,水月石破天惊的拔刀术没对她造成丝毫伤害。玄武最高密技“金刚大雷神功”不但完全屏蔽了拔刀术的攻击,还加倍反弹回去,伤了水月自己。 防守就是最完美的进攻--水月算是尝到了“玄武金刚术”武技的厉害。 拭去嘴角的血丝,她再次摆出了拔刀术的架势。 明明没有用,为什么还要用拔刀术?水月知道这是自讨苦吃。她只是强烈的想念倾城,特别是在现在──受伤的时候。拔刀术让她想起新?雅兰斯海滩的日子,倾城仿佛又回到了身旁…… 楠知道水月的神智已经开始迷乱,而造成这种结果的,正是自己隐藏在“金刚大雷神功”中的秘技--心魔走火大法。神功运至极限,金色光辉罩在体外,周围的空气也被雷电击穿,劈劈啪啪的闪着火花。 长叹一声,水月收起剑势,眼中满是缅怀与追忆,她竟翩然起舞,优雅别致的古曲歌谣也轻柔舒缓的吟唱起来……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钬如弈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河凝清光。 绛醇朱袖两寂寞,名有弟子传芬芳。 林颖没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 …… 一曲舞罢,水月收剑入鞘,第三次摆出拔刀之势。 “水月起舞剑倾城, 水月己舞, 倾城何在? 往事去矣不可追,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无尽失落中,水月一剑斩出。 这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拔刀术。拔刀术不会那么慢,拔刀术也没有那种无可奈何的惆怅…… “大器不功, 智剑无锋,拔心之刃,斩世间万象! 天理,地理,人理;迷心七情,销魂六欲-- 我自一刀两断! 新水月流?无可奈何剑?一江春水向东流!” 倾城的拔刀灵言契和那份迷茫惆怅的心境,她创出了水月流最新剑技──一江春水向东流。 “一江春水”带走了楠铜墙铁壁般的护体神功,随后而至的灵言?拔刀术重重的落在身上…… “我死了吗……”她问自己,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恢复知觉时,楠发现身体已经有半截入土。雷神骑士们个个泪流满面,正在填土立碑,见她突然睁开眼,当场吓倒一片。 “拿针线和钢丝来!”忍着剧痛,楠小心翼翼的检查着伤口。 剑伤近尺长,内脏自折短的肋骨自创口挤出,幸好还没被笨手笨脚的手下踩烂。用清水将伤口和内脏洗干净,楠麻利的将肠子、肝、脾……一一按顺序塞回原处。忍着剧痛将断开的肋骨对接好,用钢丝固定住,最后再用细线把伤口缝合敷上伤药。松了口气,她知道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暂时脱离了危险,楠躺在软榻上,心里还在盘算,“应该死不掉了,不过一个星期内最好不要吃东西……伤口也许会裂开……”想着想着,也难免后怕起来,水月那一剑若是再深半寸,她就真的一睡不醒了。“春江水月,果然厉害!玄武可有谁是她对手……罗喉么?不行。如果西尼尔德?绯云还活着,或许能跟她一较长短……” 楠与水月的第一次对决,玄武输了,朱雀也胜的很惨。 对水月伤害最深的不是“金刚大雷神功”的反振力,而是藏暗在刀气中的“心魔走火大法”。 她之所以会神智恍惚,正是心魔走火的表现。然而,这也是她创出“一江春水向东流”的要素之一。身负重伤,水月不得不收拾满腹心事,毅然离开鹰愁涧,独自前往凤凰城。至于倾城,只好收藏到记忆深处…… 两人单挑,无论生死,外人绝对不准插手--这略显粗糙的规则是玄武佣军的金科玉律。楠落败受伤,雷神骑士团没有难为水月,任她离去。 万万没想到,走了恶魔又来了瘟神。远远的,身穿白麻布衣的女孩儿含笑走来…… “嗨,晚上好。诸位可是玄武的雷神骑士?”看清女孩近乎“恐怖”的美丽后,骑士们算是明白了“惊心动魄”的滋味。虽然打扮的不伦不类,她的魔力仍让全场人不能自拔。 “你们有没有见到春江水月殿下?呃,对了!那个变态女色狼楠老大在哪儿?我叶倾城还要找她理论呢!” 面对倾城的挑衅,身为中队长的“废话”再次挺身而出。 “要理论,不如来找我。” “你不行!还是让我来。小妹妹,我来陪你‘理论’,想聊点什么?噢!对了,你吃过晚饭没有?不如过来先坐下喝杯茶……” “‘无聊’,别抢老子的生意!招待客人一向都是我的工作……”“废话”不满 “无聊”横刀夺爱。 “无聊”既然号称“无聊”,插科打诨,死缠烂打的功夫自然非同凡响。面对 “废话”的攻击,当然要奋起反击。此二人一个“废话”一个“无聊”,你来我往吵作一团。 “闭──嘴--” 意犹未尽的“废话”与“无聊”暂时休战,摆出幅无辜的面孔注视着倾城。 “我要见你们老大。”倾城大声道。浑然不把近百位彪悍的雷神骑士放在眼里。 忍着伤痛,楠坐正了身子,吩咐侍卫带倾城过来。 “啊哈~你就是楠老大啊。”推开卫兵,倾城老鼠般敏捷的窜到软榻旁,接着,又展示了他猴子般的灵巧,手脚并用爬到榻上,盘膝坐到楠的对面。 两人挨的极近,膝股相接,周围的雇兵们包括“无聊”与“废话”以及那名被踢翻在地的呈狗啃屎状的卫兵在内,都没想到这文弱娇柔的“小姑娘”竟会突然动手,立刻围了上来,刀剑出鞘,气氛紧张至极。楠负伤在身,没有能力自保,雷神骑士又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倾城没有出手攻击,好整以暇的坐在楠对面,细细打量。十年风水论流转,如今楠也陷入被人欣赏、爱抚的窘境。 抬起手,轻柔的,细心的自楠脸上抚过,倾城的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那是惊叹与迷醉的神情。楠仿佛是件稀世珍宝,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要用更加可靠的触觉来确定。 眼睛,额角,脸颊,然后是微翘的下颌…… 楠惊呆了!瞪大的眼睛,微张的嘴唇,都明明白白的展示了她内心的极度震惊!她丑陋的相貌一向被称做玄武的恶梦。为何他会如此欣赏?最最令自己震惊而迷惑的是她并不讨厌对方的轻薄与无礼;相反,竟还有种不可思议的迷恋,轻柔的爱抚,让楠感到很舒服。指尖自脸颊划过,莫名其妙的激动自心中升起。父母和离她而去的丈夫也曾这样抚摩过她的脸颊,可与现在的感觉都大不一样。 各种各样的,陌生的,奇妙的,不知所谓的滋味在心中泛着,激起圈圈涟漪…… 楠不是个羞赧内向的女人,身为玄武的战神,骑士团的首领,她甚至早已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女人。 同其他男**兵一样战斗,破坏,寻求刺激……成了她的乐趣。只有一点她一直耿耿于怀,那就是自己的相貌。对一般人而言,她的相貌即使算不上丑陋,也堪称怪异的典范。生活在异样的目光下,时间久了心理也就不太正常。她平生最恨美女, “划破美人儿脸”的嗜好也是报复心理作祟。 而如今,竟有人用欣赏的目光来凝视着她,楠本能的对他产生了好感。 “在下一时情难自禁,决非有意唐突,尚请小姐恕罪。”收回手,倾城意识到自己失礼,吐吐舌头,略显羞窘的向楠道歉。 “小姐!?”楠吓了一跳,这个词也可以加到她身上么?实在有点……不伦不类。 “噢~抱歉,我也许该称您为将军。”倾城还以为这位巾帼英雄不喜欢女人的称谓呢,连忙改口。 “叫我楠好了……或者楠小姐。”楠都搞不懂自己怎么会又补上后半句,见周围的骑士们窃窃私语神情暧昧,她不禁脸颊绯红,大吼道,“他妈的臭男人统统给我滚开,老子和叶小妹聊天,你们罗嗦什么。 这也算小姐?玄武骑士们纷纷摇头叹息,灰溜溜的远远走开。 “你人看起来很不错,想不到说话那么凶狠。”倾城一脸戒备的望着楠,“果然不是好人。” “呵呵~小妹妹,别误会,其实我很和气啊~”楠忙作出副笑容可掬的神态,拉着倾城的手问,“小美人儿,我的相貌真的‘看起来很不错’?” “嗯!”倾城用力点头,“很好啊~真的很特别呢。” “嘻嘻~快说给姐姐听,怎么个特别?”楠亲热的拍拍他的手,急切的瞪大眼睛。 作为女人而言,楠绝对称不上美女,甚至与清秀都沾不上边。 但她又不是那种令人作呕或见而生畏的丑陋。那是种孤芳自赏的丑,是种另类的很有感染力的丑。总之,也许不该称之为丑,而只是一种鲜明的个人风格而已,勉强的话,只有以怪异,变形或者奇特称之。这使倾城联想到小时候常看的连环画,画中的女孩子有些很有个性,容貌也不俗气。楠就是这么一种人物。可惜,她离开了适合自己生存的平面世界。那些在纸上看来本是美丽的五官,在立体的面孔上镶嵌起来,就显得无可奈何了。审美需要距离,画毕竟是画,艺术毕竟是艺术,在想象的调味下,才显得完美;一旦成为现实呈现在面前,就只能说遗憾了。 楠的容貌诉说的正是这样一种悲哀。 最后,倾城又总结道:“对于楠小姐您,绝不能单独以相貌论美丑,如果我有画笔,一定会模拟您挥剑纵马驰骋沙场的英姿。”略一思索,他深深望进楠的眼睛, “楠小姐,我小时侯经常梦到一位金盔金甲古代女武神……说来有些荒唐,真的很像你……” “女武神……”楠心头猛得一阵刺痛,“兰……”她神色黯然,好象想起了伤心事儿。 “对不起……”倾城呆呆望着楠,不知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没什么……”楠强颜一笑,“来,让我抱抱,可怜的妹妹……”在她眼中,倾城和另一条倩影重合了。 苦笑着摇摇头,倾城跳下软塌,“楠小姐,你是个好人,以后别再玩什么划破美人脸的游戏了。另外,我是男人啊~” “别走~”见他要走,楠情急之下忙伸手去拉,不小心震裂了伤口,闷哼一声摔倒在塌上。 “你受伤了!?”倾城忙扶她躺下。拉开盖在腹部的毛毯,掀起被血染红的衣摆── 尺长的伤口狰狞的伏在左肋,连伤口也没包扎。 “你是白痴还是疯子?”倾城简直不忍心看她那被粗糙的近乎自虐的手法处理过的伤口,“你这样疗伤简直就是自杀嘛。” “一年正逢春,一天正逢晨; 上午七点钟,山腰露珠重; 云雀展翅飞,蜗牛角伸长; 上帝在天堂──世界万物均无恙。” 以旧世界优雅的诗歌为咒文,倾城发动了巴哈姆特传授的治疗魔法,“圣洁的天使啊,请赐予我驱走死神回复健康的力量!“圣?恢复之泉!” 魔法引来了空气中的治疗元素,柔和的白光自双手散出,投射到楠的伤口上。 不愧是得自魔导之神──巴哈姆特的上级白魔法。圣?恢复之泉发挥了神奇无比的作用:白光照射下,伤口渐渐止住了血,收缩,融合,最后竟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 “流血很好看么?”细心帮她包扎着伤口,倾城还在埋怨,“这么重的伤都不管,你以为自己命很硬么?” “创伤是勇士的骄傲!”这是楠的家训。 “天真的虚荣心!” “伤口暴露在空气中会加速愈合。”楠委屈的解释。这个结论来自对医术一窍不通的母亲。 “如果你放弃这荒谬的想法,我就不管你了!”倾城停下手中的工作,微怒的望着楠。 “没关系……有你帮我治疗,什么伤我也不怕。”楠痴痴望着他,脸颊绯红。倾城低垂着的头离楠的很近,近的让她有种难以言喻的冲动…… “我又不能总跟着你,再说……” 唇角那抹优美的弧线在眼前跳动,楠根本无心听他的教训,猛地勾住倾城的颈子,深深一吻印在唇上…… 楠立刻迷失在那美妙的触感中,开始还在暗骂自己怎么这么**,这么变态,这么……最后,什么也没了,古怪而强烈的感受让她觉得自己像是坐在高高荡起的秋千上,神奇的感受潮水般的冲向思维深处,把那儿洗刷的一片空白…… 倾城的感受要单纯的多。先是吓了一跳,楠软绵绵的嘴唇让他心里痒痒的,很想笑;当两条舌头纠缠在一起时,那笑意就越发强烈了。他想推开楠大笑,可颈后的那只手力气实在太大,用尽了吃奶的劲也动不了一丝一毫,只好苦苦忍耐。 当楠恋恋不舍的放开他后,倾城终于可以尽情大笑,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这样不好。”见楠迷惑的望着他,倾城摸摸嘴角,一本正经的说,“吻礼只适用于脸和手,刚才的那个……就算是玩笑可好?”不等楠回答,倾城又说,“我要去凤凰找水月殿下,楠小姐,再见了。”挥挥手,倾城潇洒的离去。 楠不发话,旁人也不好拦他,只有目送他消失在夜幕中…… 呆呆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楠蓦地大喊:“叶美人儿,记得告诉水月那凶婆娘,总有一天,我楠?帝释天会把你抢回玄武!” “哈哈~阿楠,后会有期!”爽朗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 呆坐在软塌上,楠幽怨的自言自语:“阿楠……?这家伙,把我当成小女孩了。”转念一想,自己刚才的表现可不就像个小女孩儿? 第十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 庭院深深深几许? 杨柳堆烟,帘暮无重数。 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八月桂花香,开屏园中,繁花亦似锦;都道秋高人气爽,鸳鸯湖畔,那人儿却柳眉深锁;凭栏而立,只有那沉沉秋波,方与心儿相和…… 数月来,织女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沉重,一天比一天焦急:易水寒自那日入宫后,便如石沉大海再无消息。长那么大,从没离开过哥哥,易水寒不在,她仿佛失去了精神支柱,作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开屏园美伦美奂,可她宁愿身在凤凰城简陋的院落里,做好饭,纺着纱,织着锦缎,坐在小竹凳上等哥哥回家…… 无瑕待她很好,可对无瑕的善意,她却始终无法坦然接受:无瑕若是高高在上的凤凰,她顶多算是只小山雀。 山雀是无法与凤凰成为朋友的。 也许只是错觉,她总觉的感到那只凤凰似乎别有用心…… 无瑕似乎很忙,没多少时间陪她,偶尔一起进膳,也尽是聊着针织刺绣类的女红,对于易水寒的情况,她是只字不提的。若是织女问起,也都是含糊的敷衍一下,说“也许是忙着访友吧,没空陪你这个宝贝妹妹呢。” 织女了解哥哥,知道这绝不可能,易水寒在帝都的熟人很少,只有稷下大祭酒柯宇明叔叔和翰林卿欧阳多闻公算得上朋友。 访友不太可能,把自己丢下不管,不闻不问,更是决不可能!结论显而易见,织女猜到一定是出事了。易水寒生性刚直,对金鹏王摄政一向不以为然,若是一言不和,激怒了陛下…… 想着想着,织女心情愈发沉重…… (开屏园青鸾轩) “柯大人。”清越的呼声自耳边响起,柯宇明循声望去,俏丽的白衣少女正含笑招手。 “原来是无心公主,吓了叔叔一跳。”柯宇明与无瑕姐弟甚为稔熟,见是无心,说话也随意起来。 “柯叔叔今日怎有闲到此?有事找无瑕姐姐?” “有封信想请她带给织女小姐……” “织女?” “就是易水寒将军的小妹。”柯宇明解释道。 “那个‘铁面夜叉王’易水寒?”无心明丽的眸子闪起了异样的光彩,“他的妹妹在宫中?我都不知道呢。” “前几天无瑕殿下刚接她进宫……对了,易将军有封信。”柯宇明自怀中取出信笺“麻烦二公主转交织女姑娘。” “交给我吧!我早就想结识织女姐姐了呢!” 柯宇明将信递给无心,一件心事总算了结。 说实话,他其实并不愿与无瑕打交道:那位长公主聪明的近乎狡诈,说到玩弄手段,没谁是她的对手,这封信若是落到她手中,自己也委实不放心。 而无心就不同了。 柯宇明是看着她长大的,三姐弟中,他最喜欢这位二公主了:为人处事却大方得体,最可贵的是心地善良,生性仁慈。无心自幼随阴阳明镜学习医道,年纪虽小,却是闻名朱雀小神医。 “另外……还有一件事。请转告无暇殿下,就说我很想把织女姑娘接到敝宅小住几日……柯蓝那丫头很想见见她。” 无心有点儿心不在焉,两眼呆呆的盯着那封信,脸上神色瞬间数变--羞窘、喜悦、期待…… 口中喃喃的说着什么,声音很低,模糊难辨,只有一句重复了多遍,隐约可闻: “……真的是他……又能见到他了……” 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十年的岁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仅有一面之缘的两人,将再次相逢于孔雀之都…… (孔雀历109年帝都?演武场) 经过一系列的筹建、征调、训练,孔雀第二军终于组建完毕。担任统帅的帝国长公主春江水月年方十五,人称娃娃将军。誓师之日,演武场上人潮汹涌,万千少女手执鲜花,要亲手将胜利的祝福献给自己心目中的勇士,祝愿他们早日捷归,救回被困兰铃草原的女王陛下。 “国君蒙难,百姓之奇耻! 生母受困,子女之大辱也!是可忍孰不可忍? 今日誓师救驾,功成则罢,如若有失,汝等应服毒自尽以谢君恩,吾亦拔剑自刎以谢天下!毒酒‘孔雀泪’一杯本帅先干为敬!!” 水月饮罢掷杯于地,玉碎当场:“如有不从军令者,当如此杯!” 春江水月的这番另类的演讲称不上慷慨激昂,也不足以令人为之热血沸腾--毛骨悚然倒还差不多。十万勇士个个面不改色,吞下毒酒,十万只酒杯被从容的掷在地上,摔成碎片,只余下清脆的碎裂声……简简单单的动作,普普通通的场面,然而,当这些动作、场面整齐划一的进行,完成时,其气势就决不是区区“悲壮”二字所能描述的了。 十万位死士,十万头野兽,十万恶魔“第二军”!面对这群地狱来的恶魔,连空气都吓的为之凝滞了…… 全场寂静! 演讲完了,礼仪上讲多少应该鼓下掌吧?! 可数万送行者竟无人敢先伸出手--先鼓掌者,必将接受十万人的注目礼。不,十万零一人,还有一位众魔之王--春江水月。 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十万恶魔凝视,恐怕会当场倒毙! 打破沉寂的勇士出现了。掌声清脆的响起,万人广场上,除去今日,一人的掌声,恐怕难有此种石破天惊的震撼…… 响亮的掌声,自场外移进场内--这场景说是雪崩也不为过,众人似乎被掌声惊醒,亦纷纷鼓起掌来。有了先例,恐惧就不翼而飞了,掌声由小及大,潮水般的涌来,随着潮水而至的,是一身黑盔黑甲的铁面人。 从容不迫的走上“演武台”,铁面人在众人的注视下,来到水月面前,自斟了一杯毒酒,一饮而尽。 “帝国万世不朽,光荣与第二军同在!”抛下酒杯,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声音不大,全场十余万人却都听的清清楚楚。 “帝国万世不朽!” “光荣与我同在!” “帝国万世不朽!” “光荣与我同在!” 仿佛受了他的感染,口号自恶魔军中泛起,充斥了整个演武场。 “好小子,报上名来!”春江水月大声喝问。 “玄武浪人易水寒。”铁面人沉声答道。 水月仰天长啸,九天凤吟压住了万人吼声:“听着!从今天起,你就是帝国第二军副统帅!” 就在“落幕”的一刹那,万千少女与万朵鲜花同时飞向第二军将士们。 人群中,一个素白衣裙的小女孩被挤倒,洁白的百合花儿也撒了一地。抬起头,她捡回百合,挣扎着想站起来。 一只大手伸了过来,银白色的恶鬼面具随即映入眼帘。 “小妹妹,不要紧吧?” 没有要他扶,少女把百合塞进久候的大手,“送给你……”红着脸儿,她低声说。 铁面人笑了,透过面具,少女能清晰看到。 “你的脸受过伤。” “是的,你猜的很准。” 少女很想告诉他,“我不是猜的,我真的能看到你的脸,透过面具……”也许不想再提起他的伤心事,终于没有说。 “小姑娘,你长的真像我妹妹呢。”易水寒长身而起,“好了,谢谢你的百合,我该走了。” “等一下!” 不舍的拉住他的手,细心的将百合簪在的衣襟上,少女虔诚的祷告,“以帝国郡主春江无心之名向大功德天祈福,愿幸运与易水寒将军同在。” 易水寒被这善良的小郡主深深感动,“我易水寒以帝国军人之名,对这朵百合起誓:愿为无心小郡主而战,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也许只是一句戏言,易水寒当时却不知道,一生的重担就在那一刻落到了肩上。 “真的?”无心欣喜至极。 “当然!不过,在这之前,我先得为帝国而战,不……”痴痴的望着高台上的春江水月,易水寒喃喃道:“先为水月殿下而战!” 莫名其妙的妒意自心中升起:易水寒看水月的眼神,她很不喜欢。咬着嘴唇,她拉住易水寒的袖子,“这个也送给你!” 小小的玉雕吉祥天女像,乖巧的躺在无心摊开的掌心里。 易水寒还没来的及反对,雕像已经塞到了手中。再一抬头,无心已经飞奔而去, “不是白送的哦~下次见面,要用夜叉王面具做谢礼……”望着少女远去的身影,易水寒只有苦笑。 “下次见面,一定要把他脸上的创伤医好!”无心暗自发誓,“那时,我的力量一定能做到……” “一切就偏劳无心殿下了。”见她满怀心事,柯宇明也不便多言,径自离去。 也许仍沉浸在回忆中吧,无心并没注意到柯宇明的离去,直到无瑕自画眉殿回来,才把她拉回现实。 “小妹,今天怎么有空来找姐姐?” “呃!”慌忙把手中的信藏到背后,无心尴尬的笑笑。 温柔的抚顺无心的长发,无瑕的眼中闪着怜爱:“你呀,比姐姐还会操心!人家都说你是京城里的小神医、活菩萨,可也不能每时每刻都帮人看病啊?自己的身体就不管了?” “姐姐……”对于姐姐的关心,无心早已习惯,甚至如同呼吸般自然。三姐弟幼年丧母,无瑕对弟妹们的关爱是真挚而无微不至的,即使母亲在世,也不过如此吧。 “咱们姐妹虽同在宫中,可少说也有三天没见面了,不如找个时间,再带上小无错,一起出宫玩上几天可好?”无瑕拉着妹妹的手,话也格外多起来。只有与弟弟妹妹们相处时,她才不用表现的咄咄逼人,不用计算、分析,那温柔的笑容才会配上同样温柔而非锋利的眼神。 “姐姐……”无心娇嗔道,“不是三天没见,才两天呢!” “哦?呀!姐姐记错了……”困窘的笑着,无瑕吐吐舌头。“唉!姐姐真是老了。脑子呀,也越来越笨。这样下去,马上就成老太婆咯……咳咳……”无瑕弓着腰,扮起老婆婆。 无心也被她逗乐了。 “呵呵~~就是嘛!无心你得多笑笑才好,可你才十六岁,不能整天总板着脸呀?呵呵,难怪外人误会我是你妹妹呢。” 知道姐姐在逗自己开心,无心也只好勉强挤出些笑容,可心里却一阵发酸:“姐姐啊,不是十六岁,我已经是十七了。”无心不怪姐姐粗心,算无遣策的无瑕是不可能连宝贝妹妹的年龄都记错的。 无心医道颇精,看得出无瑕的“脑衰老”越来越重了。 人道:“天才自古易夭折”,又道是“自古红颜多薄命”。无瑕即是“天才”,又是“红颜”,“薄命”也就在所难免。她十岁时,有位颇有名望的御医预言:“难过二十鬼门关!”如今无瑕已经芳龄十九了,那可怕的日子也不远了。别人的脑子是越用越灵活,她却是用一次少一次。 身为旧世界继承者的后裔,超能力进化新人类拥有强大的力量。力量固然强大,进化却仍不完全。无瑕没有维持“超脑”运作的强大能源,每一次凝神思考都在燃烧生命。 然而,她就怎能不饮鸠止渴?春江金鹏毕竟是她父亲。帝位不稳定,政权不巩固,无瑕怎忍心袖手旁观? 为了提高脑系统的运作效率,并维持某些可怕甚至邪恶的能力,失去部分记忆也是无可奈何,可如今,就连关于无心的部分记忆也被删去了…… “姐姐,我就先回扁鹊苑了。”既无法改变姐姐悲惨的宿命,又不愿她识破自己的懊丧自责,无心只想快点离开。 “嗯,我想想……倒没什么事……噢,对了,有点儿东西给你。”无瑕想起了什么,踌躇了一番,却道:“算了,晚上给你送过去。” “是什么?”她不说,反倒激起了无心的好奇心。 温柔一笑,无瑕道:“一枚千年灵芝,企鹅城的阴阳玉珏叔叔送给爹的。我留下了两支,一支给你,一支留给无错。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应该补补。” “若是直接给了你这小傻瓜……”无瑕半怜半嗔的说,“准叫你拿去配药作善事。” “姐姐,我先走了……” 刚强的无心最怕在别人面前流露感情。十年前,她不敢向易水寒表达少女的倾慕之情;今次,却是不知该如何表达对姐姐的感激。 “小心呀,傻丫头,跑那么快干吗……”虽然完全了解妹妹的心情,无瑕仍忍不住大声叮嘱。 无心不敢回头,眨眼间就消失在石径尽头。走的匆忙,竟忘了柯宇明交待的话。 “小姐,您回来了!史克尔将军已经等候多时了。”侍女抚琴迎上前来,服侍无瑕更衣。 “马上就过去,让他稍等。”送走了妹妹,无瑕又心事重重。 厅中的史克尔也不轻松,朝臣派与学宫派的斗争愈演愈烈,他这夹在当中的两面派,日子越来越难过。 史克尔出身学宫,是柯宇明的亲传大弟子,号称稷下月光,同时又身属近卫军系统,贵族派的领袖飞鸿郡王是他的顶头上司。不会左右逢源见风使舵,身在官场当然不得志。 “将军为何心事重重?”一进静室,无瑕又恢复了往日的锋利。 “参见无瑕殿下!”史克尔忙躬身行礼。 “不必客气。”摆摆手,无瑕示意他坐下。 “那个……上次的事……” “是飞鸿郡王那边吗?” “呃……他一直催我表态,‘究竟是听他还是听柯先生’。” 飞鸿郡王执掌第一军帅印,是孔雀帝国第一名将,资力比春江水月高了十万八千里。 而学宫派的领袖人物新任枢机卿柯宇明却又是史克尔的受业恩师,师徒情深,史克尔一直和稷下派保持了相当紧密的联系。飞鸿郡王当然不允许手下中有敌派的亲信,早有铲除史克尔之心,只因他平日谨小慎微,没有把柄落到手中,又是近卫统领,总管帝都防务,责任重大,不能随便调任。 暂时拿他没办法,就用上威胁加利诱,逼他表明立场,与学宫派划清界限。 “将军放心。飞鸿王叔倒还给本宫几分薄面,我想他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殿下……”史克尔感激之色溢于言表。无瑕说的轻松,飞鸿那老狐狸岂是好相与?为了保住自己,不知无瑕又得费多少口舌,伤了多少脑筋。 “老朋友了,还客气什么。” “老朋友……”莫名的悲哀,自史克尔心中浮起,“在她眼里,我毕竟只是个朋友而已。” 很快的,他又压下了非分的念头,“别做梦了,凭我的身份地位,能与殿下作个朋友就是莫大的福分了……” 然而,久藏在心中的秘密却无法忍受长期的压抑,面对心目中的女神,史克尔突然有种强烈而卑微的冲动--想和无瑕说说自己的心事…… “哪怕被她耻笑也无所谓!”史克尔鼓足了勇气,“虽然曾经失败了千百次,但今次一定要主动开口!” “公主殿下……” “嗯?”无瑕微微仰起脸,小小一个动作,乖巧而温柔;淡淡一个询问的眼神,在史克尔眼中,美的让人心痛…… “其实……我并不喜做官。”一旦开了口,反倒不那么紧张了。低着头,史克尔缓缓道,“不做近卫军官,对我来说也许真的是件好事。尔虞我诈的官场,我算受够了!哪像当年在学宫中那般无忧无虑。” “将来有何打算?”虽然不想失去这位得力助手,无瑕还是尊重他的意愿。 “怎么办?我也不太清楚”,史克尔无奈的苦笑,“等凶?格兰特小师弟回京后,让我顶我的缺吧。他比我强多了,出宫才一年就作到海军次将。” “你自己呢?”无瑕更关心史克尔何去何从。 “我……我只想……只想出去历练一番,憋在京城里太久,有点腻了。” “然后呢?” “之后……之后……再回来……” “回来之后又如何?” “当然是追随无瑕殿下,一生一世!”心里疯狂的吼着,可他终究没能说出口。 世上有很多事,没有第二次机会,只因一时的犹豫,本应属于自己的幸福,就将擦肩而过…… 史克尔终于没能亲口向无瑕表达自己的心意。 等了半天,见他终于没再说什么,无瑕暗自长叹。 洞悉一切的她,怎能不明白史克尔的心意?可知道又怎样?这种事儿,男人不开口,女人只能当作不知道。 “给你机会,却不把握!也许……也许自己会答应他吧──如果他有勇气……” 失落过后,一切皆成过眼烟云;瞬间的心动,怎能冲出理智的枷锁? “算了吧!自己的日子不多了,何必再自寻烦恼?”无瑕首先放弃了沉默。 “将军,这些以后再聊。上次拜托你的那件事可还记得?学宫近几年的学子档案……” “哦……学宫管制甚严,档案没法私自查阅,不过……倒找到了那位管档案的学务总监──学生的情况,他大概都有个了解。” “带我去拜访他--那个学务总监。” “他现在身患重病,根本不能说话,其实……已经快死了,家人已经在准备后事。” “快死了?”无瑕阴森森的一笑,“那更好!送他进宫,就说是太医会诊!” “可是……”史克尔仍不知她有何用意。 “放心,只要老家伙脑子还没坏掉,我就有办法让他开口,即便是废物,也可以利用一下。”无瑕的笑的更邪恶了。 第十一章 血色宫闱 (开屏园鸳鸯湖畔) “是织女姐姐?”双手顽皮的藏到身后,探着头,无心俏丽的脸上挂满笑容。 “呃……我是织女……你……姑娘不……小姐您是……” “春江无心,见习医士。” “啊啊,是二公主!小女子失礼了……”织女慌忙伏身下拜。 “哎,这是干什么?”无心忙扶起了织女。 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她,无心甚至还取出一面小铜镜,不时的与自己对照。 “织女姐姐……” 被她看的羞窘难当,织女连手脚都不知该放在何处。 “你说……我们长的像吗?”无心终于提出了疑问。 “啊……我……我也不知道……”织女当然不知如何回才妥当,只好推说不知道。 “唉!也许小时侯很像吧……”无心无力的靠着桥栏杆叹道:“一定是的,他是不会看错的。” 要说容貌,织女还算得上清秀可人儿,但与无心相比就逊色不少了。 “那……那个……无心公主……究竟是谁说我们长的像呢?”见无心丝毫没有公主架子,织女渐渐不太紧张,说起话来也流畅多了。 “还能有谁,当然是易将军。” 仿佛九天惊雷响在耳际,织女秀目圆瞪,一把抓住无心,“哥哥!?你见到我哥哥了?” 似乎被抓痛了,无瑕绣眉微蹙,“人还没见,不过……信倒有一封。” (青鸾轩) 无瑕与史克尔一前一后,走在通往扁鹊苑御医堂的林荫道上。 “刚刚柯大人来过?”无瑕闲闲的问。 “我那时在轩内,不便和他打招呼。” “他可很少登门拜访呢。” “应该还是为了易水寒吧……听说他想接织女回去。”史克尔答道。 “易水寒?真佩服那家伙的顽固。”无瑕本想说服织女劝他,可一想小丫头比猫儿还小的胆子,就知道没什么希望。,无瑕不想为难那个软弱的姑娘,送她回去也好。 (鸳鸯湖) 信笺自手中滑落,织女脸色苍白,泪水无声无息的流下…… “哥哥……哥哥被关进天牢了!”大吃一惊,无心忙拾起了信纸。 易水寒的信很简略,只是说他与金鹏意见不合,触怒了他,要在牢中过上些日子,要织女不要担心,乖乖住在柯叔叔家等他云云…… 无心也是刚刚知道易水寒身陷囹圄,吃惊程度不亚于织女。不过她并不像织女那么悲观,忙劝道:“别担心,易将军是好人,我爹定会放他出狱。” “不会的!”织女抽泣着打断了她的话,“哥哥的脾气我最清楚,他一定不会向陛下屈服……可一日不认错……就……就得多关一日……”说着,忍不住抽泣起来。 “那……我去找姐姐想办法,让他劝劝父王。” 基于某个不可告人的原因,她也不希望易水寒受到丝毫伤害。 “找无瑕公主?”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织女不假思索,不假思索的向“青鸾轩”跑去。 (青鸾轩) “砰!”钗横发乱织女破门而入,“无……无瑕公主呢?”她气喘嘘嘘的问。 “去……去后院扁鹊轩了,你……”侍女们被她吓呆了,再想询问时,刚好看到织女娇小的背影消失在小径尽头。 (扁鹊苑) 无瑕留下了史克尔,独自走进苑内一间厢房。 史克尔不知道无瑕的打算,心事重重的在园中散起步来,竟没发现悄悄溜了进来织女。 四处打量了一番,织女终于找到了无瑕。透过房间的窗口,她看到无瑕站在一位重病卧床的老人身旁。急促的喘了几口气,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现在打扰她,恐怕太失礼了……”附近没有别人,大概药味太浓了吧,连猫儿啊,狗儿的都没见一只,院子里阴森森…… 织女等的实在无聊,便又向窗内瞥了一眼。无论如何,织女都算不得好奇心重的人──也许这辈子她只好奇了这一次。只此一眼,她却看到了万万不该看的东西。厄运,就像上紧发条的钟,无可挽回踏上不归路。 无瑕的右手按在老人的额头上。本应洁白无瑕的纤手,此刻却闪动着荧荧的蓝光,宛若恶魔之眼…… /外部资源联网完毕。 /请选择操作:剪切/复制/删除/粘贴 /剪切! /命令执行中…… 蓝光迅速流动,布满了老人脑部,仿佛凶恶的猛兽,贪婪的吞噬着他的记忆。强大的外部压力作用下,那可怜的牺牲者发出痛苦的悲鸣,身体剧烈的扭曲、痉挛,脑部也被力场挤压的变形,处于破裂的边缘……渐渐的,老人的挣扎逐渐减轻,直至僵直,再也不动了──眼球也整个的翻了上去,像只浮上水面的死鱼…… /“剪切”完毕,请执行“粘贴”操作 /信息输入整理中…… 蓝光自死尸的头颅流回无瑕手上,通过手臂逆流而上,直至脑部,一行行蓝色的字迹、光标、符号自皮肤上流过,清晰可见。此时此刻,堂堂帝国长公主倒像只遍身写满了恶毒的诅咒的魔灵…… /操作完毕,请结束本次任务。 /系统关闭中…… 满意的微笑着,无瑕移开了右手,“啪”的一声脆响,老人的头盖骨也随之揭落,紫红色的血浆溅了无瑕满手…… 仔细擦去纤手上的血迹,无瑕憎恶的瞥了那具残骸一眼:乳白的脑汁早已干枯,脑皮层也挤成了豆腐渣,也许室内温度偏低,颅骨中还兀自冒着白烟,像是蒸腾的水气…… “老东西,骨头都酥了,记性也乱七八糟的……不过总算找到了。果然是她…… 哼!难怪……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无瑕得意的仰天狂笑,瞳子中却无丝毫笑意,含动着妖异的蓝光…… 笑声惊醒了织女,强忍着大声尖叫的欲望,她飞快的逃出扁鹊苑……临行前的回眸一瞥,她似乎看到窗内的无瑕正冷冷的凝视着她。 “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她没看到我……她没看到我……”她安慰自己。 缓步走出扁鹊苑,无瑕唤来了史克尔:“把那老家伙的尸体处理一下,就说是不治而亡。顺便代我慰问一下他的家人。” 史克尔点头应诺。虽然不知道无瑕究竟做了什么,但老人的死却是预料之中的。 “以后小心些,别再放些小猫小狗的进来乱闯!”最后,无瑕冷冷的说。 (雀舞亭) “无心,我有件事要问你……”犹豫再三,织女还是开口了。 “什么事儿?”无心也没什么精神,病厌厌的。 “如果你心里藏着一个秘密,不说出来,心里憋的发慌,甚至连觉也睡不着--一闭眼就是噩梦!那……该怎么办?” “找个人倾诉呀,说出来就好……” “不行!不能告诉别人!”织女连忙补充,眼中满是无助与恐惧…… “那么……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吼,或者对花儿呀,草儿呀,树儿呀什么的倾诉也可以……”无心提出了一个颇为可行的建议。 痴痴的想着,织女依旧一脸阴霾。 (开屏园后院凤栖竹林)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无……无瑕公主是妖怪……是妖怪呀!谁来救救我……哥哥……呜呜~~~~我……我不想死啊~~”织女无助的哭喊声自林中隐约传来,随即就被风过竹梢的“沙沙”声掩盖了…… (皇宫画眉殿) “关于你哥哥的事儿,我自有安排,你就不用再担心了。”无心的苦劝总算有了成效,金鹏不但开始考虑从新安置易水寒,还特地把织女召进宫来。“你号称天下刺绣第一,本王今天倒要开开眼界。”春江金鹏是个艺术全才,对刺绣技艺也颇感兴趣。接着又转向无瑕,“也让织女姑娘见识见识孔雀第一才女的本事。” 无瑕嫣然而笑,颔首应允。 “刺绣的内容嘛,也要规定一下……有了!恰好本王最近正在雕刻一套旧世界的希腊众神像,你们就以希腊众神为题材。” 金鹏的要求说来简单,其实苛刻非常:旧世界灭亡了那么久,谁还知道那时候的神的长相?没受过专门教育,甚至连希腊是什么东西都不晓得,更别提众神了。无所不知的无瑕,在知识方面当然毫无问题。而织女就不同了,说是表演,实际上是比赛。无瑕与织女,权当做帝国与第二军,这场较量非同小可。 希腊众神显然没有难住织女,很快的,两人都完成了各自的作品。 无瑕先绣完了。 她绣的是智慧女神雅典娜与海神波赛冬竞赛的场面:十二位奥林匹斯山神组成裁判,宙斯威风凛凛坐在当中。波赛冬手执三叉戟,刚刚击碎岩石,一匹白马从山缝中跳跃出来。 雅典娜则头戴金盔,一手执着长矛,一手拿着盾牌护在胸前。盾牌上有墨杜萨的头像,画面四角绣出四个弧形画面,反映的是四名妇女和天后赫拉争论,赫拉把她们变成动物和石头的故事。 接着,织女也绣完了,她绣的画面更加奇妙:一个画面是描述勒托轻柔的抚摩着一只天鹅,这天鹅实际是旧世界神话中众神之王宙斯的化身。另一个画面是描述达那厄被她父亲关在一座铜塔里,而神王宙斯化成了一阵金雨洒进了铜塔;还有一幅画面是描述欧罗巴骑在由宙斯变成的公牛背上…… 欣赏着两幅画卷,金鹏赞不决口。 抛却内涵意义不讲,单以画面而论,两件作品实在难分轩轾,但凭借天才的艺术鉴赏能,金鹏断定织女的作品更优秀。“依本王之见,织女姑娘更胜一筹。” 无瑕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从小到大,无论比什么,她从来没输过。今天,她绝不相信自己会输给个小小的织女。 “别不服气。”金鹏冲无瑕微微一笑,那神情怎么看都象是幸灾乐祸。金鹏之所以不喜欢无瑕,绝非是因为帝位的继承权,他最忍受不了的是女儿嚣张的气焰,而对她无所不精的艺术天赋,更是深深嫉恨。 “织女姑娘,你自己来说,本王的评价?说的好,我或许会善待你哥哥。” 一听对哥哥有利,织女立刻把什么谦虚羞涩统统置之脑后,连扁鹊苑中那恐怖的一幕也忘了。“陛下言之有理,无瑕公主的刺绣算是相当不错了,只是……少了点 ‘人味儿’。” 谈到自己最拿手的织锦刺绣,往日的羞赧一扫而空,代之以从容自若。 “人味儿?”无瑕不明白。 “我是说无瑕公主的作品更像是机器织就,一丝一毫差错也没有,全都是按照最佳比例、最佳设计绣成。可这样一来就少了灵气,绣的再好也终究落了下乘。没有失误,恰恰正是无瑕公主的失误之处。” “没有失误就是最大的失误!”春江金鹏抚掌大笑,“好!好!好!果然是织女仙子下凡!从今天起,易水寒就搬到‘开明院’。”(专门用来软禁人质的寓所。) “多谢陛下恩典!”织女感激涕零,伏身叩首。 挥挥手,金鹏笑道:“不必多礼,以后你就留在宫中,本王一高兴,把你大哥放了也不一定。哈哈哈哈~” 哥哥出狱有望,织女当然喜出望外。陪陪金鹏也不是多么痛苦的事儿--这位颇有艺术天赋的陛下,并不让她感到讨厌。 看着他们谈笑风生,无瑕眼中满是怨毒之色,嘴角也渗出狰狞的冷笑。 “织女妹妹,陪姐姐散步可好?”晚饭后,无瑕拉住了织女的手提出邀请。 也许心情太好了,织女暂时忘记了无瑕的可怕。 “妹妹进宫这么久了,可曾去过后院凤栖林?”无瑕悠悠问道。 “去过一次……”织女脸色骤变,她想起上次在林中对青竹的倾诉。 “去逛逛吧,那儿满凉快的。”拉着织女的手,无瑕回眸微笑。 “姐姐,你们去哪儿?”扁鹊苑门前,恰好遇到无心。“织女姐姐,一起开明院探望易将军吧。” “凤栖林。”无瑕不想多说,拉着织女头也不回。 “凤栖林!?”无心的脸色变了,“织女姐姐!” 迷惑的回头,织女望着她,而另一双眼睛也不怒而威的盯着她,似在警告她不要乱说话。 “没……没什么……”在无瑕的逼视下,无心把“不要去”三个字吞了回去。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 “织女姐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今次……我……我也救不了你了……” 无心掩面而泣。 扁鹊苑是无心的居所,当日发生的一切,织女看到的,她也全看到了。而织女没看到的,不知道的,她却也知道!例如,那老人的死尸就是埋在凤栖林,而且埋在林里的尸体,也远远不止一具…… (凤栖林内) “你都看到了吧。”沉默了良久,无瑕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 “看……看到……什么……”织女终于后悔了。她低估了无瑕的冷酷与残忍! “不该看到的。”微笑着,无瑕缓缓伸出那只蓝色魔手。 惊恐的尖叫着,织女转身想逃,这莽撞的举动使她加速滑落死亡的怀抱。身后不知何时挖好了一个大坑。 织女重重的跌进坑内,仰面摔倒。 半丈深的坑,摔死当然不可能,可坑内的织女,却发出了垂死的哀鸣。 事先削尖埋好的竹筒则贯穿了她娇小的身躯--像只被无数支箭射穿的小动物,织女做着垂死前无谓的挣扎,呜咽的哀鸣着……大股大股的鲜血自无数削尖的竹筒中喷出。 乌黑的眸子圆圆的痛苦的瞪着,大大的,连眼睑都睁裂了,呈放射状自内而外扩散,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贱人!知道我的秘密也就罢了,还敢让我难堪!?”蓝荧荧的魔眼闪动着虐杀的疯狂,无瑕恶毒的咒骂着。织女还没有死,大量的鲜血汹涌喷出,真不知道她那小小的、单薄的身躯里,哪儿藏了那么多血。呻吟早已停止,只剩下轻微的咳声--一根竹筒刺穿了她的肺。 冷酷的笑着,无瑕再次伸出了恐怖的魔手,“臭女人,你不是织锦刺绣天下无双么?现在绣给我看呀?”魔手落到了织女头上,她要夺走织女的技艺。 蓦的一怔,无瑕悻悻的收回了手。“呸!死的倒挺快!” 憎恶的瞥了她最后一眼,无瑕取出事先藏好的铁铲,把坑填平。为免别人起疑,还在上面栽了几根青竹。 一切收拾妥当,无瑕藏好工具,志得意满的踏上了归途,口中还哼着动听的小曲儿…… (几天后凤栖林) 无心呆呆的坐在林中,坐在织女的墓上--如果那也能叫坟墓。 几棵被移栽的竹子没能活下来,渐渐枯萎,一株不知名的小树,却破土而出。几天工夫,就长到三尺多高,一树嫩绿的叶子,惹人怜爱。 随手摘下一片绿叶,放到唇边,无心默默吹奏着献给织女的挽歌。说来也怪,不管用力轻也罢,重也罢,那叶笛的调子总是不变,悲悲切切,如凄如诉…… 隐隐约约的,似有少女在哭喊,“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无瑕公主是妖怪……无瑕公主是妖怪……”吹着,吹着,无心泪流满面。 猛的扔掉叶笛,呜咽着,她掩面飞奔而去…… 最敬爱的姐姐杀了最好的朋友,十年来朝思暮想的人的妹妹…… 死者一无所有,活着的人却还要承担无奈与痛苦。 (青鸾轩) “啊!别……别过来!别……别……不要!”惊叫着,无瑕猛的自床上坐起来。 “公主?”侍女佩剑一脸惶恐的望着她。 “没什么……只是噩梦。”无瑕心神不定。 “佩剑、抚琴,跟我来!”趁着月色,主仆三人鬼魅般溜进凤栖林。 “哼,果然是你!贱人,死了还作怪!”恶狠狠的抓住那株不知名的小树,无瑕森然道:“给我拔出来,烧掉!” 几天后,一场秋雨过后,帝都大街小巷里长出了不少古怪的小树,绿油油的,像无数娉娉婷婷的小家碧玉。 顽皮的孩子们摘下树叶,做成叶笛,吹着满街跑。 于是,那呜呜的哀鸣,伴着“救救我啊~……谁来救救我啊……无瑕公主是妖怪……”的调子,飞遍了帝都街头巷尾…… 那笛声如此悲伤幽怨,催人泪下,久了,人们便把那树命名为“伤树”。 再后来,嫌“伤”字不吉利,又改称作“桑树”…… 那笛声也传到了“开明院”,传到了易水寒耳中。 笛声让他精神恍惚,害的他大病了一场。 病情稍愈后才发现,不只何时,屋后也长出一株“伤树”。 揉揉眼,想看个仔细,那翠绿的“伤树”化为“织女”,依旧那般亭亭玉立,含着笑,向他挥手…… 伸手抚去,近在咫尺的纤手,又成了青青枝叶…… 那冰凉而柔滑的,是什么落入掌中? 低头细看,小虫儿雪白柔弱,温柔的蠕动着……吐着银丝,似乎正纺着线,织着新衣…… “哥哥,快些回来哦~~~~我等你……” 耳边响起的呼唤,也许只是幻觉吧…… 天也旋,地也转,不知谁家的孩子吹着叶笛自墙外欢快的跑过,呜咽的笛音和着天真的笑声,自墙外飘来…… 鲜血喷出,银白的面具染成绯红…… 这次病的更久,终于,病情有了些起色。 再次来到了“伤树”下,不,现在已改名叫“桑树”了。 那小虫儿也有了名字--蚕。 今次却没再见到“蚕”, 它们呀, 刚刚化成只只彩蝶, 在明丽的秋阳里, 跳起曼妙的舞步…… 尽管恋恋不舍, 却终于翩然远去…… 第十二章 承启 “老大,我们这就回去?”刚刚归队的神奇兄弟大惑不解,“雷神骑士团”整装待发,似乎要返回玄武。大伤初愈,楠精神不太好,点点头,没再解释什么。 “可是……破坏玄武神坛的三妖女还没找到啊?还有二小姐和罗喉……”神奇无比急了。 “算了!朱雀有春江水月,妖魔小丑成不了气候!”首尝败绩,楠难免英雄气短, “至于小兰……”长叹一声,楠黯然神伤,“和那个狼人小子在一起,她的灵魂会比留在玄武更安宁……” (孔雀历119年9月鸵鸟城) 躲在不知谁家的屋檐下,一文不名的倾城觉得自己像个傻瓜。虽可避开了细细秋雨,寒风却仍可长驱直入。单薄的衣衫不足以御寒,连心都快结冰了。 “这样下去,我会死在街头,像条野狗……”怅然望着蒙蒙细雨中的鸵鸟大街,嘴角泛起苦笑。 也曾考虑过找份工作赚路费,可他能干什么?他拥有惊世的智慧,无穷的知识,可又能怎样?城守不会任用外乡流浪小子做公学教师;他更不可能在大街上叫嚣“地球是圆的”来展示自己的才华。 身为春江水月亲传弟子,就凭那招拔刀术,作个镖师、护院绰绰有余。可看看他那张绝色倾国的脸,谁敢用他作保镖?不被当成翘家逃婚的千金大小姐才怪。游荡了好几天,非但工作没找到,还引来了一群狂蜂浪蝶,险些被卖到妓院。从那以后,他再也白天出门,免得引来色狼。 倾城惯于随遇而安,只要活的安安稳稳,其他的,他都无所谓。对于能否尽快赶到凤凰与水月重逢,他并不强求。“只要认准方向,不停走下去总会找到--凤凰城又不会跑掉。”可肚子饿却不能无所谓,口袋里没钱,又不好意思开口乞讨,再找不到东西吃,他只有活活饿死。空荡荡的胃像火炉上的空水壶,被饥火烤的抽搐痉挛,疼的喘不上气来。实在忍不下去,倾城裹紧衣衫,冲进雨夜中的鸵鸟大街。“总能捡到点可以吃的东西吧……”黄昏雨中,凄冷的街上空无一人,雨水把路面冲刷的光可鉴人,垃圾都找不到一块,食物更是妄想。 饥饿让他头昏目眩,胃剧烈的抽痛,倾城蹲下身子大口喘着粗气,等到疼痛渐消,刚站起来,眼前蓦的一黑。恢复知觉时天色已黑,全身冰凉,四肢麻木,不知在湿漉漉的街上躺了多久。仰望着夜空,纷繁复杂的色彩、花纹在眼前飘动,想要仔细时却又突然消失,或者变成另一种形态…… “可是天堂的窗纱……?”他悲哀的想。倾城也曾经幻想过自己死时的景象:儿孙满堂环绕床头,横刀跃马血染沙场,浪荡江湖一剑封喉……安详的,壮烈的,凄惨的……各式各样的死亡他都设想过,可偏偏没想过被饿死。睁大眼睛,他想再看一眼天空,借空中明月向朝思暮想的水月道别,哪怕只是一弯新月……漆黑的苍穹,雨水飘下,像天在哭泣。 月亮没看到,热腾腾的馅饼却伸到面前。不敢置信的抬起头,一张同样吃惊而又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龙之介!”倾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你,叶子!”龙之介万万没想到,竟会在此情此景遇到苦苦寻找的倾城。 “哎,阿介,明天我们吃什么?”倾城打着饱嗝,心满意足的问。 “我的钱也不多了。”馅饼全被倾城吃了,龙之介饿着肚子心情大为不爽。“明天一起去找工作吧。” 运气真好,城门布告栏上刚刚贴出大红镶金的征聘告示,“招聘杂役若干。 要求:性别年龄不限,通晓武艺魔法者从优。有意者请自备覆历表,于明日正午于城南大观园客栈后院报到。联系人:金陵十二钗” “阿介,这个我们行!”倾城大喜,撕下了告示,“瞧这气派,准是大户人家。你来护院我来烧菜,包他满意!” “覆历表呢?我总不能写上海盗出身……” “哈哈,这个容易,稍微杜撰一下好咯。”倾城边想边说,“就说是冒险者吧,符合我们的身份。名号嘛……入乡随俗,最好用朱雀语。恩……就叫flash&slahs,简称 f&s!够威风吧?” “flash&slahs?” “对,你的神速就是flash--疾风;我的拔刀术是lahsh--迅雷。和在一起就是f&s?疾风迅雷!” 倾城和龙之介怎会想到,这信口胡诌的名号,不久后就将传遍朱雀大陆每一处角落。 两人都没有打工经验,主意一定,也没撕下告示就直接去了大观园客栈。也不打听一下,径自闯到后院。大观园还真大的吓人,稀里糊涂的转了半天,最后又回到了原点。 也是祸不单行,谜宫没走完,还被一群漂亮姑娘当成贼捉住。没有告示作证明,十二金钗根本不听他们解释。先是严刑拷打逼供(龙之介),接着又甜言蜜语利诱(倾城),非要他们承认图谋不轨。 倾城知道跟一大群女孩子争吵绝对没好下场,干脆低头认错,一句话也不说。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很快就打动了女孩儿们,不但给他松了绑,还送上茶点糖果,连声安慰说,“小妹别怕,姐姐知道你是好孩子……” 龙之介就冲动多了,大声申辩说,“我们都是穷鬼不假,可还不至于下贱到作贼的地步。即便做强盗,也决不会抢你们这些姑娘家。”他本意是想表明自己光明磊落,可听在十二位美女耳中却变了味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抢姑娘家?哼,看不起我们?” “目中无人!” “沙猪!” “简直是侮辱我们姐妹嘛!” 金钗们瞪大杏眼,人人都一脸忿忿不平的神气。 “我没有……我没有看不起你们。”龙之介急的张口结舌,连倾城暗示他闭嘴的眼神都没主意。 “还说没有?”女孩子们更生气了,“凭什么不抢我们?要说劫财,我们魔域富可敌国,难道还不够资格抢劫么?要说劫色,难道我们姐妹不算一等一的美女?不抢分明是看不起我们!” “你们……我不是……那个……误会……没有……”龙之介想不到她们还有这种歪理,被抢白的说不出话来,脸也涨的通红,憋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三个字,“我错了。”也不知道他是在认错,还是后悔跟十二金钗争辩。之后就赌气的闭上眼睛,再也不肯回答她们任何问题。 十二金钗都是鬼精灵,围在一起唧唧咕咕商量了好一会儿,接着就过来两位面带诡笑的金钗姐妹,把龙之介绑的像只粽子,挂在门板上,用他的脸玩起贴鼻子游戏。 不一会龙之介脸上就贴满了小纸条,写着诸如“我是傻瓜”,“大笨贼”,“白痴” 之类的攻击性词汇。 “哈~轮到我了!”活泼的湘云跳了出来,蒙上红纱巾,拿起纸条小心翼翼的走向龙之介。“你们再捉弄我,我就……”龙之介不堪**,刚想发火,一只苹果塞在口中,“先堵住你的嘴!”紧接着,纸条也不偏不倚的贴在鼻子上。 “啊~好棒哦!”摘下红纱巾的湘云大声欢呼,“你们看啊,贴的多完美!” “湘云你作弊!”惜春不服气。 “对,那个苹果有问题。怎么那么准,恰好塞到那小子嘴里?”宝琴也义愤填膺。 “一“肯定有鬼!我知道了,是你们……哼,联手出老千!”宝钗也作恍然大悟状。 “坏小子,定是被湘云收买了。”黛玉则把罪过归咎于龙之介。 “诸位姐姐……”甜美细柔略带羞涩的嗓音传来。顾不得争吵,金钗们纷纷回头,乖巧美丽的白衣女孩儿娉婷的站在身后,俏脸含羞带怯。摊开手,小纸条躺在温润白皙的掌心,“可以让我试试么?”倾城问。 蒙着层红纱,倾城走近龙之介。 “到了~”一位金钗大声提醒。 停下脚步,倾城缓缓伸出左手。纸条贴出的瞬间,右手电光石火般滑向腰侧木剑。 等到十二金钗回过神来,木剑早已削断绳索,龙之介风一般冲向门口,夺回龙枪。 刚想出手阻拦,身后又传来清越的吟唱。 “we can out from the deep, to help and understand but not to kill, it takes many lives till we succeed, to clear the debts of many, many hunder years!” 结界?百年孤独!! 咒文奏起上古神秘乐章,巨大六芒星界结拔地而起的,封锁了整栋屋子,十二金钗成了笼中鸟,眼睁睁的看着倾城逃走。 倾城发动魔法的同时,龙之介也逃出内厅。 刚进外厅,他就吓的大叫一声,差点转身逃回来。一只全身上下缠满白纱的“木乃伊”静静站着大厅门前,头也裹的严严实实,乌溜溜的黑眸子正好奇的打量着龙之介。 “你……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魔域主人缪斯,不是东西。”女僵尸纠正了龙之介的错误,并自报家门。 “管你是人是妖,快闪开!”龙之介挥枪刺出。二意神枪只用了两分劲道,他只想吓退这恐怖的魔女。 缪斯却寸步没退,不理会刺向额头的龙枪,反而伸手抓向身后的虚空。更奇怪的是龙之介果然自后方冒出来,龙枪也听话的落入谬斯手中。 “你……你怎么知道?”难怪龙之介吃惊,“二意神枪”是他根据自己天生神速的特长自创的“影术”绝技。所谓“二意”是指“明意枪”与“暗意枪”。当日在新?雅兰斯,稷下高手凶?格兰特都败于一枪之下,可见“二意神枪”威力惊人。听了巴哈姆特临终遗言后,他知道自己是举世罕见的“超能力进化新人类”,而“瞬间移动”,正是他的特技。刺向谬斯额头的“明意枪”只是虚招,“瞬移”后自背后发动的“暗意抢”才是真正的杀招。龙之介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缪斯怎会看穿他的心思,如此轻松的破了二意神枪。 “你的心意告诉了我攻击目的。”指着额头太阳穴,缪斯的“感应波”强的几乎可以看到。“心电感应术!”龙之介大吃一惊,他知道这也是种超人类特技。魔女谬斯微微一笑,握住龙枪的右手突然变色,诡异的蓝光迅速流向龙之介。“你的枪法很有趣儿,借我研究一下可好?” /系统已接通 /复制…… /…… “阿介!”紧随其后的倾城以为龙之介受到攻击,忙挥剑斩向缪斯。 “妖怪,放手!” 甩开了龙之介,谬斯潇洒的打了个响指,银色闪电扭曲着射向木剑,强烈的电流把倾城打的全身麻木酸痛,头发也根根竖起。 “你……雷公还是电母?” “我是缪斯,不是神。”她老老实实的回答,“刚才那是‘电磁超能力’。” “这女人拥有的“超人类技”远不只一种,她究竟是何方神圣?”龙之介的心沉到谷低。 “快走!”倾城展开神龙九天变,抓起龙之介就想逃。 “先别走呀!”谬斯也不追赶,双手一抖,倾城与龙之介立刻砰然倒地。 “唉……都叫你们别跑了,摔痛了吧?” 倾城睁大眼睛,却找不到手脚上有任何绳索。“我干嘛自己抓住自己的脚?”龙之介也糊涂了。 “呵呵~你们看不到我的法宝荒缪索。” “荒谬索?” “对呀~随心所欲,想捉谁就捉谁的荒谬索”缪斯兴致勃勃的解释,“是用‘猫的脚步声’,‘女人的胡须’,‘山的根’,‘熊的警觉’,‘鱼的语言’,‘鸟的口水’ ……再加几种灰魔法炼就的。嘻嘻~我很厉害吧!” 这时十二金钗也打破了结界,气急败坏的冲进后厅。一见缪斯,忙齐声请安。“主人吉祥。” 龙之介与倾城两名小贼已被“荒谬索”捆得像待宰的猪,自然无法逃脱。见十二金钗个个杏目圆睁,粉面含煞,大有痛打落水狗之意,心里连连叫苦。 “主人,怎么处置这两个小贼?” “哼,他们坏透了!” “尤其是那个大块头。” “也不能这么说……”缪斯对龙之介倒颇有好感,“大个子的良心倒也不坏,如果他存心伤人,你们姐妹恐怕早就凑不成十二金钗了。” 金钗姐妹固然不服气,但主人都这么说了,想来龙之介的实力的确不可小觑。这样一想,探春也悄悄的把踏在他背上脚缩回去。 “你们当真是来应聘?”两名俘虏解释了半天,缪斯总算相信他们。念动咒语,收回了荒谬索。 “对呀,我们很能干的。”倾城唯恐她们小看自己与龙之介。 “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都可以尽力而为。”龙之介又补了一句。 不再站在“苦主”与“盗匪”的立场上,十二金钗反而觉得这两个家伙蛮有趣儿的。 龙之介堪称英俊,倾城就不用说了。既然看起来倒还顺眼,留下作个苦役保镖什么的倒也不错,而且还可以做玩伴,想想看实在挺划得来。当下也就都不反对,还一致请求缪斯允诺。 “也好。我们一大家子女人,出门在外很不方便。有你们在,倒也少了些麻烦。” 站起身来,缪斯伸出右手凌空划了个圈,仿佛开门一般,一个黑洞应手而现。伸手进去取出一个黑色的厚本子,缪斯不理会两人惊异的目光,淡然道:“你们被雇用了,先登个记吧。名字?” “北条龙之介。” “叶倾城。” “性别?” “男。” “男!” 没用笔记录,缪斯指尖在那个镶满方块的本子上劈劈啪啪的敲打。 “那是什么?”倾城的好奇心又来了。 “笔记本电脑。”缪斯简略的答道。 (帝都某秘宅) “大姐,伤好些了吧?”“嗯!没大碍。春江水月的确厉害,要想对付她,必须解开最后一个封印。”“大姐,放心吧。雪姬已经找到朱雀神台的确切位置,就在……”“大小姐,二小姐,春江无瑕公主拜访。”侍女进来通报道,“找到天照大神的宿主了!” (兰陵草原) “……我在哪儿? 我是谁? 我来自何方? 又将……行往何处? 仿佛身陷梦魇,水月行尸走肉般踯躅在朱雀大地上。 走啊走啊……日出,日落,风来雨去,她只是不停的走…… 迷失了心的方向,路又怎能走到的尽头?心里空荡荡,轻飘飘,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任由身体本能保持无目的前进。 “走神”,神的走火入魔,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毕竟谁也不能永远保持精力集中。而对水月,这却是场要命的灾难。 与楠的决斗,她似乎胜的很轻松。其实那不过是华丽的朱雀剑术对于略显笨拙的玄武内功给旁观者造成的假象罢了。楠给她的伤害,除了一些轻微的外伤,异常严重的内伤。水月是不世高手,楠?帝释天也绝对算得上与她级数相同。暗藏在“玄武金刚大雷神功”中的“心魔走火大法”,乃是楠异想天开独创的邪道武功。“心魔走火”与内功罡气不在同一次元,阿修罗魔功不能完全屏蔽,仅仅余威所致,就几乎引发水月从精神到意志、理念的全面崩溃。 以她的功力,本可以不受“心魔”影响,可那一刹那,她的脑中恰好充满了倾城的影子……心先乱,外魔趁虚而入。铃还需系铃人,失去的,只有自己亲手找回。水月的迷乱,元神阿修罗也无计可施,只能躲在心之一方的角落中,静静等待着她大梦醒来。 雨过天晴后,水月停下脚步,这片布满十字架与墓碑的草原,她是如此熟悉。 “兰陵……” 茫然四顾,她看到万千幽灵游走,风过荒草,隐约有万千战死者悲凉的哭泣。 一将功成万骨枯。水月的双手从此处染红。美丽的兰陵大草原,难道是她生命的起始与终结之地? 颓然跪倒,无敌魔剑阿修罗亦滑落在郁郁苍苍的草地上。 “阿爹……我是小迦,你可还记得?” 打开那卷来自昆仑异乡,随倾城一起飘扬过海来到朱雀的画卷,水月泪眼阑珊。 “娘……我是小迦啊~为何叫我阿修罗?” “倾城……你知不知道……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我?不是水月,不是阿修罗,还有另外一个……我……埋藏在十六岁以前的记忆里。” 泪水滴落画面,那漫步园中的白衣少女蓦的抬起头来,冲她嫣然一笑。一蓬金光喷出画面,化作金翅大鹏鸟冲入岁月眉心。 爹……娘……你们在天国团圆了……女儿也终于……完整了……” 提剑起身,她默默祷告。迎着夕阳的余辉,神魔和体的水月走向草原尽头…… (倾城战记 第二部 完) 第一章 飞行之梦 “喂,站住!看什么?就是你们两个小子!”大观园的护院王小二大声叫住了前面的两个年轻人。 “我们?干啥?”白衣少女不解的问。手中高高堆起的衣物遮住了脸,半生不熟的孔雀官话夹杂着很浓的昆仑腔儿。 “还敢问?瞧瞧你们这副贼样!快说,想偷鸡,还是摸狗?” “都不是,我们是住店的客人……”少女解释道。 “住店?客人还用自备行李吗?你们身上背的窗帘、床单、枕头是哪儿来的?还有你,大个子,别装哑巴!你手里的被子明明是本客栈的私物――有标记为证!真是世风日下啊,看你年纪轻轻仪表堂堂,怎么竟干些缺德的勾当……” “洗衣服也有错?”少女委屈的解释。 “叶子,别跟他废话。”被迫来洗被单,大个子已经很不爽了,实在不想再听王小二唠叨。 “哎!阿介,等等……”来不及了,黑衣少年早已踪迹全无,好象根本就不曾存在过一般。 “啊!想在我王小二眼皮底下溜走,没门儿!”好在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逮住一名女贼也算大收获。 心中大骂龙之介不讲义气,“女贼”只好再次澄清自己的冤屈。面对怒气冲冲走上来捉贼的王小二,“她”大声道:“等一下!听我解释……” (水池边) 回想起几天来的奴隶生活,北条龙之介惟有大叹命苦。本以为能大赚一笔,没想到最后落得个卖身为奴,魔域的临时工可真不好做。 几天来,魔域的妖女们洗劫了鸵鸟城的大街小巷,目的当然是购物――这全世界最最无聊的事儿。他和倾城理成了理所当然的搬运工,两人都快被一堆堆的胭脂花粉绫罗绸缎压断了气儿。 最可怕的还在后面。 谬斯那鬼女人虽然从不亲自出门购物,却是个可怕的洁癖狂。她不但每天洗两次澡换两次白纱带,还要求每两天换一次被单、床单&被罩、枕巾。当然,从前这些换洗工作都是十二金钗的活儿,可自从他和倾城来到后,这些就成了他们的任务。 倾城曾建议谬斯请大观园的服务人员来洗,可狡猾的魔女断然拒绝。 “那怎么行?既然你们是来打工的,当然要由你们来洗――我可不想多花一笔冤枉钱。再说,外人洗我也不放心,一个个笨手笨脚,哪比的上你们?一个聪明,一个细心,嘻嘻~~所以……洗衣的重任就拜托咯!” 为了聪明与细心的荣耀,倾城与龙之介只好客串洗衣郎。 谬斯的分工很不公平。寝具全部由龙之介承包,倾城却只需洗窗帘。 “为什么?”龙之介怀疑她除了洁僻还有别的毛病。 对此,谬斯的解释很古怪。她特别单独对龙之介说:“我对‘神’过敏,闻到倾城那小子的味道就不舒服;你就不同了,我们是同类,而且……嘻嘻~~我比较喜欢你的味道。所以嘛~~贴身的衣物要由你来洗。”她的话极度暧昧,龙之介难免想入非非。 “味道?洗个衣服还能留下气味么?这鬼女人!不知会否让我洗内衣……”坏了!一牵扯到限制级内容,他的脑子就开始暴走:内衣――颜色――〉大小――〉身材――〉…… “喂!不准乱想,大色狼!”谬斯嗔怪道。虽然看不清白纱内的表情变化,话语中却掩不住那分羞意。 龙之介想起来了。谬斯精通感应超能力,他邪恶的想法一定被截获了。 “对……对不起。”龙之介脸刷的红了,尴尬的无地自容。 怪有趣的盯着他,谬斯咯咯的娇笑了一阵儿,随即沉默下来,似乎在考虑什么。 “那……我走了……”龙之介不想自己的隐私再被肆意窃取,恨不得马上逃出她的“感应场”外。 “等一下!”谬斯叫住了他。 “真的想知道?”美丽的大眼睛闪着奇异的光彩。 “啊?什么……”龙之介吓坏了,他敢以生命担保:谬斯又想捉弄他。 “砰”谬斯与龙之介的头作了一次弹性碰撞。 “哎呀!!”¥%#¥――())(*%)_@#@…… 等他摆脱了“布谷鸟”和“金星儿”们的追逐,勉强恢复清醒时,谬斯早就走了。 “真是……”龙之介算是怕了这鬼女人。 更恐怖的还在后面。他发现被撞之后,一些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强行挤入了大脑。 姓名:谬斯 年龄:记不得了 身高:165公分 体重:48kg 三围:…… 内衣颜色、号码…… ………… “哇啊啊~~~~~”龙之介差点儿喷血而亡。 “阿介,我来也~~”倾城也来到水池边。 “快洗,迟了又会挨骂……嗳?你还真追来了!?”王小二就跟在倾城身后。 “啊,那个……我来帮你们洗衣服。”不复刚才的凶神恶煞,王小二满脸堆笑。 “混帐叶子!又卖弄色相,欺骗无知良民。”龙之介心想。 王小二这厮绝对是专业级洗衣高手。手脚麻利的像部机器,不到半个小时,倾城那分就被他处理完了。龙之介本着能者多劳的原则,把自己那份也让给了他。 有了王小二帮忙,两人提前结束了今天的工作。也不急着回去,他们就坐在水池旁闲聊。 “喂,阿介,什么是超能力进化新人类呀?”常常听起谬斯和龙之介提到这个名词,可倾城不明白它到底指的是什么。 “超人类啊,我也不太了解。”龙之介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说:“旧世界毁灭后,人类基本全部灭亡,仅有极少数在大灾难中幸存下来。亿万年来,灭亡的人类再次进化演变,终于再次成为了四神的主人――当然,现在的人类跟旧世界人类完全相同,一般不具有任何超能力。 而那些幸存者呢?他们的血统也保留了下来,也进行了进化。所谓超能力进化新人类,就是指拥有纯正旧世界人类血统,经过进化,拥有超越正常人类能力的旧世界遗民后裔。” “哦~原来如。阿介,你是超人类对吧?”倾城一脸羡慕。 “谬斯说是,我自己倒没什么不同的感觉。” “怎会不同?你跑的比兔子快百倍,肯定是超能力!” “跑的快?哦~~你是说‘瞬移’?其实也没什么,只比‘神速’快一点儿。谬斯说,我的瞬移超能力还没完全觉醒,现在还只是初级而已。” “超能力还分级别?” “是啊,谬斯说分三级――初级,中级,上级。不但能力分级别,连超人类也有类别。像我,就是纯正的自然超人类。谬斯说还有一种人造超人类,叫什么‘潘多拉’系列的――我没见过,听说而已。” “呵呵~又是‘谬斯’,阿介,我看那鬼女人对你有企图哦。”倾城笑的很暧昧。 “企图个鬼!我一见她就肚子痛……”提到谬斯,龙之介马上又想起了“内衣问题”,鼻血蠢蠢欲动。 “叶子,你的‘神龙九天变’练的如何?那也算是‘神速’级别的轻功呢。”。 “哎~别提了!”倾城一脸无奈。“还是‘未完成’。我想尽办法提高速度,可最多只有‘七变’。噢!对了,我可真笨呢!你是跑步的专家呀,快来帮帮哥哥我。”倾城来了精神。 “去你的!跑几步给本少爷看看。”龙之介笑骂道。在倾城的熏陶下,他打起嘴仗来也不含糊。 附近没有外人,倾城就在院子展开了“神龙九天变”。 “你看,无论怎样加速始终做不到身分九影。学了几个月,还是没法完成,水月殿下要是知道了,准得气死……”想到水月,倾城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龙之介没有答话,若有所思。 “差不多了。” “啊,这么快。”倾城惊讶的望着龙之介。刚刚把“神龙九天变”的要决传给他就差不多学会了!?“你可比我聪明多了~”倾城自己都学了一整天,龙之介却只用了几分钟。 “比你聪明?鬼才比你聪明。我学武功不是靠脑子,靠的是本能。”龙之介的悟性当然赶不上倾城,但就身体资质而言,倾城却拍马难及。 一法通则万法通。身具瞬移超能力,再来学“神速”级的轻功身法,对龙之介来讲,就像高中生来做算术题,当然轻松愉快。 “哦~~我明白了。叶子,不是太慢,是太快了。”他找到了问题所在。 “太快?” “对,一味追求高速,忽略了节奏感,反而弄巧成拙了。” “节奏?逃命的功夫还要考虑节奏?” “少瞎说!什么逃命的功夫?轻功身法脱胎于舞蹈,本身就是一种高雅的艺术,不准你随便侮辱它!”“逃跑专家”龙之介决不允许别人侮辱他的得意技。 “身法身法,五分速度,五分步法。速度是为了让人追不上;步法是为了让人打不到。 身法本就是种舞蹈,没有节奏韵律,何来美感?即便作为轻功武技,倘若做不到平衡与和谐,根本不能真正发挥到速度的极限。你看!” 龙之介也施展了神龙九天变。 也不见他有多快,脚步微移中道道残像立现。与倾城相比,他的残像更加细腻。一举一动,犹如古曲中跳动的音符,自由洒脱却又有迹可寻。 衣带飘扬,前移后挪,如流水,如清风……龙之介用肢体语言诠释了节奏的定义。 残像无数,何止“九天”;细致潇洒的动作,却又慢的称不上“神龙”。极快与极慢不可思议的融合,造就了视奇迹之旋律。 速度,韵律,节奏……无处不在而又四处皆然,龙之介远远超出了“神龙九天变”的范畴;无我无相,残像本就是真相;轻功也好,身法也罢,管他武学还是舞步,沉到疾速的氛围中,暂且享受自由的感觉! 倾城叹为观止,他总算明白什么叫做瞬移超人类了――绝非跑的快那么简单,龙之介是全心全意的向往自由翱翔。 “他是想飞啊……”心有灵犀,倾城猜到了龙之介――所有瞬移超人类――的终极梦想。 “要是能够自由自在的飞翔,该多好……”龙之介也在这么想。 “不依靠任何工具,自由飞行在天际。” 这傻的可爱的幻想,就是瞬移超人类进化的动力。 和着龙之介飞行的梦想,倾城哼起了悦耳的昆仑小调。 歌舞相伴,茫茫浊世立成太虚仙境。 夕阳下,红尘嚣喧远,人在自由自在天…… 在龙之介的帮助下,倾城终于成功掌握了“神龙九天变”的奥义,“未完成”的历史宣告结束。 “阿介,多谢你了。真是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啊~”倾城心情大好,调侃的话也多起来。 “懒得理你。”龙之介有气无力的答道。 “哎?怎么了?”倾城有点儿惊讶。他们是扯皮的好搭档,一向你来我往,决不肯轻易认输。今次龙之介却没还口,实在古怪。 “没什么……有点儿不舒服。”龙之介脸色苍白。 “我看看……”想不到比牛还健壮的龙之介说病就病。 “别碰我!!”龙之介突然大吼,制止了倾城伸向自己额头的手。 “真的不要紧,一会儿就好……”龙之介缩成一团,抖的像只寒号鸟。倾城没办法,只好坐在他身旁,发动几个镇痛疗伤的小魔法,希望能帮他减轻些痛苦。可龙之介既无外伤也无内疾,医疗魔法根本毫无用处。 “老毛病了,很快就好……”龙之介安慰他说。果然,几分钟后他的脸色就恢复原状了。 “刚才是怎么回事儿?碰一下你就杀猪似的惨叫。” “还说?叶子你这混蛋!”龙之介精神也来了。“还不是为了帮你练功,才会引发宿疾。” “宿疾?” “嗯,老毛病了。运用‘瞬移’时就有可能发作,不过几率很小,近几年来只发作过七八次。” “很痛?” “当然。一旦发病,全身无一处不痛,简直就是被活活剥了一层皮――哪怕轻轻摸一下,都像是戳上一刀。” 倾城最怕痛,听的他脸都青了。 “我想可能是刚才‘瞬移’过度,超过了身体承受能力。唉~~真是!这样下去,我一辈子也休想达到中级瞬移……”龙之介神情沮丧,飞行并竟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人类的身体不允许他进一步提高速度。 “别灰心,阿介!我回去想想办法,也许有什么法术可以医好你的病。”倾城安慰道。 “也许吧……”龙之介提不起精神。 天色渐黑,两个洗衣郎见时间不早,忙收起晾干的衣服回去报到。 龙之介身体不舒服,没什么食欲,直接回房休息;倾城则去吃饭,顺便到谬斯那儿去交差。 “千万别跟她说我不舒服。”龙之介特别交代他。 “阿介呢?怎么没见他?”果然,谬斯问起了龙之介。 “上厕所去了。”倾城随口编了个理由。 “呵呵~~鬼女人果然对他有意,阿介要走桃花运咯……”倾城幸灾乐祸的想。 “叶子过来,二姐请你吃苹果。” “到这来,看看七姐的发带漂亮不?” “快来,一会陪我去逛街……” “倾城,快来试穿新裙子,嘻嘻,我和宝钗特别买给你的……” “真是……简直就是‘桃花灾’嘛!”倾城叫苦不迭,硬着头皮走向十二金钗。 龙之介回房喝了点茶,静坐了片刻,身上寒意渐散,可还是没什么食欲,早早的便睡了。 朦胧中,似乎听到有敲门声。迷迷糊糊的爬起来,窗外一团漆黑,已经是深夜了。 龙之介打着哈欠开了门。 “呃!!是你!?”门外竟是穿着睡衣的谬斯,怀里还抱着个绣花小枕。 灵巧的自龙之介身旁钻进来,谬斯蛮大方的坐在床上。 “这么晚了,你……有事吗?”龙之介尴尬的站在床前,不知是否该关上门。 “这么晚了,当然是来睡觉!”谬斯的回答很干脆。 “睡觉!?”龙之介皱起眉头,他可不喜欢主动送上门来的女人。 “哼!还敢问!?偷懒鬼!”谬斯好象很委屈,即便隔着厚厚的纱巾,撅起的嘴角依然清晰可见。 “偷懒?”龙之介不明白。 “没洗枕巾和枕套!”谬斯嗔道。 “我有洗……呃……”龙之介想起来了――枕巾枕套是王小二帮他洗的。“这也能看出来!?”龙之介不得不佩服“鬼女人”。 “还狡辩!明明没有你的气味。”原来她是闻出来的。“我不管!反正今天我要睡在这儿。”也不管龙之介是否同意,她猫似的钻进了被窝。 “唔~好暖和……嘻嘻~嗳,这味道真好,不用失眠咯……” 大约过了半刻钟,谬斯真的沉沉睡去。 龙之介没办法,只好关上门。 披上衣服,坐在火炉旁。不远处的谬斯发出了轻巧的鼾声,像支催眠曲。拨旺炉火,又喝了点儿冷茶,龙之介也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微明。早起的公鸡们也开始展示洪亮的歌喉。 龙之介发现自己竟然睡在床上。谬斯就在身旁,紧紧依偎着他,蜷缩成一团―― 象只可爱的小宠物。 淡淡的香味儿随着呼吸传来,龙之介想到了森林――谬斯的气息有森林的味道。 清新,爽朗的气味儿。 自己呢?龙之介只闻到了汗臭。实在搞不懂谬斯为什么喜欢。 “因为是同类。”他只能这样对自己解释。 悄悄爬起来,龙之介溜出了出去,手中还拿着谬斯带来的枕巾和枕套。 大清早的,他就在池边洗开了衣服。 “要帮忙么?”扫院子的王小二打着哈欠问他。 “不用了。”龙之介微笑着拒绝了他的好意。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哟~~”倾城叼着豆沙包来了,肩上还背着个大口袋。 “呵呵~春宵一刻值千金!阿介,怎么舍得早起呢?” 龙之介才不理他,夺过豆沙包塞到嘴里。昨天晚饭没吃,他正饿着呢。 “喂,昨晚本想去找你,没想到有客人……” “我们真的没什么!”龙之介脸又红了,连忙吞吃豆沙包,借以遮羞。打了个饱嗝,他问:“又有什么坏主意,急着找我?” “当然!”倾城精神来了。“昨天晚上我一直在研究魔法之心,想借它的魔力找出帮你疗伤。” “结果如何?” “魔法之心碎了。”倾城一语惊人。 “碎了!你这混蛋,干吗打碎它――那可是巴哈姆特大人的遗物!”龙之介凶狠的捏住他的脖子,用力摇着。“我辛辛苦苦从新?雅兰斯带来,你竟然打碎了!?” “呃……呃……别激动,不是我打碎的……”倾城好不容易挣脱了他的魔爪,喘着气说。 “哼,难道它自己会碎掉?是不是像只鸡蛋,还孵出了小鸡?”龙之介调侃道。 “对呀,阿介!你可真聪明。”倾城瞪大了眼睛,“真的孵出来了!”倾城把布袋递给龙之介。 半信半疑的接过来,龙之介伸手进去,摸了半天,只掏出了半只豆沙包。 “就孵出这个?”他恶狠狠的质问。 “当然不是……”不待倾城解释,袋子一抖,一只东西飞了出来。 龙之介还没反应过来,它就飞快的抢回豆沙包,一口吞下。 “这是……”龙之介瞠目结舌的指着那只鼻孔冒火的青色爬行动物问。 “小飞龙,魔法之心里孵出的。”倾城介绍了怪物的出身。 那小家伙果然龙头龙脑,呼扇着翅膀在半空悬着,比巴哈姆特那只老鼠威风多了。 “叫什么名字?这小家伙。”也许名字里都有个“龙”字,龙之介立刻就喜欢上它了。 “就叫‘谜’吧――来自魔法之心的谜之生物。”倾城说。 “谜?这名字好拗口,又不是猫,干吗‘咪咪’的?”龙之介提出了异议。 小飞龙也学着他“咪咪”的叫了几声,作出副不屑一顾的神态。 “那……再取个小名吧,就叫……就叫“小飞侠”吧?呵呵~~飞龙小飞侠!” “这还不错。” 刚刚诞生的“小飞侠”也很满意,学着倾城“呵呵”的傻笑。 第二章 中秋夜惊艳 孔雀历10月1日 鸵鸟城 小雨 今天是十月的第一天,按昆仑历,恰好是中秋节。屈指算来,从百灵登陆至今已经足足四个多月了。而今身在他乡,偏逢中秋佳节,思乡之情实难自禁……” ――《倾城日记》 ※ ※ ※ “叶子,换班了!”龙之介披着蓑衣推门而入,带进一室寒意,本就不暖和的小屋更加阴冷潮湿。 “这么快?”倾城无可奈何,只好接过他递来的蓑衣,出去值班。 值班?为什么要值班?事情是这样的。 今儿个一大早,谬斯就派人找来了倾城和龙之介。 “来,吃月饼。”她笑咪咪的说。 两人当然不客气,当下接过月饼大吃起来。 “好吃么?我自己作的呢,厉害吧?” 傻小子们当然连连点头。 “慢慢吃哦~~这是你们今晚的加班费……” “加班费?为什么加班?”聪明的倾城首先反应过来。 “今晚有客人来访,所以……麻烦你俩接待一下。” “接待?不会那么简单吧?”倾城怀疑她又想捉弄人。 “请实话实说。”龙之介也满脸警惕。 吐吐舌头,谬斯扮了个可爱的鬼脸,“明天我们要到鸵鸟山区进行‘净化2’实验的户外采样。实验设备与器材今晚就会运来,负责运送的美杜莎也会到来,你们今晚负责接待她。” “哦~接个人嘛,这很简单。”倾城放心的吃起月饼。 “之后呢?接完人就没事儿了?”龙之介显然更了解谬斯。 “之后就看守器材直到天亮,免得让不开眼的小贼偷了去。” “一夜!?”倾城月饼也不吃了,站起身来大声宣布:“我才不干!”他才不想熬夜--这对美容不利。(笑) 龙之介随没说什么,可一脸的悻悻然也表明了不合作态度。 “月饼都吃了,怎能出尔反尔?”谬斯老奸巨滑,一副恶毒老板娘嘴脸,“不去也行,月饼还我!”谬斯伸手讨债。 “小气的鬼女人!”倾城冷笑,“好,吐出来还你!”可惜,尽管他鼓足了吃奶的劲儿想把月饼原路推还,可肚子就是不争气――非但没有一丝呕意,反而隐隐作痛起来。 “怎……怎么回事儿?”他首先想到的是被下了毒。 “啪!”谬斯拍了一下手。 “汪汪!!”倾城应声吐出两声犬吠。 “不是我……”他惊恐的声辩。十二金钗强忍笑意,个个一脸戏谑。 “啪啪!”谬斯又拍了两下。 “喵喵呜~~”这回是小猫叫。 “啪啪啪!!”击掌三声后,倾城变身为猪。“噜噜~~” “真的不是我~~呜……”他又羞又气,脸涨的通红,差点哭起来。 “哇哈哈哈哈哈哈~”十二金钗笑得前仰后合,平时就爱笑的湘云跟宝琴更是笑到肠子打结。 “想白吃?休想。”谬斯得意扬扬。 “让‘小飞侠’替我还不行?他吃的最多呢。”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倾城打算舍卒保车。 没想到那胖乎乎的“小卒子”听出了他的恶意,才不干心被“舍”,一脸悲愤,小脑袋摇得像只拨浪鼓。两只前爪还不停的拍打着圆圆的肚皮,表示自己吃的并不多…… “那……好吧,听你的就是……”寄人篱下,倾城只好接受剥削。好在有十二位好姐姐痛惜他,围上来又是劝慰又是爱抚,糕饼水果塞满了嘴巴和口袋。要不是倾城婉拒,脸上准得一片狼籍,留下无数吻痕。 狠狠瞪了兀自大吃的“小飞侠”一眼,倾城心里暗骂:“负心龙!亏得本少爷平日里那么疼你,关键时刻倒成了缩头乌龟。”小飞侠才不怕,学着他的样子还了一记白眼,好象在说:“少来,又想拿本少侠充炮灰?没门儿~” “哼!这小家伙,一定是跟阿介学坏的……”倾城立刻把“养龙不教”之过推到了另一位监护人身上。想到龙之介,倾城脑中立刻浮起一个疑问:“咦?为何只有我一人学猫装狗,他怎么没事儿?难道……” 此时的龙之介还以为没人注意,正悄悄吐出月饼丢向垃圾箱--他根本就没真吃。 “傻瓜,你那块没下‘宠物剂’呀!”谬斯先发现了,娇声传音给他。 “混蛋阿介!不讲义气!”倾城也看到了这一幕。当下怒气填膺,挣脱金钗姐姐们的纤手玉臂,操起一根扫把冲将上来。 龙之介吓得把尚未吐出的半块月饼噎下肚中,转身抱头鼠窜。 “不准欺负阿介!”谬斯想打抱不平,跳出来拦住倾城。口中还念念有词,又想拍手催发“宠物剂”。 “鬼女人,陪它玩吧!”倾城早有准备,提起小飞侠轮圆了胳膊掷了过去。 “嗖--砰!!”胖乎乎的小飞侠投怀送抱,将谬斯撞翻在地。 飞来艳福,焉可轻易放过?小色龙顾不得尚还头晕眼花,趴在谬斯胸口,嘟起大嘴巴想先来个香吻。 香吻没尝到,耳光倒先挨了个够。 尖叫一声,谬斯胡乱拍打他的大头,一边还哭喊着:“快滚开啦呀!可恨的爬行门四足纲有翼目鳞甲科恐龙属小色种~~~~” (“咳咳~你捏住我的脖子了,到底让我怎么‘滚’喃?”小飞侠委屈极了。) 不想挨揍,只有自救。 于是它轻轻舔了谬斯一下。 “哇~~咬人啦~~呜呜……”果然有效--谬斯惨叫着把它丢了出去。 不过副作用也很显着。 “敢咬我!?你等着!”她抽泣着发出复仇宣言。 每人配备鸡毛掸子一把,杀虫喷雾剂一瓶,谬斯率领十二金钗组成“捕龙别动队”对小飞侠展开了大剿杀。 “逮住他,一定变成石化猪!”谬斯发誓。 不想被石化,更不甘心作猪。“小飞侠”只好加入了流亡的行列。 于是乎,大厅内鸡毛乱舞,杀虫剂暴走…… 厅外也是一派龙争虎斗。 倾城与阿介,一个“扫把倾城一刀斩”,一个“门闩二意神枪”,犹如卖大力丸的江湖把势,打了个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请我十个豆沙包,在下饶你不死!”见久战无功,倾城攻心为上。 “十个!?休想!最多五个!” “七个,不二价!” “六个!” “好,哥哥我再让你一回,成交!” “嗤!是我让着你才对~得了便宜还卖乖。” “豆沙包外交”大功告成,两人很快就达成了和平协议,立刻偃旗息鼓,扫把和门闩也各就原位。 “小飞侠”就没那么好运了,在“美女别动队”天罗地网般的围追堵截下,终于落入魔爪。 “呼噜呼~古拉拉拉”(“士可杀,不可辱,本少侠宁死不变猪!!”)小飞侠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终于打动了谬斯。 “好吧,不变猪,光石化也行。” 倒霉的小飞少侠被女人们扭出一副“仰天长啸”的造型,随后惨遭石化。 谬斯在它肚子里灌满水,口中还栽了一株水仙花,改造成一支大花瓶。 “嘻嘻~花开了就把你变回来。”她还故做慷慨。 花开?早着呢!那枚水仙半死不活,连花苞都没半个。 可怜的“小飞侠”预感到自己很可能会做一辈子花瓶。 没法子,现在他只有张着大嘴祈祷:“水仙奶奶,快开花吧~” 才放下笔,睡意就冒了出来。倾城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鬼影子都没见半个。回屋拖出条长凳,他就坐在门口等。“那个美杜莎到底搞什么鬼?天都快亮了也没见她来……” 实在无聊,他就掏出一本《四神札记》翻看着,看了没几页但觉睡意上涌,就那么坐着睡着了。 “隆隆隆~”巨大的噪音惊醒了他,抬头看去,一架巨大的怪鸟在夜空盘旋,正试图降落在院子里。” “运输直升机!”倾城惊讶的快把眼珠瞪出来了。没想到竟在此处看到了古代魔导书上介绍的飞行器。正发呆呢,运输机已经降落了。 货舱一开,巨大的集装箱轰然落地。 “叶子,好吵~”龙之介也醒了,打着哈欠走过来。 “快来!”倾城也是一肚子疑问,忙拉着他走向直升机。 驾驶舱门打开,金发碧眼的含笑招手,“嗨,你们好,我是美杜莎。”好一副明星风采。 “我们是……”倾城也想自我介绍。 “早知道咯~你是倾城,他是龙之介,新任总管是吧?主人在电话里就告诉我了。”美杜莎还蛮开朗的。 “电话……”倾城喃喃自语,“老天,又是古代科技!” “只是临时工,总管可不敢当。”龙之介小声更正。 “不管怎样,货总算平安送到了。”美杜莎慵懒的躺在坐椅上舒展腰肢,柳腰款摆楚楚动人。 “先送我去沐浴~两天没洗澡,可脏死了呢。”她给男士们提供了效劳的机会。 龙之介推了推倾城。服侍女人,他最在行。 “龙之介,你带我去吧。”没想到她竟然大胆的亲自点名。 “为什么是我?”龙之介不明白,可他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去问美杜莎,只好装出副不胜荣幸的表情。 “倾城,帮我把集装箱用油布盖上──那些药剂仪器可都见不得水。” “哦~”倾城应声而去。边走还边想,“奇怪?那女人怎么一身妖气?……唉,真不明白……女妖跟鬼女人好象都很喜欢阿介……对那傻小子而言,真不知是福是祸……” “走呀,干吗发呆?”美杜莎笑得他更尴尬了。 “嗯。”龙之介忙转身带路,可美杜莎并没跟上来。不界的回头,看到的仍是美丽的微笑。 “腿不太方便。”她拍拍自己的双腿。“抱着我,好么?麻烦你了。” 美杜莎不太重,可龙之介却如同手持千钧般小心翼翼。 “我对神过敏……所以,只好麻烦你。呵呵~请别见怪。” “对神过敏”龙之介又不明白了。好象谬斯也曾说过同样的话。 “怎会麻烦?在下很愿意为您效劳。”龙之介也展示了一回骑士风度。 “呵呵~就知道,你果然很大方。主人说的没错,你真是个好人。”美杜莎亲昵的把头靠在他胸前。 有点害羞,龙之介的脸又红了。 “说起来我们还是同类呢,都算兄弟姐妹,该多亲近才对……”美杜莎似在自言自语,也许在暗示龙之介。 “同类?”龙之介又想起了谬斯。 好在美杜莎似乎并不精通“心电感应超能力”,没有察觉到他脑子里还有其他女人。 走在回去的路上,龙之介有两个疑问。 1、美杜莎与谬斯究竟是何关系?既非师徒,又不象主仆。尽管美杜莎称谬斯为主人,可龙之介的第一感觉确是──她就是谬斯。当然,这种猜测是荒谬的,但两人的言谈举止真的很相似,就连声音也几乎一般无二。真不知谬斯面纱下的容貌,是否也像美杜莎般娇艳美丽。 2、美杜莎的超人类能力是什么?他们是同类?的确如此。 龙之介也有共鸣的感觉。但他猜不出这位残疾美女究竟拥有何等超能力。 第二个疑问很快就揭晓了。 “阿介,油布放哪了?我找不到!”半路上,他遇到了倾城。 “我也不知道。” “再去问一下美杜莎大姐吧,也许她有带来。” “好的”瞢懵懂懂的,龙之介又折回去了。 “美杜莎小姐,打扰了。”隔着纱门,他问道。 月光下,美杜莎曼妙的胴体投影到半透明的门上。 龙之介不敢再看,悄悄转过身去。 “有事儿?”哗哗的水声中传来了醇美的嗓音。 “那个……油布……”龙之介紧张的几乎忘了自己为何而来。 “嚓~”夜风拂月而过,撩开了并未关紧的纱门。听到响声,龙之介本能的回头。美丽与诡异同时映入眼帘。 美丽的是她的上半身:完美动人的肢体暴露在空气中,比中秋的明月还迷人…… 诡异的是她的下半身:蛇半的躯体蜿蜒扭动,尾尖还在撩拨着池水,溅起圈圈涟漪…… “美人鱼?”他脱口惊叫。 “不,是蛇妖。”美杜莎分开水淋淋的金发,露出冷酷的眸子。 “对不起……”匆忙的抓住把手,龙之介想关上门。 刹那间,他发现自己失去了活动能力。 自指尖开始变的灰白僵硬,逐渐向全身扩散…… 惊鄂的抬起头,他看到美杜莎羞怒交加的俏脸。 “真的不是故意的……”透过他的眸子,美杜莎看到他在这样说。 莫名其妙的,她轻易相信了他。微微一叹,美杜莎合拢秀目。 龙之介立刻恢复了自由,门也应手关上。 心剧烈的跳着,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不知该如何解释。 “对不起……无论如何,冒犯了小姐是在下的错,请惩罚我!” “不怪你……谁让我丑得见不得人。”门内传来美杜莎幽怨的声音。 “你一点儿也不丑,而且还很美丽……”龙之介知道这也是此时此刻最好的答复,可他说不出口。 那巨大的蛇身像恶梦般压的他喘不上气来。 一直住在地窖里的他,从小就很怕蛇。 地窖里蛇很多,一觉醒来,也许就缠在腿上。 “求求你,惩罚我吧!”龙之介摇头苦笑,“如果就这么算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他不想解释也不能一走了之,这只能让他更加不自由。龙之介不想她成为自己永远的噩梦,心灵的束缚。 美杜莎误会了。她以为龙之介是因为喜欢自己才会如此坚持。 “这种事儿,我怎好说出口?”她羞红了脸,芳心却在窃喜。 沈默了大约半分钟,美杜莎终于开口了。 “这样好了……你可以帮我作一件事儿代替惩罚。” “是什么?”龙之介有点担心,他也许根本办不到。 “……还没想好,以后在说吧。”美杜莎决定把一切推给未来,循序渐进,到了那一天,谜底自然会揭开。 “只要力所能及,又不伤天害理,在下一定照办不误。”龙之介也无可奈何,只好先作几天噩梦。 第三章 净化Ⅱ 今天一大早,魔域的女人们就开始忙活起来。当然,两名临时工也不例外。美杜莎指挥十二金钗装配仪器调治药剂,倾城最喜欢太古科技,也主动过去帮忙;谬斯一直在翻阅美杜莎带来的旧世界魔道书(科技资料),写写划划的,想来是在修改实验程式;龙之介也没闲着,天还没亮他就进城买了几十根竹竿,按照谬斯的吩咐裁成竹篾,再编成大竹筐。 就连小飞侠也不准偷懒。水仙没开花,可谬斯还是解开了它的石化,作为代价,它得和龙之介一起裁竹子。 编竹笼这活并不轻松,龙之介初学乍练很是吃了不少苦头。手忙脚乱的编了不到半个,手指就磨的伤痕累累。 好在自有人关心。先是戴上金丝眼睛的谬斯走了过来,慰问一番,还特地找来一双橡胶手套,帮他戴上,免得伤了手。 她前脚刚走,乘着轮椅的美杜莎又来了。本想帮龙之介编笼子,见他执意婉拒,只好送了柄小刀给他,裁起竹子来也方便些。 由于昨晚的误会,两人都有点儿尴尬。象征性的聊了几句,美杜莎又回去配药了。 龙之介不知道“净化2”的真相,更不理解竹笼的用处,但事到如今,也只好专心工作。 中午时分,龙之介终于编好了十个大箩筐,美杜莎他们也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倾城凭借丰富的旧世界知识给她们帮了大忙,作为酬谢,谬斯给了他“宠物剂”的解药。 “好,咱们出发!”游山玩水不是目的,魔域一行来朱雀的真正目的就是“净化 Ⅱ”实验。 玄武进行的“净化Ⅰ”刑天量产化实验圆满完成后,谬斯就迫不及待的展开了 “净化Ⅱ”,而实验场地,就选在鸵鸟城外的山区。 “实验主题到底是什么?”半路上,倾城提出了疑问。 “净化嘛,当然就是打扫卫生咯~”谬斯胡乱敷衍。 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倾城也就不在开口,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早晚也会知道。当下便把注意力转移到机内的仪器设备上。 龙之介对驾驶技术更感兴趣,坐在副驾驶席上专心观察美杜莎的操作方式,一面默记于心。美杜莎还以为他特地来陪自己,心里比吃了蜜糖还甜,时不时抛给他个微笑。 只可惜头上罩着厚厚的飞行头盔,微笑们跑不出来,只好在头盔里挤做一团。 两个时辰后,直升机降落在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中。 鸵鸟森林其实名不副实,改成“猴子森林”倒还恰当些。附近没见半只鸵鸟,猴子却满树皆是。一个个“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俨然山大王也。 “依我看,这里倒有些像是‘花果山’。”此情此景让倾城想起了古书《西游记》中的描述。 在金钗姐妹的要求下,倾城便拣了《西游记》中几个精彩的段子讲给大家听。倾城口才本就极好,再加上群猴唧唧喳喳的配合入戏,故事获得了大成功,连谬斯都听得入了迷,不时的追问“后来呢?后来呢?”,金钗姐妹更是时而拍手叫好,时而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 惟有美杜莎幽然长叹,“可怜的孙大圣,恐怕就要绝后咯……”倾城闻言一愣,龙之介也大惑不解,本想再做询问,谬斯先说话了。 “美杜莎最是多愁善感了,真该改行去写‘言情小说’……” 两个小子不明白言情小说是何等神功秘籍,竟然需要“多愁善感”这等高深功力。半天也想不出个头绪,让谬斯这一打岔,倒忘了美杜莎方才的异常表现。 所谓的“野外采样”说白了就是抓猴子。这等不雅之事,淑女们是万万不肯做的,工作理所当然的又落在了两位男同胞肩上。 谬斯率众女将端坐树荫下,乘凉兼掠阵,倾城与龙之介则冲杀于山野之间,四处追捕“孙大圣”的子孙后代。 三个小时坚苦卓绝的战斗后,“f&s捉猴二人组”吹响了胜利的号角。 闲话休提,且说众猴儿辞别父老乡亲,登上专机来到魔域驻大观园办事处后,当即便享受到“宠物级待遇”――大家有什么好吃的都忘不了他们。 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小飞侠甚感不平,每次经过竹笼时见他们耀武扬威的神气样,总是满脸的不屑一顾,心里许是在说,“真是不知死活!哼,你们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还真让它猜对了,“净化Ⅱ”正式启动后,猴子们的日子果然不好过了――三天两头就有一只被抬出去埋掉。当然,收尸的工作还是由倾城与龙之介负责。 猴子们的惨死,对两人来讲是始料未及的。他们都没意识到实验的残酷性── “活体实验品”的死亡率几乎达到百分之百。 再想到当日将他们捉回来的正是自己,倾城和阿介难免内疚。猴子这东西,实在太像人了。纵使是为了科学实验而死,也让人难以释怀。 “今天发生在猴子身上的惨剧,明天,会否也发生在人类身上?” 两人都在思考这个可怕的问题。 “净化Ⅱ”究竟是什么? 它的目的,究竟是创造,还是破坏? 这个问题已经不能再回避,倾城和龙之介都不想助纣为孽。 谬斯不肯开诚布公,那就自己亲手来揭开谜底吧! 这天夜里,倾城与龙之介悄悄溜出来,两人汇合后,直奔院后小树林,挖出了下午刚刚埋葬的猴尸。 为了今晚的计划,尸体只是浅浅盖了几寸浮土,并没埋的太深。顺利盗出猴尸,两人又抬着它悄悄溜回了西厢房倾城的卧室。 屋里早已收拾停当:床铺收起搬到角落里,屋中央两张书桌拼在一起。一张竹席蒙在桌上,在垫上一张塑料薄膜,简陋的手术台就此搭成。 台上摆了不少手术及化验用具──大都是倾城从魔女实验室里顺手摸回来的,还有一些,则是他们自己制作的代替品。手术刀不够,就用普通小刀代替;试管是龙之介找来的小酒瓶,都是向王小二要的;白纱布用开水煮过,勉强充作医用消毒绷带。怕人发现不敢点灯,只好借助窗外的月光,倾城找来几面镜子,借助光线反射,总算解决了照明问题。 “阿介,你来解剖?”倾城递过刀子来。看看狰狞恶臭的猴尸,龙之介恶心的想呕吐。 “叶子,干这种细致活儿,你比我强。” 倾城点头应允,方举起刀,又犹豫起来。转头对龙之介道:“阿介,我们这样做……是否会打扰它的灵魂?倘若找不出问题所在,罪过可就大了……” “叶子,自信点儿!你那么聪明,这几天又一直跟着谬斯她们学习上古‘生化魔道’(医学、生物学、化学、遗传学等等),一定能找出‘净化2’的秘密!再说,巴哈姆特大人不是说你是未来的‘神王’么,你以神的名义拯救灵魂,怎会是打扰?” “呵呵~~难得你肯拍我马屁,就露一手给你看看!” 三更十分,在龙之介的协助下,倾城完成了尸体解剖和采样化验。 “结果如何?找到死因了吗?”龙之介迫不及待的问。 倾城没有回答,面色凝重异常,只是招呼他裹起血淋淋的猴尸,趁着夜色又把它送回林中,埋在原处。 “到底怎样?净化Ⅱ究竟是什么?”回来的路上,龙之介忍不住又问道。 暂且停止思索,倾城长叹了口气,道:“问题很严重,也很复杂。仅凭我的知识,还找不出确切的答案……” “不过,还是看出了些端倪……”倾城接着说,“猴子的免疫系统遭到毁灭性破坏,按照常理,该是染上了一种‘传染病’。” “传染病?” “对,很可怕的传染病,传播途径及速度都很快。一旦染上,轻者丧失部分生理机能,重则立即死亡。” “难道净化Ⅱ的课题就是这种疾病?谬斯她们……究竟是想寻找治疗方法,还是……还是想制造病源……”龙之介被自己大胆的猜测吓的说不下去了。 “据我所知,四神大陆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传染病,寻找医治方法,意义不大……” “你是说……” “我同意你的猜测!不过,是后者。”倾城严肃的说。他认定魔域没安好心,定是想利用传染病搞些阴谋诡计。 “可目的呢?究竟为了什么?她们和猴子有仇?非得找出种疾病让猴子绝种?” 龙之介无法接受魔域邪恶的本质。几天来朝夕相处,无论谬斯、美杜莎还是十二金钗,怎么看都不像坏人。 “猴子只是实验品,她们想毁灭的……恐怕是全人类!”考虑良久,倾城终于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龙之介惊呆了,可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猜想的可能性极大。 “走,去把实验室毁掉,顺便送可怜的猴子们回家!”龙之介猛一击掌,他终于还是接受了倾城的观点。 “正有此意!”倾城莞尔一笑。 两人随即展开行动。可就连一向小心的倾城都没发现,不远处,轮椅上的金发妖女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黎明时分,两人又回到了大观园。一路上有惊无险,总算把幸存者们送回了鸵鸟森林。凭借倾城天才的脑袋,实验室破坏的既隐秘又彻底,倘若不进行新实验,根本无法发现。 “这地方,咱们不能在呆下去了!”回到客房后,倾城提议脱离魔域。 龙之介当然同意。“要走就趁现在,晚了就来不及了。”他也怕昨晚的破坏活动东床事发。 “什么?要走了!”谬斯有点吃惊。“那可不行,期限还没到呢,不准你们跳槽!” “当初根本就没定什么期限,我们是临时工哎~,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没权利干涉!再说,到现在为止,你还没付过一文工钱哩!”倾城针锋相对。 经过一番唇枪舌剑,劳资双方终于达成协议:谬斯允许两人辞职,并支付薪水。倾城与龙之介必须为她完成两个任务,用来充作违约金。 任务一、杀死最近出没在企鹅城一带的狼人罗喉。这家伙原是魔域门下,几年前不知为何竟丧失了人性,抱着具白骨到处滥杀无辜。为了魔域的清誉,有必要清理门户。 任务二、破坏“末日真理众”的邪教活动。这些败类打着宗教的旗号到处招摇晃骗为非作歹,谬斯早就看着不顺眼,只是每空教训罢了。最近白道人士常把“末日真理教”跟“魔域”相提并论,并称为两大神秘组织。谬斯听了非常恼火,“那种小孩子的家家酒怎能跟我魔域相比?”剪除之心更炽。 前几天又听说“末日真理教”已经被孔雀宫廷承认,竟然成为了合法教派,而且还要公然举行什么“众神复苏”这等邪恶祭祀。谬斯最讨厌“神”,当然不允许“众神苏醒”。 倾城和阿介的任务就是阻止“众神复苏”仪式,破坏邪教活动。为了顺利“封神”,谬斯还亲授倾城一副“封神塔罗牌”并传了使用咒文。 两桩任务都是惩恶扬善的侠义之举,倾城跟末日众有夙仇在先,更不愿神国建立前让众神出来搞破坏;而那狼人罗喉,光听名字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两人当下同意接受任务。 倾城向来不肯吃亏拖欠的薪水当然得要回来。 “好吧,随便你们要什么!金币,银币,还是水晶币?”才大气粗的谬斯很慷慨。 “我要笔记本电脑!”倾城才不要钱,他早就看上那神奇黑匣子了。 “你……”谬斯暗骂倾城贪心,诅咒他早点儿被病毒杀掉才好。但话已出口,为了面子,只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眼睁睁看着心爱的电脑落入给倾城手中。 倾城也是白高兴一场。用不了两天就把电池用完了,高科技电脑再无用武之地,沦为一块废铁。 “可否给我一根‘谬斯索’?权做留个纪念吧。”龙之介说。 谬斯立刻眉花眼笑,深情款款的赠给他两根“谬斯索”,还附送了一大盒“宠物剂”。 拉拉她的裙角,小飞侠认为自己劳苦功高,也该领份薪水。 小气的谬斯立刻勃然大怒,“你也想来趁火打劫么!?小心变成石化猪!”随即一脚,送它去喝西北风。 临行前,美杜莎避开谬斯,柔情一瞥,深深埋入龙之介眼中…… 那一眼含义无限,仿佛一粒种子,渐渐萌芽,成长,开花,结果…… 等到两人远远离开鸵鸟城时,才终于成熟,龙之介运起心灵之刃,轻轻剖开…… 细心审视之下,才发现里面竟藏了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净化2’:“净化1’(刑天量产化)成功后,魔域开发的第二个‘生物灭亡策略’……” (:――心灵邮件。高阶超人类与同类远距离交流的一种方式。) 仔细读过这封迟到的心灵邮件,龙之介才明白,魔女谬斯要消灭的不止是猴子,不止是人类,而是整个生物界!! 她要的并非是单纯的毁灭,而是一次全新的,平等的进化。 人类的世界已经堕落到不能用毁灭来改变,她要求一切从新开始。 倘若梦想成真,猪,或者狗,都有机会成为未来世界的主人。 这就是“净化”的真正目的。 猴子们得的不仅是传染病,同时还是“不孕症”。 龙之介和倾城送回去的都是成功的病原体。借助他们的手,谬斯消灭了“猴子” ──这一物种。孔雀历119年秋,猴子们走上了不归路。 121年初,全四神猿猴类生物绝种。 不幸中的万幸,这种不孕症对人类的效果并不显着。“神王”叶倾城与“风之子”北条龙之介破坏了实验设备,“净化2”的研究被迫搁置。 “没关系,猴子死光了也算大成功──至少不会进化出新的人类了。”事后,谬斯这样安慰自己。 119年末,“净化Ⅲ”始动,位于邪恶极限的大魔女谬斯再次挑战全四神生物界。 ──后世史书 第四章 云来 孔雀历119年10月1日 帝都近卫营 月光下,神秘的夜行人悄悄来到御林军近卫营。 “军营重地,闲人免进!阁下是……”值班的侍卫拦住了他。夜行人停下脚步,黑色斗篷里射出凌厉的目光。侍卫们想走进看清他的相貌,目光扫过,但觉心底一寒,情不自禁的后退了几步。 下颌微微抬起,夜行人眯起眼睛,目光趋于正常。 “把这个交给史克尔将军。”故意压低嗓子,话音听起来有点诡异。接过夜行人递来的信笺,侍卫也不敢再问他的身份,匆匆去找史克尔。 “一定是个大人物……”走在路上,他还在猜测。 “有人找我?”史克尔皱起眉头。“都这么晚了……”尽管如此,他还是拆开了信。 “无瑕求见,有事相商。”偌大的纸上只写了这八个字。 史克尔脸色骤变。信纸伸向冉冉烛火,瞬间化做灰尘。 “带她进来!” 侍卫得令而去。 “公主莅芨,寒舍篷荜生辉,未克远迎,尚请赎罪……” “别客套了,无瑕今天有事相求。”往昔素以稳重见称的春江无瑕,今天格外焦躁不安。 服侍着她换下夜行斗篷,史克尔也忧心忡忡。春江无瑕贵为长公主,才冠京都,到底是什么难题使她丧失了平日的冷静,竟然半夜里溜出宫来找他。虽然他们并无任何私情,可行迹却与幽会无异。要是让人发现了,他史克尔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如果无瑕没记错,将军似乎早有退隐之心……”史克尔不明白她为何现在提起这件事儿,但还是如实答道。 “是有辞职的念头,我不太适合当官……只是……” “好!我们一起走吧!”无瑕打断了他的话,急切的说道。 盯着她殷切期望的眸子,史克尔怀疑自己在做梦。 “离开?……为什么?公主想去哪……”他讷讷问道。 “随便什么地方都好,只要离开帝都!”无瑕不假思索的说。 “为什么?陛下可知道?” “别管他!”无瑕焦躁的站起身来。“将军,求求你,带我离开帝都吧……之后,随便你喜欢去哪,无瑕……无瑕陪着你便是……”说着说着,泪水夺眶而出。 史克尔不是傻瓜,无瑕的话他怎会不懂?梦寐以求的幸福触手可及,可他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无论私奔还是诱拐,这罪名都会毁了他史克尔一生清誉。 名誉也罢,地位也罢,和无瑕相比全都无足轻重。可他不能不为她着想:一旦就这么离开,无瑕今生再也休想回帝都!她将成为孔雀宫廷的耻辱;她不再是尊贵的公主,荣华富贵也将是明日黄花。 逃离帝都?她会为自己草率的决定付出沈重的代价! 与无瑕朝夕相伴固然是他毕生最大的心愿,史克尔却不能任由她一时冲动丧失理智…… “公主,到底发生了什么?还请三思啊!” 无瑕现在最需要的不是他的劝导,而是可供依靠的肩膀。史克尔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发现了自己的失态,无瑕拭去泪痕,尽量平静下来。 “你还不知道么?陛下要把我卖掉!”故做平静,可声音还是有点儿颤抖。 “卖掉?”史克尔怀疑她在开玩笑。 “卖给玄武的楠?帝释天。” “为什么?金鹏陛下疯了!?”“把天仙般美丽的女儿送给楠?帝释天──以虐待美女为乐趣的变态恶魔!?”史克尔实在难以相信。 “为了对付凤凰的春江水月,父亲希望得到楠?帝释天的协助,当然,还有雷神骑士团的兵力。”无瑕渐渐恢复平静,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三天前,玄武方面送来了答复,在列出一系列条件后,该死的楠?帝释天还附加了一条――要求父亲把帝都第一美女送给她作玩偶!”一提到楠?帝释天,无瑕又激动起来。 史克尔明白了。要说帝都第一美女,不管怎么数,绝对跑不了她春江无瑕。 “陛下答应了?”再怎么着,总不会送亲生女儿入虎口吧? 点点头,无瑕凄然道:“他当时就答应了,毫不犹豫。而且……还是当着我的面……” “陛下不可能那么狠心!也许……也许只是敷衍。” “敷衍!?”无瑕俏脸含煞,“他是我爹,难道我还不如你更了解他么?赶走我,对他而言,简直求之不得!哼!还得多谢楠?帝释天给了他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哩!” “不管怎样,玄武距此千里之遥,事情没落实前一切还未定论。就算要走,等雷神骑士团来朱雀后再走也不迟。” “不行,现在就得走!该死的帝都,我彻底厌倦了!就算没有这次的事儿,我也早就想离开了……” “为什么?公主……您可能需要休息。” “哼……反正就是讨厌,每个人都讨厌,一草一木也都讨厌!!烦死人了,再这样下去我准得疯掉!” “是不是为了‘伤树’的事儿?”史克尔也听到了不少传言。 “别提了,可恶!宫里宫外,所有人都在指指点点……吵的像一群苍蝇──真讨厌!!”无瑕有点歇斯底里。 “伤树事件”后,她就开始变的神经质了。白天疑神疑鬼,晚上夜夜失眠──一闭眼就是织女索命的冤魂…… “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不相信公主殿下害死了织女姑娘……” 史克尔又犯了个大错误。 “够了!不准再提那个贱人!”无瑕脸色铁青,双目凶光毕露。光是听到那个名字就让她作噩梦。 “到底走还是不走?我不想再浪费时间。”现在的无瑕不复往日的雍容华贵,简直就是只择人而噬的罗刹女妖。 被她吓得退了两步,史克尔犹豫不定。眼前的她,真的还是那仙子般的无瑕公主吗? “虽然公主殿下不想听,作为臣子,我还是要说──三思啊……” “你不愿意?即便是为了我?”无瑕梨花带雨,不胜凄苦。 史克尔心痛欲裂,差点一口答应下来。可稷下的刻苦修行还是让他及时战胜了心魔。 “对不起,史克尔是孔雀帝国的战士,不能为公主一人而战。”为了制止无瑕的任性妄为,他只好说了违心之言。 茫然的盯着他,无瑕意识到自己非但一无所,简直一文不值…… 目光渐渐转冷,如同来时一样,她悄然消失在沈沈夜色里…… “希望她不要干出傻事儿……”史克尔有不祥的预感。 事与愿违,她果然干出了傻事。 “无瑕公主私自离京,不知所踪!”第二天一早,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朝野上下宫廷内外。 “混帐东西!让她去死好了!”史克尔匆匆进宫,本是想请命去找无瑕。没成想得到的不是御令,而是金鹏的臭骂。 “看来他真的不在乎这个女儿……”史克尔为无瑕叹息。 他后悔死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昨晚就答应了无瑕…… “微臣得令!定协公主安全返京!” “得什么令?不准去找她……喂!站住……” 不理会春江金鹏的怒斥,史克尔径自离开大殿…… “公主殿下,等着我啊……”他默默祈祷。 10月2日 黄昏 帝都开明院 “我们快走!”春江无心风风火火的冲进门来。 “二公主?”易水寒还在吃晚饭。 “姐姐失踪了!现在京里一片混乱,正是逃走的好机会!”一边解释,无心忙着帮他收拾东西。 “现在?” “机不可失,我怕夜长梦多!”无心比他还急。 易水寒沈默无语,面具遮住脸颊,看不出是喜是忧。 “快走吧,这也是……是织女妹妹的愿望啊~~”为了让他快下决心,无心抬出了织女。 “我是怕……连累你……” 无心明眸含泪,忍不住抽泣起来。今日一别从此天各一方,恐怕真的后会无期了。 收拾满腹伤心,强颜一笑,无心柔声道:“呵……别担心,没人敢怀疑我,再说,都这么久了……父王肯定把你忘了。悄悄逃走,没人会发现……” 帮易水寒换上套普通侍卫军装,无心自己也作宫女打扮。 没有立刻出宫,易水寒带着她来到屋后。 来到一株翠绿的桑树跟前,易水寒双膝跪倒。“小妹,哥哥带你回家了……”他喃喃自语。 一旁的无心听了,也悄悄跪下,默默祷告…… 是祝福易水寒?是为无瑕赎罪?还是祈求些别的什么…… “为何来这儿?”开屏园中,无心忍不住提出了疑问。易水寒似乎不急着逃走,先去了“青鸾轩”,再到了“扁鹊苑”,现在又来到寂静的“凤栖林”。 易水寒没有回答,只是抱着那株桑树,呆呆的望着一林的竹子…… 清风许来,沙沙作响…… 也许只是心理作用,无心怎么听都觉得这沙沙声像是哭喊…… “哥哥…… 哥哥…… 哥哥……” 桑树们也在随风起舞,落叶飞扬,像是织女的眼泪…… “哞呐喃魔耶撒罗……”不知易水寒念的是什么经文,但见一团黑气弥漫开来,逐渐扩大,直至掩盖了整个凤栖林…… “临!兵!斗!者!皆!阵!裂!前!行!真言宗?密法?夜叉神王降!” 九字法印如同导火索,立刻引爆了那团黑气──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开屏园里天崩地裂…… 大爆炸中,无数幽灵自凤栖林底钻出──落入地狱,或飞向天堂。在这其中,惟有一团小小的纤细的灵魂,绕着易水寒飞来舞去,似乎不舍离去。 “去吧,等着我……哥哥很快就回来……”抚摩着小小的灵魂,易水寒哽咽了…… 似乎得到了承诺,幽灵高兴的跳动着,又围着他飞了几圈,终于冲天而去…… “无心姐姐啊,哥哥就拜托你了……”隐隐约约的,无心听到幽灵对她说。 (鸵鸟城郊外) “快看啊,天上多了颗星星~”偶然的,龙之介发现夜空与往日有些不同。 “是织女星……”根据方位,倾城作出判断。 凤凰城迦楼罗王府 “我春江水月平生最听不得一个‘不’!谁敢对我说出这个字,小心有头睡觉没头起床!”大肆威胁了一番之后,水月才问手下众探子:“现在告诉我,是否找到了叶倾城,是否有易水寒的消息?” 大家都不敢先开口,免得做了出头鸟。 “叫十个刀斧手来!”水月懒洋洋的下了命令。 “给我从高到矮砍起,凡是闭着嘴的统统宰了喂狗!”她说。 “叶倾城在鸵鸟城……” “易副帅已经离开了帝都,正在回凤凰的途中!” 探子们踊跃发言,没话说的也张开嘴。 “恩,很好……张着嘴干吗?统统闭上!” 探子们连忙又都闭上了嘴,有些一不小心咬住了舌头,却也忍着巨痛不敢松口。 “要不要去找倾城那傻瓜呢?”水月问自己。 要是去了,一怕凤凰有变,二怕别人笑话(这是最重要的)。 (“哈哈,水月殿下还是主动来找我了呢!哈哈哈哈哈哈~~~~”)光想象一下两人见面时倾城的表情,水月嘴巴就会气歪。 不去吧,一来怕他迷路,找不到凤凰,二来更怕他出什么危险。 要是落入楠?帝释天之流的魔爪……(“哇~~不敢再想了……”) “报!”一名传令兵冲了进来。 “报你个头!刀斧手伺候……”被打断了思路,水月气不打一处来。 传令兵转身就跑。 边跑边报:“水月殿下,易水寒副帅回来了~~~” ※ ※ ※ 水月军规第九条:如果我下令砍谁,只要他跑的够快,逃出帅帐即可免罪。久而久之,第二军士兵个个都成了飞毛腿,刽子手却大多由瘸子充当。 第五章 暗潮 孔雀历10月4日 企鹅城郊外 骤雨突降,路上的倾城和龙之介惨遭捕获。 “快跑啊~”两个没有准备雨具的家伙落荒而逃。 “阿介,快看!天上有只怪鸟!”倾城指着西南方天空惊讶的嚷道。抬头望去,龙之介也发现了那只黑色的三角形飞行物,迎着雷雨,正在乌云中穿梭。 “八成是雷公电母,要不就是风伯雨师!”倾城的胡诌虽不可信,但那黑鸟看起来的确不像善类。 “管它是啥,快找个地方避雨。我可不想做落汤鸡……”龙之介打了寒颤,冻得缩起了脖子。“笨蛋!我们已经是落汤鸡了~”争吵声中,两人渐渐远去。 “妈的!没油了!?”战斗机的驾驶员发起了牢骚。好不容易冲出昆仑边境的西王母界结,没想到这么快就燃料耗尽。 “真没办法!这架破飞机,留给四神的史前人类玩吧~”自言自语着,黑衣机师打开了自动驾驶模式。一脚踢开舱门,他跳出飞机。 “四神大陆,雷烽来也!” “啊~~救命呀~~降落伞打不开啦!!!”本想成为四神史上第一个空降兵,可惜事与愿违,救生装置年久失修,雷烽更有希望成为四神史上第一位飞行事故罹难者…… “哗~”拧干湿透的外衣,龙之介一屁股坐在神坛上,不想在动。环顾四周,这小小的神庙倒也整洁。 “喂,叶子,看什么呢?” “唔……”好象没听到龙之介的话,倾城仍蹲在正殿前的香炉旁,盯着香炉看个不停。手里还攥着个小树枝,不时拨拨香灰。 香炉很陈旧,样式也很普通,表面的金漆早已剥落,像只在地底埋了几十年的老水缸。 唯一诡异之处就是炉里插的并非香烛,而是一把长剑。深深埋到炉灰中,只露出半截剑身和木柄。 第一感觉:那剑决非朱雀本地所产。 朱雀武林时下最流行的当然是水晶制造的光剑。光剑价格昂贵,不是普通阿猫阿狗之流用的起的;对于江湖混混来说,如果真的身配光剑反而是祸非福――准被人背地里打闷棍。总而言之,全朱雀的剑类武器,99。9%是稷下样式的 “窄口双刃剑”,与之相比,香炉里这把样式怪异的“弧形单刃剑”更像是刀。 “到底是刀还是剑?有点儿像水月殿下的阿修罗……”倾城尚在思索。 “扶桑武士刀!”龙之介一语惊醒梦中人。他是扶桑倭国出身,一眼就认出了这件武器。 “武士刀……”倾城觉得事情更加不可思议了。 从从一进门开始,他就嗅出了庙里的诡异氛围。 首先,这里干净的出奇。 对于一座年久失修香火断绝的破庙来讲,这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解释就是最近曾经有人清理过。跑到荒郊野外来打扫一座废弃以久的神庙,这不像是孩子们的游戏。 倾城怀疑这里曾经举行过祭祀――就在最近。他作过近十年的女娲神大祭司,凭借专业经验,他感觉到了祭祀后残留的超自然波动。 祭祀日应该是在三天前的月圆之夜! “月光祭”,又名“集阴祭”。 如果做最坏的推测,举行该祭祀的教众不是想复活恶鬼邪神,就是想召唤暗黑精灵――反正不是好事! 其次就是这把剑。 一进庙他就仔细观察过:偏殿正殿,一共七只香炉;其中六只恰好排成了芒星阵,第七只则放在阵中央――就是插着东洋刀的这只。 破庙、神秘祭祀、魔法阵再加上扶桑武士刀,这一切都鬼气森森…… “是仿制的‘菊一文字’,多数忍者都喜欢用这种样式的长刀……”龙之介自己虽不用刀,但对扶桑名刀多少还有些了解。 “朱雀哪来的扶桑忍者?”倾城皱起了眉头。又是邪教,又是忍者,事情好象越来越复杂了。 “我得仔细看看……”龙之介伸手去拔那刀。 倾城有不祥的预感。 他想阻止龙之介拔刀,可又找不到阻止的理由。 黑暗中,那刀似乎在喃喃低语:“来吧,拔起我吧……快来吧……”隐藏在魔咒背后的却是森森冷笑…… “住手!”一声断喝突然响起。比断喝更快的是射在刀柄上得?44大号高爆弹。 “啾~”怪异的爆炸声中,龙之介触电般缩回摸向长刀的右手,也不知有否被弹片击伤。香炉被爆炸震倒,那把长刀仍斜斜插在炉中,闪烁着扭曲的光芒,细心听听,还有痛苦的呻吟…… 枪声一响,倾城就冲向了喝声传来之处。究竟是谁?竟然在两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悄溜进庙来。 庙中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门外传来雨水落地的沙沙声…… 龙之介,倾城,除了两人,庙中没有其他生物。 空空如也的大殿前,早就不见了方才大喝开枪的神秘人。 “叶子……他走了?”龙之介低声问。 摇摇头,倾城没答话。 “遗忘是个隐蔽者 藏在长长的黑斗篷里,曾经发生过的事实,却想要逃离…… 然而您所忘却的 却跳出来说道: 您曾见过或曾感受过我要不就在某日里听到 任何发生过的事情不可能真正忘掉…… 真实啊,请脱去虚伪的装束吧~~~ 万象更醒,黎明降临!!神明之眼啊,请指引我~~~走出迷雾幻像,打破迷梦与遗忘……” “小子!别白废劲儿了……”懒洋洋的声音再次在虚空中响起。 “我用的既不是隐身术也非障眼法,你的‘神明之眼’根本不起作用!” 果然,倾城的咒文发动了驱魔大法?神明之眼,大殿中金光四溢毫厘可见――就是找不到那个隐身人!知道他就在身边,可就是找不到。 “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跟我们过不去……”龙之介问道。 “傻大个,要不是我及时出手相救,你早就被‘末日真理教’的‘采生器’控制心神,变成杀人狂了~”话音未落,一个脑袋凭空出现。没有身子,那头凭空悬着,而且还是个活物!! 以头而论,它还算的上英俊。黑色短发三七分开,直挺的鼻梁上架着两个圆圆的玻璃片,抿起的唇角还挂着一丝讥讽的冷笑。 “米梅兄弟的隐身斗篷!”倾城惊讶的大叫,他听说过这件神奇无比的魔法宝物。“你也是昆仑人 ?[-99down]” “哼!人妖小子倒还有点儿见识。”那头高傲的撇着嘴答道。。 “阁下是昆仑山上的大仙人,还是谜都中华的科学家?”倾城立刻换上副必恭必敬的神态。对方既是老乡,又是自己的魔导前辈,先前倒真有些失礼了。 “哈哈哈~老子既不是仙人也不算科学家!”他嚣张的笑道。 “那您是……”龙之介小心翼翼的问。 “我是神?圣?平先生的亲传达弟子,首届四神留学生雷烽。这是我的名片。” “神?圣?平!?四大贤者之一的时空流浪者!”倾城肃然起敬,算起辈份来,雷烽还是他师兄呢。 “留学生是什么职业啊~”翻来覆去的摆弄着雷烽的名片,龙之介满脸疑惑的问倾城。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倾城郑重其事的说,“既然是时空流浪者的弟子,他一定是外星人!” “你爹才是外星人!”“留学生”听到了他们的悄悄话,大声怒斥道:“你们两个小痞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我们不是小痞子!”倾城大声申辩,“难道你没听说过鼎鼎大名的f&s组么?我们组织的首领。”雷烽初到四神,当然不知道f&s是什么东西,被他唬的一愣,心想,“这两个傻蛋不会真是大人物吧?我初来乍到,身上又没有本地货币,要是能跟着他们混点儿便宜倒也不错……” “对了~雷兄,你来四神,可有什么打算?如果不嫌弃,大家结伴同行可好?”龙之介问。 “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有人做伴当然好。”雷烽乐得有人作向导,“对了,你们不是搞组织的么?也让我做个头目威风威风可好?” “好啊~我是老大,阿介是老二,你来得晚,就作老三好了。”倾城很高兴f&s的队伍扩大。 “老三……哼!哪天有空干掉你们,这个组织就是我的了!”他暗自盘算。 殊不知若是真的干掉老大老二,这个组织可就只剩下他一个光杆司令。 “老三,贵庚啊?”老大倾城懒洋洋的问。 “20岁半。” “呵呵~比我还大一岁。那么……以后就叫你老雷好了~” “噢~~我都忘了,这位是本组织的小弟――小飞少侠!”龙之介抱起兀自埋头大睡的小飞侠介绍道。 “来,亲一个!”倾城把小飞侠丢给雷烽。 “啊~快拿开呀~~我对爬行动物过敏呀……”来自外的星魔导少年发出凄惨的嗥叫。 好不容易阻止了雷烽妄图用“沙漠之鹰”大威力手枪射杀小飞侠的企图,疾风迅雷组开始正式讨论今天发生的“谜之武士刀事件”。〖八零电子书:www.txt80.Com〗 经过白魔导叶倾城和黑魔导雷烽的专家级分析,终于得出了结论。 1、举行祭祀的是末日真理教――雷烽正是为了追踪他们才来到四神的。 2、那把武士刀是“采生法器”――附在上面的魔法可以控制无意间拔起刀的人,借他来杀害生灵,采集生魂。 3、采生的目的还不明了,但很可能是为了复活某个古代邪魔。 “决定了!‘f&s’的第一战就拿末日真理教的混蛋们开刀!”倾城作了总结发言。 恰好这也是谬斯的任务之一,龙之介当然同意。 “哼~我正想找他们呢!”雷烽来四神的最重要任务就是消灭末日众,阻止末日三女神的阴谋。 三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三位英雄的冒险正式开始! “为了庆祝我们的相逢,咱哥几个大吃一顿吧!”雷烽提议。 “我们没食物呀……”倾城早就饿扁了。 “而且又没火……”龙之介也没办法。 “哈哈哈~~请看――” 仿佛变魔术般,雷烽开始从身后的背袋里掏东西。 方便面,打火机,罐头,水壶……食物堆成一坐小山,可他还在掏。 “天呐!巨人王乌特加德的背袋!”倾城又认出来了。那是容量无限的上古魔导圣器!! 第六章 红?叶倾城 企鹅城──孔雀帝国三大都会之一,同时也是全朱雀的商业贸易中心。 “在企鹅城,只有买不起的,没有买不到的!”这是尽人皆知的谚语。可最近几天,繁华兴旺的企鹅城又凭添了一波汹涌的暗潮,除了商人游客,大街小巷满是插刀配剑的江湖人物。 看似平静的企鹅城里,一场大风暴正在酝酿…… 就在暴风雨的前夜,f&s三兄弟雄赳赳气昂昂的杀进城来。 “从今天起,这座城就是我们的据点啦~”黄昏下的企鹅街头,雷烽一鸣惊人。 路上行人立刻报以惊诧的目光。 “是凤凰的叛军吧?” “一定是逃犯!” “快去通知城守……” 本地人议论纷纷。 一把捂住他的大嘴巴,倾城低声斥道:“想死啊!我可不想造反……” “快走吧,宪兵过来了!”龙之介提醒他们。顾不上吵嘴,三兄弟夺路而逃。 “何必逃跑,我们又不是坏人……”身为外星留学生,雷烽觉得扮演过街老鼠实在有辱自己的身份。 “虽然不是坏人,可我们都有前科……”城守府背后的一条胡同里,倾城解释道。 “前科?你们……”雷烽大吃一惊。 “我的师傅春江水月殿下就是凤凰城第二军的统帅,本人呢,则是金鹏政府密令格杀的通缉要犯。”提起自己的知名度,倾城颇感得意。 “叶子你竟是这种人……”雷烽后悔莫及。 “阿介,你这么老实,该不会也……” “咳咳~~那个……我没有叶子那么有名,只是小小一名海盗……”龙之介谦虚的说。 “……”雷烽彻底失望了。 本以为找到了靠山,没想到上了贼船。 “老雷,别气馁……只要跟着我们混,包你名动天下!”龙之介会错了意,还以为他在为自己的藉藉无名而自卑。 “其实你也是大人物了,算是外星海盗呢!”倾城也安慰道。 雷烽欲哭无泪。 “我不是外星海盗,是来四神考察实习的留学生阿~”本以为到了四神,凭自己的身分本领,那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说不定还能混上个国王当当!然后就是享受不尽的金钱美女锦衣玉食;最后再来个衣锦还乡,向老师同学炫耀一番,让父母大人也高兴高兴…… 可现在,一切都完了!不但沦落到浪迹街头,还成了恐怖份子的同党。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他后悔不已。 “我不干了!本以为你们两个还算善良之辈,现在看来,简直十恶不赦……我要退出!” “休想!”老大老二齐声怒吼! 怒吼声实在太响了,简直有失黑社会风范。不仅如此,还打扰了巷子里的邻居们 ──几条黑衣蒙面大汉条鬼魅般的钻了出来。 “你们都听见了!?”为首的蒙面人恶狠狠的问,眼中闪着狰狞的光芒。这群正牌黑帮正在巷子里密谋策划。头目刚说了句“开始行动”,倾城等人一声“休想”传来,吓得他们还以为秘密败露,登时起了杀人灭口之心。 “滚开!见不得人的乌龟王八!”雷烽正在气头上,立刻破口大骂。 “呜里哇啦~~”蒙面人大怒,骂了几句脏话。 虽然听不懂他说什么,雷烽还是不肯吃亏。刚想骂将回去,龙之介抢先说话了。 “无类哇梭哭蓝不卡……(下略)”蒙面人见他也会自己的家乡话,登时大吃一惊。两人“哇”来“哇”去的交涉了一番,只见言辞越来越激动语速越来越快,听的雷烽头都大了。 “你去死吧!”谈判破裂,龙之介不再讲鬼子话,右臂一抖,亮出了丈二龙枪。 “要开打了?”迟钝的雷烽还在考虑,一道白影已经冲了过去。 “末日真理众,纳命来!”是倾城,他早就认出这群扶桑忍者了。 “水月流拔刀术?倾城一刀斩!”在巷子里发动拔刀术,倾城自己也没考虑清楚后果。 “快闪!”一把拉开靠近战场的雷烽,龙之介退出拔刀术的杀伤范围外。在新?雅蓝斯,他亲眼见识过那石破天惊的威力。 “轰隆~~~”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巷道围墙被汹涌而来的剑气挤塌了数处。忍者们躲闪不及,立刻被卷入了力场。 待到剑气散去,战场上留下了数具横七竖八的尸体。“不会吧~~一下子就搞定了?”倾城一刀斩固然威力惊人,末日众也莫免太菜了? “别过来!”一剑奏功,倾城却面无喜色,相反,神情愈发凝重。雷烽和龙之介离的太远看不清真相,战场中的倾城却心知肚明──躺在地上的不是尸体,只是忍者们的夜行衣!就在拔刀术出手前的一刹那,他发现自己的目标全成了空壳子! “扶桑忍术!?”春江水月曾经说起过这门神奇诡异的密术。敌明我暗,主动权落入了末日众手中。 无数星镖飞来,忍者们开始反击。 幻影一闪,倾城展开了“神龙九天变”。凭借神速级的轻功,躲开飞镖攻击不成问题,可还击就力所不逮了。 “老雷!快用‘神明之眼’,破了这障眼法……”倾城边跑边叫。天色已黑,巷子里更是阴暗无比,找不到目标,他根本没法还击。 “好,看我的!”负责支援的魔法师雷烽答道。 一分钟后…… “老雷!魔法呀~~~~我快累死了!!!”倾城声嘶力竭的喊道。 “嗯……那个……”雷烽尴尬的抓抓头发,支支唔唔的说不出话来。 “到底怎么了?”龙之介也急了。倾城跑的飞快,一时半刻当然死不了,可也不能这么拖下去呀?等会儿巡捕来了大家谁也别想跑! 雷烽:“我……我……我不会那个咒(www.txt80.Com:八零电子书)~~ : 倾城:“你……”还没来的及破口大骂,蝗虫似的飞镖又来了,他只好接着跑。 雷烽:“我是黑魔导,白魔法本就不是专长,怎么能怪我?”他还狡辩。 别的黑魔法师或许只是不是太擅长辅助医疗类的白魔法,可他雷烽更加了得── 根本一窍不通!他连照明术都不会,怎么可能会“神明之眼”? 倾城也不能责怪雷烽,他自己对攻击性黑魔法不也是白痴一个? “真是没办法!”龙之介不能在当观众了。再这么拖下去,等会儿官兵一来,大家就别想在企鹅城混下去了。与倾城和雷烽不同,龙之介算是身经百战。腥风血雨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他什么场面没见过!?小小的忍术还难不倒他。 “叶子闪开,看我的!”拖着丈二龙枪,他跨步上前。 “扶桑影流。风华乱舞!” 什么乱舞,简直就是乱来!“瞬移”发挥到了极限,满街都塞满了龙之介的分身! 光听名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嫦娥、飞天之类的仙女以及曼妙的舞姿,可事实却并非如此:所谓的“风华乱舞”嘛,不过是拿着龙枪乱戳罢了。 几十米长的胡同全布列入了攻击范围,发出飞镖的方位则列为攻击重点。管你隐身还是忍术,管你藏在那里,每隔30cm就戳一枪,瞎蒙也能碰上!如同密集阵盲射,道道残相就像一群瞎猫,四处搜索躲闪不及的老鼠。 就在这种简单理论的指引下,龙之介那同样简单的头脑创出了名不副实的影流新奥义──风华乱舞。 “简直就是地毯式轰炸嘛!”雷烽傻了眼。 “浪费了个好名字。”这是倾城的感叹。 虽然简单,但却实用。 只见龙之介旋风似的飙来飙去,小巷里血光四溅,惨叫声此起彼伏。不少潜伏在暗处的忍者都中了流弹,不,应该是流枪。最倒霉的是一个藏在墙角垃圾桶里的家伙。龙之介见那位置甚为可疑,特别多加了几枪──每隔10cm戳一下!于是,那位可怜的忍者足足挨了24枪! “真实啊,请脱去虚伪的装束吧~~~万象更醒,黎明降临!!神明之眼啊,请指引我,走出迷雾幻像,打破梦境与遗忘……” 借此机会,倾城发动了“神明之眼”。 魔法之光的照耀下,忍者们再也无法遁形,只好拔出腰刀准备展开肉搏战。 “要拼刀子咯~~阿介小心,老雷快退!”倾城知道雷烽不通武技,连忙挡在他身前。 “哼!该退的是你们才对,这些臭虫,我一个人就能干掉!”雷烽冷笑。 倾城当他只是说说大话也就没太在意,凝神聚气,专心对付蜂拥而上的忍者。 三秒钟后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真正最危险的不是身前手持长刀的忍者,而是身后那个狂妄的自大的魔法师。 “天火,地火,无名业火,大千世界万事不熄之薪火~~以地狱皇子之命召唤有相无相三十三天之一切火!祝融,洛基,火之速夜男,赫淮斯托斯……听吾之命速速前来!焚烧一切吧!――圣火创世纪!” 大地迸裂,火红的流星自天际袭来……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烈焰在狭窄的胡同里凝成一张大网,罩住了末日众的忍者,也笼罩了倾城和龙之介。 “他疯了!”龙之介惊呆了。雷烽的火系禁咒足以毁灭整个企鹅城。 “快逃!”倾城一把将龙之介推出火网。“叶子!你也快逃!”一个“瞬移”夺过横冲直撞的火之精灵,龙之介对倾城大吼。 “别管我!”倾城不能一走了之。城里还有成千上万的居民,他不允许灾难发生在无辜百姓身上。 “we can out from the deep, to help and understand but not to kill, it takes many lives till we succeed, to clear the debts of many, many hunder years! 结界?百年孤独!!神啊,请倾听我的呼唤,保佑您的儿子吧~~” 清亮的吟唱声中,六芒星阵拔地而起,银色光辉形成半球形的光罩,紧紧裹住 “圣火创世纪”。 无论天火地火还是无名业火统统冲不出结界之外,只能在光球内部肆虐。 忍者们落入了炽热的地狱,哭嚎着拍打着面前无形的墙壁,最终难逃烈火的吞噬,化做缕缕青烟…… 倾城不忍心见他们惨死当场,可又不能打开结界放忍者们出来,只好低下头,默默为之祈祷…… “圣火创世纪”是禁咒。在火系魔法中,就目前所知而言,它的威力绝对可以位居前三。倾城的结界“百年孤独”虽也是上级魔法,却屏蔽不了禁咒。 倾城感到自己的精、气、神就快被烈火烤干了,他坚持不了多久。可又不能放弃!现在正是最危险的时刻,一旦结界破裂,结果就像撑破的气球──一定会导致毁灭性的大爆炸!他现在是骑虎难下。 “怎么办?……水月殿下,巴哈姆特大人……我该怎么办?……”倾城身心具疲,意识也迷茫起来。 如果自己的努力可以阻止灾难的降临,他愿意为此舍弃生命。 如果无法阻止呢? 如果明明知道是徒劳无功呢? 还有必要再坚持吗? 是否太愚蠢了? 他看不见也听不到,眼前只有无尽的火红与炽热…… 精神力早已超越极限,他头痛的想哭。鲜血自眼角耳畔缓缓流出,滴向地面…… “哧”,如同落到了烧红的烙铁上,立刻蒸发,化做一团血雾…… “现在撤手,还来得及逃走!你已经进全力了!”温柔的“蓝”说。 “坚持下去!奇迹因保护正义而存在!”倔强的“红”说。 “真的进全力了么?再仔细想想……生存与守护都不重要,关键在于你是否真的尽了全力!”孤僻的银说。 “我……我不知道。到底……到底……该怎么办……”倾城又迷乱了。 三个灵魂各持己见吵作一团,可怜的倾城啊,他的躯壳只有默默哭泣…… “叶子!你怎么了!?快回来呀……”朦胧中,似乎听到了龙之介的呼唤。“是阿介么……”可惜,瞬间的清醒立刻又被三个灵魂的争吵所掩埋,他再次“失神”,像只木偶似的维持着越来越弱的结界,直至生命燃尽。 “快收起这该死的魔法呀!你这混蛋!”龙之介狠狠摇晃着瘦小的雷烽。 苦笑一声,雷烽无奈的道:“这是禁咒啊,你到底懂不懂?要是收发自如,又怎会叫禁咒!?”神色一黯,他接着道:“我比你更急……可是……可是……我真的没办法呀!” 两人呆呆的注视着烈火中的倾城,不敢相信刚才还言笑晏晏的他,即将永远消逝…… 结界的光环越来越淡,火光映得倾城愈发凄美,愈发明艳照人……然而,也越来越模糊,离天堂越来越近。 “妈的,拼了!”龙之介暗下决心,“瞬移超能力”超越了最后的界限,达到自己不敢轻易触及的禁区(达到这个阶段他的老毛病一定发作)。他策划好了,一旦结界破裂,他就全速冲进去,拼得一死也要救倾城回来! “都怪我……”雷烽后悔死了。 他也有自己的打算:一旦结界破裂,就用“时空换位魔法”把自己传进去,换出倾城──他不会“瞬间转移”,只好用这个笨方法。他要用自己的生命来赎罪! 结界终于裂了。 “极限瞬移”和“时空换位”同时启动,同时到达。 刚到倾城身前,一股温暖的力量挡住了他们。 “多谢盛情高意,在下感激不尽!” 熊熊魔火不翼而飞,结界消失了,“圣火创世纪”也消失了。惟有玉树临风的倾城飘然而立,断壁残桓中他一尘不染…… 眸子红的晶莹剔透,鲜艳的像两枚宝石…… 含笑凝视着匆匆赶来的两位好兄弟,同样鲜红的火焰环绕在他身畔,宛如朵朵红莲。 也许借助了外界火焰的力量,灵魂辩论会中,守护之“红”最终胜出,拯救了危难中的躯壳。 “你……你真的是叶子?”难怪龙之介怀疑,倾城?红不在是那个时而聪明时而迷糊的叶子,倒像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王者。 雷烽也情不自禁的生出高山仰止之心,呆呆望着他,生怕冒犯了红莲之王者。 “不管失误还是冲动,以后不准再如此任性!”倾城?红训斥雷烽。 “仔细看看周围的世界吧,一草一木自有他生存的道理!好也罢,坏也罢;喜欢也罢,讨厌也罢,他毕竟是我们的唯一四神,破坏的后果只能是同归于尽!没有机会参与创造世界,我们就该尽力守卫它!” “对……对不起”雷烽赧然道。 “呵呵~~算了吧,在下还得谢谢你的‘圣火创世纪’呢,这件礼物我替倾城收下了。”说着,他伸出了右手,小小的火球就在掌心悬着──那就是“圣火创世纪”的魔力之核。 火球倏的钻入掌心,倾城的眸子渐渐转蓝,环绕四周的红莲神光也渐渐淡化,直至消失…… “嗳?我没死呀?哇哈哈~~我叶倾城,嘿嘿~~果然命大无双!!哈哈哈哈~~” 龙之介和雷烽都松了口气,平时的倾城又回来了。 “就是他们!” “快抓纵火犯呀!!” 一群官兵伙同看热闹的平民自巷口出现。 “快闪~”倾城见式不妙下令开溜。 “妈的!敢在城首府后院放火,给我就地正法,格杀勿论!”官兵把总下令放箭。 f&s落难三兄弟立刻鸡飞狗跳墙。 就在全城大搜纵火犯的之时,倾城三人已经大摇大摆的住进了企鹅城最豪华的客栈― ―八方夜雨楼。大吃一顿后,三人聚在一间僻静的雅室里,商讨未来的计划。 昨天与末日众狭路相逢后,倾城意识到敌人就在身边,其狡猾狠毒远超事先估计。为了不至于阴沟里翻船,在他的建议下,三人决定开诚布公,进行一次集体修行。 “所谓的集体修行,就是指大家都把自己的得意技能贡献出来,共同商讨,共同研究,取长补短,共同提高战斗能力……” “集体修行?没必要!末日真理教那群垃圾,我一个人就对付得了。”雷烽认为倾城太小心了。甚至一向稳重的龙之介也觉得没什么必要。从上次的遭遇战来看,末日众固然狡猾,至于实力,实在不值一提。 见大家反对,倾城神色一肃,沈声道:“即便是未雨绸缪吧,在下还是希望大家认真对待本次的集体修炼。 想想看吧!我们三人,原本天各一方,依照各自的宿命来到朱雀。从相识到相知,如今又兄弟相称,这难道不是前世修来的缘分? 请原谅在下出言不逊,请原谅在下小题大作,我希望,腥风血雨也罢,刀光剑影也罢,大家都能平平安安携手共度…… 而今是兄弟三人,将来仍是三兄弟! 直到头发白了,牙齿落了,也还永远在一起! 天堂一起上,地狱一起下,来生仍还作兄弟! 老雷是为了完成任务。 阿介是为了自由理想。 我呢? 我只是随遇而安。 与其闯荡江湖,和末日众拼命,在下更想去凤凰城找水月殿下,过平平凡凡的生活。 可谁叫我生性随遇而安呢!自从遇上你们,去凤凰的心反而淡了。只要大家能在一起,无论在哪,我都很快乐。 你们怎么想? 倾城希望得到同样的答案。 咱们三兄弟,阿介武功最高,老雷魔法最好,我最没用。 如此说来,集体修行的计划真有点儿自私呢!我希望借助你们的力量提高自己的实力。 末日真理教并非只有喽罗,能够在思想控制甚严的孔雀帝国成为合法宗教,三女神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不想死在末日众手中,不想和大家分开,在下只有提高战力──虽然并不喜欢战斗。 倾城愿意开诚布公,一切与大家共享──虽然我所知不多。” 凝视着雷烽与龙之介,倾城眸中那抹海蓝啊,如此诚挚,如此深情,如此一望无际…… 倾城?蓝也开始觉醒了。 雷烽:“……你是老大!” 龙之介:“事情办完了,大家一起去凤凰。” 小飞侠:“……呜呜哇。”(我也是兄弟。) “虽然是修炼,但也不是跑到深山老林去。我设想的计划很宽松,重要得不是形式而是意识。 第一阶段:集思广益 我们每天空闲时就把自己的武功或者魔法心得拿出来交流;有好的设想就提出来,大家一起参悟;遇到问题就一起解决,共度难关。 第二阶段:取长补短 光集思广益还不够,必须还得取长补短,要根据自己的特点加以改进和改良。例如我的神龙九天变。阿介,你完全可以在‘瞬移’的基础上加以强化。凭你的天赋,完全可以超越我甚至水月殿下对它的理解,变成你自己的绝学。 老雷,倘若巴哈姆特大人尚在人世,你的魔导破坏力必将让他大吃一惊。若不嫌倾城愚笨,以后你就教我黑魔法吧。当然,在白魔法方面我也会竭尽全力帮助你。呵呵~~咱们可不能太专业了。” 雷烽点头应是,心里却有点惭愧。倾城仅凭普通结界魔法就挡住了自己的禁咒,说到魔导力,自己实在远不及他。狭巷血战之后,他就有学习白魔法的心思了,倾城肯教他,实在是求之不得。 “叶子,我听你的……不过……我想先学‘神明之眼’。” “没问题。”倾城笑着答应了。 除了集体修炼计划,倾城还提出了初步的协同作战理论。 “我个人认为,打架也是一门大学问。两人单挑,实力是判断胜负的决定性因素;但若是多人混战,战术的作用就不可小觑了。 当然,由于格斗经验不足,我的认识不一定正确。阿介,老雷,有不妥的地方你们要提醒哦~~我们三人既然成心跟末日真理教作对,今后肯定少不了以少对多的混战,协同作战就很重要了。 咱们只有三个人,从阵形上看,只有三角和直线两种选择。” 说着,倾城取出三颗棋子摆在桌子上,代替三人。 “三角形最稳定,我们的战术就以三角型为核心。 咱们三人相比,我的倾城一刀斩威力较强,攻击面也较大,最适合正面进攻。 阿介的二意神枪速度最快,再加上‘瞬移’,最适合作为援护。 老雷的魔法攻击力最强,杀伤范围也最广,只可惜咒文吟唱时间太长,必须有充足的时间来准备。 正面进攻时,把我放在面对敌人的那个顶点;阿介则左右两侧策应,待机而动;老雷就在我正后方,有我和阿介的保护,你可以专心准备发动攻击性魔法。 一旦魔法准备完毕,就换老雷在最前方发动魔法攻击。阿介则紧贴老雷身侧,利用你的机动性和反应力保护他,不要让人偷袭老雷。我则退到后面,立刻发动结界或辅助魔法,免得我们自己也被殃及池。 阿介,你的速度快,反应最敏捷。局势不利时,你是突围的第一好手,这时候你就在前方开道,帮我和老雷杀出条血路。 当然,‘三角换位’只是一种战术,当用则用,万万不可墨守成规,随机应变才是不二法门。” 倾城阐述完自己的理论,龙之介也根据自己的经验提出了一些改进方案。雷烽虽然没见过什么大阵仗,毕竟是来自21世纪的现代世界,多少还了解点战术思想。凭着记忆中残缺不全的《三十六计》,他也提出了不少好建议。 一翻热烈的讨论后,“三角换位”战术就初步定了下来,成为日后“疾风迅雷组”屡屡死里逃生,乃至名扬天下的法宝。 作战会议胜利结束,依靠睿智的头脑和天才的统御能力,倾城得到了龙之介和雷烽的衷心钦佩,成为无可争议的领袖。组织虽小,却锻炼出他的统帅能力。日后的孔雀动乱及稷下风云中,他能够一统人神两界,成就一代“神王”伟业,正得益于今日小小的f&s。 计划定好了,目标也明确了。下一步该怎么办? 必须得打探末日真理教的消息才行。 想想平日里玩的rpg游戏,雷烽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啪!”猛的一拍桌子,他大叫道:“小二,过来!大爷有话问你。” “哎!来咯~~大爷,有何吩咐?”这种江湖“大爷”小二见多了,当然不敢怠慢。 “我来问你!可晓得末日真理教?”“大爷”按照游戏中的规则问道。 “知道啊知道!真理教的罗将神仙子好漂亮呀~~”说着口水都流了出来。 “哇哈哈哈哈哈哈~~果然如此。她在哪里?” “就在城南的南极庄园!听说为了推广教义,罗将神仙子最近要举行一个‘末日真理武道会’呐~~告示就帖在城首府的围墙上,三位大爷没看见么?哎~~~可惜我不会武……有巨额奖金呢。” 第七章 末日武道会 企鹅城的布局很规整,四通八达的街道都以经纬命名,将建筑群分割成小方块,棋子般整齐的排列在同样方方正正的城郭中。 城守府就位于棋盘正中,无论身在何处,经由哪条道路,都能轻松的找到它--府门前高耸入云的企鹅雕塑就是最好的路标。 企鹅城地处孔雀帝国中部,气候温暖潮湿四季如春。如此环境为何会以“企鹅” 命名呢?旧世界的典籍中,企鹅明明是严寒与冰雪的代名词,与这座素有“春城”美名的大都市实在有点儿风马牛不相及。 “企鹅城”是旧世界的“遗腹子”,在孔雀帝国建立之前就存在了,命名的真正原因已不可考。正因如此,关于这方面的传说也就特别多。 其中流传最广的传说是这样讲述的: 旧世界灭亡时,毁灭性的大灾难导致了地壳变动,原本温暖湿润的朱雀(原来当然不叫朱雀)变成了冰雪覆盖的寒冷大陆。不适应气候突变的朱雀人大批死亡,几百年过去了,情况仍无改观,人族面临绝种的危险。 就在此时,一位神奇的女魔法师吹着笛子自天边走来,走过冰天雪地,来到现在的“企鹅城”--当然,那时侯它还只是一个小村庄――数以万计的企鹅跟在她的身后,追随着笛声,蹒跚而行。 “可否给过路人一口水喝?”面对惊诧的村民,美丽的小女孩微笑着请求道。 虽然生活困苦,好客的村民们还是热情的招待了远道而来的客人。 作为答谢,少女魔法师把企鹅们留在了村里,自己则飘然而去,从此便不知所踪,没人知道她的下落…… 依靠企鹅作为食物,村人们度过了漫长的冬季。以后的日子里,他们学会了养殖企鹅,学会了用企鹅皮缝制衣服,用企鹅的油脂取暖照明……总而言之,是企鹅帮助他们生存了下来。为了纪念企鹅的功绩,人们就将这里命名为企鹅村。再到后来,随着人口的增多,企鹅村的人口逐渐增多,地域逐渐扩大,最终发展为一个独立城镇-- 就是现在企鹅城的前身。 之后又过了不知几世几劫,朱雀大陆的气候渐渐复原,人类也开始了复兴,为了争夺生存空间,终于开始了群雄割据的“大战乱”时期。 从那时起,这一代的气候就不再适合企鹅生存,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群远方的客人们渐渐消亡。尽管如此,企鹅城还是将它作为自己的标志,并修建了巨大的企鹅雕塑,使之万世不朽。 直到一百多年前,企鹅城出身的阴阳浩然以“春江王”为号加入了这场逐鹿天下的游戏,并最终取得了胜利,成为了孔雀帝国的开国皇帝。 阴阳浩然征战多年未尝败绩,,无论敌友皆深敬畏之,称其号而不敢直呼其名,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当他姓“春江”而忘记“阴阳”的本姓。其继承人为了追溯前辈遗风,干脆改姓春江,至此开始了延续至今的春江王朝。 “哦~~原来水月殿下本该叫作“阴阳水月”才对呀~~”茶馆里的倾城恍然大悟。八方夜雨楼的第一层既是茶馆又兼作书店,倾城就是在喝早茶的当儿找到了这本介绍企鹅城风俗传说的小册子。 他向来爱书如名,住店几天来早就成了这家“博文斋”书店的长客。店老板也是读书人出身,对倾城格外照顾,特许他随便看书,买不买倒无所谓。 “真是好人。”倾城想。 他却不知道,自从他来店里看书后,“博文斋”的客人骤然暴增,一天的光顾率就远远超过往常一周的总和。店里生意自然大好,连带着茶馆的买卖也更加红火起来。 古怪的是绝大多数客人似乎并非成心买书,每每随便拣上一本就买,买完了还不肯走,装作翻看,眼睛却一个劲的望倾城身上瞟。 有那胆子大些的,就想尽千方百计跟倾城搭讪,什么“天气不错呀”之类的话每天都要重复近百次。倾城天性和气,无论对方身份贵贱相貌丑俊,一律都要敷衍几句。乐的那些小子们个个像是中了大奖似的,走起路来都还飘飘然的--一路飘回家去,明天再来。 “大家好象都很喜欢聊天的样子……”当事人却一点儿也不了解自己那“致命” 的魅力,还以为企鹅人都很健谈呢。 雷烽与龙之介当然旁观者清,但却不肯告诉倾城真相。 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 “作为叶倾城大小姐的出场费,你们在八方夜雨楼的住宿费伙食费一律全免!” 几天前的夜里,夜雨楼大老板当着他俩的面作出承诺。 “不太好吧……再说……倾城是……”龙之介犹豫不决。 “哈哈哈~~~没问题!成交!”一把捂住他的嘴,狡猾的雷烽代表倾城签下了“卖身契”。 就这样,倾城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八方夜雨楼的商标小姐,每天都有大批本地人或外地游客幕名而来,欣赏他“倾城大小姐”的“倾城绝色”。 最恐怖的还在后面--据八方夜雨楼专门统计,客人的二次光顾率竟然高达百分之百! 唉~~现在大老板整天绞尽脑汁琢磨的事儿,就是怎样才能把“倾城大小姐”多留几日咯~~~ “叶子,走咯~~”雷烽来叫他了。他们说好了今天上午要去看末日真理教的武道会告示。 “好的……”倾城恋恋不舍的合上书。 “喂~~别忘了穿上。”龙之介扔过一件宽大的黑布斗篷。 “嗳?天气好好的,干吗穿斗篷?”皱了下儿鼻子,他有点儿不高兴了。倾城不喜欢黑色的衣服,更不喜欢把头遮住。 “这是我们的标志--看,老雷和我不也一样?”龙之介答到。 “可是……我穿白色的不行吗?” “好啦好啦!叶子,干吗挑挑拣拣,像个……” “住口!我穿就是!”打断雷烽的话,倾城赌气穿上斗篷。他最怕别人把他比作女人。 “果然……”龙之介和雷烽相视一笑,满脸得意。 “标志”只是借口,不想倾城在大庭广众下暴露“芳踪”,引起全城交通堵塞才是实话。 “快点哦~~”我们在外面等你。两个做贼心虚的家伙先跑了。 不情愿的套上斗篷,倾城交了钱,揣好书,向门外走去。 “砰!”“哎呀~~”一不小心,撞倒了刚要进门的客人。 “对不起……嗳?你们……”揉着被撞痛的下巴,倾城想要道歉,却发现身旁早已挤满了愤怒的人群。 “俺……是不小心……”他还以为大家在为倒在地上的人打抱不平呢,一紧张,家乡土话又冒出来了。马上他就意识到错了--愤怒的对象不是他,而是“受害者”。 “你这混蛋!快起来!” “竟敢欺负倾城小姐~~” “个子不高,胆子倒不小!” “简直就是故意非礼!” “再装死,我就踩死你!” “呃!是我不对,请大家息怒……”费劲周折,倾城才驱散愤怒的“护花”集团军。虽对大家误解自己的性别颇感尴尬,但他毕竟被误会惯了,也就懒得再费口舌去解释。 “真抱歉~~”扶起同样穿着黑斗篷的受害者,倾城连声道歉。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不小心,那人碰落了头上圆圆的尖顶蘑菇帽。 “原来是个小女孩儿……”倾城有点意外。 帽子下的女孩最多只有十四岁,身材矮小单薄的一阵风就能吹到。也许因为太瘦了,五官轮廓格外清晰,清秀的面庞若非那病态的苍白,也该算得上妩媚可人。倘若不看那鲜红似血的樱唇,她的确像个发育不良的小村姑。 倾城感到有点头晕,莫名其妙的心悸袭来,像是喝了酒,他朦胧欲醉…… 除了她嘴角的那抹鲜艳,大千世界光彩顿失。 倾城不明白为何如此。 类似的情况以前也曾出现过两次:一次是在百灵海上欣赏春江水月月下剑舞;还有一次是鹰愁涧郊外,楠。帝释天那“畸形的美貌”也曾带给他不小的震撼。 与以上两者相比,这次的震撼要强烈的多。倾城甚至怀疑她的红唇上下了魔咒。 更古怪的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商旅似乎对她视而不见,只有倾城自己受到了蛊惑。 用力甩甩头,驱走了怪异的感觉,倾城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正常。举目四望,那孩子早就走了,大街上人来人往,那里去找她的踪影? “叶子,磨蹭什么!快走咯~~”雷烽的叫声自街对面传来,龙之介手中同样“鲜红”的冰糖葫芦立刻让倾城忘掉了刚才的一切。 “冰糖葫芦,我来了!”他流着口水跑了过去。 企鹅雕塑的另一项作用就是充当布告栏。末日真理教的告示就贴在上面。 复杂罗嗦的告示经过整理,可以得出以下要点。 1)末日真理教在企鹅地区的大主教是“过去女神”罗将神。 2)为了推广教义,扩大影响,本月晦日将在城外的朱雀神坛举行规模盛大的“祈福祭”。 3)为保证祭祀顺利进行,末日真理教急需护法三名。本次武道会的目的就是招聘祭祀期间的临时护法。 4)要想吸引参赛者,奖金必不可少。罗将神的确够慷慨!不仅奖赏开出了十万金币的天文数字,还将赠送入选者每人一颗“灵魂旃檀珠”。 5)何谓灵魂旃檀珠?据说这是末日真理教镇教密宝,有起死回生拯救灵魂的功效,简直比佛祖的舍利子还神妙。 有了金钱密宝的诱惑,武道会又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再加上“护法”工作只是临时性的,江湖好汉们自然趋之若骛,就连不少隐居多年的奇人异士也闻风而动,企鹅城内满是插刀配剑的江湖客。 “我们也去报名!”倾城当即决定参加比赛。 “对!顺便赚点外快!”龙之介不改海盗本色。 “灵魂宝珠?嘿嘿……”向来有收集魔导器嗜好的雷烽也有了新目标。 大家意见统一,倾城立刻取出纸笔去抄报名地址。 “经三路……然后是……纬四路,交叉口的南极山庄……哎~~别撕呀!我还没抄完……” “喀嚓~~”一名官兵打扮的壮汉走了过来,一把将告示撕的粉碎!狠狠瞪了倾城一眼,他扯起嗓门大喊道:“城守有令!不准百姓参与宗教活动,违者重打二十大板!你们三个!想挨板子么!?” “不……不想!”倾城等人灰溜溜的离开了城守府门前。身负“纵火犯”之名,他们不敢再惹官府的麻烦。 “喂~~三位小兄弟,过来!”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冲着他们奸笑。 “耶?” “嘘……别吵,这边来。”“贼眉鼠眼”鬼鬼祟祟的将三人带进一条阴暗的小巷。 找了个僻静的角落,他才停下脚步,转身笑嘻嘻的问:“几位少爷可是想参加武道会?” “是呀!可是城守不准……”倾城答道。 “末日教被取缔了吧?”雷烽也怀疑。 “没!没取缔。金鹏殿刚下御令推行末日真理教义,哪能随便取缔?” “那刚才……” “唉~~这都不知道?你们准是乡下人。城守阴阳玉珏大人身属稷下派系,而真理教的后台却是‘贵族朝臣派’的飞鸿郡王。两派在朝中势同水火,在地方也少不了明争暗斗啊~~所以城守大人才阴奉阳违,暗地里拆了罗将神仙子的台。” “哦~~原来如此。”倾城这才明白。 “可是武道大会呢?难道就算了?”龙之介问。 “当然不会!”“贼眉鼠眼”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城守大人不敢公开取缔武道会,最多只能阻止它顺利进行。三位,来,我带你们去报名。” 走在路上,倾城忍不住问道:“如此说来,阁下倒是倾向于末日真理教咯~~” 呲牙一笑,“贼眉鼠眼”说:“我呀,其实倒更想帮城守大人做事――毕竟是乡亲嘛!可谁叫他不如罗将神仙子大方呢?谁给金币,我就替谁卖命!” 他们这才知道,“贼眉鼠眼”是专门拉人参赛的“皮条客”。 “贼眉鼠眼”带着三人一路穿街越巷,直奔南极山庄而去。 南极山庄地处城南郊区,其实就是企鹅村的遗址。原本只是一个废弃已久的荒村,自从罗将神率教众迁到此地后方才日渐繁华起来。 远近的信徒为聆听“过去女神”的教诲,不惜拖家带口迁居此地,就这样,不到一年,南极山庄竟成了一座规模不小的城中之城。 企鹅城守阴阳玉珏迫于朝中压力,不能对末日真理教过于压制,只好听任它在郊区发展--只要不在城中公开活动,就拿它没办法。当然,偶尔找找碴还是有的,但从总体上来讲,末日真理教的势力是日渐扩大了。 倾城只从“贼眉鼠眼”被其收买就可判断:在和罗将神的较量中,阴阳玉珏必定输多胜少。对于遏止末日真理教,他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呶,这就到了。”“贼眉鼠眼”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片大宅子对倾城说。 “哦~~蛮大的嘛!看起来不像宗教集团聚居地。”雷烽还以为南极山庄必定是香烟缭绕,诵经之声不断呢。现在看来,和一般的民宅也没什么区别。 “就是……”龙之介也有点奇怪。 神秘一笑,“贼眉鼠眼”说:“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怀着满腹疑窦,倾城等人向庄内走去。 方一进庄,众人就发觉气氛有些异常。 庄内满是临时搭就的小木屋,毫无规则的挤成一团。还有那后来的信徒,尚未建好屋子,就支起帐篷席地而居。 不管木屋还是帐篷,家家户户门前都耸立着高高的旗杆,清一色的挂着太阳旗。那太阳却非鲜红,漆黑如墨。 龙之介虽然自幼流浪,国家观念并不强烈。但见自己祖国的旗帜被人任意涂改,竟然变成了邪教的“招魂幡”,心情自然不好,对末日真理教的敌意更浓了。 雷烽也注意到了那些旗帜,冷笑一声,骂道:“装神弄鬼!”在他看来,凡是扶桑的,一律是错误的。 越往里走,古怪事儿越多。 一个衣着华丽的大胖子坐在地上数金币,每数完一个,就将金币吞到口中,一仰头,咕咚一声咽下肚去。一边吞咽着,口中还念念有词。 偶尔金币卡住嗓子,他就憋的两眼翻白,涕泗横流。 倾城对他行为大为不解,壮着胆子走过去问道:“大叔,您为何吞吃金币?当心伤了身子……” 那胖子闻言大怒,本想破口大骂,但仔细打量了倾城几眼后脸色立刻多云转晴,笑嘻嘻的说:“小姑娘,看你如此糊涂,想必不懂转世真理。” “转世真理?”倾城的确不懂。 “《末日真理书》有云:“倘若一心信奉末日真理,今生凡胎,来世即可羽化登仙;倘若虔诚侍奉天照大神,今生富贵,来世更将富贵万万倍。” “胡说八道!”倾城暗骂荒谬。 “鄙人福薄,一直无缘得见天照大神。如此一来,即便来世作了仙人可能还不如今生富贵……”胖子解释道。 “那和吞吃金币有何关系?” 他闻言大笑,得意的说:“这都是我悟性高,领会出了来世仍享富贵的妙计!我信奉末日真理教义,来世自然要做大仙人!既然作了仙人,肉体当然就永不腐朽!只要我预先在肚子里藏满金币,不管来生身在何处,这肚子里的金币当然也永远与我同在。如此一来……哈哈哈哈……来生就不愁没钱花了~”胖子越想越得意,忍不住狂笑起来。 倾城无话可说了,这些信徒已经完全被邪教歪理扭曲了心灵。 “美丽的小姑娘,我把这天大的秘密告诉了你,你拿什么来谢我?”胖子眯着一双色眼,口水都流出来了。倾城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又懒得跟他解释,立刻溜之大吉。 庄子正中有个小广场。两百多坪的方场上竟树满了高高低低的绞架,架架挂着死尸,活象个刑场。“贼眉鼠眼”将他们带到此处后就不在往前走,指点了一下报名的方向,径自灰溜溜的走了。 雷烽本以为那些绞架是用来处决异教徒的,心里还想:“可别把我们给当成异端绞杀了!呵呵~那可就变成耶稣了。”万万没想到这“耶稣”级待遇还颇抢手:绞架前竟有不少人在排队等候,有的甚至一家大小都在列中。看他们一脸虔诚的神态,准是末日教的忠实信徒。 排队还算好的,有几处绞架前竟因争夺位次先后起了争执,为之大打出手的更是屡见不鲜。 雷烽经过时,恰好一个信徒争夺位次未遂,被人打的连滚带爬,摔倒在他面前。 “喂,小子,干嘛急着抢死!”雷烽好奇的拉起他问。 “啐!少放屁!什么抢死?老子是去抢神位!再晚了就只能做六合副神了!” “神位?死了还能成神仙?” 轻蔑的瞥了他一眼,那人道:“你懂什么?人类的末日即将降临,只有末日真理教信徒才能超脱生死,转世为神!九格神位有限,转世晚了自然抢不到高格!现在天照大神的信徒越来越多,倘若不提早投胎,等到末日当真到来时再托生可就来不及了!” 说到这儿他语气一转,义愤填膺的说:“我入教明明比那厮早,受罗将神仙子洗礼准许转世也比他早……”他指着刚刚挂上绞架的那人――不,那具尸体――脸上满是激愤之色:“可他却依仗身高力大,偏要抢到我的前头!哼!妈妈的!到了高天原,老子一定祈求天照大神让我做个大力神,非打死那个王八蛋不可!” “去做你的大力鬼吧!”雷烽实在忍受不了他的胡言乱语,一脚将他踢回绞架。 “闪开!闪开!别挡大爷的路!”叫嚣声中,十几名黑衣骑士策马疾奔而来,若非他们躲得快准被踢翻在地。看那些骑士的衣着打扮,应该也是来报名参赛的江湖客。 “妈妈的!抢个屁?咒你们不得好死!”拍拍身上的尘土,雷烽暴跳如雷。 他的诅咒还真灵验,那群骑士果然没得好报。 为了方便报名,末日真理教特地在山庄正中的擂台前设了报名席。 就在报名席前,倾城他们发现了那群黑衣骑士的尸体。 不但清理尸体的末日众面不改色,就连其他报名的江湖人也没谁在意那堆血泊残尸,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了。 “老伯,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倾城的好奇心又上来了,拉住身前的一位看热闹的老人问。 那老人倒蛮和气,微微一笑,道:“还不是那‘黑衣十八骑’自不量力!?明明不够资格,还想去拔‘石中剑’。”说着,老人伸手指向那堆死尸。果然,几把雪亮的长剑正插在血泊中。 “人气不够,又想参赛!只好去拔石中剑……唉~~结果落了个神志混乱自相残杀的下场!”老人摇头叹息:“这种傻瓜真是越来越多了……” “石中剑?”倾城大吃一惊――那明明就是在城外荒庙中发现的武士刀嘛!一模一样!难道也是“采生仪”?身后的雷烽马上就证实了他的猜测。 “叶子,那些骑士的灵魂早就被魔剑吞噬了!” --就像被蜘蛛吃掉的苍蝇,他们只剩下了躯壳。表面看来好象是神智混乱自相残杀,其实在他们在拔起“采生仪”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失去了灵魂。 末日教的收尸队也不敢去碰那魔剑,只好布下结界,去请专职法师来处理。 收尸队刚走,就在大家都不在关注“采生仪”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身穿黑袍头戴圆顶蘑菇帽的小女孩儿姗姗走来,幽灵般飘向“采生仪”。 倾城无意中发现了她--正是八方夜雨楼门口邂逅的那古怪少女。 女孩儿走到“采生仪”前,停下了脚步。黑珍珠似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盯着那刀,血红的樱唇蠕动着,似乎在念诵某种咒文。 一团黑气自采生仪上升起--那是“黑衣十八骑”们可怜的灵魂。纤手一挥,黑气随即消散,或上天堂,或下地狱…… “叶子,发什么呆呢?”龙之介迷惑不解的摇着他的肩膀。 “看什么呢,那么入神?”雷烽也来恶作剧,把手伸到倾城面前挡住他的视线。 手没能挡住他的目光。倾城发现自己的视线就像传说中的x射线,穿透了雷烽的手掌,依然清晰的看到那神秘女孩儿。 “怪了!剑上的灵魂跑掉了!?末日教在搞什么鬼?”尽管看不到那黑袍女孩儿,精通死亡魔法的雷烽也发现了采生仪的异变。 “叶子,到底看到什么了?”什么也没发现的龙之介只好来问倾城。 “我……没看到什么……”本想告诉他自己的发现,一种突如其来而又难以言喻的心悸使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倾城知道,那幽灵般的女孩儿不想自己说出她的存在。 末日真理教的亡灵法师也来了,正在为灵魂的不翼而飞大发脾气,对近在咫尺的少女却视而不见。 压下心头的疑惑,倾城也加入了排队报名的行列。 那幽灵女孩儿自倾城身边走过,蓦然回首嫣然一笑,随即穿墙而入,消失的无影无踪…… “奇怪?怎会有这么强的‘魔压’?妈的!千万别是罗将神……倘若真的是她,哥哥我可打不赢……”经过的瞬间,雷烽也感觉到了她的存在。 嘴里唠叨着,时不时的东张西望,心里也七上八下。狂妄自大的雷烽也开始担心了。 “一定是上百人的“魔法军团”。”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身为一代魔导天才,他绝对不相信有人比他的魔力还强。 “报名?”主管报名的老头不屑的瞥了他们一眼,鼻子下那撮小黑胡还一抖一抖的。 随手丢给倾城一只玉米棒似的短筒子,他说:“冲着它大喊自己的名字。” “麦克风嘛!”雷烽认出了那是只话筒,只是电线的另一端还连着个打字机模样的东西,不知有何用途。 “喊就喊呗~~~”倾城先接过麦克风,喊道:“在下叶倾城……” “还要报性别吗?”他还没过够瘾,抓着话筒不肯放手。瞪了他一眼,老头抢回话筒,接着又按了一下上面的红色按纽。 只听连着话筒的怪仪器辟辟啪啪的响了几秒钟,竟吐出一张打满铅字的纸条来。 “编号:119 姓名:叶倾城 人气:33 “没资格!”老头冷冷道。 “为什么!?”倾城快气死了。难道还没参赛就被淘汰出局? “人气没上60,不准报名参赛!我们举办的是高品位高档次的武道会,哪能什么小混混都来着不拒?” “小妹妹,忍忍吧!谁让你名气不够大呢!?”大家都来劝他。心里却都暗叫遗憾:要是比赛选美,凭“她”倾城大小姐在企鹅城的“艳”名,人气不冲上天才怪呢! “下一个!”冷酷的老头不理会倾城,把话筒递给了龙之介。 “流浪武士北条龙之介。”报完姓名,龙之介也紧张的盯着那“人气评价机”。 终于出来了。 “编号:120 姓名:北条龙之介 人气:59。5 “这……这也太霉了吧?”龙之介只有感叹苍天作弄。 就差0。5分,龙之介惨遭淘汰。 “哇哈哈~我来我来,看我的!”两人落榜,唯一的希望落到了雷烽身上。 “哥哥我姓雷名烽!兀那鸟话筒听着,要是不给老子打上100分,小心你的大头!” 恐吓与威胁产生了一定影响,三双眼睛的注视下,“人气评价机”格外谨慎的吐出了纸条。 “编号:121 姓名:雷烽 人气:0 没错,就是“零”。 “天呐!竟然是‘零’!” “真是白痴!” “自不量力的猪!” “他是谁呀?笑死人了。” “哈哈哈哈~~~~” 观众们用热烈的掌声来回赠小丑雷烽为他们带来的欢乐。 雷烽:“¥#%……#%3%^#%#%*%^^^……(省略脏话10000字)。” 倾城:“阿介,快用‘谬斯索’把他捆起来!我拉不住了……” 龙之介:“正有此意。” “求求你了,老伯……还有别的办法么?”倾城惟有乞求再给他一次机会。 “去拔‘石中剑’吧!如果神剑选择了你们,就有资格参加比赛。”老头接着又说:“不过我得提醒你,要是反被神剑支配了,就只有发狂而死。” 去拔“采生仪”? 倾城才不干,那等于是自杀嘛!而且死后也会不得安宁--灵魂会被末日真理教所控制,用来修炼邪术。 “还有别的法子吗?” “哼!那就想办法出名吧!”老头依旧铁面无私。 这的确是唯一的方法。 “出名也得在三天之内,晚了就来不及了!”老头警告说。 第八章 口袋里的秘密 倾城等人总算尝到了无名之苦。 想想兄弟三人个个身负绝学,本以为能在武道会中大展拳脚,既赢得重奖秘宝又能将末日真理教的阴谋昭然于天下,来个名利双收。不成想竟被拒之门外,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 按雷烽的性子,登时就火大了!管他妈的人气还是鸟气,打个过瘾先! 托谬斯的福,龙之介还有“荒谬索”在手,二话不说先把他捆个结实,免得到处乱丢“圣火创世纪”污染环境。 回到八方夜雨楼的寓所,f&s全体成员立刻召开了第二次作战会议。 “叶子,快想个主意。”龙之介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好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聪明的倾城。 “想不出好主意我就不认你做老大!”刚被松绑的雷烽火气甚大,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像猪似的绑起来呢! 微微一笑,倾城胸有成竹的说:“放心!想出名还不容易?干件大事就行了!” “大事?什么大事?” 倾城:“我们只有三天时间,要想出名当然只能在本城内想办法。你们想想,全企鹅城谁的势力最大,谁又最惹不得?” 龙之介作冥思苦想状,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最不好惹的当然是末日真理教……总不会靠他们出名吧?” 倾城笑着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我们要参加末日武道会,怎能现在去招惹他们……” “我知道了!叶子,你想打城守的主意!”究竟还是雷烽聪明些,一语中的! “对!我们只要从城守府里‘拣’些好东西回来,下次报名时只要丢一件给那老头见识见识,准会名气暴涨!” “嗨~~老本行嘛!就是作强盗呀!”龙之介大笑。 “不是强盗,也不是贼。无论拿了什么我们都得留下借据,保证事后完壁归还。并且要把前因后果写清楚,如此一来城守才会既帮我们宣传,又不会真的把我们当成盗贼到处捕捉。” “叶子,你的计划的确很有创意,可未免有点太一相情愿了吧?”雷烽觉得不妥。 “哪有警察和小偷合作的道理?他凭什么相信我们会原物归还?又怎会替我们宣传?以他一城之主的身份,恐怕不会陪我们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倾城听不懂什么警察小偷,可也早就知道他会疑问,从容解释道:“企鹅城主阴阳玉珏大人一定会帮我们这个忙。” “何以见得?” “因为敌人的敌人往往就是自己的朋友。” 企鹅城守的心腹大患是什么?当然是喧宾夺主的末日真理教! 最重要的是他不能公开和末日教作对。 倾城等人与他有共同的敌人,当然容易成为朋友。 f&s既然有能力到城守府内“捡”东西,当然不会是泛泛之辈,对末日真理教有一定威胁,当然就有利用价值。再加上他们还留下介绍信和借据,说明“暂借一用,事后必当原物归还!”依照常理,他至少也会相信一半。 倾城的分析虽然有点主观,但基本上还是符合常情的。 “我同意!倘若得到城守的帮助,对付末日真理教就容易多了!”龙之介当了多年海盗,深知官方力量的强大。不管你承认与否,政府的立场往往就是当地民众的立场,往往就代表了正义的一方。 留下小兵--龙弟弟“小飞侠”看家,f&s其他成员倾巢出动,夜袭城守府。 月光下,三条黑影越过高墙,无惊无险的潜入城守府大院内。 “古怪……怎么连个看门狗都没有?”倾城觉得事情顺利的有点离谱。城守府大院里静的出奇,连个巡逻的士兵都没见到。时间紧迫,三人无暇考虑太多,立刻分配任务展开行动。 雷烽不会轻功,飞行魔法又不适合在室内施展,只好留下把风。倾城则跟着龙之介继续深入,寻找值得一“捡”的宝贝。 雷烽独自一人坐在墙角,开始还颇紧张,生怕被人发现,时间久了,心情渐渐平静,反倒觉得有些无聊。他天性好动,平日里就没一刻安静。今次既然是来作贼的,他当然不敢太嚣张,本想到院子里散散步,又怕打扰主人,只好在附近转转。这些样式别致的古代建筑在他生活的时代只能作为文物观赏,当真置身其中还是第一次呢。雷烽本想拍几张照片留念,可又怕闪光灯惊醒护院的卫士,只得作罢。 四处走动了两三分钟,他又回到墙角,继续把风的工作。不知怎的,他竟嗅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借着昏暗的月光仔细打量一下四周环境,他才发现自己搞错了方向──此墙角非彼墙角也。刚想起身回去,猛然发现身旁不远处竟然有滩鲜红的液体,而且正在不断扩大,夜色中,显得格外刺眼。 走过去低头一看,雷烽不由的惊叫起来,一只硕大的狼狗被人割破喉咙,两只死鱼眼兀自瞪着他。 “天!谁干的!?” 当然不会是倾城和龙之介,那又是谁?结论很显然,不是盗贼,就是杀手! 除了f&s三人,今夜的城守府还有其他不速之客! “这么巧……”望着那只死狗,雷烽惟有苦笑。 假贼碰上了真强盗。难怪一路上没遇到任何危险,原来早有人再为他们开道了! 行动受阻倒还次要,无论那群正牌强盗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这个黑锅他们算是背定了。 “唔~”压抑的悲鸣自前方不远处传来。虽然很低沉,雷烽还是听得出,是临死前的呻吟。 显然那些同行还没走,雷烽决定去看看。悄悄绕过假山,刚刚伸出头…… “咻”──锋利的长刀刺向面门。 “慢着!”生死关头,雷烽失声大叫。那刀果然听话的停住,刀锋紧紧贴着他的眉心。 “出来!”有人低声喝道。 “妈妈的!又是扶桑鬼子!半生不熟的孔雀官话难掩浓重的扶桑口音,雷烽知道又碰上了末日众。 “呵呵~~自己人,自己人啊~”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只好乖乖的走出来。 百米之外,他雷烽一人可以轻松干掉一打末日众;一米之内,一个末日众可以轻松干掉一打雷烽。这是所有专职魔法师的悲哀。 “自己人 ?[-99down]”那忍者疑惑的打量他几眼,沉声道:“腰牌!” “腰牌?哈……哈哈,有,有……给你!”雷烽自怀中摸出一物,递到他面前。 当然不是腰牌,那忍者只看到一只短管子,上面还有一个漆黑的圆洞,正对着自己。 “这是……呃!” 刚一张嘴,那管子蓦的塞进口中。忍者大惊,再想挥刀去砍雷烽哪还来得急。 “砰!”一声闷响?44大号高爆弹自银色“沙漠之鹰”50ae口径枪筒中喷出,忍者的脑袋来了个“万朵桃花开”。 “呸!”擦去溅在脸上的鲜血,雷烽四处张望。来不及装上消音器,寂静的夜幕中,枪声显得格外响亮。 果然,原本漆黑的城守府灯光四起,嘈杂声中,卫兵也开始集合。 雷烽暗暗叫苦,形势越来越混乱,倾城和龙之介却还对此一无所知。更糟的还在后面,一群黑衣忍者飞奔而来。为首一人腰系红带,身后还背着个大布袋。雷烽不能一走了之,可又不能任由末日众逃走。左思右想,实在没什么两全之计,只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哈哈哈~统统给我站住!”为了收取先声夺人的效果,雷烽仰天长笑。(其实是给自己壮胆。^^)效果不错,那群忍者果然听话的站住,惊愕的看着他。 “以吾师大圣之命,有请火德星君!南明离火神力速速降临吾身,急急如律令!归来吧,除妖降魔天界的烈火!无敌风火轮~” 身处庭院内,他当然不敢乱用“圣火创世纪”这种毁灭性禁咒,但“无敌风火轮”的威力也非同小可。只见雷烽身体周围先是凭空浮起若干个光球,随即光芒四射,炸成团团火球将他围在当中。那火球还在不断分裂扩大,一个变两个,两个变四个……短短几秒中内,直径就达到了两米多。 “轰隆隆~~”巨大的火球滚向末日众,宛如来自天边的太阳。 忍者们吓得心惊胆战,纷纷作鸟兽散。 没想到那火球不肯善罢甘休,圆圆的肚皮一凸,机枪扫射般又吐出无数个“中” 火球,中火球也不甘落后,纷纷繁殖“小”火球……子子孙孙们叫嚣着追向末日众,撵了个鸡飞狗跳墙! “哎哟~” “哇~” 火球的威力不大,当然烧不死以身手敏捷着称的忍者。不过衣服裤子可就就保不住了,末日众立刻进化为“裸奔众”。 腰系红带的忍者首领恼羞成怒,抛下布袋,挥刀冲上。“末日流?迎风一刀斩!啊呀呀呀~”红带忍者高举武士刀,朝着雷烽冲杀过来,寒光划破夜空,罡风割面生痛。离的老远,雷烽就感到了那股无铸的杀气。 “嗤!来吧!”好整以暇的戴上斗篷风帽,借助“米梅兄弟之隐身斗篷”,他轻轻松松的逃之夭夭。 “在……在哪……”红带一刀未果又不见了敌人,心里登时凉了半截。 “sorry~老子要枪毙你了!”恐怖的戏谑声自身后传来,蓦的回头望去,依旧空无一人。 “你骗我!”话刚出口,雷烽就用事实证明了自己的诚实。“砰!”子弹犹如恶魔的眸子,来自虚空,射向“红带”。 “八噶!”生死关头,“红带”挥出狂乱的一刀。 “波~”子弹碎裂!这回轮到雷烽吃惊了,红带亡命的一刀竟然挡住了子弹。 “还真厉害……”他知道自己实在低估了末日众。 趁着雷烽吃惊的当儿,红带狼狈逃窜,连那个大布袋都忘了拿。 “老雷,你在哪~~~”远远的传来倾城焦急的呼唤。 匆忙摘去斗篷,雷烽大喊:“我……” “咻!”话音未落,一只利箭破空射来! “呃~~”鲜血四溅,雷烽颓然倒地,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布娃娃…… “老雷~~~”倾城一剑横扫避退追兵,冲向雷烽。 “嘿~~没……没事……”挣扎着爬起来,雷烽忍痛笑道。 那箭自腋下穿过,只要偏上一寸,他可就真的呜呼哀哉了。“叶子,带他走,我来殿后……”龙之介一夫当关,单枪挡住百十个卫兵。 “咻!”又是一箭射来,龙之介挥枪格挡―― 后退数步,险些跌倒,龙枪震的翁翁作响,几乎脱手飞出。 是谁?仅凭小小一只箭矢就能击退身高九尺膂力过人的龙之介!? “汝等贼子,还不快束手就擒!再做困兽之斗,本郡格杀勿论!”射箭的正是企鹅城守“美须公”阴阳玉珏,名满朝野的“神箭将军”。 “叶子,怎么办?可能打不赢他……”龙之介也心怯了。 “撤!”倾城当机立断。 “好,我们投降就是~~”倾城举起双手。 卫兵们信以为真,纷纷放下弓弩。 “啪哒~~”似乎是不小心,两颗苹果大小的白色圆球自倾城袖中滑落。 一团烟雾骤然升起,立刻掩盖了f&s三人组。那是倾城自忍者身上捡回来的隐身道具。 “想逃!”一向宽厚仁恕阴阳玉珏气的胡子都歪了,率先冲了过去。 一只白色暗器自雾中飞出,射向阴阳玉珏。 “哼!班门弄斧!”轻轻一抓,接到手中。 轻飘飘的,竟是一张纸笺。 阴阳玉珏匆匆扫了一眼,脸色骤变,立刻大叫道:“各位好汉,玉珏合作便是!其他东西任凭取用……她可万万抢不得…… 没人回答他。 雾气散去,那还有人影。 三兄弟再次铩羽而归,悄悄溜回八方夜雨楼。“唉~又失败了!”倾城垂头丧气的坐在椅子上,动也不想动。没来得及偷出任何东西,“介绍信”倒是落到了阴阳玉珏手中,这个黑锅背定了。 “其实计划没问题,谁想到会碰上末日众……”龙之介安慰道。 “哈哈哈~~~失败?没有呀?应该是大成功呀!!”只有受伤的雷烽依旧笑容满面。“看这个!” 雷烽解下形影不离的魔术背包,里竟然还有一个大布袋。正是“红带”身上那个。 “来看看末日众帮我们挑了个啥宝贝!” 雷烽得意的打开了布袋。 倾城、龙之介、雷烽,六只眼睛死死盯着口袋,随着绳索逐渐解开,三人都紧张的屏住了呼吸,心中也都各有个的猜测。 雷烽想:“又大又重的,该是个珍贵的古董吧?说不定是上古魔导器呢。” 龙之介寻思:“要是一大袋金子该多好……可以去昆仑买飞行器了。” 倾城暗忖:“根据形状判断,倒像是个活……” 就在谜底即将揭开的一刹那,敲门声突然响起。 “诸位客官,打扰了──官兵要检查……”门外传来小二的声音。 彼此对视一眼,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都悬了起来。 “老雷,快带着布袋藏起来!你身上有伤,一定会被怀疑!阿介,去打探一下情况,千万不要泄露底细!”倾城临危不乱指挥若定。 雷烽立刻将大布袋装回背包,蒙上隐身斗篷躲进内室。 “小二哥,可是出了事?官兵为何要检查……”打开门,龙之介故作镇静的问。 “嗨,北条大爷,你还不知道?城里出大事了!昨晚夜里两伙盗匪闯进城守老爷府中,见人就杀,见物就抢--还放了把大火,差点把城守府烧个精光!哎呀呀~~~当真吓死人了!” “这么快就传遍全城了……”龙之介忧心忡忡。人当然不是他们杀的,至于火,倒很可能是雷烽“无敌风火轮”的遗泽。现在f&s是人赃具在,怎能让官兵检查? 听了龙之介的复述,倾城脸色阴沉。他没想到阴阳玉珏当真不肯合作,而且这么快就找上门来。 “就说我们是师兄妹两人……那个……是来企鹅城旅行……”事到如今不能只依靠倾城,龙之介也得动脑子。 “师兄妹……”倾城皱起了眉头。 “城守找的是三个男人!”龙之介的解释很有道理,不过更主要的原因却不是这个。“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说你是男人,谁信?”这话当然不好告诉倾城。 “那……好吧!”倾城只好妥协。龙之介不说他们是夫妻就算给足自己面子了,生死关头只好委曲求全。 “老雷呢?他怎么办?”这个问题更棘手。 略一沉吟,倾城果断的做出决定:“当他不存在!” “啊?”龙之介不懂。 “老雷的特征太明显,又带了伤,无论怎样伪装也会露出马脚!不如干脆就当没这个人!官兵问起,就说只有我们两个人住店!” 想想雷烽的招牌狂笑和古怪的衣着打扮,再加上那副火暴脾气,龙之介也认为还是不让他出现为好。 “你先去见官兵,我去嘱咐老雷几句,随后就到……”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了军官的喊声:“所有住店的客商,全都出来集合!违令者作嫌犯论处!”龙之介虽感到有些不妥,但他早已习惯了听倾城的安排,也不仔细考虑便匆匆而去。 时间紧迫,倾城固然绝顶聪明,毕竟江湖经验不足,竟没发现对策中有个致命的漏洞,径自去找雷烽。真巧,负责搜查八方夜雨楼的把总萧七正是昨天在城守府企鹅像前撕告示的那个“破锣嗓儿”。 这厮虽然五音不全,侦察办案的经验却丰富的紧。自古民不与都斗,八方夜雨楼的客人们虽然多是有钱有势的之辈,却也不想自讨苦吃,跟官府过不去。萧七一声令下,大家只好乖乖的穿好衣服,走下楼来。走在楼道时还有几位大哥骂骂咧咧的,一进大院儿,刀枪雪亮的大兵一瞪眼,立刻没人再敢发牢骚了。 龙之介也随着人群来到院里。 萧七把几百号人分成十组,每组派三名手下盘查,自己则四处走动,一双豹子眼精光四射。龙之介被他瞥了一眼,心里一阵发毛,情不自禁的低头转身,只想远远躲开。 还没走出半步,一只大手自身后伸来,搭在左肩头。 “小子,站住!”声音刺耳难听,像是在刮铁皮──正是把总萧七。 “七爷有何贵干?”龙之介神色不变。 “练家子的朋友?” “不敢当,会点儿雕虫小技罢了。”龙之介从容答到。 “阁下仪表非凡,倒还谦虚的紧。” “怎敢在七爷面前撒野。” 萧七脸色阴沈的打量了他几眼,突然指着院中央一片空地说道:“站过去!” 龙之介一愣,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 “别装傻!你小子表面看起来老实谦逊,骨子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亡命徒!站过去!” 他这才知道自己成了嫌疑犯。 于是只好站过去。一番盘查之后,萧七挑出了包括龙之介在内的13个嫌犯。十几个人都来自外地,而且大多是跑江湖的。看来萧七已经断定昨夜的案子除了一拨已经肯定是末日众,另一伙十有**是新近进城的江湖人。“北条龙之介,扶桑人士,一介江湖浪人……”那萧七似乎对龙之介颇感兴趣,决定亲自审问他。 “一个人 ?[-99down]” “还有个师妹……” “让她过来见我!” “舍妹身体不适,不便见客。”龙之介不知倾城为何拖了那么久还没来,只好找个借口替他开脱。 “哼!恐怕不是生病而是受伤吧!”萧七死死咬住他不放,似乎认定了他们就是昨夜那伙盗匪。 龙之介刚想辩解,一位副官打扮的官兵走了过来,大声对萧七说道:”七爷,全都已经查过了,没什么问题。”萧七依旧面无表情,转身走向那副官。 龙之介长长松了口气,心头那块石头也落了地。 没想到那萧七根本没有收队的意思,对那副官大声喝道:“没问题?没问题才怪!把老板给我叫来!” 秃头老板忙一路小跑着来到萧七面前报到,满脸堆笑道:“嘿,七爷,有何吩咐?” 萧七冷冷的瞅了他一眼,随即负手望天:“我萧某人一向不见棺材不落泪,今天不是有意为难你杜老板,实在是案子太重马虎不得。还请杜老板见谅。”说得很客气,可铁青的脸上实在看不出一丝客气来。 “嘿嘿~七爷太客气了,杜某一定全力协助办案,知无不言……” “好!既然杜兄如此爽快,小弟我就厚其脸皮劳驾了!”萧七话音一顿,伸出右手,沈声道:“知无不言就免了,还是小弟自己查吧!杜兄,请借花名册一阅!” 杜老板脸上的笑容立刻凝固,为难的说:“七爷,这不太和规矩吧……” 在四神世界中--特别是在朱雀--民间私营客栈的住宿花名册是不允许随便查阅的,这算是一种风俗或者传统吧。即使是官府通常也很尊重这条不成文的规矩,至少不能直接要求客栈一方在大庭广众之下提供花名册,因为这样一来,客栈的名誉就会受损,客人们也就不再信任这家店,由此可见,朱雀人的“个人隐私”观念还是比较强的。 “官府就是规矩,一切民间约定俗成与帝国律法抵触者无效!”萧七冷冷道。 旅客们见他如此嚣张,立刻嘘声四起。 “统统给我闭嘴!”萧七大怒,“你们懂什么?昨夜城守府的案子关系有多大你们知道吗?这案子涉及到当朝一品大员枢机卿宇明公柯大人。万一出了纰漏,上至城守大人下至我姓萧的全他妈的吃不了兜着走,你们也休想有好日子过!” 众人立刻默不做声了。 企鹅城有两个骄傲。一个是100多年前曾出过一个统一朱雀的春江王,另一个就是20多年前又出了个“稷下太阳”柯宇明,也就是现在的枢机卿宇明公。既然事情与宇明公有关,即便是规矩,也只好破例。杜老板只好回帐房去拿花名册。 “大个子,给我站住!”萧七爷又逮住了想溜的龙之介。 “呵,七爷……我是想去看看师妹……” “回去!” 乖乖的回到人群中,龙之介暗自叫苦。他和倾城都没想到官府有查阅花名册的权利,雷烽的存在恐怕无法隐瞒了…… 本想悄悄逃走去找倾城商量,却被那老奸巨滑眼尖目利的萧七逮住,偏偏倾城至今仍不出现,真是急死人了! 他急,有人比他更急! 几个耳尖的听到倾城病了立刻跑过来打听。龙之介只有硬着头皮撒谎,但也不能太过分,只好说倾城偶感风寒,并无大碍,休息几天就好。 他说无大碍,别人可不这么想。 什么?倾城大小姐生病了? 那还了得?简直是噩耗!! 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一刻钟,全院子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至于什么城守府血案之类的谈资立刻退居二线,把头版头条和黄金时间让给了倾城大小姐。 半个时辰后,倾城大小姐生病的消息几乎传便了全城! 与“新闻发布官”龙之介先生的原话略有出入,风寒变成了伤寒,倾城妹妹也不是“并无大碍”,而是“气息奄奄”--据知情人士吐露,病情不容乐观。 大轰动无升级为大暴动,为了挽救倾城大小姐于“香销玉损之边缘”(-无责任报道),数以千计的市民涌向八方夜雨楼,全城的药品补品慰问品几乎被被抢购一空――全都来夜雨楼报到。 “搞什么!?全给我出去!” 萧七见闲杂人等越来越多,立刻派手下去清场子。 手下们个个面带难色,竟然不肯领命行动! “干什么?还不快去!”萧七再次瞪起豹子眼--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若是往常,手下们早就吓得避之惟恐不及,今次却大大不同。 “七爷,他们是来探望倾城大小姐……”副官代表大家解释道。 “妈的!究竟是哪个狐狸精把你们都迷的神魂颠倒!”萧七虽也听说过倾城大小姐的美名,却不敢相信她竟有如此大的魅力,竟能使全城人--甚至包括自己的手下-- 为之倾倒, “让大人失望了,小女子不是狐狸精呢!”嗓音清丽却又不失珠圆玉润,蓦然回首,横廊那端,白衣少女姗姗而来…… 纤纤少女身着雪色霓裳,长发随意挽起,为那风华绝代别添一缕随心所欲,淡淡的妆儿画得恰到好处,明眸似水,无尽的海蓝带来无尽的温柔…… 红唇一角挂着的那抹微笑,足以让任何华美的词汇为之黯然失色…… 龙之介瞪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肯定那就是倾城。 不折不扣,只是穿了女装,再有就是画了点儿淡妆。 “老天~他……会不会根本就是女人 ?[-99down]”龙之介忍不住怀疑。难怪倾城这么久才出来,原来是忙着化妆来着,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套女人的衣服。 庭院内先是寂静,半分钟后,要命的赞叹与欢呼齐声自百十条大汉喉咙中响起。 院外的人听到叫喊声,条件反射般猜到是倾城大小姐出现了,于是,疯狂的一幕上演了。 挤破门的,跳围墙的,叠罗汉的……等候以久的fans们通过各种方式冲进楼内,以倾城为中心,八方夜雨楼成了欢乐的海洋。 事后,错过这一幕的雷烽听了龙之介的描述后只说了一句话:“听你说来,当时的场面恐怕只有中国足球队打进世界杯时,球迷们疯狂欢庆的场面可以与之媲美。” 倾城的盛装登场后引起了企鹅城前所未有的大轰动,不仅千千万万无知少男高喊着他的名字,向自己心目中的美神顶礼膜拜,更有不少女孩子也加入了“追星”的行列,赶超噪音武器的尖叫声足以让男同胞们甘拜下风。 倾城毕竟是男人,尽管身着女装,他的领袖群伦的气质并没被削弱,中性的美丽产生了独特的风格,毫无疑问,这风格足以对人类产生了致命吸引力,在这种吸引力面前不存在性别和年龄的差异,所有人都沈浸在倾城大小姐带给他们的“倾城绝色” 中无法自拔。 “干……干什么?干什么!?统统给我出去!!!”陶醉良久,萧七终于想起自己还有公务在身。本想清理现场,但想到驱散围观的市民至少得一个加强营的兵力,他们区区几名捕快实在难以力所不逮,只好作罢。 “七爷,花名册来了,请您过目。”杜老板自倾城身后走来,满脸笑容,刚才的不快不翼而飞,连那颗秃头都得意的闪闪发光,活象个金元宝。 倾城的支持者们完全破坏了稽查办案的氛围,萧七现在只想快点收队,免得犯众怒。 名册到手,萧七立刻开始点查。 “文翔。” “鄙人在。” “那里人 ?[-99down]” “世居鸵鸟城!” “欧也斯。” “在,帝都人。” “尘?小小。” “也在,凤凰城人氏……” “北条龙之介!” “在下就是,扶桑人。”龙之介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点到了他,下一个准是雷烽。从倾城出现后,他就一直打手势使眼色,可对方一直假装没看见。 “混帐叶子!就知道卖弄风骚!”龙之介摸了摸龙枪,事到如今,只好走为上策。 “叶倾城!” “小女子便是,昆仑人氏。” “咦?不是老雷?下个一定……”龙之介忖道。 没想到副官竟不再继续,和上名册躬身道:“七爷,就是这些,人人都在。” 萧七再次核对了一番,满意的点点头,将名册还给杜老板。 “萧某今日多有得罪,还请杜兄海涵!” “哪里,七爷无须客气,公事公办嘛!今后还请七爷多关照才是。后天是本楼开业20周年庆典,还请七爷赏脸。” 萧七点头道:“杜兄明白就好,庆典之日萧某定来捧场。” 一挥手,萧七大声道,“收队!”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 为什么没点雷烽的名字?难道是萧七有意放水?不可能啊!龙之介越来越糊涂了。 官兵一走,前来“朝圣”的企鹅市民再次涌入院内,瞻仰偶像叶倾城大小姐。 杜老板不失时机的走到倾城身边,面向众人深施一礼,朗声道:““远方的朋友,本地的乡亲们,请听杜某一言!”院子里立刻安静下来,他接着道,“大家也都看到了,今次为协助萧七爷办理公务,鄙楼打扰了诸位客官休息,杜某在此深表歉意,望大家看在倾城大小姐的金面勿以之忤,当然,鄙楼也会有所表示,至今日为止,诸位客官在夜雨楼的费用一律全免!” 刚才还在为被盘查而恼火的旅客们见他如此慷慨,大感受用,心里那股火也渐渐平息下来。 “乡亲们,刚才杜某说过,后天是就是鄙楼成立20周年大庆,届时还请大家捧个场,一起来热闹热闹!一切酒水茶点全部由本店免费提供!”众人一听有这等好事,当然乐得捧场,纷纷赞叹杜老板会做生意。 “还有一件好消息大家可能还不知道……”杜老板神秘一笑,押轴戏还在后面呢! “是我老杜的福气,也是各位的运气!庆典之日,诸位倾慕已久的倾城大小姐将为大家做最最精彩的表演!”老杜笑的脸都开了花。 倾城大小姐表演?千载难逢啊~于是,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噪音震杀了无数可怜的小动物。苍蝇老鼠纷纷望风而逃,都还以为地震了呢。 “鄙楼的招待算不得什么,大小姐的技艺可是无价之宝,倘若白白受用,各位想必也会惭愧吧!?而且夜雨楼地狭场窄,实在容纳不了全城的老少爷们,噢~~当然还有兄弟姐妹……”少女们愤怒的目光立刻让他意识的性别歧视大不应该,忙又补上了一句。“所以呢,不得不限量发售门票,还请大家见谅。” 他没提票价,不过大家心里都明白,一定贵的吓人!杜老板这老狐狸岂是善类?这种赚钱的好机会不利用才是傻瓜!! “追星族”与“发烧友”统统都是凯子,或者叫冤大头,哪还管什么票价?就算是一票千金也自有愿者上钩。门票还没发售,预订声就响遍了全场。 “小女子不学无术,说到表演,恐怕会让大家失望呢!”倾城这始作俑者还在装纯情。回应的当然还是尖叫,免不了还夹杂些诸如“倾城大小姐万岁”之类的颂词。 “呵呵~这可是大家自找苦吃哦~倾城的琴音歌声呀,真的足以媲美乌鸦夜枭呢!届时大家最好陪我一起唱,免得惊世害俗才好。” “真是……煽情狂……”龙之介怀疑老天爷瞎了眼,像他叶倾城这号货色,怎么偏偏就是男人呢?简直是暴殄天物! “叶子,你发什么神经?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闹剧一散场,龙之介就迫不及待的问。 “怎么了?我很正常呀。”倾城正好整以暇的卸妆呢。 “老雷呢?怎么没点他的名?” “我让杜老板划掉了,就说他有事先走一步。” “啊?那么容易?可他还得出现呀!让人看见怎么办?” “那有什么?就说他又回来了呗~反正老杜会帮忙。”倾城说的很轻巧,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老杜?杜老板怎会平白无故的帮我们作假……” 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倾城怒道:“平白无故?当然付出了惨重代价!你以为我愿意穿女装吗?难道我想扮成女人在大庭广众下卖弄风骚!?真是……不之所谓……” 龙之介这才知道,所谓的代价,就是倾城再次充当八方夜雨楼商标小姐,按雷烽烽的说法,又叫形象代言人。 “走吧,去看看老雷和他捡回来的那袋宝贝~”换好衣服,倾城拉着龙之介去找躲在内室的雷烽。 “喂,叶子,你真的会唱歌弹琴?” “不会。” “啊!?那……那后天怎么办?”没想到他回答的如此干脆,龙之介傻了眼。 “怎么办?管它呢!随遇而安呗!呵呵~现在学也来得及。”倾城才不在乎,反正他说过已经当众承认自己不学无术了――尽管没人相信。 “真是……”龙之介无话可说。 “就这样,叶子出卖了色相,换来了我们暂时的安全……”雷烽的房间里,龙之介添油加醋的讲述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哦……”雷烽有气无力的哼了一声,算做应答。 “怎么那么没精神,老雷?伤口不要紧吧?”倾城首先发现了他的异常。 摇摇头,雷烽叹了口气道:“没什么……我们可能惹了大麻烦……” 龙之介以为他在担心城守府的搜查,“阴阳玉珏当真不识时务!不就暂借点东西嘛,又不是不还……咱们只用几天……” 这回雷烽叹了两声气,苦笑道:“可惜啊……这件东西不能随便借,借了再还还不如不还。” 倾城闻言大惊,忙问道:“老雷,袋子里到底是什么!” “唉~”这次叹了三声气,雷烽神情古怪的指了指身后的纱帐,“自己看吧……” 揭开纱帐,龙之介惊呆了,倾城却失声道:“果然……真的让我猜中了!” 榻上竟是一名红衣少女,很年轻,最多十**岁,容貌秀丽,身材高颀,。星眸紧闭,睡得正甜呢。 “老雷,你对她干了什么?”龙之介义正辞言的质问,“我们可是盗亦有道,你没乱来吧?” “少胡说!我啥也没干!”雷烽瞪了他一眼,接着说,“这笨女人中了下三滥的 ‘五步迷魂香’,一直在作清秋大梦!还累我白白背了她那么久……” “我认识她!” “我认识她!”面对两人难以置信的目光,倾城重申道。“她是红莲?喜之郎?柯蓝,稷下的女剑客。” 返回页首目录 第九章 阴阳明镜 “老伯,我又来报名了。”企鹅山庄内,龙之介又来到了武道会的报名处。 “又是你?算了吧!我可没听说你们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呃!” 一只口袋丢了过来,截住了“小胡子”老头的冷嘲热讽。 “拿给罗将神看看,你就知道我们有没有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了!”龙之介冷冷道。口袋上分明绣着黑色火焰――这是末日众忍者的专用标志。 南极山庄?炼金密室“什么?又失败了!”高居上坐的罗将神脸色阴霾凤目含煞,一袭红袍无风自动。和大姐依邪那美三妹伊贺雪姬相比,她的脾气要暴烈的多。跪在地上的忍者们知道今次恐怕凶多吉少。 “二小姐,属下知罪,甘愿受罚!”红带不敢解释,他知道越解释越糟。 “受罚?好吧~~我要十具尸体,你们自己决定由谁来提供好了。”罗将神懒洋洋的说。 她的意思忍者们当然明白,谁也不想死,自相惨杀随即展开。身为末日真理教的骨干,末日众比一般的教徒更畏惧死亡。 “哼!没用的废物们就该提前去侍奉天照陛下!三妹就要来了,我不能养些垃圾让她看笑话!”在女主人的眼中,末日众只是一群忠实的狗。当她示意停止时,地上的尸体远远不止十具,鲜血将原本同样鲜红的地毯染成了酱紫色。 “二小姐,找到”圣胎“的下落了!”主管报名的老头匆匆推门而入,递上龙之介带来的那只口袋…… “左左木,就让他们参加武道会!至于”圣胎“……红带!”罗将神阴森森的道,“立刻集合七色武士,给我抢回”圣胎“,顺便查一下那什么f&s三人组的底细!” “七色武士?”二小姐……这……没必要吧……“身为”七色“之一的红带认为这是杀鸡用牛刀。 “不杀掉他们么?”左左木沉声道,“那三个少年个个潜力惊人,留着他们,后患无穷啊!能够轻易击败末日众,他们可能不是普通人类。” “哼,正因为潜力大才留着!左左木长老,别忘了,我们正需要祭品呢!只有超人类与神族的鲜血,才能让天照大神觉醒啊~哈哈哈哈哈哈……”罗将神仰天大笑。 什么叫晦气? 什么叫流年不利了? 看看雷烽的脸色就知道了。 “狡猾的叶子!混帐的阿介!你们会糟报应的~~~~” 说好了等那少女醒来一起向她解释事情原委的,可上了趟厕所回来,空荡荡的屋子里就只剩下他自己一个――除了那只贪睡的小猪。 坐在椅子上,从这个方向刚好可以看到她的睡姿。樱红的小嘴随着呼吸微微翕合,很可爱。 “她会把我当成色狼吧?”雷烽想起了睡美人儿的童话。睡美人就在面前,自己呢? 如果是王子,现在该去吻她吧? 绮丽的色彩充满了雷烽单纯的脑袋,染红了他的脸。 用力甩甩头,他不敢再胡思乱想。目光无意中落到少女的额头,他不由得愣住了。 “为什么!?”他惊讶的冲到床头,伸出颤抖的手,撩开她额上刘海儿。淡红色的五芒星胎记,宛若诡异的魔法阵,若隐若现得浮现在少女额头…… “为什么……她也……有……暗黑之印……”雷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命运也罢,巧合也罢,事实就是事实……在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个时间,他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烙印。对着床头镜,他撩起额前发丝,淡黑色的芒星烙印仿佛开往地狱的大门…… “老师……为什么!?”神?圣?平不在身边,谁来引导他走出迷雾找到真相? 犹豫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做出决定。低下头,雷烽与少女的额头紧贴在一起,两个烙印也完美的吻合。柔软炽热的樱唇紧贴在嘴角,少女如兰如麝的馨香熏人欲醉…… 雷烽强忍着绮丽的遐思,通过烙印相接处窥伺少女灵魂深处的秘密。“另一个拥有暗黑之印的人……难道,你也来自地狱……” 一团漆黑中,雷烽隐隐约约看到远方不可预见处那团红莲烈焰…… 火焰蓦地冲天而起,照亮了灵魂,也照亮的潜入自身六识深处的那道极暗。“哥哥……你来了……”红莲之少女自烈焰中冉冉升起,欣喜的凝视着面前位于黑暗极限的皇子。“你来接我回家?……哥哥……我好寂寞……” “哥哥……?回家……?”雷烽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记忆深处似乎有所感应,可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只有一点可以确定,面前的魔炎红莲之少女,似乎是他生命中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 他们之间……一定曾经发生过什么,然而,都已经遗失在前世的记忆中…… “我来四神……就是为了找她……”这莫名其妙的判断,也自心头升起。 “哥哥……带我走吧……”火焰中的少女仍在痴痴望着他,痴痴的伸出手…… “我不是你哥哥。”雷烽冷冷的告诉她,“在判断出你是否妖魔之前,我决不会像傻瓜一样解开封印。” 少女绝望的低下头,再次抬起头时,她已经化作恶魔……娇嫩肌肤蜕化成淡红的鳞甲,锋利的獠牙自檀口中探出,漆黑的羽翼自肋间伸展开来……这时候,雷烽才发现她半裸的娇躯下,竟拖着狰狞的蛇身…… “哥哥……你的脑子,也被人类变傻了么!?”恶魔少女阴森森的冷笑,“不要紧……我来帮你医好!”她昂首咆哮,吐出一道漆黑的光柱,射向兀自发呆的雷烽。 “糟了!”雷烽转身就跑。在对方的灵魂领域中,他根本无力自保。火焰自身后追来,空中有乌云迫近,千钧一发间,雷烽冲出了灵魂之门,身后,是一片恐怖…… 霍的抬起头来,他大口喘着粗气,冷汗也大串的滴下额角。难怪老师不让他随便使用 “灵魂沟通术”,实在太危险了。 潜藏在少女体内的妖魔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叫自己哥哥? 那丝若有若无的熟稔与眷恋……意味着什么? 他脑子乱成一团。 “喂~” “呃!”雷烽一跃而起,吃惊的望向床铺,红衣少女已经醒了。 “过来呀!”正在向他招手。 雷烽乖乖的走过来,表情古怪至极,像是在发现了外星人。 “我饿啦~有东西吃吗?”少女怪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 雷烽受难之时,倾城正走在企鹅城的大街上。后天就要当众表演,他不得不做些准备。现在学弹琴当然来不及,但琴总得有一把。倾城不怕当众出丑,可也不能不讲职业道德,到了后天,怎么着也得充充样子才行。 阳光照着他的破斗篷,“倾城大小姐”漫步在车水马龙的纬四大街上。 寻寻觅觅,希望买到把廉价的古琴。 可惜呀,应有尽有的企鹅城里竟找不到一家乐器店。 正想放弃,一个意外闯入眼帘。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小小的黑袍女孩姗姗而行,头上那顶过大的尖顶蘑菇帽遮住了她的容颜。阳光照着她的大帽子,黑袍女孩像是来自异世界的幽灵。 又是她。 无巧不成书,女孩身后背着一把瑶琴。倾城已经是第三次遇到她了。 每次都是在大庭广众下出现,每次都是只有自己能看见她,倾城认为这不是巧合。 是种暗示,特别是那把琴。 许是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小女孩回头嫣然一笑,作了个跟我来的手势。 她的速度看不出任何变化,可无论倾城走的快也罢,走的慢也罢,两人之间的距离始终不变。无论他如何努力,两人之间始终有那么一小段距离,一小段遥不可及的距离。 “无限接近不相交……”他似乎悟出了什么。 走到经四路时,不知怎的,一匹马突然受了惊,拖着车子直奔那小女孩撞去。 “小心!”倾城大叫。 可那她似乎没听见,依旧不紧不慢的朝着马车走去,对于近在咫尺的死亡,她视而不见…… 倾城没办法,本能的冲了上去。 奇怪了!本来无论如何也无法缩短的距离,竟一下子就达到了。他把她推到路边,自己却被疯马踢飞。巨痛袭来,倾城全身发冷,大概是自己的灵魂在空中飘荡…… “死亡好近啊~~~~就像回家的路一样……如果你愿意,随时都可以踏上。” 意识消失的一刹那,他唯一的感觉就是双手上残留的触感…… “她好瘦,比水月殿下还瘦弱……”这是他最后的思绪。 “喂!不要在大街上睡觉!快起来。”巡查官兵踢醒了他。 挣扎着爬起来,倾城发现自己正躺在大街上。 站起身来,他打量了一下四周――还是在经四路。 “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了救那个女孩儿……”没有马车,没有疯马,面前不远处只有一只纸马,拖着糖果盒折成的小车,静静躺在人来人往的街上。 “撞倒我的就是它?”好奇的走过去,想捡起来研究一番,那小马车却随风而去…… 风来的方向,不远处,他又看到了那神秘少女…… “跟我来。”还是那个手势,还是嫣然一笑。 点点头,倾城还了她一个微笑,快步追了上去。 两人越走越远,出了内城,来到郊外。直到行至一个小小的草庐前,女孩才停下脚步。乔城知道,这里一定就是她的寓所。那草庐和她一样,孱弱,瘦小,却又蒙了一层看不[www.txt80.Com]透摸不清的神秘。 庐内满是灰尘,连张床都没有,更别提家具了。空荡荡的屋内只有一只泥炉,炉前一方青石不知是桌是椅。 小心拨旺炉火,女孩儿递给倾城一只小桶。 “取水。”她说。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倾城说话,与相貌相比,她的声音略显苍老了些。 也没问倒哪取水,倾城接过小桶,径自出门。 “甲子为金,乙丑为木,丙寅为火,丁卯为水……”算了算方位,倾城朝北方走去。 穿过一片灌木丛,果然发现了一眼井。探头望望,井水清净,深不见低。 将小桶挂在轱辘上,倾城小心翼翼的把桶垂入井中。 井水似浅实深,数丈长的井绳放了一半多,桶还不曾碰到水面。倾城不明就里,一直不停的摇把手放绳子。绳子放完了,可水面还是没碰到,低头看看,黑洞洞的,根本就是个枯井,那里有水? 倾城大惑不解――刚才明明还有水的嘛。 没办法,只好把桶子拉上来另想办法。 说来也怪,桶一拉出井沿,那水又出现了。依旧清清亮亮的,触手可及。再次垂下桶,井水又消失了,仿佛根本就不存在。 有和无, 谁是真,谁又是假? 谁是幻象,谁又是真实? 也许都是幻像,也许都是真实。 倾城决定作一个简单的实验――亲手验证。 不用桶,他伸手去掬那井水。 入手清凉。水很听话,乖乖的被他送入口中,清冽宜人。 擦了擦嘴角,倾城确定了水的存在,也明白了刚才取不到水的原因。 自己取水的方法错了。 整理衣衫,倾城冲那井深施一礼。 “小子粗鲁无理,尚请恕罪;在下不妄不贪,但取清水若干,望大仙恩准。” 语毕又深施一礼。 井没做声,一朵浪花自静寂的水面越起,恰好落入小桶中,没有一丝一毫溅出桶外。 “多谢大仙厚赐,有缘再来拜会。”再次施礼,倾城提桶回去。 “水来了。”他推门而入。 女孩正在烹茶,一只搪瓷壶蹲坐在火炉上,热的吱吱叫。指指身旁,她示意倾城坐下。 这才发现,火炉旁不知何时又多了一块青石,与原先那块一般无二倒像是双胞胎兄弟。依言坐下,倾城递上水桶。 女孩微笑着摇了摇头。 笑容很精致,倾城心里很是赞叹了一回。赞叹完了才发现事情古怪:为何取了水又不用?炉上瓷壶咕嘟嘟的哼着,分明就有水嘛!既然有水,何必又让我白跑一趟? 委屈的看看桶,倾城眼直了――那里还有水?桶中空空如也。 “喝什么茶?”女孩问。 “随便。”倾城无所谓。 “远来是客,怎可随便。”她摇头。 又笑了,小巧的婴唇鲜艳欲滴。 倾城被那抹鲜艳迷惑了,发了好一阵呆,才说:“大红袍。”那是他昆仑家乡的一种名茶,倾城没见过,女孩的红唇让他联想到了它。 “好,那就大红袍吧。” 大红袍人称茶中之王,长于九龙窝高岩峭壁半腰岩缝间,共四株,可谓仙品。 倾城不信她真的有。 女孩儿不慌不忙,随手拿起火钳,自脏兮兮的地上挖了个寸许深的小洞,接着又撒了颗种子进去。埋好种子,她提水壶,浇下开水。 倾城瞪大了眼,不知她想干什么。白蒙蒙的水雾散去,地上竟张出了小小一棵茶树,郁郁葱葱的招人怜爱――正是那仙茶大红袍。 摘下几枚叶子,就那么直接丢入壶中,女孩又把瓷壶放在炉上。 “请。”女孩说。 水倒是滚开,可没有杯子。 倾城不知道该怎么喝,又不好意思开口要杯子,只好呆呆的提起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为何不喝?”她问。 “没有杯子。”他老实的答道。 “有壶即可,何必用杯。” 有壶即可,何必用杯?倾城仔细想想,倒也有些道理。 既然有壶盛茶,又何必费那周折再用杯子? 倘若待人若己不分彼此,共用一器又何妨? “也许是种礼节吧。”客随主便,倾城只好接受这种古怪的饮茶方式。 举壶欲饮,女孩儿却阻止了他。 “何以助人渡过险滩, 何以助人渡过大海, 何以助人摆脱苦难, 何以助人得到清净, 何以助人无忧无虑无烦恼?” 倾城沉吟片刻,抬头答到:“信心真诚助人渡过险滩, 意不狂妄助人渡过大海, 精诚进取助人摆脱苦难, 无上智慧助人获得清净。 若求无忧无虑无烦恼…… 惟有随遇而安。” 女孩点了四下头,最后又摇了一下头。 “请。”她提起茶壶。 倾城不客气的张开嘴,等着她来服侍。 茶水自细细的壶水倒入口中。 本来滚开的茶水入口却温和清爽,一点也不烫。 “好!”倾城情不自禁的赞叹。不涩不滑,香醇沁透心脾,不愧为绝代仙茶。 见他赞不绝口,女孩儿也来了兴致,接过磁壶抬头欲饮。 “礼尚往来。”倾城却抢过了壶。 显然没想到他会恶作剧,女孩鄂然的望着他,眼中满是迷惑。 倾城得意的直想大笑,“叫你装神弄鬼,这回被我吓住了吧!嗯~得作弄她一下……”学着女孩的样子,他高高举起茶壶。 明白了他的用意,女孩儿赧然一笑,两颊红云渐染。 双眸半闭,抬起下颌,小巧的婴唇微微张开,她接受了倾城的礼尚往来。 羞态撩人至极,倾城又是一阵迷糊,茶水险些倒在衣襟上…… “小姐,在下有一事请教。”可能茶喝得太多,倾城满肚子疑问涨得咕咕叫。 “小姐~已经很久很久没人叫我小姐了。”女孩儿古怪的瞟了他一眼,脸颊依旧红红的。 “那……叫你小妹好了。”倾城把她当成没人要的小姑娘了。 “小妹!?真是……”女孩哭笑不得,尴尬的拉拉大帽子,“我阴阳明镜……多少还算个学者呢。” “大贤者阴阳明镜!?你?别逗了~”倾城才不信这一丁点儿大的小姑娘就是传说中的创世贤者,神之导师阴阳明镜。 “我就是!”女孩儿板起脸,一本正经的申明。 “好吧~明镜小妹妹。哈哈~原来是个小学者,难怪那么博学。”倾城拍拍她的头,俨然爱护小妹的大哥哥。 “你真的不知道我?”她的眼神像是在看怪兽。 “呵呵~~现在不就认识了。”倾城又拍拍她的头。管她是什么,在倾城眼中就是个不折不扣地小姑娘!巴哈姆特还不是大贤者,一样是他哥们儿。 “还‘神王’呢!简直就是个蛮横的自大狂!”阴阳明镜甚至怀疑自己千万年来屡试不爽的占星术是不是失了灵。 “小妹,你真可怜,一个人住在这么破烂的地方……”总是被人当成女孩子,倾城都快崩溃了。早就想要个妹妹,也好表现一下他可怜的保护欲。 “喂!不准再拍我的头!”明镜拉起被他拍扁的帽子,嗔怪道。 “不拍就不拍,呵呵~”倾城爽快的答应了,顺便爱怜的拍拍她的头。 “你……真是气死了!简直比蓝蓝还淘气!”明镜算是怕了他。 “嗳?蓝蓝?谁呀?你弟弟?”他傻傻的问。 这个问题显然不合适,明镜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论年纪,我远比你大千万倍,倘若还懂得礼仪二字,你至少也得尊称我一句 ‘镜师’才对。” “好的,镜师妹妹。” “:……算了……”明镜算是没办法了。 “哦~镜师妹妹,我还有个问题没问呢。”语气一转,倾城收起嬉皮笑脸,神色凝重下来。 “方才你问‘何以助人无忧无虑无烦恼’,我回答说‘随遇而安’,难道不对吗?” “当然不对。随遇而安只是对忧虑烦恼无可奈何罢了,逆来顺受怎是大自在?” “请赐教。”倾城神情肃然,他是成心成意的请教,哪儿还敢有半点轻浮。 长叹一声,明镜道:“向往无忧无虑无烦恼本就是最大的忧虑烦恼。就如同那井中之水……” “井水又如何?” “井本就是桶,桶本就是井;井水本就是桶水,桶水本就是井水。 桶焉能取自身之水?勉强为之,不过是自寻烦恼罢了。倘若不去管井,径自提桶而归,水岂不垂手可得?“ 偏着头想了想,倾城不解的道:“‘不去管它?’还不是‘随遇而安’么?” “不,当然不同。可以譬之为两军交战时的溃败而逃和战略撤退――貌虽似而神不同。” “哦~我明白了!”倾城大声道:“你是说不要听天由命?” 明镜笑了。 “厄运到来时,逃避固然不好,但自暴自弃的嘟囔‘随你的便好了,反正我那么弱小,拿你没办法!’也不是智者所为……”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倾城茅塞顿开,“井是桶,桶又是壶,井水桶水本就是茶水!喝了半天,原来就是一壶冷水!哈哈~~管它是茶是水,好喝就行了!” 明镜嫣然一笑,“你明白就好。” “其实啊,人生本就是由厄运与好运共同组成,随遇而安万事由命实在太吃亏,享受好运击败厄运才是真正的幸福生活。”倾城仰天长叹,想不到自己信奉了十几年的淡泊真理竟是误人子弟的谬论。 “命运既不能创生也不能消灭,只能从一个系统转移到另一个系统,从一种形式转化为另一种形式。命运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好运,一种是厄运,两者一正一负量值相等,所以命运的总量值为零。所谓的系统可以是一个人,一个集团,一个国家,更可以是一个世界。所有物质都有生命,所有有物质都通过运气守恒及其衍生的其他守恒定律相互作用。所以才有一叶知秋,所以才有‘蝴蝶效应’,所以才有世间万事万物的联系发展与变化,才有生生死死循环不熄…… 命运又是可以转化的。 这正说明了个体主观努力的有效性――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使厄运变成好运。可这样一来,厄运就转化到别人身上去了! 根据运气的守恒,我们就会明白良莠不齐是永远也不可改变的事实,任何社会都少不了不幸与悲剧。有人自强不息奋发向上,就一定有人得过且过苟且偷生。因此呢,就有了贫富分化和地位差别,也就有了创造历史降伏命运的英雄和被历史创造被命运降伏的无知愚民――或者叫‘炮灰’。于是呢,就有了进化和优胜劣汰……“ “慢着!”倾城越听越糊涂。“别的暂且不说,万物都有生命就是大大的谬论!” “怎么没有?倘若水没有生命,那井中精灵怎会把水给你?倘若石头没有生命,干嘛大老远的跑来让你坐?” 倾城刚想反驳,但绝身下一空――那青石竟然消失了。 “砰!”他结结实实的一跤摔在地上。 “不是我干的,石头精灵生气啦!”明镜一脸无辜的举起双手。 “啪!” “噢~~你……你竟敢打我的头?”明镜抱着头泫然欲滴。 “不要玩这种无聊游戏!”倾城认定了是她搞鬼,“不管你脑子里想什么怪注意,千万不能作坏事儿哦~”他语重心长的说。 “我不是小孩子,不必和他胡闹…… 我不是小孩子,不必和他胡闹…… 我不是小孩子,不必和他胡闹…… www~~~~啊~~~~ 我、才、不、是、你、妹、妹!“新世界的开创人、四神第一学者、伟大的镜师终于无法自持,愤怒的咆哮,“你不能随便打我的头,更没资格管教我!伸过头来~我要打回来!!” 于是,小屋里开始上演猫捉老鼠的游戏。 最后还是倾城首先妥协:伸出头让她跳起来打了一下,总算平息了镜师妹妹的怒气。 “好吧~我们开始说正经事!”明镜找到心理平衡,又恢复了古井不波的恬静。 “正经事?” “为何跟我来?” 皱了皱眉头,眨眨眼睛,倾城终于苦笑道:“……忘了……” 明镜没有生气,淡然道:“既然忘了,那就自己找回来好了。” 伸出双手,拇指食指张开,其余三指分别合拢,明镜作了个“圆环”的姿势。 “先百年, 后百年, 命与数, 缘何得? 阴阳宝鉴请君观, 是非因缘现……“一语方毕,双手间竟渐渐模糊不清,波光粼粼,倒似清风许来,吹皱一池春水…… 待到水面稳定下来,倾城一眼望去,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一片古怪的景象,似真似幻蒙蒙胧胧,竟似三幕人间悲欢离合剧…… (第一幕) 望江南 新梦断, 久立暗伤春, 柳下月如花下月, 今年人忆去年人, 往事梦身中。 (荒山月下) 和装少女发如绛雪衣胜玄霜。长袖飞舞,百十条劫匪立成尊尊雕像。 不是冰冻,不是石化,是时间静止。 末日真理教现在女神伊贺雪姬的时之术――静时针?挽留奇术。 劫匪们的一切生理机能全部静止,成了世界上最最完美的死尸。 “出来!”伊贺雪姬一声清叱,高大的身影自黑暗中走出。 “又是你这狼~”雪姬怒气上涌,本想立刻出手取他性命,可目光一与那狼人忧郁深沉的绿眸相接,莫名其妙的心悸随即传来,杀意立刻打消了。 “我叫罗喉,不叫狼人。”那怪兽傻傻的说。 “管你是谁!干吗跟着我。”她要问个明白。 指了指怀中那具身着白衣的东西,他讷讷的说:“我妻子……像你。” “像我?”雪姬好奇的走近一看,如雪白衣内紧紧裹着的竟是一具骷髅。 吓的后退了几步,她心跳如擂鼓。“抱着具骷髅当妻子,他……他是疯子还是傻子!?” “兰的生日快到了……我要画副像送她……” 雪姬这才知道自己成了模特。 “死都死了,还过什么生日!” “没死!只是生病。我要到朱雀找阴阳明镜……还有春江无心……给兰治病。” 罗喉的痴情打动了雪姬,嗟然长叹,她柔声道:“这里就是朱雀了,可无论阴阳明镜还是春江无心无起死回生之能……” 罗喉似乎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径自取出一副画卷,痴痴的看着。 雪姬好奇心起,也凑近了去看。 画功并不见佳,但却很用心,每一笔都深蕴无限真情…… 的确有些像伊贺雪姬,至少有五分相似。 仰天长叹,罗喉一把撕碎了画卷。 “为什么!?”雪姬不明白。 “你不是兰,画也不是兰,留之何用?” 罗喉抛出残卷,大步而去。 捡起画卷,雪姬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 “喂~到企鹅城去吧!我二师姐罗将神的‘灵魂旃檀珠’也许可以帮你……喂~~你听到了没有啊~” 夜幕沉沉,那里还有罗喉的影子。 听没听见? 天才知道。 (第二幕) 长相思 花似伊,柳似伊, 花柳青春人别离, 低头双泪垂。 长江东,长江西, 两岸鸳鸯两处飞, 相逢知几时? (凤凰城?迦楼罗王府) 易自从水寒回来后,春江水月的日子就悠闲多了。军务政事不用她操心,可心里那难以言喻的躁动不安却越发强烈。 总觉的缺点儿什么――不是一点儿,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她当然知道缺什么,可理智却阻止她再次得到。 真是烦啊~~~无聊的时候,她只好雕雕木偶,雕来雕去都是一副样子――那个可恨又可爱的家伙…… 不雕木偶了!自己跟自己吵架玩儿好了。可吵架的内容还是离不开他。 真是烦死了。水月决定该干点什么才好。 本想立刻讨伐春江金鹏,可易水寒却说什么时机未到…… “真是罗嗦……我春江水月还要什么时机?要是倾城在就好了……即便不打仗,日子也过的很快乐……”你看你看,这不又在想他了!? “啊~~~倾城你着混蛋!限你三秒钟内必须出现~~~~”水月抱着枕头咆哮。 “笃笃~~”敲门声响起。 当然不是倾城,一个瘦小的男孩儿恭身而立。 “水月殿下,特情组组长尘。小小前来报到!” “事情查的怎样了?别再说还不清楚!告诉我,特情组是不是该换个组长了?” “啊……那个……不必麻烦了。殿下交代的事儿属下已经办妥。” “哦~~~”水月丢开了枕头。 “叶少爷在企鹅城。” “当真?” “千真万确!不过……” “快说!” “是否该叫她‘倾城大小姐’才对?” “哈哈哈哈~~~那就对了!你这样一说,那就绝对错不了!” “呃?殿下,你去哪?” “当然是企鹅城!”水月一扫慵懒之态,精神的怪吓人。 (第三幕) 玉楼春 东城渐觉风光好, 觳皱波纹迎客棹, 绿杨烟外晓寒轻, 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 肯爱千金买一笑, 为君执酒劝斜阳, 且向花间留晚照。 (八方夜雨楼)华屋伟厦,雕梁画栋, 竟是那八方夜雨楼; 大堂上觥筹交错, 莺歌燕舞, 好一副豪门夜宴图。 忽然听玉磬乍响,满室喧哗立至, 高台上,宫装少女正轻抚瑶琴…… “我知道了!”倾城失声叫道。 似乎受了惊扰,那阴阳宝鉴再度模糊不清,终于消失殆尽…… “知道什么?” “我是来借琴的。”倾城指了指阴阳明镜身后那把古琴。 “你还真有眼力,挑上了这把凤凰琴。”明镜笑着解下瑶琴,递给倾城。 “凤凰琴?”倾城接过琴仔细看看,又旧又脏,根本不象凤凰。手感很轻,该是梧桐木所制。 “那个……” “不用客气,哪去用吧。”明镜很大方。 “不是客气,我是想问你,该怎么弹这把破琴。镜师妹妹,你来教我好不好?” “破琴!你……你……你去死吧!……啊~~~不准拍我的头~~~~” 回夜雨楼的路上,倾城恰好遇到龙之介。 “阿介~~情况如何?”老远的倾城就朝他打招呼。 “一切顺利!那个叫左左木的老头乖乖把我们的人气改成了60~” “哼~~果然如此!阿介,如果我没有料错,到武道会正式召为止,这三天里我们休想有好日子过!” 龙之介傲然一笑,“我也想到了!不过这正是个锻炼的好机会!我们的三角换位战术还没派上用场呢!” 倾城沉声道:“不错,的确是个锻炼的机会,只有实战才是提高战力的最佳途径。不想死在擂台上,就打起精神对付末日众的阴谋诡计吧!” 两人回到八方夜雨楼的寓所时,天已经有些黑了。 悄悄打开房门,两个脑袋伸了进来。 “喂~别躲了!快给我进来。”是端着面碗的雷烽在怒斥。 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哭闹声,屋子里也整齐的紧,没有丝毫凌乱――应该没有发生过大规模战争。 “哈哈~老雷,吃面呐……”倾城尴尬的打招呼。 “喂!那小姑娘呢?怎么不见了?”龙之介四处搜寻,却找不到红衣少女的踪影。 说曹操,曹操到。柯蓝端着碗自厨房走出来。 “哦~我说怎么这么热闹,原来是叶老大和北条老二回来啦~快来吃面,还热着呢!” 倾城龙之介大眼瞪小眼,自己反倒成了客人。 “老雷,你到底对她用了什么迷魂药?”倾城拉过雷烽问道。 指了指手中的面碗,雷烽满脸得意:“很简单!一包方便面就把那笨女人收买了。” 第十章 初战七色 三个男人中加入了个女孩子,f&s的生活变的更热闹了。这种热闹固然给他们带来不少乐趣,更多的却是麻烦。 “Zzzzz~~~~” “轰隆~~” “喂!懒猪起床啦~~” “哦~~啊呜……”睁开惺忪的睡眼,一红衣魔女双手叉腰,正凶神恶煞的站在床头。 “啊~~你……你怎么进来的……”雷烽睡意全无。 “蠢问题!当然是踢开门进来的……嗳?你也有裸睡的嗜好啊?” “要你管!?滚开,不准看~~~” “怕什么?我也喜欢裸睡呀~~” 雷锋:“-_-……”(无语) “叶子,我们得想个办法才行。”躲在门外看好戏的龙之介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了。“稽查营的捕快又在门外转悠,风声越来越紧,我们最好把柯蓝小姐送回城守府。” 倾城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倒不反对……就怕老雷不愿意。”说着指了指雷烽的卧室。 “男人更衣,女士回避!喂,笨女人,听到没有?” “什么呀,你?哼,比我还矮一截呢,也算男人 ?[-99down]哈哈哈~~别开玩笑……” “你……丑鬼!懂个屁,给我听着――那个……哼哼,先贤有云:浓缩的都是精华~~~”雷烽据理反驳,为增加说服力,不惜把市井俚语扣在某位倒霉的先贤头上。 “少来!麻雀开屏!”柯蓝才不甩“先贤”。 “嗯?麻雀开屏?啥子意思?说给哥哥听听……”雷烽傻呼呼的问。 “蛋白质!就是自、做、多、情~哇哈哈哈哈……”柯蓝那赶超世界级女高音歌唱家的大嗓门,让自诩为“狂笑王子”的雷烽也自叹弗如。 “蛋白质?我为什么是蛋白质?”雷烽这猪,又犯了同样的错误。简直就是找骂。 “这么简单的话都听不懂!蛋白质者,笨蛋、白痴、神经质之三合一也~喔哈哈哈哈哈……” “闭嘴,笨女人~我的耳朵快被你吵聋啦!”雷烽终于也尝到了噪音攻击的厉害。 “怎么啦,人家只是笑的‘另类’一点儿嘛嘛!什么表情啊?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谁没见过世面?老子来自拥有悠久文化传统,五千年历史文明,人口众多,地大物博,幅员辽阔的……喂~你听我说……啊~~不准翻我的背包~~” “人家要吃方便面嘛~~”柯蓝拉着他的胳膊撒娇。 “丑女人,少来!别装出那副恶心的嘴脸。”雷烽特别强调了“恶心”两字,脸上写满了痛不欲生。 “哼!啊呜!” “呃~别咬我……” “呸~好脏,你多久没洗手了?” “……” “怎么不说话啦?是不是被我揭穿了伤疤?哈哈~别不好意思嘛,慢慢就习惯了。” “习……惯……” “对呀!其实我是个大大的好人呢,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谦虚……不过没关系,是金子总会发光嘛!时间久了,你就会情不自禁的崇拜本座啦~~”柯蓝得意的俏脸发光。 “谦……虚……我已经很崇拜你了,大姐,求求你饶了我吧……”雷烽欲哭无泪,他这辈子还没被人如此虐待过。 “我要吃方便面。^^”柯蓝不想睡觉,肚子倒是饿的呱呱叫。 “好的……我给你……” “要酸辣的唷~” “知道啦,丑女人!” “我才不丑!” “又酸又辣,不丑才怪。” “你――说――谁!?” “啊~别咬……我的耳朵不能吃呀~哇啊啊……” “嘛嘧叭弥哄……”门外窥伺的倾城双手合什,口中念念有词,“我看老雷死期不远了,还是提前为他超度为好。” 龙之介:”……好吧,我也来。” 死期不远的何止雷烽,两个幸灾乐祸的家伙也没好日子过了。 就吃早餐的时候,倾城和龙之介惨遭柯蓝毒手。 “噗~小二!给我过来!”龙之介正在喝汤,一个又尖又硬的异物突然闯入嘴里,吓的他大吐特吐。 “这根钉子是怎么回事!?”一把抓住小二的衣襟,龙之介怒目相视。 “大……大……大爷,小的……不知道啊。” “还装蒜!哼,你这混蛋一定是末日真理教的杀手!”见他嘴硬,龙之介打算严刑逼供。 “是我!”柯蓝突然大叫。 几个男人呆呆的望着她,不明就里。 “哈哈~~铁钉是本座放的――补铁嘛~~阿介你运气真好,一个人独占了。” “噗!”雷烽和倾城也加入了喷饭的行列。 尴尬的放开店小二,龙之介哭笑不得,只好承认自己“运气”的确是好。 一旁的倾城还在大笑,没想到乐极生悲,一口汤喝进了鼻孔,呛的他涕泗横流,俨然误吃了耗子药的笨猫,半死不活的扭动不止。 “哎~真可怜,快来喝口茶顺顺气。”善良的柯蓝看他怪可怜的,忙递上热茶一杯。 “咳咳……多谢……嗯?什……什么味道?怪怪的……”咳嗽止了,肚子却痛了起来。 “不愧是叶老大,果然见多识广!这茶呀,是我特制的!加了蜂蜜和葱汁――即营养又美味!” “蜂蜜?葱?”眼睛一翻,脖子一挺,倾城自椅子上滑了下去。 鉴于柯蓝的极度危险性,f&s立刻召开紧急会议,决定把她遣送回家。 “我不回去!”刚刚表明意图,柯蓝就撅起了嘴巴。“大家一起玩多好,干嘛赶我走?”柯蓝决心死缠烂打到底。 “我们是怕你出来太久,城守大人担心……” “不要紧!一会儿随便找个巡查的小兵,给玉珏叔叔带个信就行了!就说我和你们在一起。” 带信? 去它的大头鬼! 倾城怀疑她是单细胞动物。带信的是小兵,回信的准是稽查营的大军。 “可是……我们的处境很危险,实在无暇照顾你……”龙之介也不希望带个累赘,当真到了生死关头,谁有空照顾她。 柯蓝一听这话,面色骤变,嘴角露出难得一见的冷笑。“你们这群小子,当真不知天高地厚!本座好歹也是稷下学子,一代红莲剑客,怎会要你们几个无名小卒照顾?” 龙之介没话说了。论起出身地位,柯蓝与他的确天差地别。倾城和龙之介拿她没办法,雷烽又不肯表态,会议只好陷入僵局。 “笨女人!”雷烽的冷哼打破了沉默。 “你……”柯蓝杏目圆睁,欲反唇相讥。 “还不明白!?你这不知所谓的笨女人,给我听着……”雷烽打断了她的话。 柯蓝闻言一鄂,嘴唇蠕动了几下,终于还是没敢反驳。 她害怕雷烽那冷酷嘲讽的神情,那酷似了梦里的……秘密。 “管你是大家闺秀还是皇亲国戚,不过是我们的俘虏罢了!你给我搞清楚,柯蓝小姐!我们三兄弟的确个个出身贫贱藉藉无名,那又怎样?你这号称稷下红莲的柯大小姐还不是成了我们的战利品――说的通俗点儿,又叫肉票! 现在我们的目的达到了,而你柯蓝小姐呢,嘿嘿~~已经没用了!本着人道主义原则,我们不想撕票,把你原封不动的送回去。可我真的不明白,你怎么就那么不知好歹呢?难道……你还有什么阴谋?” 雷烽的话尖酸刻薄至极,柯蓝紧紧咬着嘴唇,脸色越来越难看。 “老雷,别这样!”龙之介于心不忍。 “阿介你闭嘴!难道我说错了!?”雷烽桀骜的瞪起眼睛。 “可是……”龙之介想反驳,一旁的倾城却拉住了他。 “老雷,别难为柯姑娘,不想走就算了。阿介,我们到楼下八零电子书,这里实在太热了……”说着,倾城拉起龙之介出门而去。 他俩一走,雷烽又说开了。 “喂、喂、喂~我说大小姐啊~怎么哭了?省省眼泪吧~~真是……人长的丑,哭起来也难听――和猫头鹰叫似的,烦死人了!” 柯蓝哭的更厉害了。“呜~~人家……人家才不丑……我……我不是猫头鹰……” “啧~不丑?算啦,我帮你分析一下好了……”雷烽一副不胜厌烦的神气。 “说到相貌嘛……平心而论,你呀,连男人都不如!”雷烽语出惊人。 “叶子就是不折不扣的男人,你自己比比看,可有他十分之一漂亮?” 柯蓝仔细一想,不及十分之一倒不至于,拍马难及却是事实。一时自卑心切,哭的更厉害了,头也悄悄低下,当真是没脸见人。 “还有身材……”雷烽评论上了瘾,瞟了柯蓝几眼,不屑的说:“如果相貌勉强还可以忍受,说到身材……简直可以用“狰狞”来形容。我真搞不懂,你那么贪吃,怎么瘦的像根筷子?简直是违反科学原理嘛! 呃!?行了……别挺胸!挺也没用!去去,到门外随便找个**来,哪个身材不比你好千万倍……” “住口!”柯蓝一跃而起,眼中凶光四射! “你……你想……呜啊~杀―人―啦!” “哼~又矮又丑的,再也不想见到你!”发泄完心中的怒气,柯蓝抽噎着走了。 “噢~妈的……好凶悍的女人。”雷烽挣扎着爬起来,照照镜子,脑袋上张满了包子,眼眶肿的像两枚黑米元宵。正在伤心,镜子里又映出一个人影。 “啊!你……你……你怎么又回来啦……”雷烽仿佛见了鬼。 气鼓鼓的走过来,柯蓝眸子哭的通红,活象只小白兔。 “给我!” 一把夺过雷烽的背包,她恨恨的说,“这个就算精神损失费!” “不行,还给我……啊!”雷烽追凶不成,反遭痛打。 大包子上面又生小包子,元宵也扩大为月饼。 “哼!这就是欺负本座的下场!”冲着奄奄一息的雷烽吐吐舌头,作个鬼脸,柯蓝转身撒腿就跑,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老雷,伤的不重吧?” “去死!你们这两个小人,还兄弟呢,又留下我一个人受苦!”脸上贴满膏药的雷烽愤愤不平的说。 “阿介,别管他!这小子是罪有应得。不过……我看呀,他的心比脸还痛!”倾城不怀好意的笑道。 龙之介闻言一愣,忙问道:“老雷,你不会喜欢上那丫头了吧?” “哈哈~一点点儿啦~~”雷烽居然供认不讳。他一向不相信什么缘分和一见钟情,可是柯蓝给他的感觉却非常特别。他总是情不自禁的升起保护她的念头,这也是气走她的主要原因。 “那你还那么凶?”龙之介更加不解。 “哈~今天天气不错呀,啊哈~~我们去逛街吧……”他无法解释在柯蓝灵魂深处看到的魔影,只好装傻。 “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们。”雷烽接着道:“昨天你们出去后,大概黄昏时分,我实在无聊,就到楼下逛了一圈,没想到遇上个怪人……” “什么人 ?[-99down]”倾城好奇的问。 “准确的讲……他也不能称之为人……” “狼人 ?[-99down]”龙之介沉声接道。 “哎?你也遇到他了?”雷烽大惊。 点点头,龙之介示意他接着说。 “那狼人行迹诡秘,怀里还抱着具骷髅……说来好笑,那骷髅还穿着衣裙呢。” “他对你说了些什么?”倾城催促他讲重点。 “向我问路――问的很怪异……他说:‘朋友,你可知道罗将神在哪?可知道阴阳明镜在哪?可知道春江无心在哪?’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问路的,真搞不懂他到底想去哪……” “罗将神!?阴阳明镜!?” 倾城闻言脸色大变:“你告诉他了?” “当然没有!我看他不像好人,就乱指了个方向。”雷烽得意的说。虽然不知道那狼人意欲何为,骗他总是没错的。 “阿介,你呢?他对你说什么了?” 龙之介脸色凝重,过了好一阵才苦笑道:“和老雷差不多,只有两点不同。首先,他对我的称呼不是“朋友”,而是“兄弟”;其次,我告诉了他企鹅山庄的位置。” “他很可能就是谬斯说的那个狼人罗喉!”倾城不知道他找罗将神干什么,可他很为那个新认识的小妹妹阴阳明镜担心。 “老雷,他的实力如何?”罗喉肯定是敌人,倾城不得不早作打算。 抓抓头发,雷烽尴尬的说:“他的魔压很强……而且是急速发动的召唤类魔法。所以……我不能直接跟他动手。” “不止魔法,他的武技也很了得。”龙之介沉声道:“我以手为枪,给了他一记 ‘二意’……” “打中了?”倾城问。 “嗯,结结实实的打中。我至少用了6分劲道,可他毫发无损,晃都没晃一下……” 魔力不逊于雷烽,武功很可能比龙之介还高……那个狼人罗喉,到底是什么怪物? “更麻烦的是还不知道他的‘超人类技’是什么……”龙之介也英雄气短起来,谬斯这个任务实在太难了。 “干掉他之前,我们还是想办法活过今晚吧。”雷烽插了一句。 “门外的朋友,进来吧!”倾城话音未落,七名忍者破门而入。 与以前的末日众不同,他们腰上分别缠了一根带子。 从左到右依次是红、蓝、黄、绿、青、蓝、紫――正是罗将神的王牌高手,七色武士。 行踪被对方识破,对七色武士实在是个不小的打击。本来想在门外施放末日真理教特制的五步迷魂香,等到目标被放倒,自然就可以为所欲为。没想到倾城等人不比柯蓝,香还没放,就人家看破了行迹。 “诸位不请自来,似乎不太合乎为客之道。”倾城想先搞清楚他们的来意。 “少废话,快把那女人交出来!”七色武士的首领,f&s老相识红带沉声道。表面上是对倾城说话,一双鹰眼却恨恨的盯着雷烽――他当然忘不了当日在城守府中所受的奇耻大辱。 一听这话,雷烽的脸色倏的变了。对方的目的是柯蓝! 回头对龙之介和雷烽使了个颜色,倾城淡淡道:“女人 ?[-99down]可是柯蓝小姐?” “就是她,快把圣胎……” “住口!”红带连忙喝阻了身后的黄带武士。“圣胎”是末日真理教的大秘密,怎能随意向外人泄露。 “红带兄何必那么大火气,大家都是朋友嘛,有话好说。寻找柯蓝小姐可是贵上罗将神的意思?” “少废话,谁和你们是朋友!?快把她交出来!”红带嘴严的很,不肯在吐露机密。 “不是朋友?”笑声突敛,倾城冷声道:“那就……去死吧!”话音未落,一剑斩出。 “雕虫小技,也敢献丑?”红带一刀封出,轻松的震开了倾城的木剑。其他武士们也开始强占有利位置,准备合击。 “其疾如风!”被红带一刀震开的倾城没有继续进攻,以曼妙至极的姿态悬在空中。 “其疾如风?小心暗器!”红带回头提醒众武士。 他搞错了“其疾如风”的含义。话一出口,回头再看,哪里还有倾城等人的影子。 早就“其疾如风”般跳窗逃走了。 “还不快追!”红带气的暴跳,大骂那三个小流氓不讲武士道精神。“只有逮住他们,才会找到圣胎的下落!”红带知道,罗将神不会允许自己失败第二次。 龙之介:“叶子,为何要逃?” 倾城:“楼里地方太小,放不开手脚。” 雷烽:“为什么跑到大街上来?这里更挤……” 倾城:“呵呵~山人自有妙计,跟我来!” 三人穿街越巷,直奔城守府而去。 “阴阳玉珏,给我出来!还不快把柯蓝那小妞交出来!” 狼哭鬼嚎般的叫声打破了城守府的宁静,引起了阵阵骚动。 墙角旁的灌木从中,f&s三兄弟缩在隐身斗篷中,来来往往的卫兵却对之视而不见。 “叶子,像不像红带的鬼叫?”叫声的制造者雷烽得意洋洋的说。 “恩~有过之而无不及。”倾城揉着震的生痛的耳朵苦笑道。 “叶子,你这驱狼斗虎的计策倒是不错……不过……你不觉得我们三个人共用一个斗篷……实在有点儿……太挤了么?”龙之介个子太高,被挤的出气多进气少。 “说的也是……那么……你就出去凉快吧!”倾城一脚把龙之介踢了出去。 “叶子,你……”还来不及大骂他卖友求荣,身后的卫兵先骂开了。 “在这儿!大家快来呀~~”倾城等人立刻作鸟兽散,牵着卫兵逃向门外。 七色武士也追踪到了城守府前。 “老大,他们进城守府了!我们要不要追?” “不行!现在还不能和阴阳玉珏正面冲突……” “咦?他们又回来了!” 正说着,跑的最快的龙之介已经到了跟前。 “兄弟们,快上啊!” 兄弟?快上?什么意思?是说我们? 七色武士还在发呆,卫兵已经如潮水般涌了过来,f&s三兄弟则趁乱逃之夭夭。 箭矢如雨般射来,七色武士只好出手反击。 “统统给我拿下!”城守阴阳玉珏一声令下,千名卫兵里三层外三层,将七武士围在当中。 一场糊涂仗就此展开。 七色武士具是末日众里千里挑一的精英,当然不在乎那群兵丁,倒是阴阳玉珏的神箭让他们颇受困饶,紫、青、黄三武士都吃了暗亏,再也不敢硬接。 末日众都是忍者出身,七色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最善长的就是打混战。卫兵伤不了他们,包围被突破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三个始作俑者也没闲着,观战的同时还偷学七色武士的作战技巧。倾城主要看的是他们的配合方式,以便取长补短,完善f&s的三角战术。 龙之介则更注意他们的身法招式,都来自扶桑,武学上也是一脉相成,当然大可借鉴。其实龙之介的武功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偷学来的。他不比倾城,眼珠一转就能想出一大堆修炼构想。然而天资并不聪颖的他却拥有无与伦比的身体素质。他偷学的多,融会贯通的少,可一旦成为他自己的东西,往往就能青出于蓝。 倾城是想的到,做不到。龙之介是做的到,却想不到。 至于雷烽…… “嘿呦~好嗳,打呀打呀!喂,那个小兵,听见没有,就是你!快上啊~对!戳他屁股……呵呵~~耶?没打到?笨蛋,比npc还笨!”如您所见,这个门外汉只会看热闹。 局势对城守府一方越来越不利,七色武士杀红了眼,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卫兵们纷纷退下,任凭阴阳玉珏如何呵斥也不肯上前送死――毕竟还是自己的小命最重要什么趋狼斗虎?该是趋猪斗虎才对!难怪阴阳玉珏一直对末日真理教忍气吞声,除了他自己,城守府里再也找不出半个高手。 “该我们出场了!”倾城神色不变,他早就猜到城守军挡不住末日众了。趋狼斗虎不是他的目的,到目前为止,局势的都在他掌握之中。 “好哩!看我的!!”雷烽哈哈大笑,掀开披风走进战场。 “统统给我住手!”宛如春雷乍响,全场皆惊。七色武士和卫兵们果然听话的住手,惊讶的望向雷烽等人。 “又是你们!”红带气的眼珠通红。这三个小王八蛋实在可恶!先是被耍着游街,然后又被骗到城守府。现在倒好,等到自己杀的筋疲力尽了,他们再来拣便宜。 “多谢三位少侠丈义相助,阁下是……”阴阳玉珏只觉的雷烽眼熟。 “少侠?哈哈~在下雷烽,是地球特派四神的留学生,专门负责考察风土人情外加降妖除魔……” 他说的高兴,红带可不想再拖下去,毕竟城里不是他们的地盘。七色武士排成半月阵型,逼向三人。 “结阵!”倾城一跃而起,,首先发动进攻。人在空中,拔剑、出剑一气呵成。空中发剑大大增加了攻击范围,拔刀术掀起波涛般的剑气,涌向地面上的七色武士。 见倾城来势凶猛,红带连忙后退。 身后的黄带却上前一步,挥刀封将出去。黄带的膂力超群,内力也是末日众之冠,他有信心挡住倾城那不伦不类的拔刀术。 刀剑相交,断刃飞起。武士刀竟被木?阿修罗震断了! “怎么可能?内力明明不如我……”黄带不明白。 霉运接踵而来,半尺长的断刃在空中打了个滚,竟又反刺向黄带。躲闪不及,黄带单觉左眼一黑,面前的世界永远失去了一半光明。 倾城必须感谢水月这位好师傅。 阿修罗魔功的实时监测作用能使敌人的任何弱点都无以遁形。黄带没留意伴随拔刀术而来的淡淡粉红雾气,而就在刀剑相接的一瞬间,倾城发现了太刀的裂痕。 黄带悲怒攻心,不理会流血不止的左眼,丢下断刀,他疯狂的冲向倾城。 拔刀术的致命弱点就是收招太慢,一击不中,只有挨打! “掩护黄带!”红带率先冲上,只要截住龙之介和雷烽就行了。 他们相信黄带,在这之前,他们只需拦住对方的支援就够了。 咬紧牙关,黄带挥出小太刀――目标是倾城的脖子。 同一时刻,倾城落地,“侵掠如火!”没有时间出剑,他只说了四个字。 黄带的短刀已经触到倾城的脖子了,就在这一瞬间,蓝色长枪莫名其妙的戳穿了他的肚皮,挑飞,死狗般摔在地上。 抹去颈间的血痕,倾城一掌击在龙之介伸过来的大手上。 侵掠如火――既是速攻,也是救援。 负责游击的龙之介比火还快,他一个人的援护比枪林弹雨还管用。 “好啊!” “少侠好工夫!”围观的卫兵见干掉了一个,连声加油。 “为什么?”包括红带在内,武士们惊呆了。 刚刚还在抵挡龙之介鬼魅般的枪法,怎么眨眼间他就跑到十几米外杀了黄带? 也难怪他们不明白,“瞬移”与“二意神枪”完美结合下的龙之介当真比鬼还难缠。 “二哥啊~”七色武士的小弟紫带悲愤交加,不顾红带的劝阻挥刀冲向龙之介。长刀划出美丽的弧线,一段连着紫带,一端指向龙之介。 “碧海蓝天一线牵?明意枪!”龙之介屹立如山,龙枪水平侧刺,恰好点在紫带刀尖上。 “锵!”金铁交鸣一声脆响,两人各退了一步。 “不过如此而已……”紫带放心了。再次挥刀攻击,龙之介却不再硬接,身子一晃退出三丈。 “闲杂人等,统统滚开!”雷烽的吼声揭开了魔法发动的信号。 倾城也甩开了敌人的追逐,退到他身后。 “沉默的大地君王, 通晓山脉变化之理的, 勇敢的战士, 我伟大的盟友! 遵循血的神圣契约, 自我族血脉之始为始, 以我族血脉之终为终, 回应我的召唤, 灭亡我的敌人! ――地裂爆炎枪!” 雷烽的咒文终于准备完毕,无数条火红的巨石自大地的裂缝中钻出,化做长矛刺向七色武士。 “立刻撤退!”阴阳玉珏一声令下,卫兵们也不敢再看热闹,立刻撤到百步之外。倾城也趁机布布下结界,护住雷烽和龙之介。 雷烽操控着地裂爆炎枪,猫捉老鼠般戏弄着那群在炼狱中疲于奔命的可怜虫。蓝带一不小心踏进了大地裂缝,还没来得及张口呼救,就被拔地而起的炎枪击中,活活烧成焦碳。 就在这时,街口一阵混乱,大批官兵涌了进来――是稽查营的捕快。领头的正是那个萧七。 “统统给我拿下!”萧七也不看看局势,一声令下,那群手持铁尺水火棍的捕快们便冲了上来。 “别过来!”倾城怕伤及无辜,只好扩大结界,把捕快们挡在“地裂爆炎枪”的攻击范围外。 就在一张一弛的瞬间,七色武士找到了机会,立刻钻空子逃之夭夭。 “多谢三位少侠相助,本官感激不尽。”七色武士一走,阴阳玉珏立刻过来道谢。 “哈哈哈哈~~~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表面客气,雷烽肚子里却骂开了。“妈的,老狐狸!我们卖命,你却看热闹!” 倾城更是高兴不起来。虽说此战大获全胜,可f&s的底细也都泄露了。七色摆明了是来探路的,罗将神要准确估计他们的实力。本想借助城守的实力将其一网打尽―― 罗将神多半以为七色死于官兵之手,这样既可以削弱末日众的势力,又可以把阴阳玉珏这老狐狸拖下水。没想到功亏一篑,反而暴露了实力。 “城守大人,柯蓝小姐无恙否?”倾城有不祥的预感,府外打的热火朝天,最爱热闹的柯蓝怎会不来参战? “对呀?柯蓝呢?”雷烽更急。 “敝侄女没和各位在一起么?啊!不是你们把她劫走的吗?”他终于认出了面前这三位少侠就是前几天夜袭城守府的小贼。 倾城等人面面相觑。柯蓝到底去哪儿了? 第十一章 斗天狼 (企鹅城郊外) “喂!你倒是等等我呀!”伊贺雪姬走的脚都痛了。 冷漠的回头望了他一眼,罗喉不理她,继续赶路。 “你再考虑一下好不好嘛!我二姐的要求也不过分呀,做本教的护法又不是什么苦差事,又能得到灵魂旃檀珠,不是一举两得么?哎~~你这人呐,真是死心眼……”同样的话,雪姬喋喋不休的说了几十遍的,罗喉终于听烦了,回头道:“别说了!与虎谋皮的勾当,恕在下不能奉陪!”想想当年苍天汗国的假和谈,罗喉算是怕透了阴谋诡计。企鹅山庄一行,他早已对罗将神那阴毒的女人不在抱以任何幻想。没想到偏偏又遇上了伊贺雪姬,说是帮他想办法,实际上却是个甩不脱的跟屁虫。 “女人真是不可理解……”罗喉只有大叹倒霉。叹息的同时也越发怀念兰。“兰就没那么多废话……” “罗喉呀~你真的不累么?”回头看看雪姬可怜兮兮的模样,罗喉眼前一花,似乎面前的不是巧笑倩兮的雪姬,而是淡雅恬静的兰。“那就休息一下吧……”罗喉心软了。 “太好了!罗喉啊,谢谢你……”雪姬高兴的坐在他身旁,分外亲昵。 罗喉不想离她太近,稍稍移开了一点。 雪姬也移了一下,又靠了过来。 “不要靠近我!”罗喉怒目相视。 “为什么不?”雪姬大声反问。 “因为……”罗喉一张口才发现这个问题实在不好解决。为什么不?他也说不清楚。 “我妻子会生气。”罗喉只好这样说。雪姬愕然,旋继大笑。 “很好笑么?”罗喉想不通有什么可笑之处。 “我笑你真是个大傻瓜!”雪姬笑的喘不上起来。“你呀,真是天字第一号痴情狂!” “我不是……”罗喉不想辩解,只是悲哀的饱紧兰,虽然只是一具白骨,在他而言,却比面前活色生香的雪姬更真实。 “我只听说过女人为男人守孝,倒没见过男人为女人守节的……直到遇见你,才算大开眼界。”雪姬淡淡的说着,听不出是褒是贬。 “不是守节……”罗喉觉得自己被冤枉了。 “靠近一点都不行,不是守节是什么?我又不是洪水猛兽!”雪姬嗔怪的白了他一眼,又贴近了一点。 罗喉不好再闪开,只好说:“你不明白我的痛苦,就不要再妄自猜测。我只是个可怜的流浪人,不能给你提供什么笑料……姑娘,这世界上有趣的事太多了,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罗喉没在说下去,他听到了雪姬嘤嘤的抽泣声。 “你以为我跟着你就是为了看热闹找乐子么?你以为我真的很无聊么?”雪姬哭得越来越厉害。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罗喉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知道这话不该问,可还是难以克制。 雪姬破涕而笑,娇媚的横了他一眼。 “傻瓜!还用问?” 还用问? …… 兰最喜欢说的就是这三个字,现在的雪姬活简直就是兰的化身。一颦一笑中,她与兰的身影合二为一……颤抖的手伸向雪姬,落在脸颊上。一样的温热的感觉,就像以前的兰。 雪姬却娇羞的闭上明眸,长长的睫毛紧张的抖动着。 “还……用……问?呜~~~嗷~~~”罗喉仰天长啸。狠狠一巴掌打在自己面颊上,鲜血顺着唇角滴滴留下。“天杀的!我在干什么!?兰就是兰,谁也代替不了她……还用问?”罗喉知道,除了兰,自己无法爱上任何人。雪姬也许是个很好的代替品,但终究还是代替品。罗喉不想误人误己,对于雪姬的心意,他只好说抱歉。 雪姬不明白罗喉的想法,在她看来,罗喉之所以有如此剧烈的反应,正说明他内心的矛盾与动摇。 “没关系,慢慢来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雪姬确信。 “无所谓了……”冲动过后,罗喉的心平静下来。身体永远不死,可心早就随兰前往极乐世界了,既然无心,又何必怕心乱呢?这样一想,眼前的雪姬与兰越来越远,终于彼是彼,此是此,毫不相干…… “罗喉呀,如果……如果你的妻子真的无法复活,你会怎么办呢?”雪姬还在暗示他。 “……不能复活……”罗喉也不止一次的想过这个问题。“我和兰就像分别住在河两岸……如果她不能到我这边来,只好我去找她。”罗喉淡然道。 如果灵魂旃檀珠不能起死回生,如果阴阳明镜与春江无心不能妙手回春,罗喉唯一的选择就是寻找死亡之道。他实在厌倦了四处流浪的生活。 “该是从哪来,回哪去的时候了……”想想还真好笑,身为不死身的自己,想自杀还不那么容易呢。 “其实没必要的……”雪姬痴痴的望着他。那长长的尖耳朵,纯净深沈的绿眸,冷俊的面颊……甚至嘴角狰狞的獠牙都让她如此痴迷……“之所以喜欢他,就是因为他的痴情吧……”雪姬觉得有点好笑。现在,自己最欣赏的痴情反而成了横亘在她与罗喉之间的最大障碍。 “我知道你很痛苦,可人不能总是活在痛苦里啊……其实我也蛮不幸的……”见罗喉没有厌烦之色,雪姬接着道:“我们三姐妹本是世代看守圣剑红莲的八歧神族人,原本住在高天原上无忧无虑的……可自从十八年前成为末日女神后……一切就都变了。根据末日真理书的预言,我们必须找回红莲,并且揭开天照大神的封印,建立地上神国。 对于建立神国,我才没兴趣呢……而且呀,告诉你个秘密……”见罗喉没有什么好奇的表示,雪姬有点失望。但还是接着说道:“我查了很多古代典籍和咒文,终于得到一个猜想。 末日真理书根本就是伪造的经典,它要复活的不是天照大神,而是上古魔兽!如果真的是魔兽,我们的辛苦又有何意义?魔兽创立新世界么?简直是个大笑话! 为了这,我和大姐很是吵了一架…… 唉……可惜她不肯相信我的推断……” “喂!大姐!你能不能快讲重点?那魔兽叫什么名字?它的肉是不是很美味?你呀,真是废话连篇……难怪狼人大哥不喜欢你。” “呃!”雪姬寻声望去,身前不远处的石头上,一位红衣少女支颐而坐,正冲着她做鬼脸呢。 “你是……” “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少女一跃而起。“本座就是大名鼎鼎的红莲剑客柯蓝是也。” “圣胎!?”雪姬认出了她手中的红莲剑! 罗喉没在意柯蓝。从刚才他就一直望着虚空发呆。 平地生莲…… “阁下可是大仙人 ?[-99down]”罗喉知道自己遇上了高人。 “仙人又如何?”虚空中传来女人的声音。 “若是仙人……罗喉求您救救我妻子……”罗喉双膝跪地,眼中满是希望。他知道,面前这个神秘人的力量决不亚于师傅谬斯。 “相信人死可以复生?” “她没有死……只是病了。” “因爱而生忧, 因忧而生怖, 若离诸爱苦, 无忧亦无怖。” 虚空中人一声长叹,道:“可能看透?” 罗喉摇头,然后再摇头。 看不透,也不想看透。 看透了就没有希望了。 “呵呵~”那人满意的笑了。 “你欲求太强,连死人也不想让她清净,小心会下地狱……” “没有我,兰在天堂也不快乐!即便下地狱,我也要带她一起去!” “有志气……先去收集灵魂旃檀珠吧。记住,要集全三颗才行。” 罗喉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当真能救活兰!? “罗喉,你在发什么呆呢?”一只纤手挽住了他的手臂。是雪姬正好奇的望着他。 “没什么……” “大哥哥,姐姐说要带我去企鹅山庄玩,你也一起去好吗?”柯蓝冲他眨眨眼。 雪姬也企求道:“去吧,我有办法帮你得到灵魂旃檀珠了……”把柯蓝交给罗将神,灵魂旃檀珠就算谢礼好了。兰若复活,她该怎么办?为爱痴迷的女人啊,她并没考虑到这点。 罗喉略一迟疑,终于点了点头。 他接到了柯蓝的心灵邮件。 “狼人大哥,相信我吧!镜师一定可以救活你的妻子。在这之前,你得先帮我个忙哦~” ※ ※ ※ 走在企鹅城大街上,三兄弟心事重重。倾城提议先回夜雨楼,盲人瞎马似的乱转没有任何意义,可雷烽却坚决反对。 “叶子。我也知道现在急不得……可我没法不急呀!柯蓝生死未卜,我怎么安得下心来?瞎蒙也好,乱撞也好,总得干点儿什么才好……”对现在的雷烽来讲,静下心来是不可能的。即便行动毫无意义,至少能给他点儿心灵上的安慰――至少他一直在努力。“难道柯蓝还在城守府……”雷烽怀疑阴阳玉珏骗他。 龙之介否定了他的猜测,“城守府里没有超人类的‘气机’。(超人类的气机:是超人类之间相互辨试的一种特征信号。)城首大人也没必要骗我们……会不会被七色武士带到南极山庄?” “不会!如果在那儿,七色武士就不用多此一举了。”倾城叹了口气,茫茫人海,到哪儿去找那位麻烦的柯蓝大小姐。 不在城守府,又不在南极山庄,到底会在哪? 仿佛一根黑天鹅翎羽飘然落在平静的湖面上,黑衣女孩儿阴阳明镜出现在前方不远处。 “跟我来!”倾城决定试试自己的预感。阴阳明镜是来带路的,跟着她,一定可以找到柯蓝。 (企鹅郊外) 仅存五人的七色武士丧家犬般游荡在企鹅城郊外,是否该回南极山庄,红带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回去八成难逃一死,不回去又怎样?他们还能到哪去? “老大,这样不是办法!”紫带停下脚步。“这样回去我们必死无疑,还不如再回城里碰碰运气!” 对呀!为什么不回去报仇呢?红带也心动了。 “其实那三个小狗根本不是我们兄弟的对手,不过会耍些阴谋诡计罢了!”绿带咬牙切齿道。 “对!老二和老六死的太冤,我们应该回去报仇!”橙带和青带也附和道。 “好!我们就回去!”红带也下定决心。仇固然要报,更可以通过倾城等人寻得柯蓝的下落。 真是凑巧,刚刚回头,远远的看见三个人向这边行来,正是倾城他们。 “叶子,到底要去哪里呀!”雷烽跟着倾城跑了半个多时辰,却还不知道目的地在哪。 “我也不知道!”倾城答道。他只是牢牢的盯紧阴阳明镜,不知怎的,他认定了跟着阴阳明镜就一定找得到柯蓝。 “不知道?”雷烽停下脚步抱怨道:“不知道去哪你就乱跑?我们还要去找柯蓝,哪有时间散步……” “应该就在这一带……”龙之介喃喃道。“没错!我找到柯蓝小姐的‘气机’ 了!”龙之介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还不快去!?”雷烽大喜。 “不过……”龙之介沈吟片刻,又闭目冥想了一阵才缓缓道:“柯蓝小姐身旁应该还有个超人类──非常强大的超人类!……如果我没记错,这种悲痛莫名的‘气机’应该来自那个怪兽……” “怪兽?难道是……” “就是那个问路的狼人!”龙之介肯定的说。 遇上柯蓝,雪姬算是霉到家了。 本以为凭空拣了个活宝贝,没想到活宝贝同时也是大麻烦。一路上柯蓝缠着罗喉问东问西说长道短,雪姬看在眼里真是又气又嫉。最无法理解的是罗喉的脾气竟出奇的好,无论柯蓝多罗嗦他也不生气,还时不时的点头微笑。 可轮到雪姬就大不相同,好几次主动搭讪,罗喉都带理不理的…… “难道他看上这小丫头了?”雪姬酸溜溜的想。左看右看,实在找不出柯蓝到底有何与迷人之处。相貌不比自己强,身材更是一极差…… 唯一的优势就是个子高颀――比娇小的雪姬足足高了一头,这种身高,即便在男人中也算不得矮了。 “罗喉喜欢竹竿女人 ?[-99down]”雪姬只好怀疑他有不良嗜好。 雪姬的胡思乱想当然与事实不符,她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罗喉和柯蓝作给她看的表象。(心灵邮件) :“小妹,我要如何帮你?” “帮我逃出企鹅山庄!” “逃出?很危险么?既然危险,就不要去了!有什么事,大哥帮你好了……” “不行……不是小妹狂妄,这种谍报工作,必须有受过专业训练才行!”柯蓝说的不错,她本来就是稷下特务出身,而且还是特情系的高才生。 “那……好吧。小妹,你可是大仙人的弟子?” “大仙人 ?[-99down]哦~~呵呵~~你是说镜师呀!” “镜师?”罗喉大惊。 “就是稷下的阴阳明镜,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哦~” “原来如此……” “哼哼~她是我老我娘!” “小妹是镜师的千金!?” “呵呵~~别客气!我可不是镜师的亲生女儿……唉~~我叫娘她都不准~~镜师镜师……老师比娘还尊贵么?呵呵~~更年期老女人的心理可真是奇妙呢。”全四神可能只有柯蓝敢这样评价阴阳明镜,镜师本人若是听到这话,不知该做何感想…… “镜师……”罗喉没心情跟柯蓝聊了。 镜师就是阴阳明镜…… 往事一幕幕接踵而来,罗喉知道,自己遇到缔造传说的伟人。 “爹,这个塑像是谁呀,为什么大家都要想她行礼呢?”天狼族的一次祭祀上,小罗喉悄悄问父亲。 “绿睛,她就是我们天狼人的大恩人,伟大的镜师啊!”父亲眼中满是虔诚。 伟大……罗喉看不出来。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瘦瘦小小的…… “旧世界灭亡时,玄武和其四神其他地区一样,都被冰雪所覆盖。冰雪上当然没法种植粮食,玄武人没有足够的粮食,面临了灭亡的威胁……” “之后呢?灭亡了么?”罗喉绿眼睛瞪的溜圆,他最喜欢听父亲讲故事了。 “傻孩子,当然没有!要不我们从哪来呢?”父亲爱怜的抚着罗喉的头。 “就在那段最最艰苦的日子里,镜师救了我们……她带来了千百头雪狼,并教给玄武人驯服养殖雪狼的方法…… 就这样,依靠雪狼为食物,族人们才能生存下来…… 为了纪念镜师,我们就造了这尊雕像……”父亲指着那黑衣少女雕塑,无限崇敬的说。 “可惜呀……现在还供奉镜师的玄武人就只剩下我们天狼人了……”父亲忧心忡忡的叹道:“忘恩负义,会遭报应的!” 父亲的预言错了,遭报应的不是背弃镜师的玄武人,而是崇拜她的天狼族。 “这世界上只有两个人最伟大!一个是明镜老师,一个是我谬斯!镜师负责创造,我就专门破坏!凡是她创造的,保护的,我就统统破坏掉,毁灭掉――包括这个腐烂的四神世界!”谬斯说这话时的神情,罗喉一辈子都忘不了…… “难道命中注定要和师傅为敌么?”罗喉仰天长叹。为了兰,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坐镇企鹅山庄的罗将神正在为七色武士任务失败而大发脾气,一见雪姬带了柯蓝回来,阴沉的三角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可当雪姬提出用柯蓝交换灵魂旃檀珠时,脸色立刻又沉了下来。 “三妹你忒也不知好歹,那灵魂旃檀珠乃是我辛辛苦苦采集了无数生魂灵药炼就的。全天下就这么三颗,怎能轻易送人 ?[-99down] 等到天照大神复活之后,我们三姐妹正可每人服下一粒,用来获得不老不死之身,作那逍遥自在的神仙。现在送了人,我们将来怎么办?” 雪姬不悦的辩解道:“药用了,可以再炼嘛,何必那么小气呢……” 罗将神冷冷一笑,沉声道:“雪姬,你是真傻还是装糊涂?采集生魂炼丹是要折阳寿的!为了这三颗丹药,我们十几年来杀了多少人 ?[-99down]光死在‘采生仪’下的生灵就数以万计!采一生魂折寿一天,你倒是算算看,我们还有多少阳寿可活?再炼丹? 哼!说的轻巧!” 雪姬哑口无言,罗将神说的是实话,再炼丹的确不可能了。 “那……我不管!至少要把我的那份还来!”雪姬已经在罗喉面前夸下海口,倘若空手而归,怎还有脸见人。 “雪姬!你……”罗将神气得脸色铁青,她不明白这平素最听话的二妹今天到底是犯了什么邪,竟如此任性。 “给我……本来就是我的……”雪姬真是水做的,心里一急,又哭了。 “到底……到底为了什么呀,二妹!你疯了?就为了那个卑贱的狼人!?”罗将神实在看不出罗喉到底哪点好,值得雪姬为了他放弃神格。 “不要你管……”雪姬哭的更厉害了。 她为了罗喉不惜一切,可人家呢?只知道抱着那具白骨…… 雪姬知道自己是在为人作嫁衣,倘若兰真的复活,罗喉的世界里怎还会允许她这个小丑的存在? 光想想就够她伤心的了,更可气的是自己怎么就那么傻?明明知道不值得,却还为了他义无返顾,哪怕失去成为天神的机会。 “别哭了!真烦人!”罗将神赶苍蝇似的挥挥手。“没有的东西!你想自取灭亡,就去死好了!”随手丢给她一方锦盒,罗将神忿忿离去。 雪姬打开锦盒,浓烈的旃檀香气扑鼻而来。“嗤~本来就是我的嘛~~~”雪姬破涕而笑,小心翼翼的藏好锦盒,立刻去找罗喉。刚才的伤心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满脑子里都是罗喉见到灵魂旃檀珠时喜悦的表情──如果能夸上她两句,就够雪姬喜翻心了。 刚把灵魂旃檀珠递给罗喉,刺耳的警钟声蓦的响起。 吃惊的看看窗外,企鹅山庄内一片大乱。 “我去看看,你在这儿等我!”雪姬匆匆而去,出门的时候还不忘抛给罗喉一个微笑。“马上就回来,等我哟~”罗喉没理她,傻傻的望着锦盒发呆,任由那迷人的微笑坠落尘埃…… “大哥哥,我们快走吧!哎?什么好东西?我尝尝……”柯蓝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一把将锦盒抢去。 “不要吃!”罗喉大惊,连忙阻止这个有嘴没脑的笨蛋。 “知道了!还你就是。”时间紧迫,柯蓝也不敢胡闹。 “机会难得,我们快走!”两人趁着庄外一片大乱悄悄溜走。 “怪事!稽查营怎会来这儿撒野……”赶走了萧七带队的稽查营捕快,罗将神命令末日众严加戒备,不准再有类似事件发生。末日武道会将至,她不想节外生枝。 “二小姐……不……不好了!”一名末日众慌慌张长的跑了过来。 “那……女人逃走了!” 罗将神这才知道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哈哈~~多亏萧七叔把那老妖婆引走。任务完成啦,大哥哥,多谢你了!”柯蓝本以为出庄时多少会受些阻碍,没想到罗喉召唤出两只“蝶妖”,带着他俩从末日众头上悠哉的飞了出去! “大哥哥,为了表示感谢,过会儿我请你吃方便面吧!” 慨雷烽之慷的柯蓝见罗喉对方便面兴趣不大,转了转乌黑的大眼睛,又道: “嗳?不喜欢?那请你吃‘铁钉蛋花汤’好了!对了,还有洋葱蜂蜜茶――我的朋友都很喜欢呢!” “不必,我们就此分手吧!”罗喉不想再被这个麻烦精拖累。 “啊?要走啦?那……好吧……”柯蓝这回倒是痛快的答应了。 “不过……最后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么?”柯蓝的表情出奇的认真。 “当然可以……”罗喉痛快的答应了。 “你是人造超人类吧?” 迟疑了片刻,罗喉最后点了点头。他本来只是一个普通天狼人罢了,是谬斯把他一步步改造成了超人类。这是一个蓄谋以久的过程,身为潘多拉2号的他,早就是谬斯的实验品了,玄武的刑天化只不过是这个改造工程的收尾步骤。 “果然如此……难怪镜师如此忌惮谬斯,原来她真的已经掌握了‘人造超人类’ 技术……”身为纯粹超人类的柯蓝皱起眉头,“大哥哥,你的超人类能力是什么?告诉我好吗?” 罗喉刚想回答,柯蓝却伸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笑道:“不用麻烦,我自己来感应!”她双眼微合,手指轻轻按摩头部两侧,圈圈金光自左右太阳穴发散开来,化为脉脉光晕…… 直到那光晕扩散到自己身上,罗喉才知道她要用“感知超能力”跟自己的脑波建立联系,进而产生共鸣。通过共鸣,柯蓝就可以侦察甚至指挥自己的思维。 “不要……”罗喉的阻止太晚了。柯蓝的脑波已经侵入了自己的记忆系统! “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柯蓝的脑波犹如大海中的一只小帆船,接受着罗喉脑中那场暴风雨的的洗礼。 “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这15个字在罗喉脑中布下了一道强大的结界,任凭她如何努力也无法突破…… 不止是结界,罗喉的脑波还具有强大的攻击力,而这攻击显然并非罗喉自己的意识。 冥冥中,柯蓝听到了梵音禅唱,看到般若佛光…… 罗喉的脑中,有倩女的幽魂在守卫。 “以兰?观世音之名起誓 放弃极乐, 远离六道, 一缕幽魂, 永驻此间, 三生功德, 百世福报, 只求魂化盾与剑, 保护我的爱人。 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借我无上法力,降妖除魔!!!” 盾牌是护法结界, 利剑是降魔佛光, 非法入境的柯蓝就是妖魔。 只觉万丈金光一闪,柯蓝的脑波被震出罗喉体外……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头痛,她怀疑自己的头已经裂成千百块碎片…… “灵魂……”昏迷前的最后一瞬,柯蓝明白了罗喉的超人类能力究竟是什么。 “灵魂攻击”这就是罗喉的能力,史上最最强大的超人类能力之一。 “小妹,小妹!你……”单手抱起七窍流血陷入昏迷的柯蓝,罗喉彷徨失措。 ※ ※ ※ “就在这附近!”龙之介停下脚步。“奇怪!?柯蓝小姐的‘气机’突然变弱了……”龙之介没再说什么,可脸上却明摆着四个大字:凶多吉少! “快呀!”雷烽急得直跳脚。 “这是什么?”一直在细心观察四周环境的倾城自地上拾起一方锦盒,盒表染满了血渍。打开一看,竟是颗龙眼大小的丹丸,色泽金黄,异香扑鼻。 “真香……不知这是什么丹药……”不知怎的,倾城有种把那丹丸一口吞下的欲望。 “啊!”不远处传来了龙之介的惊叫! 倾城雷烽循声望去,一名绿眸獠牙的高大男子正朝这方走来,不时低头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在他身旁的草地上,那昏迷不醒的红衣少女正是柯蓝。 他们看到它的同时,那狼人也发现了他们的存在。看到倾城手中的锦盒,他喜出望外,大叫道:“还给我!”原来罗喉走到半路发现遗失了锦盒,又折回来寻了,不料恰好被倾城拣到。 “柯蓝!”雷烽早就冲过去抱起了柯蓝,无论他怎么摇晃,她昏迷依旧。 “畜生!”雷烽眼睛都红了,悲愤早已超出了极限。 “是你下的毒手!?”勉强抑制着愤怒,倾城也来问道。使用了几个治疗咒文,总算让柯蓝的伤势稳定下了来。 毒手?罗喉蹙起了眉头。 “你们误会……” “去你娘的误会!”尾随叫骂声而来的是“沙漠之鹰”愤怒的轰鸣。 罗喉没躲,本能的,他伸出左手去挡,右手兀自紧紧抱着那具骷髅。 “螳臂当车!”雷烽冷笑,继续扣动扳机。 “喀拉……”8发大号高爆子弹全部射光,雷烽丢开手枪,走上前来验尸。 硝烟散尽,罗喉屹立如山。 “够了吧!”面对一脸惊愕的雷烽,他淡然一笑。伸出左臂,摊开手掌,8枚弹头映日生辉…… “呃!?哈哈~”惊态一敛,雷烽仰天大笑。“火力不够猛?好!再玩点新鲜的!”话音未落,两只圆滚滚的东西飞了过来。“送你两枚甜瓜!” “轰隆~”手雷引发的大爆炸掀起了数丈高的蘑菇云,来不及卧倒的雷烽被冲击波推倒在地,连滚了几圈。倾城可龙之介也抱起柯蓝避到爆炸范围外。 尘埃中,一人缓缓站起,隔着硝烟尘幕,那双绿眸仿佛午夜幽灵。 “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快走吧!”细心拂去怀中白骨身上的尘土,罗喉淡然依旧。 威力强大的手雷也不能伤他分毫,雷烽惊呆了。 “大器不工,智剑无锋, 拔心之刃,斩世间万象。 天理,地理,人理, 迷心七情,销魂六欲。 我自一刀两断―― 接我灵言一刀斩!” “魔剑术!?”罗喉感受到了“灵言”激发的魔力磁场,方一回头,一人一剑擦身而过。低头一看,衣襟上竟被画了三个古怪的符号――f&s。 “在下叶倾城,请阁下赐教!”倾城面沉如水。 “我不想接受无谓的挑战……”罗喉淡淡道。 倾城用剑代替了答复。 潇洒至极的一剑再次光临罗喉的胸前。f&s的下方有多了个大大的“义”字。 “昆仑古语有云,“舍生取义’!为友报仇,何言无谓?” “好!我就成全了你的大义!”两次受辱,罗喉也火了。他要教训这群自以为是的小子。 “上古诸界魔兽啊,听吾之命,速速前来!……” “侵略如火!”倾城感受到了大地精灵的震动,忙严阵以待。 龙之介立刻明白了倾城的用意,心随身动,“瞬移”将他送到了罗喉面前;丈二龙枪一抖,道道枪影宛如千条毒蛇刺向罗喉。 “出来吧!地之狱牙!”罗喉毫不理会他的攻击,依旧念着咒文。 “噗!噗!噗!”枪枪中的,如击败革。每挨一枪,罗喉就退一大步。 “好力道!!”大喝一声,罗喉一把抓住龙枪“自由”,劈手欲夺。龙之介当然不肯放手,运足内劲,向上一挑,竟将罗喉抛到半空。罗喉知道龙之介比自己臂力稍强,强行夺枪已不可能,当即凌空一脚,将龙之介连人带枪踢开。 倾城刚想上前救援,却发现地面一震,探出长长一根尖角。 “去吧!狱牙!”罗喉一声令下,魔兽狱牙“呜噜噜”怪叫几声,掉转方位冲向倾城,所过之处土崩石裂。倾城凝神聚气不推反进,径自迎向那魔兽。 冲刺中他作好了拔刀准备,阿修罗魔功也运到极致,淡淡的雾气蔓延开去,迅速包围了狱牙。 就在人兽相逢的一刹那,倾城却猛的一顿,身子还没停稳便展开“神龙九天变”。 一身化九身,一剑化九剑,木剑起风雷,拔刀术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刻发动。 一人一**错而过。 “呜嗷~~”凄厉的悲鸣声中,魔兽狱牙缩回地底,只留下一滩紫黑的血迹。 阿修罗魔功轻易的找出了狱牙的弱点,倾城没杀它,却夺走了他藏在厚厚鳞甲下的独眼。 “犀利的剑术!敏锐的直觉!冷静的心态!”目睹了倾城出剑后,罗喉发出了由衷的赞叹。“面对上古魔兽还能潇洒自如冷静自若,这小子是剑术天才!”倾城的剑术让他想起了昔日好友,玄武的流星剑客神行?韦驮天。他知道,过不了多久这少年的成就将超越神行。 “风中的女主人,飘舞的精灵,请借给我飞翔之羽翼吧――蝶妖?飞天!”借倾城对战狱牙的机会,罗喉肋生双翼,冲天而起。三个对手实力都非同凡响,他不得不借助空中优势。 “以大圣之名有请天兵天将!雷公招徕急急如律令! ――五雷轰顶!” 负责火力支援的雷烽终于找到机会。“给我下来吧!”没有乌云没有狂风,强大的魔压聚集在罗喉头上的空域,电光闪闪,晴空霹雳一个接一个落下来。 刚刚升空的罗喉躲闪不及,一个炸雷劈在头上,立刻变成了大火球。 “哈哈哈哈~~该死的狼人,尝尝天打雷劈的滋味!”狂笑的雷烽流露出来自黑暗世界的暴戾之气,魔压浓的几乎可以看见。 “九天九地看之上古诸界魔兽,听吾之命,速速前来!保护我吧――盾魔?镜像!”在罗喉的召唤下,十二面银色盾牌般的魔兽“镜像”环绕在他周围,走马灯般飞来舞去。雷击一来,立刻就有一面“镜像”迎上去,反射掉。 “出来吧,大气的主人――电精?降雷!”潇洒的打了个响指,一道闪电从天而降,扭曲着腰身袭向雷烽。 倾城知道雷烽的防御力约等于零,立刻发动了结界,想替他挡住攻击。可那电精本是活物,当然不会傻傻的去撞结界。绕了个圈子,结闪电结实实的落在雷烽身上,当场将他电的晕死过去。 在高达几万伏的电击下仍能生还,这要归功于他从倾城那儿学来的低级结界魔法――防护壁。这种不需咒文的小魔法及时在他身前制造了一个魔法盾,抵消了大部分的电击伤害。当然,蟑螂般的生命力也是雷烽幸免罹难的重要原因。 “去救老雷,我挡住他!”龙之介长枪斜指,向高高在上得罗喉发出挑战。即便面对远比自己强大的对手,他毫无惧意。 敛神聚气,龙之介把自己想象成一块岩石,手中枪则是依附岩石而生的古松。石松相连,同体同心,哪怕急风暴雨也不能动摇分毫。 人如岳,枪如松。 如果倾城是潇洒飘逸的帝王剑,龙之介就是气冲云汉的英雄枪。 “好气魄!”连空中的罗喉也被他的气势震住了。他知道,无论自己从何处下手,迎接自己的都将是以逸待劳的一枪。在屹立如山龙之介面前,空中优势荡然无存。 “他也是超人类……纯正的超人类。”罗喉知道,这位兄弟(超人类间互称兄弟姐妹)拥有他所没有的无穷潜力。 “人造品又如何?我还是比你优秀!”出于某种难以言喻的心理,罗喉决心狠狠打击龙之介一下。他要让这位“兄弟”明白,血统不能决定能力高低。 “异世界的魔兽之王,依照血的契约降临吾身吧~以生命为祭品,灵魂为承诺,本命召唤――剑魂?化狼 铠灵?火熊 快来武装你的主人!” 火红的盔甲,青森森的剑,五彩斑斓的羽翼,十二面银光闪烁的镜像盾……还有那怀中的白骨红颜……武装化的罗喉宛如一尊来自地狱的魔神。 “吞――天――魔――狼――剑!”罗喉一剑凌空劈下…… 黑暗如洪水决堤,汹涌而来,迅速侵蚀了一切。 不仅龙之介,倾城、雷烽、柯蓝……都被吞没了。 目之所见惟有黑暗。 “吞天魔狼剑”是剑技,同时也是禁忌的黑暗大魔法。 这才是真正的高段魔剑技,倾城的灵言拔刀术与之相比只能算是小儿科。 古往今来,世界各国都有天狼蚀月的传说,北欧神话中的魔狼“芬利斯”更是世界末日的象征。 这些传说的根源应该是人类对于黑暗的恐惧吧? 至于魔狼,也算是最原始的“黑洞”概念了。 罗喉这一剑把这恐惧化为了现实。 龙之介闭上眼。他最憎恨最讨厌的就是黑暗,可“吞天魔狼剑”偏偏造出了个黑洞。 罗喉没下杀手,吞天魔狼剑只发动了一半,他要看看这位“兄弟”究竟有多少道行。 管你岩石还是劲松,在黑洞面前统统难以逃脱,唯一的命运就是被吞掉。 逃么? 时间都逃脱不了“魔狼”的吞噬,凭他那初级的“瞬移”怎能逃脱? “可惜呀,到死都不能飞……”遗憾过后,龙之介怀着必死的心态发出了了无牵挂的一枪。 “碧海蓝天一线牵, 白云苍犬一念间―― 扶桑影流?二意神枪!” 龙之介一枪刺向黑暗。 “何止碧海蓝天, 生死不也一线牵? 白云也罢苍犬也罢, 光明与黑暗不也都在一念之间? 阿介,飞出自己的恐惧! 自由的心灵岂会被身外的黑暗束缚?” “叶子,是你!”龙之介睁开了眼睛。 无尽的黑暗中,惟有前方一点光明。 他知道,那光明就是倾城;自己呢,则是自在的风。 “可记住那些灵言了?一起来打破黑暗吧!!”光说。 “当然!没人能拦住风,哪怕是黑暗!”风回答道。 以上的对话将永远载入史册――作为“神族”与“超人类”之间的第一次心灵对话。 ――后世传记小说 “大器不工,智剑无锋, 拔心之刃,斩世间万象。 天理,地理,人理, 迷心七情,销魂六欲。 我自一刀两断―― 以光之名, 灵言?倾城一刀斩!” “碧海蓝天一线牵, 生生死死亦然。 白云苍犬一念间, 如同光明与黑暗。 历尽万千苦难, 惟有自由之心不变! 以风之名, 灵言?自由神枪!” 光与风,此端与彼端, 灵言?倾城一刀斩与灵言?自由神枪共同打开了一条通路──创出黑暗的通路。 光与风在近乎毫无止境的黑暗中蹒跚着…… 就在风将散去,光将泯灭的关头,他们终于闯出了结界。 “哦~真有两下子……”罗喉没有继续进攻,任由他们击破了“吞天魔狼剑”布下的黑暗天幕。他不想伤害这些大孩子,罗喉在他们身上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龙之介和倾城已经丧失了再战能力,冲出黑暗结界耗尽了他们的全部精力。在倾城的帮助下,龙之介悟出了神枪灵言,可现在的他,累的连枪都举不起来。倾城更惨,在结界中强行使用“心灵沟通”魔法,导致魔力透支,他现在头痛的想哭。 他们知道输了。可罗喉万万不该说那句刻薄话。 本想激励他们,没想到适得其反。而且……还将让他追悔末及。 “身为胜利者,我有权要回本属于我的东西!”他伸出手,要得当然是那颗灵魂旃檀珠。 龙之介扶着龙枪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还能再战,算不得输!” “你要这个?”倾城打开锦盒,取出那粒丹药。 罗喉点头,满脸渴望――那就是兰三分之一的生命。 “给我……” “抱歉,战败者也有拒绝妥协的权力!”倾城冷冷一笑,将灵魂旃檀珠丢进口中。 “不要啊!”罗喉冲了过来。 晚了,倾城已经把它吞掉了。 第十二章 大乘剑道?幻杀升龙剑 “天―杀―的!”罗喉捉小鸡般将倾城提起。 “吐出来,你这混蛋!”踢开妄图救人的龙之介,罗喉恨不得一口咬断他的脖子。 “已经吞下去了。”倾城夷然无惧的望着他。 “吞……下……去……了……”罗喉眼中无神的碧绿旋即转为狂暴的火红。 “啊~~~唔……嗷~~~~~”无法克制的凶性再度爆发,他“刑天化”了。 “我……我要剖开……你的……肚皮~~~” 冷森森的獠牙离自己越来越近,倾城知道他不是开玩笑。 “喂~狼老兄,拿开你的臭嘴!” 丢下倾城,罗喉蓦地转身,一只乌黑的管子正对着胸口。 “突、突、突、突……”64微声冲锋枪火舌狂喷,罗喉跌跌撞撞的后退数步。 “不算偷袭吧?已经提醒过你了!”手持冲锋枪的雷烽冷冷道。“黑暗天幕”吸取了倾城和龙之介的精力,却使身为“暗黑魔导师”的他恢复了力量。 “呜~~”不死身可以挡住冲锋枪的扫射,硝烟却迷住了眼。“兰……兰……”他兀自摸索着那具遗失的枯骨。 “叶子、阿介快闪开,我要放火了!”雷烽把握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天火,地火,无名业火, 大千世界万事不熄之薪火~ 以地狱皇子之命召唤有相无相三十三天之一切火! 祝融,洛基,火之速夜男,赫淮斯托斯……听吾之命速速前来! 焚烧一切吧! ──圣火创世纪”!!” 盾牌、结界、堡垒……任何防御体系都有其最大承受限度,雷烽坚信罗喉的‘不死之身’也不例外,他要用最强大的魔法把罗喉烧成灰烬。 岩层裂开,地火喷涌;流星破空,天火如雨。 “圣火创世纪”创造的是一个火焰地狱,罗喉就是地狱中可怜的鬼魂。 “兰……兰……”烈火中,罗喉蹒跚而行。 被陨石击倒,就再站起来;陷入沟壑,就再爬出来;火精灵们凶狠的撕咬着每一寸肌肤,受损的身体就一次次再生…… 寻寻觅觅中,他摸到了一块枯骨……虽然只有一小块,他却清楚的知道,那就是自己的妻子…… 几年来风风雨雨,不曾分离片刻,而今,残酷的烈火终于夺走了它──罗喉唯一的慰藉。 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会爱抚着它,向它倾诉自己的愿望…… 罗喉希望有一天这不会哭不会笑的枯骨会像凤凰涅盘般浴火重生,重新变成他心爱的妻子…… 可惜,烈火把兰化为了灰烬,却没带给她新生。 当最后一块遗骨被火焰吞噬掉时,罗喉仰天悲鸣。 “还没死么”雷烽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可他今回算是怕了这头不死狼。“天灵灵,地灵灵,老君爷爷、大圣师傅、王母阿姨、阎王叔叔……快来保佑我啊~”继续催动圣火创世纪的同时,雷烽诚心诚意的向所有自己认识或不认识得的神明祈求祝福。火海中,罗喉的眸子由血红转为暗红,一团黑气在瞳孔中萦绕。 那团黑气吸引了雷烽的注意,他情不自禁的瞥了一眼。目光相接的一刹那,一片金光袭来,透过眸子,击中雷烽。 “糟了……”金光宛如千斤降魔杵,重重击打在他心头。五脏六腑裂开般的巨痛,雷烽但觉胸口一甜,鲜血冲出喉咙。“不能看他的眼睛……”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雷烽闭上眼睛。 “嗷~~~”不知怎的,刺耳的狼嚎听在雷烽耳中却成了梵音禅唱…… 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十五个字如同十五把尖刀,深深刺入雷烽脑中。鼻、耳、眼、口……统统渗出鲜血来,整个人也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一年正逢春,一天正逢晨; 上午七点钟,山腰露珠重; 云雀展翅飞,蜗牛角伸长; 上帝在天堂――世界万物均无恙。 上帝的使者,救赎苦难的圣洁天使啊,请赐予我驱走死神、回复健康的力量! ──圣?恢复之泉!” 尽管头痛欲裂,倾城还是聚集起残余的魔力,坚持完成了这个咒文。如果不赶快治疗,雷烽就死定了。 “统统去死!”毫不在意尚在燃烧的身体,罗喉遥遥伸出左手。 “你毁了我妻子,我就毁了你的灵魂!”金光自手中射出,遥遥罩住倾城。 倾城试图建立一个结界或者魔法盾,可他立刻又放弃了这个打算。魔法与超能力不在同一层面,结界对罗喉的灵魂攻击不起作用。 五感一个接一个的丧失,捂住了嘴,血就从鼻子或者耳朵里冒出来。金光逐渐加强,倾城的生命却一丝丝的流走。刚刚吞下的灵魂旃檀珠也火上浇油,作起怪来。 罗喉的超能力“灵魂支配者”唤醒了珠内的灵魂,这些被末日众采生而死的冤魂,一旦苏醒,当然不肯安分,立刻在倾城腹中折腾起来。 “连死都不能安静……”肚子里的冤魂们大吵大闹,嚷着要冲出地狱──当然就是倾城的肚皮。 倾城倒是很想解放他们,可却力不从心。金光渐渐加强,他的生命却渐渐消逝…… 三魂六魄去了两魂五魄,剩下的那一魂一魄却固执的很,说什么也不肯走。不但自己不肯走,还要召开大会动员群众抗战,把那些外来的灵魂也拉来抵御罗喉发射的 “灵魂冲击波”。 国(倾城的身体就是他们的国家^^)难当头,不管是外来魂还是自家魂,都要抛却成见,精诚团结一致对外。 罗喉恨透了倾城,一心想将他的魂魄击散,永世不得超生。 奇怪的是无论他如何努力,倾城就是不肯乖乖断气。一群乱七八糟纠缠不轻的弱小灵魂总是扯他的后腿。 罗喉不知道,他的灵魂攻击不但没干掉倾城,反而帮他统一了近万只外来者。 末日三女神炼治灵魂旃檀珠的目的是获得不老不死之身,其理论依据是《末日真理书》上记载的“灵魂烙印粘贴理论”。 理论本身极为复杂,简单说来,可以概括为以下两点: 1)采生就像收集旧车票。 采生得来的灵魂带不再是无限长,只保留了前面盖满烙印的一段。这是很好理解的:灵魂都被抢来了,原主人当然不可能再转生,还没使用过的部分当然也就消失了。 从这种意义上将,法师采生的行为有点像收藏家在收集用过的车票。 2)灵魂烙印可以粘贴。 采生得来的灵魂可以粘贴到法师自身的灵魂上。通过粘贴,法师可以获得获得该灵魂的烙印带。具体操作就是用一段有限长的有烙印带贴在自己的一段无烙印带上。 反复进行这种操作,有烙印部分越来越多,无烙印部分越来越多。 等到有烙印带多到一定程度,有限就趋向与无限,这时就可以认为法师本身的灵魂带已经盖满了烙印。 灵魂带盖满烙印了?那转世时怎么办?烙印盖在哪呢? 答案:无处可盖。 是不是就不能转生了呢? 答案:对! 那死后可怎么办? 答案:别担心,永远不会死亡了。 原因没法解释,只能当成一个BUG──转世系统这台“大电脑”的BUG。 不知哪个天才法师发现了这个程序漏洞,并将其记载于《末日真理书》中。 倾城虽然作过一阵子祭师,但毕竟不是亡灵法师出身,灵魂粘贴那一套他当然干不来。 但凭借个“魂”魅力,他却自创了一个“灵魂合并运动”。在罗喉灵魂攻击的催化下,弱小的灵魂们终于一一加入合并的行列。与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或者稀世珍果以致功力爆增不同,倾城吸收灵魂旃檀珠后,得到的是千万人的潜力和天赋。当然,完全吸收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而消化的外在表现当然就是实战的磨练。 倾城本来就是天才,再加上千万人天赋和潜力,一旦进步起来……只能用恐怖来形容!神王之所以成为神王,就从今天开始。 “直接撕破肚皮算了!”长时间持续催发“灵魂支配者”,罗喉的精神也开始承受不住。跨过火焰的包围,他走向昏迷中的倾城。“还不死心?” 龙之介横枪拦在他面前。 “阿介,别忘了还有我!”拥有蟑螂般坚韧生命力的雷烽也爬了起来,擦去嘴角的血渍,拦到罗喉身前。 “都……去死吧!”刑天化的罗喉不在乎多杀几个人。他早就看穿了,雷烽和龙之介都是在硬撑,别说战斗,就连站立的姿势都无法维持太久。手一挥,金光照像龙之介和雷烽,就像抛向鱼儿的网,他要直接毁掉这两只臭虫的灵魂。 “左偏!” 鱼将落网的瞬间,清脆的女声蓦的响起。 罗喉果然听话的偏了一下,金光险险滑过,龙之介和雷烽侥幸捡回了小命。 “谁!谁在干扰我!?”罗喉愤怒的瞪起血红的眸子。 “大哥哥,你疯了?干吗欺负我的朋友!?”那熟悉的大嗓门,除了柯蓝还会有谁? 大凡精力旺盛者,其生命力也比较旺盛。柯蓝正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受到罗喉的灵魂攻击后,她受了极重的内伤,要不是她命硬,早就翘辫子了。虽然倾城曾用治疗魔法遏止了伤势的恶化,但也仅仅能保住她的小命而已。之所以能如此快的醒来,甚至活力四射,倒还是罗喉的功劳。 和雷烽一样,柯蓝体内也隐藏了黑暗的本质。当“黑暗天幕”笼罩大地时,来暗黑世界的能量竟流入了她的体内,帮她治疗内伤,将她从垂死的边缘拉了回来。 “滚开!”狂暴化的罗喉早就六亲不认,满脑子里都是复仇的怒火,哪还在乎柯蓝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小妹妹,利爪一挥,将她打的横飞出去。 这一击力道甚大,柯蓝被甩出五丈远,落地后又滚出几米,所过之处,串串落英残红…… “混蛋!”雷烽惊怒交集,连滚带爬的来到她身边。柯蓝脸色苍白,眼角耳畔满是紫黑色凝固的血渍,嘴角旁更是血流汩汩。雷烽还以为她断了气,吓的差点晕过去,紧紧抱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别抱那么紧嘛~~人家……气都喘不……上来咯~~~”咳出一滩血沫,柯蓝还不忘笑着冲他扮个鬼脸。 “你……你这笨女人……”雷烽真是哭笑不得,死到临头了,她还有心情开玩笑。一时悲难自禁,忍不住落下泪来。 “别哭……别哭,宝宝乖,姐姐疼你……”柯蓝颤抖的伸出小手,轻轻划过雷烽脸颊…… “羞羞羞,男生……还会哭鼻子……咳咳~~”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紧紧抓住柯蓝的纤手,雷烽只感到冰凉凉的…… “可惜呀~~~那背包呀……”秀眉微蹙,柯蓝一脸遗憾。 “背包……背包怎么了……” “里面的好东西还没尝遍呢……” “这家夥,到死都还忘不了吃。”雷烽却没心情再嘲笑她,柔声安慰道:“别难过……送给你好了……” 摇摇头,柯蓝目光有些迷离。伸出粉红的舌尖,舔了舔嘴角的雪子,她喃喃道: “……我的血啊……是甜的呐……”粉颊现出一抹病态的嫣红,柯蓝痴痴的盯着雷烽,想说什么,还不待张口,凄厉的悲鸣再次传来。 罗喉又发动了灵魂攻击。攻击的主要对象是龙之介,可柯蓝与雷烽也受到了波及。 刺耳的嚎叫声巨锤般击打在心头,柯蓝又大口大口的吐血。 “……要死了么……”雷烽神智渐渐模糊。失去意识前的一刹那,他仍紧抱着柯蓝。 不知何时,夜幕已经悄悄降临,月下的罗喉兀自仰天悲啸,似乎在怒诉着上天的不公。 “日月终销毁, 天地同枯槁, 蟪蛄啼青松, 安见此树老? 痴儿,还不醒来,更待何时!?” 声声清叱自虚空传来,宛如当头棒喝,唤醒了迷乱中的罗喉。血色渐渐褪去,罗喉的眸子恢复了往日的翠绿。 夜色中,一朵乌云飘来,仿佛来自天边…… “镜师……我……我该怎么办?”双膝一软,罗喉跪到在地。 “为何伤心至此?”明镜云淡风轻的问。 “兰……我的妻子……没了”罗喉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喉咙剧烈的抖动着。 微微一叹,明镜道:“可想寻回那堆枯骨?” 罗喉闻言大喜,精神一震,道:“想!当然想!” 镜师即对他道:“那就去找‘永生香’来吧!我可持之为咒,帮你寻回那枯骨。” 罗喉从未听说过什么“永生香”,疑惑的问道:“何谓‘永生香’?倒哪去寻?” 明镜道:“很简单,你去一户从没死过人的人家,向他们讨一根香便可。” 罗喉心想这香倒也真的易得,我一户户人家去问便是。当下向镜师道谢,立刻动身去寻那“永生香”可刚刚走出几步,他便又折反回来。 “怎么又回来了?”明镜含笑问道。 犹豫了半天,罗喉嚅嚅的道:“镜师……那个……怎会有从未死过人的人家呢?那‘永生香’忒也难寻……” 明镜闻言抚掌大笑道:“岂只‘难寻’,本就不可寻!” 罗喉大惊,忙道:“那……”明镜摆摆手,接着说:“你也知道天下无不死之人,又何必为死者而妄自伤心呢?自开天劈地以来,无生不终,无人不死。先人亡故,后人当继续生活,这是世之常理。别人都能坦然视之,你又何必看不透彻呢?” 罗喉闻言先是大悲,随即心灰意冷。仔细想来,自己虽然身为不死之身,其实不过是不怕外界伤害罢了,到了阳寿耗尽的那一天,恐怕也难逃六道轮回。兰不过是先自己而去罢了,倘若自己一心爱她,即便天人永隔,也不会忘记往日种种恩爱,苦受灵柩又是何苦来由?如此一想,当真如大梦方醒,回想往日昏昏噩噩日子,不禁为之一叹。 “镜师,可否再帮罗喉一次?”他似乎决定了什么。明镜颔首应允。 “求求你,杀了我吧!”罗喉凄苦的说道:“兰以离我而去,此生无可留恋…… 说来可笑,我这身体,想自杀也难……镜师神通广大,可否帮罗喉了却残生!” 明镜哑然失笑,摇头叹息道:“罗喉啊罗喉,你若死了,兰又当如何?你想让她复生后也去寻死么?”罗喉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瞪着眼睛急声道:“什么!兰还能复活??”旋即神色一黯,摇头道:“别再骗我了……镜师,您的好意罗喉心领了……可我真的不想再苟活下去了……” 明镜神情一肃,沈声道:“我阴阳明镜一生从不妄言,岂会骗你?我说人固有一死不假,但却没说人死不能复生!”罗喉一听这话,又燃起了希望:“难道兰真的还能复生?” “去找剩下的两颗灵魂旃檀珠吧!可别再让任性的小鬼偷吃掉了。”说到“任性的小鬼”,明镜忍不住偷偷瞥了尚在昏迷的倾城一眼,眼中隐隐藏着怜爱。同样受了重伤的柯蓝,她却一眼也没看。 宛如绝处逢生,罗喉当即跪到叩首,“再造大恩,罗喉无以回报,倘若兰当真复活,在下愿生生世世听从镜师差遣,万死不辞!” 挥手示意他不必多理,明镜道:“生生世世听候差遣就免了罢,帮点忙还是要的。”罗喉见镜师并不拒绝,心中稍感安慰,忙问道:“镜师有何吩咐?” 指了指昏迷不醒的四人,明镜问:“可还恨他们?” 苦笑着摇摇头,罗喉道:“当然不会,他们还只是些孩子罢了,再说,这本是场误会……”既然兰仍能复活,罗喉当然没必要怨恨倾城等人了。 “那就帮我磨练他们吧!和你一样,他们也是开创未来的人。” 罗喉微微一愣,虽不明白她的用意,但还是点头应允。 “镜师,可有神通让我见到兰的灵魂?” 罗喉恳切的目光打动了明镜,又是一声长叹,她点头道:“就让你们这对痴情人见上一面吧!” “先百年, 后百年, 命与数, 缘何得? 阴阳宝鉴请君观, 是非因缘现!” 话音方落,水镜立现。 “兰的灵魂就在你身上,自己照照看吧~~~~” 罗喉探眼望去,但见水镜波光粼粼,哪里看的清楚。忙揉揉眼睛,心里默默叨念爱妻的名字,再次看去。镜里波光渐渐平稳,一个人影浮现出来。仔细看去,那头戴小红帽的白衣少女不正是自己的爱妻兰?观世音么。罗喉激动难耐,想大声呼唤,可又什么也喊不出来;镜里的兰只是痴痴的望着他,依旧那办恬静淡雅。看着看着,罗喉情难自禁,两行清泪缓缓流下。他一流泪,镜里的兰也哭开了――默默的哭泣。 自己尚在流泪,她却还在安慰罗喉,不停的说着什么。人鬼殊途,罗喉当然不可能听见她的话语,可仍不住的点头,擦去眼泪,冲着伊人凄苦一笑。兰见他不哭,也笑了,笑的好似空谷幽兰含露开……那笑容让罗喉忘记了幻想与真实,痴痴的伸手去抚摸她的面颊。 “哗啦~~~”水镜触手而碎,迅速消弭于无形,仿佛根本就不存在。 兰当然也随之而去。罗喉大声急呼,她却不再应答,伸出手去,抓到的只是无尽夜空…… 一阵晕眩袭来,罗喉但觉胸口一甜,大口鲜血狂喷而出。 刚才的大战已经让他筋疲力尽,过度使用“灵魂攻击”更让他身心具疲,如今在受到这得而复失的打击,苍天之狼终于也承受不住了。 “镜师妹妹,你怎么在这儿!?他……”刚刚醒来的倾城见罗喉吐跌倒,还以为是明镜伤了他。明镜也不解释,飞一般的自罗喉身旁退开。 一条黑色身影倏的冒出来,夜色中看不轻面貌,只见身材窈窕妙曼,应该是个年轻女子。偷袭的一击竟然被明镜躲过,那女子也很吃惊。略一犹豫,她终于决定还是走为上策,抱起尚在吐血的罗喉,她飞身而去。 倾城刚想去追,却被明镜一把拉住。 “她是……” “末日真理教‘现在女神’伊贺雪姬。”明镜答道。 “镜师妹妹好厉害,连那狼人都打的赢。”一面帮龙之介他们疗伤,倾城忍不住又拍了拍明镜的头。 脸一红,明镜左右顾盼,见柯蓝还没醒来,才悄悄贴在倾城耳边嗔道:“坏小子,不准在别人面前乱叫!” “呵呵~好的,镜师妹妹不准叫,那就不叫好了……”倾城摸着她的头笑道。 明镜没办法,只好装做没听见,径自去给柯蓝疗伤。 “小心!”倾城的惊叫声蓦地响起。一个人影正鬼魅般冲向明镜。 明镜匆忙之间不及躲闪,被那人一刀砍倒,打着旋横飞出去。 “大哥!得手了么!?”又有四个人冒了出来。那偷袭之人,正是残余的五名七色武士 倾城飞快的跑向明镜跌落之处,却不见了她。惊怒之下,从没有过的杀机自心头升起。 他们一直跟在倾城等人身后,罗喉出现时,他们也远远的观望着。本想出手报仇,但估量了一下,知道他们五兄弟捆在一起也远远不是那狼人的对手。当下打定主意坐山观虎斗,直到伊贺雪姬抢走了罗喉,他们才决定动手。 袭击阴阳明镜前,七色武士都很紧张,没想到事情出奇的顺利,竟然一击得手。红带心情大爽,当即命令紫带去捉柯蓝,自己则带着其他三人直奔倾城而来。打定主意要把三个小子碎尸万段以血前耻。 与罗喉作战中,龙之介受的伤最重,至尽仍昏迷不醒。余下一个剩了半条命的倾城,当然不被红带放在眼里。“老二,教教那乳臭未干的小子,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拔刀术! 冷冷凝视这提刀而来的橙带,倾城摆出了出刀之式。阴阳明镜生死未卜,雷烽龙之介危在旦夕,可他并没丝毫惊慌,相反,还越发冷静起来。 他知道,自己是唯一可以战斗的人了,不管是否愿意,他必须杀死所有敌人。 一旦作下决定,心里也就坦然了。全身的每一寸肌肉都尽量放松,尽管重伤在身,他却前所未有的沈着冷静。中指时不时的轻触一下木?阿修罗,这个小小的动作逐渐与呼吸的频率吻合,形成节奏。 与以往不同,今回倾城真真切切体会到与木剑水**融的感觉。接触剑柄的瞬间,它就成为自己肢体的延伸,手指弹开,它就恋恋不舍的跟着他移动――这种移动感只是一种微妙的感觉,无法测量,只能用心感应。 “感觉变的更敏锐了……”倾城不知道,这种敏锐的正是吸收灵魂旃檀珠的结果。 “木?阿修罗,让我更接近你吧!!”发自灵魂深处的呐喊透过手指传到剑内,而木剑也顺从于主人的意志,向他敞开心扉…… “木剑啊~虽然你不锋利也不华丽,但毕竟是我春江水月亲手雕成,一定不能丢我的脸哦~~以后倾城就是你的主人了,你可要好生保护他……” “水月殿下……”封锁在木剑内的意识解放开来,倾城感受到了当初春江水月赠他木剑时的心情。感激、思念、激动、苦闷、依恋……莫可名状的情愫一下子涌进倾城脑海。 “好机会!!”橙带发现了倾城的异常,决定主动出击。 出刀瞬间,一道白光自身前闪过。 “斩……呃”只觉得腰间一凉,橙带不由自主的跳起半丈高。 “我为什么要跳? 跳起来还怎么发拔刀术?” 这个问题还没想通,他就看到了自己的下半身。他在空中看到了自己的下半身― ―还在奔跑的下半身。“那我……啊~~~”这才知道自己已经被倾城一刀两断了。 “……杀人的感觉?”倾城问自己。 橙带的惨叫唤醒了离的最近的绿带,复仇的怒火蒙蔽了他的心,趁着倾城收招的空隙,他一刀横扫而来。 “也把你砍成两段!”他要以彼只道还施彼身,祭奠橙带在天之灵。 倾城没有收招。任凭余劲未收的木剑带着自己右偏,压低重心,身子微扭,他潇洒的挥出左手。 还是拔刀术的姿势,可左手无剑。 “空手也想挡我长刀……”一念方起,无形的利刃破体而入,随后才是“嘶嘶” 的利啸声…… 真正的拔刀术是对力量与速度的极致追求,把两者完美结合才是真谛。 ‘拔刀’不过是个代名词,与是刀是剑,真刀假刀甚至有剑无剑根本毫无关系。 力量与速度产生了和谐,和谐创造了美,美引发了震撼,震撼才是拔刀术心法之所在。 拔刀是术不是法。没有规范,没有限制,不存成法。挥手之间自在由心,平衡才是真意。 有刀需拔刀,无刀拔心刀,心到术到,心到刀到。手中有刀无刀,何需在意?…… “水月殿下……在下终于明白了……”回想着水月的教诲,倾城喟然叹息,往日种种,恍如隔世…… “水月流拔刀术?无刃斩!” “剑……剑……气……黄带抛掉手中刀,试图掩住胸前的伤口,可那里还堵的住,鲜血自一尺多长的剑痕中汹涌喷出,肺脏也被血流挤了出来。踉踉跄跄后退几步,绿带一跤跌倒再也爬不起来。 “杀人的感觉……很平淡……”倾城有点儿迷茫。 “大……大乘剑道!”红带惊呆了。操纵剑气――这正是大乘剑道?剑心境的标志! 难怪他吃惊,上午还只是个二流剑手的倾城,才过了几个时辰,竟然拥有了超一流剑手的实力,甚至达到了大乘境界。 青带才不管什么“大乘剑道”,他有自己的打算。七色武士都是忍者出身,现在又恰好是黑夜。 “唰、唰……”几枚星标射向倾城。 挥剑震飞暗器,倾城却不见了青带的身影。刚刚一剑挡开红带的长刀,又是几枚暗器射来。 “敌明我暗,局势不利……”倾城决定先宰了青带。主意一定,倾城放手狂攻红带。领悟“剑心”后,倾城的御剑能力突飞猛进,木剑随意所欲,斩刺之间,剑气纵横飞舞,即便不用拔刀术,红带也抵挡不住。 “青带……快救我……”红带不想死,可又实在挡不住倾城的攻势,只好厚着脸皮求救。倾城就当没听见,背部空门大开,毫不在意青带的偷袭。 先是4枚星镖开道,潜伏已久的青带终于出手。 “迎风一刀斩~”凝聚全身功力的一刀劈向倾城。 就在刀将及背的瞬间,倾城倏的消失了。步入大乘境界后,阿修罗魔功的层次也大大提高,其监控范围由原来的一丈扩大到方圆三丈。青带方一出现在监测范围内,他就感应到了。表面上他是全力进攻红带,实际上却一直在注意青带的举动。待他一刀砍来,倾城立刻展开“神龙九天变”,躲过攻击。 一击不中,青带心里凉了半截,那还敢继续攻击,身子一转又借助忍术遁到夜色中。 “他看不到……”虚假的自我安慰立刻被冷酷的现实打的粉碎,青带蓦地发现自己被包围了――被九个倾城包围。 “神龙九天变”幻化出九条影象,九条影象围成了一个圆圈,青带就在圈内。 “不……”青带狂乱的挥刀乱砍,可却刀刀落空。“ “新?水月流――幻杀升龙剑!” 假亦真来真亦假,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谁又分得清? 九条幻像都发动了拔刀术。 九记拔刀术同时击中青带。 九条伤痕条条致命。 九道都是剑气, 虽非真剑,仍可杀人。 九个都是假的,真的在哪? 真的倾城从青带脚下凭空冒出来, 反手握剑,冲天而起, 青带蓦地左右分开,漫天血雨中,倾城飘然落下,依旧片尘不染…… 九道剑气是幻杀,真的一剑是升龙。 刚刚步入大乘剑道,倾城就创出了一式必杀剑技。 “杀人不过如此而已……”第三个敌人倒下,倾城已经麻木了。 “魔……魔鬼……”红带踉跄后退,眼中写满恐惧,转身就逃。 倾城没追,他直觉得的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沈甸甸的,气都喘不上来…… “紫带……快走!”临走前红带还没忘记柯蓝。 “砰~”震耳欲聋的响声吓得他停住脚步,回头望去,紫带的头不翼而飞,雷烽的手中的来复枪兀自冒着青烟。 打了个冷战,红带再次转身逃命。 这次他没机会了。 “嗤~”穿心的利箭要了他的命。是阴阳玉珏接到了明镜的通知,率军来收拾残局了。 “水月殿下……杀人后的感觉很不好……”血腥味如此刺鼻,染血的木剑如此刺眼,杀人瞬间的兴奋感烟消云散,倾城只觉得的恶心,胃里一阵痉挛,他终于呕吐起来……吐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别难过……孩子……”是明镜在安慰他。 仿佛受欺负的孩子遇到母亲,倾城俯在明镜怀里恸哭起来。温柔的抚摸着倾城的长发,明镜任由他发泄。 “水月殿下……我知道了……杀人的感觉……很痛苦……水月殿下……水月殿下……” 身边的是明镜,倾城却在呼唤水月。 原本怜爱温柔的神色突然阴霾起来,阴阳明镜目光冰冷…… ※ ※ ※ 大乘剑道: 不是流派不是剑术,只是剑手的一种修为境界,是所有剑客梦寐以求的最高剑道。 大乘剑道共分三重境界: 剑心,剑魂,剑神。 倾城现在领悟的就是初级的剑心境界。其特点就是可以操纵剑气。 能够达到“剑心”的剑客已经是凤毛麟角,“剑魂”和“剑神”境界根本只是传说,所以剑客们通常简单的把“剑心”和“大乘剑道”等同起来。 第十三章 论武 城守军姗姗来迟,只赶上了收拾残局。镜师妙手回春,柯蓝和龙之介总算平安脱险,就在柯蓝醒来之前,明镜悄悄离去。倾城只道她不喜热闹,也就没太在意。柯蓝醒来后一直要死要活的喊痛,可还没过半刻钟,就改喊肚子饿,吵地雷烽烦了,瞪起眼睛吼了一句“笨女人别吵”。不知怎的,柯蓝似乎特别顺着雷烽,果然悻悻的闭上嘴巴,当然,心里少不得骂上几句。龙之介的情况稍严重些。与罗喉作战中,他抵挡了绝大多数进攻,受的伤最重,结果引发了老毛病“瞬移后遗症”,全身肌肉刺痛,动也动不得。 萧七和阴阳玉珏这两个老狐狸大大褒扬了他们一番,接着又邀请倾城等人到城守府做客。倾城推说明天一早还要到八方夜雨楼表演,而且龙之介的病情还不稳定,拒绝了他的邀请。阴阳玉珏也不坚持,只希望他们有空再来。倾城客气了几句,也就答应了。对末日真理教的态度,老家伙也不再模棱两可,主动提出与f&s合作。还吐露了一个机密消息――金鹏陛也对末日真理教的嚣张行为也大大不满,特委派枢机卿宇明公整顿全国宗教事务。下令对京都内的末日真理教众严加管束,至于京外的分坛,则一律勒令解散,违令者围剿之。 企鹅城分坛是末日真理教重要基地之一,更是“神国降临计划”的执行中枢,依邪那美当然不肯放弃。一面加紧活动,企图借助飞鸿郡王的影响力说服金鹏保留企鹅基地,另一方面密令罗将神加紧计划的进行,作好反围剿准备,还特地把三女神之一的伊贺雪姬凋至企鹅,协助罗将神工作。 通过稷下情报网,宇明公对他们的企图了如指掌,当即委派帝都第一高手侍卫统领 “一刀两断”断?史克尔率稷下学子秘密组成围剿军,伪装成寻找失踪长公主春江无瑕的近卫军,开赴企鹅城,协助城守消灭末日众。 有此奥援,阴阳玉珏当然敢与末日众作对,协助S&L也就顺理成章了。倾城对宫廷斗争不甚明了,但也知道既然官方插手,末日众可就真的面临末日了。 对于稷下剿匪军的到来,他却是有点儿担心。他曾听水月提起过断?史克尔其人,据水月讲,他是近十年来稷下真正的第一高手。 此人乃是宇明公的亲传大弟子,也是稷下第一批毕业生中的佼佼者。十年前的京都,稷下“日月星”的大名家喻户晓!日,当然就是人称“稷下太阳”的柯宇明公;月,就是“月光”断?史克尔;星,则是来自玄武的留学生“流星”神行?韦陀天。 “阳光”“月华”“流星”三神剑是稷下武学乃至整个朱雀炎流剑术的象征,史克尔被称作“月光”,正是因为他的“月华剑”是全稷下最出色的――不敢说空前绝后,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谁在这一招上比他更出色,包括他的老师宇明公在内。 倾城也曾问过水月能否接下史克尔的“月华”剑,水月的答案当然是万分肯定―― “我春江水月无所不能,区区‘月华’算得了什么?”尽管如此,她事后还是告诉倾城:其实她并没与史克尔交过手,不知道他的实力到底如何。 “倘若我不在帝都,断?史克尔绝对是第一高手。这几年来他一直默默无闻,名气反而不如当年在稷下时响亮――这正是他的可怕之处!韬光养晦,才是真正的高手,只有不入流的家夥才会乱出风头。据我估计,史克尔可能早已领悟了‘大乘剑道’,倘若你遇到他,千万要远远躲开才能保住小命……” 虽然倾城自己也悟得“大乘剑道”,但和史克尔相比,想必还有一定距离。身为反贼春江水月的大弟子,全国通缉的要犯,倾城还真怕史克尔连他一起剿。 除了雷烽和柯蓝这对单细胞的活宝,大家各怀心事。临别时阴阳玉珏想带柯蓝回城守府,可她坚决不肯――最爱热闹的她当然选择了和f&s在一起。阴阳玉珏拿她没办法,再想想城守府实在也不比八方夜雨楼安全多少,也就随她去了。镜师都不反对,他又何必多事? 忙了整整一天,总算一个不少的回到了夜雨楼。晚饭之后,大家首先听取了留守队员 “小飞侠”的汇报。 据他声称:在他不眠不休的严密守卫下,倾城等人外出期间,夜雨楼总部没再受到末日众的骚扰。然而大家回来时,都亲眼目睹了他“(口)水漫金山”的睡相,所谓的 “不眠不休的严密守卫”实在可疑。 接下来就是讨论柯蓝的入伙。 “任何组织机构都少不了女性的参与――特别是美女!没有美女加盟的团体是可悲的,当然也是失败的。我柯蓝不忍心看你们因为缺少绝世美女而无缘一流黑帮的行列,本着牺牲小我成全大义的崇高精神加入f&s,肩负起把这个一穷二白的流氓组织改造成超级大帮的重任! …………” 一番慷慨激昂的宣言过后,柯蓝总结道:“只要f&s有我加入,一定会步入通往天堂的康庄大道!” 对她的“入帮申请”,倾城和龙之介只有苦笑,雷烽则明确表示了反感。 “‘步入通往天堂的康庄大道?’哼!省省吧,我们还没活够,不想那么早上天堂!要去,您先请吧!” 柯蓝自知理亏,只好委屈的扁扁嘴:“人家知道说错了还不行嘛!那……把‘天堂’改成‘食堂’好了……” “老雷,你不觉得我们的三角换位战术有个大缺陷么?”倾城笑着拉开了撕咬中的雷烽和柯蓝。 “缺陷?什么缺陷?” “不知道么?就在你身上。”倾城道。 “不会吧!?凭什么……”自己竟然成了缺陷?雷烽万分委屈。 “呵呵~你的那个环节最薄弱嘛。” 龙之介明白了倾城的用意,接着说道:“当魔法没有准备好之前,你是最容易受到攻击的一环。我和叶子各有所司,不能时刻保护你。虽然你有火器自卫,可使用火器就会打断咒文,还是得不偿失。” 雷烽闷不做声,却也无可反驳。 龙之介说的对,使用魔法时的自己的确毫无自卫能力,从战术上讲,他就是f&s的 “罩门”,必然受到敌人的重点攻击。倾城和他的魔法天赋虽然都很高,但毕竟还没达到“心交”境界,不能分心二用,如果咒文被打断,就只有从新发动魔法。不仅浪费精神力,同时也就延误了战机。 “真该听师傅的话,专心修炼‘心交’……”与罗喉一战,雷烽终于明白了一山更比一山高的道理,狂妄自大的性格也渐渐收敛。 所谓“心交”,是指魔法师、仙术师、幻术师、召唤师、巫术师、阴阳师、风水师……等等广义法师们共同的一种精神修为境界。 “心交”,即用心灵与神魔交往。到了这种境界就能心分二用,发动咒文只须心里默念咒文即可,无须吟唱,也就可以同时进行其他活动,不用害怕魔法被打断。 “心交”以下的境界是“言交”,即必须用语言和神交往,发动魔法时必须大声吟唱咒文,通过语言的力量与神交涉。除了语言,借助文字的力量发动魔法也属于 “言交”范畴。倾城和雷烽现在的层次就是“言交”。 “心交”以上是“神交”,也就是用精神和神交涉。到了这种境界,法师自己就相当于神的使者或替身,根本就不用什么咒文,只要想到什么魔法,立刻可以发动。 “言交”、“心交”、“神交”三种境界与魔压的强弱无关。你可能天生就拥有强大的魔压,可以轻易使用大魔法,但也许一辈子也不明白“心交”是怎么回事,永远只能停留在“言交”层次。 一些法师无法驾御强大的魔力,只会耍些小法术,但他却可以轻易理解“心交” 的道理,从来就不知道使用魔法还要像戏子似的吟唱。 “言交”、“心交”、“神交”统称为“魔识”,也就是“魔法意识”的意思。 与“魔识”对应的是“魔压”。“魔压”与“魔识”的关系,就是力量与智慧的关系,两者都是衡量法师魔导能力的基本准则,缺一不可,统称魔导力。 魔压可分为五种层次,由低到高依次为: 1)不可见。 2)铁柱。即魔压的颜色可见,而且是黑色,就像一根黑铁柱罩在法师体外。 3)玉拄。 4)银柱。 5)金柱。 一个只拥有强大魔压,魔识却低的可怜的法师,一旦魔导力达到某种水平,就会陷入瓶颈,难有寸进。(高原状态) 这就像是一只猴子,如果他不学的聪明一点,不去尝试使用工具,即便力气再大,最多只能在猴子中称孤道寡,永远也不可能变成人。 现在的法师往往急功近利,只注意了魔压的修炼,却忽略了魔识。甚至有些魔法师根本不知道魔识为何物,雷烽也难免受了这种不良风气的影响,以致空有强大的魔压,魔识却还停留在“言交”阶段。 “为了弥补这个弱点,我打算改良‘三角换位’战术。”拍拍雷烽的肩,倾城暗示他不必自责。 “怎么改良?” “很简单!增加一个顶点,把你放到三角形中心处。一来便于保护,不用担心敌人干扰,二来也能扩大你的视限,利于观察全局。” “可是……那个顶点……”雷烽话立刻就明白了倾城的用意。 “哦~原来我就是那个至关重要的顶点呐~”柯蓝得意的手舞足蹈。 “小雷呀,别怕!以后有我在,你就不用担心咯……是不是呀?哈哈哈哈……” 忿忿的哼了几声,雷烽小声嘟囔道:“来了个‘食堂’,f&s离破产不远了……” 既然加入新人,就少不了从新排座次。 众好汉商议一番,最后决定下来:前三名维持不变,小弟“小飞侠”后退一名,仍作小弟;柯蓝则**来作了老四。 罗喉的出现,给大家的自信带来致命的。提高实力成了当务之急,大家都有伤在身,不便对练,只好代之以座谈。倾城谈了自己对“大乘剑道”的感悟。除了雷烽对剑道没兴趣,柯蓝也是剑客,听的格外用心;龙之介是个武痴,只要是武道,管他刀还是剑,他都听的津津有味,并试图融合到自己的枪法中。 倾城讲到“幻杀升龙剑”时,大家都拍手叫好。倾城见雷烽也在叫好,不禁有点疑惑。 “这家夥也能听懂?”这样想着,他就问雷烽为何叫好。翻了翻白眼,雷烽闲闲道:“当然是名字好!幻杀升龙剑……啧!嘿嘿~动画、漫画、游戏里最喜欢用这种酷酷的名字……” 聊完了“大乘剑道”,龙之介又和倾城讨论起“灵言”来。他们又是“拔刀灵言”,又是“龙枪灵言”,柯蓝开始还听不懂,过了一会,才明白过来,立刻抢着说道:“什么‘灵言’哪,你们说的不就是‘广义武道’么!” 倾城忙问她何为“广义武道”。 柯蓝解释道:“所谓‘广义武道’也就是通常讲的‘边缘武学’,即把魔法、仙术、医巫、星象、数理……等等学说和武学结合起来,构成处于几者之间的边缘学术。” 把魔法和武学融合起来,就叫“魔武道”;仙术和武学融合就叫“仙武道”…… 依次类推。 如果涉及到的学科不止两门,就统称为“广义武道”。 倾城所说的“灵言拔刀术”和“灵言神枪”都是“魔武道”的入门工夫。 “可是……我没学过魔法,怎么也能使用‘魔武技’呢?”龙之介提出了疑问。他不会魔法,魔压魔识都约等于零,怎么可能发挥“灵言”的威力?柯蓝咬着指头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想不通。 倒是雷烽提醒了他们:“会不会和阿介的龙枪有关?” “对呀!阿介的龙枪得自巴哈姆特大人!”倾城明白了。 巴哈姆特号称“魔导神”,他留下的武器当然是魔导圣物。经过雷烽核实,枪上果然附有极为强大的魔力――难怪龙之介能使用灵言,使龙枪带有风属性的魔法攻击。倾城的灵言拔刀术则完全是靠自己的魔导力。如此说来,罗喉的“吞天魔狼剑” 也该属于魔武道范围,只不过是上级魔剑术,威力自然比入门的“灵言剑”强的太多。 “那狼人如此厉害,定是位魔武双修的绝顶高手。”倾城感叹。 “召唤魔法也很强……”雷烽说。 龙之介:“还有他的“灵魂支配者”,是我知道的超人类能力中最强的……” 大家不由得黯然失色,这种敌人,实在太可怕了。 事情都是因自己而起,柯蓝颇感内疚,为了调节气氛,她决定也贡献一点儿武学心得。 “叶子老大,其实……你的拔刀术还可以改进。” “改进!?如何改进?小蓝快说!”倾城来了兴致。 “你的出刀的确无懈可击,但却没有注意到收刀。” “收刀……”倾城似有所悟。 “有拔刀术,当然就有收刀术。” 拔刀术是雷霆一击,是为了发泄力量;而收刀术则是为了蓄势待发,是为了储存力量。 稷下学宫有一门课程,专门讲授收招的方法与技巧。 收招与出招的关系就如同拉弓与射箭,倘若不把弓拉满,射出的箭当然就达不到最大威力。 倾城的拔刀术也是如此,如果能在收剑的瞬间最大限度储存起力量,就能大大增强出剑的威力。 此理不止于剑术,万事皆然。 做任何事情,都要有个最先的准备工作,和最后的善后工作。只有准备和善后都作好了,一件工作才有可能称得上“完满”。 拔刀之前的姿势、调息……等等当然都是准备工作,而如何收刀则是善后问题。如此一分析,收刀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即便是拔刀术的发源地扶桑,武士们对“收刀”的重视也远远不及“拔刀”,因此,水月在传授倾城拔刀术时并没向他讲解如何收刀。当然,这也不能怪她,常言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嘛! “哦~~~我明白了。”雷烽喃喃道:“就像打格斗游戏一样,气蓄满了才能发超必杀……” 众人正在思考收刀与蓄力的问题,“小飞侠”呜哩哇啦的嚷开了。 “瓦拉拉~莫尼莫尼,卡拉他哦……” (“蓄力!?这是我的特技呀!我最擅长……”) “别吵!” 还没说完,它就被倾城丢到门外凉快去了。 柯蓝的讲解让兄弟几个大开了眼界,特别是倾城,更是一心向往稷下学宫,把他当成自己理想中的求学圣地。 “什么是天下第一高手,你们能具体描述一下么?”最后,柯蓝提了这样一个问题。 思索片刻,雷烽率先道:“小蓝,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如果要我说,天下第一就是一个魔压达到金拄,魔识则是“神交”境界的大法师。” 倾城笑笑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小蓝还是你来说吧!” 咬着手指想了一会儿,柯蓝才道:“我爹曾说:到目前为止,全四神第一高手的定义就是‘大乘剑道’修至‘剑神’,‘广义武道’已臻大成,魔压魔导全都达到上限的人……” 人 ?[-99down]这还是人么? “是谁?”三双眼睛齐齐盯着柯蓝。 “真正达到这个境界的人的还没有……” 众人松了口气。 “但却有个人最接近……” 大家又紧张起来。 “春江水月。”柯蓝一字一句的说道。 春江水月四字一出口,旁人倒还好,倾城的神色立刻黯淡下来。一时间心潮起伏,百感交集。众人见他心情不好,也都纷纷劝慰,可这相思之苦他们又怎能明白,无法感同身受,空言劝慰又有何用?倾城勉强一笑,收回满腹心事,强迫自己不去再想水月。说是不想,有怎能不想?自从得悟大乘剑道,感应到水月藏在木?阿修罗中的深情后,倾城对她的思念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 往常思念水月时,他可以用“我也没办法”、“还是随遇而安吧”之类的话欺骗自己,为不去凤凰城开脱。可自受了阴阳明镜的指点后,他对“三随原则”(上策随心所欲,中策随遇而安,下策随机应变)的信奉渐渐动摇,不再像以前那么消极了。这样一来,任何借口都没法遏止他对水月的思念,迫切渴望再次见到她。 柯蓝的无心之语撩起他满腹相思,身在八方夜雨楼,一颗心却远远飞到了千里之外的凤凰城。 “叶子……怎么了?”龙之介拍了拍神情恍惚的倾城。 “呃!没什么……说到哪儿了?”倾城尴尬笑道。 “正在谈明天的表演呢!叶子啊,你到底学会弹琴没有?”大家都怕他到时出丑。 “别担心,没问题的!”倾城自信满满。他当然自信,镜师借他凤凰琴时,特别吩咐了琴中精灵帮他作假。明天夜雨楼的演出,倾城不过是作作样子罢了。 大家虽然觉得只用一天就学会演奏古琴有些匪夷所思,但见他如此自信,又知道倾城素来聪颖无双,也就相信了,不在担心明天的表演。 只有柯蓝神色凝重,皱起眉头道:“表演不用担心,但末日众一定会来捣乱……” “不会吧?难道他们敢在大庭广众下动手么?” “一定会!”面对雷烽的质疑,柯蓝肯定的点了点头。 “罗将神已经意识到了f&s的巨大威胁,很可能雇佣了教外高手,就在明天夜雨楼上暗杀叶老大!” “你怎会晓得他们的计划?”倾城大惊,他不怕刺杀,但却惊异与柯蓝的情报来源。 “你们以为我真的跑到南极山庄去玩么?”柯蓝一脸得意,接着道:“我呀,是去安‘窃听器’来着!” “窃听器!?”雷烽不敢置信。柯蓝怎么会有这么先进的谍报装置?四神大陆也有窃听器? “这种窃听器只有本座能用,是我在稷下‘特情系’的毕业设计呢!”柯蓝骄傲的说。 所谓的“窃听器”不过是一种特制的水晶薄片罢了,工作原理与真正意义上的窃听大不相同,其实只是一种信号增强和定位装置。 首先,这些水晶片起到了定位作用。以它们作为标志点,柯蓝的侦察脑波可以准确找到南极山庄的位置。 其次,还具有信号增强作用。柯蓝的脑波发射到南极山庄那么远的距离后,早已衰减殆尽,不可能具有侦察能力。但以那些水晶为中继站,柯蓝的感应波能量可以大幅增强,从而达到侦察的要求。这个作用有点类似空中加油机为其他飞机补充燃料。 大家听了他这么一解释,才明白为何“窃听器”只有柯蓝能使用,当即任命她为 f&s的特情官,专门负责侦察末日众的举动。既然知道了敌人的计划,暗杀就没有任何意义。商量了一下对策,众人各自回房休息。 回到寝室后,倾城却无法入睡。夜深人静,抬头遥望天际,一弯残月斜斜镶嵌在夜空里。 对水月的思念再次涌上心头,倾城对月长叹。 无以遣忧,倾城只好倾诉于笔端。取出纸笔墨水,他伏案疾书。 写的是给水月的信。 一时情难自禁,倾城也就不管格式规矩,先是问候了水月近况,然后他就从当日鹰愁涧分离开始,历数几个月来的遭遇,事无巨细,想到哪就写到哪…… 等他写到‘如今身在企鹅城,与末日众势同水火,实在无法分身拜访,惟有代之以鱼雁……”时,竟整整写满了十张笺纸。信的最后,倾城很想表明爱慕之情,可踌躇良久,竟想不出一句恰当的话来诠释自己的心情。太肉麻的话他当然不敢写,情深意切的话又不好说出口,敷衍了事他又不甘心,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一会儿想“我是男子汉,应该主动向水月殿下表白”,可一转念又觉得不妥。 “我是不是在自做多情?水月殿下怎会喜欢我这种窝囊废?她喜欢的该是那个易水寒才对,过了这么久,一定早就把我忘了……”这么一想,立刻万念皆灰,想想自己辛辛苦苦写了这么一封长信,实在是自做多情,即便水月收到,也不过付之一笑罢了……真是何苦来由? 一声长叹,他随手把信丢进废纸篓。 可没过多久,他又拾了回来。 “镜师妹妹不是说要‘面对现实,挑战命运’么?我怎能自暴自弃?即便水月殿下不屑一顾,我也要表明心意才行……被拒绝总比错失良机强!”这样想着,他又提起了笔,思索片刻,终于在信末写道:“水月殿下,我很想你。说到想念,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种心绪才好,如果一定要用语言来表达,我只能说:“我对您的思念,已经到了不知该如何思念是好的地步……’这种感受,我自己也不很明白,但是…… 在下希望您能明白……” 倾城把信折好,珍而重之的塞进信封,接着又写上地址。 手腕一抖,鹅毛笔落在桌上。 呆呆望着信封,倾城苦笑。 怎么寄出去呢? 凤凰城已经被朝廷列为叛军,水陆交通都已封锁,哪还能寄得去信? 难道就这么算了?写了整整一晚的信就当成日记了? 倾城不甘心。 左思右想,正无计可施,突然眼前一亮――他看到了正呼呼大睡的小飞侠。 唤来小二,倾城吩咐了他一番,叫他取几样东西来。小二回来后,倾城立刻把 “小飞侠”唤醒。 小飞少侠好梦正酣,被他吵醒当然不高兴,可自知寄人篱下,只好委曲求全任他摆布。 倾城先是给他穿上一件卡通背心,然后又套了一件小小的皮马甲,两只后爪上穿上小皮靴,前爪则戴上白手套。打扮停当后,倾城又把自己逛街时买的太阳帽给他戴上――正合适。上下打量了一番,倾城又把帽子摘下,拿来针线,在正前方绣上了S& L三个符号。 把信珍而重之的塞进小飞侠胸前的口袋中,倾城抱起他,深情的说:“阿飞呀,养了你这么久,终于到了报恩的时候……这封信就拜托你了……” 小飞侠这才知道自己转职成了邮递员。 “挎包里是指南针、水、干粮……还有你最爱吃的小熊饼干。”倾城帮他把小挎包背上,然后又取出一本厚书说:“这本是《孔雀地图总汇》,我也帮你放到包里,可要经常看才行,千万别迷了路……”说着将书翻开,把凤凰城的方位指给它看。 就这样,f&s的小弟小飞少侠终于有了表现的机会――送信。 “真是……一脚把我踢到凤凰城去!?……这下子又有几集出不了场咯……读者大人们,千万别忘了我小飞少侠呀!”发着牢骚,小飞侠飞进漆黑的夜幕中…… 第十四章 脱衣茉莉花 孔雀历119年10月26日,对企鹅人来讲,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在倾城大小姐魅力的感召下,天还没亮,就有大批的观众涌进八方夜雨楼占位子。演出入场券早就抛售一空,观众却还络绎不决。 买到票的也就罢了,那些买不到的自然大大不满。苦苦排队等了那么久,好容易轮到自己,却又没票了,这事无论发生在谁身上都会不高兴。有些脾气火暴的甚至与夜雨楼的售票人员吵起来。还有那精明之辈,早就料到门票紧俏,通过各种关系提前预定了不少,趁机作起了票贩子,很是赚了一笔。那“黄牛票”的价格极高,平均售价十二个帝国银币――足足是正常票价的四倍!按当前物价,一个银币足够买两袋上好的稻米,可见票价之贵!即便如此昂贵,票贩子们的生意依旧火,远远满足不了观众们的需要,绝大多数人还是没有入场机会。买不到票的市民大不甘心,聚在夜雨楼门前不肯离去,整个经二大街的交通都为止堵塞。杜老板没法子,只好请来了稽查营的捕快协助剪票,并维持秩序。 时间还早,倾城还想多睡一会儿,楼外的吵闹声却时他无法成眠。早早的爬起来,想到一会儿还有表演,便换上女装对着镜子打扮起来。正在打理长发,敲门声响起――是柯蓝和雷烽来了。 “哇好咯~~”倾城白了他一眼。 倾城的皮肤本就极好,白皙细腻且是半透明,若在暗处,还会发出柔和的光芒,宛如羊脂美玉。眉笔轻扫,两条蛾眉如淡淡远山。头发梳理整齐,又换了条水红色丝带,长长的绣发就那么随意束起,妩媚之中别添三分洒脱…… “叶子老大,你可真会打扮……”柯蓝用崇拜的目光注视着倾城。“…若在稷下,你一定会被评为院花你来教我化妆吧我的美形课从来就没及格过。”对柯蓝而言,梳妆打扮就等于扎辫子,而且她就只会扎马尾巴…… “叶子,你是怎么学会扮女人的?”雷烽大惑不解。穿上女装的倾城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无论声音动作还是神态气质,都与原来大不相同,女人味儿十足。 “难道说……你是……”他想到了一个恐怖的可能。 “难道你是……” “阴阳人!” “目下砰砰啪!”每人挨一梳子。 万众瞩目的夜雨楼中,倾城的表演如期举行。 他本来只是想随便弹上一曲就算了――反正有凤凰琴精灵帮忙,他只需做作样子就可以。不成想那凤凰琴不愧为天下第一名琴,那琴中精灵倘若是人,绝对堪称绝代琴师。一曲《霓裳羽衣曲》神完气足,夺天地造化与五众们的强烈要求,倾城只好继续,足足弹了两个时辰。 沉 琴声悠扬,觥筹交错中宴会的气氛也越发热烈,倾城的心情却渐渐下来。 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小丑还是猴子? 对能够欣赏琴曲的人来讲,自己是个十足的骗子。真正在演奏的是凤凰琴,而不是他叶倾城。 对那些根本听不懂昆仑古曲的人来说,自己只不过是个戏子。他们注意的自己那虚假的美貌,而非悦耳的琴音。 自高台上远远的望出去,经二大街上的人山人海清晰可见,倾城知道,自己对不起他们…… 一时悲自心头起,倾城不想再欺骗下去了。 “我是叶倾城,不是倾城大小姐;我不会弹琴,奏乐的是凤凰琴不是我……” 琴声依旧,倾城却飘然下台。 就在满场人的错愕中,他走出八方夜雨楼。 站在门外听琴的市民们见他突然出现,当然大喜过望,潮水般的涌了上来。 负责警戒的龙之介等人也匆匆跟出夜雨楼,不知他究竟想干什么。 “叶子怎么出来了?”雷烽实在想不通。明明知道有人要刺杀,他还敢跑出来,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别急!叶子既然出来,必然有他的道理……”龙之介也不明,但他相信倾城不会干傻事。 “我去保护叶子,你和小蓝负责寻找末日众的脑波,一有发现立刻通知我!”果断的下达了命令,龙之介匆匆而去。 倾城站在楼前,数万双崇拜倾慕的目光注视下,他有点儿紧张,心砰砰的跳个不停,冷汗也浸透了鬓角。紧张的同时也难免有些遗憾。倾城喜欢这种居高临下伏视众生的感觉,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大家崇拜的倾城大小姐,不是他小小的叶倾城。 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一种陌生的欲望自他心头泛起。 “总有一天我叶倾城要以男人的身份接受千万人的膜拜!!我不要作女伶,要做……就作……” 要作什么? “以男人的身份接受千万人的膜拜”──什么人才能有此资格? 男人的最大成就是什么?最高地位是什么?最高荣誉又是什么? 倾城问自己。 以上要求的职业只有一种──帝王! “对!我要作帝王!至高无上,受所有人膜拜的帝王!”倾城的内心在呐喊。 野心像粒来自天外的种子,偶然间落在他心底,深深埋藏起来,渐渐成长,随着时间的推移,总有一天会开花结果吧? 他本不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不到20年的岁月里,他饰演过很多角色:祭师、吟游诗人、临时工,现在又是江湖浪客,当然还有“倾城大小姐”…… 过去他一直认为做什么都无所谓,只要高兴就好。如果按照这个原则,他并不讨厌“倾城大小姐”这个职业,甚至还很喜欢──他喜欢把自己的美丽展示给别人欣赏。 荣心与自尊心冲突时,真正的男人就要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我可以是“倾城大小姐”,但我必须要让你们知道,我是男人,“大小姐”只不过是个职业。 我喜欢这个职业,我知道大家也喜欢,但我毕竟还是个男人──就像男扮女装的戏子一样,不管多受受欢迎,也不能忘记自己男人的身份。 “男子汉岂能庸庸碌碌平凡到老? 大丈夫岂可无壮志雄心? 我要作历史上最伟大的帝王! 至高无上的帝王, 接受所有人的膜拜!” ──从这一刻起,倾城接受了自己神王的命运。 “倾城大小姐”要让千万企鹅城人明白自己的心意! 接下来,他作做了一件让天下人大吃一惊的壮举。 倾城缓缓跪下。 “咚、咚、咚……” 他面对众人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观众们不知所措,只是呆呆的注视着他,想不通“倾城大小姐”为何如此。 倾城脱下了外衣,接下来是长裙。 扯下红发带,倾城换上了宝蓝丝带(水月送的那条),如丝长发高高束起。 藏在裙子里的木剑也取了回来,依旧挂在腰上。 “倾城大小姐”就穿着薄薄的内衣站在萧瑟的秋风里。 大家都明白了──倾城大小姐其实是个男人。 什么也没说,就那么静静站着。观众们先是沉默,几秒钟后,压抑的哭声响起─ ─是两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儿哭着走了,他们手里还抱着茉莉花呢。 仰天长叹,倾城一越而起,凌空出剑,漫天黄叶纷纷落下…… 落回地面时,倾城手里多了一枚翠绿的树叶。这个季节,能找到绿叶也算不容易了。 将叶子小心卷起,再掐断梗,一只小小的笛子就作成了。 放在嘴边,倾城轻轻吹起了叶笛。 笛子简陋,音色自然也不甚好。曲子只是简单的昆仑小调,倘若他没记错,该是叫作《茉莉花》吧…… 虽称不上悦耳,但也称的上清脆明丽,笛音里渗出淡淡的清香味儿,就像那绿油油的叶子一样…… 风越来越大了,倾城冷的嘴唇发抖,笛音也就跟着抖起来,终于嘎然而止。 凄然一笑,倾城面向千万市民,沉声道:“在下不会弹琴,只能吹个小曲给大家听;倾城只是一介流浪剑客,不是‘大小姐’……不是‘倾城大小姐’的叶倾城…… 只能用这粗陋的笛子向大家道歉,你们……可愿意接受在下的歉意?” 观众们默不做声。他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倾城再次吹起了叶笛,沙沙哑哑的…… 不远处也有笛声蓦地响起,由远及进,向这方移来。 倾城抬头望去,两个孩子吹着笛子向他走来──正是刚才哭着离去的两个男孩。 他们手中也都各持着一只叶笛,吹奏着小曲。 观众们主动让开道路,让他们走进倾城。 一个男孩把手中的茉莉花递给他,另一个则脱下自己的外衣给他披上。 “我们喜欢美丽的‘倾城大小姐’,更喜欢诚实的‘倾城大小姐’……” “不管是男是女,你永远是我们美丽的‘倾城大小姐’……”这话想来是他俩商量好了的,一口气说完,生怕一紧张就忘了。 不待倾城答话,他们就红着脸跑了下去…… 闻闻那洁白的茉莉花,香的让倾城想哭,挥挥手中花,倾城哽咽着笑道:“谢谢你们了~~这花比我还美呢!” “啪啪啪~~”是掌声。是千万观众的掌声。这掌声既献给那两个勇敢的孩子,也献给美丽的“倾城大小姐”……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又香又白人人夸…… 秋天绿叶不好找,大家就都跟着倾城哼唱…… 会唱也罢,不会唱也罢,不管是否好听,近万人的合唱是何等的震撼! 楼内的人也都走了出来,加入了合唱的行列,空荡荡的夜雨楼里,只剩下了那只兀自鸣奏的凤凰琴…… 从今往后,茉莉花成了企鹅城的“城花”。 倾城大小姐的性别问题并没有影响到他的魅力,企鹅称人都原谅了他,而且更加喜欢他──特别是女性fans。 夜雨楼前的表演也促使了新时【’文】尚的流行。一夜【’人】之间,宝蓝发带【’书】风靡全城,茉莉花【’屋】也成了仕女们的最爱。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着系宝蓝丝带,长发高高束起的佩剑(木剑)少年(或少女)──人皆称之为“倾奇者”。 就在群情激昂的时刻,一枝白色的暗器射向人群中的倾城。 挥手接下,原来是张纸条。 “今夜子时前来拜访,请君相侯。 ――无痕月” “无痕月?是什么人 ?[-99down]末日众的刺客么?为什么要见我?……” 倾城想不出头绪,只好先把纸条收起。抬头望向纸条飞来的方向,一个身着黑披风的男子正快步离去。 “我去探探底细。”擦身而过的龙之介低声交代了一句,匆匆跟上了那个黑衣人。 挤出人群,龙之介远远跟在那黑衣人身后,一路潜行。 龙之介身负“瞬移”特技,跟踪技术应该是每话说的,可对方实在狡猾,没过多久便发现了他。 回头瞥了他一眼,那人挑衅似的微微一笑,旋即转身,继续不急不慢的前行。回头的那一瞬,龙之介和他对视了一眼,看清了对方的相貌。 那人一头黑发,相貌俊秀,一双蓝眼睛出奇的灵活――是那种可以轻易在垃圾堆里翻出钞票的灵活。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出了城门,黑衣人便踏上了官道。龙之介也想跟上去,恰好一辆马车自对面驶来,他只好让到路边。刚刚一闪身,背后一道劲风袭来,大惊之下龙之介全力发动“瞬移”,勉勉强强夺过要害,背上却也添了一道伤痕,幸好并不严重。 “怎么会突然受袭?”难怪龙之介想不通,那人明明在他前方,可攻击却是来自身后。若非他精通瞬移,早就送了性命。 身子还没稳下来,一道剑气又自肋侧划过,龙之介只好再次躲闪。这回到没受伤,可却忘前方的马车。车夫勒马不及,但听得一声嘶鸣,那马径自撞向龙之介。 事发突然,龙之介不及躲闪,只好全力后跃,尽量减少撞击伤害。人在半空,那黑衣人鬼魅般的自马车后出现,对空一剑斩出,半月形的剑气竟凝成了淡青色。 “清华剑气!!”龙之介暗暗叫苦,对方不但修得大乘剑道,而且还是号称“白虎剑术正宗”的“清华剑派”高手。 生死关头,龙之介也只好全力以赴,空中本来不能借力,龙之介却公然违反重力原理,在半空发动了第二次瞬移,硬是斜斜的飞出丈徐远,堪堪躲过了“清华剑气”。 “好轻功!能在空中躲过我无痕月的‘清华半月斩’,阁下还是第一人!” 轻功?龙之介的闪避早已超出了轻功的极限。 这种“空中二次瞬移”是他压箱底儿的绝技,原本是想用这种方式达到飞行的目的,最后飞行没成功,反到练成了一套保命的绝技。 足尖一点车蓬,龙之介想借势反击,不成想那马车年久失修,车蓬上的木板已经腐朽,那里经的起他踩踏,但觉脚下一沉,他一跤跌进车内。 “哎呀~~~~”恰好摔倒在车内乘客的身上,两人跌跌撞撞的滚做一团。那马也受了惊,猛的跳起,一下子把他俩甩出车外,不理车夫如何呵斥,径自绝尘而去…… 一连串突如其来的遭遇,让龙之介苦不堪言,尽管大敌在前,他也只好先救那乘客──在落地前的一刹那将他拉起。匆忙间两人对视了一眼,这才发现那人竟是个村姑打扮的年轻女子。 无痕月倒也不是卑鄙小人,没有趁机发起攻击。直到龙之介将那村姑推到身后,撤出龙枪后,才笑道:“兄台英雄救美,真羡煞小弟了。” 龙之介看他“兄台”、“小弟”叫的那么亲热,敌意大减,心中却更加不解。 “近20年来‘青华剑派’没出过‘大乘’剑客,阁下到底是谁!?可是罗将神的手下?” 无痕月闻言笑道:“‘大乘剑客’很稀罕么?我无痕月是冒险家,才不是什么剑客呢!替罗将神办事不假,却不是她的手下!” 龙之介还有疑问,无痕月却不想拖延下去,朗声道:“何必问东问西,先接我一剑吧~~~” 话音方落,一道白光自手中射出。他本是空手,身上也不见有佩剑,以龙之介的眼力竟也看不出这一剑到底来自何方。剑速疾若流光,龙之介即刻挥枪格挡。那白光却狡猾的紧,贴着枪身滑向他的手腕。 “软绵绵的……”剑枪相触,龙之介用不上一丝力道,感觉像是击空了一般,而无痕月的剑却毒蛇蜿蜒的般游向自己。 “放手!”无痕月打定主意叫他兵刃脱手。龙之介果然听话的抛开龙枪,勘勘躲过毒辣的一剑。 无痕月胜券在握大感得意,方想嘲弄他几句,眼前一花,刚刚退出去的龙之介又回到原处。这个动作快的吓人,就像屋门一开,阳光立刻射进房内般,对人类而言,根本感觉不到时间上的差异。 “若隐若现……”无痕月的脑子中立刻浮现了这个成语。 出现的同时,龙之介再次握住还没来得及坠下的长枪,反手攻出七七四十九枪。 面对暴风雨般的攻击,无痕月采取了寸步不让的反击策略,对方是四十九枪和一,他也原数奉还,四十九剑行云流水般迎了上去。他对自己的快剑颇具信心,自信不会比龙之介慢。对方的移动速度他比不了,可在速攻上却不能认输。 可惜他的算盘打错了。 无痕月剑一出手,龙之介的枪立刻消失。四十九条枪影同时收敛,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一般,长枪也不见了踪影。无痕月大惊,他的剑可不能做到这种收发自如的境界。 就在无痕月收剑不及的刹那,龙枪自龙之介身后冒出,但见蓝光流动,天外飞星般刺向无痕月左肩。 “扶桑影流?明意枪?改!” 无痕月也算了得,面对如此劣势,竟毫不慌乱,手中剑来了个360度的大转弯,硬是追上了龙枪,妄图挡开。 可方一接触,他就知道糟了! 龙之介这个背后出枪的姿势乃是新近所创,是他根据上次武学讨论会上柯蓝阐述的“收刀术”理论,自己摸索出的“收枪术”。 经过反复的实验,这种出枪方式能把龙枪的威力和龙之介的天生神力做最有效的结合,发挥出最大的攻击效果。至于那四十九记虚枪,当然是用来蓄力的。因此,这一式明意枪?改,远远超过四十九枪和一的威力!(2) 无痕月无法接下,只好连连后退,每推一步便发出一道“青华剑气”,布下层层剑阵,逐步化解龙枪的攻击。可龙枪依旧不可遏抑,势如破竹般戳穿十几道“青华剑气”,执着的追击无痕月。 龙枪近在咫尺,再布剑气已来不及,无痕月只好咬紧牙关,双手迎上。 “砰!”那道白光又出现了,不过这回却化做了盾牌,护着无痕月的双手,硬是接下了一枪。 踉踉跄跄的推出数步,他勉强稳下身形。 压住翻腾的血气,无痕月忿忿道:“个子大,力气果然也大……”他极爱面子,当然不肯就此认输,接着又道:“我功力不如你,但你也试不破我的‘无痕剑’,大家算是扯平了吧~~~~” 无痕剑就是他手中那道变换莫测的白光,龙之介的确看不破其中的奥妙,只觉得那东西时而坚硬,时而柔滑,变来变去的,似乎没有实体。 :“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只‘水剑’罢了……” 心底突然有声音响起,对此,龙之介并不陌生──是心灵邮件。 “阁下的无痕剑的确神妙,但看不穿倒还不至于……”在那声音的暗示下,龙之介自信的说道:“如果在下猜的不错,那该是把‘液态剑’!” 无痕月闻言大惊,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之色。 “好小子!果然厉害……”惊怒之余,他也忍不住赞道:“f&s果然不可小觑,难怪末日众视你们为心腹大患。” “阁下一身本领,何苦为邪教卖命?”龙之介觉得这无痕月虽然有些狂妄,到也不失为条好汉,实在不该与末日众同流合污。 苦笑一声,无痕月道:“兄台无须多言,今晚子时,无痕月必将拜访,到时再说也不迟。” 目送无痕月离去,龙之介收起龙枪,转身走向那跌落马车的村姑。 “多谢小姐指点,在下感激不尽!”龙之介知道,这荆钗布裙的少女就是方才点破“无痕剑”奥妙的人。根据气机可以判断,她不但是超人类,而且是纯正的超人类。 “不知道她的超人类能力是什么……”龙之介暗自猜测。 “不必客气,公子也救了本宫,算是……呃……”那女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改口道:“算是小女子报恩好了。”话一出口,她就抬头望向龙之介,眼中射出凌厉的光彩,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见龙之介并没起疑心,她才松了口气,眼中光彩倏然隐去。 龙之介哪还顾的上怀疑,早就被那少女的美貌迷昏了头。平心而论,龙之介见过的美女也算不少,可除了女装的倾城,竟无一人能和面前这村姑打扮的女子相提并论,即便是倾城,虽然美丽上胜她半筹,论起气质,却大大不如。 不知怎的,这短发少女竟有种雍容华贵的贵族风度,倘若换上华丽的服饰,准是个不折不扣的千金小姐,甚至说是公主也不为过。 想是刚才摔到了伤了腿,她一直坐在地上无法行动。 “那个……我帮你看看?”龙之介不知道自己是否有些唐突。 微微一笑,少女道:“那就有劳公子了。” “这里……痛吗?”龙之介不知道伤在哪里,只好慢慢找。 “呵呵~~不用那么麻烦~~只是扭了脚踝,有些淤血,足筋突然拉长了0。3寸,还来不及恢复弹性……”她淡淡的说道,好象解剖过一般。 龙之介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答复,只好按她说的部位按摩。 轻轻把他的手向左下拉了一点,少女才松开手,任由他推拿。 为什么?龙之介不明白她如此做的原因。 “位置偏了半分。”少女解释道,随即望了望他的左眼。 龙之介更吃惊了。 “你……你看的出我左眼失明!?”这是龙之介的秘密,他掩饰的很好,从来就没人看穿过──就连倾城他们也是在他说了之后才晓得。 可这神密少女竟然一眼看破──仅凭那半分的位置误差就能推断出他左眼失明! “天下间的事,没有我春江无瑕看不穿,算不出的!”少女傲然答道。此刻的她,不可一世的像个女王。 “春江无瑕?……”龙之介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 少女脸色一变,知道又失言了。 最近她的脑机能坏死加速,经常犯些低级错误。 瞳孔渐渐变蓝,无瑕的手悄悄伸向龙之介后脑,那手也渐渐变蓝 第十五章 一相逢 “差不多了,你站起来试试看?”就在无瑕魔手落在脑后的前一刻,龙之介刚好帮她把脚筋复了位。微微一鄂,无瑕尴尬的笑笑,悄悄把手收到身后,散去魔力。 扶着龙之介,她娉婷起身,道:“多谢公子仗义襄助,小女子感激不尽~~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龙之介面庞发热,羞赧的将目光移开,不敢与她对视。 “小姐不怪我就算大度了,还说什么客气话?若非在下撞破了马车,您又怎会受伤?再说……刚才还多亏得您提醒,我才识破那无痕月的水剑,理应我来谢您才对……” 虽然无暇荆钗布裙,打扮的像个村姑,可龙之介还是感觉到了那内敛的华贵气质,因此在言语中就不知不觉的用了敬称――这和他平素的强盗脾气可大不相符。 无瑕也不再客气,径自回头望向官道。 路上黄沙漫漫,偶尔风过,尘土飞扬。午间行人甚少,路上除了她和龙之介外,视线以内,再无行人。暗自松了口气,她转身辞行:“小女子尚有俗事在身,不得不先走一步;倘若有缘,来日在见吧。” 龙之介当然只有点头的分儿。,尽管有些恋恋不舍,可人家小姐要走,他也没理由继续纠缠。目送无瑕倩影渐远,别有忧愁黯然而生…… “她是同类……纯粹的超人类……和我一样。可能全世界也只有我们两只纯粹的超人类……”他站在路旁胡思乱想。 对于无瑕――虽然搞不清她到底是何来路――龙之介的感应出奇的强烈。缪斯、美杜莎妖气太重;罗喉的超人类能力太霸道,而且是半人造的;柯蓝外表单纯,可骨子里透着神秘与魔力……比之他们,还是弱小而又华贵的无瑕更让他感到亲切。 他与她,在这四神世界上,就像亚当与夏娃。 “如有必要,我应该保护她……” 正胡思乱想,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队衣着整齐华丽的骑士自路口出现,大约有二三十人。侧身让道路旁,龙之介好奇的大量着他们。只见为首那人中等身材,三十左右的年纪,微黑的国字脸透着威严,短发微髯,双目炯炯如炬,眉宇间正气凛然。身着锦衣,外加一袭黑缎子披风,甚是高贵出众。他身后的骑士也多是同色打扮,只有紧随身后的两人略有不同:左边那人高大魁梧,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意,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气,怀中长剑样式古雅,抱剑的手指也纤细修长,定是位剑道高手无疑;右首的是个瘦削的小伙子,病恹恹,脸色苍白不说,还时不时的抿起嘴角冷笑,实在让人难生好感。 这两人都不穿锦衣,高个子的身着黑色紧身衣,外套同色大氅,胸口偏左还绣了一行古怪的白字:稷下正宗。瘦子则是简简单单的一袭宽大灰袍,也绣着同样的四个字。 “稷下正宗?……难道他们就是所谓得稷下剿匪军?”明知道这伙人找麻烦的对象是末日众而非他们f&s,龙之介还是有点忌讳,毕竟自己是海盗出身,最好不要合官兵打交道。 这样想着,他低下头转身就走。 “喂~~小兄弟~~劳驾问个路,前面可是企鹅城?” 他想走,后面倒问开了。 无奈的转过身来,龙之介只得跟他敷衍几句。 “小兄弟一路上可曾见过单身女客?――就在这附近。”中年汉子继续问。 看龙之介神色狐疑,他连忙解释道:“呵呵~我们是从帝都来的,不是坏人哪~~半路上和朋友走散了,正急着找她呢。” 是要找那位无瑕姑娘吧? 龙之介当然知道她在那里,可还是坚定的摇头否认:“在下没见过什么单身女客,先生去问别人吧。”事情尚未水落石出前,他可不敢多最多舌,免得害了人还不知道。 那群人也不再纠缠,道了声谢就策马而去。 “大师兄,无瑕公主当真朝企鹅方向来了?”灰袍人在问那为首的骑士。 “毫无疑问!到凤凰,企鹅是必经之路。刚才截下的马车就是她乘坐的……” “弃车步行,她一定跑不远~~今回一定不能再让她给溜了……” 交谈声远远的传来,顺风落入龙之介的耳中,吹的他的心也翻腾起来。 很明显,这群人决不是无瑕的朋友!想不到刚刚邂逅的美丽少女竟然是堂堂帝国长公主――最近吵得沸沸扬扬的“公主出逃事件”的主角。 明知不该卷进这场是非,龙之介还是控制不了自己。保护她的意念也越来越强烈。 管她公主还是女王,对真正的生活而言,自由远远比地位重要千万倍。为自由而出逃的公主,简直就是他理想中的自由女神。 远远吊在那队人身后半里远处,直到城门在望,也没见到无瑕的踪影。 “想必已经进了城。”他暗自松了口气。稷下来客们也都是同样的想法,纷纷减缓马速,进了城去。那首领颇为谨慎,还特意盘查了守门的士卒一番,得到否定的答案后,脸上不禁现出几许忧色。 就在他们进城的同时,龙之介惊喜的发现了一丝熟悉的“气机”――是无瑕公主的! 她就在附近! 可是,究竟在哪儿? 官道两侧是排水渠,在远就是一往无垠的麦地。时近深秋,麦子刚刚收过,地里只剩下半尺长的秸秆和垛垛麦堆。 那气机正来自一垛麦堆下,感应到了她的召唤,龙之介忙跑了过去,小心翼翼的移开麦垛…… 依旧是潮乎乎的黄土,哪有藏匿的痕迹? 正自迷惑,却见那地面猛地一颤,接着便分崩析离开来――一美艳女子“乍尸” 般坐起身来。――除了无瑕还会有谁? 她脸色苍白,因为长时间缺氧,印堂有些发青。刚刚吸了几口气,却又呛得大声咳嗽起来。 龙之介忙扶着她做好,轻轻拍打后背,帮她顺气活血。无瑕也颔首示谢,脸色却凝重依旧。 “好些没?”想安慰几句,可踌躇了半晌,他却只能说出这句不痛不痒不远不今不即不离的客套话。 没有回答,无瑕依旧在沉思。 “带我进城,扮作你妻子!”思度良久,她抬起头来对面前这位不知姓名的年轻人如是说。 乔装改扮一番后,两人携手进城。 城门处的官兵受了稷下来使的嘱托,盘查甚严,凡是帝都来的单身女客,不论年老年少,一律扣下待查,一时间城门处风声鹤唳,议论纷纷。 龙之介忧心忡忡。他为人不善矫饰,骗人根本是外行。若是官兵盘查到头上,真不晓得该如何回答才好。 无瑕却气定神闲,小鸟依人般挽着他的手臂,嘴角挂着从容的微笑。 “教我两句本地方言吧――随便什么都行~~”趁着排队待查的当儿,她在龙之介耳畔轻声道。 “现在学本地话又有何用?官兵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一个外乡人再怎么学也不可能骗得过他们。”尽管这么想了,龙之介还是教了她几个最基本的句子。 无瑕没有让他重复第二遍,也没有询问什么,只是微笑着点头记下。 接下来就轮到他们了,龙之介本想上前答话,却被她拉住。 “相公,我来应付吧。”她贤惠温柔的像煞个小媳妇。 接下来,龙之介就目瞪口呆的注视着她与守城的大兵们有问有答,不卑不亢的交谈――用标准的企鹅方言。 安全过关后,两人携手漫步在纬三大街上。满腹狐疑的龙之介刚刚露出询问的神色,无暇就不急不慢的解释开了。 “企鹅方言也属北方语系,发音规则跟帝国官话想比差异不大。刚才你教我那几句话中,卷舌全发平舌音,而且鼻音相当重。按照这个规则,再加上临场模仿对方的语调,基本上就没什么被拆穿的危险了~~如何?很简单吧~~” 简单么?她说的简单。 龙之介没有回答,但他知道自己绝对做不到。 “?” 无瑕偏头望望他的眼,送上淡雅一笑。 龙之介立刻融化在这微笑中,昨日今日明日之烦恼――统统云散烟消…… 挽紧的手松开了,无瑕被冉冉的香味儿吸引到路旁黄杨树下的粽子摊旁。 “鲜肉粽~~枣泥粽~~豆沙粽~~栗子粽……支支香甜,个个热乎~~~姑娘,来尝尝吧 ~” 诱人的叫卖声打动了她,摸摸饿扁的肚子,再摸摸同样扁扁的绣花荷包,无瑕无可奈何的冲老板摇摇头。踌躇再三,终于挡不住粽子的诱惑,忍心摘下头上紫玉钗,用力拆下帝国孔雀徽章后递向老板。 持钗的手刚刚伸出,就再次被他挽住。 丢给老板几枚银币,足够连摊代锅都买下。 “比比谁吃的快?我吃三个,算你一个。”笑着做了个“请自便”的手势龙之介抢先捡了个果仁粽剥吃起来。 没有受人恩惠的感激,没有接受施舍的拘束,无瑕觉得一切都很自然。 吃着粽子无瑕有点儿迷糊:面前这男人是不是根本就是和我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丈夫,而非临时乱点的假鸳鸯? 咽下口中的豆沙馅,无瑕擦擦唇角理理鬓角青丝抬头问道:“公子台甫可否赐教?” 龙之介读书少,听不懂“台甫”是啥玩艺儿~~好在他也不笨,猜得出很可能是问他姓名。 “北条龙之介,扶桑流浪人。” 按照扶桑礼节深鞠一躬,无瑕道:“原来是北条先生。” “若不嫌弃,直接叫我阿介就好……我的朋友都是这样。”本就不是读书人,龙之介觉得先生二字受之有愧。 “还是称‘北条君’吧~~这样更合乎规矩。” 异国公主懂得扶桑礼节,实在让人钦佩,可龙之介还是有点儿遗憾。 不肯用“阿介”这个亲近些的称谓,也不知是姑娘家的矜持使然,还是根本就不想交他这个朋友…… “那个……我该如何称呼公主殿下?――在别人面前。”无瑕身份特殊,又是通缉之身,当然不可以满世界的乱叫。 “春江无瑕……改成什么好呢?……”略一沉吟,她有了主意。 “一江春水,无瑕美玉……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冬流……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暂且就叫‘水云烟’吧~~” “水云烟――……很不错。”龙之介心想她真是聪明,随便个名字都能改的诗意盎然~~ 心中赞叹一回后再次凝神望她―― 正侧颐含笑呢~~ 斜阳余辉洒满齐肩青丝,发式左高右低虽不对称亦格外娇娆…… “呵呵~~”向来文雅的无瑕瞥了他一眼后,竟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 龙之介不知所措。 “长胡子咯,小花猫~~”无瑕忍着笑意指向他唇角。 满不在乎的舔去米粒,龙之介还学了几声猫叫――非常之地道。无瑕再次忍俊不禁笑弯了腰。 伸手扶她起身,牵到的却非纤纤玉手――针样的硬物落到掌心。 低头细看――紫玉凤头钗一根。 “北条君请我吃粽子,无瑕无以还报,回赠‘牙签’一枚聊表谢意了~~”说罢转身挥手,曼步走进夕阳中…… “那挥手,是否暗示了再见?……” 就此结束了?萍水相逢后就此各奔前程? 龙之介说不出的留恋。 无瑕:“哎?北条君,发什么呆呢?快走呀~~帮我找家客栈可好?无瑕对这不熟呢。”龙之介:“……”(呆呆傻笑。) 无暇:“在看什么,那么入神?” 龙之介:“看你走路。” 无瑕:“?” 龙之介:“好看――走成一条线,我是第一次见到。很好看,不,非常好看。” 无瑕:“哦~~春江家的女人都是这样子~~大概是遗传吧……” 龙之介:“……” 无瑕:“快走呀,还没看够?” 龙之介加快脚步,跟她走了个肩并肩。 “要是两人能在一起,即便走一辈子路……也很幸福……”他想。 她是流云他是风,风起云动。 晚饭前回到夜雨楼,本想先安顿毫无暇再回去报到,不成想刚进院门口就撞上了一对凶神恶煞――一字排开横在门口,各个一脸坏笑。正是倾城和雷烽。 龙之介自己去追无痕月,大家当然担心,表演结束后立刻分头去找,搜遍了大街小巷却一无所获。正心急如焚呢,想不到他竟然迈着四方步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位。 倾城眼尖,首先发现了无瑕,当下不怀好意的冲着龙之介嘿嘿笑,催他快点介绍介绍。 自己兄弟嘛~~龙之介本想据实相告,可想到无瑕警告在先,只好违心的撒了个小谎隐去她的本名,代之以水云烟。至于结识经过,基本上都是真的,只不过把长公主的身份换成了帝都女学者,稷下那群人则降格为劫色盗匪,至于来企鹅城的目的…… 当然是游学咯~~反正无瑕有的是学问。 凭着天生的慧眼,倾城看出那水云烟虽是女流,却也决非等闲之辈小觑不得,当下待之以礼,客套了一番。 雷烽就少不了调侃几句了,一个劲儿的冲龙之介挤眉弄眼。 懒得跟他胡闹,龙之介没好气儿的瞪了雷烽一眼,径直向倾城报告与那无痕月交手的经过始末。再经过无瑕允许后,连识破“水剑”那节也没隐瞒。 “清华剑气……”倾城沉吟不语。 “很可能是白虎清华门的嫡传弟子……而且,据我所知,应该是近十年来最优秀的!”龙之介以前做海盗时经常抢劫白虎货船,没少跟清华门弟子交手。可能自由支配剑气的,无痕月显然是第一个。 “又多了个大乘剑手……”倾城心里沉甸甸的。自己刚刚步入大乘境界,本以为可以扬眉吐气干番事业,谁知道企鹅城里的高手越来越多,局势也越来越难以掌握。且不要提诡秘的末日众和那恐怖的天狼罗喉,这凭空冒出的无痕月竟也是大乘高手― ―而且还是以剑术狡猾多变著称的白虎清华门下。倘若自己他日与之对阵,胜负实难预料…… “管他什么大乘剑客,只要与我们f&s作对,当然就是敌人,还是尽快斩草除根的好。那小子不是今晚来访么?到时候大家一起动手好了!” ――发表以上言论的无耻之徒当然是雷烽,他认为宁可错杀一千,不该漏网一人。管他地还是友,只要态度暧昧,不如干脆宰掉。 “应该是友非敌。”无瑕插了一句。 “何以见得?如烟小姐可否解释一下。”倾城很尊重这位游离四方的女学者,想听听她的意见。 “首先,他有杀气。 白虎战乱百年,清华门以培养实用剑手为主旨――说白了就是培养杀手刺客的基地!清华剑手最大的忌讳就是暴露自己的意图与杀气――这对一个刺客而言,是致命的破绽。身为清华门的超一流高手,无痕月不可能不知道这条原则。可当他与北条君对决时,竟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气,这正说明了他没有杀意!” “对了……当时……当时他的却像个孩子似的,只想打个痛快,与我分个高下。”龙之介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发现事实正如无暇分析的那样――无痕月没有存心决出生死。 “其次,我测了他的心跳和脑波频率,基本上没有说谎话。他今晚来赴约,肯定是诚心诚意,即便有所图谋,也应该与末日众无关。” 无瑕再次语惊四座。通过测心跳和脑频来判断被测对象是否说谎,理论上没什么问题,可即便在科技昌明的旧世界,也只有借助专门的仪器才可行,她水云烟一个小小的女学者怎么可能做到?可看看她自信的神情,又实在不像信口胡诌。 “好的!我相信云烟小姐的判断!今晚大家虚席以待,等那无痕月来谈判好了!”倾城宣布信邪。 龙之介当然不会怀疑无瑕的判断,至于正在打呼噜的雷烽……算了,不提他了。 如果把人类智慧分为感性与理性两方面,倾城在感性方面,无疑是举世无双;至于理性分析……比起天生超脑的无瑕来就稍逊一筹了。 “要是水云烟小姐肯作f&s的参谋官,那我们以后可就真的算无移策万事无忧了!阿介,你说是吧?”倾城想拉无瑕入伙,再次展露政客嘴脸。 “啊?是……是呀!无……噢,云烟小姐可否考虑一下?”龙之介心神不属,差点露了无瑕的底儿。 淡然一笑,无瑕侧过面颊,避开了四只殷切的眼睛。 “凤凰城很远呢,云烟的时间不多了……”她悠悠婉拒。 “凤凰……”倾城情绪又有些低落。 “时间不多了?”龙之介预感到不详的未来…… “嘿嘿嘿~本座来也!”少女充满活力的嗓音打破了尴尬的沉寂。 “叶子老大,小雷~~你们还活着么?阿介回来没?城守府的宴会就开始啦~~玉玦叔叔要我来请你们赴宴呢~~~” “好熟悉的大嗓门……”来不及确认,无瑕本能的抬头望向门口。 ※※※ 明意枪·改:即明意枪改良版。因为还没完成,所以没有正式命名。 (2)明意枪·改的杀伤力计算法:明意枪·改==收枪术蓄力系数*蓄力枪杀伤力 (单)*数量(49) 龙之介的收枪术还没大成,蓄力系数大约为1。414左右。他没一记蓄力枪都是用了七成功力,由此可以定量的计算出明意枪·改的杀伤力量级。蓄力系数的极限值:蓄力系数不能无限增加。 包括收刀术在内,所有“收招术”的极限蓄力系数都为3。1415926……即圆周率的量值。 为何如此呢?到现在为止,四神大陆上还没有学者给出明确的答案及证明过程。 第十六章 月光?断 明天就是末日武道会召开之日,F&S本该好好休息一番,养精蓄锐。不成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先是冒出个亦敌亦友的无痕月,接着又来了个身世诡秘的京都女学者水云烟。城守阴阳玉玦也忙中添乱,非要请F&S全员赴宴。 想想宴会也花不了多久时间,子时前应该赶得回来,倾城也就应允了。代理邀请的柯蓝原本还兴高采烈,见了无瑕后就有点不太自然,拉着雷烽远远站到一旁,话出奇的少,神色古怪,时不时的偷瞟她一眼。 倾城以为她的小女人心理作祟,怕雷烽那大色狼移情别恋,转而去追云烟。他看得出,这种过分精明的女人不合雷烽得胃口,是憨厚的阿介对她有点情不自禁。也许无瑕的相貌与水月有几分相似吧,倾城对她也颇有好感。尽管水如烟拒绝加入,可大家还是把她当成自己人,热情的邀请她一同赴宴。虽与阴阳玉玦素未谋面,不怕他识破身份,可无瑕还是怕节外生枝,不太想去。 “都是兄弟姐妹了,何必见外呢?” “城守大人蛮和气的,云烟小姐勿需担心。” 拗不过倾城与龙之介的热情邀请,她只好应允。没注意龙之介炽热的目光,她倒格外在意倾城。 “他就是春江水月的那个门下弟子?真是……可恶!”她花了三分锺才计算出倾城的性别,又花了五分锺算出倾城的美丽指数竟然是她的1.8倍! 真是个让人气馁的结果…… 登上城守府的迎客马车,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阴阳玉玦的府邸。倾城、龙之介和雷烽算是旧地重游了,不过上次是做贼,今次却是做客。在管家的引领下悠然前行,自在的观赏景物;时而赞叹几声,倒是露出了“土包子”本色。 城守大人早已等候多时,众人一到,宴席即开,诺大的庭里除他之外,还有城守夫人董氏和两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儿──想来是玉玦夫妇的公子,加上F&S五人,刚好凑满一桌。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之际,意外不速而至。 “老爷,有客来访~”管家急匆匆的进来通报。 “客人 ?[-99down]是何来路?没见我正忙着么,让他们先在客厅用茶!”阴阳玉玦被扫了兴致,心情不佳。 “禀老爷,来客一行三人,来自帝都。衣着言谈都很得体,想是京城里的体面人……” “帝都?”阴阳玉玦略一思索,旋即恍然大悟。“快请快请~~一定是史克尔将军到了!” 话音未落,爽朗的笑声自厅外传来,由远及近。“呵呵呵呵~~玉玦大人别来无恙否?没把小侄给忘了吧?”门帘一挑,三人鱼贯而入。 在座众人当然要起身相迎,玉玦夫妇更是惊喜交加,迎上前去执手寒暄。 龙之介一见那三人便觉得熟悉,方要细细打量,手臂却别拉住。诧异的回头一看──无瑕脸色苍白,鬼鬼祟祟的缩在自己背后。 “怎么了?”勉强一笑,无瑕真是欲哭无泪。 “好倒霉哦~~被朋友逮到了呢……” “朋友?”龙之介这才想起,那三位来客正是黄昏时官道上向他问路的帝都人。 “将军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老夫未克远迎,当真失礼之至~哎?小蓝,发什么呆,还不来见大师兄?” 柯蓝抛给无瑕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暗示说:“公主殿下,你可真倒霉~~这回算是撞到枪口上咯~~~” 无瑕倒霉,她倒还高兴,蹦蹦跳跳的上前和史克尔等人打招呼,心想:“嘿嘿~~好耶!等会拆穿了西洋镜儿,可就有好戏看咯~~”最喜欢幸灾乐祸的柯大小姐只要有热闹看,才不管别人死活呢。 阴阳玉玦没有发现气氛异常,张罗着下人撤下残席添上杯盏从新开宴,招呼史克尔等人落座。 “你这小精灵~~先莫呱噪,还不替师兄介绍这几位朋友?”史克尔见冷落了倾城等人,忙拍拍柯蓝的头,叫她介绍。他是柯宇明的大弟子,眼瞅着这小淘气儿一点点儿长大,自小就疼爱的不得了,一直把她当成亲妹妹看待。 阴阳玉玦闻言连骂自己老糊涂,拉着倾城等人一一向史克尔介绍,把几个刚出道的小伙子夸成了世间少有的少年英侠。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最后终于轮到无瑕了。 “这位是水云烟小姐,也是帝都人,是……” 纸里包不住火,无瑕无计可施,只好抬头道:“不必烦劳大人,我和史克尔将军是老朋友呢……”言罢冲着目瞪口呆的史克尔凄苦一笑…… 史克尔陡的站起身来,险些撞翻桌椅。双眼直愣愣的望着无瑕,神情瞬息万变。 悲焉,喜焉?意外的重逢总让人百感交集不胜激动。喉咙剧烈的抖动了几下,史克尔闭上眼睛深深吐了口气,勉强控制了心情。 “公主殿下……” 抬头回望,无瑕立刻又将螓首侧向一旁:“捉我回去么?”她心里思量。 可他的下一句话却大大出乎无瑕意料:“您……瘦了……”他心痛的说。 不待无瑕答复,史克尔蓦然转身。 凌厉的目光自倾城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龙之介身上。 “我们见过面?”他冷冷问。 无可奈何的点点头,龙之介有点儿尴尬。 “你告诉过我没见过公主殿下……”史克尔语音有些颤抖,他认定了龙之介意图诱拐无瑕,否则干吗说谎? “骗子,给我滚出来!”朝着龙之介勾勾手指,他率先走出大厅。 “无瑕公主?”倾城立刻明白了。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帝都剿匪军肯定要把这笔诱拐王女的帐算到他们头上。 史克尔没有停在院外,率众出了城守府,出门前回头冷笑道:“本官不想让败类的污血脏了玉玦大人的府第,倘若还算男人,就给我出来说话!” 见他如此嚣张,同样也嚣张惯了的雷烽按捺不住满腔怒火,嘿嘿冷笑道:“不过是几只帝都鹰爪罢了,撒什么野!?‘剿匪军’如此骄横霸道,真不知谁才是匪徒败类!” 还想再嘲讽几句,突得感受到魔压巨震!没人念咒文,怎会有魔法发动? “好强烈的冲击波!土系法术!”刚刚测定出攻击类别,脚下颤动传来。 “是地裂术!”凭着猴子般的瞬间反应能力,雷烽迅速跳出地裂区域。果然!方一起身,原来站着的地方立刻下陷,直径近米粗的巨大石笋枪兀的喷出地层,刺向虚空……倘若他反射慢上半秒,准被串成人肉插烧。 “欧姆·培基师兄,不要伤害我的朋友啊!”柯蓝拉住怒火中烧的雷烽,焦急的对史克尔身后那干瘦的年轻人大喊。那地裂魔法当然是他的杰作。 “无耻小人,报上名来~~妈妈的!偷袭老子……”那瘦子正眼也不瞧他一下,轻蔑的道:“偷袭?连‘心交’都不懂,你算哪门子黑魔导?真不明白柯蓝师妹为何会与你这种三脚猫为伍!”说罢径自追随史克尔扬长而去。 “心……心交?”雷烽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既难堪,又惭愧,可嘴上却又毫不示弱:“心交有什么了不起,老子的魔压胜你十倍!” 那瘦子闻言嗤的一笑,遥遥道:“好啊!那就用你那十倍的魔压念念咒文吧!看看能否伤了我堂堂稷下‘三星黑魔法师’——游戏者欧姆·培基一根寒毛!” 雷烽当然不会真的去和他拼命,挑战稷下三星(相当高段的阶位)魔法师,他没有必胜把握,何况对手又是“心交”法师,一想到这儿,他就难免自卑。 “大人无需多言!并非小侄今日不给你面子,今天委实事出有因。” 城守府外,F&S与稷下讨匪军三巨头两相对等,阴阳与玦只好被迫做和事老。 怒视了龙之介一眼,史克尔接着说:“本官平生最恨受人骗!可这厮……”说着戟指龙之介,厉声道:“明明晓得公主行踪,却又知情不报!故意欺骗,定是心怀叵测意图不轨!”他越说越气怒极反笑道:“好在老天开眼,让我今日在玉玦大人府中找到了公主殿下!若非如此,岂非又让尔等逍遥法外!?” 上前几步,倾城不卑不亢的说:“将军请先息怒,谁是谁非一言难断,我们何不听听公主殿下的说法呢?”众人的目光立刻聚集到了无瑕身上。 星眸黯然,无瑕避开了史克尔炽热得几乎燃烧的目光,幽幽一叹。 “殿……殿下,无需顾忌,有我史克尔在,没人敢欺负你!”见她似有难言之隐,史克尔忙上前一步,想让无瑕感受到他的存在。可两人之间偏偏又隔了个龙之介,真正恨的他眶眦欲裂,几乎忍不住出刀的冲动。 微微颔首,无瑕勇敢的正视他,漠然吐出六个字:“请把我忘记吧。” 史克尔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抿着嘴唇,可怜巴巴的望着无瑕,希望她告诉自己一切都只是个玩笑,玩笑之后,她仍会跟自己回去。回去作那个聪慧高雅的长公主。无瑕闭上眼睛,可头依旧高高昂起,云淡风轻的说:“我命中注定活不过二十岁,即便回去也只是等死罢了。出来散散心,倒也免得受人欺负排挤……” 无瑕是个极端好强的女人,出宫的计划当然不是一时冲动。“生命结束之前,一定要除掉春江水月!父亲虽然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我却有责任保卫他的江山!……去凤凰城,凭我的智慧谋略,一定有机会瓦解第二军!……要让父亲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可怜的无瑕啊,无论金鹏对她如何不好,无论她多么阴狠毒辣,对自己的亲人,她却始终割舍不下。这些话当然不能告诉史克尔,她早就对他死心了。对于爱情她本就看的很淡,也许曾经对史克尔有过一丝半缕的情愫,可事到如今,那一时的青春萌动早已灰飞烟灭。 “好,好,好……”史克尔惨然一笑,脸色却轻松下来:“刘圣阳,欧姆·培基,你们先到港口等我半个时辰。” 这命令下的古怪至极,支开自己的手下倒还情有可原,这“半个时辰”又作何解呢?那名叫“刘圣阳”的稷下高手一言不发,拨马而去,欧姆·培基却忍不住问:“将军,半个时辰后呢?” 长叹一声,史克尔道:“半个时辰不会去……就不用再等了,讨剿军统帅就由你和圣阳暂代。” “诸君可否暂避一下?就算帮帮无瑕了!”看穿了史克尔的心意的无瑕唯有暗摇螓首,心道:“你这人呐,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 在她的请求下,F&S与玉玦等人也只好退回了府中,把独处的机会留给两人。龙之介走在最后,忐忑不安的想不通他俩到底要说什么悄悄话,还不能让旁人听到。一想到“悄悄话”,心里不由泛起莫名其妙的酸楚…… “公主,还记得当日离京之时曾对卑职说的那些话么……”轻轻走到无瑕身前,史克尔沉声道。 无瑕淡然颔首,面无表情。 “……现在答应……还来得及吧?断。史克尔愿抛弃一切荣华富贵,永远追随公主……” 无瑕压抑心中的激动,史克尔嘴唇颤抖,双手也重重落在无瑕肩上。 许是他的手劲过重,无瑕痛得眉头微蹙,突兀来的反感自心头升起。 “把我当成‘首饰’么?想用的时候就拿出来戴,千般珍视,万种喜爱;不需要时就丢到一边……男人所谓的‘爱’不过是对‘占有欲’的文饰而已。这种东西,不要也罢!”轻轻推开了史克尔的手,无瑕转身姗姗而去…… “你……”史克尔大惊,伸手想拉住她。 “缘来缘去缘如水。今非昔比,将军醒醒罢!”声音依旧那般怡人悦耳,可内容却似一支利剑,重重的戳进史克尔的心房!本来以为公主一旦明白了他的心意,自会芳心大悦,两人浪迹天涯,作对鸳鸯侠侣,倒也胜过身在朝中受那窝囊气。正因如此打算,他才将手下支开,以便两人私奔。谁想到竟惨遭拒绝,这让他情何以堪? “不……公主留步!”大步上前,史克尔伸手去抓无瑕香肩。 “滚开!”一杆长枪破空而来,逼的他不得不放弃了拉住无瑕的打算。 那护花使者自然就是龙之介。无瑕的严辞拒绝他也听到了,虽然不懂什么“缘来缘去”,但也晓得史克尔定是被拒绝了,虽也觉得他怪可怜的,可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高兴。 “北条君勿须多虑,史克尔将军只是有些激动罢了,不是真的想伤无瑕。”微微一笑,无瑕点头示谢。看着他们眉来眼去,史克尔顿时火冒三丈:“好一个缘来缘去缘如水……缘来缘分都流到这臭小子身上去了!”嫉火冲头,杀意立起。 “扶桑小子!我们的帐还没算,是汉子的就过来受死!” 龙之介没说话,只是握紧了龙枪。 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史克尔舒缓了一下激荡的心情,冷冷道:“骗我一次,还你一刀!若是接得下,这笔帐就一笔勾销!” 龙之介虽也听过“一刀两断就算·史克尔”的大名,却不信自己连他一刀也接不下,当下点头道:“请赐教!” 大家知道龙之介天生神速,再怎么着也不可能被人家一刀放倒,虽有些许紧张却也不甚担心。只有柯蓝知道史克尔的恐怖,可事以至此,根本没有斡旋的可能,她也只能干着急没办法。 人人都说史克尔乃稷下“月光”,这月光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史克尔根本就没有去拔佩刀,伸手探向虚空,向那皎洁的明月微微一招,淡淡的光华便凝到手中。 “接刀!”一声厉喝,劈手斩出。 龙之介只见波波月华涌来,漫天皆是光芒,哪顾得上分清虚实,本能的一枪挡出,顷尽全力想封住这无孔不入却又柔和如水了无杀意的一刀。 “不能挡!” “是剑气!” 两声惊叫乍起,分别出自柯蓝与倾城之口 “史克尔的‘月光’——挡不得。”这句歇后语稷下尽人皆知。龙之介不知道,所以他才不知死活的想挡开。两人的警告传来的同时,他也预感到大事不好——光就是光,实体武器哪里挡得了? 等到龙枪击空,他才全力发动“瞬息”闪避,可哪儿还来得及?只听史克尔一声冷笑,催命般的嘲讽随即传来。 “抬头看看天!空中明月便是吾刀,你可快得过月光?” 龙之介本能的仰头望月,眼前一花,他自明月中看到了死神之眸…… 他不跑了,月光既是刀,只要身处月下,逃到哪也免不了一刀两断。 “天哪!他发动了无限大的‘光之结界’!!”雷烽惊叫:“光……光明系大魔法……” 大乘剑道加上高级光明系结界魔法——魔武技。刀横在颈上,人头却没落地。 见他没杀龙之介,柯蓝才松了口气,悄悄对雷烽说:“光速刀加月光结界,这就是史克尔的招牌武技月光。断——不是一般的‘月华’——是广义武道,是光之魔法刀·月光·断。所谓‘月光·断’,就是说,这是经由断·史克尔改进过的‘月华’,所以要特别在前面加上了他的宫名。放心啦,大师兄是好人,阿介应该没危险。” “哼!本官没小觑你吧?”史克尔虽嫉妒龙之介,却也不能随便在城首府杀人。“这种三脚猫的功夫,也想保护无瑕殿下,简直自不量力!” 对于男人来说,在意中人面前受挫,比杀了他还难受。龙之介宁可一死,他也决不愿向史克尔低头。 尔时背后恰巧伸来一双纤手,牵住了他的手臂也牵住了热血冲头。 “可相信我?”无瑕偎在他身侧,月光下巧笑清兮。 微微抬起圆润光泽的下颌,龙之介毫不犹豫的用力点头,许是用力过猛,颈间那抹月光渗出淡淡绯红。 “再试一次,今次输的不一定是我们!”无瑕沉静的说。 再试一次月光·断?她想让龙之介送死? 拥有阴谋家天赋的帝国公主啊,她的心意又有谁能猜得清? 听了这话,龙之介眼中恢复了自信的神采。 无瑕非但没有像旁人那样阻止他必输的决斗,相反,还鼓励他继续作战——而这,恰恰是他自己的心意。 “输的不一定仍是我们。”她是说“我们”……从这刻起,龙之介以武士之名起誓:愿终生为她——春江无瑕而战。 发现自己像是戏里的歹角,正从事着破坏人家幸福的工作。史克尔悄悄收月光,颓然一叹。叹息中嗅到了几分沧桑的气味——一夜之间,原本风华正茂的他竟已暮气沉沉。 “我该怎么做?”龙之介笑问无瑕。 “先闭上眼。”她柔声道。 龙之介依言闭目。 拉着他来到史克尔面前,无瑕松手,附在他耳旁轻声道:“你盲了一只眼,不管如何掩饰如何矫正,它也会影响你的判断。哪怕只有毫厘之差,也会引发致命的失误。既然如此,何不瞑目而坐壁上观?管他日月星辰光璨璨,只求天眼开心间~~天开眼,眼观天,你可明白?” 龙之介呆呆出神,片刻后蓦地莞尔一笑。“在下明白了~~多谢公主指点,既然苍天有眼,闭不闭目倒也不甚相干。” 无瑕侧颐称赞,赞许的退下。 “小孩玩艺儿也想拿来骗人 ?[-99down]”史克尔才不信龙之介领悟了什么绝技呢! “将军请了!”龙之介手捧龙枪深施一礼。 “留着这小子始终是个祸害!”史克尔再次出刀。 月华照耀下,龙之介陷入无边刀光中。龙枪如天外飞星破空射出,仍旧是那式光明正大的“明意枪”。于是,同样的剧情再次重演,月光架在龙之介颈上,龙枪离史克尔却尚有寸许。 “今回又如何?”史克尔志得意满,“你还是输了!” “将军好刀法。”龙之介淡然道:“可惜最多能与在下同归于尽。” 史克尔当然不信,哂笑道:“人头落地后,你还凭什么操纵手中长枪?” 抬手指天,龙之介一字一句的说:“天开眼!凡此青天之下,皆吾龙枪漫游之处;倘若枪与人心意相通,身死亦可杀敌于百步之外!”今夜,他超越了往日的成就,在与龙枪心意相通的刹那,跨入了大乘武道的境界。 史克尔脸色骤变,霍然收刀。一招杀不了龙之介,他还能说什么?只能收拾满腹情怀怅然离去……它的身影刚刚消失,龙之介便开始了剧烈的咳嗽,大口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他颓然跌坐在地。月光·断决非看着光鲜,两次刀气破身,他早就受了极重的内伤。 抬头看看张张关切的脸,他强自一笑:“不要紧……” 是不是轻伤他心里明白,扶着雷烽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才发现无瑕竟然不在身边。月光下,她负手而立,似乎又在计算什么……见她瞧也不瞧自己一眼,龙之介越发失落……他和史克尔,其实一样可怜。史克尔走在昏暗的巷子里,不知何去何从。 “将军别来无恙?”虚空中一人挡住去路。 神色一变,史克尔手中月华立现,待到辨出那声音的主人,忙收刀垂手,肃然道:“镜师万安!弟子奉宇明公之命率军剿匪,大小事宜还请镜师吩咐。” 原来明镜才是剿匪军的真正幕后总帅。 “不要去找小孩子的麻烦,末日众剿灭后,我自有妙计让无瑕回京!”阴阳明镜沉声道。 “弟子遵命!”史克尔毕恭毕敬的道。 史克尔走后,F&S三男二女随即辞别城守一家人,返回八方夜雨楼。彼时华灯初上,路上行人如织,集市上更是热闹非凡,可F&S却有点士气低落,史克尔的出现,对自负甚高的他们来讲的确是个不小的打击。 “嗳!?咱们唱支歌儿吧?”为了振作士气,倾城提议轻松一下。 大家不想扫兴,纷纷点头同意。唱什么好呢~倾城只会《茉莉花》,《雪绒花》,《小燕子穿花衣》——用来振奋士气似乎都不太合适。 “我来唱!!”雷烽打算一鸣惊人。摘下背包,他在里面翻腾了半天,终于擎出一物——像琴非琴,说是二胡却又没琴弓。 “好吃么?”柯蓝好奇的问。 “这都不知道?少见多怪!”得意的拍拍那琴,雷烽大声道:“吉他!” “It was twenty years ago today Sgt people taught the band to play They’ve been going in and out of style But they’ve gwaranted to rause a **ile……”十分钟后,F&S版的披头士出现在企鹅大街上,嘹亮的《帕伯军事孤独之心俱乐部乐队》吹散了惨淡愁云。 “叶子,你有否想过说服无瑕公主回京?”唱的口干舌燥的龙之介想起了这个大问题。 “当然不会!公主殿下的自由,旁人无权干涉。F&S只管保护她的安全就够了!”倾城当然明白他的心意。 无瑕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悄声跟手牵着手的柯蓝低语几句,回头嫣然笑道:“别公主公主的了,叫我无瑕可好?如果F&S还缺个洗衣打杂的仆妇侍女,可否由小妹来充当?” 于是乎,F&S又多了拥有“超脑”的美女参谋官。吉他让倾城想到了背在身后的凤凰古琴。反正时间还早,不如去找镜师妹妹聊聊。 第十七章 神之导师 明镜的草庐依山傍廓,与市区相距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常人往返去一趟大约得一个时辰左右,倾城走得快,半个时辰也就够了。 走路时正好思考问题,将错综复杂的局势理出个头绪。末日真理教祭祀之迷,讨匪军对f&s今后行动的影响,无瑕公主的事件也很棘手,不知那无痕月是敌是友…… 明天擂台赛就要开幕了,拼命的时候,要是水月在该多好…… 水月不在,到还有镜花…… 想到明镜,抬头一看,小小的草庐已映入眼帘。才一天没见,那小屋已经有了不少变化:屋外很是修葺了一番,门窗上的积尘也都扫去,梁上多了面匾额──明镜止水居。 “笃笃笃~~”“有人在家么?……我进去了……” “嗳!?真没礼貌,还没让你进来呢!”推门而入的倾城眼前一亮,面前那娇巧的女孩儿不正是阴阳明镜?换下了土里土气的黑袍,素气的白纱褶裙上轻巧的点缀着几朵淡黄郁金香,乌黑的半长发也不再躲在蘑菇帽儿里,随意扎在一起,潇洒的垂在香肩上~ “老巫婆变成小仙女,小妹今天真漂亮!”倾城真心实意的赞叹道。 脸颊绯红,明镜想装出不以为然的神气,却最终宣告失败。笑眯眯的美了一阵,咂摸一下倾城的赞美后才发觉不对。 “什么?谁是老巫婆呀!?没礼貌的家伙,给我出去!” 不速而至的倾城被变回巫婆的小仙女一顿扫把赶出门外。 倾城再次敲门。 “进来吧。”仙女笑吟吟的打开门,迎他进去。落座之后,倾城就开始讲今天发生的一切。从茉莉花到无痕月,从无瑕公主到城守府晚宴,再到断?史克尔来访…… 明镜也插不上嘴,微笑着听他讲完后才说:“专心休息,准备明天的擂台赛就行了,至于讨剿军那方面……不用担心,史克尔应该不会再找麻烦。” 倾城不知道她为何有此信心,但也明白镜师神通广大,心情也稍微轻松了些。 说到武道会,话题又转到末日众上。“真怪,我到企鹅城都那么久了,始终就不知道哪儿有个朱雀台。”倾城一直在找末日众的祭祀地点,可始终一无所获。 明镜皱着蛾眉思索半晌,最后才道:“具体位置我也不清楚,好象是在企鹅山上。实在太久了,近亿年的地壳变动,谁还记得当初封神的位置……你别担心,我已经托人去取地图了。”说罢明镜神秘一笑。 倾城听得半懂不懂,直觉告诉他:这四神台的建立很可能就是明镜的杰作,不过已经是亿万年前的事儿了,她生锈的脑壳早就记不清神台究竟在哪里。 “喂,小妹,你真的是旧世界的人 ?[-99down]怎么几亿年了也没长大?”说着,倾城不怀好意的拍拍她的头,似乎想打开研究一番。 “讨厌!”镜师拨开他的手,忿忿的撅着嘴巴道,“没见过像你这么皮的小子!哼,一定是没受过正规教育。有空到稷下来,本大仙亲自教你礼仪课。” 他们都把这话当成玩笑,殊不知今日玩笑日后成了真…… “大仙?小妹算是哪路神仙?”亲亲她的俏脸蛋儿,倾城颇有亵渎神仙的成就感。明镜早就对他的“慈爱”无可奈何了。心中暗叹:“算了,算了,由他去吧~反正只是个小孩子……”干咳了两声,明镜正襟危坐沉声道:“上品天仙,中品地仙,下品尸解仙。本座不在三仙内,乃大罗天上不死不老之金仙……” “……吹牛。-_-” “不信算了!l” “既是仙人,就指点些仙道可好?”倾城这回倒是诚心向她请教。 淡然一笑,明镜悠然道:“仙是人与神的临界点,到达神化界限的人类。倘若能凭借强大的理智遏抑住力量的爆发,并能寻得不老不死之秘法,即可以‘仙’──这种 ‘人神’的中间状态存在。‘仙’虽不具有神那般惊天动地的力量,却也保留了自己的意志,不受人类信仰的支配。” “原来如此……”倾城这才明白了仙的本质。“那……我也可以修炼成仙?” 明镜嫣然一笑,起身来到他面前。 “发神苍华字太元, 脑神精根字泥丸, 眼神明上字英玄, 鼻神玉垄字灵坚, 耳神空闲字幽。 人身自是神仙府,何苦孜孜求飞天?” 吟唱之时,纤指曼妙的飞点倾城鼻、耳、眼、口、发……身随手动,宛若蝴蝶穿花。 点击处青光一闪即没,受施的倾城好醍醐灌顶般的豁然开朗,无穷的智慧自五官七窍内喷涌而出来,汇聚成汹涌的洪流,波澜过处,平日里苦思不得的疑难问题刹那间统统迎刃而解。 发了一阵呆,待到脑波平定下来后,倾城蓦地跳将起来,大笑道:“哈哈哈~在下还真是笨呢!求什么仙,觅什么神?人人是金仙,天神既我神!” 倾城志得意满的自冥思中返醒,而明镜正含笑站在身前呢。 “可要喝茶?”红泥小火炉上,茶水早已滚开了。 彼时玉兔斜挂,银霜千里。透过薄薄的纸窗,如水月华温柔的浸没了两人…… “修佛悟智慧,学道求长生。”许是看惯了沧海桑田,月色虽好,明镜的心情却有点儿消沉。“旧世界灭亡之时我年近四旬,当时自己算过命──过不了九十大关。虽然一个人活着挺无聊,可新世界刚刚创生,就这么死了我实在心有不甘……用了整整五十年学习东方道术,炼金丹以求不死之术,最终如愿以偿,返老还童变成个小姑娘…… 现在我的任务基本完成了,等到你能接下我肩上这副担子时,明镜也可彻底休息了……” 从她的话语中,倾城听出了明镜对生命的淡漠。活了太久,作为人类,生存已经成了某种负担…… “休想!在下最懒了。嘻嘻~这副担子还是镜师妹妹自己挑着吧!”洒脱的一笑,倾城拍拍明镜的头,“不管你是什么万年不死的大仙,在我眼里,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小妹妹。开心点儿,一辈子都不要说那种傻话……” 今次明镜倒没有推开他的手,俏脸红红的,咬着嘴唇低下头,任他爱抚自己的秀发。过了好半天才半嗔半喜的白了他一眼:“讨厌鬼,谁是你妹妹……”说罢脸愈发红了,忙低下头去喝茶掩饰窘态。 不知怎的,倾城格外喜欢逗弄这小姑娘般的大贤者。叹了口气,他颓然收回手,装出副可怜巴巴模样。“那可怎么办?没有你帮我,神国不过是空想罢了!唉……我还是回昆仑老家算了!” 明知他是故意激自己,明镜还是忍不住急道:“谁又说不帮你了?你……你这赖皮鬼……真是烦死人了” 不经意间四目相接,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勉强忍住笑意,明镜咬着嘴角,捶了倾城一拳,恨恨道:“坏小子……故意气我……” “镜师妹妹无所不知,还怕我气你?” 嫣然一笑,明镜摇头道:“鬼个无所不知!越是知识多了,才会发现自己的渺小…… 世界那么大,我其实什么也不知道……” “仔细想想,自己当真还有什么东西不懂么……”明镜扪心自问。 “爱情!”一个平时从未想到过的词语蓦的跳了出来,闯到了她的脑海中。“真是……想哪儿去了!”明镜赶紧把那丝陌生的思绪强自压了下去。 一边儿的倾城却灵感突生,抓住她的话琢磨起来。“不知道……不知道,所以求道!求知,正是文明进步的原动力吧!” “好!他日我若开宗立派,便创立个‘不知道’学派可好?呵呵,到时候还得明镜妹妹做讲师啊。” 面对豪气干云的倾城,明镜唯有付之苦笑。“这家夥……只把我当作老师加小妹而已……”这样一想,心中竟有些悲哀…… “喂,镜师妹妹,你是怎么作到返老还童不老不死?可否教教我?” 心绪的波动使明镜有些疲倦,勉强打起精神,“我在旧世界东方古代道籍中悟到一门功夫,依法修行自可炼气化神,达成丹道,不老不死。” “这么好!?什么功夫?我也要学~”倾城垂涎欲滴。 “你?……不行,‘明镜阴阳功’不适合男人学!”明镜又是脸色绯红,红的娇艳欲滴,却又莫名其妙。 “怎么不行?你可以教我呀!”倾城不甘心放弃。 “我……教……你?绝对不行!”明镜惊惧的盯着倾城,头摇的好似拨浪鼓。 “嗳?怎么了?两个人一起练有助于进步嘛。喂,你这是怎么了……”倾城搞不懂这“明镜功”里到底有何玄虚。 “一……起……练……?”她这回差点昏倒。 “你……你……你给我滚出去~~”愤怒的明镜终于爆发了!狠狠的将茶杯砸在倾城头上,抄起把扫把将倾城赶出门去。 “色鬼!再也不想见到你!!”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惨遭无妄之灾的倾城到底也没搞懂那“阴阳功”跟色鬼有何干系。 “真是个任性的小姑娘~~”倾城在“明镜止水轩”前徘徊良久,始终不明白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冒犯了明镜,竟惹得个驱逐出境的下场。心有不甘,他再次敲门。 “讨厌鬼!别再烦我,说不见就不见~~”明镜怒气未消,隔着门扉倾城亦可轻易想象出她撅着嘴巴生气的模样。 “那个……我只是想跟镜师妹妹辞行。自到企鹅城来,在下一直蒙您照顾有加,倾城真不知该如何感激才好。本以为有朝一日当报以涌泉,谁知……谁知世事难料,一时言语无状冒犯了您,实在罪不可恕。事到如今,倾城也不敢希翼镜师见谅,只是想明天就要参加末日武道会了。想那刀枪无眼,前途叵测,今日一别,也不晓得能否生还……所以……” “别说了!”又沉默了片刻,门内的明镜才幽幽道:“辞行就辞行呗,还说那么多废话干吗?……扰得人家心情也不好……真是孩子脾气~” “吱嘎”门开了,半张俏脸探了出来。两人再次相视而笑,风波散去,曾经存在的唯一证据便是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旧世界的后继者与新时代的开创者,就在这相视一笑中结下了不解之缘…… 踏着月色,倾城步入夜雨楼大院儿。“嗳!?怎么没人呢!?”大厅里黑漆漆的,鬼影子都没半个。 没有一丝气息的感觉,应该不是开玩笑。倾城心猛的一沉:“难道发生了意外?”点亮烛火,仔细打量了一下,没有丝毫的打斗痕迹。 “阿介,老雷~你们在哪儿?”漫无目的的呼唤,居然收到了意外的效果。 “在这儿。”龙之介的声音自院门处传来。 “叶老大快来看,小雷买了新衣服呢!”人比话音还活泼,柯蓝一脚踢开屋门,跳了进来。 “怎么才回来!跑哪儿去啦?!”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倾城忍不住埋怨起来。 f&s的其他成员显然没有在乎老大发火,忙着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搬进来。 “好……好怪的样式~~”翻看着那套纯黑色紧身皮猎装,倾城爱不释手。虽有些另类,但那猎装无论质地还是光泽都无可挑剔,纯银配饰与多层排列的装饰带尽显冷峻色调。三套女装的设计思想也基本相同,都是纯黑皮质猎手装,当然,要格外强调曲线。女孩子大多喜欢叮叮当当响~~附带的装饰上也稍复杂了些。 “还不错嘛!就是怪了点。” “嘿嘿~这可是我们老家最新流行的款式,动漫游戏里主角和boss们的必备品。在四神世界而言,至少领先时尚三千年!”显然倡导买衣服的正是自夸眼光独到的雷烽。 “对呀!嘻嘻~叶子老大,快穿上试试看!”与雷烽同为另类一族的柯蓝笑得有点不怀好意,递给倾城的显然是一套女装。 无可奈何的瞪了柯蓝一眼,倾城转身对龙之介和无瑕道:“阿介,无瑕,我倒无所谓,你们也能接受这种所谓的时装吗?” 无瑕微笑不语,沉默表明了她是无所谓的;龙之介摸摸鼻子尴尬笑笑,说:“本来我反对的,可是……可是老雷说,明天是我们f&s正式登台亮相的大日子,必须统一服装。恰好,经二街有个走私昆仑货的道具店。~~喏,就买了这些东西!不过……的确太招摇了点儿……”说罢指了指那堆衣服。 “不要紧,早有准备呢。”无瑕看穿了他的忧虑,打开了另一个包裹――是几件宽大的风衣。 “只要穿上风衣,然后再把领子竖起――像这样――就不会有问题了。” 无瑕穿起银灰色的风衣,手插在口袋里袅娜的走了几步。倏的转身,她展开手臂嫣然一笑,道:“应该不会很吓人吧?” 倾城摇头叹息,心想:“超炫的猎装倒是遮住了,可高雅的风衣加上无瑕你华贵的气质,同样会引起骚动。” 那风衣也格外讲究,不但质地精良,款式大方得体,还可以两面装――这在风衣设计史上也算是先例。一面是银灰色,很适合性格稳重的无瑕和阿介;另一面则是火红,穿在精力过剩的雷烽和柯蓝身上,更是酷的一塌糊涂。至于倾城……猎手装固然男女两式都有,风衣更加与众不同。不但颜色粉红,领口上还镶了花边,背后的系带两侧各挂着一只小巧可爱的布娃娃,像猫的名曰皮卡丘,大鼻子狗唤作史奴比――据雷烽说,都是不可一世的卡通明星…… 当倾城被强迫装上女式鹿皮猎手装,披上风衣,脖子上系上附送的白纱巾后,他被推到了大衣镜前。只消看一眼,就差点被自己吓昏。 “哇~绝代佳人诞生啦!!” 包括无瑕在内,f&s其余四人抱作一团,大声欢呼,庆祝倾城包装计划完美达成,雷烽甚至掏出了袖珍照相机,上下左右狂拍。 “各位少爷、小姐,试穿了这么久,也该付钱了。” “嗳?你是谁?”倾城这才发现门口还有一外人。 “啊哈~他就是服装店的老板,跟我们回来取钱的。”柯蓝连忙介绍。 “那么好吧……老板兄,衣服我们都买下了,一共多少钱?”倾城问。 狡猾的一笑,那小胡子老板掰着手指头算开了。“黑色鹿皮猎手装男式100金币/ 套,女式120金币/套,三男三女,六套共660,风衣每件80枚金币。公子您那件是特制品,额外多加20,合计420枚金币。全部衣服合计金币1080,去掉零头,算1000整好了!” “1000!!!”大家全傻眼了。太贵了,他们连一半价钱都付不起。 “那个……太……太贵了……”倾城神情尴尬。 “oh~~~小说下载:99downorry~~不好意思,恕不折价!”那奸商一仰下巴,颇有几分专卖商风范。 “那……老雷,拿你的魔术斗篷跟他换好咯!” “老大……不要吧~”雷烽苦着脸拼命摇头。 “哈哈~~有趣有趣~~”面临血本无归的威胁,那老板非但不紧张,还拍手大笑起来。 “奇怪~~好熟悉的声音……”龙之介总觉得这家伙眼熟。 “阁下,笑从何来?”倾城冷静的逼近那人。 “哈~~f&s果然有趣,看来我无痕月果然没找错合伙人!” “无痕月!?” 那人扯去帽子,眉毛胡子一把抓下,众人定睛一看,可不正是那个约好午夜来访的无痕月! “哈哈~没想到是我吧……” “其徐如林!f&s布阵!!”倾城一声断喝,龙之介飞一般的滑到门口,一脚将门踢上,拦在无痕月身后。与此同时,柯蓝则飘到窗前,手提长剑严阵以待;无瑕撤身后退,直到墙角才停下身来;雷烽口中念念有词,在倾城的掩护下开始准备能够自动跟踪目标的“魔法矢”。 “喂,不会吧……哎哎~别当真呐,只是一个玩笑嘛……”无痕月无处可逃,又不能对抗f&s全组,只好举手投降。 “我平生最恨恶意玩笑!”倾城正一肚子火没处发呢,无痕月算是倒了大霉。 “不……不至于吧!?……叶老大,您放过我这次吧!小的我再也不敢乱来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无痕月开始装孙子。 “可是……若是这么平白放了你,我这一肚子气儿可不答应。” “靠!我明白了!不就是想勒索嘛!”无痕月只好咬着牙关大出血:“既然如此,这些衣物就打七折吧~~” “七折!”倾城一瞪眼,又要拔剑。 “那……那半价好咯!” “半价!!” “嗳?那个……您该……您不会是想明抢吧?”无痕月瞪大了眼睛。 这话惹了大麻烦。 “侵略如火!”倾城一声令下,f&s兄弟姐妹一涌而上,无数只脚将无痕月踢翻在地,然后又狠狠踏上n下,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群殴就算了,偏偏行凶的一方还要喝出义正辞严的口号。 “严惩奸商!” “为民除害!” “平生第一次打架,真好玩儿~~^^”这是无瑕历尽千辛万苦后终于挤开人群插上一脚后的感叹。 “呜……哇~各位老大,在下……知错了!那……那些衣服算我白送好了……啊~ 别打我的头~”爱财如命的无痕月今回算是赔大了。 “不行!依照《消费者权益保护法》,你得加倍赔偿!”不愧是外星留学生,雷烽聪明的利用了法律武器来维护自己的权益。 “好……好……加倍……赔偿……”快断气的无痕月只好认命。 忿忿的爬将起来,无痕月打开本想用来装钱的大口袋,掏出了几只半尺长的小木盒。拾起一支木盒,他小心的打开――竟是一只眼镜!与雷烽来时带的那种样式相近,镜片却大大不同――漆黑如墨。 “墨镜!”当然只有雷烽认识这东西。 于是,f&s的标准服装配置上又加了一只墨镜。 柯蓝一时兴起,吵着要在衣服上加编号――就象稷下的学生装一样。倾城字写的最好,当然也想借机卖弄一番。立刻唤来小二索取笔墨纸砚。找了支最粗的毛笔,先在每人的风衣背后,写上龙飞凤舞般的三个符号――f&s,接下来就是个人的编号。 写1,2,3,4,5太土,他有更好的主意。 “咱们来个属性划分吧!我选“圣”,阿介当然是“风”,小蓝是“火”……老雷,无瑕你们也选一个!”说着他先在自己风衣的右胸襟处写了大大一个狂草“圣” 字!接下来就是龙之介的“风”与柯蓝的“火”。 “我选‘暗’!”雷烽本就来自黑暗之极限。 “不会战斗的我只能见势不妙转身就跑。呵呵~就像风卷残云,我就选云好了。” 无瑕有意无意的提到风。风云并称,龙之介难免绮思万千。 “水”,“火”,“风”,“云”,“圣”,“暗”~~还差一个‘水’……”倾城意犹未尽。 于是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无痕月身上。 “白虎清华门的小子!听说你是用水剑的高手?” “不……不算高手!啊?你……你们想干什么!?呀~不要啊~~”无痕月再次被踏翻在地,倾城大笔一挥,他背后立刻多了个大大的“水”字。 到此为止,f&s六位命运之子就在不知不觉间集结完毕,未来的企鹅城,将是他们大展风采的舞台。 无痕月:“就这样,为了获得灵魂旃檀珠,我以流浪剑客的身份加入了末日众,并在城内开设刀道具店,作为情报中转站!” 倾城:“现在你发现末日众末日将至,就打起算盘想投靠我们?小子~~蛮精嘛!” 无痕月:“不!我一开始加入末日众就是另有所图。不妨明说了吧,为了报答一个朋友的救命之恩,我必须得到三颗灵魂三檀珠。只要你们合作,我可以里应外合,彻底消灭末日众!” 倾城当然同意。单凭现在的实力,对抗末日众尚力所不逮,况且还有虎视眈眈的稷下剿匪军和那可怕的天狼罗喉!多上一个帮手的确有百利而无一害。 倾城等人略一商量,全票通过了白虎清华水剑客、秘宝商人无痕月加入f&s。 “好!从今天起,你就是老六。” “老六?”无痕月自认倒霉,殊不知千里之外还有一更倒霉的家伙,在自己辛苦飞行之时,座次再次后移,依旧还做小弟…… 又商量了半个时辰,无痕月起身告辞,当他走到院中时,柯蓝的一句话远远传来,差点把他当场气昏。 “小月,既然加入了f&s,你今后就得和大家‘均贫富’啦。不但寻得宝藏大家平分,你城里那家道具店从今天起也要收归公有――就叫‘f&s记月饼道具店’好了。月末别忘了把分红送来哦~~” “咒你们不得好死!”一出院门,无痕月就扯着脖子破口大骂。 还没骂完,几条人影鬼魅般的跟过来。 f&s全员再次出现在无痕月面前,个个面色阴沉如秋水。 “不……不是我……” 一摆手,倾城命他不要出声。明眸歙合中蓝光闪烁,无瑕计算了两秒钟后指着大院儿南墙道:“根据呼吸轨迹追踪,目标应该藏在墙里!” 话音未落,那墙果然裂开一条细缝,薄薄一条黑影倏的溜出来,转瞬便翻墙逃走。 无痕月大惊:“难道……难道是跟踪我的!?” 点点头,倾城沉声道:“还不快追,是末日众的高手!” 第十八章 苍狼月夜行 罗将神其人看来狂妄骄横,但一个女人能够使末日真理教与企鹅城官方力量维持对峙的局面,不能不说是个奇迹。显然,她外在的种种不过是迷惑人的表象罢了,骨子里是个城府极深的角色。 如今城内风云际会,藉藉无名的小流氓组织f&s使末日众损兵折将;京都的“宗教限制令”早就由黄泉御前那儿飞马传来,更让企鹅城的末日众分舵陷入被动。 帝都总部传来密令:无论如何也要拖到祭祀完毕,到时候大局一定,天下就是末日众的了。 这话说得轻巧,可当真执行起来就太难了。 别说名冠三军的“一刀两断”史克尔,就是刚出道的f&s组就够末日众头痛了。手头实力不足,罗将神当然要向总部求援。本以为大姐依邪娜美会亲来坐镇,不成想来的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三妹雪姬。 这不,最近她又迷上了个狼人野小子,花痴似的跟着人家,真是丢尽了末日三女神的脸面。昨儿个出去游荡了一整天,刚刚才哭哭啼啼的回来――活似被撵回婆家的小媳妇儿。 受了什么委屈她也不肯说,罗将神也懒得问,只当她不存在。 京都政令突变,一要安抚骚动的教众,二要与飞鸿郡主那老狐狸讨价还价寻求政治庇护,三又要发展自己的势力,争取介入金鹏政权内部,依邪娜美的日子更不好过。据说她最近与春江金鹏接触频繁,私交甚笃。罗将神知道,凭大姐的手段与魅力,成为新任孔雀国母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如此紧要关头,自然不能给她提供更多的援助。既然如此,罗将神就不得不自己招募生力军。幸亏她早有准备,教务交给左左木,自己则在炼金室内搞些诡秘名堂。除此之外,末日众也开始到武林中寻求新生力量――无痕月就是成果之一。 当然,这个生性多疑的扶桑女人并不信任嗜财如命的无痕月,但他的优秀是显而易见,于此非常时刻,她不得不重用外人。 每次无痕月行动,她都派了人跟踪。上次倾城在夜雨楼表演,无痕月的任务是 “探明虚实,伺机刺杀”。既然是“伺机”,执行起任务来就有水分了。无痕月没有刺杀倾城等人,理由是对方实力太强,与其两败俱伤,不如收买为己用――他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用钱买不到的。罗将神明白这小子耍滑头,可抓不到把柄,又不能拿他怎么着。再说,收买f&s的确是个好主意。 超人类、神族,还是那个对祭祀至关重要的女孩儿……f&s包揽了所有末日众最最需要的东西。以前只想着力取,如今形式比人强,重金收买也不失为上策。罗将神跟大总管左左木商议过后,就把游说的任务交托给能说会道的无痕月,要他全权处理谈判事宜。 无痕月当然不会替末日众卖命,他不过是想借此机会与f&s接触,为自己谋求合作罢了。可他精明,罗将神也不傻,为监视其行动,特别派遣了高手跟踪。 忍者一现身,无痕月先是大惊,随即就打定了主意:“目的尚未达到,一定不能半途而废……与其逃之夭夭,不如杀人灭口!” 于是全力追踪,速度之快远超平日水准――刚刚拐过街角便超过了龙之介,把f& s甩在身后。 那忍者也不慢,借着街两侧建筑的掩护,转眼就没入了黑暗。 两人距离渐渐拉远,无痕月不免有点气馁,就在想要放弃之时,隐约看到远方有人走来,接着,嗒嗒的脚步声也渐渐清晰可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那人身材高大,双眸碧光闪烁,一股无名怨气环绕其身,凝成阵阵阴风……披着昏沉的月色,宛若荒野中觅食的独狼。 忍者急着逃命,开始还对那迎面而来的路人不甚留意,等到距离拉近,才嗅出危险的气息。脚下不停,慌张的闪自路旁,想避开那神秘人。身子方动,也不见那行者有何举动,竟也自路旁冒出,依旧正对着那忍者迎面行来。 “挡我者死!”末日忍者挥刀斩出。 身后追踪而来的无痕月恰好目睹了这一幕,忙大叫示警:“快闪……” 太快了,一切都在瞬间发生。发生的同时,一切也都已经结束。 没有任何征兆,开字未出口,那忍者的脖子已被对手抓住;刀未及颈,自己的人头倒先被硬生生扯了下来,一蓬血雨洒在月下长街…… 绯红的帷幕内,一切都模模糊糊,惟有那双绿眸愈发亮的诡异。 忍者垂死的惨嚎吓的无痕月头皮发麻:“乖乖我的亲娘!这……这……什么怪物?” 刚想转身开溜,对方却鬼魅般的欺身过来,一身的血腥气异常刺鼻。 无痕月还没召唤出水剑,右手已被那怪物抓了个结实。 “啊!”惊叫的同时他发动濒死反扑,运足“青华罡气”的右掌打在对方身上却宛如石牛入海。 想叫救命已经来不及,无计可施下只好闭目等死。可那怪物却又不动手,悄悄睁眼一看――正冲着自己笑呢。 “你……是罗喉大哥!” 倾城等人晚了两分钟左右才赶到现场。此时那忍者早就呜呼哀哉,无痕月似乎正在和人交谈。 “不要过去,是天狼!”离的大老远,龙之介就发现了罗喉的气机。 “不会吧?” “这么巧?” “……假装看不见算了,回去睡觉吧!” “无痕月,祝你来世投胎去个好人家……” 嘴里扯皮,脚下可没丝毫犹豫,既然无痕月已经是f&s成员,决不能让那狼人对他下毒手。 说来也巧,也不知那那两人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冲突,只见无痕月闭上眼咬着牙点了点头,那狼人则闪电般欺身上前,一把扭住他右腕…… “喀嚓。” 一声脆响后,无痕月杀猪般的嚎叫响彻天地:“你娘的!不用折的那么彻底吧?痛死了……” 当众行凶,这还了得!? 简直不把f&s放在眼里! 雷烽二话不说,一个闪电矢就劈将过去,就在柯蓝大把的飞刀飞叉出手之前,龙之介的长枪也已出了手。 “住手!”倾城拉住了雷烽和柯蓝,好不容易才追上来的无瑕也唤住了龙之介,“是苦肉计!” “如果不受伤,月饼休想再回南极山庄――没理由跟踪的忍者当场身亡,他却毫发无损。无瑕答复了龙之介询问。 “不要再找灵魂宝珠,偷出地图才最要紧,一切多加小心!”低低声吩咐了无痕月几句,又帮他接上断臂,罗喉回头扫了倾城等人一眼,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飞逝而去。如同来一般,悄悄沉没在无边夜色中…… 罗喉一向独来独往,今次的现身却不同寻常,若说是巧合,委实让人难以相信。 “难道……难道这只苍天之狼有所图谋?镜师与他,到底达成了什么秘密协议?”倾城满脑子疑问。 “呵呵~别担心,罗喉大哥是好人。”无痕月看出了倾城的疑虑,“来,听我讲讲苍天之狼和女武神的故事吧……” 街角的梧桐树下,f&s全体队员席地而坐。 听无痕月娓娓讲述玄武大草原上,大灰狼与小红帽间…… 那支凄美悲凉的浪漫传说…… (卷三终) 序章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 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 便胜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 佳期如梦 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 (凤凰城郊外) 龙侍轻快的跑在林间道上,清晨的露水打湿了长长的鬃毛,混着血色的汗珠滑落尘埃。马上的女主人伸伸懒腰打个哈欠――骑在马上都能打瞌睡,不知该赞龙侍乖巧还是该夸她春江水月打盹得水平高。 “龙侍(dragonsumurai)啊~~你主人我赶路赶的好辛苦,如今是又累又渴实在疲劳……不如~~你来给我做早点可好?:p” 龙侍翻着白眼嘶嘶叫。咬下几茬路旁青草递到女主人手中。 水月:“-_-……你――这――大――白――痴!我――春江水月――从―― 来――不――吃――草!” 龙侍见主人发飙,大感委屈,心想:“俺只是一只马儿嘛~~虽然出身高贵(大宛汗血种),才华出众(日行千里),可也没修过厨艺呀?你逼俺做早餐,不是摆明了难为马?” 龙侍的牢**月当然不知道,遥望东方那抹朝霞,她愈发想念远方那人。 “与龙侍这猪头三相比,叶子至少会做早餐……还会讲故事……会洗衣服……会惹我生气……然后――不费吹灰之力就又能哄得我开心得不得了……”想着想着,水月不由得会心一笑。 “啊!你这可恨的小子,无所不能的春江水月居然……居然……有一点点儿想你了……” 胡思乱想得当儿,悠扬的笛声自身后传来,融入静谧的夜空。 水月闻声色变,猛的勒住缰绳,龙侍一声嘶鸣嘎然而止。拨转马头回身望去:东方日出之处尘土飞扬,马蹄声由远及近。 “别来无恙笛?特情组的鼻子还真灵呢!” 含住小指,她吹起口哨。清越的哨音回应了笛声,那标人马明确了目的所在,立刻加速朝水月所在处奔来。 方才远时倒还没在意,如今近了才发现那队伍浩浩荡荡,骑士足有数千。 “来者何人 ?[-99down]”水月厉声喝问。 “特情组长尘?小小觐见!”吹笛者大声答复。 “夜叉十二将皆三千游骑军参见水月千岁!”话音未落,十二位身着一色乌金甲胄的将领策马来到水月面前。不待她答话便先滚鞍落马跪地请安,三千骑兵亦效法将领下马参见。 “主事儿的站出来,给个理由先!”水月微微眯起凤眼。这么多人一起来,绝不会仅仅是为了找她。尘?小小必恭必敬的来到龙侍跟前,递上一只大布包。 不待她打开,一只可爱的大脑袋伸了出来主动打招呼――大眼睛,大鼻子,大嘴巴,――正是f&s特派邮递员――小飞少侠! “不知道……不知道该如何思念才好……真是个小傻瓜~~:)” 水月把信读了一遍又一遍,先是忍俊不禁哧哧的笑,接着又遥望远方痴痴发呆,闻闻洁白的信笺,不知是否嗅出了他的心情和思念。小心翼翼的将信封贴身放好,水月又恢复了女王应有的威严。 “派十二将出城,是谁下的命令?” “是易将军,殿下。他说……他说殿下远征企鹅城理应有人侍奉,以壮威仪……” “易水寒?糊涂虫!夜叉十二将都来了,谁帮他守城!?哼!远征企鹅城?简直是谎报军情谣言惑众!” 难怪水月发脾气。易水寒是她的左膀右臂,也是她最信任的将领。正因为他自帝都回来,水月才有机会放心的离开凤凰城去找倾城。 去企鹅城不假,可“远征”却纯属莫须有,一向稳重谨慎的易水寒怎会一反常态管起闲事来?水月越想越气,没想到更大的意外还在后面呢。 “殿下……其实……”尘?小小支支吾吾,预言又止。水月狰狞的瞪着他,伸手拔刀。 “报告殿下,易水寒将军昨夜已经离城――就在接到那位叶少爷的来信后。当时您已经离城,他命我将信转交,自己却出了城。据说……去了企鹅城。报告完毕!” 尘?小小不想人头落地,哪还敢半点儿迟疑。 “他想死!”水月咬牙切齿的挤出三个字。 “殿下不用担心城防”,尘?小小忙安慰道,“尼古拉斯?海宁老侯爷昨晚也换防回城了。” 水月闻言总算松了口气。有号称猫老爷的有第二军元老海宁侯爵驻守,凤凰城万无一失。 尽管如此,易水寒也不该擅离职守。内陆有金鹏伪政权威胁,边境有白虎“维京联盟军”觊觎,冒险调回驻守边疆的老侯爵,自己却去了企鹅,他到底居心何在?水月越想越心凉。 “难道……他想找倾城的麻烦?”易水寒根本就不认识倾城,这个仅凭女人第六感得来的猜测没有什么根据,可水月却深信不疑。她知道易水寒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煞星,倘若他真想干掉倾城,100个叶子捆成一团也挡不住他的“漆黑守护神”。 芳心乱如麻,她恨不能肋生双翼飞到企鹅,可老谋深算的易水寒却早有准备。三千游骑军说是护架,其实是拖延时间扯她后腿――即便日夜兼程,他们坐骑又怎能赶上龙侍的脚力? 长叹一声,水月只好放弃了原来的打算。心中暗恨易水寒多事,对他的信任也首次出现了裂痕…… “十二将统统给我回城协防!尘?小小回前线继续监视白虎方面动静……至于这三千游骑军……既然来了,就跟我去企鹅城见见世面!”水月迅速作了安排。 易水寒很可能是走水路由“鱼鹰运河”去企鹅,水旱两路不可同日共语,追上的希望微乎其微,她只好放弃了急行军。 易水寒实在太了解这个爱慕虚荣的女人了,有排场不摆,她就不是春江水月!三千游骑军果然拖住了她的腿,“夜叉”先“阿修罗”一步进了企鹅城…… 轻巧得跃下马背,水月俯首凑到龙侍耳旁:“龙侍,快点儿去企鹅城~~替我保护那个人,千万别让人欺负他才好……”言罢一掌击在马背上,龙侍长啸一声冲入路旁灌木丛,踏花飞驰而去…… “啪嗒”――直在偷听的小飞侠也跳出袋子,追向龙侍,眨眼间一龙一马便消失在地平线处,没入红彤彤的晨曦中…… 梦后楼台高锁, 酒醒帘幕低垂。 去年春恨却末时, 落花人独立, 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苹初见, 两重心字罗衣 琵琶弦上说相思, 当时明月在, 曾送彩云归。 (玄武?游侠部落) 楠大醉醒来,天边红霞正好。 结束了一整天的围猎,营地上,雷神骑士们围着篝火开怀尝饮。帐外歌声笑声此起彼伏,地上篝火熊熊,映得天上明月星辰黯然失色。大草原上,烧烤宴会方兴未艾。~ “老大,来喝酒啊!”方一出帐,“无聊”就扯着破罗嗓子冲楠嚷嚷。 “喝酒?没意思!我去沐浴,等会儿记得送个漂亮妞儿过去。”楠有气无力的挥挥手,穿过堆堆篝火来到营地后方,向帐幔围起的温泉走去。今天心情不佳,遇上行礼致敬的手下兄弟也爱理不理的。 “完了~本月那次又到了。”“废话”摇头苦笑。 “可怜的阿卡拉姑娘呐,请原谅我们变态的楠老大……她是美女的梦魇……”虽然怜香惜玉,“无聊”还是听命行事去了。 “楠大~奴家来伺候您了。”娇滴滴的声音自帐外传来。 “进来吧~~”楠懒洋洋的说。 少女乖乖的掀帘而入,低垂螓首,侍立池旁。 “你要服侍我?氤氲的蒸汽,哗哗的水声冲得楠的话音有些变形,不知是远还是近。 少女点头称是,毕恭毕敬。 “自愿?” “当然~能服侍玄武最伟大的天骑士――楠?帝释天大人,是奴家无上的荣耀。” 尽管少女来自夫瑞河畔(thefreeriver)的小族阿卡拉,却也知道天骑士的大名。 “……你……可真会讨人喜欢……”楠说喜欢,可语气里却没有一丝喜气。 “知道……知道……怎么服侍我么?” 羞赧的咬着樱唇,少女摆弄着衣脚,好一会儿后才低声答道:“知道……用奴家冰莹玉洁的身子服侍大人您……” 水声忽止,帐内死一般的沉寂,就连蒸汽也似乎停止了游动。 “哈……哈哈哈哈~~~你?……用身体?……服侍我?”楠古怪的笑声流露出恶意与嘲讽。 “白痴女人!抬起头仔细看看!看看你要用身体服侍的楠大人!” 少女惊恐的后退几步,抬头望向温泉。惊异的目光落在楠变形的脸上。接着便顺着不满水珠的褐色肌肤滑下,来到高耸饱满的玉峰。 “啊呀~~你……”少女花容失色,孤陋寡闻的她并不晓得拥有“大雷神”之名的天骑士竟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 楠冲着她冷笑,笔直的站在齐腰的温泉中。**的身子瑟瑟发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剧痛。 剧痛? 少女立刻就知道原因所在了:楠小腹处那泓泉水,正渐渐变得绯红,由深及浅向外扩散…… 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雷神骑士们却个个充耳不闻。 “砰!”少女从帐内飞出,滚过之处洒下点点血迹。 “丢掉!” “是!”早就等候多时的“无聊”立刻抱起血肉模糊,捂着脸哭泣的少女飞身而去。 帐内,楠将头深深埋入泉中。泪水与呻吟全都与温暖的泉水融为一体,浸泡着的具已疲惫不堪的身心…… “自兰死后,已经是第二十个了……”每个月的这一天,都是她最痛苦的时候。一年前的今天,兰坠落苍天,驾着阿帕奇驶向地狱…… “为什么?”她问自己。 “为什么堂堂天骑士竟不能保护自己唯一的亲人 ?[-99down] 为什么无敌于玄武的‘大雷神’偏偏是个女人 ?[-99down] 为什么……为什么我楠?帝释天会被小小的痛经折磨得生不如死只想杀人……?” 两个时辰后,疼痛渐止,楠筋疲力尽,仰躺在水中胡思乱想。 “不知朱雀的春江水月是否也有这么痛苦的时候……?”自鹰愁涧一战后,春江水月打破了她不败的神话,同为女人,楠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她。想象着秀丽的水月月事来时痛得满地打滚的衰样,她忍不住嘿嘿傻笑,一脸陶醉状。 想到水月,当然也就想到了那个让她爱恨交加念念不忘的叶美人儿。当日恶作剧得一吻,让她至今无法忘怀,不知多少次午夜梦回,她与他重温绮境。 想到叶美人,她的心里就又不平衡了。“晦气!水月那婆娘还是比我幸福嘛!倘若天天亲近叶子美人儿,偶尔痛上一痛又何妨?”楠本不是善妒之辈,可今回却越想越气,嘴巴撅起老高,妒忌得眼都红了。 “哼!不行!我一定要把叶美人儿抢到玄武来,给水月那小贱人点颜色尝尝!” 摸摸肋下那条半尺长的伤疤,心意越发坚定。 “神奇无比,无比神奇,马上去朱雀!”沐浴之后,楠迫不及待的找来了精通地理的神奇兄弟。 “干嘛?”两兄弟齐声问。 “去找叶美人,把这封情书转交给他,然后……接他来玄武!” “情书 ?[99down]”神奇兄弟面面相觑。 “老大,您写给叶美人儿的?”大哥神奇无比壮着胆子问。 “当然!”楠得意的把锦帛塞进竹筒,又扣上塞子。 “刚刚在温泉里写好的……真是文思……文思……那个如泉涌哈!”楠的初等教育主要用来修逃学课,水平有限的紧。 “可是……可是,温泉里哪儿来的笔墨纸砚?”无比神奇大惑不解。 “嘿~~那有何难!”楠得意洋洋的说:“纸就用内衣――上好的缎子呢。手指就可以写,何必用笔?至于墨,更不成问题!用我刚刚流的血就行啦!哈哈~血书啊~~叶美人儿见了想必会感动的热泪盈眶!”楠乐得眼睛放光。 神奇无比:“刚……刚的血?难道是……呕!” 无比神奇:“oh,mygod!” 一曲新词酒一杯, 去年天气旧亭台, 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识燕归来, 小园香径独徘徊。 (魔域诗苑) 匆匆穿过腊梅盛开的庭院,通幽香径指向那充满东方情调的小竹楼~~ “主~”推门而入的黛玉轻声道。 推开厚厚的《量子化学的遗传学应用》,缪斯摘下金丝眼镜。深深吐了口气,靠坐在太师椅上稍事休息。 “准备好了?”她懒洋洋的问。 “如您所愿,主人。‘净化Ⅲ’的特派考察组已经就绪,美杜莎大姐请您去呢。” “……我就不去送行了,一切交给美杜莎负责。”谬斯懒洋洋的说。虽然已经不再需要冬眠,可每到冬季,她还是整日昏昏沉沉只想嗑睡。 “是,主人。” 黛玉知道谬斯一向如此――只喜欢策划,决不亲自执行。诡诡秘秘搞阴谋是她的天性,可具体操作时,她却绝不亲自参与。 她可不想……被捉住尾巴…… 千年以来,一直在黑暗里默默膨胀、生长的“净化Ⅲ”计划终于有了实现的可能,借末日众之手,谬斯将唤醒来自太古的恐怖…… “一会儿转告美杜莎,有两件事儿要特别在意……”面纱下的眸子光彩流动,摇摇曳曳,宛若幽灵。 “其一,今回企鹅城的实验已经惊动了明镜老师,有她干涉,估计末日众那群蠢材成功的概率不大……我们的目的是暗中协助末日众,维持两方力量的平衡。尽量扩大净化Ⅲ的破坏成果,进而获取切实可靠的数据――但要记住,千万不能与明镜老师正面冲突!否则……我也救不了你们。 其二,除了监督‘净化Ⅲ’现场和测试‘潘多拉14号’两项任务(2),我们还有更重要的项目――留意那个傻小子,他的身体差不多也该崩溃了!告诉美杜莎,一定要把他带回魔域――活着带回来……” “奴婢记下了。”黛玉躬身退下。 一刻钟后,轰隆隆的马达声划破宁静的夜空,银灰色的直升机盘旋升起。 驾驶席上的美杜莎美艳依旧,海蓝的明眸中满是憧憬,嘴角含着淡淡笑意…… 尽管身后货舱内冰冷的仪器、噬血的魔兽都让她无比厌恶,可与即将到来的幸福相比,这一切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远方的心上人…… 别来无恙否? 企鹅城城守府〉 幽静的秘室中,断?史克尔与阴阳玉 第一章 血战的前奏曲 孔雀历10月27日,酝酿已久的末日武道大会终于如期开幕。朝中取缔地方末日教分舵的政令早已下达,可罗将神却并没把它放在眼里,依旧我行我素。几天来南极山庄内大加修葺,将庄中央原来的报名处改建成了十丈方圆的大擂台,两侧还设了贵宾席,专供观众及参赛的选手观战或休息。至于罗将神本人及末日众的其他骨干,则高居于主席台上,纵览全局并充任裁判。 主席台左侧是一张松木圆桌,黄澄澄的金币码满案面,刺得人眼花心跳。十万金币的大赏,怎能不让人看了心痒?更何况还有成品字形摆在金币山上的三只锦缎香囊 ──传说中具有起死还生之力的灵魂旃檀珠更是世人梦寐以求的无上瑰宝。 从昨天起,企鹅城就全城戒严,通往南极山庄的各条道路均有稽查营的官兵把守,方圆十里内任何人等不得接近。自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官方的举措根本挡不住武林中人。距开赛尚有半个多时辰,参赛者就到场了**成──不但有企鹅本地的高手宗师,更有不少外地来的过江龙。 人一多,难免出现诸如:张三看李四不顺眼,于是相互示威,或单挑或斗殴…… 之类的鸟事儿。擂台赛尚未开始,就发生了几场械斗,死了一大堆人,火药味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南极山庄。 末日真理教对此毫不干涉──他们只负责收尸,至于死人,当然是越多越好。 说到“不顺眼”,最让人看不惯的自然是f&s的美女帅哥们。那身超炫的打扮,让人看了怎能顺眼?就连上不了台面的小混混都忍不住想背地里敲上一人一记闷棍,更别提以前辈自居的大爷们了。 f&s从一进庄门口就受到了“热烈欢迎”,不是有成群结队蝇蝇苟苟的前辈高手走上前来,免费传授恃强凌弱的江湖规矩。好在“风林火山”之三角战术”神妙无比,几十位大哥老师没当成,自己反被“教育”了一番,个个被揍得半死不活,趴在地上摆出种种造型──从庄门到擂台,铺了条后现代主义风格的人体艺术单行道,而f &s一行人却毫发无损,顺便还热了身。 按照规定,每支参赛队伍的上限为3人。f&s有圣魔风云水火6位兄弟姐妹,其中无痕月身负间谍重任不得直接参赛,无瑕乃智将也不会上场斗蛮力,剩下四人中,倾城、阿介、老雷已经有了参赛资格,柯蓝却不曾通过“人气机”检验。早就想大出风头的柯大小姐当然大呼不公平,拉住雷烽威胁加利诱,要他把名额让给自己。 “no!”雷烽断然拒绝。 “哎?小雷呀,本座这可是为了你好!你自己想想,哪有专业魔法师跟人打擂台的?这不明摆着寿星吃砒霜──厌命长么!在你念完咒语之前,对手完全有充裕的时间舒舒服服打个盹先,一觉醒来后再踱着方步走过来砍了你的大头……” “少废话!老子宁死不从。” “啊呀~~小雷……难……难道……”柯蓝灵光一闪,似乎明白了他的心意。“你宁死也不愿让我涉险……呜呜~~人家好感动……真想嫁给你……” “少来!大花痴!”雷烽冷酷的粉碎了她的幻想。 “不让你出场,是怕你丢人,懂了吗?笨女人!” 柯蓝:“:(”(暴怒中……)光辉闪过,雷烽左臀插刀右臀中叉,痛得哀哀惨嗥。 “哼!什么臭规矩,让本座来破个例!”红莲女剑客决定亲自与末日众交涉,三窜两跳爬上主席台,跟武道会执行主任左左木老头据理力争,非要把f&s参赛组扩到四人不可。左左木当然不肯,任她吹的天花乱坠也不让步。可无意中发现了她腰间佩的名剑红莲后,态度立刻180度大转弯。和颜悦色的应允了她的请求。当柯蓝兴高采烈的走下主席台时,比武已经正式开始。 统计得到的参赛组共计32支,为了加快比赛节奏,罗将神选择了淘汰赛制:只要一组队员全被击倒,即丧失了比赛资格。至于组与组之间的决胜方式,则有单挑与混战两种方式,可由双方代表协商决定。f&s看两个时辰热闹,达成了一个共识──所谓的高手名宿,大多为浪得虚名之辈。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在擂台却拖拖拉拉的不干脆。你一招白鹤亮翅,我一式犀牛望月,花架子十足,骨里却是草包一只,真不知他们是凭什么混出偌大的名声。 水平低劣也就罢了,偏偏废话还多。开打之前要各说一套千篇一律的开场白,模式大抵如下: 首先介绍自己祖宗八代,说明自己乃名家子弟英雄后代,然后互相吹捧,说些 “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之类的场面话,大有化干戈为玉帛之势…… 待到分出胜负,倘若双方均处于存活状态,“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类的辞令亦必不可少。 绝大部分比赛无聊的叫人只想瞌睡,别人可以打瞌睡,无瑕却没那么好的福气。身为f&s总参谋官,她必须记录下每位参赛选手的战斗数值、得意技、习惯动作,不但要备份资料还得分析弱点,以保证与对战时能知己知彼。熬了三个多时辰,午饭前的最后一场比赛总算轮到f&s出场。对手号称“白虎乱世三霸天”──可惜三分的并非天下,而是他们村儿那一亩三分地。 对付这等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先锋官龙之介纵身上台,一记“风华乱舞”将“三霸天”统统撵回白虎老家…… 与上午大大不同,下午的比赛格外精彩,若干支实力强劲的队伍纷纷出彩。其中有三组人马给倾城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首先是代表末日众出战的无痕月和他的两个搭档。 清华门“水剑客”无痕月此役中一战成名,凭借潇洒的剑技以一搏三,轻松战胜了久负盛名的剑道元老“天地人三才剑客”。三位老剑客师从古昆仑剑派,不但个人剑技高超,一套三才剑阵更是十数年来未曾逢敌手。 可今回算是遇上了克星。当目睹了无痕月随心所欲的操纵清华剑气后,三剑客连阵也不摆了──干脆弃权。 倾城早就知道无痕月已臻大乘剑道,今日一见,才晓得他比自己想象中更厉害。仅以控制剑气的熟练程度而言,自己还略逊于他。他的两个搭档全身都裹在黑色紧身衣中,连头上也被面罩笼着,不但从不与人交谈,甚至连动都不动一下──宛若两尊泥偶。 尽管不知实力如何,大家还是不敢轻视这对沉默的蒙面武士。 “不象是活人。”这是无瑕的结论。 更邪门的还在后面呢。有组家夥不知是何来历,简直就是来自地狱魔兽。 头一个是豹头人身的半兽人,不时张开血喷大口呜嗷呜嗷的嚎叫,满嘴的獠牙闪闪发光~ 第二位头倒是长了人的头颅,脖子下面却连了个硕大无朋的蜘蛛身子,八只爪子既细且长,圆圆的大肚皮上生着茸茸绿毛…… 最后一个相对正常些,基本上算个完整的人。身材高瘦呈扁平状,脑袋尖尖呈等腰三角形,眸子惨绿细小如豆,皮肤上布满了细细的鳞片,活像条毒蛇。 不但长得像野兽,他们的作战方式也大异于人类。 那豹人速度奇快且生性残忍。他对手是个使棍的好手,本想效仿“武松打虎”来个棒打南山豹,不成想手中齐眉棍还未擎起,那豹人便狂风般飙到他身后,一口咬断后颈…… 与壮志未酬的“武二郎”相比,他的朋友更加不幸。一个被蜘蛛人当场分了尸,一个被蛇人敲开了脑壳,脑浆也被吸了个干净。这残酷的虐杀场面吓呆了观众,不少参赛者也吓破了胆,立刻弃权,卷起铺盖回家了。 “阿介,那豹子比你还快……”雷烽貌似调侃,脸上那分忧虑却假不了。 “……本能。”龙之介沉默了半晌,只吐出这答非所问的两个字。 今天最后一场最出人意料,参赛的一方竟是稷下剿匪军的三位头领。史克尔不屑出手,只派出了手下大将刘圣阳出战。嘴角总挂着懒洋洋笑意的刘圣阳是个雷打不动的大懒人,就连连绰号也是“懒得出手”。 抱着长剑随随便便往擂台一站,接下来就发呆。望着对手一个劲的笑,既不动手,也不说话。对方等不及,抢先出了手;他却不架不躲,抱剑而立从容依旧。直到对手刀离体不及三寸,才隐约见他的手抖了抖──绝大多数人连这一抖也没注意到─ ─之后形势立时逆转,对手的钢刀竟在不知不觉间被削成大小形状完全相等的七七四十九截,散作漫天花雨。 出剑收剑皆不可见,刘圣阳从始至终面带微笑岿然不动。 谁能看清他出剑? 倾城、龙之介面面相觑,无瑕秀眉紧锁。抬头冲主席台上的无痕月使了个询问的眼色,对方也只能还他个苦笑。 尽管离得很近,青华水剑客却看不透稷下正宗的快剑。 “这就是‘流星’快剑!”柯蓝的话语里洋溢着自豪。 “刘圣阳师兄自114年入稷下学宫,5年来一直是帝都第一快剑!至今为止,还没谁能看清他的宝剑──‘碧水长天’。” 第一天比赛结束,f&s顺利普级16强。晚上回到夜雨楼后,大家就聚在一起分析赛事,商议对策。 末日武道会的确引来了不少牛鬼蛇神,依今天的观察,至少有三支队伍对f&s的胜出构成了威胁。 首先是代表末日众出战的无痕月组。无痕月身在曹营心在汉可以不予考虑,倒是他那两个搭档,神秘莫测不知实力如何。 其次就是那组凶残的半兽人。四神大陆上从未有过这个种族,倾城怀疑他们根本就是妖魔!柯蓝曾用感应超能力测探过兽人们的思维状态,得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结论:这些半兽人除了战斗本能之外,根本不具备独立思考能力,其思维似乎受到了某个外来信号的遥控。进一步的资料无法获取,也不知道那信号到底来自何处。倘若与之为敌,只有随机应变一条路可走。 最头痛的是稷下剿匪军。想到史克尔的月光?断,大家脸都青了。 也不晓得罗将神是消息闭塞还是别有用心,竟把死对头也放进来参赛。史克尔固然是想来个内部破坏,可谁又晓得罗将神是否在扮猪吃老虎? “啪啦啦”--羽翼声自窗外响起。信鸽送来了无痕月的情报。打开细看,只有一张比赛日程安排表。 大家计算了一下,不由的相视苦笑。假设f&s的16强战取胜,8强的对手就是三兽人,而无痕月与稷下两组显然也会普级。那么,f&s若想取得最终胜利,就必须在明天下午的8强赛中干掉三兽人,后天的4强赛中淘汰无痕月领军的末日众,并在最终战中与史克尔等人对决。最强的三支队伍都成了拦路石,f&s前途渺茫。 无痕月在信末说,“末日众的大总管左左木是个老奸巨滑的角色。此人一向低调,实力却深不可测。除此之外,末日众每天赛后都要回收战死者的尸体,偷偷送到山庄地下的炼金室内--据说是罗将神与左左木训练死士的场所。 与他同组的两个神秘人就是“死士”中的佼佼者。目前形势变幻莫测,末日众把一切希望都压在“祈福祭”上,至于武道会,他们似乎采取了较为宽松的态度。 为了获取进一步的情报,他必须继续隐藏身份。如果没有意外,很可能与f&s兵戎相见,到时候演场假戏便是--当然,要逼真些。” 看罢密函,倾城又咨询了f&s专职情报员柯蓝的意见。窃听装置所得情报甚微,只探测出了一大群半生物体的脑波--基本不波动,就像冬眠的野兽。 无瑕对柯蓝提供的原始资料进行了分析整理,最后得出个大胆而又可怕的推论:那是一支由战死者的尸体组成的大军!而尸体的主要来源正是武道会的参加者!! 这支队伍想来就是无痕月所说的“死士”,难道这就是武道会的目的? 所谓遴选护法使者不过是个借口,搜集战死武者之灵魂才是真! 倾城回想起当日企鹅城外破庙中,他与龙之介遭遇“采生剑”的往事。 假如祈福祭是为了召唤远古之魔神,武道会就是在为魔神招募军队。 经过反复的思索推理,他越发相信这个猜测。 当务之急是如何对付这支潜伏在黑暗深处的亡灵大军,对其一无所知的他们,又怎会想出万全之计!? 将脑波敏感度提到上限,柯蓝累得脸色苍白头痛欲裂,却再也的不到进一步的资料,只好放弃。 “总觉得……那些‘死士’的气机……有点儿像罗喉大哥……”这只是一种感觉,柯蓝解释不清,也就没说出来。 自从听无痕月讲述了罗喉和兰?观世音的故事后,大家都为当日的武断后悔不已,内心倍受苛责。为了弥补过失,帮助罗喉夺取灵魂宝珠也成了f&s参加武道会的目的之一。 第二天一早,武道会继续举行。 由于淘汰了一半参赛者,比赛进程也加快了许多。没过多久,就轮到了f&s组出场。商议好团体决战胜负后,就在双方刚刚上场时,一幕意外的喜剧上演了。 “啊哈~~秋高气爽!”[八零电子书·www.txt80.Com] “哇呀~~凉风习习!” “真是--” “打架扯皮的好时光!” 两个大嗓门一个好似刮铁锅,一个绝类敲破锣。人随声至,两个瘦高汉子先后出现在擂台前。一着黄衫,一穿绿袍,面目虽不到可憎的地步,却也死板的像块木头。此二人为了爬上丈二高的擂台可算大费了番周折:先是叠罗汉上去一个,接着玩猴子捞月,想把下面的拉上去。结果下面的没上去,上面的倒被扯了下去。两个大笨蛋摔成一团,哎吆哎吆惨叫连连…… 两侧观众哄堂大笑,心里还琢磨:“哪儿来这么对活宝?”“莫不是从戏班子里请来的滑稽演员?” “奶奶的!老大,都怪你太重,我早就建议你减肥……” “放屁!该怪老二你营养不良才对!没半点儿力气……” “嗨~两个好徒儿,你们怎么来了?” “徒儿!?”两兄弟大吃一惊,四眼对视,异口同声大叫道:“哇!难道是……” 抬头望去,倾城正蹲在擂台边上冲他们扮鬼脸呢~ “真是神奇无比,而又无比神奇!叶美人儿,真的是你!?” “叶美人儿!?”倾城差点晕倒,慌忙戴上墨镜,佯怒道:“别乱叫!神奇无比,无比神奇,别再胡闹!” 以胡闹为天职的神奇兄弟当然不会听话,兴高采烈的爬上台去,依次与倾城来个重逢的拥抱。 神奇无比:“叶美人儿……” 无比神奇:“楠老大有信给你。” 懒得听他们废话,倾城径自接过信来。 信文如下: “天仙下凡的叶美人儿: 快到玄武来吧! 我真想死你啦! 永远爱你的:楠?帝释天 (完) p。s:春江水月那贱人死了没有?” 字迹丑的可以,间或还有两个错别字,内容可笑,墨水也古怪的很,呈红褐色-- 闻一闻,有点腥。 “去玄武?去她个大头鬼!”倾城怀疑楠脑壳怀掉了。 “叶美人儿,信也看完了,咱们快走吧!”神奇兄弟又想故计重施,一前一后,摆出了“活动监狱”之阵势。 倾城还没答话,参赛的另一方先急了。 “兀那两只木口木面的呆了,休要搅局,还不给洒家滚开!”发火的是个大和尚。 f&s本次的对手是师兄弟三人,具是酒肉和尚。按辈分依次唤作“大林”、“中林”、“小林”,合称“大中小林”。 倾城与神奇兄弟罗嗦那么久,性急如火的“x林”们早就耐不住性子。他们这边厢一吼,神奇兄弟也叫开了。 “哇呀呀~神奇神奇真神奇!” “令堂当真神奇无比而又无比神奇!” “一胎生了仨秃驴!” “大中小林”气的暴跳,分别擎出狼牙棒、鬼头刀、九齿钉耙冲将过去,摁住神奇兄弟一顿好打。 同在台上的柯蓝、龙之介想出面干预,倾城却笑着阻止:“别担心,神奇兄弟就是不怕打。”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大中小林个个累的气喘吁吁一身臭汗,神奇兄弟却依旧笑嘻嘻的毫发无损,摇头晃脑的爬起来,嘴里还一个劲儿的嚷嚷。 神气无比:“哇赛~秃驴兄弟果然好拳脚,大爷全身上下没一处不舒坦。” 无不神奇:“爽啊~爽啊~哎?发什么呆?来,小秃,继续按摩!好好伺候,大爷有赏。” “妖――怪――”三个和尚傻了眼。 大林:“哼!待洒家取来照妖宝镜,降伏尔等妖魔小丑!”说罢跳下擂台,哧溜一下钻进人群,眨眼就没了影。中林、小林看了看神奇兄弟,又对视了了一眼,皆面有菜色。 “俺去取桃木剑!” “俺去寻招魂令!” 说罢效法大哥,亦溜之大吉。 “三林”逃之夭夭,算是自动弃权,f&s也没占到便宜,必须得撵走狗皮膏药似的神奇兄弟。按规定,只要他们向赛场监督提出申诉,末日众自会派人把这对搅局的活宝赶走。可倾城知道他们是死缠滥打的专家,要想摆脱纠缠,必须让他们彻底死心。 一番斡旋后,本局比赛改为f&s的代表叶倾城与挑战者神奇兄弟的对决。 神奇无比:“俺们兄弟――” 无比神奇:“乃玄武赫赫有名的‘活动监狱’!” 神奇无比:“只要叶美人儿能把我们……” 无比神奇:“逼出三丈圈外……” 神奇无比:“去玄武的事儿就一笔勾销!” 说罢,他们在擂台中央画了半径三丈许的大圈,雄赳赳气昂昂的站了进去。这兄弟俩精通玄武金刚流内功,炼的就是挨揍的本事!要想把他们逼出圈外,实在比移山添海还难。倾城知道不可力取,眼珠转了几圈,一条妙计浮上心来。 “哈哈~这点儿小事儿也想难住在下?” 倾城哼着小曲走上前来,也不动手,径自用鞋底抹平了那圈的痕迹,又在神奇兄弟身前重新画了同样大小的圆圈。 观众们先是目瞪口呆,随后哗然。骂其狡猾者有之,夸聪明者亦有之。移动物体等效于反向平移坐标系,倾城不能把人移到圈外,却能把圈移到人外。方法不同,效果却一样。 “你……你这骗子手!” “不算!不算!” 神奇兄弟欲哭无泪。 “不能改变界限!” “好吧!”倾城摆出副宽宏大度的神气:“再给一次机会也可,不过……界限圈要由我来画!”神奇兄弟也不仔细考虑,一口答应下来。 于是,倾城笑嘻嘻的取出鹅毛笔,蘸上墨水在他们背后各画了个圆圈。 “你们先分别站到自己背后的圈内。” 自己背后?怎么站?神奇兄弟面面相觑,知道又被摆了一道。 “不行!” “那圈不能画在我们身上。” 倾城再次满足了他们的要求,在擂台上重新画了个圆圈。很小,像对耳环。 “喂,进来吧!” 神奇兄弟不是蚂蚁跳蚤,怎可能挤得进去?于是又不算。 “必须是一个足够大的,能让我俩站进去的圈才算数!” “足够大是不是?” 神奇无比:“对!” “必须可以站进去?” 无比神奇:“没错!” “没有别的条件了?” “没有了!” “好!”倾城纵身跳下擂台,迅速在地上画了个大圆圈,旋即又跳回台上。 “就是那个啦!” 两兄弟迟疑了一阵,终于还是跳下台去,走入圈中。 神奇无比:“叶美人儿,快来呀?” 无比神奇:“发什么呆?我们准备好了。” 倾城既不答话,也不下来,只是站在台边儿,笑眯眯的望着他俩。 神奇无比:“老二,我有不详的预感……” 无比神奇:“我也是……” 果然,三秒钟后,嘟嘟的哨声响起,裁判宣布神奇兄弟战败。 两人大喊冤枉:“为什么!?”“我不服!” 观众―― “两个傻瓜!” “笨蛋!” “白痴~” 神奇兄弟三秒违例淘汰出局,没能完成楠的任务,回玄武后少不得挨顿臭骂。 ※ ※ ※ 场外三秒规则。朱雀的擂台格斗规则与现实世界不太相同。倒地10秒算负;第一次场外3秒算负;从第二次起,出场立即判负。 第二章 圣 明心慧剑目神通 专程来捣乱的神奇兄弟没能阻止F&S晋级,倾城等人顺利杀入8强。 之后的比赛正如事先所料,撇开一班浪得虚名之辈不提,对F&S威胁最大的三组,谜之三兽人,无痕月领军的末日众蒙面武士,乔装改扮的稷下三大高手,均以压倒性的优势战胜对手,进入8强。由于臂伤尚未痊愈,第二场比赛无痕月没有出手,改由蒙面武士之一出战。 擂台上上演了开赛以来最为匪夷所思的对决。那蒙面武士根本没有防守的概念,一味疯狂进攻,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首战对手是个白虎刀客,就在他一刀砍中了蒙面武士颈部的同时,对方的长剑也划破了他的肚皮…… 刀客当场断气,蒙面人却滴血未流。紧接着上场是个快剑手,精通扶桑“风魔剑法”。也许是吸取了同伴惨死的教训,一照面就展开疯狂进攻,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蒙面人依旧只攻不守,拚得挨上九九八十一剑,最终换来了机会,在剑雨缝隙中反攻了一剑。 八十一剑换一剑手,快剑手胸口开了半径盈尺的大洞,蒙面人却只需换去开了九十八个孔的上衣。这种对手……简直是妖魔化身。 第三位对手很干脆,直接弃权! “护身气功,还是魔法结界?……”倾城看不出。 接下来的比赛中,稷下组也大出风头。 史克尔大将军当然不屑出手,今回上场的是那又矮又瘦、病恹恹的黑魔法师游戏者·欧姆·培基。 “一起上吧!大爷没空儿陪你们玩太久!”一上场,他就放出狂言。 “法师与武人对决!?” “一对三?……他死定了!” 绝大多数观众都认定欧姆·培基是不折不扣的疯子,纷纷投来送葬般的眼神。能够闯入8强,欧姆·培基的对手自然不是无能之辈。既然他口出狂言,三个老油条也就乐得捡个便宜,当即一同出阵,成品字形将他围在当中。 “必须在魔法师咒文完成之前结束战斗”这是众所周知的常识。 当对手率先发动攻击时,欧姆·培基还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大声吟唱咒文呢。就在即将得手的瞬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欧姆·培基突然睁开眼,冲对手们作了个鬼脸儿! “为……为什么!?” “根本没念咒文!” “难道是……” 没有咒文,三道“大气之刃”破空儿来,无声无息的腰斩了三名对手,比折断枯枝还轻松…… “是……心交……”常识并不等于真理。可惜,当他们明白这个道理时,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欧姆·培基……可怕的家伙……”台下的雷烽低声自语。 夕阳西下时,F&S又迎来了与半兽人组的战斗。 “对方三人各具特色,若要获得最大胜率,必须针对其弱点派遣合适的人选参赛。”利用赛前的准备时间,无瑕对战局做了最后的分析。 三兽人中第一个出场的是那八脚蜘蛛,F&S一方则由老大叶倾城出战。倾城惯于以静制动,拔刀术大巧若拙,正好克那蜘蛛魔复杂多变的攻势。 对不通人性的妖兽自然无需多礼,一上场倾城便侧身按剑,摆出最佳出剑姿势,全力摧动阿修罗魔功,时刻监测对手动向。 自从吃了“灵魂旃檀珠”后,倾城不但领悟了“大乘剑道”,连“阿修罗魔功”也突飞猛进。非烟非雾的气体源源不绝的自体内涌出,迅速弥满散开去,直至笼罩整个擂台。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阿修罗魔功”的心法原理就在这“知己知彼”四个字上。 在这绯红的空间内,对手的任何举动都会瞬间反馈给倾城,就连体内的气血流动也不例外。僵持了片刻,蜘蛛魔耐不住性子,首先发起进攻! 对方一进入攻击范围,倾城果断出手,木剑破空飞斩,宛若流星逐月。蜘蛛魔全力冲上,很难中途改变方向,倘若对手是人,倾城这一剑即便不能得手,至少也可占尽上风。 可面对拥有八条腿,可以全方位自由移动的“蜘蛛魔”,情况却大不相同!就在剑气及体的刹那,它蓦地身子一顿,横向滑出数米,堪堪闪过一击必杀的拔刀术。 攻击落了空,倾城无法控制剑势,收招不及,踉踉跄跄前冲数步……蜘蛛魔乘虚而入,再次凭借全方位移动的本能滑向倾城,张开血喷大口…… “哧!”一道剑气划破长空,宛若神来之笔,重重射在偷袭者的大肚皮上! “水月流拔刀术·无剑斩!”清叱声中,倾城潇洒转身,挥剑横扫—— “无名妖孽,接我一剑!” 剑气排空而至,将那被“无剑斩”重创的妖兽扫飞出去。当日在企鹅城外,他就是凭这招“二段拔刀术”首开杀戒。 “波!”一蓬浅绿色粘稠稠的液体自深及内脏的伤口挤出,溅在地上哧哧冒起白烟。蜘蛛魔蜷缩成一团,痛苦的舞动着爪子。 对手已经丧失了战斗能力,即便是邪恶的魔兽,倾城也不想取它性命。本想径自下台,偶一回头,他恰好望见了蜘蛛魔的脸,苍白的面孔,因痛楚而扭曲作一团。 虽然丑陋不堪,虽然凶残丑恶,那毕竟是张人的面孔;而那痛苦的呻吟,又岂是“蜘蛛”所能发出的?略一犹豫,倾城走向台边,对离擂台最近的豹人大声道:“喂,快来救你的同伴。他伤的很重呢!” 豹人低声咆哮,恶狠狠的盯着倾城,好像根本不懂他在说什么。至于那貌似毒蛇的家伙,更是一脸冷漠,看都不看一眼台上的同伴。 “为……为什么?”海蓝的眸子中满是茫然。倾城不明白,这种毫无人性的畜生,怎可能构成组合,共同参加比赛? “难道……”他猜想到兽魔人背后,很可能有只罪恶的黑手…… “嘶嘶~~”剧烈的喘息声阻止他继续思考,转身望去,那蜘蛛人正想挣扎着爬起…… “继续战斗?……何必呢……”对这只被同伴抛弃的战败者,他有种说不出的怜悯。轻叹一声,倾城走了过去,打算阻止他那无意义的行为。 蜘蛛人没有继续战斗的打算,他爬起来,只是为了看那血……看自己流出的那滩碧绿毒血。血中,那模糊的影子,带给他莫大的冲击!终于抬起头来,人性化的脸上写满悲愤与惊诧。扯住身前的倾城,他指指血污中的影子,又指指自己。 “嘶呜?嘶呜?”他大声尖叫。 倾城明白他想问什么,唯有黯然颔首,伤心莫名。念起了回复咒文,倾城帮他疗伤……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卜嘶呜~~卜嘶呜~~”剑气伤了脑神经,同时也使蜘蛛人恢复了部分记忆,成为妖兽之前记忆。 “呜~呜卜嘶蜘蛛!呜……呜嘶人啊~呜啊……” “曾经是人!?”倾城不禁打了个冷战。 四神大陆上绝对没有“蜘蛛人”这一种族。只有人类……和普通的蜘蛛。蜘蛛魔从何而来?还用问? “可恶……”有生以来,倾城从未如此愤怒过。把活人搞成这幅模样……干出如此暴行的人……才是真正的恶魔! 就在裁判准备宣判战斗结束之前,空中有条极为纤细的光束射下来,恰好击中蜘蛛魔的头部,若非离得很近,倾城也不会发现。 “嘶嗷~”被那光束射中后,蜘蛛人先是剧烈的抖动了一下,旋即没了声息。 倾城抬头仰望,天空红霞渐染,毫无可疑之处。 “杀意!?” 幸亏没有散去阿修罗魔功,倾城及时发现了来自脚下的杀气!展开神龙九天变,他险险躲过蜘蛛魔的偷袭。原来黯淡无光的眸子如今鲜红如火,充斥着憎恨与杀机!那道光束重新控制了他的灵魂。 “嘶~”怪叫一声,蜘蛛魔翻身而起,绕着倾城前后左右转圈子。 直到他再次发动攻击时,倾城才发现自己落入了天罗地网--以他为中心,擂台上织出了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那无色透明网丝既是从妖兽体内抽出,自然染有巨毒。倾城不敢沾那蜘蛛网,“神龙九天变”也就没法儿施展。移动空间被封锁,只有被动挨打。与之相反,蜘蛛魔却可以在网上来去自如,随心所欲的发动进攻。 勉强布了个结界自保,可每挡一次,都要消耗极大的魔导力;倾城渐渐力不从心,对方的进攻却越发猛烈。结界维持不了多久,这样下去,即便不死于蜘蛛魔爪下,也会活活累死。 怎么办?倾城问自己。 “既然对手丧失了人性,此时此地,怜悯与仁慈已经不和时宜!” 倾城天性善良,但善良决非妇人之仁。倾城偶尔也多愁善感,像个小姑娘……可多愁善感也绝不等同于优柔寡断。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个分寸,他还拿捏得准。 “寻找机会,一击必杀!”他冷静的做出判断。海蓝的明眸中寒潮涌动,杀意自倾城心头泛起…… “身子不能移动,光靠阿修罗魔功的实时监控还不够……必须……必须预测出对手的下一步行动!” 一瞬间,灵光乍现!大智慧在生死关头冲破禁锢已久的思维障碍! “目神通!!” 自从那日在阴阳明镜处习得“万物皆有神明”的心法后,此时此刻,倾城终于在实战中悟通了“目神通”的理法应用! 既然目有神明,当然有大神通,正如水月的阿修罗魔功操纵了消化系统的神明,倾城完全可以借助目神英玄来完成神通。何止知己知彼,更要料敌先机! “预测”——这就是目之神通! “人之双目,有若是灵魂之窗,芸芸众生,当以慧心观赏!目神明上字英玄~~请伴我冷眼旁观,看清世态炎凉!看尽人间万象,看穿心口不一,看破红尘万丈!目光如剑……剑有神通!!目神通·明-——心——慧——剑——” 悟通“明心慧剑”,就如同佛家之醍醐灌顶,倾城只觉得天眼顿开,世间一片大光明!那芸芸万物的形象,也皆与往日不尽相同。慧剑明心,斩破幻象。 再次放眼观望,倾城才发现,蜘蛛魔那套故弄玄虚的伎俩实在不值一哂。原本觉得快捷无比的移动、滑行,而今也慢得似那蜗牛蠕动。速度是个相对量,领悟了“目神通”的倾城发觉蜘蛛魔的移动变迟缓,正说明他自己的速度变快了 不仅看穿了他的动作,倾城也看穿它的神智早已是一片灰蒙蒙…… “脑神经完全毁坏……没救了……”摇头叹息中,倾城打开结界。 蜘蛛魔飞扑而至,八只毒爪蓝光闪动,火红的眸子中,为即将品尝到的血腥而狂喜…… “没有自我意识的战斗,也会如此快乐?”倾城冷笑。如今的他,在杀气的环绕下,活脱脱地狱死神之化身…… “明心慧剑”捕捉到了蜘蛛魔“意识”上“已经”左移,而“生理”上尚处于静止与左移之“临界点”的一刹那--倾城出剑,疾若惊虹!木剑势如破竹,洞穿了蜘蛛魔腹部。 “还没死……”一记重击要不了蜘蛛魔的命,倾城身化九影,鬼魅般追将上去。还是“神龙九天变”,可却与以往的不尽相同。那速度,几乎甩开了影子。 “‘神速’的极限!”当倾城处于被动时尚能保持镇定的龙之介,霍然站起身来,惊讶的合不拢嘴!以普通人类而言,倾城此刻的速度已经达到极限。 “天哪~真的有九个叶子!”雷烽也失声惊叫。 神龙九天变不再是单纯九条残像,每个都是真的倾城,形成一部分时操作系统。分身之际,倾城出剑。搏命杀敌时本该精神高度集中,可这一刻……倾城却神思遐想…… “水月殿下……完美的神龙九天变……在下……终于完成了……” 当日新·雅兰斯的碧海朝阳与蓝天……海滩上分身九变的春江水月……往事如画,历历在目;相思如酒,越酿越醇…… “新·水月流——大乘·幻杀翔龙剑!!” 相思入骨时,正是悟得奥义时……如同时间突然静止,蜘蛛魔凝在半空,九个倾城依次自他身侧掠过,犹如一行鸿雁落平沙……势式个个不同,却同样潇洒流畅。 华丽至极的“幻杀翔龙剑”,在“幻杀升龙剑”的静态上,又多了几分行云流水的灵气…… 行云流水的倾城如水银泻地,反手收剑不动如松,唯有鬓角发梢,兀自随风飘动…… 空中的蜘蛛魔四分五裂,残肢污血洒作漫天绯雨…… “倘若生命不能用仁慈来救赎,就该以杀戮来结束!死亡,对于身不由己的蜘蛛魔,或许是种幸福的解脱……对于愚者与弱者——我将以毁灭之神的名义……宣告末日降临!” 代表毁灭与杀戮的银·叶倾城首次觉醒。再次仰望天空,那卑鄙的操纵者早已躲在云层深处,连目神通也无法看破。 “解决掉宠物,主人就会出来吧?” 杀意一发不可收拾,倾城按照预先的计划下台归队。冲看台席上的豹魔人与蛇魔人勾了勾手指,他冷冽的一笑,“下一个。”此时此刻,倾城的眸子中冰雪凝结,那抹银白,正是春江水月的发色。 下一个!?老天~这哪儿像平素温文尔雅的倾城说的话?F&S的兄弟姐妹们可被被银·叶倾城吓坏了。 “擂台上的……真的还是倾城?”大家不由得兴起了同样的疑问。 疑问尚未解答,擂台上又生了变故。场下有人走上了擂台。那人身材高颀魁梧,一身漆黑的甲胄,外套白色披风,脸上还罩着只狰狞的银面具。 “黑武士!”那人的装束让雷烽联想起一部骑士小说里的英雄。 “不想死的闪开!”倾城冷森森的喝道。现在的他对任何人都抱有敌意。毁灭之银借助杀意统治了他的灵魂,假如没人阻止,他将变成第二个春江水月。 铁面人望着杀气腾腾的倾城,目光从容镇定。 对视中,倾城发现他很年轻,露出面具外的上半边脸也颇俊朗。他的盔甲,他的面具……身材、相貌……他之所以称之为他的一切要素,统统体现了一种震撼性的力量。仅仅这么站着,就能给人一种崇山峻岭般不可动摇的感受,漆黑深邃的眸子就那么盯着他,不怒而威。 沉默没有维持多久,黑武士念起了莫名其妙的经文。 “唵!伽啰帝耶婆娑诃~~伽啰帝耶婆娑诃~~伽啰帝耶婆娑诃~~伽啰帝耶婆娑诃~~伽啰帝耶婆娑诃……” 说来也怪,那古里古怪的经文传入倾城耳中,竟起了莫大作用。几秒钟后,杀意就完全消解了,眸子也恢复为海兰色。 “叶倾城?”黑武士不急不徐的问。 “正是在下,先生是……”倾城看不穿他是敌是友。 那双眸子深不见底,与面具一同构成厚厚的心灵屏障,一丝情绪也流露不出。黑衣人没有通名报姓的打算,只是冷冷的盯着他,从头到脚反复端详。他不动,倾城也不敢动,两人就这么沉默的对视着,时间也仿佛不再流动。 “妈的!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得撵走黑铁皮才行。”看台上的雷烽见势不妙,提议要求末日众的赛场监督出面干涉。 “嗳?你们怎么了?干吗不说话?”他这才发现大家的神色都出奇的凝重。 龙之介神情肃穆,眉头紧皱。在他记忆中,似乎有这么个黑武士——可怕至极的黑武士,他与他那柄巨剑“漆黑守护神”一同构成了“以暴制暴,除恶务尽”的传说。 无瑕悄悄低下头,她一向极重风度,今次却神色慌张的蜷缩在椅子中,受惊的猫儿般将头藏在袖子下。 “怎么了?”龙之介发现了她的异常。好容易找到了护身符,无瑕整个人儿都挤到他怀中。佳人主动投怀送抱,龙之介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怎么了?向来矜持高傲的公主殿下怎会突然脆弱起来?难道……难道是因为那战神般的黑武士!?” “别来找我!别来找我!织女自寻死路,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龙之介能感受到无瑕的恐惧,却听不到她内心的呼喊。 断·史克尔也注意到了这位不速之客。嘴角泛起一丝冷冽的笑意,他刻意压低声音对身侧的刘圣阳与欧姆·培基道:“记住这个人!倘若将来与之相逢于两军阵上……” “相逢于两军阵上!?” “既是敌人,当然就要各为其主搏命而战。” “大人想必是要指点战胜此人的诀窍吧?” 两人不约而同的想。 “倘若将来与之相逢于两军阵上……”史克尔终于吐出了那句可怕的断言:“很遗憾……稷下将痛失两位精英。” “黑元帅!他是黑元帅!凤凰城的副统帅,铁面将军易水寒!”一直在冥思苦想的柯蓝突然跳起来叫道。指着擂台上对峙的两人,她的脸色苍白的象是撞见了活鬼。急匆匆的跳出看台,她回头大喊:“快来救叶老大,易铁面会杀了他!” “他就是凤凰城的‘夜叉王’易水寒。过去,他曾是帝国军人的骄傲;将来,必将成为帝国军人的噩梦!”对于易水寒,断·史克尔做出了如是评价。 台上的易水寒双手合十捏了个印决,口吐六字真言:“唏嘛呢叭咪吽!”声若闷雷,字字震耳欲聋! 地面也随着真言裂开一个莲花状的深洞,漆黑巨剑冉冉升出…… 那剑,长一丈零八寸,重达三百六十斤,乃四神八神兵中罕见的两件重武器之一。(另一件是楠的“丈二大雷神”) 前来救驾的柯蓝刚刚纵向擂台,立刻凌空撤出红莲剑,撒出道道霞光。 “红莲发动·阳光!易将军,手下留情!” 龙之介后发先至,瞬移上擂台,挥枪去挑那漆黑大剑。 “闪开!!”一声断喝,易水寒双手举起“漆黑守护神”,借着回旋之力,挥剑横扫…… 狂风平地而起,刻有108罗汉的“漆黑守护神”在空中咆哮,侧耳细听,似有龙象大德宣讲三藏真经…… “花·开·见·佛·悟·无·生!”易水寒一剑扫开红莲之火焰,也击退了疾风之龙抢。 “阿介,小蓝,稍安勿躁!”倾城不认识易水寒,更不知他为何要找自己的麻烦。 “阁下到底意欲何为!”他走到易水寒身前,沉声问道。 “砰”大剑重重落在地上,震的擂台瑟瑟抖动。“我……只想见见水月殿下日夜思念的人。” “水月殿下!?”倾城抢身上前,激动的不能自持。 “她……她还好么?” 挥剑戟指,将倾城逼出丈许之外,易水寒似乎不喜欢与人靠的太近。沉吟片刻后,他淡然道:“水月殿下近日即至,倘若有命相见,你自己去问她吧!”说罢,加剑肩上,转身下台。 倾城有满腹疑问,却不知从何说起。目送那天神般的黑剑客纵身下了擂台,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高山仰止的敬意油然而生…… 水月错看了易水寒,他来企鹅城,并非为了杀倾城。 易水寒为人坚忍沉默,虽一直暗恋着春江水月,却也知道两人根本不可能。 夜叉的天职是护法,保护自己所爱的人是易水寒最大的快乐。阿修罗的天性就是破坏与杀戮,春江水月怎会接受他的保护?她最痛恨的……就是保护。 他与她,一个是守护神,一个是破坏王,纵使不相敌对,也绝不可能成为情人。易水寒的确只想看看叶倾城,看看恶魔的恋人究竟是何模样。 “水月殿下……本就该同这般优雅的人在一起吧……”结果并没让他失望。 当然,除了见见所谓的“情敌”之外,他还有更重要的目的。 走过观众席前,易水寒突然停下脚步,仰面望天,他冷声道:“华灯初上之时,必将取尔性命!……织女……哥哥为你报仇来了!” 包括F&S在内的不少人都听到了他的喃喃自语,可只有她才真正听懂了其中的含义。 “无瑕……你怎么了?”龙之介见她一直颤抖,忙关切的问。 “冷。”无瑕强颜笑了笑,心中,又是一阵悸动…… 第三章 炎 魔影红莲 不速而至的易水寒打破了企鹅城内的势力平衡。他的出现,有理由使人相信,除了F&S、稷下剿匪军(包括城守俯)、末日众之外,凤凰城方面也加入了企鹅城的这场游戏,各大实力的角逐必将使局势更加复杂,未来,也蒙上了一层扑朔迷离的面纱…… 得知水月即将到来,倾城整个人都精神多了。所有烦恼一扫而空,他对F&S的前途充满信心。当然,不管局势怎么变,比赛还得继续进行。第二场对方派上了那只酷似毒蛇的魔兽,F&S一方则由早就想大出风头的柯蓝大小姐出阵。 “哇哈哈~~总算轮到本座啦~~哎?大家快鼓掌呀~嘻~别害羞嘛!”本着一贯的嚣张原则,柯蓝提剑出场。本想按照稷下比武的规矩,先来个通名报姓,不料那蛇魔人忒也没规矩,柯蓝还没报完名号,它就“滋”的一声钻了过来!滑腻腻的身子鳞光闪闪,满是污秽粘稠的毒液,别说被他缠上,单是碰一下也会死人。 “滚开!”柯大小姐素有洁癖,当然不肯让它近身。双手握剑摧发红莲剑气,一剑横扫而出──漫天红云过处,一片火海…… 这一剑威力十足,可惜力气偏大,手一滑──“嗖”红莲剑竟脱手飞出。 也合该那蛇魔人倒霉,刚刚逃出火海外,怎料又来了个天外飞剑?身子尚未站稳,就被红莲剑当胸刺穿,活活钉在擂台上。吱吱的哀号声中,他死命扭动了几下,紧接着就断了气儿。 一连串意外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就连柯蓝自己也瞪大杏目捂着檀口说不出话来。当然了~柯大小姐的反应毕竟够快,就在观众大多面面相觑不明就理之时,她先嚷开了:“啊哈~看到没?这就是本座的绝技──红莲飞剑!哈哈哈哈~”说罢还得意的昂首挺胸,马尾辫也抖呀抖的。 观众恍然大悟,立刻报以热烈的掌声。只有雷烽看穿了底细,不屑的撇撇嘴:“瞎猫碰上死耗子,嚣张什么!” “就这么完了?”倾城都有点儿嫉妒柯蓝的好运气了。自己千心万苦拼掉了蜘蛛魔人,她倒好,一失手就把蛇魔搞死,真是……不公平! 大家都认为比赛已经结束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柯蓝走上前去,自尸体上抽回红莲剑时,那“死”了的蛇魔人突然绷直身子“刷啦”一声自地上弹起,伸出锋利的双爪,攫向近在咫尺的柯蓝。 “打蛇打七寸”──这是尽人皆知的常识。 柯蓝的“红莲飞剑”的确给蛇魔人造成了重创,可伤的不是要害,没有致命危险。而紧接下来的装死策略又是蛇的本能之一,暂时屏住呼吸,果然骗过了对手。 变故突如其来,柯蓝根本来不及出剑自卫。 “左偏!”生死关头,她抓狂似的大叫。 真灵!那蛇魔人身形一抑,果然向左偏了寸许,利爪擦着柯蓝喉咙划过,只差分毫就要了她的小命。 凭借“感应超能力”,直接向对方脑中枢发布命令,进而暂时控制其行为──这是柯蓝最擅长的保命特技。当日在企鹅郊外大战天狼罗喉时,她也是靠这招救了龙之介的命。 “死泥鳅,烂长虫!竟敢装死骗人!?好~把你煮成蛇肉烧,看你死不死!”愤怒的柯蓝再次挥剑飞斩。 “红莲发动·阳光!” 奔腾的火焰真如朵朵红莲,以柯蓝为原点呈扇形向外扩散,直至充斥了整个擂台。唯有第一名剑红莲才能激发出如此霸道的炎之剑气,“阳光”之下,无处可逃! 待到光辉散去,擂台上焦土生烟,蛇魔人却踪影全无。 全方位无差别的清屏式攻击落了空,趁阳光发动的间隙,狡猾的蛇魔人一头钻进铺了厚厚一层沙土的擂台下,用三角形的头顶充当钻头,悄悄潜到柯蓝身后。趁其不备钻出地面,连环两脚落在柯蓝背上。 身后没长眼睛,柯蓝想用超能力救命也不知该喊“左偏”还是“右偏”,只有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踉踉跄跄前冲数步,她勉强站稳了身子。剧烈的咳嗽着,嘴角也渗出血沫…… 见她受伤,倾城等人忧心如焚,烽嘴上骂她笨,暗地里比谁都急。相比之下,反倒是身处险境的柯蓝镇定多了。舞动红莲布下十数道剑气,奋力封住蛇魔人的攻势,站稳脚跟后,柯蓝再次高高举起红莲剑。 “红莲发动──”火焰掀起炽热之波澜,蛇魔人故技从施,再次钻入土中…… “哈哈~上当啦,蠢蛇!红莲发动·地火喷泉!”得意的笑声中,高举的红莲剑猛的**地下~~ “砰砰砰……”无数道火焰剑气在泥沙中散布开去,遇到障碍便会使其在高温下炸裂喷发,熔化成无数道岩浆喷泉。 蛇魔人中了计,被火柱喷出了地面,四肢严重烧伤,鳞片也纷纷剥落,惨不忍睹。 “变成蛇肉烧吧~白痴!”一脸邪笑的红莲剑客美少女柯蓝大小姐终于逮到报仇雪耻的机会,哪肯轻易放过?红莲剑自口中插入,她将半死不活得蛇魔人高高挑到空中──就像一串冰糖葫芦。 “红──莲──发──动──”烈焰应声而起,可怜的蛇魔人变成了火炬…… “喔哈哈哈~”柯蓝仰天狂笑,火光映红了她的俏脸儿,落日却在身后投下浓浓暗影…… “哈哈哈哈~烧啊,烧啊,烧成灰烬吧!”这笑声早已不复平日的活泼开朗,蕴涵了某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妖气。 “她也是……真正的邪魔……”雷烽摇头叹息,神情古怪至极。 柯蓝的火焰绝大部分是红莲剑自身激发──这也正是红莲剑号称天下第一名剑的原因所在。 第四章 风 万里云罗一雁飞 倾城柯蓝两战全胜,第三阵对豹魔人的战斗,F&S派出了同样以擅长速攻的北条龙之介。 显然,这是场以快对快的决战,谁在速度上更有优势,哪怕十分之一秒就足以决定最终的胜利。两方都善于快攻,按理来说这场比赛应该更加精彩才对,可事实却恰好相反——大部分观众根本就看不清也看不懂他们的动作。 刚刚眨下眼,对峙的两人就对调了位置,至于何时换的位,其间又发现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他比豹子敏捷百倍!”死死盯住对手,龙之介精神绷到极限,甚至呼吸也不敢乱了频率。小小一个疏忽都会让对手有机可乘。刚才他们已经交过了一招——就在移影换位的瞬间,龙之介攻出了三十六枪,封死了豹魔人上中下三路要害。对手竟以攻代守,反攻了他二十七击,双方都不想同归于尽,只好化实为虚,擦身而过。 对于龙之介而言,豹魔人是近十年来唯一能跟上他速度,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对手。但他仍有充足的信心击败它——凭借自己出生入死的战斗积累下的经验和身为人类的智慧。野兽永远无法真正战胜人类,正如本能不能战胜智谋。 僵持了一段时间,豹魔人有些不耐烦了,焦躁的低吼着,缓缓逼近龙之介,身子刚欺进一丈内,便猛的扑了上去。 龙之介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先出手,也一定会最先露出破绽。肩膀微微一晃,轻松闪过攻击。没有趁机出枪,他上前跨了一大步,与此同时,那豹魔人的后招也到了——扑空的双手径自撑在地上,借了支力,双脚飞弹踢向龙之介。 当这一招也被料敌先机的龙之介闪开后,他已身在半空。凌空一个后滚翻飞出三丈开外,险险躲开破风刺来的龙枪。一击落空之后,龙之介抢得先机,跨步挥枪逼上。 豹魔人以近乎不可能的速度站稳了脚步,严阵以待,可还没等他判断出对手的攻击方位,龙之介突然一化为九! “行动中施展“神龙九天变”,竟然毫不减速!?……阿介前世定是只鸟!” 目睹了这一幕,同样擅长“神龙九天变”的倾城不禁为之扼腕。无论如何,在速度上,他永远也没法超越龙之介。这不仅是资质问题,更重要的是意识差别——龙之介始终坚信人类也能飞翔。 九个对手,到底哪个是真?豹魔人无法分辨,只好等待时机。 不管几条幻影,最后真正出手进攻的那个一定是真实的目标。依据这个理念,他成功的识破了“神龙九天变”! “左首第二个!”作出判断的同时,豹魔人侧身一闪,右爪自下而上斜斜划出,直取龙之介肋下。手臂关节不可能向外侧翻转,它坚信这一击定让他防不胜防! 防不胜防的攻击落了空--龙之介消失了,仿佛根本不曾存在过。 是“瞬移”。 先是凭本能与对手拼速度,直到最关键的时刻才抖出压箱底的绝活。“瞬移超能力”全力运作,龙之介鬼魅般出现在豹魔人身后。 “扶桑影流·二意神枪!” 明枪易躲,暗剑难防。豹魔人躲过了“明意枪”,却落入“暗意枪”的杀劫。 “咔嚓”一声闷响,龙枪将他自后背到前胸戳了个通明窟窿。将兀自濒死惨嗥的对手挑到空中,龙之介振臂一抖,尸体摔出数丈开外。 “别怪我,是你自己不小心……”低声自语中,有种无可奈何的失落…… 三战全胜,再次顺利晋级。倾城松了口气,开始考虑下一回合的比赛,乐天派的柯蓝、雷烽更是拍手欢呼庆祝~ 就在大家都以为大局已定之时,无瑕却霍的站起身来。 “小心!北条君,战斗……还没结束呢!” “别急,战斗……才刚刚开始呢。”同样的警告来自擂台上。 龙之介惊呆了。那本应必死无疑的豹子竟然爬了起来,而且还对他说话。 到现在为止,三兽人都不曾说过话,龙之介本以为他们根本不通人言呢。可现在,他不但说了话,而且是女性的嗓音——很熟悉的女声。 “怎会……他确实应该死了才对,内脏隐约可见伤口就是明证。” 可是,豹魔人的的确确站了起来,还向他说话!从来没怕过的龙之介今日算是尽尝了恐惧的滋味。冷汗浸湿了鬓角,顺着面颊蜿蜒流下…… “……错觉?”倾城仰望天际,方才它似乎又看到一丝光束自空中射下,射在豹魔人头上,就如同当初射在蜘蛛头上。天色渐渐黑了,他不敢确定那是隐藏在夜空中的幕后操纵者的控制信号,还是“目神通”的错觉。 “来吧~进攻啊……阿介,让我看看你到底进步了多少。”那豹魔人嘴角泛起诡异的微笑,不急不徐的走来,血水淅淅沥沥的滴了一路。 “又说话了!而且……太……太可笑了,他竟然叫我‘阿介’!?一向只有朋友才这样称呼……”神经被极度恐怖所压抑,龙之介憋得喘不上气来,只想大声吼叫,释放一下内心的恐惧。 “难道他当真认识我?当真是朋友?不……不可能!”神经一紧张,脑子也乱了起来,很多可笑的想法蜂拥而来。 “来吧~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呀……”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不是他!”龙之介一直盯着豹魔人,他的嘴唇始终紧闭。 “刚才说话的人不可能是他!”没时间继续思索了,对手已经进入了龙枪的控制范围! “不管是谁,休要再装神弄鬼!”“明意枪”挟愤攻出,龙之介不想再跟他玩下去! 豹魔人没躲,径自伸手去挡—— “噗!”龙枪穿透手掌,余势继续前冲,挑断了豹魔人左肩胛骨。 “不行啊,阿介……只有三千二百四十七千克力。这种攻击……还差得远!”无视鲜血淋漓的伤口,豹魔人轻蔑的甩开了龙枪。 对手的嘲讽刺伤了龙之介的自尊,横枪一抖,破空飞挑。 “今次戳穿你的头!” 豹魔人依旧伸手去挡,这回竟轻松振开了龙之介志在必得的一枪。 跟上‘明意枪’的速度还情有可原--毕竟对手也以速攻见长,可根据方才交战的经验,他不可能拥有这般强大的力道!一切都是如此不可思议,龙之介不知该如何面对。 “嘻嘻~同样水准的攻击,对潘多拉14不起作用啊。根据前次受伤得到的数据,我已经修改了它的反应参数……阿介,还得加油哦。” 龙之介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弃权认输,远远逃走,再也不想听到这可怕的声音。 无瑕:“北条君,振作起来!雕虫小技罢了,不要被他吓倒!”宛若及时雨、雪中碳,无瑕通过“心灵邮件”送来了鼓励。 “振作起来……”一句话,几个字,只要是她,就够了。 负面情绪一扫而光,龙之介精神大振。好似逃出黑暗之泥沼,携天使的手,踏入光明之殿堂! “管你是人是妖,给我下地狱吧!扶桑影流·风华乱舞——”龙枪绽放出千道蓝电,龙之介舞起狂风,招来暴雨,暴风雨尽情倾泄在豹魔人身上。 “一千零一枪合一,妖魔散尽!!” “唰!”龙之介收枪身后,如玉树临风。 千疮百孔的豹魔人仰面栽倒,鲜血花洒般喷出体外,成标准的放射圆环状…… 长长嘘了口气,龙之介感激的望向无瑕。带来勇气与自信的她,是自己的胜利女神。 “还没完呢……”无瑕沉静的告诉他。 “……还……没完呢!”艰难的爬起身来,豹魔人冷冷道。 不死的魔兽,趟过血河,缓缓逼近。犹如来自地狱的使者,带来死亡的呼唤:“……阿介……那个女人是谁?你……你……不会是喜欢她吧……” 龙之介不知该哭还是笑。天下间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儿吗?生死对决的妖魔用女人的声音问他“是否喜欢另一个女人 ?[-99down]”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龙之介怀疑自己正在做梦,眼前这一切都只适合在梦境中发生。 “叶子老大,有点儿不对头!我怀疑……有人在暗中捣鬼!”眼看局势越发不利,无瑕忧形于色。 “我也感觉到了……”一直仰望天空的倾城若有所思,“我……看到……一只钢铁大鸟……”蓦地一扬眉,倾城沉声道:“小蓝,东南方斜上角60度处,脑波搜索!无瑕,分析捕获信号!看看……到底是谁搞鬼!” “扶桑影流·风华乱舞!”擂台上的龙之介发起了最后一次进攻。这回,他要把对手撕成碎片!如果碎尸万段的豹魔人仍能复生,仍能与他说话。他就可以得到结论:这一切都是梦境。他会丢开龙枪仰天大笑。至于什么战斗、不死的对手、妖异的话音……统统不管了!反正都是做梦,他北条龙之介可不想被自己的噩梦戏弄。 与他设想到的三个结果都不相同,1001枪全部落空。果如其言,“同样的招术”对对方不起做用。 “回答我!你……你是不是喜欢那女人!?”那魔女幽怨的问。 于是,龙之介开始觉得自己有足够的理由发疯。 “果然有人操纵!”收回按在柯蓝头上的手,无瑕做出了肯定的答复。 “只有速度,没有力量……根本毫无用处……”搜查脑波的柯蓝截获了新信号。 “只有速度,没有力量……根本毫无用处!阿介~~你的实力果真仅此而已吗?实在令人失望呢~~”擂台上,她遗憾的说。 “力量……速度……”龙之介似乎捉到了一线契机,可灵感偏又狡猾的溜走。 “力量……速度……无瑕!快帮我向阿介传一句话!”倾城凝重的脸上终于绽开微笑。 “传话?” “对,就传一句话!一句诠释了力量与速度完美结合之真义的诗句——万里云罗一雁飞!” “力量……速度……力量与速度的融合体是什么?破坏力?攻击力?……生存?胜利?不……这些都远不够,都还差那最后一点--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内涵。” :“北条君~~听我说……” “无瑕!?” “听着,力量与速度的结合,就是‘万里云罗一雁飞’!”无瑕一字一句的说。 “万里云罗一雁飞?万里云罗一雁飞……万里云罗一雁飞!!!”连读三遍后,顿悟化作心灵闪电,自智慧之虚空落下,劈中龙之介六识深处。 恍然大悟后,他激动的想哭。速度与力量的结合是万里云罗一雁飞。 万里云罗一雁飞是什么?是海阔天高!是无边无际!是鸟瞰大地!是纵横九天!是潇洒,是孤傲,是无忧无虑……是……自——由—— 力量与速度的结合就是自由。力可战,速可走;可战可走,岂非自由自在? 自由,龙之介最向往最崇拜的永恒之存在,而今,离他更近了一步。真实的天空要飞过,虚幻的梦境,还不是要经过?人生岂有不醒之梦,管它天空有否留下痕迹,曾经掠过,也就足够。 “管他真实虚幻,我且自在飞翔;惟那万里长空,才是自在天堂!” 龙之介不动如山,单手执枪,瞬间发出108击。 108是大周天。108记蓄力枪构成完美的圆弧。 直到此刻,龙之介才明白为何收枪系数的极限植是∏了——就因为这个“大周天蓄力圆”。蓦的幻影全消,龙枪收于身后。最大负荷的收枪蓄力使龙之介的身体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每一处骨节肌肉都针痛难当,难以承受的压力几乎诱发了宿疾,可他还要火上浇油的发动了“瞬移”。如雁过长空,龙之介人枪和一掠向豹魔人。 “影流奥义·万里云罗一雁飞!”(明意枪·改完成版) 相逢的瞬间,击出致命一枪。电光石火般交错而过,身在半空的龙之介蓦然回首,龙枪指向背对而立的豹魔人——“破!”一声清叱,压缩了一百零八枪的威力在豹魔人体内瞬间爆发。宛若晴空霹雳,豹魔人炸成满天血沫,喷起三丈高。 消灭了对手,龙之介才发现自己竟然浮在空中。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挣脱窠臼,步入“瞬移超能力”的中级境界——“浮幽”。 “咯咯咯咯~”诡异的笑声响起,又是那个女人。 :“阿介~~好样的!难怪主人如此看重你……”今次不是借他人之口传音,她直接发来了“心灵邮件”。 “你……到底是谁!?”这嗓音越听越熟悉,龙之介甚至已经猜到她的真面目…… “不可能……她怎会千里迢迢赶来企鹅?”立刻又否定了猜测。 “唉……阿介呀,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忘了么?你还抱过人家呢!”许是有些害羞,后半句话几不可闻。 :“老天!真的是你?美杜莎!”龙之介哭笑不得。想不到耍了自己半天的神秘人,竟是那位金发蛇身的魔域女妖。 美杜莎:“怎么不是?嘻嘻~人家想你咯……今晚黄昏到鱼鹰渡口来哦~我等你……” 龙之介走下擂台的时候,无瑕也收到了一封来自美杜莎的心灵邮件。 :“贱人!你……会死的很惨!” 对此,无瑕付之一笑。 :“人总是要死的,至于谁死更惨些……那可说不定呢。” 的确,世事难料……就在不久的将来,事实证明无瑕是正确的。 第五章 云 心有灵犀一点通 “身份已泄露,逃亡中!速到郊外蝴蝶坡!”无痕月 一回到八方夜雨楼,信鸽就送来了坏消息。晚饭也没顾得吃,倾城就急匆匆的出门去找无痕月。 柯蓝认为自己今天立了大功,理应庆祝,拉着雷烽出去逛街了。本想拉着龙之介和无瑕一同去,顺便大吃一顿,龙之介旧疾复发,又要赴美杜莎的约会,只好婉言谢绝;无瑕心神不定,说是只想休息,也不愿出门。 在与豹魔人的战斗中,龙之介突破“瞬移”极限,步入了“浮幽”境界。然而,这也让他付出了不菲的代价,全身刺痛的老毛病又发作了,而且比以往都更严重。上次在鸵鸟城发病时,他痛得走路都困难。今次看来状况好像不如上次恶劣,那是因为病症引发的已经不再是疼痛,而是更危险的麻木与僵硬。 现在躺在床上,四肢渐渐恢复知觉,疼痛也随之复苏了。 “如果可以不痛……我宁愿再瞎一只眼!”他愤恨的诅咒自己,诅咒那该死的宿疾。 讲到这病的根源,那可就说来话长了。龙之介不是自然学者,否则他一定会把病根归咎于父母近亲私通导致的不良遗传上。在他自己看来,病是童年作下的。那个潮湿阴暗的地窖不仅让他对黑暗与拘束异常憎恨,也种下了风湿病和关节炎的祸根。 龙之介自幼就对天气变化出奇的敏感。倒也不是会占卜天气,每逢阴雨,关节的酸痛就是最准确的预报。八岁那年,他侥幸逃离了囚笼般的地窖…… 海上一叶孤舟中,告别父母与故乡,他走上了流浪之路。虽然一文不名,关节病却坚贞不渝的追随着他游历四方。想起平生第一次走出码头,双脚踏在光天化日下的广阔陆地时,那份欣喜,他至今不能忘怀。 终于自由了。为了确定并非身处梦境,就在车水马龙的闹市中,他疯狂的飞奔……要用双脚来丈量大地的界限,用虔诚的奔跑向还给他自由的疾风之神明献祭…… 那时,他才知道自己跑的远比常人快,才知道自己在速度上拥有超常的天赋。之后的十几年里,“瞬移”超能力帮他战胜了一个又一个对手,逃过了一次又一次灾难,而身体也一天天脆弱起来,不止是关节,肌肉也开始了病变。就像长期生活在海底的鱼突然被拉到高空,他的肌肉渐渐与骨骼分离。每次超负荷移动后,表面看来完好无损,体内却伤痕累累鲜血淋漓。 “也许……有一天……就会在飞驰中散为灰烬吧?”一想到这个,他就伤感莫名。 院子里只有他和无瑕。龙之介很想知道她是否也正躺在床上,静静的沉思,是否也有点儿伤感……有点儿寂寞…… 正是最热闹的晚膳时分,院儿外楼子里,食客们嘈杂的笑语翻过院墙传进斗室,恍惚来自天外…… 想到一刻钟后他就要走入那片嘈杂去赴美杜莎的约会,龙之介就说不出的厌恶。他与美杜莎的隔膜源自于天性中对蛇的憎恶:那冷冰冰粘乎乎的东西,光想想就够他作噩梦!美杜莎不但拥有讨厌的蛇身,更拥有远胜于蛇的诡秘,这一切,恰恰是龙之介所无法接受的。一想到会被那细长滑腻的东西缠住,他就万分的不自由! 他喜欢的,是那种高贵聪慧的古典女孩儿。就像无瑕,宛若蓝天尽头浮云一朵。想到这儿,他决定和无瑕聊聊。自从武道会开始以后,他们还一直没机会独处呢~ “必须对她表白,不能再优柔寡断了!”在赴另一个女人的约会之前,龙之介想为感情找个归宿。 /S:“……公主殿下,打扰了……”他发出了心灵邮件。 /S:“……北条君啊~~还没休息?”好半天才等到她的答复。 /S:“呃~~是……是还没休息。”寻思了一下,龙之介找到了话题,“睡不着,老毛病又犯了……”说完后他就满心期待的等着无瑕来关切慰问--甚至连接下来的答复都想好了。“多谢公主殿下关心~~只要有无瑕你在身边,再重的病也都无所谓了。” 可惜,对方压根就没有关心的意思。“若是不舒服,就早些歇息吧~北条君,无瑕也很累了呢。”说罢她就关闭了心灵通道,把龙之介拒之门外。 心口发闷,龙之介觉得病痛突然之间又加重了几倍。 “算了~~也许……也许她真的累了……”摇头叹息中,他自床上爬起,带着满怀失落赴约去了。 无瑕哪儿还有空关心别人 ?[-99down]自己就是“泥菩萨过河”咯。 易水寒发誓要杀她,即便躲到天涯海角也无济于事。想想织女临死前凄厉的神情,她头皮发麻,手脚冰凉…… 身边就有倾城龙之介等高手,只要她开口,稷下的史克尔也定会为她与易水寒拼命。可无瑕不敢向他们求助。对于“个人至上”的无瑕而言,若是倾城等人可以帮她免遭追杀,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利用他们! 反正当初加入F&S也不过是想借助倾城的关系与春江水月接触,那些胸无大志的毛头小子,死不死与她堂堂帝国长公主有何干系?当然,最好还是不要死。他们特别是那个北条龙之介都算得上好人,相处时日虽短,无瑕毕竟还是有点儿珍惜这份难得的友谊。 现在的问题是她根本不能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他们。难道要亲口承认她,帝国公主春江无瑕,蓄意谋杀了一个无知少女?那还不如让易水寒一剑劈死算了! 史克尔也一样。向他求助,就意味着自己终于屈服,就等于承认这次出逃纯属小孩子的闹剧!与认输相比,她毋宁选择死。 怎么办?难道就这么坐着等死?无瑕实在不甘心。呆呆盯着桌上火烛,那斑斑红泪……可是要替她“垂泪到天明”?蜡油默默流下……越看……越像织女的怨恨的泪水! “噼”灯花暴起“临”! “怎么!?眼花了?”无瑕似乎看到一个昆仑古篆“临”字--就在方才那朵灯花里。 尚在犹豫,又是一朵灯花跳起“兵”! “没错!”无瑕吓得大声尖叫。仓惶推案而起,她一口气将烛火吹熄。 “九字拘魂咒”她听说过这种源自玄武真言宗的秘法。 九字过后,夜叉王必将现身取人性命!黑暗给她带来一点儿安慰。 “这么黑……不会找到我的~”她甚至产生了安全的错觉。黑暗没能保护它的女主人,蓦地一亮,那刚刚熄灭的红烛,自己点燃了。 “斗!”又是一个灯花跳起,宣告了死亡倒记时的延续。 “噢~天哪~~谁……谁……谁……来救救我呀!”用力撕扯着发丝,无瑕绝望的呼喊着。 “谁来救救我,无瑕公主是妖怪……”当日织女的恐惧与绝望,如今,她也品尝到了。 “有人求救!?”走在街上的龙之介似乎听到了某种呼唤。环顾四周,一派太平盛世,哪儿有人求救! “错觉吧?”迷惑的摸摸后脑勺,他再次挤进人群。 “行!”灯花一闪即灭。整根红烛燃尽,室内再次暗了下来。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九字拘魂咒”将临,无瑕觉得自己的生命也一段段燃尽。恐惧……逼得她想发疯。 “不管是谁……快来救救我吧~”她的灵魂在哭泣…… “又来了!”荒野小路上的龙之介又接收到了那丝奇异的灵契。意识深处,有只手在拉扯他,要他转身回去。 “那感觉……真像无瑕……” “不可能!无瑕安安稳稳的留在夜雨楼,怎么有危险?一定是错觉!”甩甩头发,龙之介继续前行。 冷风自门缝挤进屋来,无瑕不由的打了个寒颤。街上灯火喧嚣,院儿内却死一般的寂静。世外繁华与昏暗的斗室彻底隔绝,惟有无尽的恐怖和绝望,还有浸泡在恐怖与绝望中的她…… “沙”“沙”……沉稳的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直朝这个方向。 “来了……”无瑕最后一次向上苍祈祷,乞求奇迹平空而来。可惜,来的不是救世的天使,只有索命的夜叉。 “吱呀~”门开了。一团漆黑矗立在屋外。 长叹一声,无瑕只好面对死亡,“要活下去,只有靠自己!谁……谁也不会来救我……”她怨恨的诅咒着。理好衣装,她走到门前,曼声道:“易将军,本宫等候多时了~” “不会有人来救我,要想活下去,只有靠自己!”她反复告诫自己。死亡当真到来时,恐惧倒先勇气一步退缩了。 鱼鹰渡口处。龙之介远远望见了那只小竹筏,支颐而坐的美杜莎长裙委地,正翘首以待呢~ “谁……谁来……救……救我~”呼唤第三次传来,远比前两次更加清晰。 “……无瑕!一定是她!!”龙之介终于确定了。在做出是否应该回去的决定之前,本能已经先行一步,驱使他转身飞驰而去。 正是黄昏好时光,弯月斜挂柳稍头,可那约好的人儿,却始终没来到……是夜,美杜莎空等了一晚,惟有相思相伴…… “还记得织女吗?她……是我亲妹妹!”易水寒眼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面具也遮不住一脸的杀气。 “自己动手!我易某人,不想脏了双手!” “卟”匕首飞掷过来,钉在无瑕身旁的梳妆台上。 “易将军……暂时放过我好吗?……一个月内,无瑕必当亲赴凤凰城,任凭将军处置……”抚弄着匕首,无暇诚恳的乞求道。 “少罗嗦!”易水寒知道难免“弄脏”手了。 叹了口气,无瑕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将军~~可还记的那痴心的无心?……她……也是我亲妹妹啊!”她缓缓道。 易水寒呆了,“对呀~她是春江无心的姐姐!她与自己仇深似海,无心又对自己恩重如山……这笔糊涂帐,到底……到底该怎么算!?” 杀了她,没法向善良的无心交代;不杀她,又怎对得起胞妹织女?易水寒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个月内,无瑕真的会去凤凰城请罪……易将军,这次就放过无瑕……权当为了无心。”无瑕的软语相求。 易水寒用“漆黑守护神”做出了答复。 “不·动·明·王·剑!比夜色更黑更浓的剑光划破苍穹,冲进斗室,自上而落在无瑕身上,最后又破体而出…… “喀嚓~”深后的梳妆台被切为两爿,整齐的向两侧翻倒;同样中招的无瑕却毫发无损,只有眉心一点,隐隐有黑气流动…… “先收半条命,让你多活半个月!”易水寒森然道。 气喘嘘嘘的冲进后院儿,龙之介恰好与易水寒擦肩而过。 “无瑕,你……不要紧吧!?”见她安然无恙,龙之介一颗心才放回肚里。 冷漠的摇摇头,无瑕转身回房。 “刚刚……那个人是……” “一个朋友。”无瑕冷冷答道。 第六章 水 众里寻他千百度 向杜老板问了去蝴蝶城的路,倾城借了楼子里的快马,一路飞驰急匆匆的出了门。 蝴蝶坡在企鹅城西郊,离市中心很远,足有近二十里路。无痕月的信中只说是“逃亡中”,也不知有否受伤。倾城推断他目前应该比较安全。正因如此,他才只身前往救援,没叫龙之介等人同行。 蝴蝶坡介于企鹅山与鸵鸟山之间的缓冲地带,是一片丘陵林带,山势不高,起伏不定。 深秋时节,坡当然不会有蝴蝶飞舞,倒是满山的枫树落了一地叶子,给枯黄的草地铺了层红绒毯。 倾城策马冲上山坡,环顾四野,这才发现情况比原先的估计严峻得多:数不清的黑影在枫林间隙中闪动,灌木丛也沙沙作响,不时传来脚步声。至少有近千名末日忍者在搜索这片丘陵山地,无痕月的祸闯的可真不小。 翻身落鞍,倾城拍了马儿一掌,要它原路返回,自己则缩入树丛,加入了搜索无痕月的行列。不比那般忍者毫无目的到处乱撞,细心寻觅了一阵儿,果然,他在一株老黄杨树根部发现了无痕月留下的暗号“F&S--〉”。 沿着箭头的指向,倾城一头钻进树丛。末日众也结束了无意义的举措,向东南一带地势较高的山地聚集,逐渐缩小包围圈。定是无痕月露出了蛛丝马迹,引起他们的注意。路标消失在泥泞的沼泽地带,再向前就是企鹅山麓。略一犹豫,倾城决定改变方向,跟踪末日众,向东南方搜索。 林中穿行难免发出沙娑的摩擦声,倾城据此跟踪末日众,而对方也同样由此发现了他的存在。 “#$%*(&*((&^!”左前方有人大声问话,倾城的衣着引起了他的疑心。 听不懂扶桑话,倾城只好装腔作势的胡扯了几句,那忍者又要再问,被他冲上前去一剑敲晕。剥下那倒霉鬼的外衣,他化装成末日忍者,可以免去不少麻烦。 穿出枫林,前方就是一眼望不到边儿常青灌木丛。方一钻进去,倾城就闻到了刺鼻的血腥气:前方不远处,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躺在血泊中,是末日忍者的尸体。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打斗的痕迹,由喉咙处流血不止的伤口看,准是被人扭断了脖子,一击致命。 起了冲突,说明无痕月定是被发现了。倾城心急如焚,也不细想那忍者死因,径自加快了脚步。越是向高处走,末日众就越多,沿途又发现了几具尸体,也都是被人扭断了脖子。 “为何舍剑用手……”倾城猜不出无痕月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难道水剑在逃亡中遗失了……”他做出了最坏的猜测。“可是……无痕月不可能有如此大的手劲儿啊……”正自冥思苦想,警兆突生! “杀气!!”靠了目神通的预测,倾城及时发现了来自背后的攻击--一只大手自茂密的灌木丛中蓦地伸出,直取后颈。 “月饼!是我……噢!”那手格开倾城的木剑,将他抓了个结实,“噗”的一声按倒在地。那动作,快的让人不敢置信。 待到翻身爬起,吐出满嘴泥沙后,倾城才看清了攻击者的面貌。 “罗喉大哥!?” “跟我来!”罗喉示意他不要做声,转身潜入树丛。倾城紧跟在他身后,对于这位冷俊的狼人大哥,他始终是敬畏参半。刺人的荆棘,纠结的树藤,罗喉穿行其中如履平地。沿途遇上末日众就顺手解决,统统一把扭断喉咙,比摘果子还轻松。翻过荆棘丛后,末日众就被远远甩在了身后。罗喉停下来寻找新的路线,累得半死的倾城也趁机休息。 “罗喉大哥,无痕月可有危险?”好容易找到机会,倾城忙问道。 “我也不知道。”罗喉浓眉紧蹙。递给他一张纸条,内容与倾城收到的那封求救信相同。阻止他继续说话,罗喉鼻翼翕动,神色肃然,似乎嗅到了什么。之后就一直沉思不语,脸色瞬息万变,眼中流露出古怪至极的光彩,似是不敢置信,又有点悲伤,有点愤恨…… “大哥,可有发现?”倾城发现了他情绪变化,忙追问。 “听着……”罗喉沉声道,“跟紧我,不管遇到什么,千万不要惊慌!只管走路,不准回头,更不准出手!” “呃~~好的……”倾城忙不迭地回答。能让勇武如罗喉者如此忧心,他知道对手将不再仅仅是末日众。 “天杀的!‘刑天’……到朱雀么……?”咒骂了两句,罗喉脸色阴沉。倾城听不懂他的自言自语,又不敢问,只好把疑问憋在肚子里。天色渐黑,前方堆石堆上散布着一片血红的烛火,宛若飘荡在坟茔四周的幽灵鬼火。 “冲过去!”罗喉纵身飞入了那群鬼火中。倾城随后跟到,只听见夜色中一连串沉闷击打声传来,接着就有几点红火熄灭。罗喉所过之处,条条黑影裤子般软软跌倒。倾城这才发现,所谓火红的烛火,竟是那群黑衣人的眸子。踩着尸体跟在罗喉身后,他头也不敢回一下。眼看就要冲出乱石堆了,忽觉脚下一紧,足踝被什么东西抓住。本能的低头看去--一具无头尸体正死死抱着他的小腿。 “僵尸!?”倾城吓得大叫,甩飞那妖怪,没命的逃窜。 “糟了……”举目四望,哪儿还见罗喉的踪影,凄厉的笛声蓦地划破夜幕,身前身后的“尸体”不管头破的、颈断的……纷纷爬起,提着明晃晃的武士刀迫向倾城。无数双红眸里哪有一丝人味,活脱脱一群来自阴间的亡灵。 强自压下让人崩溃的恐惧,他倾尽全力,挥剑横扫…… “还不死!?”脑袋飞起半丈高,那怪物没有流一滴血,爬起来,在笛声的指引下再次挥刀上前…… 与不死的对手为敌,拼掉的,只能是自己的命。倾城身陷重围,根本无路可逃!对付不死系怪物,只有灵言把刀术勉强有点儿效果。砍翻了几十具僵尸,倾城气力耗尽,木剑再也不能给怪物造成一点儿伤害,无路可退下他斗志渐消…… “与其死在它们手中,不如自杀算了……” “如果水月殿下在……该多好……”像个孤立无助的孩子哭喊着叫妈妈,倾城恍惚的神志中浮现了水月的倩影--还有她那支天下无敌的魔剑阿修罗…… “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凄厉的颂佛声蓦的响起,给现场,包括倾城在内的所有生物造成巨大的震撼…… 模模糊糊的笛声,妖异的红瞳,震颤灵魂的佛号声……错综复杂的意象碎片叫嚣着奔腾涌来,倾城觉得头好痛。接着,他就失去了知觉。 “水月殿下……水月殿下……”倾城大声呼喊,尹人却置若罔闻。 “等等我!”他发足狂奔,那窈窕的倩影却始终遥不可及…… 好几次,已经如此接近,近得触手可及。可当真伸出手去,她却又飘飞开去,仿佛原本就天边一朵浮云…… 倾城跑不动了,无奈的停下脚步,“水月殿下……为什么……为什么不回头?在下……很想你呢……”他含泪呼唤,她却越走越远。 “……我真傻……水月殿下……什么时候等过别人……” 追吧~追吧~即便她当真是天上的明月,虔诚的少年也要追逐那如水光华,直到天地尽头,日月交替之处…… 许是精诚所至,白衣女子终于驻足回首。巧笑倩影,亦幻亦真。 “水月……”倾城欣喜若狂。 “哇……啊~~救……救命啊~”惨叫声打碎梦境,倾城蓦然坐起身来,只觉得心悸莫名,双手也冷汗津津。寻声望去,身着褴褛的无痕月正揉着脖子哀哀叫苦呢~ “叶子老大,你也忒狠了点儿~梦里还动粗啊~”倾城那奋力的一扑没有拉住梦中的水月,却把守护在身边的无痕月推了个狗啃屎。 “混蛋月饼!我和罗喉大哥一直找你呢~~”见他如此狼狈,倾城知道无痕月这祸定是闯的不小。 “哦~~哈哈~小事一桩,小事一桩~~身份暴露而已。” 无痕月这才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讲给倾城。 南极山庄地下炼金室是末日真理教的重地,也是无痕月最感兴趣的地方。今天下午,趁着罗将神观看武道会之机,他悄悄溜了进去,想找点儿情报。本以为来无影去无踪无人知晓,谁料罗将神那婆娘忒也狡猾,竟发现有人潜入。当即下令全庄戒严,没法子,无痕月只好逃之夭夭…… “即使有人潜入,也不能咬定是你呀!逃跑岂非欲盖弥彰?”倾城提出疑问。 “那个……嗯~~哈哈~~”支吾了半天,无痕月才说他怕被捉赃。 “捉赃?难道你……” “嘻~~瞧,都在那儿……” 不用问了,无痕月身旁那只小山似的背包足以说明问题。古董、字画、饰物、现金……凡是能搬动的,无痕月决不偷懒,来了个彻底的大扫荡!难怪要逃,若是被罗将神逮住,不折了他的贼骨头才怪! “傻瓜!”倾城气的半死。 “就为了这些垃圾?为了这些暴露身份!?”他怀疑无痕月到底有没有脑子。 “垃圾?噢~天哪!伟大的神啊~他说这些金银财宝都是垃圾!?叶倾城,你给我听着!我无痕月,代表这些可爱的宝贝,要求你收回刚才的话!”无痕月眼红如火,大有一言不和,立刻动手决斗的气势。倾城还待多言,出去侦察罗喉回来了。 “走!”拉起两人,罗喉匆匆前行--目标竟是山坡上的秃崖。 “罗喉大哥……”那群不死的黑衣怪人到底是……” “刑天!”他简洁的答道。 “我们怎么走?没路了呀~”看着山下密密麻麻蠕动着的黑影,无痕月叫苦连天。 “跳下去!”罗喉沉声道。 “跳……跳下去?”倾城怀疑自己听错了。十几丈高的山崖,即便摔不死,也定会落入末日众的包围圈。 “不跳~打死也不!”无痕月当场拒绝。他可舍不得一大堆金银财宝白送了阎王。 “少废话!”抓住无痕月的脖子,罗喉示意倾城抱紧他左臂,一纵身飞下山崖。 “风中的女主人,飘舞的精灵,请借给我飞翔之羽翼吧,蝶妖·飞天!”就在无痕月的哀号声中,罗喉带着两人展翅飞翔,没入漆黑的夜空…… 第七章 蓝 叶倾城 多了两个人,外加一个大包袱,罗喉不能控制蝶妖自由飞行,只有趁着夜色慢慢滑翔出末日众的包围。倾城俯瞰蝶蝶坡,密密匝匝的黑衣人蚂蚁似的蠕动。在红瞳怪物簇拥下,身着宽大袍子的秃顶老者,正吹奏着铁哨子,不时发出刺耳的笛声,指挥不死武士和末日忍者展开搜索。 依靠了“目神通”的透视能力,倾城认出他就是南极山庄的大总管--佐佐木,刚才自己就是险些死在他指挥的不死武士手下。若非罗喉及时发出“灵魂攻击”援救,倾城早就被撕成碎片了。 “罗喉大哥,刚才……多谢救命之恩了~”降落在一个山谷中后,倾城忙向罗喉道谢。摇摇头,罗喉仍旧面无表情。对他而言,别人的感激也好,憎恨也罢,统统微不足道。 “他们已经搜过去了,短时间内不会回头,你们快走吧。”冲着两人点点头算作告辞,罗喉转身就走。 “大哥,地图怎么办?还是你带着吧……”拖着大包裹,无痕月大声问道。 “你拿着吧~~除了一件事,我脑子里装不下别的!”远远的飘来一句话。 “啊?真是……又把麻烦丢给我。”发了两句牢骚,无痕月目送着罗喉渐渐远去,只好把喋喋不休的目标转向身旁兀自发呆的倾城。 “喂~~叶子老大,我无痕月这回可算是出生入死啊~~知道不?我偷到朱雀神坛的地图啦!要不是为了这宝贝,我才不甘心暴露身份呢~~哈哈~~嗳?干吗阴着张脸?不高兴?~~别难过,等我挖出神坛下的宝藏,一定分你……分你三成!” “嗳!?你去哪儿……”眼瞅着倾城疯了似的朝罗喉离去的方向追去,无痕月大喊大叫,可对方却充耳不闻。 “罗喉大哥……等等我~”身后远远传来的呼唤声。罗喉眉头紧蹙,略一犹豫,终于停下脚步。等到气喘嘘嘘的倾城追了上来,他也不问原由,转身继续前行。 “嗨~~罗喉大哥……那次的误会,真是抱歉了呢~”倾城没有罗喉步子大,只好一路小跑,小狗儿似的跟在身后。 “上次?吃了我的灵魂宝珠那次?”罗喉没说什么。只要兰能复活,自然可以相逢一笑泯恩仇;若是可怜的妻子不能复生,道歉又有何用? “还有啊~今次多谢大哥你救了在下一命呢~倾城感激不尽……” 不耐烦的停下脚步,罗喉冷冷道:“你追上来就是想说这些废话?” “当然不是!”倾城忙大声辩白,“我是想……如果不嫌冒昧,在下很想帮大哥解脱心魔,还有兰·观世音嫂子……” “兰?……你知道她?” “是的,你们的事儿,在下都听无痕月说了……”低沉的嗓音中蕴满感伤之情,回想两人的悲情绝恋,倾城很自然的联想到与自己天各一方的水月…… 相思不同,一般断肠。 眸子中那抹蓝仿佛真的来自大海,随着心潮的涨落,明丽的天蓝也沉淀为无奈的深蓝…… 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罗喉沉默不语。脸上时嗔时喜,似乎在回忆往昔种种,一颗心也飘回到玄武大草原上。良久,他才吐出一句话来:“很可笑吧?……我和兰。” “当然不!”倾城断然否定,“男女相爱,忠贞不渝。无论在何时何处,无论朱雀,还是青龙,即便是旧世界,都该算是值得传颂的美德吧~大哥和嫂子真心相爱至死不渝,怎会可笑呢……” “虚伪的假话!”罗喉厉声打断了倾城的侃侃之谈。 “美德又如何?值得传颂又如何?我要活生生的真心相爱,不要死后的不渝!!”他只觉得可笑。似乎每个人都在赞美爱情,似乎每个人都为别人的爱情悲剧而感动不已。可当爱情中没有悲剧这个丑角出场时,就如同菜里缺了盐,观众们往往嗤之以鼻。更有甚者,非要把喜剧逼成悲剧才心满意足,感叹一番后,抛下几滴同情的泪水。 罗喉平生最恨别人怜悯同情。他与兰,正如同悲剧中的男女主角,别人的同情,仅仅是对那出悲剧的掌声,绝非对他们真挚爱情的真心祝福! 假如悲剧的主角是你,你可能接受别人的喝彩的掌声,为你的悲剧为他麻木的感情带来些许触动而鼓出的掌声?罗喉只想要他心爱的小红帽儿死而复生,不,根本没有死,从没有过!只是从梦境中更醒…… “……我知道了……”低下头,倾城幽幽道。 “你知道?知道什么!”罗喉今笑。事非经过不知难。他的心情,别人怎能明了? “大哥,看着我的眼睛……那里,可以映出人世间所有悲欢离合……你和嫂子的,也不例外呢。”说着,倾城抬起了头。 那蓝变了,变的深不可测。深的纯洁,深的宽容……就像两条长河,一条时间,一条空间,能容下人世间所有的苦难。 罗喉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宁静。痛苦、不安、怨恨、愤怒……甚至连曾经拥有的喜悦、欢乐、幸福……也都在那抹深蓝中得到净化,涤去了傲慢的烟……与偏见的尘…… “只要活着……一切就都还有希望……你,可是要告诉我这个?” 点点头,蓝·叶倾城欣然一笑。 “倾城有三句话,大哥可想听听?” 罗喉点头应允。 现在的倾城,与以往大不相同,不再是那个稚气的孩子,他的一举一动都很温和沉静,可那份温和却引人不由自主的服从甚至膜拜。 这就是生命之蓝。世界上还有什么奇迹比生命更伟大?只要生存,一切悲痛都将过去。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也可以使遗忘的幸福重新复苏;空间改变一切,也可以把失去的爱人带往他乡重逢处。时间与空间构成了生命的旅程,蓝·叶倾城,展示了这最本源的神性。 彼时夜色将尽,黎明前的黑暗中,倾城凝视着罗喉的眸子,海蓝与深绿相互投射,构成了螺旋之迷宫。 人人都有一个内心世界,只要心的世界彼此相通,现实世界才不会冷漠孤伶。 “彼此互视,彼此眼中有彼此,彼此眼中之彼此,亦有彼此……人眼如窗,心乃窗内珍宝。目光可以在眼之窗间来去往返,交换信息,心之瑰宝又如何不能?借目之黑洞,走进心之迷宫!以诚相待,患难与共。敞开彼此之心灵,这个世界,将不再冷清!目神通·心之大千世界!” 在“生命之蓝”的神力相助下,倾城领悟了目神通的另一种境界--心之大千世界。 智慧之光明闪耀,照亮罗喉心中的暗影。 “大哥听着,这第一句话是: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罗喉不曾学过昆仑古诗,可此时此刻--经历了无尽沧桑,抱着兰的尸骨流浪在玄武大草原后,他比谁都更懂。日日夜夜与伊人白骨相厮守,可不就是“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第二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倾城悠然吟道。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罗喉怅然若思。 何止水,岂止云?除了他的小红帽儿,这个世界一无所有,那个扶桑女子长得像极了兰,可他却始终没法儿动心。相思如锁,锁住沧海水,也锁住了巫山云…… “第三句: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灯火……阑珊处!”无法压抑的激动自心头涌起,罗喉终于明白,现在正是“蓦然回首”的时候!以前没希望,现在有希望。 集全灵魂珠,就可使兰复活。以前求死不得,现在生死由心。即便兰不能复活,镜师也能把我也送往碧落黄泉。 假如我相信轮回,至少还有来生可期待;假如我不相信转世,至少下辈子不必再承受生命之苦难!既然如此,又何必紧锁孤心?既然无需烦忧,为何不放声大笑?几年来压在心头的抑郁被倾城三言两语驱得云开雾散~~罗喉当真仰天长笑起来,笑了个海阔天高。 “哈哈哈哈~”倾城莞尔一笑,眼中颜色也渐渐恢复正常。 “哈~~”罗喉依旧在笑……那粗犷的笑声中,隐约夹杂着低柔的女声,正虔诚祷告:“观音大士保佑……保佑他开心就好……” 罗喉笑得太投入,淡金色的波动随着笑声一脉脉扩散开来,灵魂攻击打击了方圆十丈之内的所有生物…… “大哥~快……快……停下来呀~”倾城也在攻击之内,褪去了神力的保护。他脆弱的心神当然禁不起这世间最霸道的超人类能力的攻击。罗喉的笑声成了致命的打击。无力的瘫倒在石砾中,倾城死命捂住耳朵,可猩红的血依旧不停的自鼻中,耳中,口中,甚至眼角汩汩涌出……天色渐亮,地平线上露出了半张红彤彤的笑魇,看在倾城眼中,酷似死神的狞笑…… “救……救命啊~”呆滞的盯着朝阳,倾城觉得自己就要在笑声中魂飞魄散…… “唏律律~”太阳那边传来骏马嘶鸣。比朝阳更红的一点,自地平线上浮现。 “踏踏踏踏~”宛若暴雨忽至,马蹄声中,那红点冲到近前。 “唏呖呖~~又是一声嘶鸣,血红的骏马冲向罗喉,迫得他停止大笑。 “唰~”一人一马擦身而过,等他躲过那道随至袭来的劲气后,回头再看,那马早就鸿飞冥复,连倾城也不见了踪影。 “护体剑气!?”审视着裂痕累累的外衣,罗喉惊出一身冷汗。 马就如此厉害!那主人……不是天神,就是魔王…… 倾城一夜不归,龙之介等人苦等未果,只好回到夜雨楼苦苦等待。等到天亮,仍不见倾城的踪影。武道会开赛时辰已近,大家不想因迟到而被算作弃权,只好留了个信儿,一行人先去了南极山庄。 “嘿~别担心,叶子老大不在也好,本座一人足矣!” 柯蓝的牛皮吹大了。等她被末日众的不死武士逼得无计可施时,只得听任F&S临时指挥官无瑕换下阵来。 “呸,气死人啦!那两个混蛋比豌豆还硬,叫人家怎么打嘛~”柯蓝灰头土脸,哪儿还有方才大声宣一对二时的气势。 “我来!那两个见不得人的家伙都是九宫格的半神人,普通物理攻击根本没用!没有叶子的灵言拔刀术,只有用魔法攻击。”雷烽不认识“刑天”,但那些“不死战士”的物理攻击免疫力,的确与“神族”相似。 “还是我来!”龙之介沉声道,“法师不宜与武士硬拼。别忘了,我也可以使用灵言二意枪~而且龙枪本身也有魔力。” “不行!北条君旧伤未愈,不宜出战!”无瑕一口回绝。 “……毕竟她还是关心我的……”龙之介心中暖洋洋的,哪还顾的上伤痛,抬头冲无瑕温柔一笑,旋即提枪出阵。 “负荷不了‘瞬移’,哪儿还用得了‘二意枪’?这家伙……倔得像头驴!”无瑕气他不听指挥,可想想龙之介那自信的笑容,心中竟泛起一丝甜意,若有若无的…… 龙之介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比谁都更清楚。不配合“瞬移”发动攻击,光念灵言有何用处? “……没法子……只好用那个了……”按动了把手末端那个内嵌式按钮,一阵机械组合声响过,龙枪“自由”变成了支怪模怪样的粗筒子,活像条怪龙似的盘在手臂上。 “虽然……这会要了我半条命……‘自由’,把他们化为灰烬吧!”龙之介默默祈祷。上次在三圣湖试用后,他在床上足足躺了一周,以现在的身体状态,死不掉就算赚大了。燃烧生命能量的“巴哈姆特神龙炮”是龙之介最后的禁忌武器。 走上擂台的瞬间,他抬手将炮口指向两个蒙面武士。 “一定要打中……我可……没有力气发第二炮啊……” “巴哈姆特·生命能神龙光子炮 /启动预备中…… /NOWLOADING…… /保险解除! /目标锁定完毕! /能量蓄积中…… /5% /10% …… “唏律律~”冲如其来的马嘶声犹如九天龙吟,阻止了龙之介的行动。 一白衣美少年策马冲进会场,宛若天神降世! “龙侍,冲上去!”汗血宝马听到主人的命令,一声长嘶,四蹄腾空而起,跃过了数丈宽的观众席,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飞向擂台…… 身子尚在空中,白衣少年提起鞍上钱线金弓,搭上雕翎箭,拉弓如满月,飞矢疾若夜幕流星…… “大器不工,智剑无锋,拔心之刃,斩世间万象!天理,地理,人理,迷心七情,销魂六欲——我自一箭穿心!!” 两个蒙面人恰好前后排成一条直线,一箭双雕,头上各开了个大洞。 佐佐木的招魂的笛声试图使蒙面武士站起身来继续战斗,可灵言箭已经解放了他们痛苦的灵魂,跟本不受控制! “打扰亡者安眠,强迫他们为疯子的野心而战!可耻的操纵者,你必遭天谴!”马上的倾城厉声怒斥。 1)目神通·心之大千世界与目神通·明心慧剑一个“看”的是内心的情绪,一个看的是下一步打算,效果不同,不存在低高级别的差异。 第八章 暗 恶魔吹着笛子来 南极山庄·地下炼金室 “二姐,你就听小妹一句吧……”阴森森的炼金室内,两位末日女神再次发生了争执。 “我不想听那些疯话!”罗将神脸色阴霾。两名“不死战士被个毛头小子一箭穿喉,这对向来自负的“过去女神”而言,实在是个不小的打击。偏偏在最心烦的时候,不学无术的小妹还要罗里罗唆添乱子。 “人家才没有说错话呢!”雪姬比她更急,“二姐,《末日真理书》真的有问题呀~如果不死战士真是天照大神的侍卫,又怎会被个无名小辈射杀呢?” “那又如何?你是想说天照大神法力不济,连个侍卫都保护不了?”罗将神反问道。 “不!根本就没有什么天照大神!”雪姬直言不讳,“末日真理书根本就是伪造的经典!否则,为何经文既不用扶桑本土文字,也不用昆仑古文,偏偏用那与扶桑文化风马牛不相及的朱雀文字写成?难道天照大神是朱雀人的神明?依我看,这定是个早有预谋的圈套,骗得我们这些虔诚信徒白白流血牺牲,到头来还不是为他人做嫁衣!二姐,你快醒醒吧~千万别再执迷不悟了呀……”她激动得声泪俱下。 “闭嘴!”罗将神厉声反驳,“《末日真理书》千年来一直被我族奉为珍宝!阴谋?有人会用一千年时光来设个圈套?无稽之谈!”说罢拂袖而去。 雪姬无力劝阻,只能伤心的大哭。一边哭她也在寻思:“是呀~到底是谁能在千年之前就布下圈套?不太可能啊……”她自己也糊涂了。 擂台上 “呼……等了这么久,总算轮到本大爷了……”冷冷瞥了台上的欧姆·培基一眼,雷烽扯住柯蓝的马尾辫,把她捺回椅子上。 “不要拦着我嘛~~混蛋小雷!”柯蓝刚在“不死战士”身上吃了瘪,正急着找回面子呢。恰好总决赛的对手又是稷下的学长,正合她的心意。 首先,她自认为对欧姆·培基的胜率至少有八成——对方毕竟是法师,防御超差。其次,即便打不过,凭她柯大小姐稷下小霸王的名头,对方多少也得给她几分面子——至少不会输得太难看。 因为同样的理由,倾城与无瑕也同意让她出战。可偏偏雷烽执拗的很,不买她柯大小姐的帐。 “少罗嗦!虽非武士,魔法师自有魔法师的尊严!”甩开柯蓝,雷烽登上擂台。噤若寒蝉的退了两步,柯蓝气得嘟起了樱唇,想破口大骂,最后还是没敢出声。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对雷烽,有种莫名其妙的依赖,只要是他的决定,不管对错,她总是不敢反驳。 “真是……天生被他克!?”她左思右想,就是想不通为什么。 “嗤~怎么着?F&S的小伙子们这么快就放弃胜利的希望了?”斜着眼儿打量着雷烽,欧姆·培基满脸不屑。 “无所谓希望。从我走上擂台开始,胜利就已经成为事实。”雷烽针锋相对。 “哦?就凭你?哈哈……”欧姆·培基捧腹大笑。“别闹了!四眼儿狗,手下败将何足言勇!” “手下败将……四——眼——狗——!?”雷烽目露凶光。眼镜是他的大忌讳,对自诩为美男子而言,这实在是莫大的憾事。 “唔……嗷……混—帐—痨病鬼!我要让你化为灰烬!” “天火,地火,无名业火……” “哈哈~~算了吧!”欧姆·培基当然不会给他机会。 “冻劫幻晶!”无需咒文,冰系魔法应声发动。寒气四溢,雷烽躲闪不及,被活生生封在冰晶柱塔内。 “快认输,四眼狗!否则……”欧姆·培基狞笑着走过来,抬起马靴,做势要将冰封的雷烽踢碎。 “哗啦~”奋力挣脱了冰封柱的束缚,雷烽摇要晃晃得着站起身来,随手揩去颊上冰屑,冷冽的一笑。 “为了心交而放弃魔压,欧姆·培基,你的魔法攻击力比苍蝇拍子强不了多少!” “你……”欧姆·培基怒极反笑,“哈~不知死活的家伙,你懂什么!” “尘卷狂龙!”四面八方的风聚集过来,形成了巨大的龙卷,将雷烽卷入。用不了十秒钟,真空中强大的内部压力就会挤干他全身血液。 “见鬼去吧!幼稚的家伙,你们——根本不懂魔法!火焰冲击波!”刚刚被旋风抛到空中,又被欧姆·培基发射的大火球结结实实击中。当燃烧着的雷烽重重摔回擂台时,已经奄奄一息了。 欧姆·培基不是魔法天才,与雷烽相比,他的天赋差了一大截儿。一个才华并不十分出众的人,为何能成为稷下最年轻的三星黑魔导,为何能领悟伟大的“心交”魔识? 仅仅是努力么?不,只靠努力远远不够! 因为他更懂魔法。自从一接触魔法入门起,欧姆·培基就明确了自己的发展道路——“不学任何大魔法,不学任何不切实际的禁咒!”十几年来,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钻研几种不起眼儿的小魔法上。当同窗好友热衷于大魔法的学习时,他欧姆·培基却在尝试不念颂咒文,直接发动那些简单的小法术。 他成功了。他成了稷下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心交”黑魔导。 人类,只有在婴儿时期才是最佳的语言学习时期。婴儿的领悟能力和记忆力远胜成年人 ?[-99down]不,是因为婴儿最单纯。他们空白的头脑拥有最大的可塑性!最原始的,最基本的,也就是最有潜力的! 魔法师学习“心交”,正如同婴儿学习语言。大魔法随时都可以学,可“魔法意识”,错过了初学时那段可塑性最强的时期,以后再求精进就难比登天了。这就是欧姆·培基的“心交”理论。事实证明,他是正确的。 有得必有失,他也为此付出了不菲的代价——魔压比个见习法师强不了多少。当雷烽指出他在魔法攻击力上的缺陷时,欧姆·培基压抑已久的愤懑终于爆发了。 “你们懂什么?若非为了修炼‘心交’……我游戏者·欧姆·培基怎会一个大魔法也负荷不起!?” 稷下的学术竞争相当激烈,十几年来忍辱负重,他简直成了魔法学院的耻辱。没有习得“心交”之前,连个18级的小毛孩儿都敢当面嘲笑他…… 他把这一切都就记在心里,直到“心交”大成后,他才把十几年的旧帐一次算清!从前所有欺负过、嘲笑过他欧姆·培基的人——不管学长还是学弟——统统被他送进了急救室。欧姆·培基平生最恨那些学了两个大魔法就洋洋自得不可一世的鼠辈,而擅长禁咒的雷烽——在他看来——更是鼠辈中的鼠辈! “我要让你死的很惨,昆仑杂种!” “蜚天暗蚀!”恶毒诅咒中,他的发出了带有极重黏性的腐蚀性黑雾,将奄奄一息的雷烽裹入其中,将他一点一点儿侵蚀掉,化成一滩肮脏腥臭的脓血。 “可恶啊~小雷,你在干什么!?没吃早饭么?”台下的柯蓝急得哇哇大叫,若非龙之介拦着,她早就跳上擂台了。 “可是……可是小雷根本就不会结界魔法,只能白白挨打啊!”柯蓝急得差点儿哭出来。 “等着瞧吧,老雷一定会赢!”F&S中,只有倾城还沉的住气。知觉告诉他,某种神秘而又可怕的东西,正在雷烽身上萌发。 挣脱了“蜚天暗蚀”的束缚,雷烽再次站了起来,浴血的身躯外包裹着一一团漆黑的光晕。 “哦?你也会点结界?哈~看来我可以多玩一会了……”对于他坚韧的生命力和不屈的斗志,欧姆·培基也暗自心惊,“蟑螂般的家伙,果然命长……” “雷电招徕,急急如律令!”一直在默念咒文的雷烽终于找到了机会,趁机发出“雷光矢”。随手一拔,欧姆·培基轻松挡开了那道细小的电光。 “想偷袭?真可惜,结界魔法也是我的强项啊~我玩够了,昆仑小子,滚回老家吧!”欧姆·培基仰天狂笑。在他看来,现在雷烽唯一能做的就剩下向他游戏者·欧姆·培基大爷磕头求饶。 “该死的……是你!” 雷烽摘下了眼镜,“我戴这东西……不是近视,是因为……魔压太强……控制不了!”他森然道。 没有发动任何魔法,没有念任何咒文,雷烽冉冉升起,全身笼罩在金灿灿的光柱中! “金……金柱!?天哪~这是‘魔压’的最强境界!啊~他……他想毁了整座城么?”欧姆·培基惊呆了。平生第一次,他感受到了位于黑暗极限的恐怖魔力!接下来,他即将品味来自地狱的终极黑魔法…… “小聪明只能得逞一时,世界的法则,最终还得由力量来决定!”雷烽伸出血淋淋的手臂指向天空——乌云立刻四面八方聚集而至,茫茫漆黑凝在擂台上空。 “Now……Listening——Thegreatdemon……is——coming!!” 末日的启示中,无数黑蝙蝠自乌云中钻出,雨点般飞下,落在雷烽指向苍穹的暗黑之左手——聚集……变化……最终幻化成了一只漆黑的长笛…… 雷烽吹奏着死神之笛,召唤地狱之主。 “你……你去死吧!”欧姆·培基不想等死。趁雷烽发动那个未知的魔法之前,他还有机会反击。 “焚炎魔狱!” “尘卷狂龙!” “冻劫幻晶!” 没有用。金柱魔压挡住了所有攻击。雷烽已经吹响了笛子。身后裂开了一线黑漆漆的缝隙。 “谁能肯定世间不是巨大的尸坑?谁能肯定所谓荣誉、生活、种子不是恐怖和悲辛?夜之光垂顾的沉思者,谁能肯定你眼中充盈的不是叹息和虚空?” 次元裂缝渐渐扩大,形成一弯新月状的黑洞…… “谁能肯定……黑魅魅的空间,幽光苍穹,呈体那密集神秘的涌动,不会啃食天宇?那黎明不是火炬过往的红晕,不是在永恒之墓门廊下牵动的幽光?” 黑洞中渗出一脉血色,似有恶魔胎动。 “也许深渊是广阔的尸骨场,彗星在裹尸布的皱折中爬行!哦~喧嚣的人们——也许死神,庞大而恐慌通过苍天,正注视着你们!!出来吧,伟大的魔界女王·路西法十三!暗之禁咒·恶魔——吹着——笛子来——” 恐怖伴随笛声而至,毁灭在咒语中到来,先是一只漆黑的羽翼挤出了黑洞,接着,染满污血,围绕着怨灵的巨手探了出来,抓向吓呆了的欧姆·培基……一道银光及时的罩住他,暂时挡住魔手——是史克尔的月光结界。 “……所有人,都要死!”雷烽继续吹起了魔笛。这回,魔界女王上古巴蛇般挥舞扭动着的巨尾也露了出来。观众们纷纷逃离了坐席,妄图免遭无妄之灾。 “等等……”混乱中,一朵红莲飘上擂台,“小雷,太过分了!这种魔法……会连我们也杀死啊……”危难关头,柯蓝不顾一切的冲上擂台,绝望的望着空中魔化的雷烽。 “别人死不死……与关何干!”雷烽冷笑着反问。现在的他,已经成为了恶魔的代言人。 “阿介,注意他的眼镜!”台下的倾城想到了解除雷烽狂暴化的方法。 “眼镜?” “不行!北条君不能再瞬移了……”无瑕立刻明白了倾城的用意。 “……我明白了!” “……连……连我也一样?我的生死……也对你无足轻重?”泪水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明知道雷烽已经失控,柯蓝还是不允许他对自己也漠不关心。眼前这一切,解放中的魔界女王,魔化的雷烽,对她而言,竟是如此熟悉,甚至连她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分子,同样来自漆黑的魔界。 “你……好像……有点不同……”空中的雷烽似乎忆起什么,笛子稍稍脱离唇边。 “趁现在!” 龙之介一个“瞬移”冲到台上,拾起雷烽的眼镜,几乎就在同一时刻,身子已经飞到空中——“浮幽”!上去是一个人,下来却是两个。封闭了魔力的雷烽无法再保持浮空状态,一个跟头摔将下来,刚好砸在仰面大哭的柯蓝身上,惨叫声中,两人滚成一团。 “笨女人,哭个屁?我也很痛啊!” “胡说,本座哪有哭?你才笨呢~”云开雾散后,这对活宝又吵得不可开交。 “阿介,不要紧吧?”与雷烽那可怕的暗黑夜禁咒相比,倾城更担心龙之介的健康状况。 摇摇头,龙之介唯有苦笑。怎会没事儿?同时施展“瞬移”与“浮幽”,他不堪重负的身体早就开始哭泣了…… 第九章 碧水长天 南极山庄·地下炼金室 两位顶级法师的对决,动摇了罗将神的自信。无论雷烽的暗系禁咒还是欧姆·培基的“心交”魔识都让她大为震惊。她终于明白,目前的局势,末日真理教已经不可能完全控制了。 “佐佐木君!” “嗨!” “准备‘鬼界杀阵’!” “可是……女神殿下,圣胎和神器还没到手……” 罗将神沉思不语。“一旦鬼界发动,自己和佐佐木都脱不开身,无痕月那奸细又畏罪潜逃,手下无可用之将啊……” “二姐~”雪姬推门而入,圣胎就交给小妹吧。” “你!?” “既然二姐和佐佐木先生都脱不开身子,小妹多分劳些也是应该的……不过……”雪姬狡黠的一笑,“要用灵魂宝珠来换——剩下的两枚!” 擂台上,柯蓝双手合什,剑横肘间,深施一礼。 “17级后进红莲·喜之郎·柯蓝冒昧请战,还请刘师兄不吝赐教。”一反平素的张狂,言辞中规中矩。面对15级的学长,特别是下届长老院新晋翰林卿的头号提名者——碧水长天·刘圣阳,她怎敢有一丝不敬。 “别客气。”保持着一贯的微笑,刘圣阳也依学宫的规矩还礼。 “红莲小师妹是17级第一剑客,我也久仰大名呢。” “嗳?没有啦……师兄可别听人瞎说!”柯蓝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脸上那股子得意劲儿却掩饰不住。 刘圣阳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淡然道:“我这人太懒,懒到连客套话也懒得说……” “请师兄多指点!”柯蓝脸色越发严肃。她平时爱玩儿爱闹,可在学业上从不马虎,红莲剑客绝非浪得虚名。 “剑是好剑,可惜……小师妹,主人就稍差了点儿。”刘圣阳一针见血的指出柯蓝的致命弱点。的确,她的十分本领至少有八分是靠了手中名剑红莲。 咬着嘴唇,柯蓝俏脸涨红,忿忿道:“师兄说的对!不过……小妹自信还配得上手中宝剑!请师兄赐教!” “一声脆响宛若九天龙吟,名剑红莲出鞘,道道红霞绽放……” “红莲发动!”柯蓝凝神聚气,全力摧发红莲剑气。“阳……” 刘圣阳:“一!” “叮!”金铁交鸣声中,柯蓝“光”字尚未出口,红莲剑已脱手飞出。 “你已经死了一次。”刘圣阳依旧那般闲闲站着,谁也没看清他何时出的剑。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小师妹,此乃稷下剑道首训。” “……多谢赐教!”尴尬的取回长剑,柯蓝决心挽回面子。 “红莲发动·乱步流星闪!”没有施展惯用的“阳光”,柯蓝改用了一套以快取胜的“流星”系剑法。 柯蓝的大乘剑道仅仅略窥门径,不但没法儿跟史克尔等绝顶高手相提并论,就是与倾城,无痕月等年轻一辈相比也差了一段距离。而刘圣阳绝对是当前稷下学子中“流星剑”的无冕之王,大乘剑道更是早已登堂入室。与他拼快剑,只有死路一条。 柯蓝还没笨到自寻死路,她有她的打算。红莲剑有增幅剑气的特效,凭她刚入门的大乘剑道,却可以释放出三丈多长的火焰剑气——这就是她敢号称17级第一剑客的资本。 凭借这个优势,只要能把刘圣阳逼退——哪怕半步——她就能取得制胜的先机!她知道——刘圣阳更清楚——全方位的红莲剑气下根本无处可逃!柯蓝就是要把刘圣阳从这只老鼠阴暗的角落里赶出来,让他暴露于日出红莲之下。 无视柯蓝咄咄逼人的攻势,刘圣阳赤手劈出几道剑气封架,始终不肯出剑。双手忙于招架,终于露出破绽。 “好机会!”三十六剑暴雨般攻向刘圣阳,柯蓝趁他身形尚未稳住,高高举起红莲剑。 “阳光!” “二!”一道银光自刘圣阳手射出。 “那么远……”柯蓝坚信除非借助红莲剑,不会再有其他任何剑气可在三丈外伤人。 她错了。一声脆响,红莲剑再次脱手飞出。 “你又死了一次,小师妹。”刘圣阳好整已瑕,“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此乃稷下剑道第二训。” 呆呆的瞧着兀自流血的手腕,又望了望静静躺在不远处的红莲剑,柯蓝难过的想哭。 没有她的红莲剑仍是红的那般鲜艳,那般晶莹剔透;而没有红莲剑的她,却比最柔弱的细草也不如。 剑是红莲,人是什么?柯蓝问自己。 “仙人掌!?”可笑的念头闪入脑中。柯蓝最喜欢的花不是“红莲”——这世上根本没有真正的红莲花。她喜欢的是插在哪儿都能活的仙人掌。就象她自己。 仙人掌一点也不漂亮,她柯蓝也没有春江家的女人那种倾国倾城的容貌。仙人掌虽丑陋,却能四季常青,柯蓝也生就了一条放在哪儿都死不掉的硬命。 仙人掌不需要太多的照看,她也是从小就少人管。父亲公务繁忙,后母更是神秘兮兮,一年见不了几次面。从小到大没人管,若非生来命大,她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 别人怕仙人掌是因为它的刺,柯蓝没有刺,可伙伴们还是怕她——还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她是怪物所变,刚生下来就吃了自己的亲娘…… 寂寞的生命中唯有红莲剑是她的伙伴,是她的荣誉,是她的自尊,也是她存在的意义。 可如今……失败的现实证明她不配拥有这柄天下第一名剑……这让她情何以堪?泪水噼里啪啦的滑落两颊,柯蓝平生第一次真真正正的伤心了…… “主人……主人……别难过,别伤心,解放自我吧……这个世界上,你是最强大的!” “怎么?感应超能力紊乱了?”柯蓝被耳中回荡的少女嗓音吓坏了——顾不得哭,她飞一样跑过去,捡起红莲剑。 “红莲,红莲,是你么?跟我说话?” “可……要……解开……封印?”情绪稳定下来,那奇异的声音却渐渐淡去。 “我不知道什么封印不封印!我只想变强,强到足以拥有你……像仙人掌一样,用针来保护自己的花……”柯蓝深情的倾诉道。 “……小师妹,算平手吧。两年之内,你一定能超过我。”看她有点神志恍惚,刘圣阳不想继续比武。对于胜负输赢他一向看得很淡,这局算平,己方还有断老大在,稳保胜局当然不在话下。 “刘师兄……多谢教诲。”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柯蓝前所未有的凝重,平平举起红莲剑,她沉声道:“作为答谢,请师兄再接小妹最后一剑!” “小师妹……”刘圣阳有点惊讶,柯蓝的神态、气质、动作……统统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柯蓝发动了攻击,“红莲发动——” “哼!吓唬人而已……还不是老样子!” “三!”刘圣阳遥空一点,红莲剑果然脱离了柯蓝的掌握。一击得手?不!刘圣阳知道自己百发百中的快剑落了空。红莲剑,是柯蓝自己掷出去的。 “左偏30度!”柯蓝在用脑波遥控飞剑! “孤注一掷么?可笑!”长剑袭来的同时,刘圣阳飞身欺近。 “没有武器,看你凭什么自保!”他决心教训一下这个任性妄为的小姑娘,让她明白失去武器的后果。 “碧水长天·流星剑雨!!” 所有人都被这稷下第一快剑的绝技惊呆了。漫天银蛇飞舞,万千流星逐月……柯蓝定会在这狂野的剑技中死上一千次! 迎面袭来的流星剑雨中,柯蓝从容不迫的展开双臂。没有红莲剑,她依旧发动了汹涌澎湃的火焰剑气,用自己的身体,发出了最强的阳光! “心为剑,体为刃,热血为烈焰!红莲大法——阳光·青春火焰万刺针!” 柯蓝把自己燃烧。她的身体就是火红的太阳,就是艳丽的红莲! 刘圣阳有千枚流星雨,她却有万朵青春之火焰!与红莲剑之精灵短短的交流中,她已将剑中强横无匹的红莲之炎溶到体内,幸运的修得了稷下“阳光”系的最高心法——红莲大法! “料敌先机,以静止动!刘师兄,此乃稷下剑道第三训!”无视全身上下累累的伤痕,柯蓝双手紧紧握住一条银色缎带——一端连着柄样式古雅的无刃短剑,另一端则连在刘圣阳的袖口。 没人看清刘圣阳的碧水长天,那是因为所有人都只注意了他手中的长剑“碧水”,却忽视了那柄袖剑“长天”!拥有一明一暗两柄剑的懒剑客,其实一点儿也不懒。 第十章 鬼界杀阵 柯蓝与刘圣阳同门相争之时,台下也起了变故。会场外的末日众分批撤离,换上了一群黑衣蒙面武士,人人手提长刀,杀气腾腾。 “不死战士!”倾城深知这群家伙的底细,见它们出场,就猜到末日众可能要动手。等到手执铁哨子的佐佐木出现在主席台上,跟罗将神窃窃私语时,他越发肯定了猜想。 “我们只有两条路。”召集F&S除了柯蓝外的所有成员,倾城沉声宣布:“一是在‘不死战士’包围整个会场前撤出南极山庄,二是在罗将神发出格杀令前击毙不死战士指挥官佐佐木!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可保全身而退!” “包围?末日众为何要杀武道会的参赛者?这于他们有何好处?”无瑕不解的问。 “根据无痕月的消息,末日众用‘采生仪’收集生魂,用武道会中战死的武者作为器皿,制造出了所谓的‘神之侍卫’——就是那些不死身的黑衣蒙面人。如今这项任务已经完成,武道会又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余下的参赛者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罗将神不是白痴,当然不想把大把的金银和灵魂宝珠平白送人——况且灵魂宝珠只剩下两颗,她岂非要失信于天下?与其如此,不如……” “不如干脆杀人灭口,把参赛者统统干掉!”连反应较慢的龙之介也明白了。 “而且还可以一并除掉我们和稷下那干人,也算拔了眼中钉。”雷烽缓缓道。 坚毅的目光扫过龙之介、雷烽、无瑕……倾城要看穿大家的心意。 “‘不死战士’的可怕不用我再多说。战,还是走?大家决定!” “当然要战!”雷烽斩钉截铁的说,“小蓝还在台上,我们怎能一走了之?” “劝她认输吧,没必要硬往陷阱里钻啊……”无瑕幽幽道。 “认输!?让柯蓝认输?那还不如让她去死!”雷烽深深了解柯蓝的倔强。 “呵~无论如何……我可不想死在这儿!”无瑕冷笑。 雷烽:“你……” 倾城:“别吵!再想个办法。说不定……可以干掉佐佐木……” 无瑕:“哼~说得轻松!现在连接近他都不可能!” 龙之介:“我试试看吧……‘瞬移’过去,或者干脆用‘神龙炮’……” “不成!在这里动手成功几率太小。一击不中,我们反倒脱不了身!”顿了一顿,无瑕又低声道:“况且凭你现在的身体状态,无论‘瞬移’还是‘神龙炮’,都等同于自杀!” 听了这话,龙之介心头一热,正想开口争辩,一边的雷烽霍的站起身来。 “要杀就杀,何必罗嗦!?这里不行,就到外面狙击!”不顾人众人劝阻,转身离席而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刚结束苦战的柯蓝听说雷烽一个人跑出庄去,当下急得跳脚:“不行!小雷不会武功,一个人出去太危险了!哎呀……急死人啦……我去找他!”说罢也一溜烟的跑掉了。大家拦她不住,唯有相视苦笑,竟没留意一道白影也追踪柯蓝而去。 “大难临头了?”倾城也有点慌了。F&S军心不稳,他对未来的预计也陷入一片漆黑。当史克尔走上擂台亲口点杀龙之介时,漆黑的未来开始向现实过渡了…… 侥幸逃过了门卫的盘查,雷烽一路飞奔出了南极山庄。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后,他选中了庄北一块高地。那是个小土坡,长年生着荒草和草本灌木。原有一片松树林。当初建造南极山庄时都被砍来做木料了,空余下几百个木桩子,成九宫八卦之势,散布在光秃秃的山坡上。雷烽一直爬上山坡,才坐在木桩上喘了口气…… 从形影不离的背包中翻出军用望远镜,他居高临下侦察南极山庄。位置选的不错,擂台和主席台的大部分都在视野范围内。放下望远镜,雷烽又自背包中翻了半天,掏出杆M24狙击步枪。雷烽举枪瞄准,刚刚搜索到狙击目标,突然觉得不妥,忙又把枪放下。 “若用红外线瞄准器,可能会被佐佐木那老滑头发现……”为防万一,他只好拆下红外线瞄准仪,改装上了普通光学瞄准镜。试看了一下,效果很不理想。 “怎么办……”雷烽知道,只要一击不中,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想到不能失手,难免发心浮气躁,手一个劲儿的抖,枪都拿不稳。 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他暗恨自己没用。关键时刻,偏偏紧张的要命。越想到时间紧迫,机不可失就越紧张,额角也渗出冷汗。 “这样不行!雷烽,你必须镇定下来……什么也别想……一切都会顺利……”他安慰自己。 嘴里干巴巴的发苦,他手忙脚乱的自背包里翻出包香烟,抽出一支,点燃,美美的吸了几口,再缓缓吐出。烟雾缭绕中,心情渐渐放松下来,心情这才稍稍平复下来。 扔下半截烟蒂,他再次端起狙击步枪,瞄准,扣动扳机—— “砰!”硝烟弥漫,后座力撞得他一跤摔倒。丢开步枪,雷烽无力得跪坐在草地上,捂着脸,祈祷神灵保佑。 “要打中啊……千万不要撞上结界……老天……求求你了……” 柯蓝不知道雷烽去了哪儿,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正无计可施,身后有人说话了:“小妹妹,可是迷路了?” “呃~对呀!请问……”欣喜的回头——容貌秀丽的白衣的女子俏生生的站在身后,正含笑望着她呢。 “伊贺雪姬!?”柯蓝吓得后退了一大步,满脸戒备。 “小妹妹,上次你偷偷溜走,姐姐找得你好辛苦呢~今次再去姐姐家玩可好?”雪姬柔声道。说着,缓缓向柯蓝迫近。 “不准过来!小心我的红莲剑……”方想拔剑,柯蓝惊惧的发现自己全身僵硬。仰面栽倒,她吃力的挣扎着……却动不了分毫。 “时间静止·挽留奇术……你……偷袭……”柯蓝后悔太大意,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小心的摘下红莲剑,挂在自己腰畔,雪姬抱起柯蓝。想着即将到手的灵魂宝珠和罗喉冷俊刚毅的面容,嘴角不由得泛起甜甜笑意…… 擂台上,巨变就在龙之介倒下的那一刻发生。 史克尔的月光·断还没出手,“万里云罗一雁飞”的108记收枪压力就先要了他的命。巨大的破坏力在自己体内爆发,龙之介体无完肤的摔倒在血泊中,像根蘸满番茄酱的炸薯条……只有偶尔的蠕动证明了他还活着。 无瑕脸色苍白,纤手死死抓住衣襟,嘴唇瑟瑟颤抖,不见一丝血色。 倾城霍得站起来,飞纵向擂台。他的举措很正确。台上的断·史克尔经过短暂的犹豫后,终于咬紧牙关,挥下月光刀。 “住手——”破空而至的木剑想阻止他落井下石。 “滚开!”史克尔铁了心要杀龙之介,全力摧动刀气,将空中的倾城连人带剑劈飞出去。 “可恶……”无论进步如何神速,倾城还不足以挡住稷下月光。 “反正你也活不久,就算赎了诱拐公主殿下的罪行!”史克尔理直气壮的挥出屠刀。 “卑鄙!”愤怒的声音尚在空中回荡,黑衣人已风驰电掣般挡到龙之介身前。 “多事!”史克尔全力出刀,成心连龙之介带搅局的黑衣人一刀四断。 “轰!”地动山摇的一声巨响,两人各退了一步。史克尔大吃一惊,这才仔细打量对手。 “好功夫!赤手空拳接我一刀,阁下是何方神圣?” “玄武大草原上,一无名流浪汉而已。”黑衣人漠然道。 “罗喉大哥!”趁机救下龙之介的倾城认出了他。 “罗喉?哼,没听说过。玄武只有楠·帝释天还算号人物,其他的……不值一提!”史克尔傲然道。 “……也许吧……”罗喉不置可否。“不过……朱雀也只有个春江水月算是高手,至于你断·史克尔……”他冷笑不语。 “是否人物,你自己掂量吧!”史克尔无敌近十载,虽不曾与春江水月交过手,但也自信决不会输给个女人。如今被他一激,好胜之心大炽,抬手伸向空中,但见光华流动,月华长刀渐渐凝聚成形。 “大乘·剑魂境!?”罗喉神色大变。 “异世界的魔兽之王,依照血的契约降临吾身吧……以生命为祭品,灵魂为承诺,本命召唤——剑魂·化狼!铠灵·火熊!快来武装你的主”在史克尔出刀之前,罗喉及时换上了“使魔铠甲”。 “月光——断!”巨大的光球以史克尔为核心,呈半月形急剧扩散。光之结界与光速刀完美结合的魔刀技·月光断,摧枯拉朽般粉碎了控制区域内的所有物质。 “大哥小心!”倾城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吞天——魔——狼——剑!!”罗喉以攻代守,也发动了最终奥义。庞大的黑洞宛如神话中的魔狼吞噬着一切…… 光与暗的结界,光与暗的魔刀,光与暗的剑气,光与暗的精神相撞击,在引发了一场天崩地裂的大灾难后,陷入了胶着状态。 两种力量相碰撞产生了龙卷风和冲击波,将整座擂台撕成碎片。巨石、木桩、泥砂搅在力场中形成了奔腾肆虐的“空中泥石流”,无数观众躲闪不及,惨死当场。 就连天空也被硬生生割裂成两半,一半青天白日,一般夜色正浓。 “哈哈哈哈~让他们狗咬狗去!左左木,动手!”两大绝顶高手自相残杀,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罗将神当然不会放过。 近千名不死战士在佐佐木笛声的控制下见人就杀,南极山庄变成了血淋淋的阿鼻地狱。 倾城护着无瑕和重伤的龙之介,拼命冲出条血路,把他们送到一间较安全的厢房内。接着又不得不转身抵挡不死战士,疏散混乱的人群。 到处是幢幢人影,凄惨哭声,刺鼻的血腥……这场面怎能不让人惊恐慌乱?倾城置身其中,就像一叶小舟在暴风雨中的海面上挣扎颠簸,理智与方向都渐渐迷失…… 头也晕,目也眩…… “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脑中只剩下了这两个问题。 开始还分得出敌友,到了最后,所有人都成了敌人,不管是谁,只要手执武器出现在三尺之内,立刻拔剑相向。 何止是他,所有人都丧失了理智,眼中、心中、脑中,全被杀意塞满…… 左左木的招魂笛音让人迷失理智,鬼界杀阵发动后,南极山庄成了疯子们的乐园! 罗喉和史克尔也发现情况不妙,虽有心停战,可又不敢先收手,就那么僵持着。 光暗两大结界都不堪重负的颤抖、闪烁,谁也支持不了多久,不管哪一方先崩溃,势必引发更大的灾难。仲裁者就在此时登场。 先是一粒子弹自天外飞来,神奇的击中了高台上的佐佐木,老家伙顿时脑浆迸裂,一个跟头栽下台来断了气儿。紧接着大地巨震,五芒星阵冉冉升起——黑铠战士肩扛大剑,仿佛来自地狱的魔神。缓步来到光暗之战场前,他举起巨剑。 “南无三蔓多——护法金刚剑!”佛法梵音断我执,漆黑守护神划破苍穹,劈开光明与黑暗。 “除了水月殿下,朱雀还有稷下正宗;玄武也不是楠·帝释天的天下,别忘了,还有个龙骑将西尼尔德·绯云!无意义的争执,还是快点儿结束吧!”易水寒的斥责,比他的巨剑“漆黑守护神”更有份量。 “生命如此脆弱,正如风前残烛;死亡乃万事万物之归宿,从何而来,必将回归何处!苍茫尘世,谁主沉浮?不是帝王将相,不是力量财富!时间,才是一切的统治者!以过去女神之名,逆时针·白发红颜·韶华神功!鬼界杀阵——发动!” 南极山庄陷入大混乱的同时,罗将神高高飞上天空,趁机发动了扶桑魔道之上古奥义——鬼界杀阵。 以擂台为中心,黑白两道粗大光柱拔地而起,急速旋转,扭成黑白两色漩涡,恰好构成一只巨大的太极图案。迅速向外扩散,整个南极山庄都卷了进去。 陷身其中,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随着那太极光柱旋转,不但分不清方向,片刻间就被离心力甩的支离破散,变成肉糜。勉强在杀阵中站稳脚跟的高手,也渐渐精神混乱…… 庄外早就布置下的五只青铜大香炉,也喷出血红色光华,彼此相连,形成巨大的五芒星魔法阵,圈住了南极山庄外围。逃难的人群一碰上红色鬼界,立刻上演了诡异恐怖的一幕。 刚刚冲入红光时还是个正常的成年人,走不了几步就返老还童——身材变小,容貌也越来越稚嫩……退化成婴儿,再也跑不动…… 等受难者发现自身的变化时,惊恐的惨叫也成了婴儿的哭泣……求生的意志支撑着可怜的蜕变者,爬行蠕动,直到最后,回归母体中胚胎的模样,血肉模糊的小生灵失去了人形,也停止了生命的脉动…… 时光倒朔的鬼界把整个山庄变成一只巨大的**,曾经强悍健壮的武士们,反生命之路而行,沦为脆弱的胎儿,走向生命诞生之前的死亡之境。 结束了无意义的争斗,史克尔发出烟花信号箭,命令埋伏的庄外的城守军和稷下高手发动总攻,自己则带了刘圣阳等人冲向那五只香炉,全力摧毁鬼界阵眼。 罗喉跳上主席台,一路格杀末日众,抢到宝盒打开一看:空空如野,哪里有什么灵魂宝珠?” 丢开空盒子,召唤了蝶妖羽翼,他飞上天空追击罗将神,索取灵魂宝珠。 “南无孔雀大明王速速前来!”易水寒发动孔雀明王咒,肋生双翅,跟上罗喉。 云层中突然闪出一只面目狰狞的巨大铁鸟,挡在两人身前。两门火炮交叉喷射,阻止罗喉和易水寒继续追击。 “美杜莎!?”罗喉认出了魔域的武装直升机,“易兄,你先走没,我来对付她!” “保重!”一拍罗喉肩膀,易水寒加速飞驰而去,空中只留下一串漆黑的残相。 美杜莎还想阻击,罗喉倏得闪到战斗机前,一拳打断了机关炮发射口。 “美杜莎,为何要帮末日众?” “哼……罗喉,你真傻!这都是主人的命令啊……”直升机内传来美杜莎的嘲弄。 “谬斯……她……究竟想干什么?复活末日众的妖魔,对魔域有何好处?” “好处?妖魔?呵……哈哈哈哈哈哈……”美杜莎仰天长笑,“末日众算什么?值得魔域关注么?这些猪狗自以为是的计划,根本就是主人刻意安排的游戏!妖魔?罗喉……你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啊……想想吧,你苍天之狼又算是什么?人类?神灵?还是……妖魔?……我美杜莎又算是什么?不也是妖魔!?所有的超人类,都流淌着妖魔的血!” “不会,决不会!”罗喉惊呆了。他是狼人,美杜莎是蛇女,仔细想来,可不就是妖魔化身么? “难道……难道先天超人类也……”他想到了龙之介他们。 “不要以为这只是我们这些人造品的宿名,那些血统纯正的同类,也同样背负着妖魔的命运!圣寓于表,魔寓于心……所有的超人类都摆脱不了前世的诅咒,因为我们与他们,都是谬斯主人的子孙啊……这是……原罪……” “难道……”罗喉冷汗淋漓,他终于猜到谬斯的真面目了,“难道谬斯是……” “罗喉,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为情所困!而这,恰恰是主人最憎恨的……师弟,失败的实验品,永别了!”伤感的悼念词后,美杜莎按下了导弹发射钮。 “只有他……才是主人选定的继承人,我和你……都只是玩偶……”硝烟弥漫的天空中,她怅然若失。 鬼界杀阵发动后,倾城也迷失在混乱的人群中。房屋建筑都在倒塌,他想掩护着无瑕和身负重伤龙之介退到安全之处,可整个山庄都成了修罗场,哪有什么安全之处? 房屋一栋接一栋的坍塌,杀阵引发了地震,道道深不见底的大地裂痕张开,好象地狱恶魔贪婪的大嘴…… 身前身后不时有人落入地陷,倾城伸手去拉,往往只能救出血淋淋的上半身……“龙侍,冲开结界,救救他们!”倾城孤掷一注,命令龙侍冲破鬼界。嘶鸣声中,龙侍全身聚集起一团红云,先天护体剑气全力催发,风驰电掣般冲向正北方的香炉阵眼。 护阵的末日众哪挡的住这位杀星,狂风擦身而过,敌人还没看清,就被先天剑气削得支离破碎。惊天巨响过后,香炉碎裂,鬼界杀阵成功的打开了缺口。不用倾城招呼,慌乱的人群立刻蜂拥而上,争着逃命。 那缺口宽不过半丈,数千人一起挤,哪能冲的出去?生死关头,谁还懂得谦让,争抢中反而有更多人被推入鬼界丧了性命。 后面的挤不动,丧心病狂的拔出刀子,一路砍杀,踏着同伴的尸体逃生。有人开了先例,其他人不想死的不明不白,只要有人朝前挤,不管敌友,统统挥刀相向。结界缺口处尸积成山,更加难以通行。 “大家不要慌啊……”倾城还妄图制止混乱。可哪有人听他的? 宁可大家同死,也不能让你独生——这是民众的劣根性!倾城不得不承认,渺小的自己,没力量更没资格指挥任何人。 “不彻底的救赎等于杀戮……”呆呆望着自相残杀的人群,他由衷的悲哀,“如果我有更强大的力量,如果我可以飞到天上直接格杀罗将神,如果我能够用足够的威信支撑起大家崩溃的精神……悲剧都不会发生……”没有如果,他只是小小的叶倾城,不是领袖,更不是英雄。 无瑕惊叫蓦地自身后传来,紧接着就是天旋地转的巨震…… “无瑕,阿介!”勉力稳住身形,穿过呛人的烟尘,倾城伸手拉向跌倒在瓦砾堆旁的无瑕和龙之介。 一把拉了个空,冲上前去低头再看,漆黑的地裂缝隙刚刚吞没了他们…… “混蛋!”眼前一黑,他差点晕倒。救不了别人,倾城绝对不能忍受朋友踏上黄泉路自己却袖手旁观! 没有被恐惧击垮,他自杀似的纵身跳下。 “给我回来……”加速飞坠,及时追上兀自抱紧龙之介,闭目等死的无瑕。 左手拉住无瑕手臂,右手挥剑连续飞斩,借助剑气的反冲力,倾城竭尽全力减小坠落速度。小飞侠悲泣似的吼叫着,也盘旋飞下,竭力拉住倾城,阻止他下落。三人一龙,携手滑向黑不见底的奈落…… 易水寒追上罗将神时,战斗刚好结束。娇小的黑衣法师恬静自若的飘在不可一世的未来女神上空,撒出蓬蓬金色霞光,所过之处,罗将神辛苦布下的阵势立刻消弭于无形。 “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罗将神大惊失色。 “你不配知道!”法师稚嫩的嗓音中蕴涵了无比的威严。 “哼……嚣张的家伙!”成功在即,罗将神当然不能任她破坏。 “逆时针·白发红颜·韶华神功!死吧……小鬼!” “日月终销毁,天地同枯槁!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玩弄时间的狂徒,报应到了!明镜系魔法·时间术——返还!” 晶莹剔透的六棱水镜浮现,罗将神窥见了自己惊恐的脸……时间术之魔力潮水般反射回来,淹没了自己的主人。 “啊……阴阳明镜!?”凄厉的惊叫声中,身负重伤的罗将神化作一团血光仓皇逃走。 “镜师万安。”易水寒躬身施礼。 皱皱眉头,明镜淡然道:“易将军来的正好,本座正有要事相求呢。” “镜师请吩咐,除了危及第二军和水月殿下的事,小侄定当从命。” 神色一变,明镜沉吟片刻,旋即又恢复了从容自若。 “……放心,我不会为难你。帮我对抗即将到来的劫难吧,本座实在脱不开身呢……” 地穴中,也真是命大,倾城他们恰好落在干涸的古代河床上,头上被完全封死,只好沿着河道寻找生路。 “到头了。”敲敲厚重的泥土壁,倾城沮丧的叹了口气,“一点点儿挖,或许还有逃命的希望。” “不可能。”无瑕颓然坐下,“最薄的方位至少也有七丈厚。全是沉积岩和白垩层,根本不可能打穿……而且地裂入口已经封死,残留的空气最多只能供我们生存三个时辰……”细心拭去龙之介脸颊的血污,无瑕出奇的镇静。 她一点儿也不怕死。如果还有存活的希望,她比任何人都更不择手段的争取生存机会,可是……如果计算的结果是绝望,她也会从容的面向死亡。 等死的三个时辰,她只想细心照料可怜的北条君。 “因为这是唯一可做的工作。”她固执的认定。的确,无瑕一辈子也闲不住,只有不停的工作才能对得起超人的头脑和短暂的寿命,然而,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今次不同了…… 真的怕寂寞,黄泉路上,她希望与他携手同行…… “只要能打开个缺口……”倾城还没绝望,在见到水月之前,他绝对不想先见阎王。 “……呼……让我试试看。”重伤龙之介挣脱无瑕的怀抱,“用神龙炮。” “不行啊……”无瑕愁眉紧锁。银色光柱转为暗红,光子炮能量渐弱,通路却才打穿不到三丈。 “阿介,住手!”倾城阻止他增大神龙炮功率。 “呱——”一道蓝影在他之前拦住龙之介。是小飞侠,他挡住了神龙炮光束! “小飞……”龙之介惊呆了,甚至忘记停止发射。 奇迹发生了,小飞侠没有被光能融化,相反,他竟不断涨大! 吞噬了神龙炮的能量,他展开双翼,披上鳞甲,血红的眸子闪着威严高贵的龙之尊严!“吼……”小飞侠仰天长啸,那是真正的龙之咆哮!吸收了光子能量后,他进化为巨大的青翼飞龙。又是一声咆哮,他张开大口,吐出闪亮的光球—— “天呐!增幅了8·7倍!!”无瑕掩口惊叫。增幅魔导力,这正是小飞侠的特技。 “轰隆隆……”连串的爆破声过后,尘埃散尽,幽远的前方,一线天光隐约可见。 “呱呱哇……啾西……奇莫……”(本少侠在卷三(给水月的一封信)中就公布蓄力特技啦!现在才大显神通,真是……埋没人才!-_-)小飞侠得意的摇头摆尾,身子也渐渐缩小,最后竟变成一只蓝盈盈的水晶戒指。 “青龙之魔戒!”龙之介惊讶的叫道,“四神魔导器之一的青龙魔戒!” “巴哈姆特大人……”拾起魔戒,往事亦浮上心头,“您的礼物也不可貌相呢。”倾城感慨无限。 四神魔导器,四神大陆上传说中最强大的四件神器,据说是当初四贤者封神的法宝。计为:青龙之魔戒,白虎之圣铠,朱雀之天翔,玄武之假面。 第十一章 远古的呼唤 逃出生天的倾城等人受到了夹道欢迎,成了剿灭末日众的大英雄。雷烽安全返回,无痕月也逃离蝴蝶坡,带着朱雀神台地图归队。F&S全员只有柯蓝下落不明。 稷下高手忙着追杀末日众残党,城里也开始了信徒的大搜捕。不管宗教还是党派,最怕失势二字,罗将神不知下落,南极山庄树倒猢狲散。 末日众全部上了黑名单,骨干锒铛入狱,普通信徒也都风声鹤唳,选个月黑风高的日子,悄悄将《末日真理书》烧掉,香案上供奉的三女神相也都撤下,换上金鹏王的圣像。 城内城外血雨腥风,不可一世的末日真理教一朝覆灭,从信仰危机到信仰失控再回归信仰空白,孔雀人最终没能寻得慰藉心灵的一方净土。 京都的末日教总部也渐渐变质,成了权贵争权夺势的道具,沦为可耻的刺客组织。由盛到衰,由兴到亡,短短半年,末日真理教演绎了一幕可悲可叹的宗教闹剧。 剿灭了邪教,人心的弱点却暴露无疑。孔雀人的愚昧盲从被各国引为笑谈,一盘散沙的帝国失去了昔日励精图治的动力,孔雀大帝国日薄西山…… 肩教化民众重任的稷下学宫也走入歧途,专心治学的越来越少,清谈之风日盛,在与贵族派的争权夺势中渐渐沦落。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和平渐远,战乱来临。历史规律,谁也阻止不了。 身在小城的命运之子们接受了各自的宿命,勇敢的肩负起创造未来的重任。 经过明镜的讲述,倾城等人明白了柯蓝与末日众前世今生的恩恩怨怨。谁又能相信泼辣俏丽的小姑娘,竟是太古魔兽转世。 十八年前,柯宇明等七兄妹遵循老师阴阳明镜之命,前往扶桑寻找“芦苇舟”,其中就有柯宇明的未婚妻雪缘。历尽千辛万苦,带回的竟是噩梦。扶桑创世大神的孽种水蛭子,托太古魔力寄生在雪缘腹中的胎儿上。醉心于古魔道研究的明镜没有依照柯宇明夫妇的请求消灭怨灵,她要把水蛭子与幼婴融合为一,炼成了半人半妖。 小小的疏忽对常人而言无伤大雅,可对于身为大魔导师兼学者的她,却是场弥天大祸。当柯宇明夫妇欢欢喜喜的抱起可爱的小女儿时,没有完全封印的魔兽却张开了血盆大口,吞下亲生母亲……借助红莲剑的封印力量,锁住了女婴体内的魔兽,死去的雪缘却不能复生。阴错阳差,柯宇明痛失爱妻,无颜面对渴望见盼望儿媳孙女儿一面的年迈父母。 “害死雪缘是我的错,妻子,我赔给你就是!”回京之夜,镜师对自己的大弟子如是说。 历经新旧世界交替的阴阳明镜,任性的脾气一辈子也改不了。 笑话成了现实,戏言当了真。把柯宇明老师娶回家。假凤虚凰的日子就这样过去,柯蓝一天天长大。本以为就此风平浪静,谁料命运波澜再起。作为祭祀的圣胎,罗将神要将她体内的魔兽复生。 明镜只简单概述了前因后果,几处可疑之处却没作解释。 首先,当年七兄妹寻找扶桑“芦苇舟”的理由不够充分。倾城不信这仅仅是为了魔道研究。其次,末日众怎会知道柯蓝寄生的秘密?最后,明镜对魔兽复生的事儿太不热心了,基本上没有直接干预。究竟还有什么秘密没有揭穿?倾城觉得自己正走进巨大的圈套。 “我不直接参与,一是不想和魔域正面冲突,二是还有更重要的工作,三也是想让你多锻炼,早日成大器才好。”明镜如是说。 倾城听得更糊涂了。除了最后一条勉强说得过去,前两条理由他根本摸不着头脑,末日众与魔域有何干系?现在还有比阻止天照复生更重要的工作么?嘴上不说,他心里怀疑老谋深算的镜师妹妹在利用自己。 “我只不过是一个流浪人,有什么利用价值?”一转念,他又打消了猜疑。事不宜迟,F&S全员集合,按图索骥,即刻前往朱雀神台,迎战太古魔龙之劫难! 企鹅山是朱雀大陆臭名昭著的活火山,自从百年前那次大爆发之后,附近的村民死的死逃的逃,方圆百里内人迹罕至。火山仍在活动,夜深人静之时,百里外的企鹅城中都能清晰的听到地层内熔岩激荡的振动声。也许就在不久的将来,下一次火山爆发就会毁了整座企鹅古城。城内市民无视潜伏的危机,依旧过着太平日子。风化的玄武岩和火山灰构成这一带的土壤的主要成分,格外肥沃,山上的花草树木也没被天灾吓倒,生得郁郁葱葱。 企鹅主峰呈圆锥形,海拔近千丈,数次喷发给山顶留下了深达千尺直径百丈的火山口。年深日久,汇成一泓湖泊。那湖水清澈见底,一年到头热气蒸腾,上空形成了一团氤氲烟霞,若是夕阳西下时,自山下望上去,一抹绯红,美不胜收——故称“云掩残阳”,乃企鹅名胜之一。 无数文人骚客不远于千里前来,就是为了就着浊酒一杯赏这“云掩残阳”的美景。久而久之,湖以景名,就叫了“残阳湖”。 正是夕阳无限好时光,“残阳湖”畔来了一大群诡异的游客。 罗将神指挥着残余的末日众在湖畔布下了祭祀玉度神台,以之作为顶点,构成了巨大的五芒星阵,整个“残阳湖”都包在其中。 黄昏时分,祭祀准时开始。罗将神身着素白麻衣登上正东方的神台,焚香祷告。之后又命全体末日众一起面向残阳湖行三拜九叩大礼,口颂《末日真理书》经文。 “伟大的天照大神,您的子民——神国的先锋们,遵从血的契约,来到神圣之地,恭请您走出黑暗,再次将全知全能的圣光撒满大地!”虔诚的祷告中,罗将神发动了移山填海咒,平静的水面立刻掀起滔天巨浪。 “出来吧……最后的封印,朱雀神台!” 应和了罗将神的呼唤,湖面中心处泛起一眼旋涡;伴着轰隆隆的大地震颤,巍峨的方尖塔自旋涡中缓缓升起,直到底座浮出水面才渐渐静止下来。 那方尖塔样式古雅,连底座在内全是雪花玉石雕就,水草剥落处隐约可见神祗浮雕和古代符咒。两名末日众划小船将昏迷不醒的柯蓝运上神台,平平绑在塔上。早就准备好的活祭品也被押到台前——五对童男童女,俱是从各地搜集来的神族和超人类后裔。 “鸣钟!”罗将神一声令下,侍立在五方神台前的祭司立刻敲响祭坛上的招魂钟。 “献祭!”刀光过处人头落地,鲜血染红了湖面。 “贼寇之中,过度我身,毒魔之中,过度我身,……厌魅之中,过度我身,除妖护法,所欲随心,急急如律令!”罗将神手执红莲剑,颂起“神化咒文”。身子平地升起,化神后的罗将神腾云驾雾,仗剑飞上朱雀神台。 “二姐……不要啊……”雪姬最后的劝阻只换来她鄙夷的冷笑。 “抛弃人类的躯壳,回复您的神力吧……全能的天照大神!”红莲剑刺向台上的柯蓝。 倾城、龙之介、无痕月、雷烽、无瑕一行五人,根据地图找到了企鹅山下。 “峰上应该有座火山湖,朱雀神台就在湖中。”提起朱雀神台,无痕月又作起了发财美梦,两眼写满$。 “小心埋伏!”龙之介虽重伤未愈,知觉却没变钝。 “哈哈……放心吧,只要跟着我探宝专家无痕月,保证来无影去无踪……” 牛皮还没吹完,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就自密林中钻出,将四人围在当中。 无瑕:“一百二十四个。” 倾城:“F&S结阵!侵略如火,速战速决!” 半刻钟后,现场只留下了一百二十四具尸体。 “哼!不堪一击!”闪电烧焦了最后一名末日忍者,雷烽轻蔑的道。 倾城:“……” “叶子老大,还不快走?发什么呆呀?”无痕月不解的问。 “……这下……麻烦了,还有客人呢。”倾城苦笑道。 草丛树林瑟瑟抖动,明晃晃的武士刀反射着夕阳的余辉,一群血红眸子的怪兽缓缓迫近,野兽般的低吼声打破寂静。 雷烽开始准备“火焰创世纪”,龙之介也将龙枪变形成神龙炮,无瑕计算出最佳突破点!倾城决定尽快杀出条血路。 紧要关头,奇兵从天而降。 “月光·断!”一弘弧光割裂黄昏,给天地间平添了一抹亮色,数颗人头随着银光飞上半空,污血溅起半丈高,好似正月里的礼花。 “冻结幻晶!” “尘卷狂龙!” 风刃、冰封……不负责任的魔法铺天盖地。碧水破空,长天飞射,两名不死战士一被腰斩,一被剖开,花花绿绿的内脏一股脑儿的挤出来。几十名锦衣剑客布成若干剑阵分组格杀不死战士,衣襟上“稷下正宗”四个大字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小子们,快去救小师妹,这些玩具交给我们稷下正宗!”欧姆·培基冲雷烽做了个鬼脸。 残阳湖上,红莲剑刺进柯蓝的胸口,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衣襟。 “哈哈哈……复活吧……天照大神!”柯蓝的血滴落进湖中,犹如水滴入碳火,嗞嗞的冒起青烟,旋即又泛起圈圈涟漪,宛若恶魔之眸…… 湖上烟霞感应到了太古魔灵的气息,缓缓迫近湖面,将受难的柯蓝紧紧裹住……血流到朱雀神台上,染红了凹凸不平的石面,浸渍着古代符文…… “噼啪……”符文开始剥落,封印下的万千魔灵自长眼中更醒,开始了不安的骚动。那骚动感染了气息奄奄的柯蓝,云霓笼罩下,她幽幽转醒。 “……好痛……”试图挣脱缚住四肢的铁链,胸口的剧痛烈火般炙烧着她。穿心的“红莲”没有要她的命,相反,还不断输送给她能量。由于那“朱雀神台”中汲取了远古的魔力,柯蓝渐渐迷失自我,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挣脱束缚,破坏一切! “主人……可要解开封印,解放元神?”剑之精灵再次现身。 “我……不知道啊……好痛……” “解放封印吧……身为太古八歧魔龙的你,永远不会再痛!” “不……我才……才不是什么魔龙!”倔强的灵魂抵抗着宿命的召唤,柯蓝尽力守卫着灵台清时一线。 剑中精灵仍在诱惑她,“放我出来……放我出来……八歧,救救我们,也救救你自己……” “神也罢,魔也罢,都该有自己的意志啊……八歧,不要再受人类所谓正义的美德与信仰束缚了,想想你自己……” “超越了人类的界限,拥有了强大力量的我们,为什么要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黄泉地狱!?难道精进是错,强大也是罪过?” “人类,可恶的人类……这个世界应该是我们的!” “我……是谁……我该怎么作……”柯蓝哭泣着质问自己。 “是人类?……还是……魔鬼!?” “放弃软弱的人类,回归神与魔的行列吧……”地狱最深处传来远古的呼唤。 “……我的小女儿,魔界的公主。这个世界的法则,不是所谓的正义与道德,力量才能决定一切啊……” “女儿……你是谁?我……又是谁?” “吾乃地狱皇太后,路西法十三,你,暗黑公主魔龙·八歧,我最小的女儿……” “是在做梦?”柯蓝想笑。这一切都如此荒诞不经,就像梦境。摇摇头,她想自梦境中更醒,无意间瞥见**的双脚,她才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尾巴!?”她的双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水桶般粗细,数丈的蛇身。 “好暖和……”那是尖尖的尾梢浸在湖水中。 “我……是……妖……怪……?”(是的,你是,而且是最强大的)潜意识中有个声音答道。 “妖……”红莲剑绽放烈焰。 “怪……”夕阳湖乍起波澜。 滔天巨浪由五座祭台涌起,一个接一个的冲向朱雀台,要将它击成麋粉。 “妖——怪!”喃喃自语变成凄厉的呐喊,柯蓝凄厉的尖叫着。二根獠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红唇内凸出…… “我……想起……来了,哥哥……母亲……我想起来了!我是——妖——怪——嗷呜……”那咆哮震撼了大地,夕阳也为之瑟瑟颤抖。红莲剑光华大盛,一线莹光冲破朱雀神台。魔神八歧,终于诞生了。 “噢哈哈哈……”上空的罗将神兴奋得歇斯底里。“终于出来了,伟大的天照大神啊……哈哈,听啊……全四神都在为您的重生而哭泣,我的陛下……” “二姐!这东西……真的是天照大神?”雪姬飞到罗将神身侧,满脸忧虑。 “蠢材!当然就是伟大的天照陛下,到现在你还不信么?” “去你妈的大神!” “嗒、嗒、嗒、嗒、嗒……”冲锋枪口喷出串串火舌,子弹夹着仇恨射向空中的罗将神。 “野心也该适可而止,妖女!赎罪的时候到了!”白衣少年走上峰顶,烈烈罡风吹不散翩翩风姿。 “会飞,很了不起么?”大惊之下蓦地回头,雪姬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俊朗的黑衣少年静静悬在自己身后,丈二长枪与颀长的身材完美契合,展示着力量与速度的真义。 “你们!?”挥袖拂开子弹,罗将神冷笑道:“好啊,来得正是时候!天照大神,可口的血肉正在等待您的品尝!来吧……享受您的晚餐!” “轰……”湖水手了魔力的召唤,神奇的挣脱重力束缚,冲天而起,划出一条妖异的新月圆弧,将朱雀神台裹在当中。 “天哪!是……柯蓝!”倾城知道自己来晚了。台上的柯蓝已经变成了妖魔。 “我是妖怪。” “我来自地狱。” “我吃了生母。” “我没人疼,没人爱。” “我……跟本就不该出生啊……” 第十二章 地狱皇女八歧 大蛇 “我……不是……人类。” “我……是妖怪。” “我来自……地狱。” “我……吃了生母。” “我……没人疼……没人爱。” “我……本就……不该出生啊……” 做人好么?从小就是人见人厌的麻烦鬼。我喜欢笑,可是……那都是装出来的啊……尽管心里在哭,又有谁知道?那就做……妖怪吧…… 八岐达蛇盘踞湖中,腹部滴着赤血,巨大的头颅高高昂起宛若小山,冷酷的眸子,蔑视着身下的弱小生灵……那张脸哪里还有柯蓝的影子,她已经是完完全全的妖魔了。 “柯蓝,快变回来呀!”雷烽绝望的祈求。 无瑕:“没用了,只有……杀掉她!” 龙之介:“……” 无痕月:“……逃跑还来得及。” “事已至此,唯有一战!趁现在,封住那恶魔!相信我,柯蓝会回来!”诚恳的目光中增加了前所未有的威严,大家自倾城的眸子中发现了萌芽中的王者风范!而这种必胜的信念,及时鼓舞了士气,危难关头,F&S终于稳住军心。 雷烽:“……” 无暇:“……知道了。” 龙之介:“呼……差点儿被吓倒啊……” 无很月:“好啦好啦……为了小蓝——还有朱雀宝藏而战吧!哈哈……妖怪,我来啦。” “F&S,对——神——作——战!” “大器不工,智剑无锋,拔心之刃,斩世间万象!天理,地理,人理,迷心七情,销魂六欲——我自一刀两断!圣·倾——城——一——刀——斩!”(我也……不止一次迷失自我……小蓝,把握住自己的灵魂啊……) 木剑起,风霄动,阿修罗魔功驾奴剑气,目神通执掌剑心,结合了圣魔两道的上古奥仪,挟着神圣的灵言飞斩向那八歧大蛇七寸要害。 “碧海蓝天一线牵,生生死死亦然。白云苍犬一念间,恰如光明与黑暗。历尽万千苦难,惟有自由之心不变!以风之名,风·灵言·二意神枪!”(真看不出来……快乐的你,也背负着厄运的十字架啊……超人类都是多灾多难啊,小妹……不管怎样,回到先前吧。别忘了,还有我们这些朋友呢。)——风之少年御风飞行,龙枪如天外飞星。 /扫描启动/放大倍率/100/选择操作/弱点分析/操作中……(吁……最纯洁的你也有黑暗的一面么?说实在的,我可……真有点羡慕你呢……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明眸中蓝芒闪烁,无暇脑中刷过一屏屏数据、图表……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以柔克刚,如无刃入有间,游刃有余也……白虎青华奥义——水·银河剑雨!”(我可不想死啊……火暴丫头,只要你肯变回来,多少钱也行……)无痕月走入湖中,衣袂飞扬,湖水随之起舞,水滴在青华罡气的催发下,化作万千剑雨,风卷残云般洒向湖心,蜿蜒蠕动的巨蛇…… 雷烽:“……” 呆呆望着湖中大蛇,他不知何去何从。算是一见钟情么?他与柯蓝。雷烽从来就不信一见钟情,可是……他的的确确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那种众里寻他千百度的情愫,说也说不清……柯蓝呢?她又何尝不是如此。理由不充分的爱情啊……到底算否爱情?这背后……是否还隐藏着什么…… “魔龙劫难又怎样?全四神人死不死于我何干?我本来就不属于这儿……我只要我的傻姑娘回来……”用魔法攻击自己恋人么?哪怕她成了妖怪?雷烽做不到。 “哈哈哈……真是场好戏呢……老鼠般的人类,也敢忤逆至高无上的天照大神么?”罗将神仰天狂笑。 “这东西,绝对不是天照大神!”雪姬有不祥的预感。摸摸贴身藏好的灵魂宝珠,她稍稍安心。天塌了也不要紧,只要我和他幸福就好…… 云层深处 “哦~果然是场好戏。”透过望远镜,美杜莎悠闲的欣赏着夕阳湖上的战斗,“不愧是谬斯主人的杰作,连阴阳明镜那老家伙也上当了呢。” 明镜止水居 起风了……明镜摘下帽子,任那秋风撩拨着如云秀发。发丝飘荡,心亦迷离。 “谬斯,今次我也不会输啊……”细心拢起长发,重新戴上帽子,明镜悠悠一叹。 “在这之前……还得先挡住那个杀星才好。” 抛开纷乱的心绪,她重新入定。个人与大义,恩怨与大义,到底哪个更重要?这最根本的是非,伟大的镜师难道分不清? 昔日柯宇明夫妇的悲剧,今日太古魔龙之劫难,甚至于自己毕生大敌的创生,都与“任性”二字分不开。明镜修行万年,看不透一个“我”字。这,就是命。 神之导师又如何?修行再深,她也逃不过“我执”绝症。 夕阳湖上 “阴阳明镜,女娲,神·圣·平,巴哈姆特……所谓的新世界缔造者,以为凭这该死的四神封印……就能……封印我么!?” “嗷……呜……”八歧再次咆哮,火红的信子嘶嘶吞吐。 它冲天跃起,想挣脱神台的束缚,可在古代符文的遏制下,数十丈长的身子仍被扯回湖中,溅起涛天浪花。 面对这等巨大的魔物,倾城等人的攻击根本毫无用处。无坚不摧的拔刀术只能造成微不足道的擦伤;龙枪的威力也不足以刺穿巨蛇厚厚的鳞甲;无痕月的水剑更是劳而无功;分析到最后,无瑕得到了唯一的结论就是——根本没有弱点。 实力相差悬殊,这仗……怎么打?前次的罗喉多少还算人,可八岐……根本就是无敌的妖魔。 勉强躲过巨蛇的獠牙,倾城背上又结结实实挨了一尾。无可抵御的冲击力破体而入,若非湖水抵消了部分压力,这一下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蛇身柔韧至极,龙之介一枪无功,人也被反弹出去,身在空中不能借力,刚用“浮幽”稳住身形,上接天下连地的血盆大口就已罩了过来,森森利齿夺魄惊魂。 “……死定了……”他眼中只有那片血红。毕竟不是鸟,他飞不掉。 “北条君!”是无瑕的惊叫。 眼前的天地一片昏暗。 就在被吸入蛇腹的瞬间,一道银亮的带子横空飞来,将他自黄泉路上拉了回去——是无痕月的水剑。 “天火,地火,无名业火,大千世界万世不熄之薪火……”(笨女人,原谅我吧……)雷烽终于决定出手了。 “阿介,月饼,掩护老雷!”倾城迅速回防。 “WE CAN OUT FROM THE DEEP,TO HELP AND UNDERSTAND BUT NOT TO KILL,IT TAKES MANY LIVES TILL WE SUCCEED,TO CLEAR THE DEBTS OF MANY,MANY HUNDER YEARS!结界·百年孤独!”倾城布起结界,保护着毫无防备的雷烽。 龙之介与无痕月,一左一右,飞身纵向八歧。不求有功,只要吸引它的注意,拖延到雷烽完成咒文就足够了。 “哗……”浪花飞溅,数丈长的巨尾灵活的甩出,左右开弓,两人都被打飞出去。 “啾……呼……”大蛇巨口一张,黑腾腾的毒雾喷向倾城。百年孤独只是中级结界,根本不具备屏蔽毒雾的作用。 “神啊……救救我吧……”虽知没用,倾城也只能向上苍祈祷。 “以地狱皇子之命,召唤有相无相三十三天之一切火!祝融,洛基,火之速夜男,赫淮斯托斯……听吾之命速速前来——禁·圣——火——创——世——纪!” 千钧一发之际火焰创世纪完成,烈焰激起上升气流,吹散了毒气。大地迸裂,吐出深藏的火舌,猩红的流星自天际袭来……烈焰自四面八方聚集而来,上接碧落下至黄泉…… 五人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烈焰中挣扎扭动的八歧大蛇,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蛇凄厉的哀号回荡在雷烽耳中,像煞了柯蓝的哭泣。泪水潸然而下,他真后悔来到四神。 夕阳湖水沸腾了,蒸气弥漫,笼罩了天空。之后就是死一般的寂静。大家都松了口气。异变聚生!漂在湖面上的蛇身陡的弹了起来,八歧再次昂起狰狞的头颅。 “嘶呜……”吐着信子,它发出愤怒的后脚,身子一抖,无数烧焦的鳞片飞蝗般的散落。禁咒·圣火创世纪只能烧掉它一层皮。 盘起蛇阵,八歧象是一座银色的山峰,巨大的身子堆满了整座夕阳湖,高耸的颈子直插云霄。蜕去皮后,它足足长大了近十倍!巨首遮天蔽日,亮晶晶的毒涎暴雨般喷下,方圆十里的花木树木皆枯萎凋零。 “我主!天神!陛下……”空中的罗将神狂喜的叫嚣欢呼。 “到此为止了……”无瑕丧失了信心。不再计算八歧的弱点,她开始关心自己逃生的概率。 “真到此为止了么?”倾城也问自己,“不!没有!” 渡海来到朱雀至今,短短半年,他经历了太多风浪。从百灵海难到新·雅兰斯冒险,从鸵鸟城进化Ⅱ实验,到企鹅城末日武道会……成功也罢,失败也罢,所有的经历都是对心灵与意志的考验。 而今的他,不但武技已经臻至顶尖高手之列,心智、经验、意志,也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昔日的软弱优柔早就磨得一干二净。即便面对着如此险恶的处境,他也竭尽全力保持着镇定。恐惧没有麻木他的头脑,相反,思维比往日运转的更加敏捷。 “没有水月殿下的无敌武技,也没有明镜的无上魔力,要想赢得胜利,只有靠大家合作了!”他知道,只有把F&S这一整体的战力发挥到极限,才有可能击败八歧。而能否做到这点,全靠自己的指挥了。领袖的作用就是组织个体的力量亲合并增幅。具体增益是多少,那就看领袖个人能力! “……守护之红……”平生第一次,次倾城主动呼唤六识深处的神灵,“快,出来!我需要你的帮助啊……” “守护之红”响应了他的呼唤,倾城的眸子渐渐转红。 “我们还有希望!听我指挥行动,胜负在此一举!” 最沮丧的时候听到希望仍在;都倒下的时候,仍有人坚强的站起;大难当头,勇敢担起反击的重担…… 这就是领导者特有的勇气!守护之红,永远的勇气。倾城的话比灵丹妙药都管用,F&S的士气又渐渐回升。在众人信赖的目光下,倾城沉着指挥。 “老雷,继续发动‘圣火创世纪’!阿介,‘神龙炮’开到最大负荷!无瑕,计算最佳攻击点!月饼……继续吸引八歧的注意,胜负的关键就在你身上!”目光扫过一双双眼睛,他满意的一笑。 “F&S,作战——开始!” “来呀……嗨,来呀……头大无脑的蠢蛇!”无痕月在湖中钻来钻去,身后的八歧穷追不舍,象是追着一只狡猾的小老鼠。 虽然怕的要死,他还是成功的完成了任务,八歧完全被这条泥鳅吸引了,无暇顾及岸上的四人。空中罗将神只顾得幻想不老不死,也没在意倾城等人。至于雪姬,她倒希望F&S除掉所谓的“天照大神”才好。 “明知道没有用……可是……还要再试一次啊……” “天火,地火,无名业火,大千世界万事不熄之薪火……” 又一只手伸了过来。 雷烽:“叶子!?” “别忘了,我也会这个呢……”身旁的倾城莞尔一笑,借助了“守护之红”的力量,当日在城守府外学会了圣火创世咒,如今,两个火系禁咒一并施展! 倾城&雷烽:“以地狱皇子之命,召唤有相无相三十三天之一切火!”圣火创世纪X2! 异世界之天才黑魔导——未来四神最伟大的魔法师;来自昆仑的天才美少年——身兼魔武两道绝技的命运之子……携手发动了魔法史上空前的奇迹。 第十三章 地狱皇女八歧 九首 “祝融,洛基,火之速夜男,赫淮斯托斯……听吾之命速速前来——圣火创世纪·二重奏!”禁咒二重唱奏响,圣火喷涌而出,铺天盖地。 倾城:“阿介——趁现在!” 无瑕:“头下三尺,偏右一尺三——” “巴哈姆特·生命能神龙光子炮──——发——射!” “哧——”银红划破夜空。两个“圣火创世纪”加“神龙光子炮”,这就是倾城的策略,这就是F&S天才少年们推动命运之轮的神力!不,这还不够! “巴哈姆特大人,现在就要靠您的恩赐了……”倾城仰望星空,北极星闪耀的光辉永恒得指引着迷途的路人,正如巴哈姆特的睿智引导他步入神圣的魔法殿堂。 “醒来吧……青龙之魔戒!” 无名指上的蓝水晶指环在主人的召唤下化身为神圣的飞龙,小飞侠张开稚嫩的双翼挡住了两个“圣火创世纪”的发射源,也挡住了“神龙光子炮”的全力一击。 “咻嗷……”九天龙吟响彻天地,小飞侠达到了蓄力最大限度,矮小的身躯瞬间涨大了数百倍。蓝色巨龙振翅飞翔,居高临下睥睨着身下的八歧大蛇。 “吼——”增幅后的魔导力与光子能混成巨大的光球,自青龙口中吞出,宛若天降彗星…… 终于,尘埃落定,大地停止了震动。夕阳湖赴了当日三圣湖的后尘,被炸得足足陷下了数丈,千顷湖水变成了个烂泥塘,淤泥也被八歧的血染得赤红。八歧的头颅在烈火中化为灰烬,硕大的身躯依旧环抱着朱雀神台……毁灭世界的野望不过是一朝春梦,上古大蛇回归地狱。 “不……不可能!”罗将神疯了似的冲到蛇尸前,祈祷、召唤无济于事,她就开始顿足捶胸得咒骂。等这些都不能唤醒八歧,她撕扯着头发哭嚎起来,原本光滑俏丽的脸儿也浮起道道皱纹。毁灭世界的狂想破灭,不老不死变成了痴人说梦。“化神”可以给她六合格正神的力量,却不能让她永生——这就是逃避人类信仰控制的代价。 “她疯了……”倾城收剑慨叹。 信仰于人,正如水之于舟。可载,亦可覆。身中邪教之毒的罗将神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人心是如此脆弱,精神支柱一旦崩溃,真的是生不如死。青丝一日化白雪,精通时之术的末日女神,而今也尝到了韶华逝去的痛苦。 神,其实是最最脆弱的生物,小小的心乱足以致命。当她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时,也就同时失去了生存的意义。走神,神的走火入魔。倾城的精神纷争属于此列,就连无敌的春江水月当日也差点因此崩溃。 “天哪……这一切……都不是真的……”罗将神掩面恸哭。 “二姐……想开些吧,没有什么天照大神,我们不也活得挺快乐么?……就像从前在高天原时那样……”雪姬柔声劝慰。 “胡说!”蓦地抬起头来,罗将神狰狞若鬼,“都是……你害的!贱人,都是你得罪了大神,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二姐……” “你,要为大神的死赎罪!”失去理智的罗将神出手如电,纤细的手掌深深戳进雪姬胸口…… “二姐……不要……” “去死!”可怜的雪姬被这疯女人抛飞出去,重重撞在神台上,像只布娃娃般弹起来,滚落泥沼。鲜血喷涌,她剧烈的咳嗽着,脸色苍白如纸,瞳孔渐渐扩散…… 不理会胸前的伤口,使出最后的力量,伸手入怀,死死抱着那只小盒子。感觉到了灵魂宝珠的存在,雪姬脸上泛起凄苦的笑容…… 倾城的木剑与龙之介的长枪几乎同时击中罗将神,过去女神也血溅夕阳湖。吃力的蜷曲着身子,罗将神挤出一阵凄厉的怪笑,无神的眸子再次燃起疯狂的烈焰…… “哈……哈哈哈……我明白了!天照大神……还没死啊……原来……祭品不够丰富啊……” “宰掉这疯子,就算为柯蓝报仇!”雷烽眼睛通红。 “杀我?休想!回头看看吧……你们这群臭虫!” “天哪……它还没死!” 无瑕的惊叫证实了罗将神恐怖的宣言——断了头的八歧大蛇开始蠕动。吸收了雪姬的“神之血”,太古魔兽正在恢复生机! 巨尾倏地竖起半天高,就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深深**了地层。当蛇尾拔出时,炽热的岩浆也随之喷涌出来,染红了半边天。不堪重负的火山,终于爆发了。 “快走!”不用倾城警告,F&S早就开始了大逃亡,拼命向火山口边缘冲去。 “呃……”脚下一滑,无瑕一跤跌倒。拖着扭伤的脚踝勉强站起,要命的熔岩已经近在咫尺。 “逃不掉了……” 这一瞬,无瑕出奇的冷静,理顺发丝,抚平衣角,她自信而高雅的直面死亡,就像所有高傲的公主……眼一花,矫健的身影如风而至,腰肢一紧,人已飞出十丈开外,岩浆擦身而过后,无瑕才发现自己心悸到几乎断气。 “……现在倒怕了……”紧拥着他的手臂,偎依着结实的胸膛,这一切构成了她最安全的避风港。平生第一次,无瑕哭了。 “活下来……真好。”偎依在龙之介怀中,她幸福无限。 “你哭了?”龙之介傻傻的问。 “你在发抖?”无瑕嫣然一笑。 “……很痛。” “我也是。” 岩浆吞没了罗将神,又冲向雪姬。 “逃不掉了……”她把锦盒吞到口中,“希望……不要烧化。”对她而言,灵魂宝珠比自己的生命贵重百倍。 “要是他来救我,……该有多好……”也许是死亡的迫近扰乱了神志,透过火焰之巨浪,她看到有人正大步走来。 “天使……?” “不会……天使是白色,他……却是漆黑的……” “难道……”雪姬喜极而泣。不死之天狼从容走进熔岩湖,抱起现在女神,转身扬长而去。火焰、熔岩、毒气……环绕在他们体外三丈处,再难侵入半寸。 “总算结束了……”倾城相信炽热的熔岩一定能将八歧彻底埋葬。 “一切,才刚刚开始呢!”罗喉走出烈焰,带来新的噩耗。 “净化Ⅲ绝不会仅此而已!准备好,迎接更可怕的劫难吧!” “空、空……”古怪的相声自岩浆湖中传来,熔岩渐渐停止喷涌,湖心处呈现出了巨大的旋涡。紧接着,又有九个稍小的旋涡自周围浮起,冒出连串的气泡。 “上吧……迎接地狱的新贵!”将重伤的雪姬交给无瑕照顾,罗喉排众而出。 “唰……”旋涡中蓦地钻出一条巨蛇,模样与八歧一般无二,颜色却是朱红,个头也小得多。 “老天……又复活了!?”无痕月两腿发软,他可不想再充当诱饵。 “只是分身。”倾城苦笑。 “唰唰唰唰……”接二连三的破水声中,又有八头大蛇自其它小旋涡中蓦地钻出,九头巨蛇分成“红黄蓝靛青橙紫黑白”九色,宛若一道彩虹。 “五对九?”多次“瞬移”后伤病雪上加霜,龙之介看不到希望。 “不,是八对九!” “史克尔!?”无瑕惊叫。 “孔雀稷下,书剑正宗!” “哈哈~F&S的小伙子们,又见面啦……” “刘圣阳,欧姆·培基!?”倾城心中一暖,“稷下学子,来得正好!” 擂台上的敌人,而今并肩作战,不能不说是难得的缘分。除了投向无瑕那一瞥流露了些许心事,稷下月光威严依旧。 倾城:“F&S,其许如林!” 史克尔:“稷下正宗,各个击破!” 稷下与F&S协同作战,共同对抗太古魔龙之劫难! “哦?刚好呢……”来自凤凰的黑元帅也登上了企鹅峰顶。 “速战速决!不能让本体进化……” 新水月流·幻杀升龙剑!”九道剑气压下了红蛇的攻势,一剑升龙,倾城将它活活开膛破肚。血光冲天而起,红蛇痛苦的扭成了麻花形,试图组织内脏外溢。没有给它机会,倾城同时发动了致命一击。 “大乘·幻——杀——翔——龙——剑!” “劈”、“斩”、“刺”、“挑”……九剑合一。每一剑都等同于灵言拔刀术的全力攻击,九道分身依次穿过,倾城潇洒收剑,身后红蛇颓然倒下。 “万里云罗一雁飞!” “轰……”橙蛇七寸处炸开脸盆大小的血洞,脑袋也碎了半边。怕它还不死,浮幽在空中的龙之介化枪为炮,回身一记点射。 “净化Ⅲ……魔域……谬斯,你到底想干什么!?”罗喉大步走向湖心。 喷吐毒雾对他无效,绿大蛇凶性大发,身子一缩,旋即弹起,飞身扑向罗喉。直到它冲到身前三尺处,罗喉才一拳击出。 “砰!”蛇碎裂成麋粉,血肉模糊,像枚摔烂的西瓜。 “不……只是触角。”罗喉知道,真正的敌人还没现身呢。 “月光·断!”手起刀落,青蛇凌空腰斩。 “嘶……”另一条妖蛇自身后袭来。头也不回,史克尔布起月光结界,蓝蛇偷袭不成,自己反倒撞了个头破血流。 “碧水长天·流星剑雨!”追踪而来的刘圣阳趁虚而入,蓝蛇被狂野的流星剑技切成一堆碎肉片。 易水寒肩扛漆黑守护神,从容走向紫大蛇。无视獠牙利齿漫天毒液,他一剑劈出。 “唵——呼社曳穆契莎诃!天——王——伏——魔——剑!”无上佛法正是妖魔命中克星,紫蛇亦亡魂剑下。 冰峰刺!雷光闪!梦罗纲!地炎枪! 欧姆·培基一人牵制了黑白两条巨蛇,心交小魔法不能造成致命伤害,却也迫得他们狼狈不堪。只顾得追踪老鼠般四处流窜的欧姆·培基绕来绕去,两条笨蛇竟缠到一起,扭成麻花辫。 “噢噢~哈哈哈……”作了个鬼脸,欧姆·培基冲纠缠不清的巨蛇深鞠一躬,作了个谢幕的动作。 “序幕结束!昆仑小子,该你出场了!” “我生自幽冥的角落。从这个世界到下个世界,我的声音充斥著怨恨的力道。我面对黑暗,向著黑暗纳喊,身後的一切就在憎恨中滋长,然后,又消亡……逝去的冥河水,可否停下您漆黑的脚步?为我,黑暗之子驻留。天空最後一颗流星,划破灰色的天际,一切再度归於死寂……出来吧——魔界彗星!” 响应了咒文的召唤,漆黑的大陨石从天而降。天才黑魔导与稷下三星魔法师协力合作,两条妖蛇作了同命鸳鸯。 欧姆·培基:“好小子!够劲!” 雷烽:“你也不差!” 相视一笑,往日恩怨烟消云散。 第十四章 地狱皇女八歧 魔龙 消灭了九头蛇,熔岩湖正中的旋涡也冒起气泡。巨大的赤红圆球自湖底浮起,球面横七竖八布满血脉,兀自收缩脉动。 “嘭、嘭、嘭、嘭……”球内传来低沉而又有节奏的敲击的响声,宛若擂鼓。是魔龙的胎动,那巨大的血球正是孵化恶魔的**。 “毁了它!趁现在!”所有人都这么打算,可谁也动不了。那擂鼓般的心跳,拥有诡异莫测的魔力。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被催眠了。 “谁能肯定世间不是巨大的尸坑?谁能肯定所谓荣誉、生活、种子不是恐怖和悲辛?夜之光垂顾的沉思者,谁能肯定你眼中充盈的不是叹息和虚空?”**中传来少女的吟唱,带来远古魔界的呼唤。 “咻——”圆球裂开一丝缝隙,无数道血色光束迸射而出,正像星球爆炸的前兆。 “呜嗷……轰隆隆隆隆……”血光大盛,大爆炸接踵而至,冲击波排空涌来,湖畔的众人都被冲力抛飞出去。人类的力量,在最终完成进化的太古魔龙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魔胎炸裂,地狱皇女·八歧魔龙终于挣脱四神封印。 身长近十丈,通体漆黑,披麟背甲,背后生了两扇血红的翅膀,盘旋在空中。上半身是女子之体,身材玲珑,摇曳婀娜。宫妆高髻,俏丽的面容保留了柯蓝的神韵…… 魔龙八歧终于完成了进化。 “谁能肯定……黑魅魅的空间,幽光苍穹,呈体那密集神秘的涌动,不会啃食天宇?那黎明不是火炬过往的红晕,不是永恒之墓门廊下牵动的幽光?” “为什么……为什么也会这个禁咒!?”跌跌撞撞的爬起来,雷烽惊讶的望着头上魔龙。 “因为……我也来自地狱啊……” “柯蓝!”是柯蓝特有的强调,可现在,这声音的主人却是地狱魔龙。 “怎么,哥哥……不认识小妹了?”魔龙的面孔,依稀有柯蓝的影子。 “哥哥?……”雷烽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你也……同样是地狱的皇子啊……哥哥,难道……你的力量还没有觉醒?” “胡说!”雷烽不想听。不管是真是假,他的确与黑暗有不容抹煞的关系。 “难道……我天生的魔力……真的是继承了地狱魔族的血统?”老师也曾暗示过他来自黄泉,可雷烽从没当过真。可现在,他不得不信——魔龙没理由骗他。 “怎么?你还不信么?好……让你看看我的力量吧……这会让你重新投入黑暗的怀抱!”八歧仰天咆哮,猛一俯身,喷出一道漆黑光柱,把他当头罩住。 “柯蓝……魔龙……妹妹……生存……战斗……死亡……我……”一连串的打击,晦暗的身世,雷烽脑中一片空白。 “什么都不管了……”往事的记忆中搀杂了前生的碎片,冥冥中,他似乎在梦的彼端窥见一泓流动的黑暗。 “那就是我……”潜意识告诉他。记忆的残片铺成通往梦境的小径,雷烽恐惶回顾:前方,通往灵与识深处的真实之镜,沿途遍布了偏见的黑森林,还有蒙昧之荆棘丛。踌躇不前,身后滚滚冥河,弱水三千不见归路。 “走吧……真相毕竟要由自己揭开……”他毅然迈开脚步,走向真实之境。 朱雀神台终于倾毁,亿万神魔叫嚣着冲出地狱。夜幕下的企鹅峰顶,那遍布四野的点点幽光,正是无数妖灵。“神魔大战”毁灭了旧世界,如今,新世界也陷入了末日之劫难。 “神之导师”阴阳明镜、“创造女神”女娲、“时之流浪者”神·圣·平、“魔导大神”巴哈姆特,四贤者布下的封印解开,众神魔恢复自由之身! 一切,都从现在开始,前奏之后,传说拉开帷幕!散布的神灵不能独自生存,纷纷散向四神各地,寻找新生与宿主。 “吞天魔狼剑!” “月光·断!” “护法金刚剑!” 大厦将倾,三根擎天巨柱仍在苦苦支撑。罗喉的暗之结界,史克尔的光之结界,易水寒的护法神功,三方力量构成了等边三角形,将大部分神魔之灵锁在湖中。没有宿主,元神不能持续存在。无路可逃的神灵们逐个消散,化作流莹,飞上苍穹。夜空中星光灿烂,大大小小的星座逐渐成型。 四神的天空,从此也有了满天繁星。 “封神!”倾城想起来了。他还有“封神塔罗牌”——谬斯给他的封神专用魔导器! “占卜未来的神器,古代法老王的声音,展示您王道的伟力吧……”倾城抛出了“封神塔罗牌”—— “一定,要成功啊……”二十二张魔道牌散射着神圣的光辉。太阳、月亮、星辰、恶魔、法皇、女王、皇帝、命运轮、魔法师……每张牌都依据自己的属性吸附着同类元神。如百川入海,众元神都被吸入各自的归宿。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面前的奇迹。 “神的力量,不能出现在人间。天国,才是大家享受自由的地方……”抚摩着纸牌,他能感受到同类们的悲伤与愤怒。超脱了人的界限,上升为神,谁又愿意身不由己,再受愚蠢人类的群体意志控制?奴役或者死亡,他们只能二者选一。 “蓝……来吧,帮我说服他们!” “生命之蓝”自瞳孔浮现,与“守护之红”融为一体。同时是两种神性的倾城,赐予未来的子民们新生与承诺。 “我以神王之名起誓:不久的将来,星辰将不再流浪在夜空,所有的星座都将有固定的领域。天界会有秩序,神国定会创立。那里,才是自由自在的极乐天堂!在此之前……你们,我高贵的子民,请再付出一点儿耐心……”捧起塔罗牌,他把众神送往星空…… 一张接一张,越飞越高……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倾城也安然微笑。 “一群傻瓜!”暗中窥伺的美杜莎轻蔑的冷笑。 笑容僵在脸上,倾城眼直了。那牌,一张接一张,在空中化作火球,驶往天国的方舟化作地狱火鸟。众神在烈焰中哀号哭泣,瞬间烟消云散。 “……谬斯……骗我!!!”他的心在滴血。倾城上当了。 “封神塔罗牌”该是“灭神塔罗牌树”。借他之手,谬斯兵不刃血的消灭了绝大多数神族。 这才是真正的“净化Ⅲ”——灭神计划。策划千年的“净化Ⅲ”,借末日众与八歧之力解开了四神结界,借未来的神王之手,消灭自己的族人。 倾城呆滞的低下头,最后一张牌也开始燃烧,零号——愚者。恨意涌上心头,眸中又添了一抹银白——那是杀戮的颜色。 “八歧”挣脱了结界束缚,开始依照本能进行大破坏。水、火、风、雷,四大元素在她的操控下肆虐着大地,整座企鹅山脉为之震动。 方圆千里都受到魔力侵袭,台风、暴雨、地震、流星雨……天灾将至,人人自危。首当其冲的企鹅城中更是混乱异常。家家门窗紧闭,街上鬼声啾啾,井中爬出大大小小的青蛙、蛇虫…… “……输了……”明镜喟然长叹。遥望企鹅峰顶,妖气弥漫,黑压压的乌云正迅速向山外扩散。又是一声叹息,她姗姗而去——不是去夕阳湖,她踏上通往企鹅城外的官道。 “抱歉了……”丰神俊朗的身影在脑海浮现。“自己解决吧!神王可不能总是依赖别人啊。” 夕阳湖畔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九色大蛇在八歧的召唤下再次复活,力量也大幅强化。 “这样不行……”倾城一剑穿了巨蛇,伤口却迅速愈合。这些八歧魔龙的触手,拥有了再生能力。 “必须直接攻击本体!”无瑕大声提醒,可所有人都被九头蛇缠住,哪还脱得了身?不,还有一个人。 “Now……Listening——Thegreatdemon……is……coming……”雷烽走向八歧。 “也许深渊是广阔的尸骨场,彗星在裹尸布的皱折中爬行!哦……喧嚣的人们——也许死神,庞大而恐慌通过苍天,正注视着你们!”他拾起红莲剑。 无痕月:“老雷!?” 龙之介:“快回来!” 倾城:“……上吧!!” 雷烽摘下眼镜。 八歧:“哥哥……” “别这样……”雷烽双手举起红莲剑,“妖魔也好,人类也好……我就是我,幸福快乐就好,何必管他前世今生……柯蓝……回家吧……昆仑禁咒·本命召唤!上下五千年,不朽华夏之神明!” 红莲剑刺入腹中,雷烽的血与柯蓝的血溶为一体,第一名剑在太古魔力的召唤下启动了精灵之力,遵从血的契约,打开灵魂封印。(红莲剑的隐藏特技就是“封印”与“解除封印”)雷烽也变身为龙——东方古国的漆黑巨龙。 “从哪儿来,回到哪儿去!八歧,一起下地狱吧!” “哥哥……” 魔龙与黑龙,同是位于黑暗极限的力量相碰撞,打开了通往异次元的黑洞。 “好的,一起回家……”八歧,不,柯蓝顺从的微笑。 “不管在哪里……至少……他还会关心我啊……” 龙之力化解了邪魔诅咒,红莲剑也光华大盛。“主人啊……把力量交还给我吧!”剑之精灵再次将魔龙之力封印。血光渐弱,黑光褪散,柯蓝还是柯蓝,雷烽还是雷烽,相拥着滑落异世界的虚空……一双手伸入黑洞,分别拉住两人。 “这回……真的结束了呢……”倾城莞尔一笑。 第十五章 起始与终结之旋律 孔雀历119年11月2日,由末日真理教而起,涉及魔域、稷下、凤凰、F&S……各方势力的“企鹅城事件”,在“魔龙大战”中达到高潮,英雄们的光辉业绩永远载入了史册,成为后世争相传颂的不朽史诗…… 魔域与稷下的首次交锋,以“净化Ⅲ”的达成宣告结束。阴阳明镜,魔女谬斯,暗中操纵四神历史的女人,仍在延续着创世以来的那场光与暗的战争…… 最后的胜利者,究竟是神族,人类,超人类……还是妖魔……在未来没有成为历史之前,谁也无法定论。朱雀封神失败,侥幸存活的神魔妖灵涌入人间寻找宿主,一夜之间造就了无数强者,四神大陆烽烟再起。 “封神塔罗牌”的骗局几乎毁了整个神族,通往神国的道路上,还有无数艰难险阻…… 在导师阴阳明镜的指引下,倾城不得不借助人类的力量与魔域抗争,119年末的稷下之行,奠定了他踏上王座的基础。异世界的魔法师雷烽无法面对残酷的现实,黯然返回昆仑迷都,寻找恩师,探寻身世之谜。 红莲剑客柯蓝摆脱了邪魔之宿命,却要面对新的伤痛。兄妹还是情人 ?[-99down]她与雷烽,魔龙与黑龙,两个世界的男女…… 那千里一线牵的,难道仅仅是孽缘?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伤痛过后的确需要冷静。易水寒绕路返回凤凰,路上顺便盘算怎么向水月交代渎职罪。 史克尔派刘圣阳与欧姆·培基送柯蓝返回稷下,自己却留在了企鹅城,有何目的?无瑕应该最清楚。要钱不要命的冒险家无痕月钻进了朱雀神台遗址,“等我带宝藏回来哦~”从此不知所踪。天狼罗喉乞求明镜复活身化亡灵爱妻。 “一颗宝珠凝元神,两颗宝珠还阳气,若要还魂,除了寻那蓬莱仙山玉枝,就只有借尸还魂。”明镜如是说。 向雪姬施了个眼色,她有心成全这痴情的姑娘,“罗喉,我想……”雪姬勇敢的凝视着罗喉眼睛,“我……我想做你的新娘,哪怕……失去灵魂……” 罗喉拒绝了。用雪姬的身体承载兰的魂灵,这可笑的两全其美,对他而言,是对感情的恶意亵渎,“……对不起,我的妻子不可代替。”雪姬的泪眼让他心痛,可他还是拒绝了。 “原来……我也如此自私……”望着雪姬绝望的神情,铁石心肠的罗喉也心难当。 名与义,对与错,自私与痴情,傲慢与偏见……红尘世事,谁又能分清?倔强的他远赴蓬莱,求那仙山玉枝为妻子再造身躯。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如愿以偿,大灰狼与小红帽携手蓬莱仙境,作了羡煞鸳鸯的神仙眷侣…… 当然,他们也没有退出历史舞台,未来的四神战场上,那天空,少不了女武神与苍天之狼矫健的身影。世上不如意事常**,只求阳光一片在心头。 雪姬黯然离去,从此下落不明……传说中,流落到昆仑某无名小城,嫁人生子,从此……从此啊,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谁知道呢?毕竟只是传说。也许……只是童话…… 倾城与龙之介返回企鹅,准备起身前往凤凰城。却不知道,另一个阴谋正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呢。F&S的命运之子们天各一方,待到风云会际时,自当再次相逢,共同推动四神历史之轮…… 夜雨楼内 “水月……等等我……水月!”猛得坐起身来,冷汗浸透了锦衾。红烛早已燃尽,斗室内漆黑一片,哪还有蓝天白云和不顾而去的水月。 “又是噩梦……”同样的梦倾城近来已经作了很多次……不祥之兆。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起身推窗,暖熏熏的夜风袭来,那份相思却吹不散,比那如水月色还浓。 “水月……保重啊……”倾城喃喃自语,心头沉甸甸的……许是精诚所至苍天可怜,夜色中浮现一点红炎,汗血宝马乘风而来。 “龙侍!?”何止龙侍,马上伊人白衣胜雪飘然欲仙……一人一马飞驰在月光下,迷迷离离,似幻似真。 “水月殿下!?”倾城怀疑自己身处梦中。咬咬舌头,痛。可是……为何那马竟飞翔在空中!身处高六广厦之闹市,龙侍却可穿墙透壁,畅通无阻。 “唏律律~”骏马嘶鸣,骑士提剑纵身,眨眼间便飞到倾城身前。 “水月……”倾城不再怀疑,那巧笑嗔兮,那似喜似嗔,不正是魂牵梦索的春江水月!? 相视无语,泪先流。她在空中,宛若天仙行云驭风,他在窗前,祈祷明月长在,即便是梦也生生世世不愿醒。羞窘的拭去泪水,倾城张口欲语,却不晓得从何说起。 “去个好地方。”嫣然一笑,她探出玉手,“上马来。” “嗯!” 共乘一马,倾城宛如置身梦中,一生……最美的梦境。不敢揽那纤纤柳腰,夜风徐来,飞扬的发丝拂过面颊,一缕馨香让人心神皆醉。身下的龙侍也似乎根本不存在,感觉像是身处云端,飞翔在无尽苍穹…… 飞累了,降落在不知名的山峰上,并肩坐在月桂梢头。良久,相伴无语。 “……水月,头发乱了。” “……叶子,长高了呢。”蓦地,又异口同声。 相视而笑,倾城心潮激荡,水月又何尝不是?本来预备了千言万语要倾诉,可当真见了面,却又什么也说不出。 “叶子长大了……说话的口气也不同了呢~以前啊,你总是喜欢在语尾加上个‘呢’,呵~小姑娘似的……还有啊,总是‘在下’、‘阁下’的,像个老古董~” “水月殿下,我想你。” “呃?嗯……其实……我也……有一点点啦~” “我……我喜欢你。” “……那也很正常。宠物总是离不开主人,其实……我也是……是喜欢你的——就像小时侯喜欢那只鹦鹉。” “我爱你。” “……” “我叶倾城对天发誓,有朝一日,必娶你春江水月为妻。终生相伴,至死不渝!” “呛!”水月拔剑而起。“住口!知不知道,这样说话,会送了你的命!” “……水月……你的眼睛在笑呢。” “难道是命中克星?”水月哭笑不得。被他看穿秘密,心里却甜丝丝的,“小叶子长大了,我也……老了么?”苦辣酸甜涌上心头,水月喟然一叹。 “说点儿别的吧,心好乱。” “……想听故事?” “想。讲自己,从分别后。”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正是夜半私语时,往事娓娓道来,悲欢离合历历在目。水月支颐倾听,很快的,她也溶入到倾城的故事中,陪伴他一起欢喜一道忧愁。谈完往事,又论起武道,倾城少不≮我们备用网址:www.txt80.Com≯了向水月请教大乘剑道。 “大乘剑道?”水月傲然一笑。 长身而起,面向夜空朗声道:“度己度人,谓之大乘。大乘剑心修剑气,明心见性断愚妄;大乘剑魂修剑意,慈悲喜舍四无量;大乘剑神修剑智,遍知一切法,无上正等正觉!” “跟我来~”水月足尖一点,跳下树梢。 “看着——大乘剑魂境!” 水月出剑,七尺阿修罗血光迸射,杀气直冲九重天! “往事去矣不可追,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新水月流·无可奈何剑·一江春水向东流!” 剑光如潮,流过月桂树,恰似风过春水,没留下一丝痕迹。 既无外伤也无内伤,原本繁茂的枝叶却纷纷凋零。剑意伤了树的灵魂,水月把自己“无可奈何”的忧愁传给了月桂树。 “喜、怒、哀、乐,慈悲、怜悯、嫉妒、憎恨、冤屈……这些人类及至所有生物本源的意识元素,正是大乘剑魂之本意。武道,不仅是单纯的物质攻击,精神是更强大的武器!——这就是剑魂的心法原理。剑意,剑之意识。剑客的感情融入剑中,化作剑的意识,给武器以爱与恨的权利,这就是大乘剑道·剑魂境。” 倾城终于明白,为何只有春江水月才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剑”! “有个问题呢。” “说!” “‘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剑意,可是……离别的伤痛?” 水月粉颊绯红,犹豫片刻,终于点头。的确,这式剑技正是当日与倾城分手时所创。微微一笑,倾城道:“水月殿下,你也来看看我的相思之痛吧,不比你的差呢!” “你的!?”水月不信他只看一眼就能学会剑魂。 倾城胸有成竹,现在的他早不是当日新·雅兰斯那个书呆子。无数次的生死搏斗的磨练,超人的天赋与智慧,他得成长速度远远超出了水月的想象。 从拔刀术到大乘幻杀剑,从阿修罗魔功到目神通,一次又一次飞跃,无一不证明了他是千载难逢的武道天才。 “生命之蓝,守护之红,毁灭之银!都出来吧,一同前往大乘剑魂之境!万物从出生之日起,死亡就如影随形,如果创造崇高而神圣,毁灭更加伟大而光荣!当繁华的世界走向堕落,末日之神当以空白之笔抹去罪恶的创痕——银·阿修罗魔功!长开眼,未展眉;沧海水,巫山云;蓦然回首,问苍天情为何物?以诚相待,患难与共,请相信,您的心事,我能读懂!蓝·目神通!大器不工,智剑无锋,拔心之刃,斩世间万象!贪、痴、怨、恨……烦恼魔,五蕴魔,死魔,天魔……七大罪,四心魔——我自一刀两断!红·灵言拔刀术!毁灭指银——生命之蓝——守护之红——三神集结!新水月流·相思断肠剑·千堆火焰在心中——” 倾剑出剑,绘出千堆火。 灵言拔刀术+目神通+阿修罗魔功+相思剑意=大乘剑魂境·千堆火焰在心中 颓废的月桂树,再次萌发生命之炎,笔直的树梢伸向空中明月……传说中,广寒宫里有它刻骨铭心的恋情…… “真不错!”水月抚掌赞叹,“你呀~总是让我吃惊!给——” “?” “奖品。”是只刚刚雕成的木偶水月。 “倾城和水月,刚好一对呢。” 木偶倾城,木偶水月,摆在一起,俨然小夫妻。抬头看,伊人几许轻嗔上眉梢儿。那刹那,倾城才发现明月下的水月没有影子。 “别害怕,小傻瓜。”抬手刮他鼻尖一下,水月吐吐舌头,“你面前的我只是幻像。想看你傻兮兮的睡相,才忍不住分了元神先进城来,真身还在百里之外呢。” “难怪……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无所谓了,反正明天也会见面。”倾城又转忧为喜,“没看到我的睡相,您可有点儿失望~要不……现在睡给你看?” “又贫嘴!……好啊,要看~” “元神也不错,否则……不太可能如此亲近吧……”相互依偎着,倾城真想时间就此停滞不前。 “……你说……我是否有点老了?” “当然没有,更漂亮了呢。” “可是……我比你大五岁……” “我喜欢姐姐……”说完这句话,倾城真的睡着了。 “喂~快醒醒,怎么开着窗子就睡了?” “唔~”睁开惺忪睡眼,倾城打了个哈欠。“真是梦……?” “明镜?”这才发现唤醒自己的竟是小巫女打扮的阴阳明镜。 “嘻嘻~夜半进宅,有何贵干?”拍拍她的头,倾城起身关了窗,也关了一栏幽梦。 “正经点儿~有要事商量。” “要事?” “关于你的未来……跟我回稷下。” “不,我要去的……是凤凰城!” 幽幽一叹,明镜愁眉紧锁,“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了。”轻轻拂了他的脸,吹出如兰如麝的气息,“睡吧……好孩子。没有你在身边,我静不下心来呢,你来保护四神,我来奠定神国根基。忘了那个杀星吧……神与魔,命中注定……是敌人!” 望着他优雅恬静的睡容,明镜红霞渐染,眸子也蒙上了一层迷离的水雾。俯下下螓首,颤抖的樱唇情不自禁得印在倾城额头…… 巴哈姆特化为北极星,女娲生死不明,神·圣·平流落异乡,四位贤者,只剩下她一人还在苦苦支撑。为了四神之未来,也为了自己的任性,她不得不伤了他的心…… 城门外空空荡荡,姗姗来迟的水月终于到了企鹅城。迎接她的是严阵以待的五千城守军,还有魔法阵前的阴阳明镜。 “回去。”仰首望着马上英姿飒爽气宇轩昂的春江水月,小女孩般的明镜怡然自若。 “我春江水月无所不能!凭你阴阳明镜,也敢挡我七尺魔剑阿修罗?” “无所不能……?”明镜冷笑。准备了整整三天,要得就是这句话!为此,她甚至放弃了阻止净化Ⅲ。 “无所不能?多可笑的谎言!这世上,可真有万能之神存在?”明镜张开双手,一波水镜荡漾在怀抱中,射出万道霞光。 “如果你当真无所不能,请指出自己也搬不起的石头,建造自己也攻不破的城堡,走上自己也无法违抗的命运!以神自诩的狂徒,是或者否,请回答!!明镜系魔法·真理结界·神学悖论!” 借助旧世界哲学与逻辑不朽的真理,明镜发动了天下第一结界·神学悖论。 魔法,是真理的超自然力表现形式——这就是阴阳明镜的真理系魔法。古往今来的魔导大师,所有的魔法理论,包括巴哈姆特的“信仰能量论”,统统离不开一个神字。阴阳明镜彻底抛弃了神明,从物质世界本原规律中寻求更高层次的魔力。 “当镜师创造出不再依赖神明的真理系魔法时,实际上,她已经超越了神的存在。”——《后世史书》 水月不能破除结界。如果回答“是”,也就等于承认存在“搬不起的石头”,“攻不破的城堡”,“不可抗拒的命运”。有了这些无可奈何,她当然算不得全能;若是回答“否”,更是直接承认了自己的失败。总而言之,落入悖论之圈套,她无处可逃。 “无所不能”,是她对自己——春江水月——的定义。 可如今,明镜成功证明了她的定义完全错误。由此可以推出,全能的“春江水月”根本不存在——正如同大于零的负数不存在。于是,水月只有不存在。 身影越来越淡,她知道可怕的“神学悖论”正把她从这个世界上消灭。天下无敌又如何?她只能向明镜低头。 明镜:“劝他去稷下,那里……才是神王该去的地方。“ 水月:“……” 夜雨楼 “北条君……无瑕推门而入,脸色苍白如纸。 龙之介:“无瑕?你……” “别说了,快走——带我去凤凰!” “可是……叶子呢?说好了一起上路……” “他不……呃~”略一沉吟,无瑕道:“他已经先走了——和春江水月一起。” 城外,望着结界外的水月,倾城满腔情丝化作相思泪。伊人近在咫尺,却偏偏可望不可及,世上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怎一个愁字了得…… “傻孩子~别哭了,乖乖去稷下,用不了多久,我就接你回来……” “……水月,我终于明白……明白什么是身不由己……” “……当成随遇而安可好?” “我不甘心。” “我也是。这么多人看到我出丑,很丢人呢~心……都快碎了……” “……我也是。” “……倾城……” “想杀人 ?[-99down]” “很想。” “我也是。” 水月嫣然一笑,凤目中隐隐有泪光闪动,飞身下马,魔剑阿修罗出鞘,七尺血光,划过远古与未来。倾城咬紧唇角,蓦得扬起头,银霜浸上明眸。 水月:“大器不工,智剑无锋……” 倾城:“拔心之刃;斩世间万象——” 水月倾城“天理、地理、人理,迷心七情,消魂六欲,我自一刀两断!水月流双剑合璧——无可奈何剑·一江春水向东流!相思断肠剑·千堆火焰在心中!” 一江春水,千堆火焰,无尽愤恨之剑意扫荡一切有相无相! 凤凰城外,龙枪卷起道道残像,追兵一一血溅当场。 “最后一个……”深吸一口气,龙之介发动了瞬移。与以往不同,没有刺痛,没有麻木,没有僵硬,他前所未有的轻松,这感觉……像在飞翔。悍不畏死的稷下高手呆呆望着狂风而来的龙之介,一脸不敢置信。他看到耳朵、鼻子、鲜血……龙之介在飞,也在分解。飞溅的鲜血,剥离的碎肉,伴着残像在空中飞舞…… “怎么!?……看不见了……”凭着直觉戳穿了敌人的胸膛。他颓然倒下……像沙之堡垒,在潮水中坍塌。 “无瑕……好痛……救救我……”他绝望的吼叫。 一具血肉模糊的骷髅,眼球被风压挤爆,粘糊糊的挂在脸上——如果那还算脸。透过篱笆似的肋骨,翕合的肺泡,跳动的心脏隐约可见。膝下整齐的断开,双脚躺在三丈外的草地上~白森森的指骨兀自握着龙枪,左手向上伸出,似乎在乞求有人拉他一把。无瑕看到的就是这副惨像。 “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我知道,不怪你……都是我自己不小心……”脆弱的身体负荷不了高速瞬移,终于导致了彻底的崩溃分解,风之子再也飞不起来了。 “……多……保重啊……”这是他最后的祝福。无瑕悄悄后退,转身,掩面飞奔而去…… “对不起……阿介……我必须……先保护自己……”牙关强忍住哭泣,一抹绯红却渗出嘴角…… “来的正是时候呢。”探照灯锁定了龙之介的残骸,直升机中的美杜莎心满意足的一笑。 凤凰城伽楼罗王府内 “春江无瑕?”水月轻蔑的一笑,“自愿入质凤凰城,就是为了替金鹏老贼乞求所谓的和平?” “是。水月殿下。”无瑕谦恭的答道。 “哈哈~好个孝顺女儿!听说易水寒在追杀你——为了他那宝贝妹妹。” “无瑕这条贱命,易将军随时可以收去……不过……” “哼!不用解释,我要你活着!就算对那混蛋擅离职守的惩罚吧!”恶意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斟酒!说来你也算是我的表妹呢~乖乖作侍女吧!如果金鹏够老实,你的日子也许好过些……”用眼角打量着看似柔顺乖巧的无瑕,水月真遗憾…… “如果把她换作叶子,该多好……” “可怕、凶残、冷血、暴戾……这就是传说中的春江水月? ……真让人……着迷……”血红的美酒斟满高脚杯,无瑕高高捧起奉上:“祝您武运长久,我的主人。” 官道,噩梦醒来时,已身在通往帝都的宫道上。马车年久失修,透过地板裂缝看去,坑坑洼洼的黄土路面向后流动……小石块撞上车轮,倏的飞起老远。侧耳倾听,嗑嗑嗒嗒的滚动声越去越远,也不知流落何方。 “就象我……”倾城想。 楔子 传说落下帷幕,历史刚刚开始。 孔雀历119年,阳光明媚的晚春五月,命运女神选中的那一天,来自青龙大陆昆仑山的叶倾城在孔雀帝国港口城市“百灵”登陆,此时此刻,除了惊世骇俗的美貌容颜,他一无所有,而谁又知道,这位柔弱的美少年即将踏上一条通往神王圣殿的荆棘之路,他的故事,也将成为后世交口传诵的不朽传说。 对于这初出茅庐的少年而言,未知的世界充满了无尽的危机,同时,也充满了无穷无尽的诱惑。 倾城从小没出过门,是土生土长的女娲村人氏。打一出生,他就失去了父母,由族长抚养成人。倾城从小就被人误当成女孩,因为他的相貌实在太美。 同伴们不甘敢接近这美得让人窒息的男孩,不仅因为他是族长的养子,更因为他们不敢与倾城相处。年幼的他,还懂得收敛神的气息,在他的瞳孔中,海样温柔的蓝,火样炽热的红,死样苍白的银,次第流溢着诡异的神采,人们都敢与之对视。 倾城就在别人的敬而远之中度过了漫长而孤独的童年,除了读书、写字,他每日就缠着族长李老太爷讲故事,讲他的身世,讲昆仑的神话,讲外面的世界;讲英雄,讲神仙;讲战争,讲爱情,他津津有味的汲取着一切所能得到的知识,完全装进自己那不知疲倦的小脑袋中,他是如此聪明,以至于时常为求知欲得不到满足而痛苦不堪。他曾以为自己将永远生活在友情与求知的饥饿状态中,直到有一天,平先生来到村中。 “哎呀呀,你瞧你瞧,我大老远的从朱雀跑来,就是想找个听话又聪明的好孩子。嘿嘿,别看别人,小家伙,就是你!” 一身古怪打扮的异乡旅行者对倾城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刚见面就说出了上面那堆奇怪的话。老族长怀疑这自称平先生的家伙是个人贩子,年幼的倾城却断定:平先生正是自己等待多年的老师。 平先生在女娲村定居下来,凭借渊博的知识得到了村人的尊敬。久而久之,老族长也渐渐放心的把倾城托付给他教导。 平先生是个妙人,不但博学多才,谈吐幽默,更是个喜欢异想天开的发明家,吹牛皮的本领也非同小可。等倾城长大一点,又发现他最大的本领乃是沾花惹草与自命风流。 “我说倾城呀,你要记得,作为一位成功的男人,首要一条即学会讨得女人的欢心,那种让美女流泪的男子,绝对应该下地狱!”每天傍晚,凭平先生就会把倾城带到小海边儿,一面躲在树林里偷看村姑洗澡笑闹,品评妍媸,同时对纯洁少年进行上述教育。倘若倾城置疑,平先生就理直气壮的呵斥:“你懂什么,小家伙!无限崇拜美丽的仕女,乃是男子汉精神的击中体现。” “偷看姐姐们洗澡呢?” “哎呀呀,这个……嘿嘿,个人爱好,个人爱好!”被人拆穿时,平先生偶尔也会露出害羞的表情,仿佛很无辜。以至于后来倾城也学会了这一套,偷看姑娘洗澡时,若被发现,就娉娉婷婷的走过去,仪态万方的说:“大姐姐,你好美哦,我想认你当干妈……”于是乎,倾城就认了数不胜数的干妈,谁叫他长得乖巧呢?谁也不忍心拂他的心意。而平先生,就毫不客气的以干爹自居,与干妈们打情骂俏,没个正经。 除了教给倾城各种来历不明的古代知识,平先生也扩大了孩子的眼界。 “倾城,我来给你讲讲外面世界的故事。”每天晚饭后,平先生总是把小倾城放在膝盖上,开始这个永不完结、充满无穷魅力的话题。 无数个夜晚就这样如流水般静悄悄的逝去,倾城渐渐长大了,也了解到自己所生活的世界,并非仅仅一个女娲村。 很久以前,四神大陆曾经存在过一个高度文明的社会,而当科技与欲望畸形到极致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洪水淹没了一切生灵,数万年后,洪水退去,新的大陆上诞生了新生命。 数百万年后,人类在创世四贤者的帮助下,再次成为人间的主人,建立了新世界--四神大陆。与之对应,人们就把大洪水前的那个文明世界称为旧世界。旧世界的文明遗产通过种种形式留传下来,被处于铁器文明的新世界人类发掘出来,就是所谓的“古文明遗产”。 现今朱雀大陆孔雀王朝,其统治者春江皇族,就是凭借了古文明遗产迅速发迹,从朱雀大陆西陲的一个小城邦起家,通过十年的征战,征服了其他邦国,统一了全大陆,建立了史上空前的奴隶制大帝国。 孔雀帝国的好运,在其他大陆却不曾有过。西方白虎大陆呈圆形,中部为海拔千米以上的白虎高原,处于塔西罗尼亚环形山脉包围之中,自古以来就是高原蛮族的聚居地。“那地方的家伙又高又壮,男人女人都不穿外套,一身长毛!”对白虎高原的蛮族,“万事通”平先生如此评价道。 塔西罗尼亚环形山脉以外,大多是山地、丘陵地区,分为韦尔斯、哈克逊、塔格奥、瑟尔四个邦国,大多土地贫瘠,物产不丰,当地人多以打猎为生,民风彪悍,混战连年。 与白虎隔海相望的玄武大陆,又名“牧羊人的故乡”,那里有无垠的大漠,有辽阔的草原,更有热血豪情的塞上好汉。玄武大陆多是游牧民族,国家观念比较淡薄,族长就是最高统治者,当然,名义上的国王也是有的,人们称之为可汗或大汗。 玄武南方水草丰美牛羊成群,隶属夫瑞游牧联盟,境内主要有狮族、象族、牛族、鹰族四大部落,他们的共同统治者为图特王朝的金帐可汗。 罗汉山脉以北,狼山以南的疆域,则是苍天汗国所有。相对于南方,北部的水草和气候都不尽人意,风沙遮天蔽日,背靠狼山,更有天狼族虎视眈眈,正因如此,苍天汗国的军事实力也就更为强大,其王牌劲旅--苍天骑士团--更是玄武当之无愧的第一强军。而苍天皇室所授予的天骑士勋章,也是历代玄武第一高手才有资格拥有的至高荣誉。 接下来就到了青龙大陆。由于交通不便,这块古大陆对外人而言,充满了种种神奇、荒诞的传说。有人认为,这里是遍地黄金的天堂,有人则认为这里是妖魔横行的鬼域。而更多的外乡人,对于青龙大陆的了解仅限于两点:火药的故乡;有座名为昆仑的大山,有天那么高,住满了乘着龙、凤飞来飞去的仙人。正是由于后者,人们通常又称青龙大陆为昆仑。 身在昆仑山麓的倾城当然清楚,本地并不曾有什么仙人--至少他本人没见过,至于火药,也不是小孩子敢玩的。 故老相传昆仑之巅有条秘道,可以通往世外仙境“迷都”,谁也没当真见过。倾城住在女娲村,该村隶属于华夏古国,除了华夏,青龙大陆还有罗摩、新?斐真、法兰、海蓝等邦,都是太平盛世,国泰民安。所谓的战乱,仿佛纸上的故事般遥远。在这种和平的年代中诞生的倾城,也养成了与世无争的平和心态,只要有饭吃、有衣穿、有书看、有故事听,偶尔再能抱着漂亮干妈撒个娇,陪干爹吹吹牛,他就心满意足了。 直到那一天,平静的生活终于到了尽头。 “倾城啊,你也大了,干爹也老了。咳咳,我的日子不多了,你以后可得自己照顾自己了。”那天晚上,平先生一本正经的对他说出上述话时,倾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平先生健康的赛过种马,怎么突然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呢?倾城没法接受。 可平先生却真的一病不起。族长想请大夫,他不准,说是“我在这个空间待的太久了,身体已经撑不住,必须回到我的老家‘迷都’”。 老族长摇摇头,不理他的疯话,让人把平先生抬到女娲神庙,请来大祭司诊治。可惜正如平先生说的那样,始终没有起色。弥留之际,平先生把倾城拉到病榻旁,谆谆教诲:“记住,男人一生最重要的是爱情,能和老婆痛痛快快的办事,比当神仙还快活千万倍。”倾城连连点头,心想:干爹还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看来是死不掉的。 可平先生还是去世了。临死前,他对倾城说:“我死之后,你把我的遗物带到朱雀,交给一位名叫春江水月的女孩……“ “呜呜呜,你又把人家肚子搞大了?”倾城哭着问。 平先生有气无力的笑笑:“不,我把她妈肚子搞大了。” “干爹,您真不是个东西。”倾城破涕为笑,转瞬又哭了起来,“那我呢?你就不给我点遗产什么的?” 平先生翻翻白眼,一声不哼,等倾城抬起头,才发现他已经断气儿了。 倾城哭了个死去活来,三天三夜没合眼,守在平先生尸体旁不肯离去,谁来劝也不吃。要是想拉他,就凶巴巴的冲人家大吼:“不准过来,我会咬人的哦!” 直到第三天夜里,一位女人悄悄来到他身后,柔声劝他节哀顺变。倾城从没见过如此温柔甜美的嗓音,转过身去一看,那女人凤冠霞帔,貌美如花,眼角眉梢无限怜爱,席地长裙下,竟拖着一条迤俪蠕动的蛇尾巴。 就这样,倾城认识了创世四贤者之一--女娲娘娘。 女娲接下了平先生的工作,成为倾城的下一任监护人,除了传授他更多的古文明知识,也弥补了他自由缺少的母爱。与平先生不同,女娲娘娘总喜欢昵称他为“小叶子”,开始时倾城以为那只是出于类似舐犊之情的关照,直到他满十八岁后,才从那无微不至的关怀中觉察出若有若无的情丝。 为了躲避这种陌生而危险的感情,倾城决定暂时离开女娲,独自前往朱雀大陆旅行,履行平先生的遗命,也顺便开开眼界,见识见识朱雀的漂亮姑娘。对于后者,所有人听后都说:没必要,你自己就是最漂亮的了。 谋划已久的旅行终于到来了,出发当天,倾城才去向女娲娘娘道别。对于他的打算,女娲简直无法接受。气苦之下,终于吐露真言:原来,她一直暗恋着倾城。这位自新世界创建伊始就存在着的女神,舍不得离开她的小情人。倾城也是个多情种子,依照平先生的教诲,他立刻决定放弃旅行,然而,命运之轮已经启动,谁也无法阻止。 女娲向倾城讲述了神族的秘密,也揭开了倾城神王的宿命,这位能让生命女神心动的大男孩,将肩负起缔造众神之王国的重担。圣母之水峰上春宵梦醒后,倾城离开了故乡。踏上未知的宿命旅程。 “没有丝毫力量的我,真的是众神之王?”怀着这个疑问,倾城开始缔造四神大陆崭新的传说。我们的神王阁下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可惜命中多磨的他,却再次落入命运的魔掌,成为孔雀帝国海军与海盗黑胡子军鏖战的牺牲品。 为了解多年前的一桩公案,原雅兰斯王国的皇太子胡克,率军挑战驻军百灵港的孔雀帝国第二军统帅--朱雀的剑圣春江水月。再次惨败的胡克命令副将北条龙之介率余部逃离,自己则选择了与水月同归于尽。千钧一发之际,倾城阻止了这场实力悬殊的决斗。 面对平先生的女儿、杀人不眨眼的干姐姐春江水月,倾城并没像其他人那样大呼“魔王”,恰恰相反,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可避免的陷入了初恋。而在拥有双重人格的水月看来,倾城就更加古怪:自己单枪匹马把海盗宰了个精光,这个比女孩还美的大男孩非但不害怕,还敢一本正经的跑出来教训身为剑圣的自己,真真好玩死了。 “好吧,那就陪他玩玩。”水月决定了。 海盗船载着帝国女皇储、流浪美少年、独臂海盗流落到遍布古代龙的荒岛。海盗胡克将之命名为新?雅兰斯,希望能在这儿捞到点好处。水月与倾城则只想尽快逃离荒岛,在这之前,他们必须跟原住民--龙族--打交道。 阿修罗魔王转生的水月不喜欢这些大动物,每天都要杀上几头泄愤。龙们终于被击怒了,决定把所有人类全列为敌人,首当其冲的就是本地土著贝伽族。 为了化解龙族首领的怒气,贝伽族族长只得献出亲生女儿作为祭品。可怜的少女被胡克救回营地,并命名为“星期五”。 水月对龙族迁怒于无辜大感愤怒,决定用剑来解决一切。倾城出于某种奇妙的心理,要求一同前往。并充任护花使者。水月认定他发了疯,可又觉得被人保护似乎很不错,更何况,她也的确有点喜欢美丽的倾城。为了让这个自不量力的家伙不至于成为龙的点心,水月收倾城为弟子,传授给他威力惊人的拔刀术,以及绝妙轻功“神龙九天变”,并赠以木剑防身。 一场血战之后,水月与倾城降伏了龙族,胡克也成功获得了贝伽族的帮助。然而节外又生枝,倾城遭到神秘老鼠绑架…… 一场奇遇之后,倾城才晓得,神秘老鼠竟是创世界四贤者之一--神龙?巴哈姆特。对于身负神王血统的倾城,巴哈姆特也寄予厚望。传授了他使用魔法的技巧。而此时的新?雅兰斯,又迎来了一批新访客--寻找胡克的黑胡子舰队代理舰长北条龙之介,以及尾随而至的孔雀帝国海军。倾城与水月救下了陷入重围的龙之介,并从帝国海军次将大凶剑客?格兰特口中得知母亲春江十一世驾崩的噩耗。 得知自己的皇位已经被皇舅春江金鹏篡取后,水月狂性大发怒不可释,立刻挟持倾城夺取帝国战舰,连夜返回朱雀。而无可奈何的倾城只好委托新结识的好友北条龙之介代为向病入膏肓的神龙巴哈姆特阁下道别。 龙之介履行了对倾城的承诺,也意外的得到了巴哈姆特的遗物--威力惊人的光子神龙炮。巴哈姆特的临终遗言,让龙之介了解到自己身为“超人类”的宿命,与神王一样,“风之子”龙之介也将成为日后推动历史的命运之子。 离开新?雅兰斯后,水月与倾城因一次误会而分手,阴差阳错,竟就此分道扬镳。 水月满怀惆怅的回到了领地凤凰城,倾城则在与玄武天骑士楠?帝释天一面之缘后流落鸵鸟城,与故人北条龙之介邂逅,一同成为魔女的佣人。 与此同时,来自迷都的异世界少年魔导师、创世贤者神?圣?平的得意弟子--雷烽,孔雀帝都的红莲女剑客柯蓝以及帝国长公主春江无瑕,白虎清华门的三少主水剑客无痕月,这些或为神魔后裔或为“超人类”的少男少女,也感觉到了彼此的存在。四神大陆魔影幢幢,末日真理教蠢蠢欲动,山雨欲来风满楼。 就在命运之子们会集于企鹅城,与末日真理教的三女神展开明争暗斗之时,位于光与暗极限的两位至高智者:创世四贤者之首、神之导师阴阳明镜与魔域主人、神秘诡异的大魔女缪斯,也借机展开斗法。 与倾城分道扬镳的春江水月在得知了企鹅城末日武道会事件后,为了与阔别已久的倾城重逢,决定冒险前往企鹅城。而一直暗恋着她的铁面将军易水寒,则先行一步,在擂台上与倾城会面…… 来自玄武大陆的天狼族高手罗喉,为了使妻子兰?观世音复活,也不远千里来到企鹅城。在阴错阳差的误会下,与组成F&S战队的倾城等人展开殊死搏斗。 不死之身的罗喉兼具最强“超人类技”(灵魂攻击),在他的夜魔天狼剑下,F&S少年门初尝战败苦果,危难之际,阴阳明镜出面斡旋,罗喉化敌为友,倾城也因祸得福,领悟了大乘剑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追捕翘家公主春江无瑕的帝都第一高手近卫大统领断?史克尔,也率领“剿匪军”现身企鹅城,身为无瑕保护人的北条龙之介,险些死在嫉火攻心的史克尔刀下,好容易打拼到末日武道会闭幕,本以为柳暗花明,谁料波澜再起,末日众绑架了柯蓝,“过去女神”妄图以之为鼎炉,复活末日众的救世主--天照大神。 所谓的《末日真理书》,原来是魔女缪斯布下的千年阴谋,罗将神机关算尽,到头来反误了自家性命。 天照大神变成了八歧大蛇,魔界公主借柯蓝之身降临凡尘,净化Ⅲ毁灭众神。分心旁鹜的镜师,只得甘拜下风。 命运之子们没有绝望,在罗喉、史克尔、易水寒等诸位高手的协助下,倾城等人拼死击败魔公主八歧的两次变身。然而,当与柯蓝合体的魔公主发动至高暗系魔咒“恶魔吹着笛子来”时,所有人都无能为力。这时,身负重伤的雷烽站了起来,用柯蓝的红莲剑解除了自身的禁锢,化身为魔界太子?黑龙,意图与前世的妹妹魔公主柯蓝同归于尽。最后关头,倾城以神王之力挽救了两人,魔龙大战总算以喜剧收场。 与此同时,阴阳明镜也与春江水月于企鹅城外展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对决。战败的春江水月黯然离去,倾城则不得不与明镜一同来到孔雀帝都,踏上命运之旅的下一里程。 龙之介护送帝国公主春江无瑕一路来到凤凰城,却因过度使用“瞬移”超能力而肉体崩溃。无瑕舍他而去,魔女缪斯的大弟子美杜莎却对之情有独钟,带着奄奄一息的龙之介回到魔界。 迷都少年雷烽与红莲剑客柯蓝,这对小情侣在得知身负兄妹血缘后,无法面对残酷的现实,双双选择了逃避。水剑客无痕月财迷心窍,钻进塌毁的朱雀神台探宝未果,从此销声匿迹。天狼罗喉谢绝了现在女神雪姬的痴情,独自前往蓬莱仙山,稀求妻子死而复生。夜叉王易水寒回到了凤凰城,等待他的将是主子水月郡王的雷霆震怒。伤心人史克尔黯然返京,无瑕的拒绝是他心底永远的痛。 热热闹闹,凄凄凉凉,你方唱罢我登场。云收雪散,笔者回顾至此,前传《倾城战记》业已画上了句号,欲知后事如何,还请看官翻开下一页-- 第一章 再寄水月 (孔雀历11?30 孔雀帝都) 水月殿下: 近来可好?企鹅城分手至今月余,在下很想念您呢。 实在没想到企鹅城至帝都的路会如此难走,加上沿途不得不穿越乌鸦独立军团的控制区,更耽搁了不少时日。 在我的印象中,孔雀帝都是座相当朴素的城市,建筑艺术可以用对称二字概括,想来您也有同感吧。孔雀大道连接王宫与城门,左右社区各以稷下学宫和贵族府邸群为标志性建筑,风格相当混乱,有昆仑式的雕梁画栋,也有白虎式的尖顶圆穹。明镜说帝都的建筑风格正是其文化体系的缩影,尚未形成特色。 也许是太平了太久,帝都百姓看起来已经习惯了安逸的生活,走在街头,我也几乎忘记了曾经熟悉的杀戮与血腥。然而,我也惊奇的发现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太平日子。繁华的集市中竟有不少公开贩卖奴隶的拍卖场,我在昆仑时,从来没想过人竟可以与牲畜摆在一起拍卖,那场面,实在有点触目惊心。据明镜说,京城里贵族不足万人,奴隶和农奴却超过50万!而且,这些还不能满足贵族们的需要,每年都有大量商人派遣商队前往四神各地贩卖奴隶,并分为三六九等出售,生意异常火暴。大多数人失去了应有的自由,这无疑是时代的悲哀…… 11月最后一天抵达帝都,接着就发生了太多意外,接下来我将一一给您讲述…… --给水月的信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长途旅行渐渐治愈了离别的伤痛,心境平复下来的倾城终于踏上帝都街头,起程时秋风萧瑟,走下马车时却是小雪初晴天。跟着明镜漫步街头,倾城好奇打量着四周景色,无意间发现远远有人正冲他含笑颔首。 陌生人身材颀长,面貌俊雅双目炯炯有神,正是神采飞扬年纪,雪白的长衫在夕阳残照下反射淡淡柔光,背负着手,斜倚宫柳,与漠漠飞雪溶为一体,仿佛一幅素淡的水墨画。明镜也看到了那人,微微一愕后,拉着倾城的手,肩并肩走过去。 “很闲么?” “镜师一路辛苦。”白衣书生潇洒的笑笑,没有理会她的不满。 “知道我辛苦还来添乱子?堂堂枢机卿专程来此恭候,怎么想也不会是好事。” “呵呵~不愧是镜师,还真让您猜着了。”说着他走向倾城,伸出右手,“在下柯宇明,我该叫你小弟还是小妹?” 枢机卿大人、帝国宰相、稷下学宫创始人,柯蓝的生父……倾城实在没法把这些身份与眼前这俊雅书生重合。 “叫我倾城好了。”依照昆仑礼节握手,倾城对这位平易近人的枢机卿大人颇有好感。 三人联袂漫步在黄昏街头,宛若画中仙人,引得路上行人纷纷回首侧目,不时有人上前对柯宇明恭身行礼。倾城稍稍落后一步,不刻意去听,谈话也一字不漏的落入耳中。 明天就是昆仑旧历腊月初一,家乡的风俗是新年第一天,孔雀的习惯也差不多,按规矩,家家户户都要沐浴祭祖。明镜是稷下大祭酒,又是孔雀王朝国宝级的大“巫女”,一直是宫廷祭祀的主持人,当然缺席不得。 “你是说,我要和那个叫依邪那美的女人共同主持祭祀?”明镜突然停下脚步,冷冷的瞪着柯宇明。 枢机卿大人忙解释道:“陛下宠爱依邪那美已经不再是秘密,先是封她为女官入宫侍奉,前不久又特地炮制了个司祭院,让她当了首席大神官,显然有意扶植…” “这我没兴趣。”明镜打断了柯宇明的话,“勾心斗角那一套休要再提,我可不记得当初教给你争权夺利的本事。告诉陛下,我不会参加祭祖,这次不会,以后也不会--不是因为依邪那美,实在是没心情,也没时间。” 柯宇明只有点头苦笑的份,知道明镜任起性来十匹马也拉不回来。如果她拒绝主持祭祖,就等于把孔雀精神领袖的地位拱手让给依邪那美,学宫派的势力势必大为削弱。可这些道理明镜是一概不听的,头摇的像是拨浪鼓,“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不止宫廷神官,稷下的事情我也不管了。我走啦,以后不要再来烦我!” “镜师……”柯宇明忙追上去解释。 “我不想听!”明镜捂着耳朵转身欲走。 “喂,你给我回来!”一只手自背身后伸来,熟练的摘下明镜的蘑菇帽子,不轻不重的在额头上敲了一记,抓住她的衣领倒着拉回来。 “混蛋!放开我啊~听到没有!” “喂~人家必恭必敬的和你商量,就算不同意,也该说声抱歉才对,怎能那么没礼貌呢?还不快道歉!”倾城俨然教训小妹的大哥哥,直到明镜狂怒的目光和柯宇明惊讶的眼神集中在自己脸上时,才尴尬的松开手,脸也唰的涨红。平时和明镜打闹惯了,倾城这回又情不自禁的把她当成任性的小女孩儿了,可在柯宇明面前,这些举动实在太失礼。 让柯宇明更吃惊的还在后面呢。 “倾城大混蛋,又打我的头!”明镜咬牙切齿的冲上来,跳起两尺高,揪住倾城扭打起来,浑然忘记了身份。甩甩打得酸痛的手,明镜恨恨的瞪着倾城。街上行人众多,柯宇明又在场,倾城不好继续打闹,这就让明镜非常不满,觉得没什么成就感。 “过来,该死的!”横了柯宇明一眼,不准他跟过来,明镜拉着倾城穿街越巷一路小跑。看着他们消失在人群中,柯宇明摇头苦笑,简直怀疑明镜又吃了返老还童药。 “我们去哪里?” “就是这儿。”一条黑咕隆咚的小巷中,明镜终于停下来,不怀好意的瞅着他。 “这里?难道你想……”倾城预感到自己就要倒霉了。 果然,明镜恶作剧的推了他一下,趁他踉跄后退,飞快的转身跑掉,转眼间就踪影全无。 倾城发了一会呆,只好走出小巷顺着大街转悠,反正口袋里还有不少银币,自己又不是小孩子,还当真会迷路不成。既然明镜想和他玩失踪游戏,自己也乐得四处逛逛。 打定了主意,倾城悠哉的逛街,直到发现钱包不见了,才知道大事不妙。仔细一想,准是方才被明镜偷走,偏偏肚子又又饿得呱呱叫,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边走一边发愁,不知不觉来到王宫街前,御道正前方一辆豪华的驷马香车徐徐驶来,左右护卫的兵丁一色黄衣,背后绣着个大大的“禁”字。 马车自身边徐徐通过,侍卫们的目光全集中在倾城身上,不时窃窃私语,大抵是“这是谁家的姑娘?”、“好漂亮啊~”、“天上掉下来个大美人儿。”、“容貌没的说,身材稍微单薄了些……”之类。倾城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也没在意。 马车内突然伸出只手,示意停车。接着就有一位侍卫策马追上倾城,“小姐稍等。” 倾城皱着眉头转身回望,侍卫头领一抱拳,“这位小姐,我家主人很想为您作副小像,万望赏光。”倾城本想拒绝,可人家好心相求,自己也不好一口回绝,好在画副小像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便点了头。 珍珠门帘掀开半面,车主人是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面貌清癯,惨白的肤色显得病恹恹的,眼神飘忽不定,说不出是深邃还是空虚。 “富家公子哥”这就是倾城对他的第一印象。 “先说好,我可不是女人。” “我知道。”公子哥满不在乎的答道。 “只是肖像?” “画裸体也不会找你了。”公子哥恶作剧的笑笑,又习惯性的比了个不知所云的手势。手指修长,保养的很好,琥珀色的戒指也很雅致。 “先说清楚,我要收费的哦。” “没问题,金币银钞,多少都行,跟我走吧。” “去哪里?” “皇宫。” “就这样,我在街头邂逅春江金鹏,跟他进了王宫……” --给水月的信 “好了!”春江金鹏丢开笔,心满意足的欣赏刚刚完成的大作。倾城上前一看,不由得啼笑皆非。 “陛下,这是肖像画?”偌大的画布上有淡淡远山冉冉红日潺潺溪水,却没有倾城的影子。 “当然是,你看不出来?”春江金鹏得意的笑道:“我画的是精神的山水,不是肉体的皮相,我说是肖像,当然就是‘心之肖像’!”说罢大笔一挥,在画布上题了“昆仑雪”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倾城算是见识了这位疯子皇帝的厉害,可再仔细品位,竟也觉得那画的确不俗,似乎正与自己心中某种捉摸不定的东西契合。 “春江金鹏的确是位才子,对孔雀百姓而言,不知是福还是祸。之后他请我共进晚餐,琴棋书画谈了不少,倒也甚为投契。饭后正打算告辞,白白胖胖的内务大臣贝隆大人求见,说是商讨明天祭祖事宜。 春江金鹏对明镜拒绝参加祭祖毫不在意,还说‘其实朕也不想去作猴戏’,吓得贝隆苦苦相劝,还呈上参加祭祖的皇室成员名单请他过目。而春江无瑕的缺席,则成了他们争论的焦点……” --给水月的信 “哼!无瑕那死丫头?不用管她!干脆从族谱中删掉,就当朕没生这个女儿。” “不成啊,陛下,明天一早就开始祭祀,现在下旨削籍也来不及,再则说,祭祖这等大事可不是儿戏,若是有人缺席,恐怕会危及国势…” 看他们愁眉不展,倾城忍不住插言道:“只要随便找个王室女子代替无瑕公主出席祭祖不就行了? ” “这……恐怕不和规矩……”贝隆面有难色。 “怎么不行?祭祀本来就只是种祈福仪式,正如同扫墓时烧的纸钱纸马,只是个进孝的象征,难道先人还真能享受死后的供奉?”倾城毕竟是巫师出身,对这一套规矩倒熟悉的紧。 “说的好!”春江金鹏鼓掌大笑,“祖宗死了上百年,还真能与后生计较不成?心诚则灵,何必拘泥!” “可是……选谁假扮长公主呢?现在遴选已经来不及了,随便找个宫女充数么?”贝隆又问。 沉吟片刻,金鹏无意间瞅见倾城,眼前一亮。“何必麻烦!这不就有位现成的美丽公主么!小子,还不报上名来?” “在下叶倾城,陛下,难道您想…”倾城又有不祥的预感。 “贝隆听着,”金鹏摸摸下巴,含笑道,“还不快把‘倾城公主’登入族谱。” “倾城公主?!”“公主”本人与贝隆都吓呆了。 “陛下三思!在下不是王族,而且我是男人…” “何必客气,谁说公主一定是女人 ?[-99down]乖女儿,以后可要叫我父王了。”金鹏笑的脸都歪了。 “为臣参见公主殿下,公主千岁吉祥~”一旁的贝隆也来落井下石,胖脸上满是谄媚的笑容。暗自寻思,“陛下哪儿冒出这么大个宝贝闺女啊,可真漂亮哪。” “贝隆过来,”不理会倾城的苦苦哀求,春江金鹏贴在内务大臣耳畔悄声道:“朕就老实告诉你吧,倾城公主是寡人养在外面的私生女,还不懂宫里的规矩,以后你就负责教导她。要是她在祭祖典礼上出丑,小心你的胖脑袋!说罢拍拍倾城的肩膀,笑道:“乖女儿,早些回去歇息吧。”之后扬长而去,气的倾城恨不得冲上去一剑把这白痴皇帝戳个透明窟窿。 “公主殿下……” “公你个大头鬼!”倾城一肚子火都发到贝隆身上。 “公主殿下好可怜,定是在宫外受了太多苦…” “请别泪汪汪的看着我,大胖子,我真的是男人!” “来人啊,还不给殿下更衣。”贝隆一声令下,上百名宫女仿佛钻出阴沟的老鼠,蜂拥而上。 “喂……你们……不要啊!” 倾城立刻淹没在莺声燕语中,被半绑架式的押回青鸾轩。被迫与贝隆约法三章--穿女装、作公主、不逃跑--后,才免遭众宫女毒手。 “现在我正穿着华丽衣裙,在青鸾轩书房给您写信,身后还有一大堆以服侍之名行监视之实的宫女。天啊,她们又在叫我公主了,这真是地狱般的生活!水月殿下,希望您能带给我幸运,早日离开这该死的王宫。纸短情长,来日再叙。 祝 安好 思念您的:叶 新年前夜 第二章 祭祀惊变 “如果真是公主……我定也会学无瑕般逃走!”揉着跪得酸痛的膝盖,倾城抬头看看大殿上供奉的孔雀历代祖先,恨不得把那些不管别人死活的木偶一把火烧掉。 “哎呀~我的公主娘娘,别乱动啊~”身后传来贝隆又大惊小怪的唠叨开了。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倾城小声抱怨道:“求您了,贝隆。别再肉麻兮兮的叫我公主可好?这该死的祭祀……到底还有多久?” “哈哈~听您的吩咐,倾城殿下。”胖乎乎的贝隆虽然有点儿罗嗦,却是个好脾气的老好人。身为内务总管大臣,天天跟公主太子娘娘打交道,脾气好也是必不可少的生存条件。 “这个祭祀嘛~呵呵,刚刚一半,您瞧--现在祭祀的是第6世祖宗,到开国皇帝浩然老祖宗为止,才刚好一半。” “天,真受不了。” “这也是没法子,祖宗嘛,总得孝顺不是?每年就这一次,公主您就忍了吧。要不我帮您锤锤背?” “多谢,不过我还撑的住。贝隆,你真好人。”倾城发现这个大胖子还蛮可爱,有他陪着聊天,枯燥乏味的祭祀也好熬些。 “呵呵,这算什么嘛~公主殿下千万别客气,我贝隆除了笨,就剩下好人一个优点了。”对此他还颇感得意,“既然公主……” “又忘了?”倾城装出生气的样子,可在一身洁白华丽的裙裳和宫妆刘海儿的衬映下,怎么看也更像美目流兮轻嗔薄怨,更别提薄施胭脂后的绝色容颜了。贝隆看得神魂颠倒了,哪还记得他是男人。 “真是……算了算了!”倾城无可奈何的摆摆手,“随便你啦,接着说。” “哈,是这样的。既然您不把我当外人,我贝隆也说句心里话,”谨慎的压低嗓音,贝隆凑在倾城耳畔说道,“您可比以前的无瑕殿下好伺候多了。脾气好不说,对下人也更体贴。宫里的执事们私下里都说……” “说什么?”倾城也很在乎别人对自己的评价。 “都说希望您能一直留在宫里。我们这些下人天天能看到你,心里就欢喜的紧。” 倾城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不禁大为感动,可他毕竟不是公主,怎能当真久住宫中? 春江金鹏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说不定哪天心血来潮治他个冒充皇亲的罪名,到时候可就百口莫辩了。 “那没关系!”贝隆胸有成竹的答道,“过几天无心无错两位殿下也要入学稷下,只要找柯老弟也帮你开个学籍不就成了?你们姐弟三个一块读书彼此照应,陛下和我也更放心嘛。平时住在学宫别苑,周末的时候就回宫,多好啊。” 倾城还在忧郁,贝隆又劝道:“公主放心,这事儿就交给小人。陛下那边儿昨晚就点头了--还是他交代这么办的呢。 柯老弟那里就更好办了,我们几十年的交情,有他照顾,绝对没人敢欺负你,记得别闯大祸就好。” “真麻烦您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倾城如释重负的笑道。自从明镜逃走后,他一直为入学而忧心,现在有贝隆帮忙,当然求之不得。 “嗨~应该的!我不成器的儿子也在稷下混呢,叫朱里奥--银河?朱里奥--今后还得请公主殿下多提携。” 倾城忙点头记下,正想打听学宫的情况,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小叶,我可找到你了。”熟悉的嗓音自身后传来,身旁的亲王不知何时换成了丰神俊朗的柯宇明。 “你小子真厉害,摇身一变成了倾城公主。”柯宇明含笑道,“知道么?我和镜师找你找的好辛苦。” 明镜昨天把倾城丢在大街上后,没过多久气就消了回头找他了好久却一无所获,没办法只好找来柯宇明帮忙,几乎闹到全城戒严,可还是没找到那个“比女人还漂亮的美少年”。 明镜急的快发疯,柯宇明也没了主意,幸亏春江金鹏宣布的祭祀名单中多出个“倾城公主”,一问之下才知道来龙去脉,连忙赶赴宗庙来确认。 “都怪我不好,给您添麻烦了。”倾城不好意思的低头道歉。 “去,别听他的。”贝隆当然要袒护公主殿下,“什么不辞辛苦,四处查访?殿下您不知道,这家伙的人生准则就是‘君子动口不动手’,跑断腿的是别人,他从来只管下命令。” 柯宇明被他说的哭笑不得,反驳道:“说到懒嘛,体重是最好的罪证,身为帝都第一胖子的你还有资格说别人 ?[-99down]” “哪有?我才不是!火鹤亲王才是第一,我最多第二。” 见他斗嘴,倾城不由想起F&S一干兄弟姐妹,会心一笑后,往事已矣的伤感浮上心头。 “嘻嘻,大人还吵架?不害羞。”嗤笑声惊散回忆,倾城寻声望去,柯宇明身后钻出来眉清目秀的少年,面貌与春江金鹏颇为相似。 “我的小祖宗,你怎么也跑来了!”贝隆爱怜的把少年拉到身旁。 “柯叔叔带我来看新姐姐。”说着话,无错好奇的打量着倾城,半晌后才呻吟般的吐出四个字。“你可真美!” “我的天哪!你比娘活着的时候还美,比大姐和二姐也漂亮的远……阿爹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生出这般美丽的仙子姐姐?真是不公平啊!为什么我就差这么远呢?” 无错的赞叹实在让人哭笑不得,柯宇明和贝隆捂着嘴偷笑,倾城气的决定教训狠狠教训这贫嘴小子,不轻不重的敲了他个榧子,板着脸说,“年纪轻轻就学的这般油嘴滑舌,幸亏我不是你姐姐,要不非得给气死。小傻瓜,仔细看清楚,我可是男人。” 迷惑的搔搔头,无错埋怨道,“还说不是我姐姐,刚见面就欺负人……你是男人 ?[-99down]我看你该去找无心查查脑子是不是有病!”接着又恍然大捂的拍着手说,“我知道了!身为私生女的你当然要保守身份的秘密,难怪不肯承认。唉,倾城姐姐真可怜。” “难道自以为是和强人所难是你们家族的传统?”倾城真拿这小子没办法。 “姐姐放心,我和无心都不会歧视你啦。可恶的无瑕一个人溜出去玩,以后你就是我们大姐--春江倾城……啊,这名字真好!” “我姓叶,烦人的小子,我真的是男人,不要让我重复第三次!” 哎呀,倾城姐姐,如果你喜欢假扮男人,小弟当然不会反对。”无错倾慕的望着他,心想,“难怪倾城姐姐喜欢以男人自诩,说到身材……唉,缺陷也是一种美。” “小色鬼……想什么呢??” “用如此邪恶的字眼污蔑自己单纯的弟弟,难道你一点也不内疚?” “我已经很注意礼貌了,若非在公共场合,我倒想免教导你与陌生人交往的礼节。” “用拳头?姐姐,这恐怕不适合淑女。” “如果你不好好反省,谁也顾得了那么多!嗳?不对不对!让淑女见鬼去吧,我真的是男人啊!” “你们姐弟俩还真是一见如故。”柯宇明强忍着笑意打断了他们的争吵,贝隆却故意唱反调,“小姐弟说说话有什么不好?总比看神官发疯或者听某位枢机卿大人打官腔好百倍。” 柯宇明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马上轮到公主太子们祭祖了,还不快去准备?” “对呀,倾城姐姐快来,我们去找无心。”无错兴高采烈的拉着倾城自后排匍匐爬回贵族席。 “无心,快来看--我们的新姐姐。”白衣胜雪的少女闻言惊讶的回眸望来,秀丽的容貌高雅的气质使倾城很自然的联想到空谷幽兰。 “啊……姐姐……您……您好……”无心比弟弟无错腼腆百倍,见了据说是自己姐姐的陌生人难免尴尬。 倾城也有同感,对无心总不能向对无错那样不拘小结,但现在申明身份又不太合适--毕竟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于是很自然的按照昨晚宫女教给他的礼节盈盈一福,十二分的贤淑。 既然大家“都是”女人,无心也就毫不顾忌的盯着他打量。倾城被她看的羞赧难禁,又不能发作,有意无意间也瞟了无心几眼,发现她和无瑕很像,但区别也很明显。 无心的五官轮廓较柔和,颧骨也不如无瑕高,不说话时总是抿着嘴角微笑,显得格外温柔,而无瑕则更喜欢冷笑,半眯着的眼睛给人以锋利的感觉。 虽是庄重的祭祀,无心也没刻意的打扮,乌黑亮泽的青丝结成长长的发辫,洒脱的自肩头垂下,简单而不简陋,随意而不随便。 辫梢粉红的蝴蝶结很衬罗衫长发,高雅中蕴了若有若无的妩媚,这一切综合起来后就使无心的美丽产生了巧妙的立体感--让人一眼看不透,看了还想看,不知不觉间深深为之迷恋。 同是美丽,无瑕的是孤芳自赏,无心却是潜移默化,这就是姐妹俩的不同,也许是性格物化于气质的结果。 寒暄过后,两人都在寻找继续交谈的话题,恰好大祭师依邪那美宣布无心公主、无错太子和冒牌的倾城公主上祭台焚香磕头,倾城只好跟着他们走上大殿。大殿内香烟缭绕鼓乐齐鸣,谁也没想到就在这一派太平中竟暗藏杀机。 可能是太紧张,无错踏上台阶时滑了一跤,身后的倾城忙伸手扶住,走在前面的无心则回头低呼小心--就在这一瞬--香炉中火花四溅,大篷香灰喷撒出来,将三人一起笼在灰蒙蒙的烟气中。 烟雾中人影飘动衣袂飞舞,刀光剑影流动,杀气纵横劲风鼓荡,急促的闷哼和惨叫声连串响起,最后一声惊呼竟似发自无错口中! “有刺客!” “快救驾!” 贝隆施展出与体重极不相符的敏捷身法,眨眼间飞上祭台,护在脸色惨白的陛下身旁。 “来这儿干什么?蠢材,快救孩子!”气急败坏的推开贝隆,春江金鹏哆哆嗦嗦的去摸佩剑。 “让我来!”曼妙的身影后发先至,倏地飘进烟雾,依邪那美长袖一挥,漫天香灰倏的消失殆尽,宛若风卷残云。两具尸体倒在香炉旁,倾城挡在无心身前,左手扶着受伤的无错,右手捻开五段染血的半截剑刃,宛若盛开的血色妖兰。 变故发生后,倾城护在无心、无错身前,布下数十道大乘剑气封住了五个敌人偷袭路线。待到稳住身形,立刻发动“神龙九天变”,闪电般冲进杀手们的包围圈,香灰迷眼,却挡不住目神通?明心慧剑,杀手作茧自缚,盲目发出的攻击被倾城轻松闪过,运足“阿修罗魔功”的双手固若精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一折断对手长剑,左右开弓挥动断刃,抹过两个杀手的咽喉。 至此,局势已经完全被他控制,可人算不如天算,身后的无错见死了人竟吓的大声惊叫,竟被杀手寻声辨位,用暗器击中。 烟雾散尽后杀手知道事不可为,立刻分为三个方向朝三扇窗子方向掠去,显然早已定好了撤退路线。 “站住!”依邪那美飞身追上,三名杀手却突然默契的同时转身,出剑!三截断剑急速抖动、点刺,旋出圈圈流光,喷射出密密麻麻的剑气,“未来女神”不得不暂避锋芒。攻击的同时,杀手们仍以原速后退,步伐也丝毫不乱,攻退完美融合,让人叹为观止。被逼退的依邪那美固然怒不可释,看的出门道的大臣们也不由得面面相觑:神速流星剑,杀手所用的正是稷下的招牌绝学。 三名杀手即将穿窗逃走地刹那,一人排众而出,不紧不慢的追上去,宛若行云流水,正是帝国枢机卿柯宇明。 杀手逃跑方向不同,按常理只能挡住一人,柯宇明却使杀手们不约而同的生出“他想拦住我”的错觉。宰相大人不动如山的气势迫使他们下意识地放弃硬拼,纷纷改变了逃跑方向。 柯宇明没有追,平平展开手臂,杀手们又兴起“正在往他手上撞”的怪异念头,惊叫着向后飞退,宁可与蜂拥而上的侍卫拼命,也不愿意自投柯宇明布下的天罗地网。 然而这仍旧无法改变他们的命运。柯宇明一挥手,外人看来只是遥遥一抓,已成惊弓之鸟的杀手们却生出了“无路可逃”的绝望,呆立不动,被侍卫当场生擒。 倾城模模糊糊的感觉到柯宇明在操纵某种力场,而处于控制范围内的杀手就像他手中的提线傀儡,一举一动都受其左右。直到听了旁人的喝彩,倾城才明白这就是号称不朽的阳光?指南针。 “无错怎样了?快说啊,无心,快告诉爹!”跌跌撞撞跑来的是春江金鹏,爱子心切,哪还顾得上一国之主的威仪,急切的望着正给弟弟疗伤的无心,苍白的面孔因焦虑而泛出病态的红晕。 “没大碍,陛下不必担心。”无心抬头抱以宽慰的一笑,“只是受了惊吓。” “真的?可别骗我?他可是你弟弟,你不能害他!”春江金鹏的多疑实在让人厌烦。正给无错把脉的倾城不满的瞟了他一眼,“陛下,这里你帮不上忙,还是回去审问刺客为好。” “真的么?那就好,那就好……”春江金鹏爱怜的抚摩着无错的脸,犹犹豫豫的走开。没走出两步,又折了回来,嗫嚅的道,“你们可不能使坏心--不能学冷血的大丫头,狠心害死亲娘……你们……” “爹——不要说了!”无心猛地站起来,凤目含怒,激动的无法自持。 春江金鹏神经质的摸着嘴角,好半晌才道:“那好,我相信你就是。我走了,你要好好医治无错,我知道你能救他。”这才由依邪那美搀扶着去了。 无错苏醒后哭着叫姐姐,无心安慰了一阵,等他情绪稳定下来,送他回宫休息。 倾城不想淌这池混水,也想趁机溜走,却被柯宇明逮住,硬拉到画眉殿参加议事。他保护太子免遭刺客毒手,立了大功,春江金鹏不疯的时候也蛮通情达理,当即重重奖赏。倾城喜不自胜,本想趁机恢复男儿身,可一听赏赐内容,不由得火冒三丈。 “朕之义女倾城公主,今日立下救驾大功,特赐罗纱若干、锦缎若干、胭脂若干、上品斐真彩虹兰花露水若干、罗摩洋娃娃若干、各色眉笔唇红珍珠粉八宝驻颜霜若干……月俸增至三倍以彰之,钦此。” 除了最后一项三倍月俸,其它姑娘家的玩意他要来何用?倾城想不通春江金鹏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难不成真想把个大男人留在宫里充公主? 大庭广众之下不便发作,只好跪领圣旨,嘴里谢陛下恩典,肚皮里大喊救命。柯宇明似笑非笑,憋得面目可憎,贝隆更加可恶,一个劲道喜拍马屁,“恭喜公主!公主真乃天之娇……啊……娇女也。”气的倾城猛敲他的秃头。 这一来满朝文武都知道了倾城公主的存在,进而迷失在他无敌的美貌中,不少自命风流的学士王爷更是色与魂授,琢磨着怎么才能和这位天仙下凡的公主殿下多亲近。险些淹没在赞叹与口水中的倾城却叫苦连天,不知自己算否红颜薄命。 第三章 小雪初晴 作为响应刺杀事件而召开的宫廷议事,让倾城明白了代表帝国最高荣誉的贵族大臣及他们支撑起来的朝廷,也没什么效率和威严可言。 一干人聚在画眉大殿,按照左文右武以及官阶大小顺次排开,从元老院长到翰林卿、从亲王到大将军,依次上前说些“陛下受惊,皆臣子失职也,务必交有司严惩不怠。”或者“太子殿下幸免大难,必有后福,可喜可贺。”之类不痛不痒的话。至于春江金鹏,也只能反复用“有事快奏,无事退朝”来表达对臣子们的厌烦。 “柯先生,为何大家都不提审问刺客的事?”站在柯宇明身侧,贵为“公主”的倾城的不解的问。 “在等一个人。他来了,今次的事件才能拿到桌面上来谈,他若不到,那群脑满肠肥的贵族老爷们得不出任何结论。”柯宇明讽刺的扫了一眼位居前列的亲王贵胄,悄声告诉倾城,“现在正是暴风雨前夜最后的平静,那个人一到,好戏就会开演。” 倾城好奇心起,问道:“那人究竟是谁?” “春江飞鸿。”柯宇明说出了自己毕生政敌的名字。 “飞鸿郡王到——” 不等陛下宣准,身材矮小的黑衣贵族已然昂首阔步走进殿来,无视满朝文武的注视,径自站到武将首列,与柯宇明遥遥相对,隐隐有分庭抗礼之意。 这时候倾城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位孔雀帝国最具权势的亲王、三军统帅。古铜色的脸膛瘦削冷漠,一道斜过眉心的疤痕更增几分彪悍,身材干瘦矮小却精力充沛,与其他大腹便便的王爷相比显得格格不入,笔直的腰杆显出武将本色,给人以精悍干练的印象。 春江金鹏一到,贵族派有了主心骨,春江金鹏立刻下诏提审刺客。学宫派群臣也纷纷向柯宇明递来只有老练的官吏才能读懂的暗示目光,预示了暴风雨即将来临。 提审官带来了不知对哪方有利的意外:刺客服毒自尽了! 现任元老院长火鹤郡王敏锐的反应与肥硕的身子离奇的构成反比,首先出列奏道:“刺客自尽乃逆党暗地做的手脚,请陛下明查。” “不知火鹤公所谓的‘逆党’究竟是指何人 ?[-99down]”学宫派在元老院的代表、首席翰林卿欧阳多闻反唇相讥。 “刺客谋杀太子殿下的招数乃学宫密传,逆党不问可知!区区刺客不足道哉,幕后指使者却是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我没说错吧,宇明公? ”一直沉默不语的飞鸿郡王单刀直入,弹劾的矛头与挑衅的目光都指向了柯宇明。 “密传愧不敢当,学宫书剑二道妇孺皆知,被人偷学去点皮毛也并非不可能,反倒是刺客藏身之处竟是祭祀祖宗的宝鼎,实在让人惊讶,能够接触祭器的只有依邪那美大神官和诸位亲王殿下……” “此事定与大神官无关!”一直发呆的春江金鹏突然打断了柯宇明的话,“朕不准你们怀疑她!” “既然陛下如此说了,刺客的主子就显而易见了。柯宇明三言两语化解了飞鸿郡王的攻势,还反将了对手一军。接下来双方大使手腕,唇枪舌剑针锋相对,大殿上火药味冲天。 倾城认为双方都没理由刺杀太子,最可疑的反倒是被春江金鹏宣布为“决不可能”的依邪那美。末日教的未来女神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从春江金鹏对她的态度来看,登上王后宝座指日可待,现在除掉无心和无错这两个王位继承人,未来孔雀帝国的江山会落入何人手中?这种简单的事实难道满朝文武都看不透?他实在不明白。 “幕后主使者是依邪那美也罢,是飞鸿君王也罢--即便是我也无所谓,这些都不重要。事情已经发生,怎样利用它才最重要。”事后柯宇明如是解释道,“在朝廷这个大染缸里,正确和错误已经无所谓,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察言观色与视而不见是最基本的为官之道,我没有指鹿为马黑白混淆,就算对得起良心了。 “所有的朝臣都明白这一点,于是孔雀宫廷就成了瞎子和骗子大昌其道的场所。这是孔雀帝国的悲哀,在这个悲哀旋涡里,说实话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技巧,卤莽之辈难免灭顶之灾,不想溺水,只好变成瞎子、骗子。”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忧郁而又无可奈何。 互相攻讦的朝臣,毫无主见的陛下……孔雀宫廷成了小丑出演闹剧的舞台,倾城只想打开门窗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门果然开了。 一袭黑缎子长袍裹着娇娆的身段,依邪那美在众目睽睽下闯进画眉大殿,没有理会大臣们愤慨的目光,她径自来到王座前方,平静而深沉的凝视着春江金鹏。 “那美……你这儿来干什么?” “下雪了。”她从容答道,仿佛下雪是件了不起的大事。 “雪……我想起来了……”他乡女巫的异样魅力使对国家大事束手无策的春江金鹏精神焕发。 “说好的,画下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依邪那美笑了。春江金鹏敏锐的捕捉到了扶桑冰雪中稍纵即逝的春天影子,于是大笑着走下王座,牵着她的手扬长而去。 望着他们携手远去的身影,吵的口干舌燥的大臣们面面相觑,纷纷暗骂“妖女”、“昏君”。 倾城倒颇欣赏春江金鹏的任性妄为,小雪初晴的开屏园的确比乌烟瘴气的画眉殿更适合他。 得不出任何结论的廷议无疾而终,倾城跟着柯宇明出了画眉殿。踏着小雪漫步在孔雀御道上,凉沁的空气驱散了胸中的郁闷,远离尘嚣的轻松感油然而生。 “适应新环境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与我无关吧?” “当然有关。”柯宇明停下脚步,微笑着转过身来,“否则镜师也不会同意你留在宫中。” 接着,柯宇明径自说开了孔雀帝国的军事编制和政治体制,似乎有意要倾城记住,他说的很慢,解释的也很仔细。 孔雀帝国原本有两支正规军,自从凤凰城宣布独立后,第二军就被分裂出去,目前就只剩下了春江飞鸿统帅的第一军。 在过去,第一军都是直接向皇帝负责。女帝春江十一世驾崩后,作为支持春江金鹏摄政的交换条件,飞鸿君王得到了第一军大元帅印,下设四个元帅,各有10军团。 每位元帅各有部将若干,6千人为一军团,设将军一名,次将若干,其他军衔按十夫长、百夫长、千夫长递升。 除此之外,为了弥补第二军叛离造成的兵力损失,不久前又新设了个独立军团,约8万人,由号称有“飞天眼镜蛇”之称的名将艾尔?波科拉统领。 “那第二军呢?与帝国相比,兵力强弱如何?”得知孔雀帝国军事如此强大,倾城不禁替水月担心起来。 “第二军的配置大同小异,只不过分为水月郡王的亲卫部队,易水寒的12夜叉军,海凝老侯爷的军团三部分,共计20个军团,总兵力约12万。 “现在帝国内部尚不稳定,西有白虎诸邦虎视眈眈,南有乌鸦领叛军勾结玄武夫瑞游牧联盟密谋不轨,短时间内非但不会与凤凰城方面开战,还大有订立盟约,借助第二军抵挡白虎人的可能。这也正是我和部分大臣的提议,可惜飞鸿郡王那个战争狂作梗,议案始终不能落实。” 女帝春江十一世驾崩后,皇帝的权威已经大大削弱,两大派系争权夺利的结果就是元老会--这一由王室贵族和稷下从政学者(翰林卿)组成的实际立法机关产生。现任元老院院长是贵族派坐第二把交椅的火鹤亲王,由于大部分翰林卿都是稷下子弟,学宫在元老院的势力也能与王族平分秋色。 摄政王是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其权利凌驾于枢机卿(宰相)柯宇明和大元帅春江飞鸿之上,可切实执行起来就是另外一回事,在两大势力间苟活的春江金鹏其实也很可怜。 在权利方面春江金鹏是标准的志大才疏之徒,一直对自己被架空愤懑于心,为了增强个人实力,他曾经放纵末日真理教荼毒百姓,企鹅城事件后又打着“教化百姓”的幌子,新设了一个司祭院,管理国家宗教、历法、礼仪、学术等事务。虽然是个冷衙门,却已经是他力量所及的极限了。 首席祭师兼大神官正是春江金鹏最信任的扶桑新贵依邪那美。为什么放弃末日真理教的理想,栖身于世俗的宫廷?倾城难免生出疑问,难道不死的生命,反倒不如一世的幸福更好?妖女依邪那美,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和春江金鹏的感情是真的只是相互利用?倘若存在真爱,对于身为神的她,究竟算是堕落,还是另一种觉醒?想想自己和水月,倾城愿意对夙敌与孔雀之主的未来抱以善意的祝福。 与中央相比,外省的官僚体制简单的多,孔雀帝国自建国后就把“每年增加一个城市”写入法典,以此保持帝国昌盛不衰,疆域不断拓展。除了去年独立的凤凰城和乌鸦领,现在的帝国共有117个城池,分别由中央派出城守、提督管理行政、军事,再加上大贵族世袭的领地,共同形成严密的奴隶制统治体系。 孔雀王朝建国以来100多的历史,可以粗略划分为三个阶段。自春江王阴阳浩然至女帝11世前期为帝政时代,实行君主独裁政治。 女帝11世后期到金鹏王朝,君主权利明显削弱,勉强算是王政时代,其明显标志即元老院机构的建立。 谈到今后的发展,柯宇明展现了他雄才伟略,而直到这时,倾城才真正开始了解这位伟人的抱负。 “目前的纷乱只是时代交替不可避免的阵痛,不管是谁掌握帝国政权,摆在孔雀前方的路只有三条!”柯宇明充满智慧的眸子,自信的语调,都使倾城为之倾倒,情不自禁的凝神聆听。 “第一条路是维持王政,即金鹏王朝稳固下来。 “第二条路是恢复帝政,最大的可能是春江水月回京,掌握政权。凭水月郡王的性格,只可能实行铁血帝政。 “至于第三条路……就是废除奴隶制,让贵族成为历史陈迹,国家将由国民来治理!”他深深的望着倾城,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果世上真有幸福天堂,民主一定凌驾于特权之上。” 尽管早有准备,倾城还是大吃一惊。接受了女娲知识的倾城比柯宇明更清楚,在奴隶制帝国奢谈民主,比创立神国更加困难,对于自身所处的社会,他也曾不止一次的思考、探索,不过他从来没有走到柯宇明那么远。 的确,整个学宫派都在柯宇明的领导下朝着超越时代的梦想努力,而柯宇明正全力为之奔波的“公民下院”提案正是实体计划之一。 “几十年后,甚至几百年也好,国王和贵族也将只具有象征意义,人人平等的孔雀共和国将屹立于四神大地。”这就是柯宇明的政治抱负,为了这个甚至比创造神国更伟大的事业,他可以牺牲一切。 “爱情、金钱、正义、邪恶、杀戮、慈悲……与未来相比,争论这些庸俗的对与错都是可笑的固执。总而言之,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最重要就是将来能够继承我的你,除此之外的一切人和事都无足轻重,都可以牺牲!” 温文尔雅的柯宇明微笑着说出藏在心底几十年的惊世狂言,比话家常还轻松。 倾城已经不再是昔日的懵懂少年,略一沉吟后他若有所思的说,“这些话该对神王说,现在的我……还承担不起。” “你是个理智的孩子,这我就更放心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对未来下个保证。”深深凝视着倾城的眸子,柯宇明很在乎他的决定。 叹了口气,倾城点头道:“我不能预言明天是阴是晴,但我确信您的理想必将成为事实。”时代交替的序幕,就在相视一笑中揭开。 谈话到此结束,送走柯宇明后,倾城又思索了很久。可他不知道,想要完全理解,仅仅思考还不够,付出的还有自己与别人的血泪…… 告辞柯宇明后,倾城径自去了扁雀轩探望无错。这小子恢复的不错,刚刚还哭着喊着叫姐姐,片刻没见就又生龙活虎了。 “倾城姐姐,一见到您我就平添了战胜伤痛的勇气呢。”见倾城来探望他,无错高兴的跳起来。 “乖乖躺着别动。”倾城把精力过剩的胆小鬼丢回床上,“无心说‘在她煎好药之前,你的活动半径不得超过伤口尺寸’。如果想对在下莅临表示感激,就少肉麻兮兮的叫姐姐。” “你还真是喜怒无常啊。”无错乖乖躺回床上,“听说美女最怕韶华早逝,难不成你想当妹妹?啊!”一记凿栗敲醒了他沾沾自喜的美梦。 “信不信我可以让你的伤口尺寸超过活动半径?”倾城不怀好意的瞥着他,“只要把这个枕头蒙在身上,即便痛打也不会出现伤痕。” “啊,家庭暴力!变态姐姐虐待小弟……救命呀~” “无错,快来吃药。”无心捧着药盅走过来。 “让我来。”倾城忙接过药。 “辛苦姐姐了。”无心大方的点头道谢,不再像初次见面时那般羞涩。 “无心,我其实……”倾城实在受不了温婉的无心也忽视他的性别。 “呵呵,我知道~倾城姐姐。”俏皮的扮了个鬼脸,无心笑道:“可是你这样子……我实在不不习惯叫哥哥呢。”的确,倾城和无心站在一起,怎么看也是对姐妹花。 “再说了,你比我们都大,理应顺着弟弟妹妹的心意,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病房内笑语不断,无心无错毫无芥蒂的接受了冒牌姐姐。倾城自己也开始糊涂了,时不时的质问自己:我果真是倾城公主? 关于刺客事件,还有一句补述。 几天后,倾城收到了水月的回信,这才知道那些刺客居然是她派来的。目的何在她没说,不过从结果来看,如果刺杀行动被倾城干涉是阴错阳差,水月实在该好好反省,反之,若是刻意为之,效果的确很不错。 “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就算远在千里之外,我也有足够的力量带给你好运!” 第三章 独自莫凭栏 “如果今晚非要留在扁雀轩,倾城姐姐必须来陪我!” 胆小的无错怕血怕黑更怕鬼,当无心提出要他今晚留在扁雀轩养伤,明天一早再回摘星阁时,立刻提出了无理要求。 “睡不着就出去打扫庭院,神经质的小鬼!”倾城可不想听这小讨厌唠叨一夜。 “请不要这么绝情,男子汉总不会丢下危险中的孩子束手不管吧?” “无错别乱说话,倾城姐姐好善良的,当然要留下来照顾你啦。”无心也是个俏皮姑娘,冲倾城恶作剧的吐吐舌头,柔声道:“我去铺床,姐姐也早些休息。不过,至少得唱两个时辰摇篮曲哄无错睡着才行--否则他可是会一直吵到天亮哦。” 浓郁的黑暗仿佛隐隐流动的油彩,涂满小楼内外每一处角落,新月自窗棂上角投入一泓清流,洗出由浅及深层次分明的夜色。 “姐姐,想什么呢?”无错没有睡,闪亮的眸子出神的注视着天花板。 “没什么。” “你就告诉我吧~我也用秘密交换。” “真的没什么……”侧过头,倾城若有所思的说,“这两天发生了很多事,我要理清思路,想想明天。你呢?还不睡?” “睡不着啊~”无错忧郁的拉过被子蒙住脸。过了好一会儿,他又探出头来突兀的问道:“倾城姐姐,你怕鬼么?” “当然不,鬼怕人才对。” “哦。”黑暗中看不清无错的脸色,可单从声音就能听出他心事重重。 “既怕血又怕鬼,你不觉得丢人 ?[-99down]”倾城试着让气氛轻松起来。 叹了口气,无错幽幽的道:“的确很丢人,我知道自己是胆小鬼。倾城姐姐……我之所以不敢一个人留在扁雀轩,就是因为那张床。”他指的正是倾城睡的那张。 倾城检查锦衾绣枕,没发现任何可怕之处。 “你不知道……”无错的话语仿佛朦胧的梦呓,“那张床……是我娘睡过的。” “想娘了?” “嗯。那天晚上……我就是这样偏着头,看着无瑕姐姐用剪刀刺穿娘的喉咙……血流了满床……我害怕,我大哭着叫娘……无心姐姐抱起我,说‘无错乖,别哭’……然后就带我出房了。从那以后,我就怕血……怕再想起娘。” 倾城怀疑他在编故事,可从无错急促的呼吸颤抖的声音推断,又实在不像。 “我心目中有两个人最勇敢,一个是大姐无瑕,她可以冷酷的杀掉自己的亲娘;第二个是二姐无心,她每晚都睡在娘死时的床上,却从来也不害怕。” 倾城猛然想起了早上祭祀时春江金鹏和无心的对话,怀中锦衾不再温暖,阴森森的寒流自脚下涌上胸膛,眼中的黑暗被恐怖染成来自黄泉的绯红,远方似乎传来女人凄厉的诅咒。 无错继续讲述十年前那场噩梦。 当摄政陛下还是金鹏郡王的时候,有个青梅竹马的女伴,小名阿琪,是他同族的表姐。两人感情一直很好,张大后结为连理,人人都夸他们是才子佳人,天造地设的一对。 小夫妻婚后举案齐眉,感情非常和睦,可时间久了,两人的个性差别也越来越明显,矛盾也逐渐增多。阿琪夫人个性好强,认为辅佐丈夫出人头地是妻子不可推卸的责任,春江金鹏却是个颇有艺术天赋的贵公子,生性内向优柔寡断,对名利没有太大奢望。 刚结婚时,夫妻俩的分歧还不明显,日子久了,矛盾就越来越突出。特别是大女儿无瑕出生后,孩子先天不足,出生三天还不会哭不会叫,小脑袋柔软透的像个半透明的皮囊,睡觉时也只能放在绳子变成的吊兜中,生怕压扁头。 阿琪夫人产后血气大亏,又时常担心女儿活不下去,害了好几场大病,痊愈后留下后遗症,时常神志不清,歇斯底里的发脾气,连丈夫女儿也毫不心疼的打骂。 之后又过了几年,二女儿和小儿子也出生了。二女儿出生时难产,和姐姐恰恰相反--刚出娘胎就抿着小嘴微笑个不停,儿子倒还正常,白白胖胖。 儿女满堂是好事,可阿琪夫人的病却最听不得吵闹,小孩子一哭,她就歇斯底里的发疯。春江金鹏没办法,只好把孩子送到保姆家寄养,这一来阿琪夫人就更不满意--心情好的时候,她最疼自己的宝贝,现在儿子女儿都见不到,当娘的受不了,只好再把孩子们接回来。 无瑕无心渐渐长大,知道母亲的脾气,平时都很乖,可无错还小,想哭就哭想闹就闹,阿琪夫人的病也就日益加重。脾气也变的异常暴躁,有事无事时总是跑到春江金鹏的书房,一唠叨就是一整天。 话题大抵是要他别再摆弄无用的书画木雕,堂堂王爷理应出将入相光宗耀祖,别总缩在房里刻刻画画像个下贱工匠。当然,这些话从妇人的口中说出来还要难听百倍。 春江金鹏实在烦了,就把工作室搬到开屏园后院的扁雀轩。那时侯扁雀轩还只是大内医宫,除了长住的病人外还余下很多空房间。春江金鹏在扁雀轩找了个小楼,此后一和妻子吵架,就搬到那里过夜。 “就是这里,现在是二姐的闺房。”无错拍了拍床头。 “爹总是不回家,娘就起了疑心。不知道哪个长舌妇背后挑拨,说父亲另有新欢,每天都到开屏园和一个漂亮姑娘幽会。” 阿琪夫人听了火冒三丈,当下就去找丈夫对质。春江金鹏当然矢口否认,极力解释说“的确有见过一个女孩,不过那是他的亲侄女水月公主,他们在一起当然不是所谓的‘谈情说爱’,只是教小公主雕刻木偶。” 阿琪夫人疑心重,当然不信丈夫的话,逢人就说他负心,想勾引帝国公主借以攀龙附凤。春江春鹏极爱面子,可以任由妻子在家里胡闹,去不能忍受外人嘲笑。夫妻俩大吵了一架,此后再也没和好。 阿琪夫人伤心欲绝,整天寻死觅活,刚开始春江金鹏还紧张的不得了,后来发现她只是说说而已,认定鸡都没杀过的女人不可能有勇气自杀,就不再在意了。 阿琪夫人见哭闹上吊都无法挽回丈夫的心,日益苦恼绝望,就在梦魇般的日子里,她决定学习让负心的丈夫后悔伤心一辈子。某个夜晚,她把三个孩子锁在洒满桐油的柴房,然后点了火。 大火被及时扑灭,孩子们幸免于难。逃出火窟的无心无错,哭泣着扑进被内疚折磨的泪流满面的母亲的怀中,接着又亲吻了喜极而泣的父亲。至于无瑕,则在脱险后第一次运用了超人的头脑,反复计算推测,终于解开了“火灾”的真相,然后嘴角绽放冷笑,当母亲向大女儿招手时,这冷笑就更加美艳不可方物。 内疚与悔恨在时间流逝中渐渐消磨,不可能成为维持幸福生活的动力,没过多久,夫妇俩又开始吵架。阿琪已经忘记了期待儿女自火海中得救时的心情,把那场蓄意谋杀当成展现女人力量的光荣战役在丈夫面前炫耀,借此警告他“小心点儿”。春江金鹏依旧我行我素,在笔墨与刻刀的天地中享受现实生活不可奢求的满足。 于是阿琪夫人更加苦恼,认为丈夫“总是不肯听劝,宁可跟木头玩具说话,也不愿多花时间陪我”是被“妖怪迷了心窍”。作为称职的妻子,她当然不能纵容丈夫沉湎下去,立刻付诸行动,烧掉了丈夫的书房,想起扁雀轩中还有一个“妖怪巢”,就不辞辛苦的跑去打扫。 春江金鹏正带着儿女去开屏园踏青,回到扁雀轩歇脚时发现书房一片狼藉,而妻子正兴高采烈的撕扯着他的画稿。一怒之下,他平生第一次打了阿琪夫人。小时候他叫她表姐,相爱时叫她阿琪,结婚后叫她夫人,现在,他骂她是泼妇。阿琪无法接受现实,倔强认为自己才是正确。付出好心却没好报,她决计不会白白挨打,于是抓起了锋利剪刀。 发疯的妻子钗横发乱,锋利的剪刀寒光闪闪,灯影摇红下女人的哭喊孩子的悲泣自己乱如麻心绪,这一切都促使春江金鹏本能的选择了逃避,跑了两步后身为父亲的责任又逼迫他不得不回头保护孩子,犹豫间疯癫的阿琪夫人已经冲了上来。不知是不忍心还是不小心,她重重滑倒在丈夫面前,剪刀也飞出老远。 “阿爹,快绑住她!”年方八岁的无瑕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捆绳子,帮助父亲制服母亲。阿琪夫人被绑在床上挣不脱,就声嘶力竭的哭骂,骂丈夫不成器,骂女儿没良心。 “阿爹,让娘独自休息一会吧。”春江金鹏自己没主意,又不想听妻子哭闹,就听了无瑕的话,右手抱着无错左手牵着无心出门喘口气。 弯弯新月刚刚爬上柳树梢,深深庭院水般纯净,一切都是朦胧的半透明--包括那声凄厉的惨叫。 春江金鹏急匆匆跑回房去,恰好看到染血的剪刀自垂死的妻子喉管拔出的。无瑕剪断了母亲的喉咙,天真的以为“从此以后,家里就会清净”。 “娘以后再也不会烦你了。”杀人凶手天真的笑着,手提着血淋淋的剪刀,那表情像是在等着父亲表扬。 吵架归吵架,春江金鹏心地还是深爱妻子的,可事已至此,又能把女儿怎样?这个心病就此作下,从那以后他对大女儿又恨又怕。 “姐姐,阿娘怎么了?好红啊……”六岁无心抱着小弟怯懦的靠近床头,更小的无错什么也不懂,可毕竟母子连心,他悲伤的大哭,眼中和心底永远记下了那抹夺去母亲的血红。 阿琪的死是见不得人的丑事,一家人连夜把尸体埋在凤栖林。故事在死者长眠后落下帷幕,记忆却将永远啃噬生者的魂灵,留下各不相同的烙印。 从那以后,春江金鹏也变得神经质,对大女儿无瑕总是抱持着无可宣泄的恐惧与憎恨,人生准则也大为转变,对名利充满不切实际的狂热。 无瑕好像从此迷上了血的气息,越来越聪明,也越来越心狠手辣。 无心对母亲“患出血症不治身亡”深信不疑,立誓学医,不再让病魔夺去挚爱的亲人。长大后慢慢明白了真相,往事不堪回首,她只有强迫自己遗忘,唯一不变的是悬壶济世的梦。 至于最小的无错,只从母亲的死中学会了胆怯,那夜的晓风残月留下对黑的恐惧,母亲垂死的叹息……颈项间浓郁的猩红刻下对血的憎恶,姐姐手中锋利的剪刀把死亡的光影投映在孩子心间,直到长大也不敢正视武器。 “今天是母亲的奠日,所以无心才会让我留在这里吧。”无错眼中依稀有泪。倾城走下床,推开花窗,把新月请进斗室。 “当瓦尔基丽雅女神降落在高高的桅杆, 海风为我热烈欢呼, 迎接死亡之吻印上勇者的唇, 即便走进坟墓, 也将永远拒绝亲人怜悯的声音, ‘哭泣的眼泪使我的创口流血, 祝福的微笑则化做满怀玫瑰。’”(长伏笔——结局) 作为那故事的回报,他在夜风中轻声吟唱起妙手偶得的短歌,清雅的歌声澎湃着最深沉的勇气,帮无错挣脱灰暗的回忆。 “倘若没有战场,就战胜自己。回忆没有明天,你却有,若想改变自己,就从学习遗忘开始。” 无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还小,不能完全理解倾城的话。莞尔一笑后倾城道:“说到讲故事,我也很擅长呢。” “哇哦~那就请姐姐讲述自己的罗曼史吧!”无错毕竟还是孩子,伤心过后依旧天真。 “罗曼史……你欠揍啊!” “呵呵~害羞了?~啊……我的头……” 小楼明月罗纱窗,微风笑语天上人间。 无错的生命从这一夜开始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这转变是对还是错,多年以后才可见分晓。 两条人影穿行在凤栖林中,倾城在无错的带领下找到了阿琪夫人的坟墓,默默祷告后献上鲜花。 “娘……无错来看你了……”儿时种种早已模糊不清,母亲的音容笑貌却清晰的仿佛触手可及,慈爱的目光似乎正自冰冷的坟墓中望着自己姗姗学步,墓碑上点点滴滴的朝露,恰似思念的泪痕。 一手轻抚墓碑,一手按上无错额头,倾城借助神的力量,在阴阳两界之间,为天人永隔的母子架了一座桥。 “娘……我……好想你……”嘴角露出微笑,无错恍恍惚惚睡着了。 “人世间已无可留恋,倘若有梦,请去天上寻找;借助星辰之眼,您将永远守护亲人。 阿琪夫人,再见了……”挥手将幽灵送上苍穹,倾城抱起无错转身离去。 “奇怪……还有尘念么?”阿琪夫人的魂魄盘旋不去,似乎在等待什么。 林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白衣少女挎着小竹篮踏月而来。拂去坟上落叶,无心放下花篮,坐在碑旁低声细语说着谁也听不到的心里话,阿琪夫人的灵魂则欣喜的环绕在她身旁。这时倾城惊讶的发现,无心仿佛洞彻三界的吉祥天女,竟然可以看到另一个世界的母亲。 今夜的来访者还不止于此,当脚步声再次传来时,无心也匆匆拭去泪水躲进树林,回头一瞥间倾城发现她篮中除了康乃馨,还有一束不知将奠与何人的织女梅。 春江金鹏望着妻子长眠之地伫立良久,身旁的依邪那美则默默的将花果祭品摆放整齐,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然后将一卷画打开,点燃,烟灰冉冉落下,混在黄土一抔中。 她烧的是春江金鹏送她的新画《独自莫凭栏》。 “我喜欢的东西也该分给她,独自莫凭栏。”依邪那美的解释莫名其妙,阿琪夫人却心领神会,驾着缭绕的香烟,安心飞上九重天。 “娘说……看到我们幸福的过日子,她很开心……现在唯一挂念的,就是无瑕大姐……”无错含糊不清的梦话,为这次特别的家庭聚会画下意犹未尽的句号。 第四章 稷下剪影 在柯宇明亲自将水月的回信送到倾城手中时,他已经被环境和命运磨练成了不可能更加称职的帝国公主。 不但和无心无错姐弟俩建立了诚挚的友谊,在与“父王”春江金鹏的交涉中也取得了可喜的进展。 三次长谈后春江金鹏终于意识到这个异国美少年的价值远远不止于博得一笑,倾城远超时代的知识、才华,绝不比钟天地灵气于一身的容貌逊色,特别是谈到旧世界文学、绘画、雕塑等艺术时,他独特--甚至惊世骇俗--的见解,每每给春江金鹏带来惊叹和启发,久而久之,神经不太正常的摄政王陛下,竟真的把他当成亲人看待,而倾城也获得了“穿男装”的权利,实在是莫大的收获。 与艺术见解恰恰相反,两人在政治、军事、外交等方面的观点则大多泾渭分明。 春江金鹏处心积虑追求的是加强集权统治,恢复帝政时代的光荣,而倾城却多次表示对“与贵族元老院持有相等立法权利,由公众选举出来的护民官为首,杰出自由国民为主体并定期召开会议的下院,表现出极大的热忱。对于战争,更是无条件的坚决反对。 这种孩子气的想法在宫廷沙龙中提出后,博得的当然是将军、大臣们宽容的微笑。 “女孩子嘛~毕竟见识少,心肠软。” 抱持这种想法的官员们并没嘲笑倾城,还把这小小的幼稚当成“使才貌无双的倾城公主可爱的装饰,正如芙蓉汤里的苦杏仁儿,锦上添花。 甚至在倾城及时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后,这种女人特有的美德仍笼罩在他头上,以讹传讹的结果就是使他在坊间流传的名号“才华无双朱雀第一美女,文武双全的帝国之花”前,又多了“温柔善良”的定语。 以至于水月在回信中都不无嫉意发牢骚道:“即使是身在凤凰城的我,也能时常听到街上行人无限向往的谈起‘倾城公主’—俨然女神降世。 更堪玩味的是我也沾了你的光,时常以反衬的角色出现在小市民的谈话中,在对比中把你推向神坛。想来用不了多久,“天使与恶魔”的寓意就将被“倾城与水月”取代,我正满怀欣喜的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将倾城拖出宫廷舞会的柯宇明塞给他期待已久的回信,地址是凤凰城没错,署名却成了莫名其妙的“小迦”。 “为了防止间谍活动,来往凤凰城的信使一律由军方负责,这个化名,想来是水月郡王的障眼法吧。”柯宇明解释道。 倾城急着回去看信,柯宇明看出他的心思后也不再打扰,嘱咐倾城开春后去学宫报名,此外,镜师也很想他--虽然从来不肯承认。 水月的信中当然不可能出现太多甜言蜜语,嘘寒问暖间脉脉柔情尽显,写满娟秀小楷的香笺刻意拒绝思念流露,可随信寄来精心采撷的茉莉花瓣,却随着淡淡馨香飘洒出少女幽幽相思。 “我现在很好,也很无聊。你不在身边,没人给我讲故事,这样下去,我只好发起战争来消解寂寞。我知道你不喜欢,可这是唯一的方法。想来叶子也不愿意我天天愁眉苦脸吧? “你以前说过,除了杀戮,这世上还有很多更有意义的事,不去尝试实在虚度此生。当时我对此不屑一顾,现在却觉得很有道理。也许你不知道,我们之间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你说的时候我一定反对,可没过多久--甚至是在当时--就无条件认同了。你总是能轻易影响我改变我,这对我,是致命的弱点……可是,还是很喜欢。” “早就知道,你这家伙还不就是嘴硬而已。”倾城感慨无限,仔细想来,水月有时候也像个孩子。 “你在帝都我很不放心,很多次梦到你出了危险,醒来后才暗自庆幸。如果明镜那老巫婆欺负你,一定要写信告诉我哦--你不说我也知道的,帝都……也有我的触手呢。最后还要提醒你,下次写信千万不要寄给‘春江水月’,若非有人帮忙,信不可能到我手中。” 难怪这么久才收到回信,倾城猜想帮他送信的人和上次的祭祖的杀手,也许就是水月的“触手”。 想到自己时刻处于监视之下,倾城心里颇不舒服,可一想到这正是水月关心他的表现,也就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你独自一人身在异乡,定有很多很多的苦楚,想到这些,我总是坐立不安,真想立刻飞到帝都找你--不要以为这只是玩笑话,我是当真的。” 特别是看到信末寄语时,倾城感动的无以复加,对未来也重新充满了憧憬。 当贝隆接过回信,并保证“安全送到小迦姑娘”手中后,倾城才放下一桩心事,在新年的爆竹声中期待水月的回信。 忙完这些后,春天就在冰雪消融中悄然到来,西风换了东风,吹醒了新一年。 百忙中的枢机卿大人应诺来接倾城,无错要上学,无心身为明镜关门弟子,也要回学宫进修。老贝隆泪眼婆娑的送到御道尽头,直到小姐弟保证月末回宫后才勉强一笑。 相比之下倾城心情要好的多,闷在宫中两个多月,现在终于重见天日,一路上和柯宇明谈文论武,其乐融融。, 马车拐过飞翔大街后,就远远看到了雕有“朱雀稷下,书剑无双”的古代碑坊,郁郁苍苍的松柏迎接客人进入甬道,待到柳暗花明时,马车已徐徐驶进古雅别致的稷下园林。 高耸入云的尖塔,宏伟的大理石宫殿,藏书百万的图书馆,绿草如茵的体育场,设备精良的环形大剧院……一切建筑都以旧世界科学艺术伟人命名,毫不掩饰对庄重厚实的古典格调的青睐,把稷下学宫塑造成孤高的学术城堡。 柯宇明把无心无错托付给校方官员,倾城则被送到真理塔主人阴阳明镜处。 多日不见,本就娇小玲珑的明镜更显清减,还是那身老土的大法师袍,气色倒还不错,远远望见倾城后就忍不住欣喜的笑起来,等他走近打招呼时才抿起嘴角,恢复平素的威严。 倾城当然也很想念镜师妹妹,可想到柯宇明和柯蓝,心里就不能不横上根刺,不敢像从前那样放浪形骸,恭恭敬敬的行礼寒暄。 “你脑壳坏掉啦?”阴阳明镜显然不能理解他的心意,还当住在宫里太久闷傻了呢。当着一干高徒、官员的面,招手让倾城走近。 “低头。” 看她一脸肃穆,倾城也心中忐忑,知道她又想作弄人,还是乖乖低下头。温润的小手覆上额头,明镜又一本正经的摸摸自己的头作比较。 “没发烧啊?” “你才有病呢!”倾城忍不住露出原形,捧住明镜苹果似的小圆脸用力捏成瓜子形,“上次把我丢在大街不管,又偷了我的钱包,现在又开这等恶劣玩笑--小鬼,恶作剧该结束了!” “嗳?这么快就恢复活力了?我还以为宫廷把你变成呆头鹅了呢!大傻瓜!”明镜挥舞着粉拳锤打倾城,吓的身后的弟子们几乎晕倒。 身为帝国公主,报名入学的杂务自然有下人办理,明镜也闲来无事,就陪着倾城游览稷下学园。 稷下建筑群分布也是左右对称,正对大门的达尔文大宽敞平整,可容三辆马车并排行驶,自两侧台阶向下是半圆形的拿破伦广场,既是稷下武道训练场,也是学子们聚会演讲的公园。达尔文大道尽头是稷下的主体教学建筑,依次为达芬奇宫(艺术教学楼)、托尔斯泰宫(人文教学楼)、阿基米德宫(科技教学楼)。 如果占地三千亩的稷下算作帝都城中之城,那么紧傍三大学宫的甬道被称为东街、西街也就可以理解了。 东西两街夹在学宫、莎士比亚大剧场、牛顿大礼堂之间,茶馆酒肆林立,各种休闲消遣机构具全,由此可见稷下管理还是比较宽松的,和清规戒律多如牛毛的寺院或贵族女校不可同日而语。 八角型的餐厅位于教学楼后,八方开门迎八方来客,大厅中心的雕花清漆小几在朴素的蓝椅白桌中显得鹤立鸡群,是小霸王柯蓝从家里偷来的专用餐桌。 倾城明镜会面的真理塔位于餐厅背后,这座帝都最高建筑怎么看都像中世纪的魔女审判所或传奇小说中大法师隐居的石塔,自学宫建立时起,真理塔就是收藏重要资料和秘密文件的档案室,是学子们梦中向往的圣地,甚至有人说“进入真理塔,世界将不再有任何秘密。” 学宫历史上有幸进入真理塔的人总共不过超过二十个,现在不是元老院中德高望重的翰林卿就是位高权重的将军大臣。自从镜师在此安下香闺以后,就再也没人进过真理塔了。 实验室和图书馆侍立真理塔两侧,无数学子在此默默求索,人生、世界、宇宙就在一个个天才的想法中揭去神秘的面纱。 歌德轩(男寝)、居里苑(女寝)遥相呼应,多情男女也在阳台上脉脉传情,背后的贝多芬花园正适合人约黄昏后。 当典礼钟声响起时,两人回到大礼堂,帮倾城找了个前排靠窗的位子后,明镜就去安排典礼工作了。 倾城环顾四周,偌大的礼堂中零零星星坐了些人,有穿长衫的学士也有穿制服的学子。 见人不多,他猜想时间还早,一个人坐着挺无聊的,就起身去找无心无错姐弟,刚刚走到门厅处,却不得不停下脚步。 门厅外熙熙攘攘人声嘈杂,却又不能进来,正和看门人吵闹呢。 “喂!红莲师姐,你这话可当真!?” “不会吧?她真的会来学宫?” “不可能!公主怎可能跑到稷下来上课?” “就是!师姐准是骗钱!” “哎呀!不可能啦~本座什么时候说过假话?”清脆洪亮的嗓音发自某位精力过剩的美少女,压住了嘈杂的争论。 “是啊~柯大姐或许不是好东西,我‘游戏者?欧姆?培基’可是响当当的男子汉!大家放心啦~每人一个银币,保您大饱眼福,尽情欣赏帝国第一美女,绝色无双的倾城公主……啊?是你……哈……哈……不要钱啦~大家随便看吧!” “什么,白看!?”合伙人的临阵变节让柯蓝大为不满,一脚踢翻横在门前的长凳,恶狠狠的瞪着脸色古怪的欧姆?培基,“当初可是你提议用叶子老大赚钱的!” 欧姆?培基也不解释,神色尴尬的指向身后。 倾城恰好推门而出。 “叶子老大!”柯蓝眼珠差点蹦出来,跳下长凳转身就跑。 “回来!”倾城沉声喝道。 柯蓝立刻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终于讪笑着转过头来,冲着倾城扮了个拿手的鬼脸,接着就像只发条玩具熊似的飞快的跑过来,大老远的就伸开双臂。 “哧~鬼丫头……”倾城被她逗的怒气全消,紧板的脸也露出笑容,勉为其难的接受了柯蓝的拥抱。 “啊~小叶,还有我的!”接下来是化敌为友的欧姆?培基。 “哈~还有我。” “小师妹,可否交个朋友……” “我也……” “啊……别挤嘛~女士优先!” 其他学子也来浑水摸鱼,吓得倾城落荒而逃。 回到大礼堂时典礼还没开始,无心、无错早就认识柯蓝,几个少年男女聚在一起,特别是还有调皮鬼无错和大嘴巴柯蓝在,气氛异常活跃。 柯蓝把F&S在企鹅城的冒险绘声绘色的讲给无心姐弟,惹的无错羡慕不已,“末日武道会”和“太古魔龙大战”的精彩场面更让他无限向往,恨不得时光倒流,自己也能赶赴企鹅城亲身体验那场神魔之战。 龙之介和无瑕之间若有若无的情愫被柯蓝夸张了数倍,无心听的目瞪口呆,实在不敢相信“冷酷到骨髓的大姐也会喜欢上男人。” 尽管柯蓝看起来活力四射,可倾城知道她并没完全摆脱“净化Ⅲ”的阴影,每次提到魔龙时都轻描淡写的带过,当跑来凑热闹的欧姆?培基无意间问起雷烽时,她立刻沉默下来,好半天后才挤出嘻嘻哈哈的假笑,可低落的心情却无法遮掩,不复方才那般谈笑风生。 等到典礼开始的钟声敲响时,她终于忍不住拉过倾城悄悄问:“大家都还好吧?” 倾城当然明白她的用意,促狭的笑道:“阿介和无瑕去了凤凰城,无痕月去挖宝藏,我和镜师来了帝都,都很好。” “不是啊,还有一个呢!”柯蓝知道他故意调侃,羞得俏脸通红。 “哦?还有谁?我记不得了。” “你……气死我啦!” 倾城可不想惹火这个小辣椒,连忙告诉她雷烽已经回了昆仑。柯蓝知道他平安无事这才放下心来,抿紧嘴角低头沉思,半晌后突然问他,“去昆仑的船票贵不贵,青龙大陆的地图哪里有卖。” “我也不知道。雷烽是乘飞行器来的,我们不可能找到他。”倾城不想她冒险做傻事。 “这样啊……”柯蓝郁闷的叹了口气,呆呆捻着发辫出神。解铃还需系铃人,好在雷烽说过还会再来朱雀,现在只能希望他早日摆脱前世的阴影。倾城知道自己帮不了她,只好悄悄走开,而典礼的钟声也恰好在此时敲响。 “对于这个世界,你们到底了解多少? 置身于人群之中,彷徨无助是否依旧如影随形? 掌握未来的,是不可抗拒的命运,还是勇往直前的精神? 道德、伦理、法律……除此之外,人与社会之间,是否还有其他规律可循?” 四个玄之又玄的问题,揭开了阴阳明镜学术演讲的序幕,大礼堂内凝神肃穆的学子们并不知道,他们即将聆听的是神之导师旷古绝今的冥想。 除了倾城,其他学子对明镜的理论都不甚了了,可大家却都明白,这是镜师最后的演讲。说完这席话后,阴阳明镜翩然走下讲台,之后就隐居真理塔潜心研究神国的秘密,极少抛头露面。 “请问……您就是倾城殿下吧。”青年看起来很有几分书呆子气,瘦削的脸颊被络腮胡子遮去了大半,厚厚的镜片严重反光,几乎看不到眼睛。 倾城怪有趣儿的望着他的胡子,突然想捉弄一下这位“大叔”的念头。 “不是。” “呃……怎会?”大叔尴尬的搔搔头,嘟嘟囔囔的说,“爹明明说最漂亮的姑娘就是,难道我的眼光错的太离谱?” “朱里奥师兄,你还真憨啊!”一旁的柯蓝笑的前仰后合,指着倾城道:“错不了的,他就是货真价实的帝都之花--倾城公主!” “您就是银河?朱里奥,贝隆大叔的公子?” “就是他,”柯蓝笑着介绍道,“这位大胡子师兄呢,就是大大有名的‘稷下银河’,学子自治会的主席朱里奥大人。” “不敢当,不敢当!小师妹乱说话,殿下别当真。”朱里奥羞的满脸通红,像只涂了胭脂的大猩猩,倾城忍不住又笑起来,真看不出他到底哪里像胖子贝隆。 “朱里奥大哥,你怎么又瘦了?瞧瞧你的胡子,比开屏园里的雉鸡尾巴还长。”童言无忌的当然是春江无错。 “无错,太没礼貌了!”乖女孩儿无心也笑着走过来,“朱里奥,很久没见了呢。最近可有编写新的星相占卜图?” “公主晚安。”依照宫廷规矩行了礼后,朱里奥才不好意思的说,“还没有,我已经不太相信星相那一套了。老实说……恩……那玩意根本就是骗人的。” “哦?看来我们的稷下第一大星相家银河?朱里奥少爷要跟国家司祭院对着干哩。”欧姆?培基的嘲讽毫不掩饰自己对朱里奥的敌意。 “帝国司祭院什么的我不管,骗人就是骗人,假的永远成不了真。”朱里奥淡然答道。 “渎神者!朱里奥,你和梵志都是稷下愚昧的标志,还有那些天文学会的术士,真不知道你们还想对圣洁的天空犯多少罪行。”也难怪欧姆?培基发火,朱里奥是所有法师的敌人,他总是试图证明日月星辰只是燃烧着的会滚动的大石头。 “欧姆闪开,朱里奥,你怎么会突然来找叶子老大?”柯蓝问道。 “是贝隆特地嘱咐他关照公主和太子殿下,另外镜师还要带他们去熟悉一下环境,顺便安排寝室。”说完后他递给倾城一枚小巧的“书剑徽章”,“镜师说倾城殿下不必上学子的课,可以直接晋级为学士。” 无错看的眼热,装模做样的叹息道:“真是悲惨啊!我绝代天才春江无错竟然要和小孩子们一起读书,只好找个漂亮女友聊解郁闷了……” “乖乖读书,你这问题儿童!” 身为“大姐”的倾城不客气的敲打他过于复杂的脑袋。 “姐姐,我们还要住在一起。” “这可不行!”朱里奥回过头来,一本正经的对无错说,“倾城殿下要住在西院,无错殿下要住在东院……”话一出口就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伤脑筋……”倾城强自忍住笑意,板着脸故作严肃的对朱里奥说,“师兄,尽管不太像,可我的确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男人!?”朱里奥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呻吟道:“这下麻烦大了……不管怎样,您都是名义上的钦定公主,要是让人知道您住在……”朱里奥脸都青了。 的确,这可是个大问题。大家只好找到学宫内务官员商量了,结果把倾城安排到图书馆顶层的阁楼中,总算摆脱了无家可归的命运。 一切安排妥当后朱里奥又找到倾城,吞吞吐吐的说,“殿下……那个……刚刚误会了殿下的真实身份,实在抱歉。” “没关系。”倾城早就习惯了,“师兄,还是叫我叶子吧。” “那好,叶师弟,因为我不知道你是男人……所以呢……哈……之前还犯了个小错误。”犹豫了半天,朱里奥才告诉倾城,“稷下的女学子为了庆祝孔雀第一美女加入她们的凤凰巢,特别提出为他开个庆祝酒会--地点当然是在居里苑。”由于不知道倾城是男人,身为学子自制会长的朱里奥当下一口答应了。 “不就是大家聚在一起热闹一下嘛。”无心温婉的笑道,“当初我入学宫的时候就没受到这等礼遇,今次要跟着姐姐沾光哩。” “就是啊~趁机认识一下同窗也不错。”倾城觉得自己伪装女人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应该不会被揭穿。 “不是的……”朱里奥依旧满脸愁容,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还是我来说吧。”柯蓝怜悯的横了倾城一眼,强忍着笑意道:“除了喝酒、跳舞、吃自制点心等庆祝活动外,我们稷下的才女们还有一项别开生面的保留活动。” “是什么?”倾城好奇的问。 “脱、衣、野、球、拳!”柯蓝一字一句的说。 是夜,当倾城在左护法无心、右护法柯蓝的冒死救护下逃离居里苑时,已经被稷下淑女们的疯狂吓的几乎神经崩溃。 “什么?倾城公主是男人!?” “真的!他自己承认的时候我们都不相信呢。” “千真万确!昨晚我们有验明正身哦。” “天呐……实在……太棒了!” “简直是女性的福音。” “梦中的白马王子啊。” 于是乎,倾城很快就得到了女同窗们的支持,位于美丽极限的帝国之花是个男人,尽管有点儿不可思议,却比是货真价实的公主更让女同窗们安心。而倾城,正对着上千张索要美容秘方的纸条和热情洋溢的情书发愁呢。 第五章 白虎清华 一切走上正轨时已是阳春三月燕子省亲节气,倾城自己选了个圣?叶倾城的宫名,课程也基本选定。剑道当然是首选,不过上了一节课后他就知道没必要。 倾城的水准已经达到了大乘?剑魂,而同窗们还在为能够得窥剑心而孜孜努力。稷下学子傲气很重,这是一贯的风气。倾城在学剑中表现的很低调,这就使妒忌他的男同窗大为宽心。 “这个阴阳人不过是个花架子罢了。” “才能和相貌成反比。” “除了好运一无是处。” 诸如此类的恶意谣言也渐渐多起来。倾城对此保持沉默,别人问起时也仅付之一笑。 除了武道,稷下“四君子学”亦誉满天下。 四君子学是指梅学(文学、神学、哲学、宗教)、兰学(医学、炼金术、炼丹术、药理学、原始化学)、竹学(星相、占卜、数学、物理、逻辑)、菊学(文艺、音乐、美术等)四大宗,基本上旧世界能够流传下来的学术都在这里得到了继承。本来就拥有女娲传授的知识,倾城在这些课上更加如鱼得水,倒没辜负“才女”的美名。 他没有修习魔法,有阴阳明镜亲授就够了。每周倾城去一次真理塔,跟她学习真理系魔法和其他奇术。对于企鹅城的失算明镜一直耿耿于怀,神之导师预示到不祥的未来,终于下定决心放弃一切俗务,把全部精力放在自己双手能够触及到的未来上。 某个星光灿烂的夜晚,离天空最近的真理塔最高层,明镜展开花了无数个夜晚绘制的图纸给倾城看,“这个就是天的坐标系,每一枚星辰都与地上形形**的神魔后裔相对应。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这个坐标系上找到原点,由此建立起神国的蓝本。” “那么,该怎么找呢?”倾城只看到密密麻麻的斑点,现实的天空似乎也没有那么复杂。 “既然你是神王,这个‘天国曼佗罗’当然要以你为中心。”明镜和上图纸,严肃的望着他,“你在的地方就是神国的中心。现在,我们就要把这个中心在人间确定下来,就向海中的灯塔,必须给迷路的神族一个朝圣的方向。” “我总不能对别人大喊‘我是神王’,快来向我顶礼膜拜。” “谁也没要你这样做。”明镜摇头解释道,“神国的奠基工作交给我吧。这是我的任务,也是心愿。你有生命之蓝、守护之红、毁灭之银三个神格,地上就必须有与之对应的三条通天之道,经由这条道路,所有的神魔都会回归天上,而不是流浪在人间。” “通天之路……”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简单的说,就是建筑三座特别的建筑,作为吸引天下信仰的核心、向众神献礼的祭坛,怎样完成它,正是我目前研究的课题。” “毫无头绪?” “实际上,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明镜抬头仰望,透过真理塔的天窗,星痕零零散散的洒在地板上。“这座朱雀第一高塔,就是三神坛之一。当初本是建造来镇守孔雀帝国龙脉,作为神坛,倒是意外的收获。” “再建造两座真理塔么……”倾城环顾着巍峨的石塔,心想,“难怪明镜一定要带我来帝都。除非借助帝国财力,完成这等规模的建筑无疑是痴人说梦。” “其他两座建筑暂时还没有头绪,只有通过长期苦索的冥想,才有可能触及神秘的天机。”明镜出神的望向窗外,繁星顺着光洁的额头,高挺的鼻梁,小巧的下颌温柔爱抚,慷慨的送上朦胧的光之纱巾。倾城也出神的望着她,总觉得夜色光影中的明镜不该属于这个世界,随时都可能乘风而去,再也不回来。 起身关上花窗,倾城在她身前坐下。塔中没有桌椅家具,两人席地而坐,如同身在寂寥的旷野。“我能帮你做什么呢?”虽说是“神王”,倾城却从来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才能,总是给身边的人添麻烦。 明镜嫣然一笑,缓缓伸出双手。左手漆黑如墨玉,右手洁白如瑞雪,黑也罢,白也罢,都是一面窥伺宇宙奥秘的宝鉴。“握住我的手。” 倾城握住冰凉细腻的小手,透过阴阳明镜,他仿佛悬浮在无尽星空的最高点,透过光与暗,审视环绕在脚下的众神。 “看到了什么?” “塔,很高的塔。三座。红的,白的,还有蓝的。”在星光蔟集之处,在自己的正下方,三色巨塔构成虚空漂浮的等边三角形,就象神话中支撑天空的巨柱。明镜没有开口,可在“明镜阴阳功”的连接下他们早以心有灵犀,倾城知道她想自己看的更清楚,可无论他怎么努力,那星辰与巨塔都像隔着纱窗的烛火,昏暗不清。 “好了,先到此为止。”明镜松开手,倾城眼中的异像立刻消失。“你果然比我看的更远。”明镜立刻在“天国曼陀罗”正中心画上三个点,做为三神坛的标志。白、红、蓝三色神坛,现在已经有了白色的真理,剩下的两个是什么呢?倾城每天晚上都要和明镜一起修炼精神,而模糊不清的“天国曼陀罗”也渐渐清晰明朗。 而倾城也每每在心灵交通的瞬间看到明镜的寂寞与忧郁,握着不知算师傅、小妹抑或女友的柔荑,倾城心中时常涌出古怪的苦涩,那是走在禁忌边缘的危机感。至于明镜,心情也出奇的相似,他们之间好像很单纯,却又很复杂,似乎什么也没发生,可心的角落却的确正悄悄滋生着什么…… 学宫不是世外桃源,悠闲的日子很快就因不速之客的到来而变的活力十足。谈论的话题也都集中到即将到访的白虎清华门上。倾城从柯蓝口中得之,清华门乃称霸白虎的第一武学宗派,近百年来高手辈出,人皆称之为“小稷下”。 长久以来,清华门一直希望和稷下互相派遣教师和学生交流剑道,该请求在学院的评议会上也一直是引起争议的话题。交流的好处固然显而易见,可问题也同样很严重。清华门号称白虎战士的“制造工厂”,而稷下亦是当之无愧孔雀剑客基地。白虎诸邦与孔雀帝国连年交战,作为敌对的双方,奢谈交流岂非可笑?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清华门屡次低姿态申请合作都被拒绝,直到去年柯宇明改变政见,结束了和白虎诸邦那场持续了近百年的战争后,合作才被从新提上议程。 与其说是门派,清华门更像一个世家。白虎战乱连年,流离失所的孤儿举目皆是,白虎门每年都收养大量资质较佳的孤儿加入到家族谱系中,教他们读书习武,成年后大部分都被训练成杀手,少数特别优秀的则成为家族的领导者。 这个严密体系的现任首领清华?夕阳红是个游离于人类常识之外的神秘人物,几十年来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甚至不知道他是男是女。 所有的命令都由他的蒙面侍女转达,而负责执行的则是清华门的两位少当家--清华?瓦上霜和清华?门前雪。至于鲜为人知的第三位少主,就是贪财如命的水剑客清华?无痕月了。 除了杀手生意,清华门还是白虎最大的私营监狱老板。白虎邦国林立,任何君主都没有足够的实力遏制境内多如牛毛的盗匪。作为最有势力的家族,清华门很自然的履行起“白虎宪兵”的责任,不论哪个邦国提出申请,清华门就会在规定的时间内派遣高手追捕通缉犯,绳之于法,不足以定死罪的囚犯就被关到清华门的私营监狱中,并派专人看守。 很多失势的要员见不得光,也被送到清华监狱中,还有很不少卖国者为了逃避君主的处罚,也躲到清华门避难。监狱对于他们,不啻于豪华客栈。 凭这两门生意,清华门多年来赚了不少钱,与书生气十足的稷下相比,很有几分爆发户的味道。为这个,稷下大部分学官都有点看不起清华门,上次清华门二少主门前雪来访就因为吃了闭门羹含愤而去,声称有朝一日定“要让稷下的书呆子们,领教清华门暗杀剑的厉害。” 白虎剑道访问团到来时,倾城恰好刚下课,被好事的柯蓝拉去道场看热闹,同去的当然还有惟恐天下不乱的欧姆?培基和无错。 几位学官不满意清华门和凤凰城交往过密,再次拒绝了交流的请求,清华?门前雪大为恼怒,当下提出挑衅,要以剑会友。倾城等人到的时候比武已经开始,几场下来双方互有胜负,清华暗杀剑与炎流三神剑拼了个势均力敌。 “学宫诸君也都看到了,清华剑术绝非一无是处。”示意手下剑客归队,身着紫袍气度雍容的门前雪不无得意的说道:“既然两家剑术各有千秋,相互交流取长补短又何乐而不为呢?”倾城仔细打量了这位方面大耳的清华少主,发现他与无痕月相比,无论武功还是见识都强的太多,对于他这番话也暗自赞同。 “清华门有剑无道,修炼的都是杀人伎俩,稷下洁身自好,万万不敢结交外道,玷污了历代清誉。”首席学官大卡谬反驳道。 “有剑无道?哼,稷下有剑无法才是真!”门前雪不屑的反驳道,“光是日、月、星三式翻来覆去研究了几十年,实在太小家子气。我门前雪不才,倒也学过几天稷下炎流,诸君若是不服气,不妨上来切磋切磋,看看谁的三神剑更正宗。” 稷下剑术的确以日、月、星三剑为本,历来学子都是在它们的基础上创造出自己独门剑技,这是稷下的传统,当然不能认为只有日月星三招剑技。 门前雪的话激怒了众多稷下门生,道场中嘘声四起,柯蓝就头一个大骂“胡说八道”,要上去狠狠教训他,可刚刚走出半步就被人拉住。 倾城回头一看,来人正是银河?朱里奥和久违的碧水长天?刘圣阳。 “松手啊,大胡子!刘师兄,那小子好嚣张。”柯蓝嗔怒的推开刘圣阳,再看台上,早有人抢先出场了。 “不让你出场,是怕你上当。”说完这句话,刘圣阳就懒洋洋的靠在墙角打瞌睡去了。 “人都说清华门二少主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他故意口出狂言,定是想激大家出手,趁机偷学稷下剑道精髓,小师妹切不可上了他的当。” 听他这么一说,倾城再看台上,门前雪的“日月星三神剑”果然用的并不特别精妙,可挥手投足间剑气纵横,显然已臻大乘境界。 对手与他的段数相差甚远,可门前雪却不急着分出胜负,直到完全摸清对手剑路后才将之击败。两场下来,大家明白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再也不肯出阵。 门前雪见状仰天大笑:“稷下学宫不过如此而已,在下领教了!”众学子知道他在激将,可未臻大乘剑道者不是门前雪的对手,真正的高手又怕他偷学,只好忍气吞声。 见无人应战,门前雪更加得意,心想“你们这群狂徒一向看不起我清华门,今次也叫尔等尝尝受辱的滋味!” 心念一动,陡然腾空跃起,凌空摘下道场中堂正上方“稷下正宗书剑无双”的匾额,高高擎在手中。 “既然稷下无人,这面匾额倒不如改成‘白虎清华书剑无双’!”说罢就要抹去“稷下”二字。“住手!”卡谬忙飞身阻止。“学官大人终于忍不住了么!”门前雪正是要激他出手,见他来势凶猛,忙凝神聚气,出手如电,瞬间布下百道淡蓝色的剑气,卡谬赤手空拳不好招架,只得后退闪避。 一道人影自身侧闪过,幽灵般无声无息的飘向门前雪,等他惊觉时竟发现面前排出一串残像--九个一模一样的白衣人同时扑向自己,仓皇出手的四十九剑全部落空,白衣人趁机夺下他手中的牌匾。 “书剑无双,阁下还担当不起!”冷冷的嗓音自耳畔响起,那人卓然而立,金漆牌匾安安稳稳的立在他手中。门前雪这才看清楚,对手竟然是个风华绝代的美少年。 第六章 稷下三神剑 “是倾城殿下!” “好快的身法!” “公主殿下好棒哦。” 稷下门生们把最热烈的掌声和欢呼撒向叶倾城,除了柯蓝和刘圣阳等人,谁也没想到“帝都之花”还有一身惊世骇俗的好功夫。 “殿下……”卡谬正待说话,却被倾城拦住。 “卡谬老师,就让学生向门前雪先生讨教吧。” 接过他递来的匾额,卡谬急道:“殿下乃千金之躯,万万闪失不得!” “不必担心。”倾城回头冲门前雪微微一笑,“少门主乃倾城的前辈,指点后进,当然会手下留情。”门前雪被他灿烂的微笑眩的头晕眼花,竟情不自禁的点头道:“那当然,总不至于出手伤人。” 从刚刚那手“神龙九天变”,卡谬断定他深藏不露的,当下也不多言。 门前雪好容易自惊艳中清醒过来,倾城已经走上前来,抱剑行礼。 “既是切磋,自然点到为止最好。如果先生不介意,我们就以三招为限可好?” “三招?”门前雪心中暗忖,“你以为三招就能击败我?未免太狂妄了吧!”转念又一想,“哦!是了,他定是怕我偷学,才故意这样说。哼~那可就打错了算盘,即便三招,我门前雪一样可以看穿你的底细!”于是自信满满的应道:“好,三招就三招!不过……”他想到倾城那神鬼莫测的身法,忙又补上一句,“你可不能只是躲闪,否则别说三招,就是三千招我也追不到你。” 倾城闻言一笑,心想:“这个门前雪倒也不是坏人,以他和无痕月来看,清华门想来也不是邪派,若能与之合作,对稷下也是桩好事。”于是一口答应。 门前雪也不谦让,解下一柄古色古香的连壳长剑,肃然道:“此剑名为‘瑞雪’乃上古神兵,你小心了!”猛的上前一步,挥剑横扫!瑞雪出鞘,白茫茫的剑气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首当其冲的倾城更是觉得仿佛赤身裸体置身于冰雪中,剑气和着透骨的阴风钻进每一根毛孔,数丈之外的围观者也能感到刺骨的寒气,忙纷纷后退,皆为倾城捏了把冷汗。 剑芒及体的刹那,倾城也出手反击。木剑灵巧的跳出剑鞘,不理会气势汹汹的冰雪剑气,飞蛾投火般刺向对手攻势的正中心--剑势最强的一点。“哒!”一声钝响后漫天剑气全消,门前雪踉踉跄跄的后退了数步。 “这不是稷下三神剑!”他愤怒的叫道。 收剑归鞘,倾城淡然道:“怎么不是?这就是稷下流星,你认不得么?” “胡说!流星剑重在‘快’、‘准’、‘狠’三诀,哪是你这种歪打正着的乱来。”门前雪道出了围观者的心声,就连以流星剑成名的刘圣阳也看不出倾城这剑哪点像流星。 倾城淡然一笑,自信的解释道:“在下以静制动后发先至,正是用的‘快’字诀;看破你剑势的死角一击中的,运用的自然就是‘准’字诀;单凭区区木剑之力就能将先生击退三步,这难道不是‘狠’字诀?” 倾城哪会什么流星剑?不过是凭借目神通?明心慧剑看穿门前雪的虚实罢了。领悟大乘剑魂境后,倾城的实力早已达到四神顶级高手的水准,任何招数信手拈来都有出神入化的妙用,他一向能言善辩,这番歪理说得门前雪真信了八分。 “这小子果然厉害!我要加倍小心,若当真三招败北,怎还有脸回白虎。”门前雪越发谨慎,狐疑的打量了倾城好一会儿,可在这文弱的美少年身上却发现不了半点高手应有的霸气,更别提看破他的出身来历。最后只得想出个折中的法子:“方才我已经攻过一招,现在换你来吧。”说着摆开守势,想从倾城的攻击中找出破绽。 清华门有一门秘传心法,名曰“三变”,取的是“水性三变”的道理。 水之为水,其性至柔,无孔不入;水之为冰,其质坚硬,无坚不摧;水之为汽,虚无缥缈,瞬息万变。 门前雪对这“三变心法”颇有心得,方才用“冰”字变化强攻无效,他就改用“水”字变化防守。 古人云“抽刀断水水更流”,门前雪也认定倾城不可能破去他的“水变心法”,只要反被他占得先机,再用那“无孔不入”的剑技反击,无论如何也能扳回一局。 门前雪如意算盘打的叮当响,可惜事与愿违,倾城精通目神通,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木剑轻飘飘斜斩门前雪左肩,果然刚一侵入他身体两尺之内,木剑就像被强力糨糊粘住一般受到极大的阻力,再也难有寸进。 门前雪欣喜若狂,三尺“瑞雪”幻化千条剑气,暴风雨般涌向倾城。身处绝境的倾城果断的放弃木剑任它卷进“水变罡气”,可与门前雪预料的恰恰相反--他没有后退,也没有前冲,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大乘?幻杀升龙剑!!”与此同时,倾城鬼魅般的出现在面前咫尺处,以手为剑冲天而起! 门前雪不愧清华门少主,倾城刚一消失他就深深吸了口气,就在升龙手剑破体而入之际陡的一声断喝,高颀的身子立刻变的模糊不清,有如一团白蒙蒙的雾气,等倾城毫无阻碍的自他身上穿过后才恢复原状,脸色惨白如纸。 场中众人被两人层出不穷的绝技惊的目瞪口呆,一时间偌大的道场鸦雀无声,直到倾城拾起木剑,准备接门前雪第三招时才回过神来,惊天动地的掌声潮水般涌来。 好容易调匀呼吸,门前雪内心的震惊却一直无法平复,他实在没想到这个柔美如女子的少年竟有如此可怕的实力。 门前雪承认倾城的确强大,可他看不出这个年轻的劲敌到底强到什么地步。在他眼中,倾城就像明媚阳光下风平浪静的大海,温和的表象下蕴藏着超出人类想象的恐怖潜力,尽管他一向自负,可此时也无可奈何的生出蜉蝣憾大树般的无力感。 “少门主请,还有一招。” 门前雪更加不敢轻举妄动,方才仓促施展“气变”奇术,胸口至今气闷刺痛难当,心想,“现在出手只能自取其辱,还是想办法拖延一下时间为好。”故意问道:“方才那招什么龙剑的总该不是稷下绝学吧?我可从来也没听说过。” “少门主又错了。”倾城促狭的笑道:“刚才那招,就是名满天下稷下月光剑。”此言一出,门前雪尚未反驳,稷下的门生们先哄起来了。 “月光剑?不是吧……” “月光?大乘幻杀升龙剑……没听说过呀。” “叶子老大又在唬人呐!” “姐姐骗起人来还一脸无辜自信满满,真是叹为观止啊。” 门前雪也学聪明了,心想,“这家伙到底会不会稷下三神剑,我该不会是上当了吧?”于是更加不肯说出“月光剑”的诀窍,倾城有心杜撰也没素材可用。 “你倒是说呀,这算什么月光剑!?堂堂稷下总不会派个外人应付挑战者吧。” 门前雪步步紧逼,倾城急得没法子,正想胡说八道一番,偶然瞥见了高居上座的卡谬大学官,脑中灵光一闪,忙大声道:“你不用怀疑,我这招剑技乃是卡谬老师亲授,不信你问他好了。” 卡谬吓得直哆嗦,心道:“你怎么往我身上推!我什么时候传过你这等古怪的剑技?”不得不咳嗽了几声,装模做样的道:“这招月光剑的确是鄙人亲授,少门主无须怀疑。” 为了遮掩,他又讲了一大套“月光心法”,并由此引申证明倾城的升龙剑不但可以归为月光剑系,而且是正宗嫡系。老头子乃讲师出身,嘴皮子功夫好生了得!一番话不但说的门前雪深信不疑,连自己的门生也纷纷大点其头,连声赞叹“先生高见”。只有倾城投来狡黠的一瞥,气的卡谬恶狠狠的回瞪。 有德高望重的卡谬担保,门前雪当然不能再怀疑,对于倾城,他早就失去了取胜的信心,只求别输的太难看就心满意足了。 心里这样想,面子上却不能示弱,深吸了口气,他提剑缓缓逼近倾城。既然是他主攻,在门前雪出招之前,倾城就不能动手。想通这点后门前雪突然想到个挽回面子的好主意,“我何必出剑呢?只要一直朝着他走过去,什么也不做,那小子当然摸不清我到底想干什么!倘若逼近身前一尺之内,他就会失去出剑的足够空间,任是谁也不能容忍这种危险的局势出现吧。 那么他只有先出手和后退两条选择,无论怎样都会被认为胆怯,那时候我就可以哈哈大笑着说,‘小兄弟何必紧张呢!咱们就到此为止吧!’然后就从容退下,嘿,这不就挽回面子了?” 门前雪设想的很好,倾城却没不给他实在的机会。刚刚上前一步,倾城就平平抬起木剑,遥遥指着门前雪。 “这是干什么?那么远……”兀自思索他那古怪举动,门前雪又上前了两步,突然,一种奇妙而又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迎面袭来,逼的他不得不退回原处。 不是剑气,也不是魔法,只是自身保护本能的突然觉醒,命令他“必须后退,否则必将受到可怕的攻击!”。这命令几乎不经过大脑就直接作用于神经,等他小丑似的飞退回来后才想到问自己,“我这是干什么呀!?为什么后退?” “太紧张了……”一面安慰自己,门前雪换了个方向再次迫近倾城。同样的怪事又发生了--只要靠近倾城三丈之内,双脚就自作主张的退了回来。那种奇妙的感觉更加清晰了,就像手指无意中碰到火苗后本能的缩回。 “少门主请赐招,一直这样举着剑可是很累的哦。”一面调侃门前雪,倾城手中木剑不时的改换指向,而可怜的清华少主就像只大马猴般跳来跳去。 门前雪臊得面红耳赤,怒火冲头,再也顾不得什么风度,丢开瑞雪剑,懊恼的大叫道:“不打了,不打了!这算什么,这算什么!?你到底还想着怎样!” 倾城没想到他会如此孩子气,呆了一呆,嗫嚅的说:“不打当然更好,少门主何必发火呢。” 门前雪气的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后才瞪着眼睛骂道:“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本公子的确打不赢你,可那也不能说白虎清华不如你们朱雀稷下!你……你……你根本就是用妖术,哪里是什么朱雀三神剑!” “少门主错了!”倾城神色一整,肃然道:“刚刚那防守的剑技,绝对不是什么妖术!阁下自称精通稷下剑道,难道连宇明先生名满天下的阳光?指南针都不晓得?” “阳光?指南针……”门前雪脸色铁青,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如此厉害。” 倾城这次可没有骗人,方才逼退门前雪的古怪招数的确是柯宇明的成名绝技——阳光?指南针,当日孔雀祭祖大典上,柯宇明就是以此生擒刺客。倾城本就是武道天才,亲眼目睹这手绝技后思索了很久,终于摸出了些头绪。后来又曾就此向柯宇明请教,终于掌握了史上最强的阳光剑技。 “阳光?指南针的心法原理其实很简单,我就举两个最浅显的例子吧。”当日柯宇明如是说,“第一个例子是父子两人修理楼房窗户,父亲让儿子到楼下警告过往的行人,小心掉下去的碎玻璃和泥土。儿子很古怪,他到了楼下后并没有逢人就提出警告,只是在楼下空地上找了个较安全的地方仰着头看父亲修窗子。你说,儿子能不能完成父亲的要求?” 倾城略微一想,立刻答道:“当然可以,这个孩子好聪明呢!他独自一人突兀的站在空地上,又古怪的仰着头,过往的行人见到后一定会感到奇怪,接下来当然就会也顺着他的目光望上去--看到有人修窗子后自然就会小心了。” “很好。”柯宇明赞许的点头,“这就是指阳光?南针心法之一,现在我再说第二个例子。” “有一天我去酒楼吃饭,堂倌给我找了个座位--我现在详细描述一下座位的样式,你听仔细了。一张桌子配四个座位,左右各两个,同排的两个座位是固定在一起的。你明白了么?”见倾城点头,他又接着说,“因为我是本桌的第一个客人,对我来说,四个座位没有任何区别,于是呢,我就随便选了一个坐下。这时候你恰好也来吃饭了,更巧的是由于店里没有其他空桌子,你必须得和我同席。那么,假设你与我素不相识,你会选择那个座位呢?” “当然选和你对角的那张座位了!”倾城不假思索的答道,“既然素不相识,还是不要彼此打扰才好,我当然要选离你最远的作为,这是很显然的道理嘛!” 柯宇明闻言连连点头微笑,“你说的对,这就是阳光?指南针的心法之二!敌人就是路过窗下的过客,就是素不相识的同桌食客,你理解了这两个例子,也就明白了稷下阳光的最高原理。倾城你记住,天下武功招数成千上万,但究其本质皆离不开‘势’、‘场’两字,我这两个例子,就是这‘两字真言’的浅显解释,懂了这个道理,天下武学招数一语道尽!” 尽管得到柯宇明指点,自己又聪明绝顶,倾城还是花了很多心血才真正领悟“场”、“势”两字的奥妙,今天还是首次用于实战,着实让门前雪吃了个大亏。 得知倾城掌握了阳光?指南针后,门前雪长叹一声,沮丧的点点头,“我认输了,小兄弟的实力早已不是门前雪所能望其项背,稷下既有叶君,我清华门脸皮再厚也不敢奢谈切磋二字。” “少门主又错了。”倾城摇头笑道:“倾城所学驳杂,实在算不得稷下嫡系,真要说起受业恩师,也该算是水月殿下才对。” 出乎倾城意料,门前雪似乎早就知道他的师承,“所以我输给你也不算很丢人,毕竟是水月殿下的门生嘛。”比起朱雀,水月在白虎的名气更大。 “奇怪,他不可能看出我的师承啊……”疑惑一闪即逝,倾城没有就此深想,接着说道:“以倾城驽钝之资,蒙水月殿下、镜师、宇明公等多位恩师指教后成就尚能差强人意,稷下学子八千,资质胜过在下者不胜枚举,若能采撷众家之长融于一炉,成就岂会囿于区区剑心境?我稷下号称天下书剑正宗,难道连兼容并蓄的度量都没有?门前雪先生,卡谬老师,诸位同窗,大家以为在下所言有理否?” 门前雪本就一肚子委屈,当下连连点头,“说的好!我们好歹也算出身名门世家,难道连向诸君请教的资格都不够?” 众学子都是年轻人,心思没有那么保守,大都觉得其实交流也不错,一来人家清华门的确有真功夫,若非倾城,稷下还真没几人是门前雪的对手,再则合作后就可以缓和与白虎诸邦的紧张关系,和平总比战争好,这也算维持和约的纽带之一。 卡谬本来还顾虑清华门与凤凰城交往过密,可一想倾城身为春江水月的得意门生都可以堂而皇之入学稷下,与清华门合作又算得了什么?当下向门前雪表态:“只要镜师老人家同意,就一切没问题。” 至于向明镜提出申请的责任,自然就落在了唯一能进出真理塔的倾城身上。 托倾城之力,清华门终于达成了心愿,稷下也保住了书剑无双的牌匾,原本一切都该就此完满结束,可偏偏就在这时,一波又起! “少主……不……不好了!”一名清华门剑客跌跌撞撞的冲进道场,脸庞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冷静点儿,到底怎么了!”门前雪一把拉住那人,满脸愠色。 “她……她……出来了啊……”亚克惊恐的拉着门前雪,带着哭腔道:“少主,不得了啦!003……003她逃出来了!” “什么!?”门前雪蹬蹬蹬后退了三大步,险些一跤跌倒,手中长剑也无力的滑落。不知情的众人没有迷惑太久,远远的,一团黑糊糊的东西不紧不慢的滚来,一直滚到道场正中。 是只囚笼,巨大的钢铁囚笼。 “喀啦啦~”一连串的脆响中,鹅卵粗细的铁栅栏被一双苍白而纤细的撕纸条般轻松扯断,紧接着,漆黑、苍白两色汇成的不明物体钻出牢笼。 漆黑的是及腰长发,苍白的是罩在瘦弱身躯上的破烂长袍和没有一丝表情的面容。爬起身来,她恚怒的甩甩长发,仿佛要赶走刺眼的阳光,淡淡的眉毛,淡淡的琼鼻,淡淡的眸子,淡淡的红唇,这钻出牢笼的无名女子犹如来自异世界的幽灵,在人类的眼中,是如此亦幻亦真,美丽,恐怖,而又不可捉摸。 目光冷冷的扫过,所有人都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紧接着,她似乎确定了目标,径直向倾城走来,路上遇到人或其他障碍物,就统统一把抓住,随手丢开。 “她是谁……想干什么?”倾城无暇多想,恐怖的杀气自谜之少女身上涌来,他知道,自己即将面对最可怕的敌人! 第七章 傀儡少女 神秘少女步步进逼,眸子中闪烁着噬血的妖光,走路的姿势很怪,关节僵硬,俨然一只惟妙惟肖的木偶。 门前雪深知那少女的恐怖,匆忙拉开倾城,急切的对她大喊:“003,快冷静下来!他们不是敌人啊……” 神秘少女浑然不理他的呼喊,继续姗姗走来,僵直的身躯配上没有冷漠的俏脸,活脱脱来自地狱的拘魂魔女。 “回去!”门前雪色厉内荏的挥舞着瑞雪剑,试图吓阻少女。“快去叫傀儡法师……啊!”趁他回头命令手下的空隙,少女漆黑的星眸中蓦地闪过两道血色,等到门前雪发现异常回过头来时,喉咙已经被纤手捏住。 赶来救援的倾城慢了半步,等他冲上前来时门前雪已经被少女丢开,重重撞在天花板上,下一瞬,少女朝他飞扑上来。 及时闪开了攫向咽喉的一抓,大敌当前,倾城顾不得怜香惜玉,运起阿修罗魔功挥剑飞斩,神龙九天变幻化残像,如同九个倾城同时展开攻击,层层叠叠的剑气将少女003裹在当中,即便肋生双翅也难逃脱。 谁知003就在此时展开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反击——竟将一双素手主动探进剑气丛中!凝聚了阿修罗功的木剑足以开山劈石,眼瞅着少女自寻死路,倾城收招不及。 没有看到预想中的景象,那双小手宛若穿梭于风雨中的比翼鸟,灵巧而从容的闪过剑气,在极狭小的空间内优游滑翔,穿越八道幻影,径直飞到倾城面前。 只觉得眼前一花,倾城手中木剑刚好换了主人。 好奇的把玩着木剑,003修长、上翘的睫毛迷惑的抖动着,可爱之极,哪里像是杀人不眨眼的妖女。 倾城怎能容忍水月亲赠的爱剑被人夺走,探手去抢,少女见状忙把剑藏在背后,飞快的退开。 倾城顺势飞起一脚,003膝盖不会弯曲,只得弹簧般直直的蹦起来,全身空门大开。倾城这才发现,少女武功高的吓人,却没什么战斗经验。“给我躺下!”趁机抓住她纤细温润的脚踝,用力一提--少女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好半天才摸着脑袋愁眉苦脸的爬起来,低头四下张望却不见了木剑的踪影。 不服气的扁扁小嘴,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当然,这对关节不便的003来说可是个大麻烦。倾城见她又爬滚又翻筋斗好辛苦,像只跌倒的小乌龟,无论如何努力也翻不过身来,一时不忍,便去搀扶。 谁知那小妖女一点也不感恩图报,趁他不留神,夺过木剑,藏在怀中不肯放手。 “可恶,快还我!”倾城懊恼的追了上去,扯住003夺剑,众目睽睽下两人就在道场正中扭打起来,活像一对争抢玩具的孩子。 稷下诸人固然哭笑不得,门前雪更是惊讶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心上前助阵,却又发现两人似乎玩耍的正开心呢,委实不该刹风景,退到一旁,苦笑着欣赏娃娃摔跤。 几经波折后倾城终于将003摔倒成功抢回木剑,禁不住得意的笑道:“还不认输?”003玩累了,也不反抗,乖乖的躺在地板上任倾城扭住手臂压住自己,只是出神的望着他,浓黑的眸子中藏满化不开的笑意。这古怪的微笑立刻使倾城回过神来,手肘压着少女柔软的酥胸,奇妙的触感让他心神一荡,忙红着脸跳身起来。 少女古怪的瞅了他一眼,心安理得的伸出纤手,那架势却摆明了要他拉自己起来。收好木剑,倾城扶她起身,少女这次倒没作怪,乖乖的爬起来,拉住他的手却不肯松开。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道场内形形**人等,时不时露出怪有趣儿的甜笑。 牵着003的手来到门前雪身前,倾城苦笑道:“快把你的宝贝带走,干吗带这么个大麻烦来稷下?” 门前雪犹豫的瞥了003一眼,凑到倾城耳畔,急切的道:“叶老弟,这个女人非常危险,万万不能放她到处乱跑,依我看……还是先制服她为好。” 倾城偏头望向003,她也正娇憨的抬头冲他微笑。又是那怪怪的笑容,在倾城心头泛起圈圈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明明是初次相逢,那微笑却又如此熟稔。 倾城不知道她是真的妖女,还是患有怪病,危险倒是千真万确,当下拍拍003的肩膀柔声道:“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别再乱来可好?” 003依旧沉默,等他说了第二遍时才坚定的摇摇头,轻轻离开倾城身畔,愤怒的目光掠过他的肩头。倾城不解的回头,这才发现道场内气氛大变。 朱里奥正指挥秩序官驱散围观的稷下学子,并将道场封锁起来;卡谬面色阴沉如水正和门前雪激烈的争辩什么,不时冲003指指点点;一干胸前绣了清华门“流水纹章”的黑袍法师匆匆走进道场,径自将003和倾城围到当中。 被赶出门外的柯蓝和欧姆?培基正急切的向他招手,“这是清华门自家的事,我们不要越俎代庖”,卡谬也下了命令。 倾城只好轻轻推开003,想退出去,她却牵着他的衣角,不准。 见她委实可怜,倾城柔声道:“你别再任性了,只要乖乖听话,谁也不会欺负你。” 003对他的话半懂不懂,可要她回到笼子中却万万办不到。连连摇头,小嘴急切的翕动,可发出来的却是婴儿学语般的咿呀声,又恨又怕的注视着围上来的傀儡法师们。 用目神通扫描了003的内识,倾城这才明白,别说语言,她连最基本的生活常识都没有,所以才对常人看来很普通的事物产生极大兴趣,看不够。 尽管只有孩童水平的智力,003仍能判断出倾城对她没有恶意,而且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想当然的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保护者,不肯离开半步。 至于自己那可怕的力量,她并不完全了解。包括门前雪在内,刚刚被她丢开的清华门人都没有受致命伤,与其说003是危险的妖物,倒不如说是被吓坏的孩子,一切攻击都是出于保护自己的目的。 “当真不会伤害她?”硬起心肠推开楚楚可怜的003,倾城有些担心的问。 “当然不会!”门前雪不安的搓着手掌,苦笑道:“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带她来稷下求医了。” “临来朱雀之前,一个大人物把这个麻烦妖女托付给我,要我带她来稷下向阴阳明镜或者春江无心求助。我们清华门多年来一直受那位大人照顾,总不好驳人家面子,早知道会惹出这等麻烦,当初说什么也不肯答应了……”门前雪追悔莫及的叹道。 见他言辞闪烁,倾城也不好追问“大人物”的身份,对003的身世倒更感兴趣。 普一接触,倾城就隐约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现在仔细回味,越发觉得那少女也是某位远古天神的后裔,难怪竟拥有如此可怕的力量。至于她嗣承哪位神魔,倾城还拿不准,仅从力量推断,至少也该是三才神格。 “我哪里知道她的来历?”门前雪又发起了牢骚,“那位大人没有说,我也不好问,只知道她危险无比。按照清华门的规矩,凡是极度危险且来历不明的囚犯全部用00X的代号表示,这也就是003这名字的来历。你看--”他指着被困在傀儡法师们结界中的003,“她的关节不会弯曲,走起路来也是像幽灵般漂浮,活象只木偶。要不是有傀儡法师看护,路上早就被她逃掉了。” “傀儡法师”又称“操魔使”,稷下也有这门专业,属于高等级的黑魔法师,除了一般的魔法能力外,还拥有控制魔物或野兽的特技,简单的讲,就是高级催眠师。 场中十二位傀儡法师皆是清华门中第一流的暗杀者,法力精深可想而知,可对付003这个弱女子却显得格外谨慎。十二位法师一起布下结界,将003围在当中,接着念诵咒文发动“傀儡缚灵大法”。二十四只眼睛绿光荧荧,死死盯着003,宛若子夜荒冢飘荡的鬼火;十二双手臂毒蛇般蜿蜒蠕动,红森森的丝线自五指飘出,进入结界后变成无色透明,无声无息的伸向003。 处身于“傀儡缚灵大阵”中的003,在与法师们妖异的目光对视后,立刻捂着小嘴打起哈欠,眼睛睁不开,站也站不稳。方一进入梦乡,法师们便开始催动那赤红的“傀儡操魔丝” 缚满003全身,仿佛无数狰狞细小的血蛇,将她绑了个结实,继而咬破肌肤,向体内钻去。 洁白的肌肤上布满星星点点的红斑,003惊叫着扭曲抖动,却无法挣脱,痛苦的翻滚挣扎,却又不能冲出结界。倾城不忍再看,低头暗自祈祷,希望她少受些痛苦。 等他再回过头来时003已经不再挣扎,法师们散去结界,催动“傀儡操魔丝”将她捆了个结实。003像只提线木偶般被他们摆布,乌黑的大眼睛中噙满泪水,倾城又是一阵心痛,暗忖道:“也难怪她会大发狂性,要是我受到如此残忍的对待,想必也会拼命反抗。” 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003再次挣扎起来,口中连续发出凄厉的尖叫,躁动不安的扭动身躯。傀儡法师们忙又加强束缚,门前雪也急切的吩咐手下剑客上前协助。刚一接触003的身体,清华剑客齐声惨叫,纷纷倒飞回来,摔倒在地生死不知! 犹如喷云吐舞的古代妖兽,003全身涌出漆黑浓稠的烟雾,原本漆黑的眸子再次变的血红,栖身于魔雾中的她缓缓爬起身来,仿佛乘着新月马车君临大地的暗夜女王。 傀儡法师们再也不能控制她了,“傀儡操魔丝”在黑雾中急促震荡,拉直、绷紧,003反而掌握了控制权,“傀儡操魔丝”成了阻止傀儡法师逃命的追魂贴。一声清叱陡然响起,003旋风般旋转飞舞,在“傀儡操魔丝”的控制下傀儡法师不由自主的随之起舞,十二个大活人就在天花板和地板之间往复撞击,砰砰的撞击声和着惊恐、痛苦的惨叫回荡在道场中。 卡谬不能坐视,忙下令自制会和秩序官配合清华剑客出手,“务必阻止那女妖行凶”! 炎流秘剑华光万丈,清华水剑杀气弥天,可在狂暴化的003面前,这些攻击都不啻螳臂当车,十二只“人肉流星锤”随着轻盈曼妙的舞姿布起固若金汤的防线,将绝大部分攻击挡在三丈之外。偶尔有人能突破进来,方一接触那诡异的护身黑雾,便打着旋弹回来,没入黑雾的武器、肢体全被腐蚀消融的惨不忍睹,伤口兀自冒着刺鼻的青烟。 003打的兴起,丢开奄奄一息的傀儡法师主动冲向围攻者,漆黑的护体魔功也发挥到极致,乌云般滚滚弥漫开来,颜色逐渐淡薄,威力有增无减。 “是暗魔功!”见多识广的大学官终于认出了那要命的邪功,霍的站起身来大声警告: “还不快逃!” 听到卡谬的警告后剑客们当然不敢力敌,忙急速后退,堪堪闪过魔雾的吞噬,空气中满是呛人的灼烧味。 透过淡淡薄雾看进去,偌大的道场仿佛被异次元的妖怪咬了一口--以003为中心,方圆三丈内上接青天下连黄土,所有的建筑、物品都被吞噬的干干净净。 春日斜阳自残破的屋顶投下,为白衣胜雪的003加持圣洁的光之冠冕,淡雅秀丽中更添几许华贵风姿。光与暗在傀儡少女身上完美融合,无所不能的造化也为之倾倒,时间亦摒住呼吸回头欣赏,为这一刻延缓了永世不息的流逝。 “仙子,还是魔女?”死里逃生的剑客们不由自主的被神秘少女朦胧的美丽所吸引,竟没听到卡谬第二次警告。“快闭气啊!” 来不及了。淡淡的魔雾在阳光下绽放七色彩虹,播撒脉脉幽香。003有如深山幽谷默默开放的稀世奇葩,为远道而来的访客奉上昙花一现的灿烂。 碌碌世人怎配观赏刹那芳华?清香甫一入鼻,剑客们就接二连三的倒下,顷刻间陷入昏迷。 劈手夺过弟子的配剑,卡谬飞身上前救援;门前雪心痛清华子弟,也展开瑞雪剑含愤攻向003。 侧身闪过卡谬,003再次展示了神妙的手段,赤手探进冰雪剑气,食、中二指恰好夹住那削铁如泥的名剑,就势把攻击引向卡谬,迫得大学官收剑后撤。 心中暗自叫苦,卡谬知道自己的力量不足以遏止这可怕的魔女。“难道要去请镜师或宇明公不成?”倘若惊动了这两位,学宫的面子可就丢尽了。 “大乘剑魂修剑意, 慈悲喜舍四无量! 新水月流?相思断肠剑?千堆火焰在心中!” 漫天红莲席卷而来,及时解救了卡谬和门前雪。 “面向遥远的清宫 我们于此地聚集 匍匐在您脚下祈祷。” 祝福魔法伴随大乘剑魂涌来,净化一切的红莲火焰趋走了003心中的黑暗,将恐慌、愤怒与悲伤焚烧殆尽。待到千堆火焰散去,003果然听话的走出魔雾。 “无所不在的圣灵 请展开圣洁的羽翼 将宁静赐予不幸者 安抚恐慌的心灵! 以生命之蓝之令-- 平!心!静!气! 圣?祝福之羽翼!” 倾城试图让她平静下来,003却固执的向他走来,120条“傀儡操魔丝”再次昂起头,绞成左右两股,蜿蜒扭曲着爬过来,在倾城面前摇曳摆动。 主动握住那两条血蛇,倾城只觉得掌心一热,数百道“傀儡操魔丝”竟全部侵入了他手掌内。 “想操纵我?”尽管确信003没有恶意,倾城还是有点担心--毕竟自己面对的是只可怕的女妖,不能以人类常理来衡量。 心满意足的一笑,003乳燕投林般扑向倾城,那些“傀儡操魔丝”也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而缩短,等她温柔的偎依到倾城怀中时,就都统统消失不见了。 “好了,好了,脾气发完了,乖乖休息吧。”爱怜的抚摩着她的乌黑的秀发,倾城回头冲门前雪笑道:“你家大小姐总算变回淑女,还不快送她回闺房。” 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门前雪苦笑道:“这个,在下可办不到,除了你,003可不会给人好脸色。这妖女竟把“傀儡操魔丝”的操控权主动送到你手中,从现在开始,她只听从你的命令。” “天,难道我要当这小麻烦的保姆不成!?”倾城苦恼的望着003,对方则娇憨的吐吐粉舌。 “叶老弟,正所谓能者多劳,您就多担待些吧。”门前雪一脸讪笑,乐得把烫手的热山芋丢给倾城。“可她毕竟是你们清华门的人。”无助的望向卡谬,倾城希望他能说句公道话。 捻着胡须微微一笑,卡缪对门前雪说道:“003姑娘既然是清华门带来的,按理说本不该由稷下门人照料,不过呢……” “啊!卡缪老师,您到底……”倾城发现大事不妙。 “你小子刚刚逼我说谎时可有想到我是老师?”幸灾乐祸的瞟了他一眼,卡缪接着说道:“不过少门主远来是客,今天的事件稷下也有责任,帮忙照顾一下病人也在情理之中嘛。” “是离魂症。”仔细检查了003后,无心得出结论。 “她的身体与正常人类完全一致,关节不灵活是因为还没有适应这个身体--就像婴儿刚学走路,难免跌跌撞撞。” “离魂症?”倾城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病症。 无心解释道:“所谓‘离魂症’,全名应该是‘借尸还魂后遗症’,是种极为罕见的怪病。据说最初染上该病的患者都是被亡灵法师施以‘借尸还魂术’复生的死者。被招来的灵魂与尸体中残留的灵魂相抵触,于是复活后大多拥有尸体原主人与借尸的灵魂两种性格。当然,这只是传说而已,现在的‘离魂症’大多指拥有双重人格,且神经过度敏感的患者。就像这位姑娘--” 她想摸摸003头发,却被对方凶猛的推开。“她的性格极不稳定,方才还好好的,现在却把善意当恶意。” “那么到底该怎么治疗呢?”倾城也试着抚摩她的长发,003非但没有反抗,还愉悦的偎依在他身旁,像只乖巧的小猫。 “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呀。”无心笑的有点怪,“看来她只认同你呢。” “离魂症的病因除了匪夷所思的借尸还魂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有表里两种性格,表面看来天真,内里却潜藏着凶暴。她自己固然只想表现出的善良可爱的一面,但另一种相反的性格却始终影响她,这也就离魂症病发的原由。” “离魂症目前还没有具体的治疗方法,一般来说,只能靠她自己控制。如果能为病人提供一个较安静的环境,帮助她慢慢消除负面心理,或许可以根除另外一种较为恶劣的人格。”可003不可能永远留在稷下,倾城也不可能照顾她一辈子。 “去请教镜师吧,或许她有办法。”世上没有包治百病的灵丹,无心虽然有些遗憾,却也无可奈何。 翌日清晨,倾城带003去了真理塔。 明镜的结论和无心完全一致,此外她也确定了倾城的猜测--003的确是神族后裔。吩咐倾城取来一盆清水,在水中施展法术后明镜将盆放在003面前。 倾城比了个洗脸的手势,003乖巧的照做了。 003刚一抬起头,倾城就发现洗脸水中凭空多了不少沙子,变得格外浑浊。等到细小的白沙慢慢沉淀下来后,纯净的清水渐渐变红,变亮,开始像血,然后变成火苗,随着波纹荡漾冉冉跳动。倾城低头凝视水镜,火光中隐隐有金翅大鹏鸟显形,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偏头看看身旁的003,正咬着小指低头凝望,淡淡的瞳色中多了几分飘忽不定。顺着她的目光再次望向脸盆,水镜中诸般异象消失不见,只有一颗琉璃色的心状物体浮在水中。 003好奇的去捞,却失手打碎了这最后的启示。 “是迦楼罗,专门吞噬毒蛇猛兽的神鸟。”挥手撤去法术,明镜淡然道。“按照佛经的说法,迦楼罗又名不死鸟,当她寿命将近时早先吞下的毒素就会一并发作,痛苦不堪。这时候她就会飞到金刚轮山顶自焚,只余一心做琉璃色。倘若有人持心引火,她就会自烈火中复生。” “昆仑也有‘火凤凰’的传说,想来也是指这迦楼罗神鸟啰。”倾城有些紧张的问,“迦楼罗到底善神还是恶神?” “吞噬毒蛇猛兽的当然是善神啦。”明镜安慰道。 “她所患的离魂症,正是神性与人性的正常冲撞。如果运气好,很快就能彼此认同--你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倘若运气不好,恐怕一辈子都难免为之所困。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前世宿命注定,谁也帮不了她。” “可是……既然迦楼罗是善神, 003为何还会突然发狂?难道……她身为‘人’的性情才是凶暴残忍的恶魔?”打了个冷战,倾城不敢再想下去。 牵着他的衣角走下真理塔狭长的白石阶,003专心致志的数着台阶,好像一点儿也不为自己的不幸担心。 “还有谁能帮她呢?”倾城再次想到了水月,毕竟在四神,她与镜师是最接近万能的存在。 栖身于稷下图书馆最高层小小的阁楼中,倾城时常在午夜时分打开天窗,将漫天星斗请进斗室,若是再点上一盏红烛,沏上一壶香茗,世外隐者才配享受的孤高便被完美营造。 今夜却不孤高,只因多了红袖添香的003。 趴在厚实的楠木书桌上给水月写信,倾城偶尔抬头看她捻着发钗,怪有趣儿的拨弄着灯芯,啪啪的灯花爆裂好似夜精灵清脆的掌声,给深不见底的静谧添了一笔恰到好处的灵动。 “无论如何,她也该有个名字。”倾城有点替她难过,003这个近乎侮辱的编号不该让她继续背负。 “你呀,想不想改个好听的名字?” (迷惑) “名字……就是每个人都有的代号--不,不止是代号那么单纯。”倘若只是代号,003与叶倾城又有何分别?“名字很重要的。一个人的名誉、地位、身份、威望,几乎一切特征都可以浓缩在这短短几个字中,所以,有个贴切又好听的名字很重要。003就不好。” (点头微笑) “你明白就好。”倾城也笑了,003比他想象中聪明得多,如果能一直照顾她,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正常人。003不可能留下来,茫茫人海中他与她的缘分仅止于擦肩而过,想到离别在即,倾城难免忧伤。新?亚兰斯海滩话别是儿女情长,企鹅城外咫尺天涯是刻骨铭心,而今与003剪烛夜话却是淡淡的惆怅。 强颜一笑,倾城披上外衣走下阁楼,003捧着烛台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楼下就是稷下公共图书馆,倾城找了几大本辞书,想从中选取个好听的名字。 “比诺曹?” (皱眉) “爱丽丝?” (摇头) “那,卡卡?” (撅嘴) “哈,你还真挑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你更喜欢被人叫做003?” (用力摇头,委屈的快哭了) “别哭别哭,若是不满意,等下我再想个好的。”倾城只好先把心思放回信上,反正夜色正长,等会儿再想也不迟。 “……水月殿下,如果方便,可否替她取个好名字,我想到的她都不喜欢呢。此外,她也非常喜欢你雕刻的木剑,如果可以,也送她一支吧……小姑娘孤苦伶仃实在可怜,希望你能多体谅。 “我时常再想,如果你见了她,也一定喜欢的不得了。003真的很像你呢--说不出哪里像,只是感觉吧……也许前世你们是亲姐妹也不一定。” 窗头的003抱着膝盖痴痴望着倾城的背影,见他放下鹅毛笔,忙手脚起动爬下床来帮他蘸墨,奉上甜笑。 “谢谢了,小傻瓜,我可没叫你过来呀。”脱下自己的外衣为她披上,夜风微寒,倾城起身关上小窗,003则拿起他刚刚写就的信笺好奇的翻看。 “不准偷看!”慌忙抢回信,倾城脸都红了,虽然没有什么亲热话,可这毕竟算是情书。出奇的,003没有像被夺走玩具的小孩子般发脾气,抿起小嘴笑的很开心。 “笑什么?”倾城不解的搔搔头,低头翻翻信纸,却没发现任何异常。将信封好,递给003,倾城花了整整半个时辰形容春江水月的容貌,并让003牢牢记住。 能否医好003的离魂症,最后的希望就寄托在水月身上了。世上有一个阿修罗已经足够,水月也一定不希望003成为身不由己的杀神。 “唔……”扯扯倾城的袖子,003指着信封,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彩。 “小迦小姐亲启……”倾城顺着她指处读道。 (用力点头) “你是说……小迦?你想要这个名字?” (高兴的眉飞色舞) “这个……我可不能做主……”倘若晓得闺名被人盗用,水月准会气的发疯。拗不过003苦苦哀求的目光,倾城只得拆开信封,在信末又加了一句:“此外,她还想要你的闺名,千万别生气--虽然我知道你已经开始生气了。” 看看雀跃的003,再想想暴跳如雷的水月,倾城忍不住担心自己是否在送羊入虎口。 心事重重难以入寐,倾城索性读书直到天亮,003也不肯睡,陪他听了一夜春雨。 第二天一早倾城就带003去驿馆找门前雪,请他路过凤凰城时稍做停留。听说他已经拜托春江水月为003治病,门前雪脸上立刻闪现好笑而讶异的神情,当下满口答应。 好不容易说服003上了马车,倾城最后想拉拉她的小手道别,003却哭着送上拥抱,温热滑润的樱唇印在嘴角。待到马车渐渐远去,余香尚在心间萦绕。 第八章 狂生 送走了003后,倾城每当独自一人坐在夜空下的天台上就着月光读书,全身心便都沉浸在无可排遣的寂寞中。 当初姐弟三人一同入学,现在只有无错过的最写意,倾城时常在校园中见他呼朋唤友威风八面,看不顺眼当然要揪住耳朵拉过来教训一番。 “坏小子!没见我心情不好吗?竟敢笑的如此可恶!” “哎哟~我说姐姐啊……快松手……人家现在多少也是堂堂‘稷下游侠’首领,给我留点儿面子好不好?” “稷下游侠!?”倾城又好气又好笑,“我怎么没听说过?首领?你什么时候这么出息了?” “倾城姐姐还真是孤陋寡闻,是不是整天闷在图书馆里变傻了?”无错得意的笑道:“稷下最大的好处就是组织多的出奇,不管正经的学术还是胡闹玩耍,只要你愿意,随时都能找到一大票同道!这个‘稷下游侠嘛……哈哈,就是区区在下你小弟我刚刚组织起来的!”无心掸掸衣襟,一副老大的派头。 “你瞧,”他头也不回,翘着拇指向后指指那干小伙计,“刚刚成立一个月,就已经有十三人入伙啦!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用不了多久稷下学宫就是我春江无错的天下,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胆小如鼠的家伙也配当游侠?”倾城捏住无错胖乎乎的脸颊,不怀好意的笑道:“去,把那群小家伙叫来,我想知道他们得知‘无错大哥’每周一、三、五会定时尿床后作何感想。” 过足了大姐瘾,倾城放走无错,心想自己也该改变一下生活方式了。当初入学宫时曾有很多学会、社团邀请他加入,但那时他正为昭雪男儿身而苦恼,没有心情参与。现在学宫中人大多已经明白了倾城公主的真实身份,不再把他当女孩子看待,倾城当然也就没必要刻意和大家保持距离,参加社团活动不失为派遣寂寞的好办法。 倾城对稷下各学派还不熟悉,想来想去,决定找地头蛇柯蓝咨询。上完军事课后,倾城找到柯蓝,稷下红莲出奇的没精打采。倾城以为她又在想雷烽,盘问后才晓得,这调皮丫头正在想方设法逃课呢。 “叶子老大,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一向马马虎虎,从来就不会打扮。可是……”说到这里柯蓝忍不住掐起小蛮腰,狠狠一脚踏在椅子上,怒冲冲的骂道:“混蛋稷下!偏偏规定所有的女学子必须上见鬼的‘美形课’,否则就不发给《淑女证书》!难道……难道本座还不够淑女吗?简直是帝都第一淑女!真真气死人。” 美形课就是教授美容、打扫、装饰、编织等技艺的课程,不但是女学子的必修课,其结业证书更是名门淑女的身份证。 倾城对柯蓝的态度颇感奇怪。这门课听起来既不像神学课那么枯燥,也不像炼金术那么危险,即便不喜欢,也用不着如此憎恶。 “叶子老大,你根本不明白。”柯蓝解释道:美形课导师风姿?萧红泪出身贵族,已故的父亲就是上任枢机卿,常胜将军艾尔元帅则是她亲舅舅。她本人文武双全,更是帝都赫赫有名的美人,年纪轻轻就担任了稷下学官,主管一切内务调度,实际权利仅次于镜师和卡谬老头,总而言之,是个她柯大小姐也惹不起的人物,人称红魔女。 更可恶的是这个“红魔女”根本不体谅门生的自尊心,每次课上都要大家打扮的漂漂亮亮,举行选美大赛。当然啦,柯蓝小姐虽然算不得大美女,至少也称得上清秀二字,处身于美女之中也不会显得扎眼。可一旦经过她那双“化妍为媸”的“妙”手打扮过后,任是绝代美女也会变得惨不忍睹。堂堂红莲剑客柯大小姐沦为同窗笑柄,每每敬陪末座,屡次受打击,柯蓝当然憎恨美形课。 眼睛一亮,柯蓝兴奋的拉住倾城道:“叶子老大,不如你来帮我吧!” “敲人家闷棍?” “哪里,是替我上课。点名的时候帮我签到,上课的人很多,萧红泪不会留意你。” “如果只是签到,又能欣赏选美大赛……似乎很不错。” “好啦,拜托你了!” 钟声敲响,柯蓝飞快的逃走,身不由己的倾城则被上课的人潮推进教室。 “那个穿白袍的小姐,出列。”冷冰冰的语调宣判了倾城的死刑,他无可奈何的走到讲台前。 “我……我只是旁听生,第一次来上课。”偷偷抬头瞥了萧红泪一眼,刻意削碎的男式刘海正配充满时代美感的瓜子脸,麦色的肌肤突出了小巧而紧抿的红唇。 虽是美形导师,萧红泪却总是喜欢穿一袭军装,丰纤合度的身材、修长的美腿裹在紧身制服中,置身于洋娃娃般的贵族小姐中显得鹤立鸡群,智慧与干练这两种成熟女人很难拥有的美感和谐的统一在萧红泪身上。 “旁听生?抬头,让我看看。”萧红泪试图用教鞭勾起倾城的下巴,却被他坚定的拨开。 倾城个头与萧红泪差不多,抬起头来刚好平视她的眼睛。将回教鞭,萧红泪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讶异,不知是因为他的大胆还是那惊人的美丽。 “很不错。”点点头,萧红泪嘴角突然露出微笑,冰冷的面孔换上罕见的和蔼:“小妹妹,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来? ” “我……” “是新生罢。” “是的,我……” “别害怕呀,新来的嘛,总要特别体谅,以后要按时上课。” “我下次不会来了,您看,我穿的是男装,我其实……” “那有什么?我不也是穿得男装?谁又规定女人不能穿男装了?站直,让大家看看……”萧红泪把倾城拖到女学子们面前,“如何?是不是很好看?” “惨了……”倾城闭上眼睛。 “呀,是倾城公主!” “想不到帝都之花也会落到红魔女手中,值得期待啊!” “有幸目睹朱雀第一美少年受虐,真是莫大的幸福。” “想不到倾城殿下除了男扮女装,对美形课也有兴趣呢。” “红魔女对上假美女,接下来的定是场好戏!” 正如倾城的想象,诺大的礼堂中立刻卷起幸灾乐祸的风暴,稷下淑女们纷纷抱起软凳挤到前排,瞪大眼睛准备欣赏好戏上演。 “你这个新生……还挺有名的嘛。”萧红泪没想到倾城会如此引人瞩目,重新打量了他一番后,忍不住赞叹道:“你呀,真是越看越漂亮,真可惜,如果我是男人,一定要娶你作老婆!”这可不像老师该对学生说的话。 “先生说的是,非常遗憾。”倾城被她吓的倒抽了口冷气,低头鞠了一躬,转身就要逃走。 “不遗憾!” “一点儿也不遗憾!” “萧姐姐,那家伙是男人!” “哈哈~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呢!”台下观众恰倒好处的发挥了群众力量,万众一心的尖叫将倾城哄回讲台。 “男人 ?[-99down]!你,给我回来!”萧红泪挥手一抖,软软的教鞭在内力加持下变成坚硬的拐杖,勾住倾城的脖子。“新生,你是男人吗?” 倾城用力点头。 “刚刚为什么不说?故意骗我是不是?” “我一直在解释啊,可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不要上当啊!” “萧小姐,他是故意的!” 大家立刻出卖了他。倾城悲哀的发现,小姐们已经达成了欺负自己的共识。“喂!彼此都是同窗,你们为什么不能说句公道话!” “因为……因为喜欢你呗!”不知道谁先做出了这等大胆到可怕的答复,其他人也尽情调笑。 “对呀对呀,倾城殿下,我们好喜欢你哦!” “活该,谁让你不肯收我的情书来着。” “对了!既然倾城殿下不会梳妆,姐妹们一起来教他吧。” “好主意耶!我要把他打扮的和罗摩娃娃一样可爱。” “才不是呢,倾城殿下最适合扮成玄武牧羊女。” 萧红泪无可奈何的对倾城道:“你也听到大家的要求了,我虽然不赞成男人修美形课,可你,算是例外罢。” “别害怕,我们不会难为你。”萧红泪温柔的安慰并没能使倾城稍稍安心,面前就是刑场,面对数百名红粉刽子手,他都快被吓疯了。 “好了,孩子们,听我安排!”萧红泪鼓掌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时间紧,材料又有限,我们分成三个小组,每个组讨论出一个化装主题,然后大家一起动手装扮,完成后我会评出分数。” 女学子们当下分成三堆,唧唧喳喳的讨论起来,不一会儿就得出了结论,三个小组的化装主题分别是“白雪公主”、“睡美人”和“美人鱼。于是,可怜的倾城像块面团般被无数只纤纤玉手揉来揉去,不管大乘剑道还是目神通,在此时此刻都无用武之地…… 等姑娘们尽了兴,倾城只觉得全身骨头都散了架,下课的钟声无异于来自天国的福音,本以为总算苦尽甘来,不料身为导师的萧红泪也手痒起来,率领一群高才生将倾城挟持到休息室,亲自动手将他打扮成卖火柴的小女孩,自我陶醉的欣赏了一番,最后又在他楚楚可怜的脸颊上的亲了一下,才心满意足的放他离开。 顾不得卸妆,倾城狼狈的逃出门外,没跑出多远,身后又传来萧红泪的警告。“新生,记得按时上课,我会选你当班长。” 一路上引得无数行人侧目,倾城跌跌撞撞的跑回图书馆,刚一进门便又吓的跳回来--一只火把几乎撞上他的鼻子。 用力甩甩头,倾城几乎怀疑自己撞上了传说中生活在地洞深处的矮人。火把的主人是个侏儒,最小号的学者袍穿在身上都显宽大。 火光照亮了无人问津的古代资料室,也使倾城看清了他的相貌。是的,他的确是个身高不足三尺的侏儒。他矮小,可他并不猥琐,仪表堂堂身材匀称,整齐的浓发沿着宽阔的额角向后拢起,眼睛很亮,过早苍老的面孔布满皱纹,可一点儿也不显得邋遢。 无视倾城的存在,他高傲的走出图书馆,左手抱着厚重的线装书,右手兀自高高擎起正熊熊燃烧的火把,昂首阔步于光天化日下。倾城远远望着他的背影,这一瞬,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黯然失色,天地间唯一的光明就是举火昼行的他。 “如果你知道他就是梵志,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当第二天的魔法课上倾城跟欧姆?培基说起那个古怪的侏儒时,对方如是说道。 “稷下学宫有两大狂人,并称双怪。”欧姆?培基谈起稷下异事如数家珍,“一个是银河?朱里奥,另一个就是矮子梵志。” 欧姆?培基很看不起朱里奥,说他好空谈,把幻想和臆测当成研究--其天体理论与刚刚建立的帝国司祭院推行的星相术直接相悖,以之为首的新天文学派推算出的历法也与奉行近百年的孔雀王历不符。他公开演讲反对金鹏自封“天子”,还说“天非人,怎会有子?”已经受到了多次警告。再加上他为人温暾毫无手腕,自从担任学生自治会会长以来一直奉行放任自流的方针,以致学宫各派系不合,严重影响了稷下的团结。 说到学宫各派,那可真是千奇百怪,欧姆?培基简略提了些名字。譬如:新天文派、绝对公平派、民粹派、原性、人体解放派、还有侍奉各种神祗的侍神八派、炼金术士公会等等。 此外,还有个“无神论”派,也称“一人学派”--因为全派只有一个人,就是疯子梵志。 此人在稷下已经混了十多年,可到现在也没拿到“书剑徽章”,连个宫名都没有,人们都戏称他是稷下宫墙上的一块“苔藓”--除了发霉,没有任何价值。 与欧姆?培基的谈话使倾城对梵志这个人更加好奇,怀着满腹疑问,他去向明镜请教。 “梵志啊……很了不起的人呢。”沏好一壶热茶,明镜示意倾城坐下,娓娓讲述着梵志--这个活着的奇迹。 “梵志这个人,根本否定了神的存在。不仅是神,所有超自然力都在他否定范围之内,这个梵志只承认人类能掌握的力量。” 如果他是位高权重的王者,或者德高望重的学者,那么他的理论或许能造就一个新的时代,自己也将成为时代的伟人。可老天却让他成为了受人鄙视的侏儒,所以他命中注定就是一出悲剧。 三年前,他被拜神派剥的一丝不挂吊着打时,就有人预言他将在三天内自杀,可他还是活下来了。 去年他被人按在厕所里被迫吃屎,也有人声称他不可能再苟活,可他还是倔强的活下来了。 就是这个梵志,几天前因为宣传进化论,惨遭侍神派的学子围殴,声带被打伤,在也说不出滔滔雄辩。 倾城在图书馆见到他时,梵志还是那个孤傲的梵志。谁都可以欺辱这个渺小的侏儒,可任何打击也不能毁灭他比钻石还坚硬的精神。人们甚至开始怀疑,即便被砍去四肢,剜掉五官,侏儒梵志是否仍能窝窝囊囊的好死不如赖活着。 “不管怎样,他是个值得钦佩的人。”明镜的语气中流露出罕见的崇敬,“如果我不是阴阳明镜,倒情愿做梵志。” 梵志。倾城默默念诵这个名字,他不知道,就是这个梵志后来成为他毕生的夙敌与挚友,他们的竞争将改变了稷下,改变帝都,改变孔雀,改变四神,也将改变彼此的一生。 第九章 神风 尽管学宫守口如瓶,倾城剑败清华少主的消息经过相当程度的夸大后,还是在稷下学子们中迅速流传开来。 剑术课上,师兄们再也不敢将不屑的目光投向他,圣?叶倾城已经成为了炎流剑道的新星,“叶氏稷下三神剑”也成了不少师弟私下里学习、研究的对象。 与此同时,他在美形课上的表现也得到了以风姿?萧红泪为首的仕女们的认可,成为稷下八十年来第一位--很可能也是最后一位--男性易容师。甚至还兼任了代理导师,萧红泪若是哪天突然想进城买点儿香花首饰或者逛逛庙会,他就得率领百十位千金小姐梳妆打扮。 就在这不知不觉间,倾城在稷下的地位变得越来越重要了。帝都之花,倾城公主,剑圣春江水月门生,镜师入室弟子,文武双全,才貌无双,这种幸运儿想不出名也难。正因如此,当朱里奥邀请刚刚入学两个月的倾城参加“魔导器大赛”,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魔导器大赛”乃柯宇明出于“学以致用”的目的所创立,迄今为止已经举行了十一届,是稷下一年一度的盛会。即是稷下学子展示才华的舞台,也是选拔翰林卿的重要凭证。一般来说,只有资深学士才有资格参加,倾城的入选是唯一的例外。 倾城本来就很喜欢异想天开,现在有机会把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当然兴奋异常,可一时间又想不出什么课题,不由得发起愁来。 谢过朱里奥后,倾城就回到图书馆找机械和制造类的古书,又是在那个阴暗的角落中,他再次遇见了梵志。 全身积满尘土,他整个身子都埋进了古书堆,倾城手中的灯光刺得他皱了皱眉头,抬头冷冷瞥了他一眼,旋即又低下头继续翻书。 倾城很想结识这位名满稷下的怪人,可又不知如何开口,犹豫半天后才干巴巴的说:“梵志师兄,可以聊聊吗?”抬起头来古怪的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梵志口中才挤出三个字:“聊什么?”声音沙哑至极。“随便聊什么都好,在下很想交个朋友。” 点点头,梵志淡淡的道:“那就算是朋友吧。”指了指喉咙,他说:“嗓子痛,不方便说话。”之后就再也不说话,继续埋头读书。 “如果方便,等下到我房间来喝茶吧。”微微一笑,倾城不在打扰他,径自去找需要的书。从他和善的笑容中感受不到丝毫嘲讽和不屑,梵志迷惑的搔搔头,望着他的背影默默发呆,大概在思索这个当前稷下风头最健的美少年接近自己是否别有用心。 找全资料后倾城上楼烧了开水,等他端着茶盘再回到古文资料室时,梵志已经离开了。 之后几天倾城的课余时间全部用在图书馆中,发狂般迷上了古代机械科技。资料室很少有人来,倾城唯一的伙伴就是梵志。 说是伙伴其实也很勉强,至今为止他们说过的话总计不过十句。往往是两人各踞一角互不打扰,倾城默默读书作笔记,梵志则安安静静做他的学问。 晚饭后倾城照例沏好一壶茶带来,茶杯也永远是两个。倘若倾城把斟满的茶杯摆到梵志面前,他就一饮而从绝不客气,若是倾城偶尔忘记,他即便再渴也绝不主动倒茶。 “梵志,我想到了。”发现他的怪癖后,倾城开了个玩笑。“这次的魔导器大赛我就作个‘自动茶壶’好了,若是杯子空了,就会自动满上。” 印象中,梵志从来不开--也听不懂--玩笑,可今次却露出的罕见的笑容,皱纹堆满眼角,牙齿整齐而雪白。“很好,我也有过同样的想法。” 梵志的话,倾城只当是玩笑,可第二晚上一进资料室,梵志就问:“你做好了没有。”这还是梵志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倾城有点意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自动茶壶,你作了没有?” “还没有,我只是……” “我做了一个。”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着桌子,倾城看到了一只挺大的高颈玻璃瓶,里面盛满了清水,水中还有一个可以升降的阀门,左右两侧各摆了一个较小的玻璃瓶,分别是水位调节器和容器,通过玻璃管和阀门与高颈瓶相连。当容器中的水位低于调节器中水位,由于存在压力差,高颈瓶会向容器中加水,随着容器中的水位渐渐升高,就会带动长颈瓶中的活动阀门上升,当水位与调节器一致时,阀门完全闭和,容器停止供水。虽然整个工作流程和原理都很简单,可处处体现了制造者的匠心独具,三个瓶子加上几节管子,在梵志化腐朽为神奇的妙手中变成了精巧而实用的艺术品。 除了叹为观止,倾城更为梵志抱憾。这种才能岂该浪费在小小的水壶上?同样的原理,若是用来兴修水利,又能造福多少百姓? “梵志,一起参加魔导器大赛可好?” “为什么?” “既有满腹才华,何不一展抱负?” “抱负?为了谁?天下,还是百姓?”梵志冷冷一笑,“我只为自己活着,没必要也没义务关心与我无关的人。” “只为自己活着?”倾城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极端偏激的论调。 “你说谎!梵志,你绝不是自私的人。”生命之蓝赐予倾城洞彻内心的力量,看穿了梵志狂言下的苦衷。 惊讶的望着他海样深邃的眸子,梵志心中泛起阵阵震粟,在这神奇的美少年面前,一切秘密都将不复存在。 默认了倾城的判断,梵志似乎抓住了某种灵契,兀自望着火烛发呆。倾城没有打扰他,继续看自己的书,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梵志才若有所思的吐出一句话:“说谎不好。” 苦笑着摇摇头,倾城不得不承认试图理解梵志是件蠢事。 “我要参加魔导器大赛。”第二天一早,倾城刚刚走下楼梯,早已等在门外的梵志就迫不及待的大声宣布。 “哦?那很好呀。”倾城没想到一向固执的梵志竟然改变了主意,“我们合作可好?” “不,我不和任何人合作。”梵志用力摇头,“我要消灭谎言。” “消灭谎言?”倾城怀疑他当真疯了。 “对。我要作个测谎机,有了这种机器,任何人都不敢再说谎。” “那……也挺好的,可是……”倾城还没有完全理解他异想天开的构想,可他知道,谎言是人类固有的劣根性,也是维持生存的重要工具,既不可能,也没必要被消灭。 “你也赞成?那很好。”梵志根本不想听他的劝告,“我就是想来告诉你想做测谎机,如果你也有同样的想法,就不要再浪费时间--我一个人就够了。”没等倾城回答,他就匆匆的走了。 “朱里奥的水钟,梵志的测谎机,我该做什么?”独自坐在阁楼的尖顶上,倾城鸟瞰帝都,尘世繁华尽收眼底,春风徐来,偶有几只白鸽自头上悠闲的飞过。 往事随风而去,昔日挚友不知身在何处,同在一片蓝天下,重聚之日却遥遥无期。想着想着,倾城仿佛又看到龙侍踏月而来,载着风一般的伊人,与他携手飞上月宫,坐在桂树下促膝相谈。 哒哒的马蹄声将他自遐想中惊醒,低头望去,车水马龙的街道宛若棋盘,碌碌世人则是盘上棋子,在命运之手的操纵下按部就班的前进、后退。 一群孩子显然还不懂这盘棋的规则,骑着竹马在朱雀大街上追逐打闹,不远处,一辆豪华的马车正飞驰而来,清脆的马蹄声传到倾城耳中时已经很低微,可却像千斤巨锤般重重敲在心头。 “快闪开啊!”倾城纵身飞下阁楼,身旁休憩的鸽群受了惊,扑棱棱的振翅飞起,给湛蓝的天空撒上一蓬白亮的盐粒。 马嘶声凄厉的响起,一个小男孩吓懵了,只顾得慌慌张张的闪向路边,一不留神竟被竹马绊倒。急驰而至的马车近在咫尺,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倏得自路中闪过,随后马车轰隆隆的驶过,等到路人惊叫着围上来时,才发现孩子早已不见了踪影,只余下两截轧断的竹筒。 “小弟弟,别哭了,等会儿送个新的给你。”抱着孩子走进集市,倾城买了枝翠绿的小竹竿送给他。“谢谢你,漂亮姐姐。”小男孩破涕为笑,还亲了亲倾城的脸。 “姐姐?”苦笑着摇摇头,倾城也亲了他一下,“记得别在街上乱跑。”“嗯!”男孩乖巧的点点头,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答道:“我要像姐姐一样在天上飞,那里没有马车。”说罢骑着竹马跑开了,远远传来他和伙伴们轻快的笑闹声。 飞在空中的马……倾城终于找到灵感了。 回到学宫后倾城立刻去找朱里奥,借全需要的工具和材料。图书馆有间空着的藏书库,正好可以作为他的工作间。 之后的一个月中倾城着魔般投入到创造工作中,几乎翻遍了所有与古代机械科技有关的资料。为了将金属材料加工成既轻又坚固的薄板而绞尽脑汁,为了制造折叠和变形装置费尽心机,无数次失败打击得他几乎丧失信心,除了自己不肯服输的韧性,倾城也得到同窗们全力襄助。 每天朱里奥都会特地来问他工作进度如何,是否遇到困难;新?天文学会的师兄们用最精密的仪器帮他测量数据,修正误差;柯蓝特地把他的方案送到帝国军械部咨询专业技师门的意见;欧姆?培基和炼金术士工会的法师门帮他选择合适的锻造方法,融合材料,加工部件;上美形课的小姐们在设计服饰之余,也把他的构想绘制成最精确的图纸;就连无错也无偿捐献出所有零花钱,作为研究经费。 就在这一个月中,通过与各个学派、协会的合作,倾城既交了不少朋友,建立了良好的人际关系,也对学会各方面的人事有了更深入的了解,而这两点,正是他日后君临稷下必不可少的条件。 四月第一个周末,稷下第十二届魔导器大赛如期举行,倾城携变形魔导器“神风”出场时并没引起太多的关注,不了解底细的人都以为他脚下那古怪的四轮铁板不过是普通的滑板,当然,那超越骏马的飞驰速度还是让他们吃了一惊,直到倾城飞身纵时,观众们才开始领悟其中的奥妙。 滑板变成了滑翔机,载着倾城冉冉滑向广场正中的“十年磨剑池”,就在落水的瞬间,滑翔机又变成了小巧的帆船。驾起扁舟回到彼岸,踏上陆地时帆船再次变回了滑板。观众用经久不息的掌声报答了倾城精彩的表演,“神风”,这新世界交通史上另类的一笔,使在清华门事件中展示了超强剑技的倾城,这次又在学术上成为稷下学宫最璀璨的明星。 当卡谬亲自将特奖绶带授予他时,所有人都意识到,作为入学不足三个月的少年学士,除了晋级翰林卿,倾城已经不可能获得更大的荣耀。 当卡谬谨慎的提出这个议案时,萧红泪第一个举双手赞成,尽管个别学官因他过于年轻而持有异议,倾城还是成了本届翰林卿候补,不久之后,年方十九的他将列席元老院参议帝国军政,成为孔雀帝国百年来上绝无仅有的奇迹。 与华丽的“神风”相比,朱里奥的水钟就显得过于寒酸。 尽管直到300年后,这架机器仍是朱雀最先进计时仪器,尽管这台“星相家的玩具”是全四神唯一能精确到秒的漏刻,可却没有赢得应有的荣誉。 对于时间精确性的要求可以折射出一个时代的文明程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四神不需要精确到秒,朱里奥的工作只对自己的星辰有意义,至于民众和其他短视的学者,有太阳东升西落就心满意足了。 幸运对于倾城的青睐,正如厄运对梵志情有独钟。他成功的发明了测谎机,谁也不知道这台机器的原理,或许它的确可以像梵志自称的那样,毫不留情的拆穿骗子的假面具,直言不讳的道破谎言。可是谁来验证真伪呢?最滑稽的一幕在光天化日下上演,八千学子无人敢靠近这台满载着“诚实”的机器,在人们眼中,看穿内心比被剥光衣服更可怕。 没人敢来证明这项发明的真伪,就连一向为人师表的大学官们也不敢面对梵志的测谎机,谁知道它会不会抖出自己埋藏在心底的野望?天下没有真正表里如一的圣人,最诚实的测谎机只能沦为邪魔外道,而妄图缔造诚实的梵志也被斥为骗子、疯子。梵志被勒令带着自己的机器滚出会场,面对众人憎恶的目光他愤怒的大吼,“我是正确的,你们才是虚伪的骗子!”没人回答他,只有那台测谎机兀自闪烁着代表诚实的绿灯,默默为主人辩护。 当问讯赶来的倾城质问评委为何不给他机会时,道貌岸然的老家伙冷冷吐出八个字:“虽无过犯,面目可憎。” “虽无过犯,面目可憎”的梵志再次沦为莘莘学子们茶余饭后的笑柄,抱着他的测谎机回到图书馆地下室,倔强的守护着蒙受世人离弃的真实。 第十章 新时代 倾城也听说了关于梵志的流言,可他万万没想到,这恶意的玩笑会成为稷下大动乱的导火索。 自从上次“魔导器大赛”上受辱后,一向奉行无神论的梵志立刻成了“奉神派”拥护者们嘲讽的对象,除了嘲笑他的测谎机,更有人放出谣言说“只要吃了梵志的心,就会拥有魔法免疫力”。 对于这恶意的谣言,有着斗士性格的梵志当然不会忍气吞声。他的反击也很直接,操着板斧闯进歌德轩,把所有奉神派信徒房间内供奉的偶像统统砸烂,又搬到广场上,放火焚烧。闻讯赶来的奉神派学子蜂拥而上,把他打的死去活来,幸亏秩序官及时赶到,否则定会被活活打死。梵志声带本就受了伤,现在又被打的奄奄一息不能为自己辩解,最后被当成恶意纵火处理,关进了禁闭所,若非有倾城帮他疏通,准会被赶出学宫。 梵志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理念,不等旧伤痊愈,他又开始了捍卫无神论的行动。当署名梵志的布告出现在公告栏中后,立刻在学宫各界引起轩然大波。这是一篇讽刺奉神派的短文,在文中梵志通过逻辑推理的方式证明了“神祗万能论”的荒唐。全文如下。 神:“渺小的人类啊,全能的我将满足的你的心愿,帮你完成任何愿望。说吧,说出你的愿望。” 我:“真的什么愿望都可以?” 神:“当然,但你最好别试图支配我。曾经有个狂徒要求我成为他的奴仆,现在,地狱就是他最好的归宿。记住,渺小的人类绝对不能凌驾于伟大的我之上!” 我:“我不会那么狂妄,我的愿望很简单,就是要求得到另外两个‘万能愿望’。” 如果神能够满足这个要求,那么他必须为此付出更多的承诺,只要我反复提出这种要求,就能获得无数个“万能愿望”。当愿望的数量趋向于无穷时,我就也就成了万能的神。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万能的神不存在。 如果神不能满足这个要求,那么“万能的愿望”本身就不存在。神不能满足我的要求,当然也就不可能万能。 总之,既然神并非万能,我们就没必要崇拜他。既然人们可以推翻暴君,为什么非得对神祗俯首帖耳。 梵志这篇论文在奉神派学者看来当然漏洞百出。可是这种别开生面的挑战方法,这种崭新的论战形式,无疑使为《禁止公开集会、演讲、辩论令》(稷下为防止学子派系冲突而指定的规章)所苦的好战者们眼前一亮。 从这以后,布告成了各大派系进行论战的主要工具,学宫各个角落都成了雄辩家的战场。倘若辩论的内容仅仅限于学术问题倒还好,不久之后就有些阴险小人利用这种方式发布匿名信,发布一些纯属杜撰的丑闻,借以攻击敌对派系。 当这种卑鄙的做法发展到人身攻击和相互吹捧后,越来越多的人投入到这项阴谋活动中。只要与谁略有小隙--甚至仅仅是因为看他不顺眼,你大可诽谤他“夜宿青楼,彻夜不归,要求学宫详加调查,严肃处理”;或者为正在争取翰林卿提名的好友杜撰上一纸马屁,声称“此君见义勇为,自某采花淫贼魔爪中救的小女清白,真乃侠士也”云云…… 身处这种风气中,学宫人人自危,不想被人陷害,只有明哲保身,对种种恶行视若无睹。无论造谣还是相互吹捧,发起者既能捞到好处,又不会有被揭穿之虞,当然越发乐此不疲。 本该总揽学宫事务的阴阳明镜闭关真理塔中不理世事,大学官们各有所司,学宫又一向奉行学子自治方针,除非出现暴力事件,学子事务一概交给自制会管理。而自制会长银河?朱里奥对于学宫内部这些争端没有做出任何相应措施。 倾城对于这些混乱的状况并非一无所知,可就在此时,他也正埋首于一项极为复杂的工作。 为了帮助明镜完成“天国曼佗罗”,倾城知道自己必须对天空了解的更多,在朱里奥的邀请下,他以自由学者的身份,加入到新天文学派名为“星空法典”的研究工作中。 这是一项极其庞大、艰苦的工作,朱里奥和他的同事们怀着规划星空、建立新世界天文体系的崇高理念从事这项伟大的工作已经长达二十年之久,在这之前,稷下更有无数勤奋的占星家为之付出了毕生的努力,为后继者提供尽可能详尽准确的观测资料。 “星辰的法则就在堆积如山数据中,我们的任务就是把它们拣出来。”对于自己的工作,朱里奥激动的对倾城说,“我们就是上天选中的星空工程师,正在为诸神建造金碧辉煌的圣殿!” 到了五月,学宫派系之争并没随着桃花的凋谢而降温,相反,还由文攻升级为武斗。 当倾城看到不少同窗提着刀剑进学堂时,才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几次去找朱里奥,希望他能暂时放下研究,先解决学宫内部的纷争,可固执的星相家却坚持要先完成已经接近尾声的工作,耽误不得。 学官们下令严惩学子械斗,却不能遏止学派间越来越深的分歧。这时候最需要的就是一个能被所有人接受承认的体系,而被选中统一稷下的倾城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的使命。 一个阵雨初晴的午后,帝国枢机卿大人乘便车来到稷下。所有学官都被召集起来,在大礼堂一角秘室中召开了紧急会议。 柯宇明表示了对稷下混乱现状的不满,有辱学宫清誉的传闻已经传进宫廷,飞鸿郡王对此颇感兴趣,学宫的纷争正是他提出“免除稷下翰林卿推荐权”的好借口。 “本来我不该再插手稷下事务,可现在,诸君实在太让我失望了!”包括卡谬在内,所有大学官都战战兢兢的准备迎接“稷下太阳“的雷霆震怒。 出乎意料,柯宇明话锋一转,说道:“当然了,也不都是坏消息。今次魔导器大赛的优胜作品都很不错,特别是那架“神风”,不但陛下赞不绝口,就连一向对魔导器不敢兴趣艾尔元帅也提议军械部仿制,上次清华门的挑衅事件处理的也不错,这些都是稷下的荣誉。能够为稷下挣得荣誉的人,我们应该大力栽培,委以重任才是,诸君以为如何?” 几分钟后,新的学子领袖被全票通过,入学不足三个月的圣?叶倾城取代了稷下五星魔法师、星相大师、天文学家银河?朱里奥,迈出了君临稷下的第一步。 柯宇明来访时倾城正在睡午觉,昨夜熬了个通宵,终于完成了新式望远镜的调试。到昨天晚上为止,所有可见的星座已经全部绘制完毕,为了证明自己的理论,朱里奥打算在稷下广场做一场公开实验,要让所有人在光天化日下看到月亮,拆穿“月亮只会在晚上出现”这一流传已久的谬论。 为了排除阳光的干扰,当然离不开高倍望远镜,制作天文望远镜,就是倾城一周来的工作。 图书馆关于望远镜的资料少的可怜,倾城能够依赖的仅仅是得自女娲的那些粗浅的知识,除此之外只有靠异想天开的假设和尝试。或许明镜可以提供些帮助,可他宁可自己独立完成。 一觉醒来时天色已晚,随便吃了些点心,倾城抱起望远镜,准备去找朱里奥交差。就在这时,阔别已久的柯宇明走上阁楼。 “别管天上的事了,人才最重要。你让大家看到月亮又如何?有什么用?” 听到倾城说起朱里奥的计划后,柯宇明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小叶,你也该清楚,学宫现在纷争不休,已经到了分裂的边缘。朱里奥在这种时候提出他的学说只能使局面更加混乱。如果新星图落到司祭院手中,恐怕他自己也难逃妖言惑众的罪名。如果你真想帮他,只有这样做--”说罢,他抢过望远镜,扔下了阳台。碎裂声响起的刹那,倾城全身血液仿佛都在凝固。 没有望远镜,短视的人们看不出天空的奥秘,朱里奥的学说成了无稽之谈,地位一落千丈,当他不顾警告坚持把新星图公布于众后,司祭院的“异端令”立刻宣布了他的学术死刑。 愁容满面的老贝隆连夜赶到学宫,哀求倔强的儿子背叛理念换取自由,朱里奥严词拒绝,决心用鲜血捍卫真理之花,可最后终于屈服在老父的泪水下,连夜逃往凤凰城,开始了无罪的逃亡之旅。 孔雀历120年五月,一个寂寥的早晨,倾城送朱里奥离开了他生于斯长于斯的孔雀帝都,最后一次立马回首遥望稷下,朝霞掩映下的真理塔美得凄凉,仿佛广袤的荒野中暴死巨兽惨白的骸骨,狰狞的独角尚带了淡淡一抹血红。 “朱里奥,还有一件送行的礼物。” 感激的一笑,朱里奥接过倾城递来的大纸盒,拆开。 是架崭新的望远镜。 倾城一直在赶制第二架望远镜,虽然迟了,他还是在这最后的时刻交给了朱里奥。 “保重。无论身在哪里,别忘了稷下的方向,等到真理塔上乌云散尽,别忘了回家。” 那个时代最伟大的天文学家离开了孔雀帝都,天之立法者成为了学宫纷争的牺牲品。朱里奥对星图所做的工作,几百年内没人可以超越,直到天文望远镜再次被发明出来后,人们也不得不承认,他提出的数据是如此精确的让人吃惊。时间是公正的,真理不会永远被荒谬蒙蔽,银河?朱里奥的名字和他的星图一起载入史册,为四神天文史添上光辉灿烂的一笔。 望远镜摔在稷下图书馆青石台阶上的刹那,倾城学者的梦想也被摔的粉碎。 柯宇明用最残酷的方法提醒了他,“你来稷下,不是为了治学,你呀,搞错了方向。” 苦思了几天几夜,倾城终于没法再恨柯宇明,他不得不承认,柯宇明是对的,幼稚的是自己和朱里奥。 真理不会被荒谬掩盖,但缔造真理的人却时时刻刻有被荒谬扼杀的危险,现在的稷下,还不允许真理萌芽。 深思熟虑后倾城决定接受柯宇明的委任--缔造全新的学宫。从这一刻开始,倾城在稷下的角色由学者转变为统治者。 在倾城被宣布为新任自制会会长之初,谁也没期待他能给稷下带来什么改观。剑败清华少主和魔导器大赛优胜固然证明了他的实力与才华,可在众学子眼中,倾城毕竟资历尚浅,能够破格担任自制会长,也多少有点儿宇明公钦定的味道。 直到倾城召集八千学子公开演讲后,人们才惊讶的发现,这个四神第一美少年优雅的外表下,竟隐藏了统一稷下的气魄。 在这次演讲中,倾城第一次完整的提出了自己的学术体系和宗教理论,“不知道学派”和“我神论”也就是在此时开始为天下人所知。 真理是相对的,求知是绝对的,在各自的认知领域内探索就是学者的使命。不论学术观点有何冲突,在“探索未知的秘密”这一点上,任何学派绝对统一。这就是不知道学派”的理论基础。 “我神论”宗教观就是八个字--消极信仰,各师其法。 对于神明掌握信之则灵的原则,将一切宗教崇拜的本原归结为“希望”二字,任何信仰只对信徒本身有意义,不应该将信仰强加于人,没必要因为信奉神明而禁欲、苦行,更不必借助繁杂的仪式和教义。 倾城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用“不知道”和“我神论”化解稷下学派纷争,从学术和信仰两方面统一稷下。 虽然倾城的理论很粗糙,但以学宫现状而论,这些观点的确收到了振聋发聩的效果。 任何一个新体系的形成总离不开争吵,稷下也不例外,经过了无数次辩论、演讲,倾城和他的信徒们终于争取到了绝大多数学派的认同,人们也都意识到为了狭隘的门户之见荒废学业的确很无聊。 由于自身理论的先进性和学官们的大力支持,“不知道”学派逐渐壮大,刚刚创立两个多月,就一跃成为稷下第一大学派。 当然,稷下也不乏这种抱残守缺的顽固之辈,个别学派始终对倾城抱有敌意。对于这些人倾城也不勉强,反倒是那些迂腐的家伙们自己闹出了不少笑话。在此择取几则,以博诸君一璨。 “肢体解放学派”声称人类之所以胜过动物是因为只用双脚走路,解放了双手用来进行其他创造。如果人类想继续进化,显然要继续解放肢体。于是该学派的信徒走路都只用单脚跳,争取在有生之年解放另外一只脚,成为人类进化的先锋。后来“肢体解放学派”学者们都变成了一脚长一脚短的跛子,这就是“单脚跳”带给他们的唯一进化。 “原性派”崇尚圆形,认为管子和轮子都是男性的象征,相对于女性,具有至高无上的优越性。天然物体大多是圆形,正说明男性是世界的主人,而女性则只是男性的附庸。这些人显然都是自以为是的生理白痴,对数学也没有丝毫概念。该学派一直受到女学子们强力抨击,还没来得及开展研究就在无声无息中消亡了。 “自调节医学派”认为人体之所以会生病,是因为组织的活力太强或太低。治疗方法只有两种--用烈酒来增加活力,用麻药来降低活力。该学派的倡导者觉得自己兴奋不够就酗酒,喝得酩酊大嘴后觉得自己太兴奋,就大量服食镇定剂,结果纷纷送了命。 “退化病变派”则宣称所有疾病源自人类自身。“蛔虫是肠子退化生成”、“脓是血液病变的产物”、“虱子是营养不良的毛发所变”……等等。自从他们公开表演“从粪便中提炼苍蝇”失败后,该学派就名存实亡了。 着手学派统一的同时,倾城也开始着手进行谋划已久的学宫改革,如果要给这次规模宏大的变革运动找出一个最鲜明的特点,那就是无与伦比的“时代感”。 120年夏初,“稷下报社”建立,全四神第一分报纸--《原理》创刊,由此揭开了稷下改革的序幕。 倾城创立报刊,最初的目的只是想用这种新颖、公开的方式代替火药味儿过浓的学术辩论会和肆无忌惮的大字报,作为学术交流的新媒体。 《原理》创刊号中,柯宇明亲自提写了“公开、公正、公平”的寄语。此后,“三公原则”就成为了《原理》始终坚持的导向,成功将稷下学术氛围由偏执引向成熟。 为了满足娱乐需要,《原理》也开了一些文学艺术专栏,后来又开设了刊登政论、战事和冒险新闻等时事消息的增刊,增刊后来发展成一份独立的民用报--《新闻》--并通过冒险公会和驿站流通孔雀全国乃至其他国家,成为四神大陆第一份报纸,后世的流浪武者往往根据《新闻》提供的消息捕捉逃犯、消灭魔兽,逐渐形成“赏金猎人”这一特殊的行业。 最先提出“实用化”口号的是颇有商业头脑的内务学官风姿?萧红泪。 上次魔导器大赛后,她立刻拨出大笔款项策划成立了“稷下机工部”,专门生产“神风”等适合民用、军用的新式工具、武器,赚了不少钱。 不久之后,量产化的“神风”风靡帝都,街头巷尾随处可见脚踏滑板,潇洒穿梭于人群之中的少年男女。作为“机工部”的主管,倾城将“神风”加以改良,进一步减轻重量、缩小尺寸、强化防震性能,使之适应各种地形需要。 等到120年末“孔雀降魔军”成立后,“神风”又成为了战士们与各路妖魔战斗的必需装备,为保卫帝都立下不可磨灭的功劳…… 若从更深远的眼光来看,“稷下机工部”开创了学术实用化、赢利化的先河,从那以后,学者不再是象牙塔中孤高的隐士,他们开始关心普通百姓的生活,制造他们切实需要的生产工具、娱乐用品。戽斗水车、水利风箱、高架引水渠……等等新式工具就在这个时期出现,稷下的民用化改革把“技术”提到了与“科学”同等重要的地位。 为了表彰稷下一系列卓有成效的改革,春江金鹏龙颜大悦,亲自下令拨了一大笔款项给稷下学宫。一向韬光养晦的阴阳明镜今次终于让人想起了她“大祭酒”的身份,当即决定用这笔款子修建一座新建筑,用来作为学宫的研究中心。 120年6月,“希望塔”开工,除了倾城和明镜,谁也不知道,这座海蓝色的高塔,就是“天国曼佗罗”第二个支点。 从此以后,银白的真理塔与海蓝的希望塔宛如两扇门扉,默默守护着夕阳残照中的稷下学宫。“双塔圣地” ,成了孔雀稷下的别称。 希望塔施工的同时,倾城也正在为筹建明镜所说的“研究中心”而忙碌。 几乎就在希望塔竣工的同时,稷下“魔导、武道、科学、文艺研究中心”成立,简称“魔武科文”。 “魔武科文”实际就是倾城在稷下的统治中心。从他第一次登上希望塔顶点眺望帝都那一刻起,稷下已经开始成为圣?叶倾城的稷下。 虽然只是一介学士,倾城的实际权利已经超过了任何大学官,在学子们眼中,他就是当之无愧的领袖、偶像。除了太阳?柯宇明,帝都百姓都开始知道,稷下还有个圣?叶倾城。 “魔武科文”成立后的第一项工作就是编撰《新世界100伟人录》。“我们要记录新世界的历史,我们要撰写新世界的百科全书。”响应倾城的号召,几乎所有学者都投入到这项庞大的工作中,稷下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学术协作。这部总计三十六卷,择取了新世界创造以来100位伟人的传记,后来由官方拨款出版发行,并将作为正式史料,用于教化民众。当然,出于政治目的,伟人的择取必然有一定局限性。入选者主要是朱雀人,而且有不少称不上伟人的孔雀帝王也都入选。后来《伟人录》多次修订、补充,当时编写伟人录的不少学者,后来也被列入书中;历史之河大浪淘沙,那些名不副实的帝王将相则被一一淘汰。 教化民众本是稷下学宫创建的目的,可近百年来,包括柯宇明在内,谁也没能真正开展这一伟业。倾城知道,小小一人的努力,即便倾尽毕生精力也不可能真正改变民众的思想。任何空洞、枯燥的说教都无济于事,只有深为百姓喜闻乐见的形式才能对他们产生潜移默化的效用。从这点来看,《伟人录》还远远不够,于是, “空想魔学小说”这一崭新的文学体裁开始在倾城脑中产生。 在虚拟的背景下,借助通俗演义小说塑造英雄形象,构建孔雀民族精神,这就是“空想魔学小说”的最初定义。这项计划刚开始并不顺利,稷下文人一向认为“文学乃神圣的语言”,让他们用写惯了诗词歌赋的笔改写“不入流”的通俗小说,实在力所不逮。倾城没有强求,他相信自己是正确的,于是默默展开了工作。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帝都市民时常在朱雀大街的茶坊酒肆间看到这位美少年的身影,不管何处,只要有江湖艺人讲古说书,倾城总是最好的听众。就在这些市井小民口中,倾城搜集了成百上千个快炙人口的英雄故事。之后根据自己的构思择取增删,将之熔于一炉。用传奇的笔触,通俗而不失优美的语言完成了《雅尔哈康传》、《西游传》、《海格立斯传》三部源自古代神话的“空想魔学小说”。当然,时代、背景当然都改在朱雀大陆。 倾城成功了,上至宫廷下至市井,三部小说普一出版就成为风靡一时的畅销书,即便从后世看来,它们也是当值无愧的经典名著。倾城的成功激发了稷下文人的创作欲望,同一时期,不少名士也开始投入到这项工作中来,并完成很多优秀作品。号称 “空想魔学小说”不朽之作的《洛基的一生》,就是这个时期由“魔武科文”的学者们集体创作完成。当然,有利亦有弊。空想的世界背景很容易为狂人和阴谋家利用,借“空想魔学小说”之名,大肆宣扬军国主义、颓废思想甚至邪教教义的作品也确实存在,不过对于一个时代而言,这些负面因素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人生的际遇往往如此,自己选定了方向,一脚踏出去,下一步身在何处就很难预料,轰轰烈烈也罢,冷冷清清也好,迷茫之间,惟有时光悄悄流逝,一觉醒来,已经变得不象过去的自己了。每当倾城独自坐在稷下高高的钟楼上仰望蓝天白云,时常生出上述感受,此时此刻,不知身在凤凰城的水月作何感想…… 第一章 觉醒 朱雀、白虎两大陆之间,有座终年瘴气不散的环形山脉,自古以来就是人迹罕至的禁地。 曾有无数名噪一时冒险家进山探险,试图揭开迷雾下的面纱,寻找传说中富可敌国的宝藏,就此消失在荒林迷雾中,一去不复返。 每当雷雨之夜,深不见底的山谷中时常传来怪兽凄厉的怒吼,故老相传,在那浓雾笼罩中的千丈深谷中,至今仍囚禁着无数残暴的魔兽,甚至有人曾亲眼目睹成群结队的白衣女妖,乘着满月光辉飞上山巅,和着野兽的咆哮翩翩起舞,久而久之,人们便称这禁忌之地为“魔山”。 然而,人们却不知道,魔山谷底另有一方四季如春的极乐净土,那里,就是传说中的恐怖之境--魔域。 弥漫着消毒水味与紫外线的魔域实验室内,几个月来,一直以死亡状态躺在卵形“封闭式培养皿”内的龙之介,终于自长眠与黑暗中苏醒。 当他适应了周围的光线,再次睁开眼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受充斥了全身每一寸肌肤,“天,我的眼睛!”他惊喜的发现自己早已失明的左眼竟然恢复了视力。 “不止是眼睛,你的一切都已经重生,阿介,恭喜,你从冥界回来了!” 金发碧眼的异族女妖正含笑望着玻璃罩内的龙之介。 “美杜莎……”用力揉揉面颊,龙之介渐渐恢复了清醒。这才发现自己全身不着寸缕的躺在清澈的培养液中,而美杜莎正交抱着胳膊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自己。 “是你救了我?美杜莎,我记得……记得……在凤凰城外……”他还清晰的记得,自己死前最后一眼中还留有无瑕伤心的泪眼。 本想说是谬斯救了龙之介,转念一想,改口到:“对呀,是我把你带回魔域,记得好好报答人家哦。”说罢嫣然一笑,飘然离去。 “奇怪……难道我真的死而复生……”满腹疑窦无处排解,胡思乱想了一阵,龙之介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已身在疗养室的病床上,一睁眼就看到面蒙纱巾,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的谬斯。 “可还记得我是谁?” 小魔怪般的谬斯大声问,非兰非香的芬芳吐息熏得龙之介心神一荡。 “当然,谬斯小姐。” “很好。”谬斯满意的颔首一笑,“恢复的不错,本来还担心你的记忆会受损呢,要知道,现在的你,可就只有脑子没有换过。” 龙之介半信半疑,仔细询问后才知道,当日美杜莎将他的“残骸”带回魔域,谬斯立刻召集手下最优秀的医师、术士会诊,用不可思议的古代科技将龙之介自死亡边缘拉回来。 原本的身体已彻底崩溃,谬斯就根据制造“刑天不死战士”和“兽魔人”的方法,进一步完善“改造”技术,并将最先进的研究成果应用到龙之介身上。 现在的龙之介,除了脑子之外的所有器官全部从新换成各种生物体中最优秀的器官,大到“深海抹香鲸”的肺泡改造的呼吸器,小到“南荒丝绸棕纤维”精制的皮肤,总而言之,他已经成了聚近万种生物优点为一身的“人造人”,不但拥有“刑天战士”超强的生命力,也具有“兽魔人”恐怖战斗力。不知出于何种心理,谬斯在龙之介的复生中投入了前所未有的热忱,为了将他改造的尽善尽美,她甚至亲自前往魔山龙谷,猎杀了一头世上速度最快的生物——“幽灵龙”。为龙之介从新塑造反射神经。 当龙之介怀疑重生自己已经失去了“瞬移”超能力时,却惊喜的发现--他已经可以在空中自由飞行了! 继“瞬移”和“浮幽”之后,借助幽灵龙的反射神经,以及全四神最卓越的肉体,他终于步入了“瞬移”超能力的最高境界--觉醒。 对于谬斯,龙之介万分感激:“如果不能报答你的恩情,恐怕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宁。” “哦?好呀。”谬斯侧手支颐,笑眯眯的看着他,“怎么报答呢…嗯,现在还没想到。这样好了,”一拍手,她扬起头说,“将来我会拜托你一件事,权做报恩可好?” 龙之介一楞,旋即想起了上次在鸵鸟城中对美杜莎的承诺。真不知道远比美杜莎更刁钻的谬斯将来会想出什么麻烦事来为难他。 谬斯对于龙之介的关照还远远不止于此。手下术士提议给龙之介装上“精神控制装置”时,立刻遭到她的否决。“他是主人,而非奴隶!” 从那以后,魔域中人皆对龙之介敬畏三分,非但不限制他的自由,甚至连极为机密的实验室也任由他出入。 无知即幸福。倘若龙之介早就知道这句箴言,他肯定不会打开那本改变了毕生命运的日记。 山中无甲子,岁尽不知年。 几个月来龙之介一直处于恢复期,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定量运动、适应身体机能、按时做全身检查,按他自己的说法,就是“过着被饲养的生活”。 “我都快变成猪了。” 当龙之介向每天缠着他聊天的美杜莎发牢骚时,金发女妖提议看书解闷儿。 怀着消遣的心情,龙之介穿越十八道密码门,来到魔域秘密资料室--除了谬斯,他是资料室建立以来唯一的访客。 回廊式图书馆内每隔十步点了一盏长明灯,昏暗的灯光与旧书特有的腐味营造出阴森森的氛围。 百无聊赖的翻看着各种旧世界典籍,直到一本残缺不全,名为《L.D.E研究日志》的手稿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本手稿特别藏在一个朱红色的小书柜中,纸张已经泛黄,若非经过特殊的防腐药水浸泡,早该风化成灰尘了。 翻开扉页,正中用古代文字题写了“恶魔进化实验室(THE LABORATORY OF DEMON’S EVOLUTION)内部资料,严禁外传!”的警告, 龙之介好奇心起,翻开扉页。 《L.D.E工作日记》 国际研究所-L?D?E实验室 98年12月31日 新年前夜,告别丈夫跑到荒凉的A山区,我真不是普通的傻瓜! 幸好女儿陪在身边,否则我现在大概转身逃回机场罢。各国的专家都来齐了,凑在简陋的营地中用烧瓶煮咖啡的他们,真看不出来哪点像世界生化界的权威。我又迟到了,没关系,女士拥有无限被原谅权。(后略) 99年1月4日 又是好天气!家乡这时候应该下雪了吧……幸亏老公正在夏日炎炎的K岛,否则一定忘记穿棉衣,冻得像只寒号鸟。封闭式实验室建设完毕,我们将它命名为“铁皮罐头”。女儿决定学游泳,唯一的理由竟然是因为我不会游泳所以她才学,真是……一点也不可爱。(后略) 99年2月11日 关于神的形成与信仰作用,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而当“信仰造神论”应用到妖精、恶魔等现象时,却遇到了难以解释的困难。到目前为止,所有的统计资料都证明人类的信仰最后总会归结到“自我崇拜”上来,从来也没有过集体的意识倾向--希望人类置身于异族统治之下,变成其它物种的奴隶。 那么,这个世界上就应该只有源自于“恶人”的“恶神”,而不应该有源自于低等物种的妖魔。 妖魔是谁创造出来的?人的信仰能够造神,谁的信仰能够造出妖魔? 99年3月7日 这里还是那么热,女儿已经在游的飞快了,不过距离横渡亚马逊的壮志还与一段不小的距离。丈夫寄来了K群岛特产榴莲,嫁给外交官真是好呀。不过,榴莲可真难吃啊。 K.K.M博士认为妖魔是非人生物群体--譬如猪、狗--的意识集合,就是他们心中的神。可是……猪真的会在晴朗的夏日夜晚仰望星空,幻想神化故事么?不可思议。 模拟人的“神化”我们提出了下列假设: 智力或力量高度发展的非人类生物,在外来集体信仰能量的刺激下,将会发生质的突变--类似人类的“神化”,他们会“妖化”成本族的神明。在人类眼中,那就是妖怪。 既然如此,寻找拥有高度智力的“准妖精”就成了我们当前的研究任务。听起来真像小说。 好吧,现在大家都喜欢上幻想小说了,恶魔的进化研究也变成了饲养白鼠和狸猫,这种研究所,只有女儿才会喜欢。 99年4月12 大老远的跑到M.T森林抓了十几只可怜的小动物来,科学家们的狩猎队凯旋而归! 在人们心目中,到底那种生物最容易变成妖怪呢?我认为是猴子,可女儿却大声反对。 “是狐狸!” 老练的K.K.M组长竟然听了她的建议,特别调来军用飞机,带队捉了十二只小狐狸回来. 99年6月20日 模拟信仰能发射的的电磁脉冲仪设计成功。丈夫已经买了来南美的机票,明天就能见面了。 该穿什么衣服才好?女儿的新裙子不错…… 99年6月23日 老公失约了;女儿烦死了;狐狸真的成了精。 99年6月24日 她们真美,我简直不敢相信十几天前这些小美人儿还是一群哀哀悲鸣的狐狸。 神哪,她们不是妖魔,而是女神!是三只美惠,九只谬斯,是美德,是智能!特别是那个绿眼睛的,最聪明,也最美丽。 99年6月25日 收到空难传真,老公再也不会来了。 裙子还给女儿,再也用不到了。 开始戒烟。 99年6月26日 下雨了,女儿游泳还没回来。快活的小家伙,还什么也不知道呢……教绿眼睛谬斯玩塔罗牌。 99年6月29 洪水来了,研究所里挤满了土著难民。 传染病开始流行。 死掉了2只美惠,4只谬斯。 绿眼睛没死,女儿还没回来。 开始戒酒。 99年6月30 女儿还是没回来,全世界都在这空前绝后的大洪水面前瑟瑟发抖。 其它工作人员都回国了,我留下来等女儿。 美惠全死了。谬斯中只剩下绿眼睛。 原来智慧比美德命更硬。 99年7月1日 剩下的4个土著女孩都得了重感冒。药品用光了,我只好把她们送进冷藏室,如果老天可怜,她们会在劫难之后融化。 一个人孤零零的望着窗外的水世界,赤着脚徘徊在原本该是天花板的地板上,感觉自己像条孤独的深海鱼。 女儿再也回不来了。 绿眼睛问我为什么会发大水,我说不知道,她自己用牌占卜,得出的结论竟然是“人类无限膨胀的支配欲导致了世界平衡的崩溃”。 狐狸逻辑……不过,也许她是对的。 (以下残缺) 20年后 全世界都淹没在海中,封闭室内的我--快断气的丑陋老太婆--继续活下去还有意义吗? 谬斯认为是人类毁灭了世界,她的脑子越来越怪了。图书馆里那本《明镜阴阳鉴》很有意思,说不定它能帮我苟活下去。 (下残缺) 封闭室中最后一夜 时间已经没有意义,现在是100万年后?也许是1000万年之后。我呢?我是谁?谁又是我?我在梦中?在镜中?在梦的彼端,在镜像的世界?过去是阳世,现在是阴间。我在明镜阴阳间。我即阴阳明镜。 百万年后推开门 洪水退了。世界变了样。 明镜阴阳功把我的肉体变成小孩子,悠久的时光却夺走了我的记忆,对于过去,我一无所知,而对未来,我恐慌不安。 绿眼睛谬斯倒越来越漂亮了。 我把谬斯的细胞植入了解冻后的南美女孩们的**,四个可怜的母亲,分别送往新生的四片大陆,成为新世界的主人。 她们和她们的后代该怎样生存?新人类太脆弱了。 (倒数第二页) 今天来了三位访客,他们说“妖魔与神明还在进行着无意义的战争,建立新世界的任务就由我们来完成吧。” 虽然觉得自不量力,我还是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谬斯认为狐狸也可以统治世界,随她去吧! (最后一页) 如果有人能够读到这本日记,我将无尚欣喜。 因为,无论如何,您毕竟仍是人类。 和上日记,冷汗早已浸透了发梢,龙之介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结冰。 新世界,旧世界,一切秘密都就此揭开。谬斯、魔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龙突如其来的心悸侵袭了他的身心,恐惧在灯影烛光的掩护下侵蚀了他的全身。龙之介慌慌张张的向外跑去,不小心撞倒了一件古怪的箱子。 哐啷,什么东西散开了,惨白的封条飘落下来。 箱子上题写了两个血红的大字--神器。 “死者进去,神明出来”——交叉成X形的封条上标注着这样两句魔咒似的警语。 “小心啊,神器可碰不得。”身后伸来素净的纤手,将铁箱推到原位。不知何时,谬斯飘然而至。踉跄的后退,龙之介定定凝视着她碧绿的眸子。幽幽一叹,谬斯招手道:“跟我来,我会把一切秘密都告诉你。” 谬斯带龙之介来到当年南美土著少女们被冷冻的秘室,现在,那里改名为“育婴房”。 就在门厅中,谬斯脱下了身上的纱带,露出了千百年来隐藏在阴影中的真面目。 “果然……”龙之介苦笑着咬紧嘴唇,面前的谬斯果然和美杜莎一模一样。 “不是我装神弄鬼,之所以不敢露出真面目……是因为这个呀。”谬斯喟然一叹,悄然转身。龙之介看到了狐狸尾巴。 那是“人造妖精”的明证,也是人类留给谬斯永远的奴隶烙印。为什么憎恨人类?为什么憎恨代表人类权威的神明?谬斯的秘密终于揭开。 “本来我什么也不知道,和兄弟姐妹们在森林里快乐的生活。可现在,他们全死了,只有我还活着……你说,现在的我到底算什么?妖精?狐狸?还是人 ?[-99down]” 实验品没有反对被牺牲的权利,弱者永远是强者统治的对象。如果给予同样的机会,狐狸、狸猫、老鼠,所有生物都可能做的比人类更好。 抱持着这个理念,谬斯把原来的L?D?E实验室改造为魔域,也把自己由人造妖精改造为对抗全人类的魔女。 龙之介没法因为谬斯的身世而憎恶她,相反,一种古怪的认同感正在他们之间默默滋生。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情不自禁的握住了她的手,弱小的自己也许能通过这种可笑的方式给她些微鼓励。 “那当然,你本来就是我的一部分啊。”另一只柔荑主动牵上他的手,龙之介立刻被奇妙的亲切感所包围。 “你们这些超人类,本就是当初被镜师移植到母体中的我的细胞--那些旧世界土著少女的后代,我,就是所有超人类的本原。” “美杜莎呢?她又是什么?”龙之介早就不知道惊讶为何物了,谬斯的话早已把他的神经彻底麻木。 嘴角啐着不屑的冷笑,谬斯指向育婴房内大大小小的培养皿。那里面,盛了清一色的裸女,有长有幼,却是同一副模样,它们都是谬斯,也都是美杜莎。 “它们都是我的克隆体,十二金钗是,美杜莎也是。当然,我也有用她们作为实验品,所以都是改良品种,相貌与我不尽相同。譬如美杜莎,就是被移植了蛇的身体。” “克隆体?” “也就是复制品。知道我为什么制造自己的复制品?” 龙之介迷惑的摇摇头。 “傻瓜,他们全是我的食物啊!”谬斯的微笑中蕴着无以言喻的诡异与恐怖,“旧世界灭亡后,我除了吃自己的克隆体(魔域的培养液有高速促进生长功能),又能到那里找食物,至于美杜莎,不过是个吃剩下的。” “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想过要骗你。现在,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当然相信你,你救了我的命。”龙之介很害怕,可又不知道怕什么。怕谬斯么?可知觉又告诉自己,谬斯是他唯一的亲人,永远也不会伤害他。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呀。”精通感知超能力的魔女看穿了他的心思。“从今以后,你就是魔域的少主人!” “超人类后裔还有很多,为何你偏偏选中我?”与倾城相比,龙之介更加现实,他从不轻易相信所谓的宿命、幸运,无论从哪方面考虑,谬斯都没理由对平凡的他特别青睐。 “曾有位了不起的人类学者,提出了‘自然选择’的进化理论。”谬斯娓娓解释道:“我之所以选择你作为继承人,也是出于自然选择的要求,准确的说,是‘机动力优先原则’。” “我的速度和反应的确比一般人快,这也没什么了不起。” “你是战士,应该知道战斗中哪些因素最重要吧?” “很复杂,要以对手而论。环境和心理也很重要,如果只考虑自身实力,攻击、防御、速度和反应等等都很重要。” “只考虑自身。攻击力、防御力、机动力,哪个更重要?” “机动力。只能攻击也必然遭到反击,再强的防御也有崩溃的极限,而速度快却进可战,退可逃,掌握主动权。” “说的很好啊,”谬斯赞许的笑道:“所谓机动力优先,就是这个道理。战士以力量求生存,推而广之,新人类在新世界中求生存何尝不是依靠力量,人类为什么是世界的主人 ?[-99down]他们的攻击、防御都不是生物界中最强的,人类的优胜就在于反应。” “可一般的人类跑不赢豹子,反应还不如老鼠快。” 龙之介不能同意。 谬斯忍俊不禁,葱白也似的纤指轻点龙之介额头,“告诉我,如果这里面的反应快,应该怎么说?” “脑子快……”龙之介恍然大悟,“你是说聪明?”人类的智能当然是最优秀的,这才是最强大的武器。转念一想,他又胡涂了。 “我的脑子笨得很哩。” “不要紧,”轻巧的走上前来,谬斯深情的靠在他胸口。“因为……我聪明就够了。”抬起头定定的凝视着龙之介,谬斯的话语仿佛一榄甜美而飘渺的幽梦,“我的智能,你的身体,我们的后代,将比神更优秀,所以,请别在和卑贱的食物们交往。” 第二章 春风得意少年时 孔雀历120年8月15日这一天刚刚到来时,倾城并没发现它和昨天相比有何不同。 早早起床,洗漱、用膳,晨课后去听神学讲座,参加卡缪大学官特授的候补枢机卿培训,午饭后回图书馆阁楼小睡片刻,送一袋香橙给在医宫疗养的梵志,下午去希望塔,处理“魔武科文”堆积如山的事务,调试最新型的“神风”并将模板、图纸、勘误表送机工部。 “繁忙、充实、平凡的一天。”当倾城几乎就要做出上述结论时,意外出现了。 “魔武科文”大头目之一,对外联络部负责人柯蓝大小姐出现在倾城面前,神秘兮兮的宣布:“叶子老大,有个邮差在一楼会客室等你,可能……可能有不好的消息。” “邮差?凤凰城的?”倾城立刻站起身来,自从上封信寄出以来,足足过了三个月多,水月一直没有回信。当他匆匆赶到7楼会客大厅时才发现情况似乎比自己想象中严重的多。不但欧姆?培基、柯蓝等魔武科文的重要干部都在,连风姿?萧红泪和多日不见的首席候补翰林卿碧水长天?刘胜阳也联袂来访,而当无心、无错陪同一位年轻英俊的海军少将出现在门厅前时,倾城的惊讶已经不足以用言语来表达。 “格兰特!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通知我?听刘师兄说你刚升了少将,恭喜啦。” “是啊,今次回来受勋,听说要调到陆军部。”大凶剑客神色甚为古怪,向来挂在唇角的微笑也特意收敛,换上一幅忧郁表情。“今天刚回来,没想到竟出了这等大事。” 倾城的心不由的一沉,军、政、学各界少壮精英汇聚于此,气氛又如此紧张,若说京内有何变故,自己不可能一无所知,再联想到水月久不回信,答案只有一个。 “是不是要和凤凰城开战?”倾城情不自禁的提高了嗓门,“什么时候做出的决定,宇明公也同意,怎么都不说话?”眸中渗出赤红的怒火,倾城冷冷扫过场中诸人,不管大学官还是海军少将,全在他的威严的目光俯首,全场鸦雀无声。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咯咯的轻笑响起,仿佛点燃了导火索,除了倾城之外,所有在场者都被感染,笑声一发不可收拾。 “叶子老大,我还是告诉你吧!”柯蓝喘着气说,“所谓的大事呢,就是——”说到这里她猛一抬手,大厅内的灯火一起熄灭。 “倾城殿下,生日快乐!”欢呼声中,大厅内再现光明,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漂亮女学子们个个身着盛装,手捧红烛出现会场内,巨大的蛋糕上洒满各色果仁,白亮的砂糖、浓郁的奶油甜香四溢。 “生日?我的?”倾城这才明白自己被人联手戏弄,稷下学子们为了给他们敬爱的圣?叶倾城殿下一个大大的惊喜,还真是煞费苦心。 “你们怎会知道我的生日?”除了水月和龙之介,倾城从来没有向别人提起过。 “叶子老大,是来自凤凰城的小邮差告诉我的。”神秘一笑,柯蓝指向厅中一角。 “003?!”倾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错,青衣小褂做丫鬟打扮的003正楚楚可怜的站在墙角,剪水双眸盯着鞋尖,偶尔含情脉脉的瞥他一眼,目光相触后又忙不迭的低下头,脸儿羞的通红。 拉着她的手,倾城满腹疑窦不知从何说起。 003鼓足勇气抬起头,小手拍着自己的胸口,一脸严肃的纠正道:“我……嗯……003……不要了……嗯……小迦!”倾城这才知道,她已经学会说话了。 读罢来信,倾城才知道,水月不但把自己的小名送给了003,还基本治愈了她的“离魂症”,教了她简单的对话,甚至连木剑也送了小迦两柄。水月信中还说,以后他们之间的书信往来全由她来负责。 除了一席刻意含蓄的情话外,水月当然不会忘记他的生日,特别委托小迦送来了礼物--一只通体黝黑的小乌龟。 “如你所见,这是一只非常丑陋的小东西--和老巫婆阴阳明镜一样丑陋!为了让你记住这个事实,我不得不特别说明,这只丑乌龟的名字也叫做‘镜’,乃是著名的四神魔导器之一。你可以试试冲它打个喷嚏,如果古代魔导书记载无误,必定会有好玩的事发生。” “什么?骂我是乌龟?!” 倾城万万不该向明镜请教小乌龟玄武?镜的来历,神之导师一眼就看穿了水月的用意,小嘴撅起老高,“哼,岂有此理!那个春江水月呀,不过是只虚张声势的小麻雀罢了,竟敢骂我是乌龟?” 气鼓鼓的发了半晌牢骚后,明镜突然想到了什么。猛一拍手,说了句“跟我来”,转身便走。 倾城满头雾水,掌灯跟在明镜身后,两人沿着古旧的环行石阶一路爬上,一直来到真理塔最高层的小暗室中。 黑洞洞的圆锥形暗室中整齐的摆放着一圈圈书架,正中陈列了一架古香古色的矩形大柜台,布满了近百个排满编号的小抽屉,都上了锁。 这里是真理塔的秘密资料室,初次造访的倾城倒觉得更像处间古董店或药房,直到柜台上那只水晶瓶吸引了他的注意。 长颈瓶晶莹剔透,鲜红的火焰在瓶中翩翩起舞,闪耀着骄傲而华丽的光彩。倾城刚要靠近仔细端详,身后的明镜已经开始念诵揭开封印的咒文。 “以阴阳之力,明镜之名,持光明之匙,启黑暗之印,守护神器的精灵啊~~请再现远古之痕迹!” 砰——水晶瓶打开,火焰喷薄而出! 倾城忙挡在明镜身前,惊诧的注视着那冉冉浮起的“火焰”,在昏暗的烛光下,仿佛一团没有实体的幽灵,良久之后,倾城才渐渐辨出它的形状--竟是一只通体火红、麻雀大小的三足怪鸟。 倾城尝试着召唤那鸟过来。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意,展翅向倾城飞来。空中掠过一线红影,随后便觉得掌心火热,再看那鸟,正乖巧的伏在手中,瞪着红宝石般的眼睛好奇的打量自己。 倾城打心地喜欢这漂亮、文雅的小东西。 “这就是孔雀帝国镇国秘宝、四神魔导器之朱雀天翔。”明镜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口吻,可嘴角的笑意却泄露了心中的得意,“送给你,算是生日礼物。” 恶意的敲敲朱雀的小脑袋,明镜不怀好意的道:“倾城啊,以后这鸟儿就叫春江水月可好?哼,反正长的丑,取个难听名字也不要紧。” 倾城嘿嘿傻笑,小朱雀也对明镜的虐待大感不满,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8*0*.*c*o*m 愤怒的拍打着翅膀,喳喳叫个不停。 思前想后,倾城决定把朱雀的冠名权托付给小迦。瞪大眼睛呆呆盯着朱雀出神,小迦罄尽全力整理自己脑中少的可怜的词汇,唇瓣歙合数百次后,终于在朱雀与倾城即将进入梦想之时,挤出了一个字--舞!到此为止,继“青龙?谜”、“玄武?镜”之后,倾城又得到了第三件魔导器“朱雀?舞”。 小飞侠青龙?谜变成魔戒后拥有魔力增幅的奇效,玄武?镜和朱雀?舞又有何神奇之处? 倾城也曾听说过四神魔导器的传说,“青龙之魔戒”的秘密现已揭开,“玄武之假面”与“朱雀之天翔”又该如何施展? 安排小迦休息后,倾城立刻开始研究两只小家伙。水月信中提示说“冲着小乌龟打喷嚏会有奇迹发生”,可倾城几乎把口水吐干,玄武?镜依旧缩在壳中,绿荧荧的小眼睛呆呆望着他,一脸无辜相。 倾城气的将它丢到茶杯中凉快,转而研究朱雀?舞,却仍然一无所获。沮丧的将朱雀?舞关回水晶瓶,倾城随手抓过茶杯,一口将凉茶喝干。 “噗~”立刻又全吐出来。 险些被生吞的小乌龟玄武?镜摇头摆尾的自杯中爬出,就在倾城愤怒的目光下融化为一滩银白色的液体,渐渐凝固,散发出金属特有的光泽。 几秒钟后,黑乎乎的玄武?镜变成了银白色的面具,倾城试着将它戴在脸上,大小刚好合适,没有丝毫金属的生硬、沉重感,轻飘飘软绵绵,如同蒙了一层最轻柔的棉纱。 面具不大,只能遮住眼下至颌端,质地也甚为古怪,如同有无数只触手吸附在脸上,每一根毛孔都如同浸泡在温水般舒适无比,随便怎样活动,也不会自脸上脱落。 带上面具后倾城并没发现任何异常,直到无意中瞥向桌上铜镜时才大吃一惊--镜子中没有他,倾城消失了! 不,当然不可能消失,倾城怀疑自己看花了眼,抓过镜子仔细端详--的确,镜中本该映出的相貌换成了身后的门窗。“难道……”倾城终于明白了, “我隐身了?!”兴奋冲向床铺唤醒小迦,倾城要再次检验自己的推测。好梦正酣的小迦迷迷糊糊的爬起来,左顾右盼却不见倾城踪影,刚想倒头再睡,身前却又传来熟悉的轻笑,“小迦,可能看到我?” 人偶少女狐疑的瞪大眼睛,身前明明是一片虚空啊,装着胆子伸手摸摸,果真有个人状的物体。“我一直在这儿,你看不到?”虚空中再次传来倾城的话语。 抱着枕头缩到床角,小迦定定望着看不见的“倾城”,唇角紧抿,撅起,终于大哭起来:“鬼呀--” 直到倾城摘下面具后才止住哭泣,绷着俏脸生闷气。直到倾城答应陪她玩捉迷藏后才破涕为笑。 水可以开启玄武之假面,火则能激发“朱雀之天翔”的神效。朱雀?舞一触及烛火,立刻幻化成一袭火红的霓裳。 当倾城将“朱雀之天翔”披上后,六扇火炎幻化的炽天之翼自背后伸展开来,鼓荡着神的吹息 给水月的回信倾城分三次写完草稿,等到想说的话都补充完整后,已经是一周之后。 几天来小迦快乐的像只回到森林的小鸟,形影不离的跟在倾城身后,扮演了最称职的跟班儿角色,甚至连穿衣打扮也务求和倾城一般无二,以至于不少稷下学子们把她当成倾城的小妹,必恭必敬的给“小迦殿下”行礼请安,而她则还以嫣然一笑。 仅仅入学半年就能获得学士资格者,在稷下,通常以才子称之;若是入学半年即获得学士资格且通过了毕业考试,那他一定是位罕见的天才;如果不但参加了毕业考试,还能成功晋级翰林卿--孔雀历120年9月之后,学宫诸君将会将“美丽、端庄与贤惠兼备的帝国之花倾城殿下”、“孔雀史上最年轻的翰林卿”等等头衔加之于该怪物身上。 至于怪物本人,显然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压力,正有条不紊的准备各门课程的毕业论文,而一个又一个的“轰动”、“奇迹”也就随着倾城走入考场而宣告诞生。 在“魔法理论课”的结业考核中,倾城提出了“魔法场论”,用电磁波的传播模拟魔法作用效果,建立了“感应场”和“辐射场”的“魔法发动原型”,提出了“魔压的核式模型”,写出了“魔导作用方程式”,第一次把坐标系、函数、方程等数学工具引入到魔法研究中,奠定了“分析魔导学”、“几何魔导学”的理论基础。 从更深远的影响来看,法师与学者这自古以来就泾渭分明的两大职业系统首次出现了交集,进而促使一类新兴的边缘职业体系--术士--出现。 正因如此,后世的阴阳师、风水师、堪舆师、占卜师、幻术师、催眠师等等隶属于“术士”系统的职业者,都不约而同的奉倾城为他们的老祖宗,并尊称他为“叶师”。 剑道是倾城的强项,也成了他展示才华的绝佳机会。 当同期毕业的学士们还在绞尽脑汁钻研“太阳”、“月亮”或“流星”时,倾城就在一次剑道交流会的演讲中提出了全新的研究方向,将日渐衰颓的“稷下炎流”由独木桥引向阳关道。 历代稷下剑手,都是把“强化”二字作为剑技精进的不二法门,无论“阳光?天下大凶”、“月光?断”,还是“碧水长天?流星闪华”,都是秉承了这个基本原则,从最基础的三神剑中提炼出新的绝技。 这种创新方式正如平地垒高楼,起点越来越高,突破越来越难。不久前来访的白虎清华门已经给稷下敲响了警钟,前人的成绩成了后人难以逾越的高峰、精进的障碍,这就是稷下剑道的隐患。 倾城在一次公开演讲中用简单明了的两个字拯救了稷下剑道:复合。 不需要再解释了,所有人都开始尝试将日、月、星三系剑技排列、组合,山穷水尽的朱雀炎流,终于迎来了柳暗花明的时刻。 致力于剑道研究多年的卡谬大学官得知此事后,不由得喜极而泣,当学生们问起“圣?叶倾城剑技复合理论”对于社稷剑道的意义时,老人家只作了一句意义深远的评价:从前稷下只有剑技,现在,我们终于有了剑法。 不少稷下才子为“剑道复合论”顿足捶胸,大呼失之交臂,因为这理论实在太简单,他们也曾不止一次的想到,可叹的是偏偏没有进一步深思。 遗憾的肇因是他们为根深蒂固的习俗所束缚,悲哀的根源在于他们对条条框框之外的世界视而不见,把“强化”当成了创新的唯一途径。 然而才俊毕竟是才俊,当倾城将他们自迷梦中唤醒后,任何陈规陋俗也不可能挡住这群天才的脚步,沉寂百年的稷下剑道在金秋时节迎来了觉醒之日。 身为先驱者的倾城并没有就此停止脚步。 “搽亮眼睛等着瞧吧,叶老大还要创造奇迹!”柯蓝率先透露了他的秘密。 倾城的确有新的打算。他从不肯重复自己,既然已经把“剑道复合论”公布出来,就没打算继续在这方面做文章。 水月治愈了小迦的离魂症,也成功的把这单纯的小姑娘收买为最忠诚的心腹,尽管万分不舍,小迦却必须尽快回凤凰城。 当小迦哭着告诉倾城分别在即之时,他悠闲惯了的神经才紧张起来,除了给水月的回信,他还专门为小迦创造了一套剑术,作为送信的谢礼。 倾城的初衷只是想尝试着把兵法溶入剑道,然而这区区小事却造成了一场不折不扣的大轰动。 轰动固然是因倾城而起,可主角却成了年仅15岁的小太子春江无错。 从小迦口中得知了倾城的计划后,渴望一鸣惊人的无错就缠着倾城,要求“亲爱的姐姐也传授您最疼爱的小弟几招剑技,顺便收我为亲传弟子如何?” “你这胆小鬼不是连剑都不敢碰吗?再说,如果我没记错,你的‘剑道基础’课几乎不及格呢。这种水准不够作我弟子!”倾城不想这小鬼糟蹋了水月流的名声。 “别提什么剑道基础了!一想到和那些资质平庸的笨蛋学一样的东西,我就提不起精神来!” 听了这话,倾城不由得心中一动,无瑕是超人类,无心是神族,仔细想来只有无错是普普通通的人类,难道一向平庸的他当真隐藏着不可思议的潜力?倾城疑惑的打量着面前这个帅气的小家伙,还真觉得他有点儿像个大人物呢。 “虽说对不起水月流列祖列宗,我还是暂且收你为记名弟子吧……”随手丢给他一本书线装古书,倾城懒洋洋的说,“看我划过红线的那句,有不认识的字就问。” “四季轮回,功成身退……”无错翻来覆去的诵读着这句古代兵法箴言,时作冥思苦想状,时作痛苦莫名状,抱著书上窜下跳活象只大马猴儿。 旁边的倾城一直在等他提问请教,可这孩子只顾着跳来跳去,根本无视他的存在。好容易等到静下来,回头一看,这小子正撅着屁股趴在楠木书桌上呼呼大睡,口水将书濡湿了一大片。 剑道考试那天,由于倾城身份特殊,考核官们同意了由小迦代为演练,他则旁观讲解。 当小迦在“剑道考核团”面前表演了倾城所创的“新?炎流?四季剑”时,那精妙绝伦的剑技立刻引起所有在场者的关注,而倾城的讲解则更是让人心悦诚服。 “四季轮回,功成身退,万物有法,名正则言顺,在自然与和谐的统一下,四季又都是内蕴了个性的‘魔法剑技’。 “春华,以阳光剑气附加白魔法‘神明之眼’,如春日阳光普照,驱除一切黑暗与污秽之气。 ”夏晚,乃火系魔法‘连珠火球’加流星剑融合而成,火焰流星间杂在密集、凛冽的剑气中喷射而出,恰似夏日夜空的罕见美景--流星逐月。 “秋实,并非一般所指的丰收之意,乃取“秋”之萧瑟,‘实’之完结意而得,以风系魔法‘大气之刃’加预示死亡的‘新月剑’,构成威力惊人的速攻剑,务求一击必中。 “而最后的冬雪剑,则是以拔刀术施展全力一击的同时催发冰系魔法‘瞬息冰封’,不管对方是否中招,‘冬雪’出手后立刻过渡“春华”,正如四季轮回交替,各招大相径庭,却找不出丝毫衔接破绽。” 完美的表演在掌声中落幕,相对于考核官的赞不决口,台下的学子们却纷纷垂首长叹。 虽然“四季剑”只是以日月星三剑为基础,再加上几种初级魔法组合而成,但这必须要求使用者魔武双修且臻大乘剑道境界,光凭这两个条件,稷下就鲜有几人能做到。 “就这么简单?倾城姐姐,这四季剑和我想的不一样啊!”就在小迦擦着汗水走下台去时,人群中的无错略感失望的吵开了。 面对四周投来的白眼儿,他还怪委屈的申辩,“既然有四季轮回,功成身退,当然也能日月经天,并行不悖!四季只能轮回,剑技却可以并行啊?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小迦姐姐,剑借我一用。” 抢过小迦的木剑,无错像模象样的拉开架势,“看我的!春、夏、秋、冬、日、月、星,七彩霓虹剑!” 还是阳光剑气、新月剑影、流星剑雨,还是冰、火、风、圣四系魔法,但却不再是轮回的四季,而是并行不悖的七道彩虹!无错用拔刀术同时施展了七种完全不同的剑技、魔法,谁也不知道他如何完成这等违背常识的奇迹,目睹了这一幕,所有人都惊呆了。 对于这神奇的一剑,无错自己也说不明白。 “不知为什么,只要一拿到剑,感觉自己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不但可以轻松完成心里所想的剑技,脑中也充满了强烈的破坏欲。”他如是解释道。 闻讯赶来的无心立刻给他作了各种检查,得出的结论更加不可思议:手中握剑的无错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体重也减至原来的十分之一! 满头雾水的倾城带着小家伙儿去了真理塔,一向处变不惊的镜师这次却变了脸色。送走无错姐弟后,她单独留下倾城,若有所指的问道:“倾城,你可知道剑之精灵?” “精灵?是指寄宿到物体中的精神体吗?格兰特的‘小吉’和柯蓝的红莲剑据说都有精灵寄宿。难道……” “在远古时代,四神八神兵都有精灵寄宿,可由于某些原因,到了现在,不少神兵都只是单纯的武器。” “那么,无错他……” “他没事。”略一沉吟,明镜又补充道:“今后别再让他接触武器,特别是杀气重的。” 倾城不明白明镜究竟指代什么,可浑浑噩噩的脑海中却情不自禁的浮现了无比熟悉的七尺魔剑阿修罗。 大出风头的无错惹来了意料之外的麻烦,不但被踢出剑道部,还受到两位姐姐的严厉警告,不准在接触武器。 有失亦有得,尽管他本人大呼倒霉,可同窗们望向“虹?春江无错殿下”的眼神,还是让这小子大呼过瘾。 送走小迦后的第二天,倾城就接到了元老院草拟、春江金鹏批示、签发的“委任状”,成为了孔雀历史上最年轻的“帝国参政官翰林卿大人”。 自卡谬大学官手中接过委任状时,倾城并没感到如何兴奋,反观与他同期晋级的碧水长天?刘圣阳,却一反平日稳重,激动的近乎失态。甚至当典礼结束后两位翰林卿出于礼节彼此道贺时,一向沉默寡言的刘圣阳竟主动拉着倾城的手说开了心事。 “叶师弟,今次能晋级枢机卿,真不知是托了哪位神明的福,3年来的心愿,总算一朝了结。” “哪里,这都是师兄应得的。” “叶师弟,你大概还不知道吧。虽说我还算年轻,可也快到而立之年。”微微一叹,刘圣阳悠然道:“想当初我与史克尔、格兰特三人结义兄弟,定下出宫后从军报国的宏愿。四年前大师兄就已实现诺言,去年格兰特小师弟也从军入伍,只有我依旧蹉跎于此,你可知道为什么?”见他摇头,刘圣阳自嘲的一笑,“说来丢人,我啊,只想着早日完婚。” “完婚?” “我们青梅竹马的玩伴,从小家里就给定下了娃娃亲,她比我小两岁,本事可强的太多了。” “既有父母之命,又彼此相爱,早日完婚岂不更好?何必拖到现在。” “你不知道。”苦笑着摇摇头,刘圣阳接着说:“无论家世、品貌还是学识、才艺,我都差她太远,从小到大,在她面前我总是说不出的自卑。小时侯我们曾有个约定,当了翰林卿后,就娶她过门。” “为了一句儿时戏言浪费大好青春,实在可惜。”倾城既为那位待闺空守的姑娘抱屈,又为刘圣阳的憨厚固执而叹息。 “她可以当作戏言,我却不能。既然承诺,当然就要履行。而且,她也一定默认了我们的约定,否则绝不会一直等到现在。”扬眉一笑,刘圣阳又道:“好在现在总算达成心愿,一切都还不迟。” “有情人终成眷属,师兄,祝福你们。” 想到自己和水月,倾城不但能理解刘圣阳的心情了,甚至生出同病相怜的感慨。高兴的接受了他的祝福,刘圣阳还摘下形影不离的红宝石挂饰给他看。 “定情信物?” “嗯。”羞赧的点点头,刘圣阳自豪的道:“这宝石就是她的名字--红泪。” “红泪?!” “你也认识的,就是内务学官风姿?萧红泪。” 一听是那位红魔女,倾城忍不住笑道,“难怪她教授美形课,原来一直准备着扮新嫁娘呀!” 第三章 勾心斗角殿上卿 “黄金色的河水自王宫向外流去,晴朗无云的天空突然现出一行南归的大雁。”自梦魇中醒来的春江金鹏如是描述了梦中所见,那沈静、庄重乃至悲壮的幻象中探出遮天蔽日的漆黑之手,试图将他永远拘禁在异世界光明正大的恐怖之中。 春江金鹏并没意识到怪梦背后的不祥之兆,直到太医诊断出急性“红痧热”已经严重破坏了他的健康。 不久前,倾城曾入宫觐见春江金鹏,当时他气色好的很,精神也不错,不但设宴热情款待乖“女儿”,还在开玩笑的说,“人家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朕现在倒犯了愁,不晓得那户王候够格迎娶倾城公主。”不成想时隔不久,竟然病的卧床不起。 抱病早朝的摄政王陛下对太医会诊不屑一顾,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司祭院煞有介事的祈祷与祭祀上,当首席大神官询问病法前有何异常征兆时,春江金鹏若有所思的描述出了那场噩梦。在这之前,他早已向依邪那美讲述了不止一次。 “金水东流,财源外流之意,此乃伤财之兆;雁过长空,喻‘行伍’之‘人’,即劳民之兆!陛下梦中染恙,必先圆梦冲喜,而后方可除疾。” 金鹏忙问她如何圆梦冲喜。依邪那美要来笔墨纸砚,当众写下“举万金、发万民”六个大字,再问该作何解,她却笑而不答。 就在群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帝国兵马大元帅春江飞鸿排众而出,朗声道:“陛下,此梦为臣可解!”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谁也未曾听说武人出身的飞鸿郡王竟还懂圆梦之术,可当怀疑的目光触及大元帅凌厉阴鸷的眸子后,又全心惊胆战的低了下去。 依邪那美神色如常,倾城却看得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自春江飞鸿出列后就漫上了她的眼角。“早有预谋……”意识到这一点的倾城立刻嗅到了政治风暴的气息,再看柯宇明,却镇定的仿佛一无所知。 “陛下罹梦之夜,臣下也有所感念。”春江飞鸿从容不迫的说,“事实上,那晚臣下也梦见不祥之兆--一枚火红的长矛状流星自王城上空划过,消失在西方边境之处”。 群臣的惊叹声中,春江飞鸿大声道:“臣下本也懵懂不解,如今听了陛下之梦,两相对照,这才真正明了其中的玄机。” “‘流星’就是天神的战争之矛,流星落向西方边境,就是说战乱起自西方;‘发万民,举万金’,当然是战士和军费,若要圆梦冲喜,当然要举兵挥师争西,平定凤凰城叛乱!此乃上承天意,下应民心,王师凯旋之日,即陛下痊愈之时!” 对凤凰城的态度,一直是学宫派与贵族派最大的分歧。 春江飞鸿无疑是个坚持武力统一的好战分子,而以柯宇明为首的学宫派则倾向于通过外交缓和帝国与凤凰领的关系。 两大势力互不相让,妥协的结果就是西征议案被无期限搁置,为了击败政敌,老谋深算的春江飞鸿利用摄政王的噩梦做起了文章,至于他如何收买了大神官依邪那美,想必只有这为未来的皇后娘娘自己清楚。 新晋帝国参政官叶倾城大人当然归入了学宫一派,初履仕途的他不得不承认春江飞鸿这一手玩的实在精彩。 相对于春江飞鸿的早有预谋,学宫派诸臣明显乱了阵脚,反对开战的奏议在“神旨”面前不堪一击,春江金鹏也渐渐倾向于出兵。 摄政王陛下个人力量不足以力排众议,可当势均力敌的学宫、贵族两派陷入僵持时,他的决定就显得举足轻重了。 局势极端不利,在同僚们焦急的目光注视下,柯宇明依旧从容镇定,非但不上奏驳斥,甚至还将目光远远的投向窗外,似乎正百无聊赖的等着廷议尽快结束,好早点回家睡个回笼觉。 就在此时,殿门处的廷尉高声道:“启禀陛下,稷下督学阴阳明镜求见。”笑容僵死在脸上,春江飞鸿恼怒的瞪视柯宇明,神采飞扬的枢机卿则耸耸肩,还了他个貌似无辜的微笑。 一向不问世事的孔雀国师肯亲来晋见,春江金鹏还真有点儿受宠若惊,连忙宣她进殿。仍是那身朴素的黑纱法师袍,流苏似的青丝挽成一束,随意得垂在肩头。 “惊闻陛下染疾,明镜稍通岐黄,愿略进绵薄之力。”听了明镜的来意,春江金鹏大喜过望,“镜师亲诊,区区小恙自不在话下!”至于什么“发万民、举万金”早就抛到了脑后。 阴阳明镜的突然出现使出兵凤凰的计划再次胎死腹中,春江飞鸿想借助神权出兵凤凰,不成想反被柯宇明抬出了神权的祖宗阴阳明镜,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无论解梦还是医术,他又怎敢在明镜面前班门弄斧? 依邪那美也面沉如水,无论如何她这个大神官的威望终究不可能超过堂堂国师。 当阴阳明镜宣称陛下并无大碍后,包括春江金鹏本人在内,大家心中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这场宫廷暗斗也该以宇明公技高一筹而收场,可明镜告退前的一句话,却又给群臣心中添了十五只吊桶,“至于陛下惊梦之事,愚以为不可等闲视之。” “镜师也认为此梦为不祥之兆?刚刚大神官为朕解得‘发万金、举万民’六字,镜师以为如何?”春江金鹏只顾得好奇,却没留意依邪那美遮掩不住的愠怒。 身为国师的阴阳明镜为何关心区区一个噩梦?依邪那美有理由相信,这阴毒的小女人是想从自己手中抢回孔雀帝国精神领袖的地位--尽管她从来也没真正拥有。 自学宫一党的眼中,她看到了冷笑与蔑视,而自同盟者春江飞鸿及自以为是的贵族那里,她只得到了幸灾乐祸。第三势力的削弱,对旧有派系都有利无弊。 “这也是先生的谋略?”倾城再次望向柯宇明,刚刚请出镜师反客为主的手段让他由衷钦佩,可如今落井下石打击依邪那美就未免有些恶毒。柯宇明报以苦笑,一向任性的明镜又在自作主张了。 “举万金,发万民……举万金,发万民……”反复念诵了几遍,明镜忽的转身来到王座前,颔首微笑道:“陛下,这六个字,也正是明镜想说的!” 公开支持本该是死对头的依邪那美,镜师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群臣傻了眼,大神官本人也胡涂了。 “‘举万金,发万民’指代何事,大神官阁下定有详解,想必不用明镜多嘴了。”直到小巫女般的阴阳明镜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才强自收敛心神,冷冷答道:“天机不可泄漏,那美不敢妄言。所谓的详解,还请镜师指教。” 明镜正是要封住她的嘴,当下也不客气,“既然如此,明镜就恭敬不如从命。所谓的举万金、发万民嘛……就是以万金之资、万民之力,建造一座祭祀众神的大神庙,以谢上天对吾等孔雀子民之垂眷,以昭国泰民安、盛世太平,以佑陛下一统江山、洪福齐天!” 谁也没想到梦魇会引出帝国大神庙,更不会有人想到阴阳明镜会说出这等阿谀奉承的话。而命运之门扉,也就在此时开启了通往未来的方向。 飘然自倾城身边走过,明镜悄声丢下了一句“天国曼陀罗?红之命运塔”,消除了他心中的困惑。 “以昭国泰民安、盛世太平,以佑陛下一统江山、洪福齐天……好、好,说的好,解的好!好个帝国大神庙!”春江金鹏的陶醉在国泰民安、盛世太平、一统江山、洪福齐天的幻想中,大神庙比战争更能满足懦夫的虚荣。 帝国大神庙成了朝议和元老院讨论的重头戏。 春江飞鸿和大部分少壮军官强烈反对建造大神庙的计划,对挪用军费用于建造开支更是大为不满。 元老院公卿也分成两派,部分翰林卿与少数开明贵族认为孔雀边疆未定,建造大神庙劳民伤财得不偿失;赞同者则认为“反正都是举万金、发万民,建造大神庙总比战争好的远,两害相权取其轻。” 而大部分朝臣则选择了沉默,因为另一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宇明公--仍在沉默。 “先生一日不表明立场,这场纷争一日不会结束。”在欧阳多闻等人的托付下,出身皇族且是稷下嫡系的倾城不得不来打破这个闷口葫芦。 枢机卿大人在自家花园中招待了倾城。煮好清茶,撵走想凑热闹的柯蓝后,柯宇明不答反问:“目前这种局势下,你说我该站在哪方?” “建造大神庙乃是镜师的倡议,而且关系到天国曼陀罗……” “不考虑镜师,也不考虑神国,只谈朝廷。”向两只青花瓷杯中斟入碧绿的香茗,柯宇明等待着他的答复。 “陛下认定大神庙就是他的生祠,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建造,飞鸿郡王更热衷于穷兵黩武,大神庙的开销无疑要占用他盲目扩军的费用,目前来看,双方的矛盾根本不可调和。 “而在实力对比上,飞鸿郡王显然要强上一筹,如果先生再不表态,陛下迟早会妥协。他毕竟不是很有主见的人哪。” 喝口茶润润嗓子,倾城继续说道:“老实说,倘若不考虑神国,我也不愿支持大神庙的计划。如今正是秋收时节,发动上万农奴建造神庙必然影响帝国农业,等到来年,不知有多少人会死于饥荒。 “若是放弃建造大神庙,飞鸿郡王必然出兵凤凰,而今乌鸦领战乱未平,实在不宜再动干戈。” “考虑的很周到。”赞许的点点头,柯宇明笑道:“但若加上镜师和神国的因素,也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既然如此,先生为何不干脆的表态支持呢?” 没有立刻回答,柯宇明默默啜了口茶,良久才缓缓咽下。“倾城……劳民伤财或者生灵涂炭,我们只能二者选一,这就是从政者的悲哀。幸亏肚皮里还有颗良心,脑壳里还有个理想,否则我也和畜生没什么区别。” “柯先生……”倾城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每当柯宇明施心计玩手腕之后,总要说这些自省自责的话。 “高悬而售,代价而沽。”这八个字,解释了他始终保持沈默的缘由。倾城终于明白了,他是要等陛下先开口求他。 政治弱智儿春江金鹏终于想到了柯宇明,老贝隆带回了枢机卿的价码--钦准国民下院和护民官监督制。 “反正元老院已经抢走了朕的君权,在加个‘国民下院’分掉元老院的权利正和我意。 “每两年选举一任护民官监督帝国官吏……虽然坏了祖宗的规矩,可也的确是个好主意--至少那群肥头大耳的蛀虫不敢再把国库当自家的地窖。”春奖金鹏就这样吹着口哨签署了议案,拱手将帝国军政分给了“自由公民”。 得到摄政王陛下的手书后宇明公当即宣布支持敕建大神庙,元老院的表决如期举行,翰林卿算半票,贵族元老算一票,建造帝国大神庙的议案以半票的微弱优势通过。 “既然大神庙的建设不可避免,且要在新年之前完成,至少十万奴隶劳工要投入到施工中,那么帝都防卫就面临严峻考验,防止、镇压奴隶暴乱的任务必须交给一位有能力的将军主管。近卫统领、从二品中将史克尔出身稷下名门,年富力强且办事干练,正可当此重任……” 春江飞鸿也不是省油的灯,吃了闷亏当然要反咬一口。一直荐文呈上,可怜的史克尔明升暗降沦为奴隶工头,稷下出身的他被彻底清出军系,近卫统领的肥缺则落入了春江飞鸿的亲信--三品少将武思勉--手中。 默默的收拾行李,默默的离开近卫营,此时此刻,逆来顺受的稷下月光在想些什么呢?抱怨、愤懑还是痛恨 “韬光养晦,潜龙在野。”反复咀嚼着卸任之日柯宇明送他的这两句话,史克尔用力扯下了胸前的中将勋章。 “就是为了天国曼陀罗?”望着真理塔外那一群群面黄肌瘦的奴隶,为看管他们而临时搭建的窝棚,倾城不由对神国的美好前景产生了疑问。 “对。就是为了天国曼陀罗。”明镜坚定的答道,“而且,这仅仅是开始而已。” 第四章 辉而煌兮大神庙 敕建大神庙是春江金鹏登基以来难得的壮举。他深信这伟大的工程将弥补他所失去的及尚未得到的一切,几个月前他曾经试图恢复“天子”的古代封号,在稷下书生的阻挠下未能实行,如今敕建的帝国大神庙不但终于满足了他君权神授的虚荣,从艺术家的角度,更将为后世留下一件不朽的杰作,至于国计民生等等俗事,摄政王陛下当然不会放在心上。 阴阳明镜呈上了“上承天命”的总体规划图,本身就对土木建筑颇有研究的春江金鹏很是揣摩了一番,不但提出了若干修改意见,还钦点翰林别院负责具体工程设计。 老贝隆闷闷不乐的将御笔钦命送到首席翰林官欧阳多闻手中,指着陛下朱笔修订、注解过的规划图说,“瞧见没?陛下平日批折子都没这般用心。今儿个这差事,办的好升官发财自不必说,若是出了岔子…哼!诸公就等着打赤膊上雀儿山采石伐木吧!” 这话吓坏了欧阳老爷子,心想:“帝国大神庙总督造……听起来像个美差--掌管银钱预算哪!那么大的工程,指缝里漏点儿碎屑就抵得上翰林别院几年的供奉。”可仔细一琢磨又觉得不那么简单。 既然陛下对工程如此看重,将来少不了百般挑剔,一旦不合他的意,美差可就变成了苦差。再则说,这大神庙摆明了就是砸钱的无底洞!今天掏空了国库底子,将来有个天灾人祸……这班督造可就是替罪的羔羊。 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找来几位投契的同僚商议一番,最后决定明哲保身不淌这池子混水。 至于督造的工作,必须交给一位撑得起事儿的皇亲贵族主管,将来若是有个反复才不至于牵连太广、殃及同僚。 翰林卿皆出身稷下,向来与世袭官爵的皇亲国戚泾渭分明,若要选择在贵族派、学宫派、摄政王三系之间缓冲的督造官,当然非那位新晋从三品帝国参政官少年翰林卿莫属。 就这样,福祸难料的机遇落到了倾城头上。 接下前辈诸公的委托后倾城并没有深思其中利害,相对于勾心斗角的官场,他更喜欢过去稷下无忧无虑的生活。 如今这大神庙督造的工作,刚好满足了他久旷的研究欲望。欣然受命后他迫不及待的展开图纸,想看看继真理塔、希望塔之后,天国曼陀罗又将展现何种奇迹。 “多闻公,督造官可否兼任设计师的职责?”规划图只是大概的描绘,实际开工时必须由专门的建筑设计师补充完整。 “当然,贝隆大人说钱和人的问题不用多虑,贤侄大可自行决定。”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倾城兴致勃勃的投入了准备中,潜心研究图纸,分析可行的施工方案。 尽善尽美和减少开支,抱着这两条原则,他开始考虑助手和开销问题。倾城首先去找碧水长天?刘圣阳,想请这位同为翰林卿的大师兄加入到设计师的工作中来,不巧的是刘圣阳已经担任了史克尔的副手,只得婉拒了倾城的邀请。 “稷下学子多才俊,远胜圣阳者不胜枚举,师弟何不回学宫募贤呢?”刘圣阳这话算是点醒了倾城,眼前豁然一亮,他想到了助手的最佳人选。 第二天一早倾城赶回稷下,召集“魔武科文中心”的各部负责人开了个筹备会议,将帝国大神庙图纸复制了若干份交由学宫各部研讨,同时起草了“招贤书”,寻求精通土木、工程、机关的学者组成督造幕僚团,共同解决工程中的难题。 安排好一切后倾城专程赶回当初寓居的图书馆阁楼,说服梵志出任自己的第一助手才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 近乎蛮横得把梵志从发霉的地下实验室中拽出来,倾城直截了当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不管你甘于淡薄还是愤世嫉俗,如果还当我是朋友,现在,就给我出来晒晒太阳!”秋日正午的阳光刺的梵志眯起了眼睛,面前的倾城似乎也变得格外陌生。“出来?像你一样入仕?”“对!”倾城毫不讳言的答道,“你的身体即便霉烂也无所谓,可你的才能,我决不能容忍白白浪费。”不知不觉中,他的口气竟然变得与柯宇明出奇的相似。 或许是被他的霸气激怒,梵志面无表情的瞪了他良久,之后冷笑着拂袖而去。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晦暗的图书馆中,倾城心中立刻涌起难以言喻的挫折感,想开口劝阻,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出乎意料是,就在他满怀失落的离开时,梵志却不紧不慢的追了回来。 “这件事之后,我就不再欠你任何交情。”尽管说的绝情,他却不得不承认--一向只我行我素的自己,最终还是无法抗拒倾城的影响。 而倾城呢?也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梵志的天才与锋利,对他而言,作为诤友的梵志正如一块冷酷的磨刀石,将自己伴随成熟而来的浮躁、傲慢、矫情、自私一一磨去,正是这面明察秋毫镜子,使时常借鉴、自省的倾城在步入仕途的同时也幸运的保留了赤子之心。 无论如何节省,建造大神庙的预算仍是个让人头痛的天文数字。孔雀帝国的富甲天下比国泰民安水分更大,倾城不希望国库被挖出大窟窿,只好把募集款项的眼光投向了京都万户富豪。 无条件征用大量奴隶、牲畜早已使富有的自由公民们大为不满,再想征税,十有**行不通。 要钱,又不愿强人所难,倾城苦思多日后终于想到了一个发放“天官赐福券”的计划,考虑周详后他立刻兴冲冲的跑去和梵志商量。 “由帝国财政司监督印制‘天官赐福券’,并公开向民众发售--当然,销售对象主要是京都的富户。每张赐福券上都有孔、雀、帝、国、钦、造、天、官、赐、福、宝、券十二个字,只不过排列顺序不同……” “天官赐福券?你当真认为有人会买这种东西?谁信一张废纸真能带来福气!” “呵呵~天官不赐福,我们来赐啊!”倾城笑着解释道:“任何人都可以只花十个铜子买张赐福券,却有机会获得最高等级为十万金币的大奖! 我们……” “十万金币?!”梵志哭笑不得的望着他,“帝国财政司的官僚们发疯了么,肯拨给你十万金币玩游戏?” “梵志,你还是不明白?”倾城沉声道:“‘孔雀帝国钦造天官赐福宝券’这十二个字,你仔细算算,共有多少种排列方式?” “479001600……大到可怕的数字。 ”梵志终于明白他想用什么方式敛财了。 “没错!479001600种排列方式,但每次只有一种排列方式能中大奖。” 倾城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彩,“这不是征税,民众会兴高采烈的从1/479001600中寻求十万金币天官赐福的美梦--他们或许能得到,但与我们的收获比起来,那实在微不足道! “如此一来,建造大神庙的款项就有着落了。别担心卖不出去,除了我们,又有谁会认真计算中奖可能? “计算了也无所谓,因为所有人都会坚信那几乎不可能的幸运一定会降临在自己头上啊!” “这是骗子行当!” “骗子?别人的愚蠢,不是我们的过错呀!我没有逼他们买,我只是在清醒的操纵着人们的欲望,难道这也有错?你总不至于认为区区几张赐福券就会造成家破人亡吧?” 长长叹了口气,梵志哀伤的望着倾城,他问自己,面前这神采飞扬侃侃而谈的男子,当真还是当初稷下图书馆昏暗的斗室中,与他秉烛而谈、彻夜苦读的倾城吗?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把他由才华横溢的少年学者变成了工于心计的权术家? “你也知道,帝国法令禁止公开赌博,而你的赐福券,根本就是个巨大的国家赌博工具。” 倾城反驳道:“当然不是!我……” “怎么不是?”梵志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中奖机会与赌档掷筛子赌大小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后者坐庄的是私人,前者坐庄的是国家而已。既然不允许公开赌博,这种在国家权力机关公开庇护下发行的赐福赌券又算什么?难道权力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倘若如此,我们千万孔雀子民以之为傲的保护伞、生命树的帝国朝廷又算什么?恃强凌弱、巧取豪夺的工具吗?”喘了口气,梵志定定注视着目瞪口呆的倾城, 一字一句的说:“如果今天国家赌博能够大行其道,明天,军妓也将成为正当--乃至光荣--的行当,毕竟那也算是为国效忠呢!” 倾城没在辩解,立刻放弃了天官赐福券的构想, 神的眷顾在十万奴隶不分昼夜、流血流汗的浇灌下开出奇迹之葩,短短百天,六芒星状的大神庙就以初具规模。 厚重的青石构筑了庄严肃穆的整体基调,高雅的汉白玉则在庄重之中调进锦上添花的华丽。 帝国大神庙头枕落凤山,脚抵鹰扬河,把整个帝都揽在六只强有力的手臂之中,宛若一面巨大的魔法阵。 就在六芒星的正中央,帝国大神庙的督造官们需要设计并竖立起一座高42米,重达1168吨的古典式中空方尖塔--天国曼佗罗?红之命运塔。而这最后一道画龙点睛的工序却让包括倾城、梵志在内的稷下才子们吃尽了苦头。 石料的开采和方尖塔的雕凿工作早在三个月前就开始了。 鹰扬河两岸有许多采石场,软性的岩石--石灰石和砂石--用作修造寺庙的石块;花岗石用于雕凿方尖碑、过梁和皇室巨像。 现在面临的难题是如何把这巨大的方尖塔运到大神庙正中的底座上,对于渺小的人类而言,这简直是不可完成的任务。 倾城和他的助手们最先想利用斜面和滑轮组,可效果远不如古书中记载的那么好,之后他又想到了滚木,可事实证明方尖塔不太可能依照人们想象中的轨迹滚动,几次出轨造成了巨大伤亡,迫使倾城不得不放弃这个主意。 就在工程陷入僵局之时,疯子梵志从一次失足落水中领悟了神的启示。当然,在不信神明的他看来,那叫做灵感。 凭着助理督造官的权利,梵志征用了几十名劳工,命令他们每人提着一只大桶跳下鹰扬河,分别挖满满一桶淤泥上来。 “这个疯子!” “他想干什么?” 所有的围观者都当他想学“精卫填海”来报落水之仇,直到淤泥从采石场到大神庙之间铺出一条平整的道路后人们才看出端倪--他要用这条淤泥信道来运输重达千吨的方尖塔! 滑道表面洒上了水,变得比冰更滑。两百名健壮男子套着两股绳拉纤,听到哨子声后,他们成功地启动这大石块,甚至动作稍一用力,不少人都摔了个倒栽葱 奇迹就这样出现在光天化日下,疯子梵志和比他更不起眼儿的淤泥滑道征服了巨人般的方尖塔! 从此以后,这座伟大的城市又多了一座新塔,同时也多了一个新名字--三塔之都。 看着这一幕,倾城异常伤感。 “外来传授只是开启知识宝库的钥匙,真理要靠在实践中不断求索才能获得。”魔导神巴哈姆特大人的教诲他一直没能真正领悟,今天,疯子梵志给他补上了这人生至关重要的一课。 帝国大神庙的后期工程仍在日夜赶工,督造工作则基本完成。倾城完美的实现了春江金鹏理想中的大神庙,作为嘉奖,不满20岁的他升任从二品咨政官、枢密左使(枢机卿的副手),再次向帝国权利中心迈进了一大步。而不幸的史克尔,则仍在奴隶营中默默工作。 “大师兄,又有三十名劳工感染瘟疫。看来……是活不下去了。” “牲口呢?” “今天只有六匹骡子受了冻伤,那些奴隶……” “把骡子杀了。” “大师兄……” “洗剥干净,煮透,再买些好酒。请那些感染瘟疫的人吃,算我请客。没尝过酒肉就死的男人,太可怜了。”漆黑的帐篷中伸出史克尔苍劲的手掌,接过那把银币,刘圣阳心里沉甸甸的。 “之后呢?”酒肉可以救他们的饥却救不了他们的命。“如果这是神的惩罚,那到底是谁在作孽?”刘圣阳愤懑的想。 “老规矩……”帐篷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间中飘出若有若无的两个字。 “杀掉。” 除夕之夜倾城伴着明镜走出真理塔,仰望着被烟火与喜气染红的命运塔,在沉默中思索着各自的命运。“这就完了?”倾城仰望黯淡的苍穹,眼中满是迷茫。 “银色的真理,蓝色的希望,红色的命运。都齐了,这就是天国曼陀罗?” “不,仅仅是最初的坐标。”明镜淡然答道。 “不,仅仅是最初的坐标……”回声自命运塔尖传来。不,不是回声!倾城惊讶的发现那“回声”发自塔上一只诡异红色乌鸦口中。 “那是……” “鬼灵。大魔女的传信使者。”明镜好整以暇的答道。“天国曼陀罗现世,百鬼不超生!它是来宣战的。” 不再是单纯的鹦鹉学舌,鬼灵乌鸦念出了一串恍若魔咒的古代诗句。 祗园精舍钟声响, 诉说世事本无常; 娑罗双树花失色, 盛者必衰若沧桑。 骄奢之人不长久, 好似春夜梦一场; 强梁霸道终殄灭, 恰如风前尘土扬。 狞笑般的叫声刺入耳膜,乌鸦倏的冲天飞起,就在即将消失的刹那,砰的一声,碎裂成血红的礼花,博得大神庙周围狂欢人群阵阵无知的欢呼,伸手迎接那来自魔狱的血肉…… 孔雀历121年辞旧迎新的钟声,也在雨雪纷飞的冬日彤云中恰到好处的敲响。 第五章 天下苍生道与魔 后人追忆121年初朱雀大陆那场波及甚广的大灾难时,往往从那年冬天的鼠疫谈起,但很少有人知道,灾难的端倪最初并非显现在孔雀帝都,而是酝酿于千里之外的魔域。 得知新旧世界前因后果的龙之介没有接受魔女谬斯爱的暗示,尽管知道自己的宿命注定是为她--一切超人类的母神,旧世界的人造妖魔--奉献生命与灵魂,可崇尚自由的心却永远不甘雌伏。 缪斯赐予他新生,却无法改造风之子的灵魂,龙之介不懂所谓“贵贱高低”的阶层划分,他坚信天赋万物自由平等,与其说是蔑视强权,倒不如说他性格深处埋藏了对一切束缚的化不开的憎恨。 憎恨束缚的龙之介偏偏碰上凌驾于万物生灵之上的缪斯,恩情的纽带索住了风的脚步。 “凭什么审判?凭什么消灭一切生命?”龙之介曾质问谬斯,“你以为自己比人类或者猪狗或者土木顽石优秀、仁慈、善良、正义? 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你凭什么消灭他们?力量还是智能?” “我?”缪斯没有丝毫怒意,龙之介的质问正是她曾经一度的反思。“我是一切污秽之中最肮脏的生命,所以才被选择为净化的执行者。” “阿介,你知道吗?”她恬静的陈述:“死亡就是一切的救赎,万物的结局都将无法摆脱这个完美的句号。我也不列外。当一切都得以净化,我将在万物殒灭之后结束自己的生命。然后,世界就清净了。” 龙之介不是聪明绝顶的人,他反复思索考虑缪斯的话,可在承认净化必要性的前提下,他找不到任何矛盾之处。 无可否认,缪斯是最深层次的悲观主义者,建立在悲观主义基础上的净化理论无疑是绝望的结晶,可对崇拜自由的龙之介而言,悲观与绝望不正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世界上当真有绝对的自由?他也不止一次的扪心自问。多年来流浪的经历总结出否定的答案,只有死人才会抛开一切束缚。 看似独善其身的绝对自由归根结底离不开“个人”二字,而无政府主义者历来都难逃疏而不漏的社会之网,除了被改造为循规蹈矩的人群一分子,唯一的道路就是死亡。 为什么要收税呢?为什么每个人都一定要被划分给某个国家?为什么要打仗呢?土地与空气阳光都是天赐之物,凭什么划分成大大小小的国家,既然土地不是自己亲手制造,凭什么占为己有?甚至为之开战,让根本毫无仇怨的战士兵戎相见?这一切……究竟都是为了什么? 流浪的同时,他也在思考这些复杂的问题。结论当然得不出来,犹如空中楼阁的自由主义也渐渐飘向悲观的沙漠。 “把一切都消灭,让世界从新开始。”缪斯的理念对他而言的确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也许新的世界不再有强权、正邪、法律乃至道德,一切都是自由自在的,生命本来的样子。”这样想着,他越发心动了。 改变自我,成为缪斯净化世界的助手;坚持自由,不为任何人的正义而战,彷徨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他不知何去何从。此时此刻,他迫切需要朋友指点迷津,于是越发想念倾城和F&S的兄弟姐妹们。 倾城等人不在身边,聪明的美杜莎主动填补了这个空缺。尽管缪斯曾提出警告,龙之介却不认为曾经是“食物”的美杜莎有何卑贱之处,时常与她携手同游,偶尔也说些彼此的心事。 “身为卑女的我,在爱情战场上击败了至高无上的主人。”当美杜莎骄傲的把这句话加载日记之时,那份欢喜之情是可想而知的。 一个雨雪纷飞的夜晚,五位访客不速而至。当来客报上“昆仑山无底洞大瘟皇”的名号后,缪斯破例出门相迎,并在秘室中设宴款待。 “孔雀帝都接引‘天国曼陀罗’,缪斯仙子想必也早有耳闻。” “所谓‘天国曼陀罗现世,百鬼不超生’,倘若那传说中的神国当真完成……我等仙道不死之身可就不复存在了。” 美杜莎模模糊糊听到了以上两句,等到客人离开后忙找了个机会问缪斯。 古怪的笑了笑,缪斯意味深长的说道:“《天国曼陀罗》的确是神魔两道的劫难,然有镜师亲自主持,我不便亲自出面。昆仑山大瘟皇主仆修行万年,道法精深,乃神魔两道屈指可数的高人,既然愿意充当瓦解天国曼陀罗的马前卒……我又何乐而不为呢。至于他们提出的帮助……呵呵~我当然会加倍提供……最近实在无聊,不如就陪他们玩玩罢。” “主人要亲自出山?我都不知道呢。” “哼!你当然不知道!”缪斯话音转冷,“你最近忙着谈情说爱,我都不忍心打扰呢。” “主人!我……” “这件事不用你操心!”冷冷打断她的话,缪斯嘴角溢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我会请那位,天下无双的大人物襄助。” 美杜莎没心情猜测大人物到底是谁了,缪斯下一句话彻底冻结了她的心脏。“美杜莎,你最近看起来好憔悴哦……”悄无声息的来到她身前,缪斯轻柔的抚摸着她的面颊,那眼神宛如审视猎物的狐狸,恶意中夹杂着些许怜悯。“再作次‘改造’吧……你会喜欢新的身体。” “不!我……不要……”绝望的哭喊溺死在心中,美杜莎眼前一片漆黑。原本是正常女子的她,就是在上次改造中换上了丑陋的蛇身。这次,谁知道缪斯会把她变成什么? 比起美杜莎,龙之介知道的更多一点。“我要带你去见一位大人物!”拉着他的手,缪斯雀跃的宣布了旅行计划。 丢下十二金钗和美杜莎去旅行,龙之介不知道缪斯又打的什么鬼主意,世上又有什么大人物值得她亲自去拜访。 “魔王与天神的灵魂共生在她的体内,付得起百万金币定做自身克隆体的女剑圣。” “凤凰城?难道是……”龙之介终于猜到那位大人物是谁了。 “还记得曾经答应我的那个誓言?我现在……就告诉你……”离开魔域那天,美杜莎潸然落泪执手相送。 龙之介并不明白她何以如此伤心,更看不懂伊人泪眼中深蕴的绝望与希望。 “不管去哪里,一定要回来……倘若不能回来,请……带我一起走……” “当然要回来!”爽朗的一笑,龙之介低头抚顺她额前的发丝,那似水的温柔,直到多年之后仍时时伴着苦涩与伤痛浮上心头。 就在谬斯与龙之介离开魔域的同一天,大瘟皇主仆一行抵达帝都,成为春江飞鸿的贵宾。几天之后,帝都降下百年罕见的大雪,伴随而来的,还有惨绝人寰的大难。 背生黑色条纹的黄毛老鼠就在雪后出现,主要集中在肮脏的奴隶集中营内。 大神庙的后期工程尚未完工,天天都有大批奴隶死于严寒、饥饿与工程事故,虽是隆冬时节,老鼠的出现并没引起太多重视。 超强度的体力劳动与极少量的粮食攻击,使十万劳工时时刻刻处于饥饿致死的边缘,不知是谁最先想到捕捉老鼠充饥,很快的,这种对奴隶们而言不啻山珍海味的食物迅速普及开来,甚至当鼠疫蔓延后,大部分劳工仍在捕捉老鼠充饥 “出现高热、衰竭、出血不止、意识模糊、头痛及四肢剧痛等症状,有强烈传染性,已有近千人死于该病,请有司尽快防治。” 注意到大量劳工死于怪病,断?史克尔立刻上报帝国工程司,搁置多日后没有盼到任何药品与医护人员,一纸公文上写满**裸的冷酷。 “发现染病者一律就地活埋。” 没有争辩什么,史克尔召集所有奴隶监督官,照纸宣布指令。 青年军官们纷纷摇头叹息,骄傲的帝国战士们也不肯屠杀手无寸铁的病人,可上命难违,只好违心作起了刽子手,对于下达命令的总监督官史克尔也越发报有成见,暗地里骂他冷血、走狗。 对于属下的心理,史克尔当然了然于心。他也怜悯奴隶劳工,可他毕竟是帝国军人他只有服从命令。 左右为难让他不堪重负,肝胆欲裂的痛楚始终折磨着他的灵魂。 当初不能毅然决然放弃荣华富贵陪伴春江无瑕浪迹天涯,而今优柔寡断的史克尔,也没有勇气选择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 仕途不如意,十万奴隶视他为洪水猛兽,甚至连部下也对他越加轻慢,背着他捅出了天大的漏子。 上天注定121年多劫难,除夕刚过,城内西街一带也发现了鼠疫患者。 闻讯赶来的医师们束手无策,眼睁睁的看着一对**岁的小兄弟出血不止,悲凉的死在父母怀中。 当权者再也不敢小觑区区鼠辈,死神吞噬的不再仅仅是奴隶,堂堂孔雀大帝国的自由公民与公卿贵族在死亡面前也一律平等。水深火热中的劳工们或许该放声歌颂病魔,对于命如朝露的草民,只有它才真正铁面无私。 得知鼠疫扩散到公民区后,火鹤亲王立刻召开元老院紧急会议,火速通过了两道议案。 急令稽查营戒严全城,搜查病灶,并交有司予以适当处置。 急令帝国医宫暨稷下诸学子研制预防、治疗“出血热”之良药,务必遏制疾病蔓延。 八千稽查官兵奉命巡查,终于在皇宫西街污水排放渠中寻得了鼠疫病菌的初始携带者:一对骨瘦如柴的小女孩儿。 姐妹俩是从玄武大陆贩来的,额头上都烙有帝国工程司的印记,建造大神庙造成了劳动力的严重匮乏,尚未成年的孩子和女人也不得不被征用。 被发现时她们已经奄奄一息,疾病、寒冷与长期的虐待彻底摧毁了姐妹俩的健康。“适当处置”不过是官方说法,两个小奴隶被交到史克尔手中,要求当众处死已警效尤,并追查有关人员的渎职罪云云。 仔细盘查后史克尔大吃一惊,小姐妹感染鼠疫监督官们早就知道,本来该按规定活埋,可那天当值得六位军官实在下不了手,私下里一商量,最后一不作二不休,干脆放了她俩。 小姐妹俩衣不遮体的流浪在帝都街头,冷饿交集之时遇到了一对贵族男孩,孩子的世界尚未受到俗世浊流的污染,有的是怜悯之心而非势利眼,尽管父母再三警告不可接触“贱民”,兄弟俩还是送了些点心给她们充饥,并指点她们到排水渠旁取暖。富人家暖壁炉的热水自渠中流出,终日雾气蒸腾。 就是这么两三句话的缘分要了他们的命,第二天就死于急性鼠疫,成为这场大灾难的第一对贵族牺牲品。 听到这个噩耗后姐妹俩顾不得自己性命难保,哭成了一对泪人,姐姐还念念有词诵起古怪的经文,史克尔询问之后才得知是玄武人超度亡者的佛经。 小姐妹被推入烈火当众焚烧,默默凝望着那缕宛若冤魂的轻烟,历尽坎坷的一刀两断?史克尔第一次对自己笃信的军令产生了怀疑。 “为善者少年夭亡,为恶者富寿双全,假如苍天有眼,这是非颠倒黑白混淆的帝国理应欣然走向灭亡!” 悲剧尚未结束,稽查营长官又要求将六位渎职的年轻军官送上绞刑架。 监督营的官兵自发组织了自护队,全副武装守在工地不准稽查营抓人;同伴被活活烧死,善待自己的长官被连累落罪,公认下贱的奴隶劳工也有血性,无法压抑发自心的愤怒,纷纷参加到罢工的队伍中。 身为总监督官的史克尔呢?他仍保持着沉默,思索着几个曾经不敢面对的问题。 “这就是我的人生?!我究竟在哪里?!我究竟在干什么?!”自从无瑕离宫后,他无数次的剖析自己,可始终得不住完美的答案。 事情越闹越大,副监督官刘圣阳只得连夜进城找柯宇明斡旋。也是不巧,宇明公正会见凤凰城来使,无暇接见。刘圣阳急的坐立不安,思来想去,最后想到了倾城。 近来官运亨通,帝国参政翰林卿兼枢密右使倾城大人也更忙了。元老院紧急会议做出了防治出血热的决议,与学宫、医宫关系密切的倾城理所当然的被推选为“防疫委员会”负责人。 上午赶回学宫,在“魔武科文中心”会见了学子代表和不知道学派的主要干部,刚刚布置下任务,就接到了刘圣阳来访的消息。问明来龙去脉后,倾城二话不说,立刻吩咐准备马车。 “这六条性命倾城接下了!刘师兄,咱们立刻进宫见驾,求陛下开恩免罪!” 命运不会为观众的喜好事先排练,倾城晚了一步,马车刚刚驶过红砖青瓦的元老院,六位青年军官已经决定用自己的生命结束天子脚下这场不光彩的纠纷,主动走上了绞刑架。 执刑的钟声惊动了元老院中的公卿,演讲台上谈兴未艾的春江飞鸿冷漠的敲响了要求肃静的铜锣。“不过是一小撮捣蛋分子受到了应得的惩罚,何必大惊小怪。”他满不在乎的下达了镇压令。 冲破了来自各方的重重阻力,军官与奴隶们为六位烈士举行了隆重的葬礼,祝福他们安眠于天国乐土。 待到众人离去后,史克尔独自来到世后被称为“六君子冢”的坟茔,依次洒下镇魂冷酒。 北风呼啸而过,那冷洌,那呜咽,那悲怆,仿佛一曲压抑在冰层深处或火山腹底的安魂歌。从这一刻开始,史克尔终于下定决心,背弃过去,走自己的路。 没能阻止春江飞鸿的暴行,倾城为之惆怅了很久。 “必须掌握更多、更大的权力。”他从中总结出了自己的人生信条。“正义的行使必须以力量为后盾。”弱者奢谈救赎不过是可笑的妄想,最终只能搭上自己的性命。假如当初释放奴隶的不是六个士官,而是六位亲王,结局想必大不相同。” “除了良心,暴力也不可少。”假如当时先斩后奏直接去劫法场,也许他们不会白白牺牲。 “我要自己掌握力量!”那个冬天,倾城面对皑皑白雪立下誓言。 神王也必须向命运低头,忙于鼠疫疗法研究的倾城没时间慨叹。 柯宇明的午夜传唤暗藏了不祥之兆。匆匆赶到枢机卿府第时东方已经微微泛起了鱼肚白,帝国宰相的一席话却将他的心情推向黑暗深处。 “今晚会见了凤凰城方面的使者……”宇明公眉头深锁,刻意躲避开倾城的目光。 “水月殿下……要成婚了。” “成……婚……”倾城无意识的重复着这做梦也没想到的字眼儿,释然的笑容立刻僵死在脸上,眼前一团漆黑。 第六章 痴心男儿救姻缘 浑浑噩噩的告别了柯宇明,倾城脑中一片空白,每当眼前浮现水月穿起新嫁衣的模样,心就如刀绞般剧痛。愁思满腹秉烛独坐,整夜目不交睫,私下盘算无论如何也要赶赴凤凰城查个水落石出,到底是哪个混蛋抢了他的心上人。 第二天早朝柯宇明当众宣读了春江水月的请柬,内中说“帝国长公主与孔雀第二军副帅大将军易水寒,将于元月十五日喜结联理,特邀伪金鹏王朝遣使赴宴云云”。 众臣听罢议论纷纷,态度也大相径庭,春江飞鸿斥责水月一介叛贼之身竟敢如此妄自尊大提议不予理会;柯宇明则认为这是与凤凰城修好的良机,理当备足厚礼遣使参加,遣重臣前往庆贺;摄政王陛下也对“伪金鹏王朝”的称谓颇为感冒,异想天开的说“既然凤凰城办喜事,帝国也不能示弱,朕近来倒也有策妃的念头……” 之后就不住口的说大神官依邪那美如何如何的好,似乎只要她做了皇后娘娘,乌鸦岭与凤凰城都将不战而屈俯首称臣。 一向涵养极佳的柯宇明也受不了这胡涂摄政,气得当众直言:“西有凤凰、白虎,北有乌鸦、玄武,自先帝驾崩尔来变故频仍,帝国根基未定,诚此危机存亡之秋(W/\U),陛下思进取耽于异乐,怎不让臣下及天下百姓心寒!”说罢拂袖而去。 事后放出话来,他柯宇明但有三寸气在,扶桑妖女依邪那美休想披上帝国国母那袭凤冠霞帔! 向来与他针锋相对的春江飞鸿没有别的立场可供选择,当即表示支持依邪那美。而大神官殿下显然并不感激这口是心非的恶棍,低垂螓首,执拗的抿着红唇,女人所能想到的一切恶毒念头都慷慨的倾注到枢机卿大人身上。 】心急如焚的倾城并没丧失理智,身为帝国二品大员枢密右使,他的政治嗅觉早已不似当初那般迟钝。 【www.txt80.Com:八零电子书】柯宇明根本没必要公开攻击依邪那美,他也绝对不是冲动之人,今天这些一反常态的表现,难道仅仅是故作姿态的表演? 【书】事实证明了他的猜测,之后举行的元老院决议中,尽管宇明公缺席弃权,赞同遣使一方仍旧占尽优势。 【TXT小说:99down】恍然大悟的倾城又作了回事后诸葛亮,从中体会到帝国政局表象下更深层次的东西:尽管贵族派大多与春将飞鸿保持一致,他们毕竟还是前朝女帝裔臣,谁也不能不同情春江水月三分,暗地里支持水月复国的大臣,绝对不止内务卿贝隆一人。 柯宇明敏锐的捕捉到群臣的倾向性,率先做出姿态表明立场博得敌我两系同情,甚至不惜得罪如日中天的依邪那美。 而身为兵马大元帅的飞鸿郡王,则是他把计划变成事实的必不可少的棋子,没有他的反对,也显不出自己高风亮节碧血丹心。 想明白这些,倾城对鼠目寸光的飞鸿郡王大感鄙夷。被人耍了尚且不知,这种人也配做宇明公的对手? “哦……是了。”他忽又会心一笑。倘若他是柯宇明,也定会留着春江飞鸿陪自己演对台,也只有这种对手才既有趣儿又安全。 决议定后就是讨论遣派使节人选,倾城几乎是痛哭流涕批肝沥胆的自荐,刚在柯宇明那儿吃了闷亏的春江飞鸿却选定他作出气桶,一力推荐北伐指挥官、从一品大将、帝国独立军团统帅艾尔将军兼任使节,率大军借路凤凰北伐乌鸦领,借贺喜之名行示威之实,如果“水月小贱人不肯借道,就他妈的挥师攻下凤凰城,叫她婚礼变丧礼!” 倾城恨得牙根儿发痒,可他毕竟资历尚浅人脉不广,爵位虽高发言权却微乎其微,根本没资格与春江飞鸿争论,只能忍下这口气,眼巴巴的看着朱红的使节令符落入整日介笑眯眯的艾尔大将军手中。 退朝后倾城随着人群出了朱雀大殿,垂首低眉,没人看得见他银白的瞳仁,却都感受到这美少年身上压抑不住的腾腾杀气。 他拿定主意,大不了逃出帝都恢复浪人之身,“拚得砍了脑袋,也要去见水月殿下!” 见了又如何?他问自己。水月嫁给易水寒难道不是天作之和?比起他功不成业未就的叶倾城,无论才貌武学兵法,易大将军哪点儿不比自己强百倍?为了水月的幸福,自己理应退出才对。 退出?倾城狠狠的跺了下脚,把这念头扫出脑外。他叶倾城虽然不成器,虽然一无所有,也绝对不能软弱到放弃毕生挚爱。 “如果水月殿下亲口拒绝,就从此流浪天涯作个伤心人也罢!”他伤感的想。 一年来旅居帝都,倾城骨子里那股小男孩儿似的敏感天真与腼腆的柔情都没改变,可五光十色的生活却把他磨砺的机敏而大胆。想避过关卡抵达凤凰城,最佳的方法当然是从拥有使节令符的艾尔将军处下手。 没有返回翰林别院的寓所,倾城驱车秘密返回学宫,稷下是他的大本营,在这里,他才可以掌握真正行之有效的力量。 置身于希望塔“魔武科文”中心秘密会议室中,倾城威严而冰冷的目光一一扫过最忠实的信徒们,得到满意的答复后,他缓缓说出了一个让会让参与者掉脑袋的计划。 艾尔将军是帝国屈指可数的名将,与以蛮干著称的春江水月相反,他是名副其实的用兵如神。 艾尔将军年方四十,风华正茂的年纪却没半点儿年轻人的火气。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一张菩萨脸,说起话来慢声慢语。 身为帝国大将军,他的私生活也无懈可击,虽然尚无子女,夫妻却无比的恩爱,在朝中人脉也极好,好脾气有口皆碑。名义上归属军方的他被列为贵族派,可他为人处世一向低调,与柯宇明关系不错,亲侄女萧红泪更是稷下最有前途的年轻学官。 此公唯一的嗜好就是喜食烤红薯,曾放言“宫中御膳三千味,不若半片甘薯皮”。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碰上卖烤红薯的小贩,不论眼下有何等急事,此公定要先大块朵颐后才心满意足。 誓师北伐算是顶破天的大事了,可当马车路过白鸟街十二洞桥时,那股子诱人的烤红薯香气还是勾去了他的魂儿。 “停车停车!”拢了拢面罩袍领口,大将军跳下马车,一路小跑来到卖烤红薯的泥炉前。 “啧~这冷天儿!”缩着脖子打了寒战,艾尔将军热络的和那年轻小贩攀谈起来,一面用热切的目光注视着初生小猪般乖乖趴在泥炉上的红薯,那香味儿逗的他连连咽唾沫,神情活像渴望新玩具的小孩子。 红薯烘熟,不等小贩儿动手,他自个儿抢过火钳子一把钩过来。刚出炉的红薯烫手,此公想吃又下不得口,只好两手轮换着抛动红薯散热,比杂技班子里玩儿火流星的艺人还熟练。 “这位爷儿,您给品评品评,小的手艺如何?”小贩儿笑问道。 “好~嗯……脆而不焦,甜而不腻,南市口‘头一炉’刘胖子的真传。”大将军吃的眉飞色舞,络腮胡子上也粘满了红薯糖心儿。 “将军大人果然好眼力!”小贩抬手摘下头上白毛巾。“为了这炉蒙汗烤红薯,小人蹲在南市口足足啃了三天头一炉!”说罢哈哈大笑,那还有半分市井气。 “蒙……汗……”埃尔将军顾不得吃了,眼瞪得好似铜铃,蓦地回头大呼来人,刚好看见车夫被一红衣少女踢将下来。 “大功告成!老大,我这三天红薯没白吃吧。”背着埃尔将军跳上马车,欧姆?培基满脸得色。 “少吹牛了。”柯蓝撇着小嘴爬上辕头,“要不是本座选了甜味儿最浓的头一炉,埃尔叔叔会上当?驾——”清叱划破冬日冷冽的晴空,马车绝尘而去。 半个时辰后,在埃尔大将军和“新任参军”叶倾城大人的率领下“飞天眼镜蛇”独立军团八万子弟兵踏上征途。 “小叶儿,我老埃尔还算听话吧?到了凤凰城记得代我向水月那丫头问好。”本该昏迷不醒的埃尔将军骨碌爬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捋着胡子朝倾城饱含深意的微笑。 不待对方回答,他探手入袖,接二连三的摸出一堆香喷喷的烤红薯,得意洋洋的自言自语道:“小傻蛋还当我中了招儿。我是什么人 ?[-99down]”说着用大拇指朝着胸口戳了戳,“飞天眼镜蛇! 吓~不花钱的红薯一样香。发什么呆?吃啊!” 连日的行军终有尽头,一周后倾城如愿以偿的踏上了思念已久的凤凰领地。 埃尔将军将文书、礼物全部交付给倾城,还拨给他三百侍从使唤。几天来朝夕相处,倾城从这位和蔼滑稽的大将军身上学到了很多,既有用兵之法,也有做人的之理,对他的崇敬也与日俱增。 凤凰城方面的迎宾使者姗姗来迟,等到仪仗队出现,倾城意外的发现为首的迎宾卿竟是阔别多日的春江无瑕。 略作寒暄后两人同登香车,老友重逢,倾城颇感激动,连连追问她如何流落凤凰城,龙之介又在何处。 无瑕心事重重,推说自己流浪至此蒙水月殿下收留,与龙之介失散已久,也不知他近况如何,敷衍了几句后就紧锁娥眉不再开口。 见她愁容满面,倾城心中纳闷,可也没再追问,只顾旁敲侧击的询问婚礼事宜。听到“婚礼”二字,无瑕越发难以自持,掀开车帷低头垂望古道,朔风侵袭也浑然不觉。 倾城犹豫了片刻,刚打算开口问她到底有何心事,无瑕竟幽幽的哭起来,还忿忿的埋怨道:“来干什么?来干什么?都来看我的笑话是不是?光凤凰城也就罢了,帝都也到死都不肯放过我,千里迢迢赶来看热闹呢……”倾城不止所云,只好尴尬的赔笑道:“怎会呢!我今次来是贺喜,又不是接你回帝都。”掏出手帕递给她,“快擦擦,瞧你,人家大喜的日子,哭的什么。”说到“人家大喜的日子”,他也禁不住鼻子酸酸。 “人家?哼!易水寒那冰块也算人 ?[-99down]”无瑕火冒三丈,“总之! 即便是水月殿下做媒,我也誓死不嫁!” “誓死不嫁?”倾城惊呆了,狂喜则尾随而至。“难道……要成亲的帝国公主是你?不是水月殿下?” “还用问吗!”无瑕为之气结,“水月殿下什么时候自称过公主? 枉你与她那般亲近,竟不知道她最讨厌这个称呼?” “是啊,她一向自称迦楼罗郡王的……”倾城喃喃的接道。成亲的是无瑕而非水月,世上还有比这更美妙的误会吗?巨大的兴福劈面而来,若不是无瑕在场,他真想引吭高歌赞美那专爱作弄人的命运之神。 “叶子老大……”耳畔传来无瑕孤苦无助的呼唤。“求求你……帮帮我可好?”瞧着她紧咬唇角楚楚可怜的模样,倾城的正义感立刻无责任膨胀开来。 “兄妹一场,有话但说无妨!”只要水月不嫁别人,让他去找易水寒拼命也成。 “求求你,帮我逃走吧!” “可是……婚礼怎么办?”新娘没机会离开众人的视线,逃跑根本不可行。 “金蝉脱壳!”无瑕终于吐出了刚刚见到倾城后就开始酝酿的计划,“咱们身高体态都差不多,你代替我拜堂成亲!” 第七章 迷糊红娘点鸳鸯 帝国使节团入城的当天傍晚,另一支迎宾仪仗队在副帅易水寒的率领下出城迎接远道而来的魔域客人。 流浪夫妻似的缪斯和龙之介受到夹道欢迎,分别被接上舒适豪华的大马车。依照朱雀礼节,主客应共乘一车,可缪斯毕竟是女儿家,易水寒不好簪越,便坐上了龙之介的马车。 当日企鹅城“魔龙大战”时两人曾有数面之缘,彼此都是沉默寡言的人,共处一车气氛难免有些尴尬,虽谈不上什么交情,龙之介内心里却挺钦佩易水寒,有心开口攀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沿路上见城中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大感纳闷儿,“王府在办喜事儿?”这么想着便问易水寒,是不是春江水月要与倾城完婚。他以为倾城一直都在凤凰城哩。 易大将军苦笑着蹙紧眉头,银白的夜叉面具掩不住满怀心事,慢条斯理的解释说“喜事是有的,不过水月殿下不是新人是媒人,自作主张的把一个坏女人嫁给鄙人。至于那个挺漂亮的小伙子叶倾城,根本就没来过凤凰城。听说去了帝都,混的满不错……” “按理说呢,我不该背地里说人坏话。”易水寒看起来心平气静,对于逼婚这不太在乎。“可对那个春江无瑕,实在不想再提。” “春江无瑕?!”世上最强的肉体也经不起听到这个名字后的打击,龙之介只觉得一股寒气自脚底板升上头发稍儿,吃惊与愤怒宛如天外陨星在意想不到中当头砸下,将本还不错的心情碾得伤痕累累血肉模糊。 “她答应了?” 易水寒摇了摇头,这给龙之介带来些许安慰,混乱的心绪也渐渐平稳下来,对重逢无瑕的渴望却越发殷切,紧咬着干涸的嘴唇,淡淡的血腥气让他反胃。 “你们是好朋友来着?”易水寒看穿了他的失态,双臂交抱斜靠着红绒软塌,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面前这位很年轻,却有着沧桑气息的俊朗少年。 龙之介默默点头。 魔域洞穴中蛇一样的生活让他无奈而痛苦,固执的怀念着过去的冒险和天各一方的朋友。可过去的一切又早已远离自己,仿佛都变成了万花筒中缤纷的色彩,美丽的记忆碎片堆砌出五光十色的伤感。幸福的肥皂泡越飞越高纷纷碎裂,天地之间仍旧留下物是人非恍若飘萍的自己。 “喜欢她?”坦然直视龙之介错愕的目光,易水寒接着问:“关于结婚,你怎么想?” “喜欢就结呗。” “不喜欢。” “远远躲开就是,要是不想伤害她。” “我也这么想。再怎么着,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总不能被人当成猴子耍罢。”眼中流露出得难得的笑意,易水寒起身打开了车门。“本该送到城内,不过……远远躲开,还是越早越好。”说罢跳下马车扬长而去。 “易帅,婚典就要开始了啊!”侍从惊呼道。 回首微笑,易水寒潇洒的抬起右手,坚定而有力的指向西方。“回前线!”转眼间,矫健的身影消失在隆冬、残雪、北风深处。 抵达王府后,龙之介把“新郎官儿易大将军临阵脱逃”的消息告诉了缪斯,狐狸精小姐哈哈大笑:“好呀,好呀!跑了新郎,贺礼也免了。省下的钱买件新大衣吧~”之后径自去拜访水月,留下龙之介代表魔域参加注定沦为闹剧的婚礼。 抱着看好戏的心态,龙之介把易水寒逃走的消息通知了厅外准备伺候新郎洗漱更衣的侍女,片刻后矮胖的王府总管李慕容抱着新郎礼服匆匆赶到,喘着气急问龙之介“易大将军到底去哪儿了?”龙之介只得又复述了一遍,听得李慕容差点昏过去。 庆典的鞭炮辟哩啪啦的响起,震的窗棂子瑟瑟发抖,宾客或骑马或乘轿络绎不绝的上门道喜,迎亲的唢呐也嘀嘀嗒嗒由远及近,门外有人通报说“新娘子已经上轿了!”寒冬腊月天气,李慕容急得冷汗淋漓,龙之介看了不忍,劝他说:“这婚礼是办不成了,不如快去通知你家主人水月郡王,尽快取消…” “取消?!”李慕容头摇的赛过拨浪鼓。这等丢人事儿若是传到春江水月耳中,不砍他的脑袋才见鬼!道理?水月郡王什么时候讲过道理!找到机会宰掉个把人,她不知有多开心哩。“这……天爷~~这是谋杀啊!”绝望中他破口大骂。 水月从企鹅城回来后,短短一年,迦楼罗王府仅总管之职就走马灯似的换了七八位,厨子、仆人更是死伤无数,至于数量巨大的神秘失踪者,仿佛根本就不曾出生过。 王府侍从照例只招募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亡命之徒,尽管佣金极为丰厚,依旧长期供不应求,只得将牢狱里的死囚抓来充数,勉强弥补了损耗。久而久之,坊间都称迦娄罗王府为“炼狱”、“屠宰场”、“集中营”、“疯人院”…… 现役总管李慕容出身绿林,两个月前不幸落入法网。不知道哪柱香{“文}没烧到,得罪了那{“人}路高人,竟被糊里胡{“书}涂送进王府,只得将脑{“屋}袋别在裤腰带上,重新过起刀头舔血的亡命生涯。 此人本本是贪生怕死之辈,倘若不想移居王府后院儿万人坑,说什么也不敢把这坏消息告知春江水月那女魔王。 别说府中侍从,就连自己的副手易水寒、亲信春江无瑕也难逃魔爪。前日里她大病初愈,晚宴上当众拉着侍女无瑕的手,无限伤感的说“如今生病,才晓得与关心、爱护自己的人朝朝暮暮长相厮守是多大的福分。” 第二天就高高兴兴的决定,要讲无瑕许配给大将军易水寒,命令他俩“务必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此二人是尽人皆知的冤家对头,可遇到春江水月这种蛮横红娘,还有什么道理可讲?根本不理什么两相情愿、两情相悦,她手中没有月老红线没有爱神之箭只有一把弓--霸王硬上弓! 干下这等天怒人怨之事,水月郡王还沾沾自喜的四处炫耀,“偶尔作点善事,心情就会无比的舒畅。” 李总管毕竟是胆大包天的绿林好汉,急中生智,一条妙计浮上心头。当下也顾不了许多,匆匆关紧门窗,大步走到龙之介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咚咚咚的磕起头来,声泪俱下的哭诉说“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如今罹此大难,情何以堪?求大爷救小的一命……若能侥幸保得这条贱命儿,今生烧香拜佛供生祠,来世当牛做马报答恩公……” 龙之介不想再看他演戏,没好气儿的问,“到底要我怎样?” 李慕容如蒙大赦,眉开眼笑的贴上来,谄媚的说:“啊呀呀~多谢恩公!!快快附耳过来,小人自有妙计!”说着趴在龙之介耳畔切切私语,定下那偷天换日之计! “这……行吗?” 哭笑不得望着镜子中身穿大红缎子新郎礼服的自己,龙之介气短心虚,敲起了退堂鼓。 “行~不行也的行!我的活祖宗,过了这关再说吧!” “我看……还是算了吧。” 李慕容闻言一蹦三尺高,遍身肥肉有了怒气撑腰显得越发丰腴,险些撑破略显苗条的伴郎礼服。恶狠狠的架起龙之介,不由分说一把推出门去。 “新郎到~~”担任司仪的是昔日与春江水月、春江飞鸿、易水寒、埃尔并称帝国五虎将的尼古拉斯?海宁,老侯爵洪亮的嗓门儿奏起了婚礼序曲,鞭炮、锣鼓、唢呐、欢呼、掌声此起彼伏,将偌大的王府淹没在喜庆的海洋中。 龙之介脸上戴着钟馗面具,按照朱雀风俗,这是婚姻的保护神,能够带给新郎勇气与力量,击败嫉妒美丽新娘的八方魔障,如今则成了我们假新郎的救命稻草,靠它混过婚礼。 龙之介战战兢兢的走到礼堂中央后,人群突然骚动起来,纷纷伸着脖子向礼堂外那间小阁楼上张望,身披洁白婚纱的新娘子怀抱柳斗、桃技、铜镜等吉祥物什,在伴娘的搀扶下,缓步走下阁楼,莲步轻移,姗姗来到新郎右方,站定。 看着她娉婷的身姿,龙之介心中酸楚莫名,想必白纱下那朝思暮想的俏脸也正梨花带雨。 不管朱雀人民风如何开放,婚姻毕竟还有其契约效应,可矛盾的是,一想到自己即将和无瑕拜天地心中就无比的甜蜜--哪怕只是替人作嫁衣。 司仪祝酒过后,按照程序,接下来就是交拜天地,由于双方父母都不在场,身为媒人的春江水月就兼任了主婚人,受夫妇二人这一拜。 水月大病初愈见不得风,轿子一路抬进礼堂,原本热热闹闹的婚典立刻安静的好似停尸房。 眼瞅着轿子进了内堂,侍女随即放下珠帘,似乎不想外人看到她憔悴的模样。 自打水月现身后,新娘子的举止就变得反常起来,呆呆凝望着轿子,那外人无法理解的深情目光似乎穿透了面纱和门帘,全心全意的倾注在轿中人身上,人也痴痴的跟过去,幸亏被龙之介及时拉住。 “水寒,无瑕……”内堂中缓缓传出水月特有的恬美嗓音,“你二人都是我春江水月至爱的家臣,今次的婚事本该办得更加华丽盛大,只可惜……”说着她顿了顿,想等候新人表态,说些“啊呀,排场已经很大了”、“多劳王爷费心”之类的场面话。 可新郎新娘好像商量好了似的,一语不发,谁也不买她的帐,礼堂内陷入了尴尬的安静。 水月下不来台,既生气又尴尬,大庭广众下不好发作,只好假装咳嗽,藉以暗示新人快点儿开口说些场面话。 新郎新娘显然都明白她的苦衷,可各自还不是哑巴吃黄连?龙之介想冲新娘使个眼色催她开口,可刚一抬头就发现对方正以火烧眉毛的频率冲他眨眼,四道目光打的不可开交,一色的有口难开。 龙之介终于认出那眼神决非无瑕所有!熟悉……神秘……飘逸……狡黠……那海蓝的眸子…… “他妈的,是叶子!”仿佛被雷电劈中,他呆若木鸡,免强忍着惊叫的冲动,而倾城也在同一刻认出了他的身份,眼珠瞪的几乎夺眶而出。 而在外人开来,两人显然是在互丢媚眼儿调情,以臻浑然忘我之境。满座宾客相视窃笑,暗道“原来我们铁面易将军也是如此风流的人物”。有水月在场,那笑声当然不能过于嚣张,拼命压抑下“嘿嘿嘿嘿”的笑声就变成了“扑哧扑哧”的排气声。 水月把这些都看在眼里,肺都给气炸了。心道:“还没拜堂呢,就把我这媒人一脚踢开了!一对没良心的坏东西!” “好!你们不仁,休怪本座不义!”清清嗓子,装出和蔼可亲的口吻:“可是,现如今本王穷的紧哪~凤凰城中每天都有很多百姓吃不饱饭,我可是很难过哟。以后大家都要勤俭节约…” 把丰盛的嫁妆统统收回,随手自礼品堆上选了一只花环:“这只非常非常漂亮非常非常珍贵的玫瑰花环呢,是我新手采摘、编制,很是费了些心血,现在算作礼物……” “小姐啊,”一边儿伺候的侍女悄声说:“那不是玫瑰,是腊梅啦!而且是婢子在街上花十文钱买的,一点儿也不珍贵……” “废话!”水月翻着白眼儿辩解道,“我当然知道是梅花,你这笨蛋! 大冬天哪儿来的玫瑰?” “可是……您刚才……” “闭嘴!少给我丢脸。”水月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浑然不知门帘儿外的满座宾客笑的肚子打结,迦楼罗王的脸面早就丢到了巴比仑。 虽是一只花环,水月的口气却一掷千金般的大方,“新娘子过来吧,我给你戴上。”龙之介先回过神来,幸灾乐祸的冲着倾城眨眼。没好气儿的白了他一眼,倾城莲步轻移,来到内室门外,大大方方的摘下面纱,结过花环戴在头上。 龙之介傻眼了。 摘下面纱的女子,那眉那鼻那眼,就是不折不扣货真价实的无瑕! 龙之介确信新娘定是倾城乔装无疑,至于容貌,很可能是用了某种易容术。按照朱雀婚俗,接下来该拜天地,并由司仪送上交杯酒,夫妻互敬,表示相敬如宾,可这对新人倒好,交杯酒方一送上便各自抢过去一口吞下,而此时海宁老爵爷的“一拜天地”还没出口。 “你们两个西贝货,还想再闹多久!”门帘儿内传来水月的轻笑,“混账叶子! 还不快给我滚进来。” “混账叶子?”众宾客面面相觑,不知所云,龙之介则苦笑着摘下面具,摸着鼻子躲到一边儿自求多福。 “呀~被识破了。”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新娘子径自走到新人净手的脸盆前,将整个儿脸都探进清水中,当他再次抬起头时,手中多了一只薄薄的面具,容貌也完全变了。 除了隐身,玄武之假面更有易容的妙用!当日无瑕先戴上面具,之后将脸整个的浸泡在水中,取下面具--此时千万不能让面具接触空气,必须始终浸泡在水中--之后倾城在自水中戴上面具,就能变成无瑕的模样了。 见了倾城的容颜,众宾客目瞪口呆,寂静大约维持了十秒钟,感慨、叹息潮水般涌来。 沉吟了片刻,水月突然兴冲冲的拍手笑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倾城啊~你千里迢迢到我凤凰城贺喜,这场婚典说什么也是要办下去的。既然新娘新郎双双逃走……现在宾客、司仪又一应俱全……哈哈~不如你继续办新娘子,嫁给本王可好?” “什么?!你……娶我?听了水月的提议,倾城险些晕倒。世上哪有女人娶男人的道理? “喂!怎么样啊~倾城,你一定是高兴的说不出话来了吧。”水月眼中根本就没有道理二字。 能和水月定下婚约当然是天大的好事,可倾城又不想在大庭广众下丢了男人的尊严,正不知如何答复,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不等仆从通告,一人踉踉跄跄的闯进来。只见他脸色憔悴、风尘仆仆,一袭黑衣也显得污秽不堪。 “欧姆?培基?!”倾城惊讶至极,“你怎么来了?”说着忙扶他坐下。 “叶子……我……我可找到你了……”死死抓住倾城的手,欧姆?培基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刚一张口,眼泪先夺眶而出。 “到底发生了什么?!” “宇明公……他……他遇刺……” 倾城强忍着不祥的预感安慰自己,“别担心,宇明公武功盖世,没人能……” “他……过世了……”欧姆?培基的答复粉碎了他的希望,倾城痛苦的捂住脸庞,胃因激动剧烈的抽搐着,终于呕吐起来。脑中也仿佛塞满了棉花,软绵绵,轻飘飘…… 第八章 血华 等他恢复神志,礼堂内已经清静了许多,所有闲杂人等都被驱逐出去,欧姆?培基正忧虑、焦急的拍打着他的脸颊。 深吸了口气,倾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颤抖、走调的嗓音问他:“是春江飞鸿下的手?” “这……应该不是,当时飞鸿郡王已经走另外一条路线,去白虎边防线视察去了。据说是几名不知来历的怪人,还有……据说还有依邪那美的人。”就在倾城来凤凰城的当天,柯宇明在回府的路上受了贼人伏击。 “宇明公身负重伤逃出重围,回府匆匆写了一封信交给柯蓝……等和大师兄赶到时……已经……”说到这儿,他已泣不成声。而就在柯宇明过世的当天,摄政王正式宣布册封依邪那美为东宫皇后!” “混账……”倾城咬牙切齿,他知道,帝都已经陷入了无可避免的内战!即使贵族派不趁机铲除翰林别院与稷下,史克尔也决不会善罢甘休。 事实正如他所料,欧姆?培基告诉众人,“当他离京时稷下学子已经陷入了疯狂,报仇的呼声已经无可遏制!大师兄史克尔当日赶回稷下演讲,号召成立稷下革命军,为宇明公复仇,并完成其为竟伟业,讨伐腐朽的帝都贵族!” 倾城惊呆了,只有他才明白,藏在这大义背后的,将是多少无辜的血。朦胧中,他几乎看到帝都三塔正在烈火硝烟中倾毁,坍塌。 “倾城,快回去吧!”欧姆?培基声泪俱下,“大师兄释放了大神庙工地所有奴隶,把那群禽兽不如的疯子编入军队--他疯了,刘师兄也劝他不住。 “几乎所有中将以下的军官都参加了动乱,率部加入帝都革命军,围攻皇宫,到处搜捕、屠杀贵族。 “学宫也分裂成革命和保皇两派,大师兄杀了卡缪学官……真理塔被妖魔封锁,镜师生死不知” “别说了!”倾城心乱如麻,太多太多的震惊与悲痛冲击的他脑中一片空白“怎么办…”他无助的捂住脸庞。 “呵,这可不行啊。”帷幕内传出水月了的笑声。“形势没有估计清楚,再怎么战斗也难免覆灭一途!帝都的你们,根本就没有看清楚真相呢。” “水月殿下!难道你想……” 感觉到了倾城的忧虑,她笑着宽慰道:“别担心,现在的我,暂时还不想收回孔雀王座,这难得的游乐场,就留给你来享受吧!尘,告诉他们,谁才是帝都政变真正的幕后黑手!” 瘦小清秀的第二军特情组长尘?小小快步上前,先冲倾城施了一礼,朗声道:“据线报,春江飞鸿已经将布置在白虎边境的大军调回,正全速向帝都方向行进!” “这么快就知道帝都有变?”倾城迅速得出了结论! 宇明公遇刺根本就是他一手导演,之前离开帝都根本就是为自己开脱谋杀恶名!如今率军回京,正可以平乱勤王之名尽情剪除异己!想到这儿他全身冰凉,冷汗淋漓而下。 煌煌帝都失去中流砥柱,势力平衡毁于一旦,大厦将倾变乱必起!区区一个叶倾城,回到帝都也无力回天,如今他所需要的,是与春江金鹏依邪那美平等对抗的地位,是控制局势的本钱!是军队! “欧姆?培基,马上去乌鸦领前线,通知埃尔将军,率军回京平乱--记住,一定要赶在春江飞鸿的前头。”承袭了柯宇明政治才能的倾城深深懂得,谁先控制了帝都,谁就是这场变乱最后的胜利者。 “水月殿下,”他旋风一般转过身来,“请借在下三千兵马!”代表正义维持和平也罢,代表野心谋求利益也好,既然动乱与流血不可避免,任何立场都需站在实力的讲台上宣告。 喟然一叹,水月淡然道:“我的军队,决不为春江水月之外的任何人而战。不过,我可以提供更有效的帮助。” “我能借给你的,首先是杀戮!”七尺血光无声无息划开珠帘,天下第一魔剑?阿修罗飞到倾城手中。身处腥风血雨之乱世,神王名前,也不得不隐藏一个无可奈何的魔字! “其次是疯狂!”宛若九天龙吟,水月陡然吹起清越高亢的口哨,龙侍随即响应了他的召唤,旋风般冲到倾城跟前,听候新主人的差遣。 “最后,是胜利!”门帘一掀,白衣少女姗然走出,不很美,清纯的笑靥让人联想起拂晓草丛叶梢上凝结的朝露,深情默默的点漆明眸中只装满倾城的身影,除他之外,任何生命在她眼中与草芥无疑。 承受着小迦热情的拥抱,倾城喃喃道:“水月殿下,对不起,在下又要身不由己了……”最后一眼深情投进代表另一个世界门扉的珠帘内,银白的瞳色中再也看不到一丝半毫人类感情。水月没有再回答,内室静悄悄,仿佛不知何时,她已经悄悄走开。 待到人去楼空后,无瑕悄然掀开珠帘,凝望着沉睡在水晶棺材中的女人,她的相貌,竟与水月一般无二。 水月就是小迦,小迦就是水月,阿修罗与迦楼罗都是她的神格,只不过后者直到不久前才觉醒。 兰陵草原上那场“走神”劫难中,她无意中打开了亡父托付倾城带给她的画卷,那里,隐藏着她曾经拥有的天真无邪,也就是小迦的灵魂。原本她只有阿修罗一个神格,虽然有双重人格,却始终是前者占绝对优势,可现在,她已经完完全全的变成了拥有同一个身体的两个人。 长久以来她一直为平衡两种个性而烦恼,每当病发时就如脱胎换骨般难受,不但性格在魔与神之间摆动,连相貌也随之变化,直到缪斯治好了她的离魂症。 原本她可以抛弃属于小迦的面目,从新恢复到过去的水月,然而,正如坚强的男子汉偶尔也会躺在女人怀中像小孩子似的撒娇,自从先后两次以小迦的身份与倾城接触后,水月也病态般的谜上了那种小女孩般天真、弱小的自我定位,喜欢上了享受倾城保护时的满足--那是在指挥千军万马屠城拔寨时也无法比拟的极度快乐。 出于这种心理,水月选择了与魔女缪斯作交易,请她出诊,使自己的双重人格稳定下来,可以随时依据需要调换,并请她制作了自己克隆体(春江水月?C)。当自己以小迦的身份出游时,就可以代替自己坐镇凤凰城。 水月没有给倾城千军万马,却把天下无敌的自己送给情郎作侍卫,有朝一日,若是倾城得知其中玄机,真不知该作何感想。 螳螂扑蝉黄雀黄雀在后。无瑕刚刚离去,魔女缪斯也来到内室,小心打开水晶培养皿,仔细检查着人造女人光洁的身躯,当在如云长发间找到一红一蓝两根异样发丝后,嘴角不由得溢出诡异的笑意。这是两根“神经传感天线”,红色是水月用来控制自己克隆体所用,另外一根蓝色也是同样的功能,只不过优先级更高,是无瑕刚刚安装上的。 “唉……可怜的孩子,妈妈也送给你一根吧。”说着,缪斯小心翼翼的装上了优先级最高的黑色天线--与发丝一般无二。可怜的克隆体在尚未苏醒之前就被套上三只枷锁,她的人生,在尚未开始之前就已涂上阴霾的灰色…… “好不容易才见了面,再见二字真是说不出口呢。”倾城依依不舍的拥抱了龙之介,为短暂的重逢画上休止符。“好兄弟,保重!”最后深深望了他一眼,倾城飞身跨上龙侍,抱紧小迦,扬鞭催马飞驰像太阳升起之处。 “快走吧~可怜的傻瓜,你的小男朋友走远咯~”轻巧的偎依在龙之介身侧,即便对男人之间的正常友谊,缪斯也毫不掩饰小女人的嫉妒本色。 “缪斯……” “嗯?” “我真的是魔域少主?” “当然!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魔人军团的统帅权!”依旧遥望着远方,龙之介一字一句的说。 行军虽然辛苦,春江飞鸿却无比的高兴。他终于可以扬眉吐气,终于可以对天下人大声宣布:“柯宇明!你终于倒下了!我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自从认清柯宇明是他人生最大的竞争对手后,春江飞鸿就不得不悲哀的面对残酷的现实,那就是--无论文才还是武略,他都永远也没有希望超越柯宇明。 可他更狠更毒,更全心全意的投入到尔虞我诈的政治阴谋,并从其中享受到无上的快乐,而骨子里自命清高的柯宇明却无时无刻不再为玩弄权术而忏悔,这就命中注定他永远也不能成为完美的、无懈可击的政客。 柯宇明无数次击败了他,可只被反咬了一口,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得知柯宇明遇刺身亡后,春江飞鸿深信,现在,属于他的时代终于到来。然而“乐极生悲”这句老话也就在此时应验在他身上。 “大帅!”先锋部队行进速度突然缓慢下来,哨兵急匆匆的跑过来。“前方峡谷栈道被人用树木堵死,怀疑有伏兵!” 身在帝国内陆,怎会遭遇伏兵?春江飞鸿决定亲自探查。 “先派人把障碍清除吧,是山贼的恶作剧也不一定……” “大帅,清除不了阿……”哨兵连忙回话。清除不了的障碍?春江飞鸿马上就知道答案了。 数十根参天古木杂乱的堆积在狭窄的栈道上,一名作浪人打扮的高壮男子,潇洒的靠坐在古木顶端,冷笑着睥睨身下蚂蚁般蠕动着的帝国士兵。他很年轻,比年轻更醒目的是他强健的躯体,几乎无懈可击的男性阳刚之美在冬日正午冷漠的阳光下熠熠闪耀,湛蓝、笔直的长枪,随意的横在浪人肩头,反射的寒光沿着流畅的曲线汇聚与枪簇,升华为无与伦比的杀气。 “这家伙……”眯着眼睛眺望那年轻浪人,春江飞鸿心底涌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战粟--是人类面对最凶猛的魔兽时本能的恐惧。 猛一挥手,春江飞鸿大喝道:“放箭!”他要赶走这只来自魔界的男子。 “蠢才!”冷笑声中龙之介纵身飞起,箭矢无力的在他脚下滑过。弓箭手们打算等他落下后继续射击,可“觉醒”后龙之介辜负了他们的期望,自由的飞翔在蓝天白云下。 “巴哈姆特?神龙炮--”刺耳的机械组装声惊醒了兀自发呆的帝国军,齐齐抬头仰望那手持巨大筒装金属武器的飞人。 “发--射!!”然后,他们迎接了从天而降的毁灭之光,和接踵而至的死亡… “以魔域主人之命,黄泉军团--出战!”一声令下,无数巨大的蜘蛛自泥土中爬出,站起身来才看清,那些八爪怪物竟还顶着人的头颅;狰狞的蛇魔人钻出岩洞,绿莹莹的小眼珠凝聚了蛇的冷酷与蛇的狠毒;魔豹走出山林,嗜血的咆哮震颤了大地! 他们,都在等待着统帅--魔人中的王者--北条龙之介的命令。 “杀!”黑色的魔潮欢呼着涌向了吓破胆的人类军团,吐出这个字的同时,空中的龙之介才悲哀的发现,改造后的自己,竟被换上了缪斯的心肠。 魔人疯狂的嚎叫,战死者凄厉的悲鸣,杀戮的交响曲盘旋在荒原上空,腥风呼啸而过,在鲜血与尸体的欢送下,太阳踉踉跄跄滚下山坡。 魔域军团的袭击耽误了春江飞鸿的行程,幸运的倾城先一步回到帝都,再次成为时代的宠儿。 正如历史上其它重大事件,120年的帝都变乱也并非偶然,乃是一个明暗各派势力精心策划而成的巨大阴谋。 就在倾城离京的前天夜晚,五位神秘的访客来到飞鸿郡王府邸。当递上“昆仑山无底洞大瘟皇”的名贴和“魔域主人”开具的引荐函后,春江飞鸿立刻亲自出迎,将主仆一行接入秘室。 多年来春江飞鸿一直在暗中积蓄实力,重金招募魔武两道高手,一方面是要对抗学宫势力,更重要的则是借刀除去眼中钉柯宇明,理所当然的,他也下了大本钱结交暗世界女皇缪斯,希望借助魔域的力量完成心愿。 大瘟皇其貌不扬,可在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来说,这个名字绝对不比魔域逊色,虽然对它屈尊投奔颇感怀疑,但不管他为何而来,对春江飞鸿而言,这都将是一场包赚不赔的交易。 特别是得知大瘟皇与未来女神依邪那美也是旧识后,他就立刻意识到,剪除柯宇明的机会终于来了。 春江飞鸿许下了万两黄金的报酬,王府秘室内定下借刀杀人的毒计。 趁着夜色,大瘟皇一行悄然离开王府,潜进王宫拜访未来女神。而与此同时,飞鸿郡王也备轿进宫,连夜觐见摄政王,表示“全力支持陛下策妃,大神官才貌双全为人敦厚,正是最佳候选”,虽说吃了颗定心丸,可春江金鹏还是顾及柯宇明,倘若他不赞成,策后之事依旧是竹篮打水。 得知了他的顾虑后,依邪那美盯着摄政陛下的眼睛,认真的问,“真的想娶我?” “当然!” “不后悔?” “决不!” 宛若冰销雪溶,依邪那美嫣然而笑。最终下定决心决定铤而走险,邀请大瘟皇主仆联手刺杀柯宇明。 布置好一切后,春江飞鸿率亲卫队离开帝都,火速前往西疆白虎边境调集军队,沿路安插探子,以保证京里情报随时能够以最快的速度传到边境。而在千里之外,黄昏下的帝都一角,柯宇明的马车遇到了蓄谋已久的伏击。 未来女神依邪那美、大瘟皇、四暗天王--破戒那迦、那延罗、飞翼食人王、火轮鬼俱引, 六位世间最强横的魔神联手伏击,即便是阳光?柯宇明也难逃全身而退。 等到得知噩耗的史克尔与刘圣阳匆匆赶到枢机卿府,却又被告知宇明公已经被送到医宫急诊,刚到医宫门外,春江无心恰好垂泪走出。 “先生他……”史克尔的疑问戛然而止,仿佛什么东西被掐断,丢在空气中--急救室内柯蓝肝肠寸断的恸哭已经证实了最坏的猜测。 神志不清的守在灵堂,整整一夜史克尔也不能寐,直楞楞的凝望着恩师的灵位,脑中飘忽不定,万千思绪纷至沓来。不仅是恩师生前的谆谆教诲,绝情断义的春江无瑕,烈焰中焚为烟尘的奴隶小姐妹,六位走上绞架的年轻军官……往日一切不可解决的痛苦、疑问、矛盾都在脑中浮现,此时此地,遭受聚变的史克尔再次思索着自己的人生道路。 逆来顺受,委曲求全。 对这八字箴言他曾经深信不疑,可如今,恩师的死促使他彻底推翻了过去的理念,领悟到在这得寸进尺的人世间生存的真理,那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二天,柯宇明的死讯与摄政**立东宫皇后的消息同时发布,枢机卿府内草木含悲愁云惨淡,皇宫内却大摆流水筵席,笙歌直达户外。 史克尔既没有参加婚典,也没有继续留在枢机卿府,他去了稷下,要将崭新的信念付诸于行动!他要用凶手血债血还,要完成柯宇明的遗愿,要推翻这人世间的一切不公正! 史克尔的演讲轰动了稷下,年轻人永远是愤怒者,在他们眼中,这个公理沦丧弱肉强食的世界污秽的让人窒息,美德已经死亡,正义已经霉烂,他们要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尽善尽美的新秩序。稷下学宫掀起了有史以来第一次**,揭开了帝都大动乱的序幕。 “以稷下为根据地,号召学生参军,搜捕凶手,为宇明公报仇,推翻帝国贵族统治,建立共和政权。” 以此为纲领,史克尔得到了绝大多数学子和近卫军少壮派军官的支持,短短一天内就建立起了混合近卫军与青年学子的万人革命军。 “公平与正义”的响亮的口号掩盖不了暴力的本质,让尚未成年的孩子仅凭一腔热血,懵懵懂懂得走上你死我活的战场,用刀剑蘸血,书写来自乌托邦的正义,这种革命,未免太残酷! 卡缪大学官们提出了上述疑问,试图阻止暴乱蔓延。可走上演讲台据理力争的他,在史克尔眼中完全是个厚颜无耻的老官僚,稷下月光照耀在大学官苍白的头颅上。学宫三朝元老的血染红了曾经纯洁的学宫殿堂,正气凛然的“书剑正宗”也为之蒙羞。 卡缪的死产生了两种截然相反的效果。以风姿?萧红泪为首,部分学子从狂热中觉醒,而史克尔为首的另一批人,则从鲜血中领悟了革命的成就感,决定展开新的行动。 率军离开稷下后,史克尔所作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往大神庙工地,砸烂集中营铁门,卸去奴隶们的枷锁,站在高台上大声宣布:“从此时此刻起,帝国民众不再有高低贵贱之分,你们……全部自由了!” 收编的奴隶加入了史克尔的军团,浩浩荡荡杀向王宫,沿路凡是遇到贵族宅院,统统满门屠杀抢劫一空后放火焚毁。 带着一小撮稽查营官兵赶来镇压的火鹤亲王根本不了解自己的敌人,即使深陷重围后仍挥舞着马鞭破口大骂:“你们这群牲口还不快快滚开!我是堂堂帝国亲王!谁敢杀我?!谁敢杀我!”庞大的身躯剧烈的抖动着,声嘶力竭的咆哮遮掩不住他内心的恐慌。 看穿了他的色厉内荏,史克尔一把将他扯下马来,虎视眈眈的“牲口”们一拥而上,眨眼间肥胖的堂堂帝国亲王就被撕成碎片。 “诛杀妖女,为宇明公报仇雪恨!”的呼声越来越高,终于惊动了身在皇宫凌云阁的春江飞鸿。手腕一颤,眉笔画上了皇后娘娘洁白的额头。 “只要我死了,他们就会离开吧。”依邪那美面白如纸,一向咄咄逼人的剪水明眸也暗淡无光。柯宇明的阳光?指南针几乎将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虽侥幸捡回了性命,千百年的修行却毁于一旦,现在的她,已经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人。 “别想那么多,眉还没画好呢。”春江金鹏哽咽着安慰道,“只要我们在一起,天塌下来又何妨?” “是啊……天塌下来又如何?”依邪那美嘴角绽放着让人心碎的凄苦笑容,“只有你懂我的美。画吧~画出最美的我。”纤指划过,锦绣缎带委落于地,未来女神完美的裸体展露在红尘俗世,奉献给人世间唯一的欣赏者。 “请记住我,你的女人……”楼下兵火仿佛在另外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此时此刻,春江金鹏眼中只有她一人。 销魂一刻黄梁梦,觉后春深化残红。 春江金鹏醒来时,依邪那美已经穿好衣衫,端坐在楠木躺椅上,眺望着在山与天之间摇摆不定的夕阳。 “好渴。陛下,帮我倒杯茶可好?” “那美……给。” “谢谢。”回头嫣然一笑间,春江金鹏终于发现了地板上蜿蜒流淌的血,溯源儿上,是割断静脉的手腕。 杯子滑落,摔碎。 “你看……”染血的皓腕颤巍巍的抬起,仿佛雪在燃烧,指向西天那抹残红,话语淡漠而伤感,“夕阳也很无奈呢。想要走下地平线,却又恋着那片天……”手臂无力的垂下,未来女神把自己永远留给了现在。 春江金鹏呆滞的望向窗外,斜阳掩映西山皑皑,好个小雪初晴天。 第九章 大义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帝都的乱相还是远远超出了倾城的估计,喊杀与哭声代替了歌舞升平,策马登上皇陵山,举目眺望,昔日灯红酒绿的孔雀帝都,如今仅剩单调的血、火两色 枢机卿府内愁云惨淡,披麻戴孝的柯蓝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泪,早已哭干,跪在灵位前,她呆滞的凝望着父亲长眠之处,幼年丧母,恋人生离,那漆黑的棺木不但带走了她世上唯一的亲人,也将所有的快乐囚禁。没有惊动她,倾城悄然走到灵柩前,跪下,叩首,泪水伴着悲伤静静流淌。一张信笺递来,柯蓝微抖的纤指惨白的透明,比冬天更冷。 “父亲留给你的……” “小蓝……” 她没有回答,独守苦楚,并将心灵门扉紧锁。叹了口气,倾城离开灵堂。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不再人世。请勿过于悲伤,你我都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 倘若抛弃生死执着,我的退下,正是你腾达的开始。既然死神的青睐不可避免的降临我身,那就让我用这最后的时间,帮你算最后一笔帐。一笔以我的死为本钱,能给你,给我们的理想,带来多大收益的账目。 千万不要找春江飞鸿报仇。我死之后,此人就是帝国的脊梁,倘若他也倒下,孔雀江山必将分崩离析。 在你能够完全掌握帝国军政之前,切记忍辱负重,别忘了时时刻刻把我挂在嘴边,最好能骗得老家伙们轻视你,此外,悼念亡者也是骗取朝臣同情的必要手段。 在你尚未建立自己的势力之前,请善加运用我这个死人作盾牌。切记切记。 建立回廊下院,一定要争取到护民官的职位--掌握了民心,你就有权倾天下翻云覆雨的资本。 记住,小叶,你太年轻了,决不能等着排资论辈稳步晋升。满朝文武废物太多,你必须亲自动手请他们让出位子。孔雀帝国贵族与平民的矛盾由来已久,我的死,很可能给这座压抑已久的火山打开缺口,这个承诺正可疏导地火,避免动乱蔓延。 民众应该握有立法权,但具体实施必须经由聪明能干的专业行政者,对他们可笑、无理的要求大可含糊其辞。 不要考虑具体操作的难度,口头上的承诺不必吝啬,下手实施时一定要反复考证。 偶尔失策不要紧,即便是下野也无所谓,聪明人就算发配边荒,眼睛也会留在京城,你还年轻,时间比权利更珍贵。 我死之后学宫必乱,如果所料无误,史克尔必定有所行动。不要试图说服他,也不要犹豫不决,你只有一条可选--那就是以镇压者的姿态出现,不管对手是谁,时刻谨奉“杀无赦”三字! 事后的安抚工作一定要做好,不要吝啬钱财,真理塔第三层秘室中有我的一点儿家私,你全部拿去交朋友买人心,别担心数目,那笔款子够你买下半个帝都。 遍数帝国冠盖诸卿,孰可同舟共济?记住,镜师只是神之导师,埃尔将军才是你踏上王道的最有力臂膀。用自己的眼睛寻找吧,寻找那些真正能为你所用的人才。 须知,无论身处何时何处,一个人是不够的。试想没有你这个继承人,我死后不就什么都完了? 从政者成功与否并非用其生前掌握的权利来衡量,要看他死后,其政见能传承多久。 躺在这里写信的我真像个可怜的弃婴,为什么会输给春江飞鸿呢……小叶啊,弄清楚这点比为我报仇更重要,我可不想你变成另外一个弃婴。 暴力,我一直小觑这东西了。暗杀实在是个好东西,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请代我照顾小蓝,可怜的孩子,我亏欠她太多了。给她找个好归宿,算是为父者最后的心愿。 还能说什么呢?请跨过我的尸体,代我走到终点。命数已尽,夫复何言?无愧天地人心,死当一笑置之! 宇明绝笔 年月日 直到此时此刻,倾城才真正为柯宇明所折服。不是因为他漠视死亡,而是因为他的疯狂。 连自己的死都要谈斤论两谋求军政暴利,除了最后那句,遗书中侃侃而谈的全是纵横之术。 “宇明公啊……”倾城仰天长叹,“您一辈子痴迷权谋之道,当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 无愧天地人心,死当一笑置之?想必柯宇明自己也清楚,这句箴言他是担当不起,将死之时特别说明,心里定是瞄准了青史与墓志铭。 将遗书撕的粉碎,倾城如他所愿,坦然的跨过了柯宇明的尸体,几分钟后枢机卿大人的教诲就在脑中扬长避短发扬光大,姓叶名倾城的权谋与正义则正式浮出海面。 “他可是把我当成亲儿子呢。”最后一次默默为柯宇明祈祷,没有悲痛预警,翻身上马后倾城再次流泪。“叶,哭了?”小迦扭过头来,伸出白生生的小手,温柔的帮他拭去泪水。 真理塔外滚滚环绕的彤云给了倾城非常不好的预感,原本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策马冲进学宫道后,意料落空的错愕感立刻浮上心头。 学宫的秩序原比倾城想象中好的远,广场上人迹寥寥,没有他想象中两军对垒的景象出现。 “来客下马!”道旁闪出两名学子打扮的配剑少年。“时局动荡,稷下不敢多做他想,但求苟全于乱世,先生为国是而来,还请原路返回…” “吓!小方,是叶师兄啊!”他的搭档认出了倾城,忙拉着同伴行礼。 跳下马来,倾城把他俩拉到路边询问学宫近况。两个小家伙年纪与无错相仿,刚见到倾城时还紧张羞窘,说起话来也结结巴巴,交谈片刻后发现这位名满稷下的圣?叶倾城大师兄其实满和气,说起话来就顺流多了。 从他们口中,倾城得知目前稷下的局势比前几天稳定多了。史克尔带走了近半数学子,其它人都受到大学官风姿?萧红泪约束,全部呆在寝室中不准出门,学宫行政机关迁到希望塔“魔武科文中心”,萧红泪成立“战时学宫自治会”,以“不知道学派”为骨干,联合稷下起他派系,共同维持学宫秩序,在倾城回京之前,坚决保持中立,部分激进分子也被集中看管。 小方等人就是自治委员会下属的工作人员,专门负责监视出入人员。听了这些,倾城心神大定,鼓励了他们几句,正打算上马,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笑问道:“两位可认识春江无错?” “当然认识!彩虹?春江无错就是我们游侠联盟老大!”小方自豪的说。 倾城闻言大笑,难怪看他们眼熟呢,原来是无错的小伙计,想不到他的小组织当真派上了大用场。 诚此国难当头之时,这些孩子的确无愧游侠之名,反观沿路所见那些卷敛金银细软连夜逃离京城的先生老爷,其中不乏太平盛世里慷慨激昂愿以身代国受难的庙堂将相,倒真侮辱了脚下这后土,头上那片青天。 等倾城带着小迦回到希望塔时,萧红泪等早已恭候多时。不等他问,美丽的大学官就把上至帝都政局,下至学宫事务全部有条不紊的叙述了一遍。 倾城听了心中暗惊,“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萧姐姐竟仍沈的住气,胆识实在非同凡响。” 有心再考验一下她的见地,倾城故意问道:“依你看,我们该作何打算?” 秀眉一扬,萧红泪胸有成竹的答道:“史克尔的部队根本就是乌合之众,大量的奴隶乱民根本不指挥,三五成群四处劫掠,以为宇明公复仇之名,行滥杀无辜之实,目前看来声势浩大,等到春江飞鸿或者埃尔将军率军回京,必定一败涂地,此乃下策。 “若是帮助近卫军保卫王宫,一来实力不足,二来宇明公新丧,若与革命军为敌,岂不是摆明了阻止大师兄报仇?世人定会指责我稷下学子无情无义,此乃中策。 “唯一可行的举措就是继续维持中立积蓄力量,等到大军回京后再作打算。进可协助镇压暴乱,退可暗中帮助史克刘圣阳等乱军将领逃亡,此乃上策。” 听了她的话,倾城满意的笑道:“说的好!萧姐姐有此真知灼见,将来帝国将相群里定少不得您这位巾帼英雄呢。”心中定下主意,定要把她收归麾下。 “去~死叶子,说的什么疯话!”瞪了他一眼,略一沉吟,萧红泪怪不好意思的说,“小叶,你能不能帮我进城找个人 ?[-99down]” “好呀,很久没见刘师兄了呢。” “哎?你怎么知道……” “不是吗?”倾城似笑非笑的问道。 “你……气死人了!无论如何……请把他带回来。”一抹绯红飞上面颊,冰山美人儿害起羞来格外动人。 出了命运塔后倾城先去了禁闭激进分子的大礼堂。那群热血青年正高谈阔论,策划如何冲出监禁所,抢回武器,进城参加革命军…… 正说到热血沸腾的当口,倾城阴沉着脸走进会场,小迦紧随其后,参观动物园般乐呵呵的东张西望。 众人呼啦一下子围上来,兴奋的欢呼雀跃,几百道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倾城身上。 目光扫过一张张满是期待的面孔,倾城心潮起伏。“我知道,你们是正确的……可是,你们不能去啊!” 拥有旧世界知识的他深深懂得,历史之路乃鲜血铺就,正是无数开创新时代的牺牲者造就了人类文明的进步。可是,当牺牲当真落在个人身上时,那对人类进步微不足道的流血,对于其家人及亲友,却是难以弥补的巨大伤痛! 更何况在目前这种形势下,武装暴动根本就是最愚蠢的举动,为正确的目标过早的使用了不适用的手段,激进者的血,流的一文不值。 明明知道这些,倾城怎忍心让他们去送死?劝阻吗?说教吗?更加可悲的是,大义恰恰掌握在对方手中。此时此刻,他没有别的选择,猛地抬起头,海蓝色眸子的蜕化成冷漠的银白。众人似乎也感受到了他身上喷薄而出的杀气,纷纷噤若寒蝉的闭上嘴,冲头的热血也慢慢冷却下来。 “20岁以上的,站到台上来!”银?叶倾城冷冷的说。 “去追随理想吧,你们有这个权利!不管是革命还是暴政,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不管为大义牺牲还是流无谓的血,都是选择之后的代价!去吧,无论去哪里,你们都是自由的。” 紧锁的大铁门打开了,黑夜无声无息的流进来。倾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离去,似乎正目送一具具尸体走进棺材。 转身面向留在台下的学子,倾城用只有暴君才配拥有的独裁口吻傲然道:“在拥有成熟与理智之前,你们这些小孩子没权利享受自以为是的自由!统统给我留在这里,不准离开半步。”少年们吓呆了,面对代表天地间一切暴力、冷酷、杀戮的最高神明“毁灭之银”,谁也不敢抬头正视。 无形的威仪以倾城为中心发散开来,重重压在众人身上,每个人心中都情不自禁的生出一种难言的感受,那感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最后分解为恐惧、崇拜与震撼,并将永远植在他们心中。 离开前倾城把小迦叫到身边,吩咐道:“替我看着他们。”回头看看那群面带委屈的少年,倾城不由得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说:“尽管恨我吧。可我,必须得救你们啊。” 依依不舍的望着倾城飞马离去,小迦乖巧的坐在门槛上,双手抱膝,百无聊赖的打量着满屋子少年学子,倾城虽已走远,那股无与伦比的霸王之气仍然压在他们心头,直到过了很久,神态才渐渐恢复正常。 比起倾城,温柔可人小迦显得格外不具威胁。“让开!”一名学子试图出门。 慌忙站起,小迦伸开双臂拦他。 “闪开!小丫头,别管闲事!”他一把推开小迦,可还没等跨出半步,却发现小姑娘仍固执的挡在身前,嘴角挂着冷冷的笑,垂手,拔剑。 “你……” 双剑破空,弧光闪过,三丬残尸夸张的飞向三个方向,热腾腾的鲜血、内脏一直喷到前庭,血腥气则追随着冷眼旁观的北风,越飘越远。 与萧红泪相比,倾城考虑问题更为深远,对于帝都纷乱下的利害本质也看的更加透彻。萧红泪认为保持中立是上策,的确有她的道理,但作为置之度外的前提,学宫必须有自保能力。 倾城现在最为担心的是,如果最先返回京城镇乱的是艾尔的飞天眼镜蛇军团,稷下当然不会有任何危险,但如果最先回来的是第一军呢?倾城猜得出,春江飞鸿一定会打着平乱的旗号,率军灭亡稷下,把学宫的实力彻底清出帝都。 为免大难,倾城知道自己必须找个“护身符”。只要把困在王宫的摄政王陛下秘密接到学宫,等到大军回京后再以护驾的面目出现,如此一来学宫就成了大大的护驾功臣,有了这张王牌在手,春江飞鸿再想动武也是有心无力。当然,全部计划必须秘密进行,倘若走漏半点风声,光史克尔的乱军就能把学宫踏平。 拿定主意后倾城把龙侍留在希望塔下,为了避免身份泄漏,他戴上“玄武之假面”,展开火红的“朱雀天翔”之羽翼,飞上帝都夜空。 在去皇宫之前,他还得先救出困在真理塔中的阴阳明镜。漆黑的夜幕中,一弯新月静静凝视着战乱的都市,白衣胜雪,血翼鼓荡,银面具下的倾城宛若冲出地狱的堕落天使。 真理塔完全淹没在墨色的云海中,无数五彩斑斓的丝线积聚在塔尖,在邪气的氤氲中穿梭翻腾,似乎正努力尝试着钻进安置“天国曼陀罗”星图中枢的秘室。摒住呼吸,倾城加速冲进乌云堆里,直飞向真理塔最高层。 置身其中后倾城才惊诧的发现,那所谓的乌云竟都是团团哭嚎、惨叫的怨灵,不知何时,帝都八方鬼门竟被开启,以帝都三塔为中心,布置成一个浑然天成的巨大的旋涡魔法阵,天地间的孤婚野鬼全被这旋涡吸进来,疯狂的冲向位于真理塔顶端的天国曼陀罗中枢。 置身于湍急的亡灵潮水中,倾城仍能清晰的看到,无数缕蒸腾的黑烟正从四面八方涌来,使亡灵群不断壮大--他们正是这场动乱中惨死的冤魂。 越向真理塔靠近阻力越大,幽灵泥沼般纠缠着他,更可恶的是那些彩色丝线,都是修炼多年的八方魔灵,一发现倾城这个异物,立刻咆哮着蜂拥而来,犹如无数有生命的利箭,倾城吓的慌忙飞开,无论他如何躲闪,那群魔灵都如附骨之蛆般死死纠缠,红翼残像后拖着长长一条彩龙,倒也甚为壮观。 飞出魔海后倾城出了一身冷汗,若非刚刚逃的快,再加上魔灵们顾忌他的神格,早就被他们吞噬干净了。 心头火起,倾城不再顾念同族之谊,“以神王之命,守护之红,速速降临我身!”为了发动那个禁咒,倾城变成了守护之神--红。 “天火,地火,无名业火, 大千世界万事不熄之薪火! 以绯红天神之命,召唤有相无相三十三天之一切火! 圣--火--创--世--纪!” 久违的超级火系大魔法重现人间,铺天盖地的烈焰席卷而来,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着亡魂与魔灵! “醒来吧~ 天空的统治者, 请倾听神主的呼唤! 长眠于昆仑圣山的古代王, 执掌最高魔力古代的神明, 请将青龙之伟力赐予我身!” 倾城再次揭开“青龙之魔戒”封印,唤醒了沉眠的古代巨龙!展开伟岸的身躯,飞龙苍青的鳞甲在月光下闪耀着神一般的光辉。 “呜嗷~~~~”增幅后的“火焰创世纪”自青龙口中喷出,那湛蓝的光柱,正是高度浓缩的火之精华! “哧~”宛如热汤泼雪,魔海被火柱冲开一条浑圆的信道。等试图填补空白的魔灵们涌来时,倾城早已飞进真理塔。 “倾城,你回来了……”刚刚踏上塔顶,明镜的呼唤就自小小的秘室内传来,神之导师盘膝坐在星图正中央,秀目紧闭,恬静的俏脸苍白的让人心疼。柔和的光芒以她为中心弥漫开来,将魔海挡在真理塔之外。走进那光环之中,倾城陡然觉得身上一暖,残留在体内的魔海寒气也被驱散。 盘膝在她身后坐下,倾城伸臂揽住明镜,一手按住胸口,一手则滑向小腹。“你!”明镜娇羞无限,刚想出言嗔怪,却发现一股火辣辣的纯阳之气经他双手传来,自檀中、丹田输给即将灯枯油尽的自己,冰冷的身子渐渐恢复温暖,正在催发的佛光得了助益,忽的光明大盛,将魔海驱出真理塔。 螓首低垂,明镜装作凝神吐纳,可两颊娇艳欲滴的飞红却暴露了心事,一种异样而美妙感受也在两相偎依间涌进古井不波的心湖,激起含羞带怯的涟漪。倾城的气息熏得她浑身暖洋洋软绵绵,心里好似揣着一只小白兔,呼吸也不由得急促起来。 “镜师妹妹,你心跳的好厉害~一定是饿了吧?我有带干粮哦~” “没……没什么!”美梦被不解风情的白痴打破,明镜既尴尬又懊恼,挣扎着坐直身子,低声嗔道:“干吗突然靠过来? 没大没小的。” “怎么能怪我?明明是你自己贴过来的嘛……”好心没好报,倾城倍感委屈。“你说什么?!”明镜一个凶狠的“媚眼儿”砸过来,吓的他立刻闭上嘴,只敢在肚子里偷偷骂:“小巫婆不讲理。” 柯宇明遇刺的当天,明镜就觉察到空气中魔压显著增高,京畿附近的风水脉相也突然起了变化,八道鬼门几乎同时被打开,各路魔神元灵向帝都汇集。 预感到大难临头,她立刻登上真理塔星图室坐镇天国满陀罗。尽管知道帝都有变,也不敢离开半步。 “你看,”她用手指在地上画出了八个方位,“这是八鬼门,恰好将帝都包围。”然后又在包围圈中央画了三个点。“这是天国曼陀罗三塔,恰好形成一个三角形。”定定望着倾城,她神情异常严肃说:“有人用这天然的阵势布下了召唤魔灵吸取亡魂的结界--八百万魔神都天破劫。目的就是要破坏天国曼陀罗中枢,也就是我们所在的真理塔星图室!” “八百万魔神都天破劫?” “对!这是一门古老的东方法术,借助古代契约召集各路魔灵,专用来破坏各门各派的界结。施展‘八百万魔神都天破劫’的人,全四神也数不出十个!如果我所料无误,这个幕后的操纵者不是生活在暗世界的妖魔,就是附身与人类的天神!” 倾城听她说的可怕,就打眼向外望去,边看边叫苦--刚刚受到“圣火创世纪”洗礼的彩线魔灵,不知何时又都复活,聚集成花花绿绿,长达十数丈的长蛇,盘旋缠绕着真理塔,只待一有间隙就钻将进来。 看穿了倾城的忧虑,明镜接着解释说:“你看那黑色的魔海。”她指向魔灵们藏身的冤魂之海,“正是‘八百万魔神都天破劫’召集来的帝都死者的魂灵。 只要在魔海中,任何攻击也不能真正消灭魔灵,死者越来越多,魔灵们的力量也越来越强大,如果局势继续恶化下去,我这‘大般诺十方净土安魂大法’也不可能不能支撑太久。” 明镜所说的“大般诺十方净土安魂大法”就是她自体内散布出的柔和光晕,这种净化一切的大乘佛光乃是施法者精血炼化、催发,取得就是佛祖舍身饲鹰的大慈悲法门,虽说可以净化、安抚一切妖魔孽障,却要以施法者的生命力为代价。 从“八百万魔神都天破劫”发动至今,明镜已经连续施展了三天三夜“大般诺十方净土安魂大法”与八百万魔灵对抗,神之导师又如何?她瘦小孱弱的身体早就不堪重负。 倾城看在眼里痛在心里,真恨不得立刻师法女娲娘娘,用“神光共生术”把自己的生命能分一半给明镜。看看窗外,魔灵声势越发壮大,此消彼长,明镜的佛光的却越来越暗淡。 “不行!”倾城豁然站起身来,“守而不攻,只能坐以待毙。”说着展开火焰羽翼飞出天窗。 “快回来~倾城,你……” “明镜~还记得上次交给我的真理系法术?”莞尔一笑,空中的倾城全身都在散发着自信与勇气,那是守护之红的风采。 “上次的……你是说‘大周天阴阳吸魂神咒’?”明镜抬起头,瞪大眼镜,不敢置信的凝望着倾城。“你……你打算把魔灵吸走?可是……我已经没有多余的法力制造结界啊,你打算把他们送到哪里?” 倾城仰天大笑,笑声招来了梦幻般朦胧、美艳的火焰,环绕着他翩翩起舞,灵魂之海也为之震粟,黑潮退去,八百万魔灵躲在魔海深处,惊恐的窥伺他,至高无上的红莲守护神。 “如果我是神王,”倾城缓缓伸出右手,玄武之假面遮不住王者风范,“这手,就能容下世界!” “大周天阴阳吸魂神咒”不需要咒语,倾城随手画出一个圆,揭下空间的表皮,漆黑幽远的异次元之门随即开启。眨眼之间,八百万魔灵就被吸入黑洞,犹如一道注入黄泉的彩虹。 “快住手啊!”明镜焦急的大喊。不管倾城打算把魔灵传送到哪里,只要还留在这个世界,它们就会继续制造灾难。 “你到底……打算把它们送到哪里?” 空中的倾城没有回答,微笑着指指自己的胸口,黑洞再次打开,这次是开在自己体内。 “吱吱吱吱~~”八百万彩线魔灵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在明镜看来,倾城整个人都变成了一锅沸腾的人形八宝粥,红红绿绿的各色“配料”不时钻出体表,探头观望,随即又被黑洞扯回锅底。“天哪……”明镜心如刀绞,痛苦的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嘿!镜师妹妹,不帮忙无所谓,怎么还睡着了?” “你……”慌忙睁开眼睛,飞回真理塔的倾城展开羽翼悬在自己头上,正笑嘻嘻的望着他呢。 “你没死?!”明镜怀疑自己见了鬼。八百万魔神都搞不死他,这家伙到底是什么变的?收敛翅膀落下,倾城顺势敲了明镜一记凿栗。 “呸!不吉利~我不是活的好好的?” 顾不得矜持,明镜一下子扑到倾城怀里,先听心跳,再摸脉搏,确信他完好无损后才放下心来。 非但没有受伤,与刚才相比,倾城显得精神百倍,唯一的不适就是体内多出一股强大的魔力,正蠢蠢欲动,很想发泄一下。于是他深深吸了口气,将魔压释放开来,则才觉得舒服多了。 “哎~又怎么了?”明镜又在瞪着他发呆。没说什么,明镜指了指对面墙壁上的镜子。倾城仔细看去,才发现镜子中的自己被包围在一团金闪闪的光柱中! “金柱魔压?!”这回他自己也吓呆了,不久前他的魔导力还只是“玉柱”,怎么转眼间连跳两级,一下子变成了位于魔压最高层的金柱。在他印象中,除了明镜,只有雷烽那个超变态的魔法天才有拥有此等强悍的魔压。 “原来如此……”思索良久后明镜终于明白了。 曾经吸收“灵魂旃檀宝珠”的倾城,这次顾伎从施,又把八百万魔灵吸收了,根据神族的法则,高神格可以吞噬低神格,位于神格极限的倾城当然可以随便吸取族人的魔力,而这种村纯粹精神体的魔灵,恰恰是容易消化的食物。 吸收了八百万魔灵后,倾城的魔力、体力及精神力量都产生了质的飞跃,如果说以前的他只是神族后裔,从现在开始,他真正拥有了神明之力。 消灭了魔灵,余下的冤魂明镜自己就能对付。展翅飞离真理塔,倾城直奔皇宫飞去。凌空俯瞰,月下的帝满目疮痍,到处都有人在纵火、抢劫,革命军攻打皇宫的喊杀声直冲霄汉。 途经大神庙时,倾城心中突的升起警兆,似乎有人正在呼喊、求救。那是……是无心的波动! 动乱一起,内大臣贝隆就把无心、无错送往万神庙,让他们藏在供奉孔雀列的“命运塔”中避难,希望叛军看在孔雀历代祖宗的分上饶了小姐弟。 叛军没有占领大神庙,被释放的奴隶们却没忘记这座他们血汗造就的圣殿,蜂拥冲进大神庙,洗劫一空。 当强盗们的脚步踏进命运塔时,躲在塔顶的无心正双手紧抱着弟弟,默默向吉祥天女神祈祷,祈求这可怕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无错藏在姐姐怀中,他不敢看,不敢听,一睁眼就是群魔乱舞的带血尸首, 一抬头就是无处不在的喊杀声,就是无处可逃的刀光剑影。 脚步声越来越近,暴乱的劳工砸烂了无心寄予全部希望的铁门,呼喊着冲进祠堂,剥掉孔雀列王雕像外的金漆后统统砸了个粉碎。 无处可躲得无心姐弟被拖到祠堂正中,惊恐、无助的缩成一团,仿佛一对置身狼群的羔羊。 一个瘦骨嶙峋的汉子上前一脚踢开无错,恶狠狠的扯住无心的头发,看到她因恐惧而失去血色的俏脸后,色心大起,如狼似虎的扑上来。无心奋力挣扎,被他一记耳光打的几乎闭过气去,眼前漆黑一团。 那汉子手忙脚乱的撕扯着无心的衣裙,猥琐脸膛散发着疯狂的光彩,当帝国公主白晰丰满的酥胸呈现在面前,他兴奋的伸出舌头,大口喘着粗气,眼珠儿也死死盯着两团高高上翘的玉峰上。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了她吧……”无错跪在另外两人脚下,抱着他们的腿苦苦哀求。而答复他的却只有重重一脚,挣扎着爬起来时,他们也加入了**无心的行列。 “不要……不要啊~”无心死命的哭喊、挣扎,可一个弱女子又怎是他们的对手,一顿几乎致命的拳脚过后,她彻底放弃了抵抗。两眼无神的僵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紧咬的唇角渗出血丝,泪水也无声无息的滚下眼角。 “放开她!”冰冷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又是你?!”**中烧的男人们根本没把无错放在眼里,尽管他手中多了一把捡来的短剑。 “放开她!”无错仿佛换了一个人,面无表情,阴森森的眸子散发出凌厉的杀气。 “你……找死啊~小畜生!”一个汉子咒骂着走过来。 “啊!”脑袋滚下脖子之前的最后一眼,他看到了七色彩虹。 “你们……统统该死!”高举短剑,无错面无表情的走来… 惨叫声惊醒了无心,挣扎着坐起身来,她先看到无错瘦弱的背影,之后是满屋子残肢、碎肉、肮脏的血水,那惨相刺激的她胃里一阵翻腾,几乎吐出来。 当啷。短剑滑落。 “姐姐……”仿佛刚刚逃离了可怕的梦魇,无错扑到姐姐怀中,放声痛哭。 “好弟弟……别怕,姐姐在这儿……”柔声安慰着无错,无心暗自祷告,“今生今世,再来不要登上命运塔,再也不要回想起这一切。 救出困在塔中的无心姐弟后,倾城又把他们送回稷下避难,沿途耽误了不少时间,等他赶到皇宫时,革命军已经歼灭了近卫部队,将摄政王与王后所在的凌云阁团团围住。史克尔一声令下,数百名战士手持火把冲进凌云阁,一路烧杀,到处搜捕春江金鹏与依邪那美。 仰望浓烟滚滚的凌云阁,史克尔心中出奇的宁静,这几天来发生的一切,比之前半生的经历都要丰富的多,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生活。正思索间,左军突然骚动起来,刚想吩咐副官过去察看,一道通路自骚乱出裂开,直通到自己跟前。举目望去,肋生双翼的假面怪人正急速接近。 “站住!”史克尔拨马上前,拦在他身前。没有答话,假面人冷冷凝视着高居马上的史克尔,海蓝的眸子中流露出无言的挑战。 “让开。”半晌后,他才吐出两个字。深深吸了口气,史克尔翻身下马,大步走到假面人身前两丈处,站定。这一系列动作有条不紊,目光也始终锁住对手的眸子。不需任何言语,双方都知道碰上了势均力敌的对手,紧接下来要面对的,将是场你死我活的决斗。 夜色如水,新月如钩,浩浩荡荡的杀气就在月夜下急速膨胀,迅速弥满开来,充斥在黑夜所及的一处角落。史克尔坚定的踏前一步,走出凌云阁投下的阴影,恰好置身于月光照耀之下。不知是自身迸射出的神光还是盔甲反射了月光,一点白炽的光斑以史克尔右手为中心疾速扩散成完美的半球,迅速向假面人涌去,与此同时,史克尔的成名绝技“大乘剑魂?月光?断”也在那破除一切防御的光系大魔法的掩护下发动,半月形弧光划出优美的曲线,电光石火般飞斩向对手。 倾城早已将阿修罗魔功提至极限,粉红色的魔雾在夜色保护下无声无息的控制了战场,对手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他的法眼,当史克尔走出阴影之时,他就摆好了拔刀术的姿势。手指触及冰冷的七尺阿修罗,他心中充满了必胜的信念,引发魔剑之魂,与自身精、气、神融为一体,面对无坚不摧的月光?断,倾城以拔刀术反击。 “大乘剑魂?相思断肠剑?千堆火焰在心中!” 人间月光最多情,怎能看破相思火?千堆火焰烧尽如水月华,相思断肠的大乘剑意破体而入,恍惚间史克尔看见,那高举镰刀的黄泉死神,竟有着春江无瑕的如花笑靥…… “自古多情空遗恨,你输了。”收回架在史克尔颈上的魔剑,怜悯的瞥了他一眼,倾城展翅飞上凌云阁。 当叛军战士找到春江金鹏时,他正沉醉于毕生最后的杰作中。 夕阳早已淹没在无垠的夜海,依邪那美却仍坐看着它曾恋过的那片天。女神之死,凄美而辉煌,高贵的死亡高贵的美,全都铭记在即将完成的《夕阳西下图》中。春江金鹏知道,这副画,将是他艺术生命中光与热的最后释放。 对年轻的近卫军战士而言--美人,画布,国王,把这一切放在兵临城下死到临头的背景下,又说明了什么呢? “混君!”他愤怒的大吼,高举长剑。 “请别打扰她,也别打扰我……请稍等片刻,画完成后再杀我。” “你……”那一瞬,战士被感动了,剑也微微垂下。似乎突然意识到受了某种侮辱,脸颊飞上一抹羞愤的红晕,年轻的战士再次举起武器,七尺血光就在这千钧一发间射进阁楼,击落了他手中的长剑。 “你……到底是谁?”死里逃生的革命军战士,惊惧的凝望着悬浮在空中的倾城。抱起春江金鹏,火红的羽翼掠过苍穹,滑向夜色尽头。 “神……王……”答案自远方传来,恍若远古的预言。 等到黎明打败了黑暗,重新占领这座城市,埃尔将军的部队率先抵达了帝都。 七拚八凑的革命军当然不是帝国精锐的对手,飞天眼镜蛇军团开进城来,仿佛一把把漆黑的梳子,按部就班的清理着帝都城内大大小小每一根发丝。 重装枪骑兵一字排开,赶牲口般将暴乱的奴隶驱逐到孔雀大道尽头,早已准备多时的弓箭手慷慨解囊,一排排死者整齐的陈列在朱雀大陆最美丽、宏伟的广场上。 战败的史克尔带着所剩无几的追随者撤离王都,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的帝都终于又恢复了平静。 张开火红的双翼,倾城自空中的俯瞰,阴沉沉的古城仿佛人世间最宏伟的坟墓,焚化尸首的黑烟傲慢的飘上青空,把死亡的气息散布到天地间没一处角落,污血和残雪融成黑紫色的泥浆,肆无忌惮的玷污着亭台楼榭。风雨过后,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倘若没有尸体与废墟作证,俨然什么也没发生。 第十章 悲歌 埃尔将军回京,史克尔败逃,所有的一切都在短短一天内发生并完结,轰轰烈烈的帝都兵变就这样淹没在历史的旋涡中。 黄昏时分,气急败坏的春江金鹏姗姗来迟,虽然结果并非十全十美,但毕竟除掉了柯宇明这个心腹大患,对他而言,就等同于一手掌握了孔雀江山。 护送摄政王和两位殿下回宫后,扮作“假面天使”的倾城恢复了本来面目,本来想回翰林别院的寓所,登上马车却突然想起了萧红泪的嘱托--他还没有找回刘圣阳呢! 乱军全军覆没,残余部队有随史克尔离京逃亡,兵荒马乱,也不知道他是否活着。这么一想,倾城越发焦急,路上人多不便飞行,只好赶去近卫营,打听到乱军残党向西方逃去后,借了匹马匆匆追去。 正如倾城所料,春江飞鸿本想借口参与叛乱查封学宫,万万没想到倾城早有准备,不但挟陛下以自重,还特别清理出稷下广场,主动请埃尔独立军团进驻,作为临时营地,迫使他放弃了原计划。 春江飞左思右想,一条毒计浮上心头。当下叫来心腹爱将孔雀第一军05军团长兼近卫统领武思勉,吩咐他率领近卫军火速前往翰林别院,搜查“暴乱分子”。 翰林别院自变乱一起后就和学宫统一了立场,始终保持中立,春江飞鸿心里也明白的很,乱党不过是个借口,倘若那班翰林卿胆敢抵抗,自然可以名正言顺的抓人,反之也可随便造个借口逮捕几个学宫派骨干分子--反正柯宇明已死,帝都没人胆敢忤逆他飞鸿郡王。 近卫少将武思勉祖籍白虎,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只不过此人深藏不露城府极深,实际武功绝不在史克尔之下。 帝都兵变时他恰好随春江飞鸿出行,近卫军交给个饭桶副手指挥,倘若当日武思勉留在京城,史克尔休想轻易占领皇宫。 武思勉得令退下后春江飞鸿又传来了04军团长凶?格兰特少将,不怀好意的打量了他好一阵后,才阴阳怪气的说道:“枢机卿大人英年早逝,身为他亲传弟子,少将一定很伤心吧。” 看出他心怀鬼胎,格兰特暗暗叫苦,略一犹豫后答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末将自然悲不自胜,然军人当以国家社稷为重,倒也不敢因私事过于伤心。” “哦~这么说来,本帅是在干涉你的私事?”脸色一寒,春江飞鸿厉声喝问道:“乱党头子史克尔、刘圣阳与你嫡出同门,照你的说法,这次的叛乱,也该是你格兰特的私事啰?” “属下不敢!”格兰特知道他故意找茬,气得脸色铁青,却不敢出言顶撞。 “好了!”春江飞鸿傲慢的阻止了他的解释,“既然不是私事,本帅这就命你捉难史克尔刘圣阳二人!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有闪失,军法处治!”说罢拂袖而去。 史克尔逃亡后,格兰特就成了学宫派在第一军的代表人物,如今宇明公仙逝,学宫派失势,春江飞鸿这就迫不及待的拿他开刀了。 望着春江飞鸿不屑一顾的神气,格兰特气得牙根发痒,恨不得追上去一剑宰了他。恨归恨,反复思量后还是强忍一腔怒火,回营点一千精兵出了城。半路上遇见久违的倾城,于是结伴而行,各怀心事一路西行。沿路不时搜出叛军的逃兵,严加考问后得知,史克尔目前只还剩不到百人的亲卫队,不知他如何打算的,竟然逃往凤凰城方向!此外还有一个让倾城舒了口气的好消息--刘圣阳还活着,就在史克尔的卫队中。 渐变浓稠的夜幕覆盖了残雪黄沙,深冬,黄昏寒风中,一小队疲惫不堪的骑兵有气无力的蠕动在出京的官道上。带血的铠甲连缀成行,映着月色远远看去,宛如一条遍体鳞伤的巨蛇。 明知道徒劳无功,刘圣阳还是下意识的裹紧领口,摘下坚冷的骑士手套,哈了口气,用力搓擦双手。 体内所剩无几的热量化成蒸汽沿着喉管流出口腔,没能温暖毫无知觉的双手,还带回了冻僵五脏的寒意。 向前望去,漫漫长路探进在夜色深处,回头眺望,帝都烽火台的狼烟笔直射向苍穹,时刻提醒京畿附近的领主协助围剿。 逃兵、死伤,队伍越走越少,前途黯淡无光,一切都预示着无可挽回的绝望。叹了口气,刘圣阳拨马追上史克尔,“大师兄,追兵已近,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去哪儿?”史克尔苦涩的一笑,“哪里都无所谓了…天下虽大,却无我容身之处。”身为帝国名将,史克尔从兵变一开始就预料到了而今的下场。 尽管如此,他还是义无返顾的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同样是活着,同样是一生,他宁愿只当一天我行我素的狮子,也不愿做一辈子窝囊的羔羊。 “事以至此,了无遗憾,接下来,从容就死倒也畅快。”了无遗憾谈何容易? 喟然长叹,眼前再次浮现出无瑕的倩影,牵肠挂肚的辛酸涌上心头,决死的勇气却悄然引退。“临死之前,怎也要再看她一眼。” 拉住缰绳,史克尔挥手示意队伍暂停前进。拨转马头,目光自一张张年轻、单纯的面孔扫过,负罪感如同惊蛰的蛇虫,猛然觉醒,无情的咬噬着他滴血的心。 面对这些把命托付给自己的兄弟,他哽咽的说道,“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把你们带上了这条不归路。”泪水无声无息滑落,顺着冰冷的头盔冻结成一条条悲怆的轨迹。 穷途末路下的史克尔终于明白,“一直以来,我都在问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可是……当我千辛万苦找到答案后,却忘了问问自己……问问自己到底能干什么!我不后悔自寻死路,可是……我没有权利要求你们也作出同样的选择!走吧!都走吧!去!去找你们自己的路。” “将军~万万不可灰心啊~” “我们一定能逃出去!” “既然自愿参加,就绝不后悔!” 百多骑兵有慷慨激昂者,有潸然泪下者,更多的,则在黯然神伤之余品味着史克尔那席话。 寒风吹散了乌云,新月再次露出冷笑,战士们终于默默离去,孤寂苍茫的官道上只剩下两条人影。 “圣阳,你也走。” “师兄……” “回去!别忘了……这些年来,萧师妹都在苦苦等着谁?你就那么狠心让她失望?”拉转辔头,史克尔挥手一鞭狠狠抽下,战马痛的惊啸一声,驮着刘圣阳落荒而去。 等他背影消失,史克尔长叹一声,拨转马头,一人一马迎着冷冽的月光,蹒跚的踏上通望凤凰城的古道。 “嗒嗒嗒嗒……”急促的马蹄声自身后传来。 “你……蠢材!还回来干什么?!“看清是刘圣阳后,史克尔又是感动又是气愤。 刘圣阳依旧是那副淡然自若的表情,看不出半点心绪,沉吟片刻后他抬头道:“大师兄,有件事要拜托您成全。” “自家兄弟,但说无妨。”迷惑的望着他的眼睛,史克尔猜不出这位大智若愚的师弟到底有何打算。 “师兄也知道,我等乃带罪之身,此番再回帝都恐怕也难逃一死。”低下头去,刘圣阳小声接道:“师兄…我不想让红泪守活寡。求求你……求求你成全我。” 怆然一笑,史克尔毅然拔出匕首。“都是师兄对不住你!……这颗将功补过的人头,你就带回去吧!”说罢反手抹向咽喉。 “住手!”刘圣阳及时丢出马鞭,撞飞了那匕首。“师兄误会了!小弟岂是卖友求荣之辈!” “何必啰嗦!”史克尔厉声反问:“难道还有别的法子?” “当然!”刘圣阳沉声道:“圣阳斗胆,请师兄脱下盔甲交给小弟,只要在找一具与师兄身材类似的尸体毁去容貌后穿上盔甲,之后一并交给陛下,谎称师兄已经死在乱军之中…” 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史克尔摇头道:“春江飞鸿狡猾赛狐狸,你这手骗不了他。” “智者千虑尚有一失!师兄,就信小弟一次吧!”刘圣阳苦苦相劝。史克尔无计可施,只好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脱下铠甲交给他。 临别前本想说些安慰话,可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虽非同胞,情胜手足,而今生离死别,往日种种尽上心头。 “师弟……好自为之……”鼻子一酸,泪水模糊了双眼。怕他发现自己失态,史克尔强颜一笑,随即转身策马狂奔,转瞬便消失在夜色深处。 相对于史克尔的悲不自胜,无论索要盔甲还是手足别离,刘圣阳自始自终都保持着沉着冷静,默默目送着史克尔渐渐远去。 夜深了,黧黑的远山恍若面目狰狞的巨人、怪兽,刘圣阳转身遥望王城,身后的帝都平原仿佛也沉入死一般岑寂的静穆中,只有官道沿线仍燃着蜿蜒而来的火蛇,一长一短,首尾相接。 追兵终于来了,照这个速度,人倦马疲的史克尔不可能逃出追捕。 从容下马,刘圣阳脱下青铜战甲,任由冬夜寒气破体而入。换上史克尔的白银铠甲,刘圣阳取下一直贴身佩戴的红泪项链,鲜红亮丽的水晶在月光下荡漾着温柔的光晕,恰似萧红泪含羞的笑颜。 刘圣阳痴痴望着那亦真亦幻的一切,喉结剧烈的蠕动着,似乎想呼唤那魂牵梦萦的名字,可最终却变成了悲戚的哽咽,泪水潸然而下。 马蹄声近了,火把点燃了夜空,一丝不苟的包好项链,贴身放好,刘圣阳飞身上马,猛地扣下骑士盔面罩,毅然决然的迎上前去!那一刻,他心中充满悲壮的勇气,无怨无悔的踏上了人生最后的战场! 最先发现史克尔的是倾城。白银铠甲下,叛军最后的战士高傲的伫立在凄风冷月下原野中,夷然无惧的面对千人大军。 勒住缰绳,倾城迅速了格兰特交换了眼色,少将大人显然也没想到史克尔竟然自寻死路。进退两难之时,身后春江飞鸿的亲兵队也火上浇油似的加速追上来。 春江飞鸿当然不会相信格兰特,为了防止他会和史克尔一同叛逃,特别亲率了两千骑兵跟在身后。此时见格兰特的部队突然停下来,忙快马加鞭的赶上来。 时间紧迫,格兰特心急如焚,有心放史克尔一马,对方却不知死活的主动冲上来,剑寒光连闪,数颗人头飞上半空。骑兵队立刻骚动起来,不等格兰特下令便将史克尔团团围住,任凭他如何勇猛也难逃出生天。 “胡涂!”格兰特又气又急,正想冲上去解围,却被倾城一把拉住。“先别冲动~”若有所思的望着身陷重围的史克尔,他沉声道:“你看,他的剑法不对头。大师兄什么时候改用流星剑了?”果然,那人运剑如飞,点点银芒投入夜色,无数朵血花随即绽放,每每对手还没意识到中剑,就被死神钩去了性命,无论身法、速度还是出剑频率,绝对是如假包换的流星剑技。 格兰特也胡涂了。即便史克尔会用流星剑,也没道理在这生死攸关之时放弃更拿手的月光?断。 “难道是……”格兰特眼前浮现了刘圣阳身影。 “不管是谁……快去问个清楚。”倾城焦急的回头张望,马蹄声越来越近,春江飞鸿的亲卫队马上就要到来。“我去尽量拖延。”说罢拨马离去。 静默的注视着战场中的史克尔,格兰特越发确信自己的判断。 “统统闪开!”陡的一声断喝,他翻身下马,大步走到那遍身浴血的银甲战士身前,站定,凌厉的目光穿过狭小的面罩缝隙,试图看破的盔甲下的真面目。 左手平举骑士剑,史克尔冲他微微颔首,随即大步冲上,碧水长天?流星剑雨撒向情同手足的大凶剑客。 左手流星剑,稷下仅有刘圣阳一人!没有任何怀疑了,刘圣阳所作的一切如同一组镜头片断自他脑海中闪过,清晰的如同亲眼所见。 “如果换作我……也会这么做吧。会吗?”迷茫与惊粟自心底泛起,真实的答案冲开自尊与虚伪的堤岸。 “我不愿意!我不要为任何人牺牲!”焦躁、愤恨、羞愧的潮水凶猛的冲刷着脑海,死亡迎面而来,本能的,他挥剑反击! 阳光?天下大吉! 新?雅兰斯海滩败给龙之介后苦心孤诣创出的大乘剑技带来吉祥阳光,剑之精灵呼唤正大光明,红艳艳的浩然剑气吞没了寒气森森的漫天星斗。 “我,绝不想为你而死啊!”狂乱的格兰特,他要逃避自己的懦弱与自私,只有走如疯狂的梦魇。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想,他毫无保留的把自己带入为刘圣阳,与之不同的是,他绝对不想死!那银铠下的就是史克尔,就是利用道义和情谊剥夺自己生存权利的刽子手。 “大师兄,下地狱吧!”交错而过的一刻,格兰特左手撞向碧水剑,贝迦族高科技锻造的合金手不但灵活自如,更是无坚不摧的致命武器。刘圣阳没有射出长天短剑,他当然不能杀死自己的好师弟。于是,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光剑“小吉”穿透铠甲,刺进自己的胸膛。 推来刘圣阳,格兰特踉踉跄跄的退开,等他意识到亲手杀了自己的师兄后,脚下一软,无力的坐倒在冰冷的荒野中。 “好样的……”用尽最后的力气打开面罩,刘圣阳苍白的脸上浮现宽慰的笑容,“老三,不用我教了……你做的很好……接下来的,也拜托了……” “师兄……师兄!”用力摇晃着刘圣阳渐渐冷去的身体,格兰特小孩子般哭喊着,“求求你…师兄,原谅我…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三兄弟中他最小,儿时最调皮的也是他,每次闯了祸都是这样哀求脾气最好的二师兄帮忙说好话,甚至替他受罚。可这一次,刘圣阳不能再帮他了。 “将军,王爷传您过去答话。”亲兵上前提醒。擦干泪水,格兰特匆匆整理衣装翻身上马,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又跳下马来,阴沉着脸凝视着刘圣阳的尸体。 挥手招来几名手持火把的近卫军战士,他指着尸体大声问道:“贼枭断?史克尔已经付诛!你们都看到了?” 沉默。 “好,好,你们都不说话!”格兰特怒极反笑,狰狞的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亲兵。“你说--是不是我亲手了史克尔?” “这个……”亲兵方现出犹豫之色,格兰特的光剑就毫不犹豫的割断他的喉咙。 “将军神勇!” “大帅搏杀贼枭,功比天高!” “史克尔罪该万死,将军为民除害!” 歌功颂德声此起彼伏,间中夹杂了格兰特声若厉鬼的狂笑。 等到倾城与春江飞鸿赶到现场时,只看到一堆冲天大火。 “贼枭断?史克尔身负重伤,自知难逃一死,投火自焚!”格兰特与一千近卫军众口一词,春江飞鸿只好打消狐疑之心。 虽然除了史克尔这块心病,却不得不放过格兰特,春江飞鸿不免悻悻。 “少将大义灭亲,本王佩服之至。只是……不知学宫派的大人们作何感想。”冲着格兰特阴森森的干笑两声,春江飞鸿拂袖而去。 大元帅近卫军与04军团先后撤离,倾城却仍在冷眼旁观那堆越燃越炽的火焰,格兰特欲言又止,终于也怀着满腹心事离去。缓缓走到火堆前,海蓝的眸子默默注视着那抹跳动的红云,生命之蓝将火焰中永生的壮美灵魂送往天空,送往圣洁的星之神殿。 突然,燃烧的手臂伸出火焰,探到倾城面前,摊开紧握的手掌,那猩红的水晶石,仿佛天使的眼泪…… 倾城走远后,格兰特悄悄回到荒野中。火堆燃尽,小小的坟茔孤零零。曲膝跪下,格兰特试图释放早已不堪重负悲情,可泪水却不肯迁就,呕吐却不速而至。趴在刘圣阳的坟前,他吐的肝胆欲裂,吐的撕心裂腹,可自始至终,泪也没挤出半滴。 当倾城把红泪项链、碧水长天剑交给萧红泪时,大学官正在忙着统计、记录动乱中死伤的学子。 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刘圣阳的遗物,她旋即回到工作中,仿佛那只是些不相干的杂物。直到一切都忙完后才抬起头,微笑着对倾城说:“请先出去一下可好?想一个人呆会儿。” 晶莹的露挂在叶梢,辗转传递着七色晨曦,宫道两侧积雪消融,调皮的嫩草探出绒绒淡绿,细声细气的唤醒新一年。 “已经是春天了……”走下希望塔的倾城想。 帝国早春旭日中,一切都如此美好,一切都欣欣向荣。 除了希望塔上压抑的哭声。 杏花香雨拂去帝都寒意之时,大公无私的春天也如期莅临凤凰城。 瑟瑟寒江冰雪消融,草长莺飞白沙堤,春光融融旭日暖,流觞溪中白帆轻,碧水青天一色,水天之间,红妆少女笑语晏晏。 正是踏青好时光,迦楼罗王府的女主人们自然也不甘寂寞,早早起床对镜梳妆,青罗小轿爬过芳草萋萋的小山坡,心满意足的停在春光明媚的白沙堤旁。仆人婢女铺好红毡备好轻舟,专等女主人出轿散心。就在这是,大煞风景的家伙送上门来。 历尽千辛万苦,史克尔终于来到凤凰城。 几天来不分昼夜兼程赶路,风雨饥寒全然置之度外,心中的一切空间都被无瑕的倩影填满。本打算宁死也要见她最后一面,可当真到了王府却又没来由的情怯心虚。 好容易壮起胆子上前询问,仆人见他衣着褴褛面容憔悴心中先憎恶三分,没好气地丢了一句“白沙堤”,随即关上大门。 史克尔心中气恼,可仔细一想如今处境,乃还有半分脾气?长长叹了口气,一路寻到白沙堤,远远看到红男绿女携手踏青,不由得想起去年今日,与无瑕携手漫步开屏园的情景,只叹如今物是人非,自己固然是亡命之身,人间冷暖,世态炎凉,她一介公主寄人篱下想必也饱受欺凌。 想到这些,他心中又燃起希望:“倘若无瑕回心意转,自己便是拼了命也要救她逃出苦海……”这么想着,他竟浑浑噩噩的冲进迦楼罗王府画下的禁地,推开卫士,径自走到轿子前。刻骨铭心的相思带来了第六感,他知道,春江无瑕就在轿子里。 “哪来的流浪汉!还不快滚开~”是无瑕,她没有认出张满络腮胡子,满脸泥垢的史克尔。 虽然无瑕的冷漠让他大为失望,史克尔更为自己预感实现而庆幸,马上就要重逢心上人,他激动的无以复加,疯了一般冲到轿前,三拳两脚打飞侍卫,一把扯开流苏轿帘。 “无瑕……啊!你们……?!”史克尔惊呆了。轿子中竟然还有一个人。无瑕坐在那人怀中,罗衫半解,一只手顺着她天鹅般白嫩修长的颈子探进粉红的胸衣,无瑕樱唇半张,随着那手或轻柔或残暴的蠕动发出融合了痛苦、羞涩甚至兴奋、愉悦的呻吟,长长的睫毛半掩着湿润、迷离的美眸,洁白的面颊也仿佛涂了一层红润的光泽。 而手的主人,春江水月,饱含杀气的目光逼视着这不速之客,“混账……给我死!”另一只手陡得抬起。 “大乘剑神境?先天潜力剑!”没有杀气凛然的剑光,没有撕肌裂肤的剑气,没有摧毁意志的剑魂,无声无息中春江水月将全部潜能自手剑中发射出,那早已再是单纯的剑技,也不再是单纯的武力。 揭示天地万物之规律的法则以武力的形式展现,通往无上境界的大乘智能以剑之名义降临! 大乘剑神修剑智,遍知一切法,无上正等正觉! 所谓真理,不过是规划世界观之法则。大乘剑神境,就是用大圆满的智能与武力展现世间法则,以人类之身施展神与造化之伟力! 大乘剑神?先天潜力剑。人类永远也无法平等,即便天下大公,先天潜力也绝不会相同,弱势群体存在的意义就是被强者消灭,只有百分之百发挥出潜在能力的生物,才能掌握不朽的力量。 “大乘剑神境?”来不及细想,史克尔已经置身于最可怕的力场中,他面对的是引发了精神与肉体全部潜力的朱雀剑圣! 无论前进还是后退,一切路线都被剑神潜力控制、封锁,甚至空间与时间,也不由自主的附加了隶属春江水月的杀意,无力反击,无处可逃,他只有豁出性命全力防守。 “大乘剑魂?月下红尘空守雪!”一年三百六十五夜,夜夜阴、晴、圆、缺,月月朔、望、晦,世事无常当如此! 自帝都动乱以来,史克尔经历了无数劫难,悲欢离合的际遇丰富了人生阅历,也积淀了大乘剑魂。这不久前新创的剑技,正是他一路逃亡而来的心境写照,三十道月光?断幻化的光刃各不相同,或新月如钩,或满月如潭,上弦生,下弦死,看破红尘生死无常后,唯有凄冰冷雪相厮守。 “月下红尘空守雪”,远远超出的三十倍月光?断的巨大能量汇集成瑞气冲天的光柱,艰难的抵抗“先天潜力剑”。 位于剑魂境极限的“月下红尘空守雪”竟然勉强抵挡住了神一般“先天潜力剑”,潜力能转化的杀伤力使他如同赤身裸体置身于刀山火海中,短短的放射时间内就被切割的体无完肤,五脏六腑也几乎受到毁灭性的打击,钢铁浇筑的意志也承受不住这胜似活杀地狱的折磨,然而,就在他失去知觉的那一刻,春江水月的剑神潜力也刚好放射完毕。 史克尔应该自豪,他是世间第一个亲眼目睹剑神境的人类,同时他也无比的幸运,因为,他面对的并非真正的春江水月。 最后一刻,缺乏实战经验的她没有把握住机会,导致了先天潜力剑的不完整,这就是史克尔侥幸拣回命的原因所在。 真正的春江水月不可能犯这种错误,即便继承了她的力量,水月?C也永远无法摆脱自己身为克隆人的宿命。 千言万语全成了自作多情,一片痴心谁人能懂? 花自飘零水自流,飘花纵解语,怎识流水情? 况且如今花非花,难怪春风不领故人情! 放歌天涯身寂寥,权伴浊酒孤舟,湖海散人行! 问世间,孰识得孤苦三昧? 罢了罢了,人生如是也,敢笑秋风夜雨不消沉! 明月千里又如何,彩云不归,何必婵娟! 史克尔抬头仰望,白虎的天空同样阴云密布,往日种种早已随风而逝,如今回想,恍若身处梦中。 先天潜力剑摧毁了他的肉体,也彻底打散了他最后的梦想,虽然很痛苦,这一次,他终于对无瑕绝望了。而无瑕,也正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自从初见水月以来,她就对同是女人的表姐产生近乎变态的倾慕。她清楚,自己不是崇拜水月这个人,她从来就只崇拜强大力量,男女都无所谓,她根本没有考虑过爱情,只要谁能给她最大的力量支持,她就为谁效忠。 “倘若能够活下去,我一定全心全意爱你。”送别龙之介那天,她说了这句让自己柔肠寸断的真心话。 她毕竟已经20岁了,时间的脚步谁也拦不住。脑风化宛如一只潜伏在她体内,不断吞噬血肉的魔兽,随时都可能结束这条多灾多难的生命。在这最后的时间里,无瑕要求自己获得最大的胜利。她自己没有力量,龙之介与史克尔也不能提供更多,只有春江水月。 她当然不敢对真正的水月乱来,何况还有个倾城作梗。现在就不同了,水月身在帝都,她完全可以用神经传感天线指挥水月.C,让她成为自己最亲密的情人。 史克尔不知道其中原委,但他还是成功忘记了无瑕,一路浑浑噩噩来到白虎,直到走进韦尔斯堡才感觉到自己还活着,为了继续活下去,他必须填饱肚子。 旧伤未愈,容貌也被先天潜力剑割得疤痕累累,现在的他不再是帝国将军,只是一个沿街乞讨的丑汉子。 “大哥哥,算一卦吧~可灵呢!”同样衣着褴褛的小姑娘拦住他,清秀的圆脸蛋儿满是泥垢,水灵灵的大眼睛倒还精神,红袄白鞋麻花辫儿,裸露在袖口外的两截小臂粉嫩丰腴,似乎稍一用力就能掐出甜美的汁水。 三餐不继,那还有钱算卦。史克尔转身走开,小姑娘却粘在他身后啰嗦个不停。“大哥哥,算一卦嘛!只要三个铜板--多便宜呀!” “求您了……人家已经一整天没吃饭了……” “一整天没吃饭……”史克尔不由兴起怜悯之心,停下脚步望着她,小姑娘生的白白嫩嫩经不起饿,竟抽抽搭搭的哭起来。 “为什么不去找别人 ?[-99down]我也没饭吃。街上有的是骑马乘轿的富人,为何偏偏找上我这个又丑又穷的流浪汉?” “那个……”小姑娘红着脸说,“我妈妈说,衣裳光鲜、相貌堂堂的老爷们都是坏心肠。” “这么一来呢……我就想,衣不遮体的丑八怪一定就是好心人咯!”说着,她不好意思的觑了史克尔一眼。“其实……你也不很丑的。”旋即又低下头,脸红的赛苹果。 “这样啊……”苦涩的一笑,史克尔喃喃道:“丑不丑都无所谓了,什么也做不成,活着也是行尸走肉。” “嗯……那个……大哥哥,想赚钱其实也很简单呀~”小姑娘沈吟片刻,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来。“韦尔斯堡的菲恩侯爵刚刚过世,他儿子小菲恩为老子修建的寝陵却还没完工,正招募劳工呢!全城都贴了榜,每天20铜币。” 史克尔想也不想,径自去候爵府报了名,将预领的工钱全部塞给小姑娘。“大哥哥,你真好……”小姑娘感动的泪流满面,接了钱后仍拉着史克尔的袖子不肯离去。 “还有事?” “嗯……那个……人家都说,无功不受禄。”小姑娘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本正经的说,“大哥哥,我给你算一卦吧。” 史克尔颓然摇头,“我连自己为什么活着都不清楚,预测命运又有何用。” “可是……我……”小姑娘依然固执的拉着他,急得哭起来,无论他怎么劝也没用。实在没法子,史克尔只好说道:“这样好了。命运什么的,我不感兴趣,如果可以,你就帮我起个名字吧。” “名字?!”小姑娘顾不得哭了,偏着头,惊讶的望着他。“你没有名字?” “原来的我已经死了。” 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咬着小指想了好一会儿,突然兴奋的跳起来大声道:“想到了!我想到了--紧那罗!大哥哥,以后你就叫紧那罗好了!” 紧那罗乃上古天神,头上生角相貌丑陋,又名人非人,自古以来就是韦尔斯人崇拜的神明,传说中,他就是修建了韦尔斯城堡的古代国王。从此以后,史克尔就改名为紧那罗。 “紧那罗大哥……快上路啦。”身后有人催促道。 “是的,该上路了。”史克尔自回忆中醒来。改名紧那罗之后,他的生命再次走向波澜壮阔。 自那天之后,紧那罗天天住在劳工营地,从将军到奴隶,其中感慨,一言难尽。小姑娘没有就此消失,每天早中晚都会准时来到工地,给他送饭送水。 “嘿,紧那罗!你老婆真漂亮!像只又香又甜的红苹果。”工友们羡慕的说。洗干净脸的小姑娘的确很漂亮,而且也不小,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可她毕竟不是紧那罗的老婆,他从来也没这么想过,甚至连她的名字也没问过。只要知道是朋友就够了,遍体鳞伤得他再也不敢流露感情,需要的只是独自一人,静静舔拭伤口。 紧那罗还是交了很多朋友,甚至成了劳工们的首领。连他自己都不得不相信,新名字使他从里到外焕然一新。他变得热情、大方,讲义气,学会了说脏话,习惯了和骨瘦如柴的兄弟扳手劲,并偶尔假装认输,和最卑贱的奴隶称兄道弟,一起喝酒,打牌,看着月亮流泪,数永远数不完的星星。 直到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原来那个“解放奴隶”的伟大愿望是多么幼稚、单纯。试图拯救自己完全不了解的群体,还有什么比这种自以为是的救世主更可笑? “想做什么?能做什么?”这两个他毕生孜孜求解的问题渐渐明朗,紧那罗知道,“现在身为奴隶的自己,比当初的史克尔更幸福。”他在用自己的手养活自己,平日触摸的只是厚实的土地,没有半分血腥气。 然而,命运之神也没打算让他就此终老,寝陵完工那天,油头粉面的小菲恩在侍卫来工地视察,直到这时,劳工们才知道等待自己的不是解放,而是死亡。 “全部给我活埋!”小菲恩一开始就打算要他们死鬼老爹的殉葬品。 “畜生!”抛弃月光之名的紧那罗再次出刀,等他率领劳工赶走卫队,冲进侯爵府中后,才惊讶的发现,红苹果姑娘已经砍下了小菲恩的人头。 “我是个杀手,接近你的目的就是为了混进来刺杀小菲恩,可是……”紧那罗不需要她解释,“没什么,还是朋友!” 小姑娘破涕而笑,丢开人头飞也似的扑到他怀中,“我就知道,就知道……”说罢奉上甜甜一吻。“记住哦~我的名字是瓦上霜--白虎清华瓦上霜!” 紧那罗带着劳工离开韦尔斯,按照瓦上霜的指点,前往“圣山”塔西罗尼亚。 沿路队伍不断壮大,奴隶与贫民纷纷加入到这支赤贫的军队。瓦上霜甚至还搞到不少战马和武器,帮紧那罗建立起了象模象样的正规军,他们一路向西,沿路受到众多势力阻挠、攻击,可带来的结果却是使这支年轻的军队不断成熟、壮大。扯下韦尔斯堡的一字军旗,当中又加了漆黑的一道竖线,白底黑十字成了他们的旗帜,紧那罗的黑十字军就此诞生。 紧那罗没有接受手下的建议,他不称王,不抢领地,他要这支不足万人的队伍存活下去,他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也知道自己的军队目前能干什么。他要兄弟们都活下去! 进入圣?塔西罗尼亚山脉后,瓦上霜必须要回清华门复命,洒泪而别的刹那,紧那罗似乎也感受到某种似曾相识的心动。 月光?断?史克尔这个名字从此消失,紧那罗和黑十字军的则在这片烽烟四起的大陆上迅速崛起,创造着新的传说,多年之后,这支骁勇善战的军队将加入到神王军“八部众”中,在世界末日来临之时与黑暗中的邪恶力量展开殊死战斗…… 而在万里之外的孔雀帝都,就在史克尔逃离帝都当天,另一场悲剧也在上演。 奉春江飞鸿之命,武思勉率军围住翰林院,自称奉旨缉拿乱党,要将三百翰林卿绑送元帅府盘查诘问。 众大人闻讯皆赶赴议事堂,大家都清楚,武思勉摆明了是受春江飞鸿指示,妄图趁乱控制翰林别院。不管是否从命,顺者昌逆者亡在所难免。翰林诸卿出身稷下,人人武功高强,当下有血气方刚者提出动武,“宁可战死,不愿受辱。”说着就要去准备武器、铠甲。 “诸公万万不可轻举妄动!”首座欧阳多闻忙起身阻拦:“不要中了春江飞鸿的狡计,倘若反抗,武思勉大可诬蔑我等造反,名正言顺的加以屠戮,进而殃及稷下。我等死不足惜,怎可教宇明公蒙羞九泉?”沉吟良久后,他放出话去:“倘无圣旨,恕在下等不敢从命。” 片刻后,院外传来武思勉气急败坏的叫骂:“翰林诸卿听着!一刻钟内在不出来,老子就活活烧死你们这群书呆子!” 没人答复,悠扬琴音却悠然的响起,不急不徐的飘出高墙外,那清雅的琴音,正是对刽子手们刺骨的嘲笑。武思勉脸色铁青,开始还道是欧阳多闻作怪,再后来竟又加入了箫管之音,三百翰林卿就这样用自己的方式,温文儒雅的直面死亡,即便是无情的烈焰,也在这从容不迫的气度前黯然垂首。 “呸!自己找死,还拉着别人垫背。”武思勉毫不犹豫的丢出了火把。 “哟~挺不错的篝火嘛。”郡王府天台上,大瘟皇与春江飞鸿相对而坐,望着翰林别院内外的冲天大火举杯小酌。“如果烧的是稷下学宫,定会壮观百倍……”“呵呵,王爷不必心急,本座不远千里赶来此地,就是为了对付阴阳明镜那老巫婆!上次给她逃出‘八百万神魔都天破劫’纯属侥幸,绝无再漏网之理!” 春江飞鸿红光满面,举杯高声道:“只要除掉学宫一脉,先生就是孔雀国师!” 匆匆赶到翰林别院的倾城只看到了满地瓦砾,烧焦的房椽、梁柱兀自冒着清烟,孤零零、空荡荡的匍匐在着焦土上,仿佛古代巨兽风干的骸骨。暮色将近,几只春燕好奇的落在废墟前,叽叽喳喳的争论着,不知是否在慨叹沧海桑田的巨变,这一切,在它们眼中不过是兴衰迭代的寓言。 掬起一捧焦土,那如此浓烈的,是血与火,信念与抉择的气息,触景生情,倾城随口作出四句感怀诗句。 春风撩暮过王城,落日吝晖冷画屏, 燕子无心解人意,腥风血雨亦归宁。 三百翰林卿魂归火海,劫后余生的帝国将相也重新登上饱经兵火洗礼的金銮宝殿弹冠相庆,静候擢迁事宜。 “从一品大将帝国独立军团长埃尔?科波拉救驾有功,擢枢机右相,拜紫衣侯,加奉十五万石。 “皇叔飞鸿公剿匪平乱,居功甚伟,特擢枢机左相,兼元老院首座,加奉三十万石。 “参政官叶卿至诚至孝,孤身救驾功不可没,特擢枢密左使兼首席翰林卿,拜天香君,加奉三万担。” 内无可柬之臣,外无可战之兵,飓风过后,帝国朝野军政体系顷刻崩溃,身在风眼的倾城清醒的认识到,“重新洗牌的时候到了,要想掌握王牌,必须拥有更强大的实力!” 枢机卿一拆为二,位居其下的枢密左使明升暗降,翰林卿只剩下他最后一人,所谓首席,更无任何意义。至于这“天香君”的封号,也不过是多了几担奉廪钱粮。 钱粮……灵光突现,倾城脑中浮现了一条思路,一条将自己送往帝国之主的晋升之路。 “恭喜少君~”一脸假笑的春江飞鸿走过来庆贺。 “噢?” “今日喜蒙陛下赐奉擢升,少君若有所思,想必正计划大展宏图,哈哈哈哈。” “哪里!”不好意思的笑笑,倾城低声答道“翰林别院遭了火,在下正在想今晚住在那里才好…”见春江飞鸿脸色微变,他忙又补充道:“当然,宏图也是有的,先师颇有资财,尽数留给在下~反正留着也没用处,就先,哈哈哈哈~就先盖栋大房子好了!” “果然人不风流枉少年,少君筑好了金屋,接下来就该藏娇了吧?” 春江飞鸿陪着干笑了几声,不再把倾城放在心上。 第一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孔雀历121年。 3月的朱雀外海残冬固执的盘踞着大陆,却无力将触手延伸到海岸线。早春的阳光涂满难得温顺的大海,仿佛平底锅中摊开了蔚蓝的煎蛋,海鸥定是嗅到了香味,锲而不舍的盘旋在海面上空,盘算着如何才能美餐一顿。 隶属于新?雅兰斯黑胡子联合商会的巨型商船——泥鳅丸——就航行在这只巨大的煎蛋上。 实在是个倦怠的午后呀,“泥鳅丸”也打起了瞌睡,做起停泊在风平浪静的港口,舒舒服服整修一番的美梦,或者干脆退休——毕竟是旧式战舰改造的老家伙,已经不再受到主人欣赏,否则也不会被领主胡克不负责任的以泥鳅命名罢。 与泥鳅丸相比,水手们显得格外憔悴。整整三个月没有女人没有新鲜蔬菜没有淡水澡的航行,朱雀香料、白虎皮货、新?雅兰斯土产龙骨换来了昆仑瓷器、生丝和红茶……都是利润百倍的紧俏货——还有那个半路捡来的穷小子。 “嘿!奥森大叔,说谁呢?穷小子?鄙人可是堂堂昆仑学者哦。”穷小子不高兴了,无视商人头领奥森怨毒的目光,昂然走上甲板,面向大海美美的打了个哈欠。“还没开饭?我要吃鱿鱼丝拌黄瓜、奶油鱼生还有……” “什么也没有!”矮胖的奥森愤怒的跳起来,高度绝不比怒火逊色。“混小子!黑胡子商队中没人敢吃闲饭,你也决不例外,甲板还是大海,自己选一样!”拖把和水桶早就准备好了,如果不想打扫甲板,身后虎视眈眈的大力水手们会毫不客气的把他丢进大海。 懒洋洋的擦拭着眼镜,穷小子丢给奥森一个不屑的白眼儿,“区区小事别来烦我。” “……鱿鱼丝拌黄瓜、奶油鱼生……鱿鱼丝拌黄瓜、奶油鱼生……鱿鱼丝拌黄瓜……妈的,惨遭殴打后饿着肚子干活,世上可还有更悲惨得遭遇?”踢开拖把,年轻人迎着海风点燃最后一支香烟。肚子咕噜噜叫个不停,正如脚下光滑如镜的甲板,干净的让人心慌。 “嗬!蛮行啊!”奥森端着餐盘钻上甲板,在少年身旁坐下。“鱿鱼丝拌黄瓜、奶油鱼生,还有正宗的新?雅兰斯葡萄酒,只有付出劳动的人才能真正品尝食物的甘美啊,年轻人。” 示意他放下托盘,年轻人没有说话,一丝不苟地吐着烟圈,视线则由远方拉回到掌心的不锈钢打火机上。黑T恤,红白格子棉布衬衣,洗得泛白的牛仔裤,普普通通的黑色旅行皮鞋,无边水晶眼镜没有破坏他的俊美轮廓,时常挂在唇角的淡淡冷笑恰到好处的修饰出年轻人的桀骜不训,20来岁,风华正茂,一切的普通营造出卓而不群。 “这个孩子不寻常”,当初带他上船时,奥森就有预感。 那时候,他远不如现在神气。徘徊在昆仑海港的他与肮脏的牡蛎霸道的海蟹浑然一体,像只撕破翅膀打落凡间的堕落天使。 那时候,他穿着黑布斗篷,脏得不能再脏,虽也背了旅行包,唯一的作用不过是想把自己由乞丐提升为流浪者。 那时候,他和现在一样不可一世,似乎认定了自己是出巡的皇太子殿下,褴褛的只是微服而已。 “我要上船,去朱雀。”他就这么不可一世的走到奥森面前,不可一世的宣称自己刚刚离开学校,一文不名。 “可我还是要上船。”他正色的说,“因为我没体力游过大海。”事实上,他不但要免费坐船,还要每天吃最精致的海鲜,除此之外,他也根本不会游泳,晕船晕得死去活来。想到他晕船时的惨状,奥森就说不出的开心。 尽管如此,大家还是让他留了下来。居住在次元裂缝彼端的“谜都”人素以神奇著称,奥森认为他也有不同寻常之处,身为胡克领主手下的内务总长、第一参谋官,奥森从黑胡子海盗时代开始就注重招募人才,想当初,北条龙之介就是他最先推荐给胡克的。 奥森并不因此而满足,他是个典型的理想主义者,到死之前,永远不会心满意足。 “五分钟内清理完本该打扫一上午的甲板和仓房!有了他,我们就是四神打扫甲板效率最高的商队。无论从实用还是炫耀两方面,都有相当高的价值——看吧,黑胡子商队连甲板清洁工都是世界第一,其他方面当然也无懈可击。”这样想着,奥森决定说服他留下来。 “以后就跟着我们,做个快乐的商船清洁工吧!吃住免费,还有一点工钱。”这么说当然是不行的,人家毕竟拥有皇太子的气质。 “我说,这么久了,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他决定这样开始。 “雷烽。”年轻人用字正腔圆的朱雀官话道出名字。 “啊哈,真是个好名字!年轻人就该像暴风雨般富有朝气。”大口喝着朗姆酒,奥森又问,“为什么去朱雀?那可不是个好地方,总不会是去参军?” “当然不是!”雷烽开始厌烦这种谈话方式,以每分钟30转的速率拨弄打火机。 “之所以要去,自然有必定要去的原因。” “原因?说来听听?” “反正就是非去不可。”少年的口气冷漠中透着焦躁,看得出,他是个疯惯了的家伙,乏味的航海让他打心里不痛快。 奥森遗憾的耸耸肩膀。 为什么非去不可呢?这愚蠢的冷兵器时代有什么可留恋?特别是朱雀。朋友?同在一个世界的人们尚且不能坦诚相处,两个时代的人又怎能拥有真正的友谊?可他还是不止一次的想起倾城和龙之介,然后会心一笑,暖洋洋。 当然还有柯蓝。对于禁忌之恋这一古老命题,雷烽得不出结论,阅读该方面的专业论文也罢,咨询心理医生也罢,都没得到值得一提的启示,绝望中他决定把这个问题还给活着的伦理学家和精神分析大师们,或许某天一觉醒来,问题已经被时间打败,就像可否生吃西红柿。 懒人自有懒法子,聪明人忙去吧。在这之前,他迫切需要的是摆脱百无聊赖的生活,让日子变得精彩起来,正是基于以上心理,他才下定决心返回朱雀,寻找过去的朋友。此即快乐本身,勿需任何理由画蛇添足。所以,对于奥森的提问,他没法作出让对方满意的回答,更懒得解释。 “倒是说话呀。” “有什么可说的?”叭——雷烽拨开打火机,蓝荧荧的火苗自防风罩内探出摇曳的额头,仿佛阳痿患者的男根。 “如果没有原因,我为什么大老远的跑来?我决定去朱雀,就足以证明原因存在,能否说清只是技巧问题。”颇为得意的瞥向奥森,自认为聪明练达,竟能清晰阐述如此高深的道理。 “这算什么狗屁解释?”愤愤的举起酒瓶塞住隐居于虬髯中的大嘴,奥森大口喝酒,把骂人的冲动连同酒精一起压入膀胱。 “你呀~最好别做什么淘金梦,现在的朱雀可不是个好地方。”奥森决定直截了当的说明招募之意,“说点别的,快速打扫甲板,哎,怎么办到的?” “这有何难?”雷烽轻快的吹起口哨,拖把立刻笔直站起,伴着《蓝色多瑙河》悠扬的旋律姗姗起舞。 “喏,如此而已。”雷烽饶有兴致地欣赏奥森因极度惊讶而大大张开的嘴巴,目光肆无忌惮的扫射着藏在舌后的两颗龋齿、酒气蒸腾的喉管。 “我是魔法师,打扫清洁未免大材小用。”他胡乱引用着格言,“白昼之光,岂知夜色之黑。” 百灵港口终于出现在海天交接之处,为了送雷烽,泥鳅丸特别多航行了一天。“嘿~别皱着张苦瓜脸,吝啬鬼,让我帮你干点什么,算做免费旅行的报答。嗯……附近可有海盗?嗤~怎么不来打劫呢?傻瓜!” “去你的!谁敢打劫新?雅兰斯的船?海盗?我们是海盗的祖宗!” “海啸又如何?” “海啸?开什么玩笑!这种天气——啊~~老天!那是……”顺着雷烽的目光望去,奥森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凹陷下去,仿佛海底突然洞穿,大量的海水被瞬间搬运到星球另一端。没有任何预兆,深沉的旋涡闷声闷气地出现了,形状酷似一枚巨大的惊叹号,海水吞吐翻腾,洁白的浪花搅拌着死亡的气息,引力亦随之而来,固执的抓住方圆十几海里内的一切漂浮物,狼吞虎咽的嚼成碎片,咽下。 泥鳅丸恰好位于“惊叹号”尾部,舵手们奋力矫正方向,船桨、风帆、吼叫、哭喊、咒骂全上阵,泥鳅丸依旧宿命般地滑向旋涡。 与喧哗的猎物们相比,那诡异的旋涡格外岑静。没有夸张的滔天浪,没有暴躁的飓风,如果其他伴随喧嚣的海难代表了死亡,恬静的旋涡则是衰老本身——结果也是死亡,却没有携带生灵跨越生死临界的激动,慢慢的,安安静静的,不知不觉间被推到黄泉路口。 三艘更大的货船已经被旋涡吞下,水手们明白,泥鳅丸同样难逃灭顶之灾。“喔——魔旋涡……”甲板上只有雷烽还保持着冷静,喃喃自语的同时,他把烟蒂塞进空烟盒,连同打火机一起丢向大海。 “风暴临近,抬起头,我看到,积压天边的云层,泛红、透明……” “你想干什么?”奥森惊讶的发现他正试图跳出船舷。 “想消灭旋涡,就要制造一个更大的!”雷烽平平展开手臂,仿佛正面对大海祈祷祝福,声势浩大的魔压就在双臂之间堆积开来,越积越厚。 “来吧——林间的恐惧,田野的寂寥,请充斥天上地下每处角落,阴森,可怕,陌生的光,以铜器的暗泽映亮云霄,逝去,上承天帝的气息,披火红之鳞的巨大光鱼,黑暗中搅动的硕大形体,这里,云雾弥漫的海域,游动于阴晦云涛之中的,是名为破坏的伟力!以暗黑皇太子之名——禁咒?世界大蛇之咆哮!” 海水服从了年轻统治者的意志,紧贴着魔旋涡外围,以相反的方向急速转动,迅速构成一个恰好相反的旋涡,推斥力激起龙卷风,数十丈长的巨大水柱冲天而起,仿佛海面之下潜伏着十万头远古巨鲸,正在将全世界的海水吸进肺泡,虔诚的奉献给天空。“泥鳅丸”被骤然产生的离心力远远抛开,侥幸逃脱大难。 “哈哈~海神保佑!小子,托你的福,货和人都保住了。”上岸后,奥森笑眯眯的拍着雷烽的肩膀再三感谢,还送给他一张“黑海豚”令牌。从此以后,无论他想去哪里旅行,都可以免费乘坐新?雅兰斯的海船。 水手们也奉上万分崇敬的目光,简直把他当成了海神化身,争抢着请他去百灵最好的馆子喝酒。雷烽全部推辞了,目光始终注视着魔旋涡。 魔旋涡绝非普通的海啸,促使旋涡产生的巨大能量,来自于魔压的流动。魔压——魔力产生的材质——宛如空气般充斥着世界每一处角落,既不能创生,也不能消失,魔法师所作的一切就是借助神明或其他力量尽可能多的聚集魔压,通过咒文、符印等方式转化为魔力。魔力发射完毕后再次散为魔压,遁入空气之中,如同水与冰的相互转化。 一般魔法需要的魔压不大,附近的空间就足以提供,可当法师发动的是禁咒时,本地的魔压储蓄就显然不够了,因此,任何禁咒的发动,都必须事先通过另外一个前奏法术开启无数条传输隧道,以便将远方的魔压输送过来。而当这个禁咒的威力异常可怕时,远处被大量抽走魔压的地方往往产生奇异的自然现象——刚刚的魔旋涡就是其中之一。 根据魔力性质的检验,雷烽断定——有人在使用黑暗系最高禁咒?恶魔吹着笛子来! 在这个世界上,会使用恶魔吹着笛子来的人,究竟还有谁呢?匆匆套上隐身斗篷,挎上无限背包,雷烽飞快的冲向大海,纵身跳入即将消失的魔旋涡…… 早朝后倾城和同僚们寒暄了好一会——大抵是些修缮公馆,新聘奴仆之类的话题。战乱刚刚结束,侥幸活下来的大臣们大大破了财,当初逃难时顾不了许多,只能带些金银细软,庄园地产却都遭了兵火,奴仆家将也大多席卷财物逃了个精光。仰止殿内(供大臣们上朝前后休息的外殿)唉声叹气此起彼伏,大臣们个个愁容满面。京都的官宅沦为废墟,家眷只好暂时留在乡下别墅,有心重修府邸,手头却又拮据。 刚刚朝上有人提议国库拨款修缮,内务大臣贝隆二话不说,绷着脸捧上帝国财政收支表,笔笔血红的数字呐喊着入不敷出,大神庙和动乱几乎将国库掏空。 倾城看在眼里,心中暗笑,正所谓乱世出英雄,托宇明公的福,他确信,“飞黄腾达的日子终于到了!”既然帝国财务司一毛不拔,满座公卿只得放下面子去借钱,倾城早就通过“魔武科文”下属情报部调查清楚,大臣们酬款的途径不过两条:同僚接济,或向城中的富户、商人、大奴隶主借贷。 满座文武大多面有菜色,大家彼此彼此,这第一条不足以解燃眉之急。第二条倒倒还可行,与做官的不同,孔雀帝国的巨商们对买屋置地不敢兴趣,手里随时攥着大把金币以便钻空子投机。自古民不与官斗,投机商又个个修炼的狡猾赛狐狸,自然不肯放过结交权贵的良机,借点钱不成问题。 倾城决不能容忍投机商的介入。早在三天之前,他就通过稷下学宫庞大的民间关系网放出一个假消息。 * 机密文件,泄露者诛九族!* 因帝国财务严重赤字,不得不借助民间资助,征用一部分富户的财产充入国库,以便尽快治愈动乱创伤,恢复帝国经济,确保国泰民安。为此,帝国财务司近期将对全城公民财产进行秘密调查及评估,以便酌情征用。 12个时辰后,京都上下大小富户全部得知了这道“机密文件”,人人吓得面如土色风声鹤唳,纷纷谎称躲避瘟疫举家逃亡,一夜之间十室九空,帝都城内只剩下了穷光蛋!与此同时,倾城则大张旗鼓地盖起了“叶公馆”,奠基那天爆竹劈里啪啦震天响,大摆流水宴席款待全城公卿百姓,笙歌舞乐通宵达旦出足了风头。至此,倾城终于达到了目的,即便傻瓜也知道:“天香君倾城殿下乃方圆八百里天字第一号暴发户!” 倾城比如一块肥肉,满朝文武好似那饥肠辘辘的饿狗,有心分一杯羹,可毕竟倾城是个晚辈,实在放不下架子开口借钱。连日来倾城成了帝都社交场上的焦点,不下三十位位高权重的前辈拉着他的手大吐苦水,就是不肯提个钱字。若是倾城主动提出周济,诸君子则当堂变色,换上幅“贫贱不能移”的神气,转身拂袖而去。 倾城大惑不解,却见一旁的艾尔将军正交抱双臂靠着朱红柱子冲自己微笑,心中一动,忙手捧香茗上前请教。 “这帮家伙狡猾的很,缺钱不假,却绝不肯轻易受你恩惠。”一口喝干茶水,他低声接道:“不是高风亮节,他们想要的,是你主动把钱送上门去,而且决口不提一个借字。” “白送!?”倘若如此,谁还领他的情? “告诉你吧。”艾尔语重心长的说:“你当别人都是笨蛋?十年宦游奸似鬼,看不出你想收买人心的才是傻瓜。” 倾城低头沉吟,“为何如此呢?”他实在想不通。“收买人心不假,可是,满朝文武谁又不想建立人脉?” “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艾尔将军轻轻弹着细瓷茶杯边缘,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的立场!” “立场……”倾城豁然开朗,“您是说飞鸿郡王!”艾尔赞许的点了头。 的确,身为宇明公指定的继承人,倾城已经成为了社稷和学宫派无庸置疑的领袖,但与春江飞鸿相比,他所掌握的力量实在太渺小了。一方是权倾朝野只手遮天的兵马大元帅、帝国首席宰相,另一方则是有名无实的年轻贵胄,满朝文武自然清楚该靠哪边站。俗话说拿人家的手短,借了他叶倾城的钱,今后在飞鸿郡王面前可就无以自处了,倘若有个闪失,因之受株连丢了乌纱帽也大有可能。 “难道一切努力全都白费了?”倾城大为懊丧,春江飞鸿控制下的朝廷,容不得他建立势力啊。 “君上,你错了。”艾尔将军看穿了他的心思,伸出右手,用拇指与食指圈出一个小小的空心圆:“脑子够聪明,目光却也不能只有这么一点。” “请将军赐教。”倾城忙诚心诚意地请教。艾尔将军才是你出仕的第一助力——柯宇明的遗言自然不是无的放失,他对这位大智若愚的常胜将军算是钦佩的五体投地了。 艾尔微微一笑,却又不肯就说。“出去走走吧,殿里太闷。”不待倾城答复,他率先跨出殿门。倾城忙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穿过五梅坊直上御道,艾尔弃了马车不乘,扶着汉白玉狮子头,凭栏遥望护城河。倾城不解其中机锋,只好必恭必敬的陪在他身旁,艾尔却又做了手势,把他赶到距自己三丈远处才罢休。 此时其他大臣也都陆续出殿,乘上候在御道旁的马车回家用膳。路经倾城时,大多就在车上拱手问好,至多停下来寒暄几句,随即决尘而去。而路经艾尔时,不论公侯将相,一律停车下马,必恭必敬的上前请安,直到艾尔多番催促,才肯上车道别。最后一辆马车离去后,艾尔转身看了倾城一眼,微笑不语。 “在下受教了!”倾城一鞠到地,抢到艾尔身前,恳切的说道:“倾城险些辜负了宇明公叮嘱,有眼不识泰山,尚请将军赎罪。”说着又上前一步,贴在他耳旁低语道:“倾城今晚将备下请罪宴,请将军务必赏光,到时还有要事请教。此外,将军的府邸也委实该彻底修缮了,就让在下尽点心意可好?” 艾尔将军闻言大笑,眼中满是欣慰之色:“有烤红薯招待,晚宴当然不能错过,至于宅子嘛……哈哈,就拜托君上了。” 与艾尔将军道别后,倾城思索刚才的对话,一面朝马车泊位走去。小迦远远的见他过来,忙乖巧的跳将下来打开车门,牵着倾城的手,欣喜的钻进温暖舒适的香车。马夫扬起长鞭,在早春和煦的阳光中抖出干脆利落的啪啪声,两匹骏马踏着整齐的碎步,车子不急不许的游弋在宽敞平整的御道上,除了马车刚启动时那声震动,空荡荡的宫门外只闻细腻绵长的车轮滚动声,马儿偶尔咻咻的吐口气,听来倒也俏皮。两人就偎依在温柔的宁静中,各自感受着对方的存在。 小迦这次回到帝都后,一门心思的作了倾城的小跟班,时时刻刻形影不离。不但同进同退同乘车同吃饭,就连睡觉也在一张床。为此倾城还苦恼了很久,跟她说些“男女授受不亲”的大道理吧,小丫头根本不懂,若是绷起脸子命令她去睡小床,人偶姑娘倒也听话,也不争辩,乖乖的抱着锦衾绣枕走人。可每每下半夜趁着倾城好梦正酣,小丫头又只穿着单薄的睡衣悄悄潜伏回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掀开被子倒头就睡。而当倾城午夜惊醒时就会发现浑身上下刺骨的冷,脖子酸痛如针扎,仔细一看,小迦早已将被子全部卷走,好似结茧的蚕,一手抱着枕头,一手揽着倾城的颈子睡的正香呢。 倾城哭笑不得,只好再把她抱回去,可刚入睡她一准又溜回来。若是倾城发火或警告,小迦就委屈的推说自己惯于梦游,醒后一概不知。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倾城只好任命,干脆遂了她的意,每晚相拥而眠。说来也怪,自那以后倾城睡的特别香甜,以前总有午夜噩梦,大叫着水月的名字惊醒的怪癖,自从抱着小迦入睡后,不知何故,再也没作过任何噩梦,甚至连水月的倩影也极少出现在梦中了。 倾城认为这不是个好征兆。他不允许任何人取代水月在自己心中至高无上的地位,而事实上却是,无论他怎样努力的思念水月,她的影子却无可挽回的渐渐模糊,而小迦单纯可爱的笑脸则自心灵之湖的水底浮现出来,渐渐清晰,直至与水月的印象重合为一。 倾城知道自己没有忘记水月,这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移情别恋——倘若如此倒还简单,问题在于:尽管相貌、性格差之甚远,而在他作为对于情人的独有的、细微的感受上,小迦竟然与水月完全一致。没有任何差别。偎依时温柔的触觉,打喷嚏时娇憨的模样,发脾气时嘟起的小嘴,甚至连打哈欠时眼睛眯紧的程度也完全一致——这些,恰恰是倾城无处次细心观察的结果。 无论他怎么排斥,对于小迦的感情却每日俱增。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邪,他对自己的定力一度充满自信,以前对柯蓝、阴阳明镜、风姿?萧红泪等等拥有神奇魅力的美貌女子都能完全免疫,现在倒好,竟对个傻里傻气的小姑娘动了心。每次小迦与他拥抱而眠,对方都能很快的入睡,可自己却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看着她天真的睡姿,唇角满足的微笑,倾城就会情不自禁的冲动,男性特征也理直气壮的挺身而出。 “真是活见鬼!”叹了口气,倾城蜷缩成一团,免得被小迦发现自己生理异状惹来尴尬,睡的好生辛苦。 出于防微杜渐的打算,倾城开始刻意与小迦保持距离,虽然依旧形影不离,态度却格外冷淡,如非必要,绝不主动交谈。 “君上,如果喜欢小迦小姐,就赶快确立关系吧。” “要是无此打算…嘻嘻,小弟可就不客气啦。” 和“魔武科文”的头头们聚会喝酒时,手底下的小子们时常说些疯话,惹得他满心不高兴。 只有柯蓝明白他的心思,背着倾城下了一道禁令——严禁在他面前提及小迦。毕竟是当初F&S的精英,“魔龙大战”中的遭遇使柯蓝认清自己不再是个孩子,丧父之痛的打击则使她最终成熟起来。 动乱结束后,倾城本以为柯蓝仍沉浸在宇明公过世的悲痛中之时,她却主动来找倾城,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恢复在“魔武科文”的工作。“什么也不做太寂寞了。”她如是说,神色平静如常。而当倾城把宇明公的遗书拿出时,柯蓝断然拒绝观看,“父亲一向算无疑策,后事既然托付给你,自然有他的用意,凡事叶子老大自己拿主意就是,不必迁就小妹。” 略一沉吟后倾城又说:“小蓝,宇明公还留给你一笔财产,托我转交给你,就在……”他知道金钱不能弥补亲情的缺憾,可是,他能代替柯宇明做的,也只能是把那笔宝藏还给女儿。 “叶子老大又说谎,这下被我逮住了!”柯蓝故做轻松的笑道:“傻瓜…老爹留钱给我有什么用?”说着喟然一叹,意味深长的说道:“叶子老大……你、我,小雷、阿介,还有无瑕和小月,兄妹几个可都是出生入死的交情哪……”长长叹了口气,她闭上眼睛似乎正缅怀着当初企鹅城中好时光,“相处久了,彼此的性格啦喜好啦说话方式什么的都了然于心,什么时候也不用藏着掖着的,你说对不?阿爹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儿子,我也很欢喜有你这位好大哥……呵呵,虽然太漂亮了点儿。阿爹的事业就交给你了,小妹我呢……才疏学浅,就帮你跑跑龙套,打打杂……不管怎样……”双手交叉向前平伸,接着又缓缓舒张开,柯蓝作了个“打起精神来”的手势,用力点了一下头,仿佛想把自己的决心传给倾城:“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可得高高兴兴的,活下去。” “大家都是。” “大家……”这平平淡淡的词突然撩动了柯蓝的心绪,本想装做不在乎,泪水却汹涌而来。“那么……先走了!”猛地推开门,柯蓝急匆匆的走了,似乎在逃避什么。等倾城跟到庭院中时,她正背对自己蹲在老槐树下,双手掩脸,肩膀微微颤抖。 “小蓝,怎么哭了?” 赧然站起身来,柯蓝不好意思的笑笑,“怀念F&S ,那时候可真幸福啊……什么烦恼也没有,一个个天真的不得了。” 倾城沉默不语,交抱双臂倚着槐树,正午的阳光被繁密的枝叶切割成细碎零乱的几何图案,层层叠叠的点缀着树阴。定定看着柯蓝的眼睛,倾城知道她怀念的不只是过去的生活。 略感惊讶的瞟了倾城一眼,柯蓝尴尬的低下头,嚅嚅的道:“丧期未满,现在想这些……实在对不起家父……可是……”她突然又哽咽起来,爆发似的大声道:“可是……我还是天天想他,想的不能再想……比想阿爹的时候还多的多……这实在太不应该了。” “小蓝,别难过……”倾城当然知道她想念的是谁,“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除了空洞的安慰,别无他法。 “可昆仑那么远……海上风大浪大,他万一……” “请相信我!”倾城伸开双臂,海蓝的瞳仁恍若先知掌中预测未来的宝石,“以神的名义。” 紧拥着柯蓝,倾城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彼此间兄妹般骨肉相连的情谊,“宇明公,我不会辜负你的托付,小蓝会有好归宿,一定。”他默默起誓。 与此同时,倾城和柯蓝也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远方的感应,那时一种强大而又狂暴的力量,光明正大的邪恶,理直气壮的黑暗,天才的暗黑魔导师即将莅临,就在不久的将来,天各一方的命运之子们都将重新汇聚在这劫后重生孔雀王城,三塔之都。 马车刚刚抵达叶公馆,没等倾城下车,两名学子打扮的年轻人就急匆匆的迎上来,满口嚷嚷着“出事了!”。 倾城闻言一惊,忙盘问究竟。就在凌晨时分,一伙来历不明的妖怪闯进学宫,为首那怪物身高如铁塔,生得獠牙厉面如铜盆,头上还盘旋着轱辘般大红彤彤一只大火轮,活脱脱一条逃出地狱的厉鬼!这群妖魔人手一捆干柴,进宫后直奔真理塔,竟在光天化日下放起火来,好不吓人。 “妖魔……”倾城心中一沉,忙吩咐车夫改道稷下,转身钻进马车内。两名学子似乎还有话说,却见小迦纤手一挥,唰的拉上车帘。车夫长鞭一扬,骏马飞驰而去。 第二章 风云会际群魔动 马车内的倾城飞速脱下外衣,乖巧的小迦立刻捧上一个小布包,打开,火红的“朱雀之天翔”与银白的“玄武之假面”交相辉映,除此之外,竟还有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 匆匆换上朱雀之天翔,倾城一面低声叮嘱着小迦沿路小心。他知道,这一整套的事件必然出自春江飞鸿策划,之所以袭击真理塔,想必是为了宇明公藏在塔内的宝藏。今天一早近卫营和巡捕营就被武思勉调出城,明里说是搜查史克尔残党,暗地里定是想给袭击真理塔的匪徒大开方便之门。 既然如此,老奸巨滑的春江飞鸿也绝不会漏下他天香君,此去学宫短短数里,必有重重阻碍。想到这点后倾城立刻决定:化装成假面天使,借助魔导器逃出阻截。 余下的那张面具也是倾城特意请梵志用特殊树胶按照自己的相貌制成,小迦脸形本就与倾城相似,戴上面具后好似一对孪生姐妹,穿上倾城的外衣,再把靴子垫高,就更加无懈可击,亲朋挚友也分辨不出。有了这个替身,任凭春江飞鸿奸猾赛鬼也摸不清他的行迹。 带上玄武假面后,倾城整个人立刻消失在空气中,方想撩开帷幕飞身而出,手腕却被小迦拉住。转身愕然回望,小姑娘一手拿着面具,大眼睛眯成两弯可爱的月牙,红润可爱的小嘴高高撅起。倾城略一迟疑,最终还是摒住呼吸低下头来,深深一吻印上樱唇。甜美的震粟触电般传遍全身,两颊火辣辣的发烧。小迦就更不济了,全身力气全在一吻中消耗殆尽,软绵绵的贴着倾城,心也跳得快要飞走。一吻方休,倾城又叮咛了小迦几句,一阵风吹了过来,车帘飘起的瞬间,倾城纵身飞出,眨眼间便消失的空气中。 不一瞬,倾城飞抵真理塔上空。与报信者所说略有不同,所谓的“妖魔”竟然是数以千计的猕猴,手持蓝汪汪的淬毒匕首,有些还举着火炬,唧唧喳喳的围着堆满捆捆干柴的真理塔。一个貌似头领的妖人,身高丈二头大如斗,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兽皮围裙,头上顶着一只大火轮,正指挥着喽罗们放火烧塔。和上次对付“八百万神魔都天破劫”一样,塔内的明镜又施展了“大般诺十方净土安魂法”,将整个真理塔庇护在佛光下,任那冲天的烈炎如何嚣张,也不能靠近真理塔三丈之内。 倾城低头俯视,怒气陡的冲上心头。他气的不是猕猴妖魔,而是场中乱作一团的众学子!史克尔兵变使稷下受到极大损失,武艺高强的学宫子弟大多战死,如今的稷下只剩下些虚有其表的纨绔少年,进宫未满三年,不曾学到什么真功夫,如今遇上这等阵仗早就吓破了胆,哪还敢上前解围。 萧红泪等学官正在疏散学子,前往近卫营和巡捕营求救的人至今未回,若大的学宫中只有柯蓝、欧姆?培基等人指挥着为数不多的一干学士围成方阵保护惊慌失措的少年们。 那群猕猴不但数量众多,且狡猾无比,一个个窜来跳去行动灵活,都有飞檐走壁的本领。叫声就如汽笛般凄厉高亢,几千只一起吼叫,即便身在高空的倾城也被这可怕的声浪吵得头痛欲裂,首当其冲的柯蓝等人就更加苦不堪言了,满眼望去全是疵牙咧嘴上窜下跳的猴儿,看上片刻就头晕眼花心惶惶,耳中听到的唯有撕心裂腑的嚎叫,即便是近在咫尺的同伴,警告和呼救声也没法传达。 身处这恐怖的“猕猴地狱”之中,即便不死也会发疯。方阵正前方的柯蓝全力催发红莲剑气,三丈火龙纵横捭阖,一剑扫过,弥猴们哀鸣着倒下,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臭气,气焰为之一抑。然而对手实在太多,虽有天下第一名剑在手也无力回天,连续数十次发动最耗真元的“阳光剑”,柯蓝早已累得香汗淋漓,呼吸也渐渐急促。 “红莲发动?烈火喷泉!”拚得全力击出一剑,数百道火焰喷泉自地表喷波而出,众猴吱吱尖叫,仓惶躲避,柯蓝则趁机退回方阵内,身后一直高声朗诵咒文的法师们也终于完成了冗长的准备,闪电、风暴和火球破空飞来,暂时逼退了猴群。 倾城本想趁此机会与柯蓝等人汇合,刚一压低飞行高度,却听见身后传来尖锐的破风声,勉强压下心悸,倾城就势一个空翻,堪堪躲过偷袭,一条紫艳艳的长棍自脑后呼啸而过,排山倒海的劲气随即涌来,将倾城冲得宛若风中落叶。躲避的同时倾城撤出阿修罗魔剑,展翅飞到上空后才回过头来,却见那偷袭者竟是个肋生双翼的飞人,一身紫金鱼鳞铠甲,头戴金冠,胸前护心镜明亮如灯,射出一蓬华光笼罩着全身上下,中还隐隐有古里古怪的梵文闪动。除了翅膀,其他的地方倒与人类完全一致,身材异常高大魁梧,手握一根碗口粗的紫金齐眉棍,面貌古雅,两道剑眉斜插入鬓,光看装扮倒像玄武壁画中的古代法王。 倾城见他面貌不像邪恶之辈,方想开口质问,那法王抢先喝道:“何谓三宝!?”倾城被他问的一怔,好一会儿才想到他问的可能是指佛、法、僧三宝。可此时此刻,实在想不通他问这个是何道理,难道想借回答之机施展妖术?于是越发不敢回答。 飞翼法王见他不能答复,两道浓眉倒立,展翅抢上前来,轮圆紫金棍,朝着倾城天灵盖恶狠狠打将下来。倾城哪曾见过这种蛮横之人,见他来势凶猛,不敢硬挡,气得暗骂“疯子”,急忙飞身闪开。本想趁对方力道用老之时发起攻击,魔剑刚刚挥起,却听身后一股热浪汹涌袭来,逼得他不得不放弃良机回手格挡。魔剑阿修罗七尺血光闪过,车轮般大的火团被切成两半,自两侧呼啸而过,滑了两道长长的弧线,最后竟又神奇的合而为一飞回主人头上,兀自骨碌碌转动,衬得那鼻上穿着大大小小数个金环的火轮妖人更显丑恶。 两位妖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连手夹击,倾城初次飞行作战,方向与速度都掌握不好,一时间落了下风,有心施展魔法御敌,可对方却不给他丝毫念诵咒文的空隙,棍影缤纷好似漫天飞雪,火轮飘忽不定来无影去无踪,专捡最刁钻恶毒的招数偷袭。倾城尚未修得心交,若是分心发动魔法,必然没有余力施展目神通?明心慧剑,失去对敌方攻击的预见力,使他更加被动,几次险遭不测,全仗着常年苦练阿修罗魔功,肌肉和神经都已进化,形成自动回避危险的应激反射本能,好几次都是没等脑子反应过来,身子就先躲开了攻击。 几次遇险后倾城终于决定放弃魔法。展开朱雀之天翔,主动迎向飞翼妖王,阿修罗魔剑划破长空,挟着无穷杀气展开连绵攻势。 飞翼妖王勇武绝伦,面对倾城潮水般的攻击毫无惧色,那房梁般粗大的齐眉紫金棍被他舞的车轮般团团转,幻化出瑞气千条将全身上下护得滴水不入。 宛若雨打芭蕉,一连串的金铁交鸣声暴起,剑棍相交处迸出千百道火花。稷下炎流?流星闪华无功而返,倾城心中暗惊,飞身闪过火轮偷袭,忙不迭的低头检查爱剑有否受损。妖王那条紫金棍也是一件神兵,若是碰损了阿修罗魔剑,可真没脸向水月交代了。接下倾城狂风暴雨般的流星剑,妖王也已无余力追击,大口喘着粗气,粗犷的面庞上写满了惊诧,眼中流露出不敢置信。他实在无法相信倾城瘦削的身躯中竟蕴含着如此可怕的爆发力,刚刚自己使尽全力才勉强接下那三百六十五道“流星闪华”,而对方却似乎尚未使出全力。 与倾城不约而同,妖王也低头审视爱若珍宝的紫金棍,却见掌中那佛家秘宝“七海腾龙棍”竟被削出无数细小的斑痕,仿佛砺砺瘰瘰的伤疤。兵刃受损,妖王心痛万分,哪还记得倾城的厉害,趁着倾城应付火轮之机飞到上空,居高临下全力施展拿手绝技“韦陀伏魔棍法”劈头盖脸穷追猛打,每出一棍怒吼一声,仿佛一连串炸雷落在倾城头上。 一面抵挡妖王疯狂的攻势,倾城还要时刻留意火轮鬼的偷袭,棍影飘忽剑气纵横,火轮神出鬼没,倾城以一敌二天上地下纵横飞舞,魔剑血翼流光溢彩,虽略占上风,短时间内却无法分出胜负。 真理塔中佛光明显减弱,柯蓝等人也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倾城心急如焚,情知必须出奇制胜,略一沉吟,心下有了分教。 长吸了口气,倾城突然撇下飞翼妖王,直直飞向上空。妖王怎肯让他抢得制空权,当下穷追不舍,两人一前一后飞速冲向天空,渐渐远去,变成两粒模糊的黑斑。 那火轮鬼仰着脖子呆呆傻看,直到他们消失在云层中后才摇头晃脑的收回火轮,径自归队,继续指挥弥猴围攻真理塔。火轮鬼还以为倾城飞高是为了避免自己偷袭,专心对付妖王,可还没等他走出三步,却听得头上风声大作,间中夹杂了妖王气急败坏的怒喝。猛一抬头,却见倾城恍若从天而降的陨星,七尺阿修罗划破长空,血色剑芒近在咫尺。 “呜啊——”火轮鬼吓得肝胆欲裂,惊叫一声,手忙脚乱的举起火轮抵挡。 身在空中的倾城就在此时发动了“神龙九天变”,九道残像犹如穿越时空的梦魇,而被这噩梦捕捉的火轮鬼则呆呆的张大嘴巴,仿佛时间就此凝滞。 “新水月流?大乘?幻杀翔龙剑!” 魔剑阿修罗洞穿了火轮鬼粗壮结实的躯体,伴随吭哧吭哧切割声绽开的,是一团团收缩扭曲的肌肉,污秽的内脏争抢着冲出伤口,仿佛逃难的人群,比阿修罗的颜色更浓稠的,是喷薄而出的血浆。 铜铃大眼因痛苦与愤怒涨的通红,他怒视着面前这白衣、血翼的假面天使,那双银白的眸子里看不出丝毫感情。庞大的身躯重重摔倒,火轮鬼仍死死握着那只即将熄灭的火轮。 倾城斩杀火轮鬼之时,身在上空的飞翼妖王已经追到身后,先前没料到他突然急停、转向,妖王刹不住身形,只得与之擦肩而过,眼睁睁看着火轮鬼被杀,气得哇哇大叫,只好退而求其次,即使来不及救援同伴,也可以趁机打他一棍,报仇雪恨。不料紫金棍刚刚举起,就被人自身后一把抓住,愕然回头,这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冒出个黑衣人,肩抗一杆蓝色长枪,左手正好整以暇握着自己的七海腾龙棍——居然也浮在空中! 惊惧的抬起头,正迎上对方冷漠的眸子,巨大的震动自棍那端传来,下一瞬间,妖王和他的宝贝紫金棍已经一同飞出了学宫院墙。 “叶子,别来无恙?”熟悉的声音自头上传来,黑衣男子手握深蓝龙枪伫立空中,潇洒的笑容俊逸的风姿恍若天神。 “阿介!”倾城惊喜交加,万万想不到竟会在此时此地与北条龙之介重逢。 “先别激动,”微微一笑,龙之介指向下方:“看,还有你更想不到的呢。” 就在倾城大战飞翼妖王、火轮鬼时,地上也发生了巨变。 退回方阵的柯蓝气还没喘匀,潮水般的弥猴又涌了上来。法师们此时正在准备下一个咒文,前方只有精通“心交”的欧姆?培基一人低档。大量使用魔法已经使他精神恍惚,头也针刺般剧痛。 “尘卷狂龙!” 拚尽残余的精力逼退了一波进攻,欧姆?培基悲哀的发现同仁们仍在咕噜咕噜念着咒语。 “蠢才!”他气的破口大骂,“等你们念完,我们都变成骷髅法师了!天哪……雷烽在该多好!与其给你们活活拖累死,我更希望给四眼狗的禁咒谱写前奏曲!别念了,他妈的!难道没人会禁咒?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什么!?不会!?噢~神啊,我不想变成骷髅法师~” “让我试试!”柯蓝毅然上前。 “小蓝?别开玩笑了!你……” “少罗嗦!”柯蓝深深吸了口气,尽量将精神集中在最佳状态。“掩护!”说着就闭上了眼睛,似乎正在思索某种深奥的咒语。 “别胡闹了!我都不知道你会法术……”欧姆。培基不敢置信的打量着柯蓝,仿佛她已变成了陌生人,直到他想到了当初企鹅城夕阳湖中,那场惊天动地的魔龙大战。 来不及阻止,柯蓝已经打开了通往地狱的黑洞。 “谁能肯定世间不是巨大的尸坑? 谁能肯定所谓荣誉、生活、种子不是恐怖和悲辛? 夜之光垂顾的沉思者…… 谁能肯定你眼中充盈的不是叹息和虚空?” 末日的启示中,无数黑蝙蝠自乌云中钻出,在柯蓝——地狱皇女——手中聚集成了漆黑的长笛。 猕猴们被这一幕吓呆了,畏惧死亡的本能使他们远远躲开。可就在这时,柯蓝的咒文突然产生了断带——平生第一次使用魔法,经验不足的她根本没有为这暗黑系最高禁咒聚集到足够的魔压。魔界蝙蝠纷纷飞走,次元裂缝也慢慢愈合,感受到压力消失的弥猴们也再次围了上来。 焚炎魔狱! 冻劫幻晶! 欧姆?培基近乎绝望的释放了最后一轮援护魔法,全身精力消耗殆尽,他无力的摔倒。 柯蓝竭尽全力维持咒语,可魔力却渐渐自体内消失。“不行……”长叹一声,她无可奈何的放弃了努力。“毕竟只有他才能完成……”死亡与思念携手而来,柯蓝眼中再次浮现了雷烽的身影。 “谁能肯定…… 黑魅魅的空间,幽光苍穹,那密集神秘的涌动,不会啃食天宇? 那黎明不是火炬过往的红晕,不是在永恒之墓门廊下牵动的幽光?” 咒文仍在继续,那声音竟是如此熟悉。 “天哪!小雷?……难道我在做梦?” “笨女人,扇自己一耳光就知道了!” 年轻的黑袍法师嘴角挂着调侃的微笑,眸子中却蕴满了无尽的深情。“仔细瞧着。”他爱怜的扶起柯蓝。 “也许深渊是广阔的尸骨场,彗星在裹尸布的皱折中爬行! 哦~ 喧嚣的人们──也许死神,庞大而恐慌通过苍天,正注视着你们! 以地狱皇太子之名——出来吧,伟大的魔界女王! 暗之禁咒。恶魔吹着笛子来!” 暗黑之潮水涌过,千百猕猴立刻被卷入地狱深处。 “哈哈……看到天才魔导师的实力了?连点渣子也没剩下!” “哇……四眼狗?你这怪物……难道是被我召唤来的?” “笨女人,干吗打我脸?好痛……” “嘻嘻,小雷,人家怀疑自己在做梦嘛。” “喂!你们两个,还不快下来!?在和鸟儿谈情说爱不成?” “老雷,我和阿介正在打赌呢。” “打赌?与我有关?” “当然!赌你有否长高了一毫米!” “……” 欢庆大团圆的人们并没留意,那只尚未熄灭的火轮已然不翼而飞…… 第三章 碧落黄泉之楼阁 四兄妹欢聚一堂之时,假扮倾城的小迦终于姗姗来迟。正如倾城所料,马车在林荫道上受到阻截,一伙自称巡捕的杀手意图刺杀倾城,没想到阴错阳差碰上了小煞星,三下五除二就被小迦杀得干干净净。人偶姑娘牢记倾城教诲,“做事不可留下蛛丝马迹。”施展暗魔功将十几条尸首化成脓水,白白滋润了那片林子。 击退魔物后,倾城委托萧红泪善后,又派人把负伤者送去医宫。幸亏救援及时,学子们都安全撤离,无人罹难。 倾城心里挂念明镜,又急于打听魔物来历,于是吩咐小迦先带龙之介和雷烽回公馆休息,自己则登上真理塔。 观星室内的明镜正在行功调息,近来连续两次施展极耗真力的“大般诺十方净土安魂法”,明镜显得格外虚弱。 悄然走到她身后,倾城也学明镜那般跪坐在一方蒲团上。听了倾城的形容后,明镜脸色微变,吩咐他马上去真理塔的秘密资料室,取一样东西回来。 资料室也就是上次明镜带他取朱雀之天翔的地方,倾城轻车熟路,很快就按照她的指点,带回来一本厚厚的古书《神魔秘境录》,内中几乎记载了四神大陆上曾经存在的所有神魔妖怪和秘境。 很快的,倾城就从书中查到了今天袭击真理塔的那两个妖人。 火轮鬼俱引,本名弥兰,前生是个富有的商人,一次出海经商时遭遇海难,同船五百人只有他一人被海水冲到孤岛,得以幸免。弥兰在岛上遇到四位仙子般的美女,被她们接入富丽堂皇的白银城,过上了纵情享乐的生活,唯一的条件就是不准离开白银城。弥兰在白银城生活的很好,可他并不满足,认为白银城外一定还有更美好的所在,否则美女们也不会严禁他离开。于是他就离开了白银城,果然,没走多远,他就被八位更漂亮的女子接入了更豪华的黄金城,享受着帝王般的生活。弥兰的好奇与贪欲并没得到满足,没过多久,他又离开了黄金城,继续寻找更美好的地方。这一回,他被十六位真正的仙女接入了水晶之城,得到了不老不死的生命,永远享受神仙的生活。 可弥兰还是离开了,接二连三的奇遇在他脑中刻下一条自以为是的真理——前方还有更美妙、更幸福的生活!这一回,他来到了黑铁之城。 城里没有美女,没有更幸福的生活,有的,只是头顶火轮的恶鬼。火轮鬼杀死了弥兰,并把摘下自己的火轮套在弥兰头上,获得了转世投胎的机会。从此以后,弥兰就变成了火轮鬼俱引,在地狱般的黑铁之城中饱受煎熬,时刻盼望着下一个贪得无厌得来访者来顶替自己…… 看罢这段文字,倾城沉默良久,悲伤的涟漪自心头浮起,荡漾出怜悯的波纹。不管这传说真实与否,他都为不久前斩杀火轮鬼而内疚。无论如何,追求更美丽的风景并非不可饶恕的罪行。 收敛心神,倾城继续查找,很快的,飞翼妖王的记录也找到了。 很久以前,东方有个喜食人肉的国王。那个国家的臣民对他既憎恨又害怕,于是暗地里发动兵变,把食人王放逐到荒山中,另选出一位贤能的人作国王,人称贤王。食人王念念不忘复辟王位,于是就刻苦修炼一种邪术,生出两扇巨翅,可以随意飞行。食人王炼成邪术后就飞会故国报仇,先把贤王抓住,声称要吃掉他。那贤王乃是位佛法精深的居士,听了食人王的威胁后面无惧色,说:“人生有死,物有成败,合会有离,一切皆有因缘。我不怕死,可希望你能先放我回去,办完一件事后再动手。”食人王问他要办何事,贤王又说:“我曾经答应施舍一个求乞的道人,可还没有实践诺言就被你抓来,那道人得不到答复必然心生怨恨,当我故意骗他。我希望你能放我回去,完成施舍得诺言。” 食人王想:“就算你毁约,我也能再抓你回来”。于是就放贤王回去了。没过多久,贤王独自一人穿着丧服回来见他。食人王非常吃惊,就问:“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不怕死的人,请问,你到底坚守着怎样一种信念呢?”贤王笑道:“我信仰的乃是慈善、至诚、布施、信盟,拥有这些美德,就可以求得无上智慧,济渡十方大众。”食人王听了大受感动,当即痛改前非,跟随贤王作了佛门信徒。 倘若故事到此便画上句号,世上当然不会再有飞翼食人王。倾城接着向下读,这才得知,因为那飞翼食人王早先修炼邪术,早已做下孽根,无论如何苦修也不可能达成正果。 可怜那食人王天生一副死脑筋,认定了佛门便不肯回头。贤王得道升天后他没了师父,千万年来四处游荡,逢人便去请教佛经,盼望着有朝一日得遇名师,修成正果。 “正所谓当局者迷啊。”倾城看罢慨叹:“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先沉沦于魔,后痴迷于道,飞翼妖王都是入得出不得,的确缺少大智慧。” 俱引与妖王怎会走到一路?那千百猕猴又是什么妖术?倾城思来想去,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在这繁华帝都的某个角落中,必然隐藏这一伙魔道势力! 又想到当初宇明公遇刺,凶手除了已经过世的依邪那美,还有四个恶形恶状的妖怪,不知与俱引、妖王是否有关。此外,听说春江飞鸿秘密聘请了一位昆仑仙人大瘟皇,还打算推荐他任孔雀国师。那大瘟皇手下有四个妖人号称四暗天王,不知是否就有俱引和妖王在内。 想到大瘟皇,倾城忙又查询那《神魔秘境录》,果然在《昆仑部》查到第廿七秘境“无底洞”,洞中住的妖仙就是大瘟皇。 传说此人惊动六丁六甲之术,有撒豆成兵之能,专擅召唤异界妖物,能布“猕猴地狱”、“镰鼬地狱”和“鼠杀地狱”等魔法阵,乃是魔道中有名的泰斗。 “咳咳……”行功中的明镜突然咳嗽起来,倾城忙放下古书帮她拍背顺气。 望着她孱弱的娇躯,倾城倍感心疼。建立神国本是自己的工作,现在明镜主动挑起了这个重担,心甘情愿的把自己囚禁在这小小的观星室中。伸手揽住明镜纤细的腰身,倾城帮她行功。轻嘘了口气,明镜放松身躯,几乎软绵绵的倒在他胸口,俏脸上仰,一抹酡红自两颊延伸到粉颈,略显苍白的嘴唇渐渐恢复了血色,随着呼吸吐出淡雅的芳香气息。柔软触感自胸口传遍全身,倾城虽然有些尴尬,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喜欢这种亲昵的氛围,从明镜的反应更能感受到,神之导师也早就对自己情难自禁了。 从小迦回来后,倾城觉得自己的性格已经产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或许是看了太多悲剧,自己竟也变得异常残忍,对流血和杀戮已经习以为常;从前无论面对女人时心情都很平和,可现在却经常产莫名其妙的冲动。这些变化都提醒了倾城,他已经不再是孩子了。 目光随着明镜小巧的酥胸起伏,倾城竟有些口干舌燥。不知怎的,他突然很想掀开明镜的领口,看看她的身材是否也停留在14岁。 “想什么呢?”明镜明亮的眸子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没……没什么。”尴尬的骚骚头,倾城忙转移话题:“真是奇怪,为什么我的功力不能停留在你体内?”不管倾城如何努力,输送到明镜体内的功力都会完璧奉还,既不能帮助明镜理顺气息,也不能到达丹田帮她固本还元。 “那是因为,我们的修炼不再同一层次啊。”明镜扭过身来,面对倾城坐下,恰好是个促膝相谈的亲昵姿势。 “你要知道,世上修行法门有千百万种,但统统可以归为四大层次,即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明镜侃侃而谈。“一般人修习强身健体内功,也可以称为气功,正属于炼精化气的范畴;而更进一步达到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境界,就可以完全解放身体潜机能,达到练气化神的灵通境界;之后就是不断冶炼丹道,待得神完气足之日自可炼神反虚,养元婴泥丸宫,可以脱离世间轮回,不老不死成就地仙;直至最后金丹大成炼虚合道,即可破碎虚空成就大罗金仙。这四个层次各有其修行目的,彼此互补影响,到底哪个殊胜,倒也不好一概而论。” 水月传授给倾城的阿修罗魔功,可算是“炼精化气”中最出色的一种,而他自创的“目神通”则可归为“炼气化神”的境界。 “我修炼多年的《明镜阴阳功》正是属于‘炼神返虚’境界,难怪和你输送来的功力不能共存。”略一迟疑,明镜又接着说,“倾城,你可知道,真理系魔法中最后的三大禁术,正是需要达到‘炼神返虚’的境界方可修炼。” “三大禁术?”倾城兴致来了。 “基督的启示录、真主的流星雨、佛陀的光明云——旧世界三大宗教各自神秘力量的核心,任何一个其威力都远远超越一般的禁咒。” 倾城心驰神往,喜滋滋的问:“镜师妹妹,那就快教给我罢。” “这个……”明镜面有难色,“说起来也是时候了,有了这三大禁术,对付来犯的妖魔就轻松多了。可是……”俏脸再次泛起红潮,明镜咬着嘴唇低头不语。 倾城何等聪明,脑筋一转就知道症结所在了。“要修得炼神反虚境界,必定先学明镜阴阳功……”他猛的想起当初在企鹅城时,明镜曾经因为自己要学明镜阴阳功大发脾气。 “难道我真的不能修炼明镜阴阳功?”倾城大感迷惑。 “你根本不明白!”沉默良久后明镜终于决定和盘托出,“这门道术源自古代华夏,乃是修真的秘法…简单的说,就是一门双修术!”一口气说完后,明镜脸儿羞的好似红苹果,恨不能转身逃走。 “双修功?”倾城尴尬的作了个拜天地的手势,“难道就是…就是借助夫妻燕好来修炼的仙术?”虽然这么说,可心中却产生了疑问:“既然是双修功,明镜又是怎么……” “不准胡思乱想!”恼羞成怒的明镜一拳把倾城古怪的笑容打回喉咙。“我是一个人修炼不假,可却永远也没法达到炼虚合道的境界,而且付出了无可挽回的代价。不但身体永远停留在十四,连过去的记忆也基本消失。”喘了口气,明镜恨恨的盯着倾城:“如果你不介意失忆,不介意变成小娃娃,尽管修炼便是。” “鬼才去炼……”倾城悻悻的伸了个懒腰,“与其失忆、还童,我宁愿选择双修。” “你想和谁双修!?”明镜紧张的盯着他,小拳头紧攥。 “还有谁?当然是……”是谁?倾城突然卡住了,最名正言顺的,当然是和妻子。可未来的妻子又是谁?春江水月?女娲娘娘? “快说嘛,到底是谁?”明镜用力摇晃倾城的肩膀,把他自不着边际的冥想中拉回。 “啊,我也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啦。”倾城傻傻的答道。 “哼哼,不说我也知道,还不就是春江水月!”见他默不做声,一股无名火自明镜心头烧起。不屑的冷笑道:“我就不知道,那种冷血的蠢女人有什么好。”没有注意倾城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她和所有妒火中烧的女人一样,搜肠刮肚,捡出最恶毒的话糟踏情敌。“和那种黄毛丫头好,事后必定和螳螂同样下场——被她活活咬死、吃掉……” “我才真的不明白,”倾城忍不住挖苦道:“别人的感情,何必要你多事?” 明镜小嘴半张,噎得说不出话来。见她满脸委屈,倾城本想就此打住,可一想到当初企鹅城外也是明镜设计拆散自己和水月,明镜所受到得打击,反而在他心中激起了怪异得快感。“还有,谁是黄毛丫头?你呀,最好去照照镜子…” 明镜如遭雷殛,面如死灰,娇小的身躯剧烈的战栗,纤手死死抓住衣襟,指尖没有一丝血色,似乎正通过这种方式竭力控制自己,贝齿紧咬朱唇,泪水无声无息流下。 话一出口倾城就后悔了,恨不得揪住话尾巴吞回去。想道歉,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对不起……刚才……”明镜用力扭过头去,拒绝接受倾城道歉。心里乱成一团乱麻,倾城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只好悄悄走开。 “站住!” 刚要跨出门槛的倾城只好应声停下脚步。 “转过身去!” 无何奈何的转身面壁,倾城准备挨上一顿粉拳。 等了半晌没见明镜动手,背后却传来悉悉簌簌的声响。 “现在……可以转身了……”低如蚊蚋的嗓音中藏着无限娇羞。 倾城当然猜到自己即将面对什么,吓得一头冷汗。 “哎呀,突然肚子痛,我先……” “回!头!”明镜几乎是在哭喊。 额头紧贴冰凉的石壁,倾城仍觉得喉咙发干,汗水浸透了鬓角。 “我就真的那么丑?不值得你看一眼?”这回她真的哭了。 “当然不!可是…”倾城还想解释,光润的裸臂自身后伸来,不容抗拒的把他扳转过去。 一丝不挂的明镜伫立在倾城触手可及的前方,仿佛一尊精美的瓷器娃娃。 娇小的身材玲珑有致,肌肤白皙的近乎透明,靠近天窗的半边被午后的斜阳染上粉红诱人的光泽,背光的一侧则涂上薄薄的阴影,流露出无言的诱惑。 宽大的袍子掩盖了真相,饱满的乳峰高高耸起,呈完美的半球形,淡蓝的血管清晰可见,深红的乳蕾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颤抖,**的身躯哪里像个十四岁的孩子? 略显凌乱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宛如一道漆黑的瀑布,与那片毛茸茸的芳草地相得益彰。明镜羞涩的低着头,光洁圆润的大腿修直、挺拔,仿佛象牙精心琢磨而成。 倾城惊呆了。凝视着面前这瓷器般精美的女体,简直怀疑自己身处梦境。 “好看么?”倾城的表情让明镜找回了自信,勇敢的抬起头,定定的凝望着他的眼睛。 “……”他只深深吐了口气。 “看仔细些。”明镜贴了上来,皓腕宛若幽灵,瞧无声息的揽上倾城的颈子。如兰如麝的体香扑面而来,火热的胴体近在咫尺,倾城心跳加速,身体也产生了强烈的反应。 “来……摸摸看,可不是假的哦……”高耸的乳峰主动贴上来,细腻、温润的触感形成火辣辣的热流,自手掌一直传到全身每一个毛孔,直到此时倾城才惊讶的发现,明镜的**是如此硕大、挺拔,仿佛两枚沉甸甸的巨大果实,软中带硬,亲密无间的压在他掌中,两粒**却格外的小巧、精致,因兴奋、充血而格外坚硬。双手顺势而下──仿佛自山峰跌落深谷──柳腰盈盈一握,纤细的让人心疼。 “明镜,到此为止吧。”倾城勉强收敛心神,试图自越陷越深的泥潭中挣扎出来。“是我错了。” 剧烈的喘息着,明镜变得全身每一寸肌肤都变得湿润、火热,巨大的欲念怪兽在体内蠢蠢欲动,双手紧搂着倾城的腰,她掂起脚尖,水汪汪的明眸中闪烁着妖冶的光彩。“再尝尝……”说罢闭上眼睛,秀丽的面孔在激情的润泽下熠熠发光,娇美的红唇微微开启,好似刚刚绽开的玫瑰花瓣,散发着蛊惑人心的魅力。 倾城无法抗拒这排山倒海的诱惑,着魔似的低下头,吻上樱唇,尽情吮吸着神之导师甘美的花蜜,享受着神魂颠倒的无上妙境。 恋恋不舍的移开嘴唇,明镜立刻扑到在倾城怀中,急促的娇喘着,仍回味着刚刚那美妙的热吻,任倾城那双调皮的坏手在自己身上恣意肆虐,甚至主动牵引着它来到双腿之间,教他如何爱抚自己春水泛滥的溪谷。 指尖滑过凄凄浅草,刚一触及小丘陵间湿滑、火热的粉红蜜壶,明镜口中吐出了不知痛苦还是快乐的呻吟。耐心而温柔的拨弄着她快乐的源泉,明镜成了倾城手中的古琴,在他无比高超的技巧下演奏出最悦耳的乐曲。而当灵巧的手指终于分开肥厚的花壁,抚上蓄满快乐的小珍珠时,明镜猛的抽搐了一下,摒住呼吸,身子绷的像张拉满弦的弓,失去焦点的眸子迷惘的望着倾城,欲哭无泪的表情僵死在脸上。三秒钟后,她长长吐了口粗气,无比满足的瘫倒在倾城怀中。 “谢谢……”抬头望着倾城,高潮中的明镜显得娇艳欲滴。不知算否暗示,她促狭的吐吐小舌,暧昧的笑道:“也要我帮你?” “天哪,饶了我罢。”倾城羞赧的摇摇头,虽然只是肌肤相亲,罪恶感还是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尽管有名无实,明镜毕竟是宇明功的夫人,柯蓝的母亲,他不敢再看她,心中翻涌着强烈的自我厌弃感。 与倾城灰暗的心情相比,明镜现在可是无比的快乐。从企鹅城中初次邂逅开始,她就对倾城产生了难以割舍的感情,随着接触日久,这感情的性质终于由她自以为是的“母子”升华为“情人”。明镜生长在旧世界,男女观念也远远超越时代,更何况她又一贯任性,才不管什么年龄、身份、伦理,多次向倾城暗示心意,并为小情郎不解风情大为气苦。今天借了一股邪火,总算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也不知是福是祸,接下来如何发展,明镜心里也一样没谱。 “真的不用?”撒娇似的偏着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柔情蜜意。 “我好的很,要你帮什么?!” “可是……”明镜翻身匍匐在他两腿之间,双手抓住抵在自己胸口的坚硬之物,“它顶的人家好难受呢。” 无声无息的穿好衣服,明镜又从白天鹅变回丑小鸭。交抱双臂,倾城背靠石壁而立,默默注视着她。沉吟良久后,他低声道:“想必你也明白……今天的事情只是意外,从头到尾都不该发生。不管怎么说,我都不想对不起宇明公,而且我一向把你当成老师般看待……幸好,事情还不至于无可挽回,从现在开始,我们都彻底忘掉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可好?” 转身对他嫣然一笑,明镜爽快的答道:“好!” 长长吁了口气,倾城刚想道谢,明镜又补上一句:“今天全忘掉,明天我还要!”说罢拍手咯咯娇笑。 “你所担心的,完全没有必要。”对于倾城的顾虑,明镜当然了如指掌。“抛却尘世杂念,仔细看看身为神王的宿命罢。” 淡蓝色的星海在怀抱中摊开,倾城借助明镜的眼睛,再次窥探遥远的神国星空。 吸取了“八百万魔灵”后他的力量倍增,除了命运、真理、希望三塔,还看到了高居众塔上端,一栋漆黑的空中楼阁。三塔与空中楼阁,恰好构成空间正四面体,这才是真正稳定的天国曼佗罗。 听了倾城的讲述,明镜思索良久。“我一直就奇怪……为什么三塔建立后,星图还是不稳定,原来还有最后一个碧落黄泉之楼阁。” “碧落黄泉之楼阁?”倾城问道:“难道我们还得在帝都建造一栋空中楼阁?” “那当然。”明镜欣然点头:“只有如此,才能真正完成天国曼佗罗。按照古代魔法术的记载,天国曼佗罗完成后就会产生巨大的力场,凡是今生死亡的神魔,都会被这力场吸到天国,失去无限次转生的能力,久而久之,世上的神魔就会全部消失。”略一迟疑,明镜又嘱托道:“一定要好好建造哦…碧落黄泉之楼阁可是我的闺房呢。” “闺房!?你是说……在天国?” 点点头,明镜解释道:“天国曼佗罗的三塔,代表了你的三个神格,同时也是三位神后的本命星。” 三位神后?!倾城险些惊叫起来,他努力的睁大眼睛,可却无法从中看出些许端倪,他很像知道哪三个女人会成为自己生命中的女神,可有水月?可有女娲娘娘?……明镜呢?可他当然看不清,满天的星,欣喜若狂的舞着,旋转着,流动着,倾城不知道那个世界是否有风,可他知道,那里一定有让十亿亿万银尘全部飞扬上了天际,在万古黑暗的天穹中释放光与热的奇迹力量--那力量,是三神后的,也是他自己的,他看不见三神后的法相,正如看不见自己的灵魂。 “除了三神后,你可还看到高处的一点?”明镜问。 倾城当然看到了,那一点悬浮在三塔之上,光华最亮,仿佛星海中的灯塔。 “那空中楼阁,则正对应了东方启明之星,正是神之导师──也就是我的本命星。”明镜脸一红,低声接道:“虽说是导师,可由于正四面体的四个顶点距离中心的距离相等,所以…三神后和我对你的感情…都是一样的。你……明白了?” 倾城当然明白,勾起明镜的下巴,轻轻一吻印上额头。“镜师妹妹……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是……有些东西虽然清清楚楚摆在面前,可我还是不能一下子接受。” “我知道的……”点点头,明镜爱怜的抚着他的脸颊,柔声道:“傻孩子,尽管慢慢考虑,我会一直等着你。” 听了这甜蜜的情话,倾城又有点心猿意马,忙收敛心神,问明镜“那正四面体外围密密麻麻的星群又是什么?” “都是伴星。”明镜解释说,“八群蓝色的星云是保护神王的军队──八部众,其他红色的单星,大概是侍从和嫔妃之属。” “啊呀,还有嫔妃?” 明镜长袖一抖,打碎了星图,望着倾城愕然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众神之中,你是唯一的王。” 神是人类信仰的产物,王是统治者的统称。身为神王的自己,当然也有“神”与“王”的双重属性。神就不必说了,至于这个“王”字,在大多数人类的心目中,除了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富丽堂皇的宫殿,还应该拥有……“我明白了!”倾城霍然站起身来,按住明镜纤巧的香肩:“难道我命中注定,必须拥有…拥有…” “众多嫔妃。”明镜替他说道。“这是男人占据统治地位的新世界,对王者的定义中,不可缺少的一个要素。”国王,本来就是和三宫六院联系在一起的。 “别难过……这的确不道德,但却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而作为人类信仰产物的神明,也不可能逃脱这种定义的控制,包括身为神王的你……哎!?混蛋!你在偷笑!” “这就是天命所归?”倾城实在没想到连军队、嫔妃、侍从全都包括在天国曼佗罗中。看来自己的命运当真是注定飞黄腾达了。如此一想,倒也不把春江飞鸿之流放在心上了。那老家伙总不会是魔王降世罢? 晚饭十分倾城起身告辞,明镜打破自己“足不出塔”的禁令,一直送他到学宫门外。 “要考虑多久?”分手之际,明镜恋恋不舍的问。 “不知道呢……恐怕要些时间。”遥望落日,倾城怅然若失。 “下个月初好吗?”明镜殷切的望着他,“下月初一,我要进宫见驾,商量碧落黄泉之楼阁的建造时宜,陪我同去可好?” 倾城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得到承诺的明镜无比雀跃,俏脸一红,她勾着倾城的脖子腻声道:“小情郎,下次我们来真的。”之后是深情的香吻。 第四章 三枚银币 回到公馆时太阳已经落山。因为晚些时候艾尔?波科拉将军要来赴宴,倾城特别安排厨房先开一桌酒席,送到内厅,为雷烽、龙之介洗尘。 接风宴罢,倾城着仆人撤下残席、斟上香茗,昔日F&S的四位兄弟姐妹汇聚一堂其乐融融。他乡遇故知,人生乐事莫过于此,小小的客厅内笑声不断。 “叶子,我有句话要问你。”方才还嘻嘻哈哈的雷烽收起了笑容,一脸严肃的望着倾城。“刚刚小蓝一直都在说你的事儿,帝都目前的状况,还有你现在的困境我和阿介都很清楚。可我始终不明白,你到底要追求什么呢?为小蓝的父亲报仇,实现天国曼佗罗,还是想控制帝都自己当幕后皇帝?” 倾城沉吟良久,刚想回答,一直沉默不语的龙之介开口了。“叶子,能先听我说几句话?” 倾城点头。 “我这次来帝都,其实心里也很矛盾。”龙之介沉声道:“这一年来,我基本都呆在魔域。我知道谬斯不是好人,可她救了我的命,对我好……不管怎么说,我都不能忘恩负义,所以一直在为魔域做事。今次来帝都也是她的命令。她要我帮你完成天国曼佗罗,原因只有一个——她讨厌神魔。”喝了口茶,龙之介盯着杯口,目光深邃的像在注视一眼深不见底的古井。“我知道谬斯在利用我,天国曼佗罗现世,百鬼不超生…她不希望你和镜师输的太惨,她想尽量扩大破坏,因此才要我来帝都,帮助势弱的一方。我不喜欢被人命令,可我还是来了,一是报恩,更重要原因是你,还有小蓝,都在帝都。”说着又拍拍雷烽的肩膀,“想不到老雷也在,着实吓了一大跳。” “还说呢~我不也是?想不到会被魔旋涡带到了这鸟地方来,还碰上你们这群鬼家伙!”见龙之介似乎还有话要说,雷烽笑了笑,作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我都不知该怎么说。”龙之介双手环握茶杯,斟酌着合适的词句,“总之呢,我就是喜欢和大家在一起,还记得的F& S?那可是我一辈子最幸福的日子。” 大家不约而同的点头,无限感慨充盈胸臆。 “这一年多来,我总是怀念那段日子,想知道大家是否还好。无可救药的想,也许是因为太寂寞……”说到这里,龙之介沉默下来。中断的话头失去重力般漂浮在空气中,清晰可见。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拿定了什么主意,一丝不苟的放下杯子,抬起头来。“我就是这么个笨人,话也说不清。老雷提出了‘追求’的目标……我想,我追求的就是自由自在,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这样。”说完这些后他长长送了口气,陡然发现气氛被自己搞的有些沉闷,不知怎的,居然也想到了说个笑话调剂。“呵呵~叶子,我们这些人里你是老大,一直以来,也是你最有办法。不管你有什么计划,只要不违背天地良心,小的我一马当先宣誓效忠。” 柯蓝率先鼓起掌来,“好小子,还说自己不会说话?差点骗的本座痛哭流涕呢。” “丑八怪的眼泪不值一文。”雷烽及时泼上盆冷水,无视张牙舞爪的红莲剑客,接着说道:“我想说的,阿介都说到了。我来四神就如同玩一局虚拟游戏,只求有趣。叶子,这个游戏怎么玩,玩到什么时候为止,全看你了。” 莞尔一笑,倾城心里暖洋洋的。什么是朋友?朋友就是用来交心的人。他此时此刻真想大笑三声再痛哭一场,把一年多来的悲欢离合,压抑在心里已经很久的喜怒哀乐全部掏出来,向这些生死不渝的知己倾诉。但他还是控制了自己,还是维持了典雅端庄——被帝都市民称为“公主之梦”——的招牌微笑。他不想让情同手足的好友分担自己的痛苦和软弱,只希望能永远带给他们快乐与坚强。永远的,坚强的,乐观的精神支柱,这是身为老大必须饰演的角色。 “在这孔雀帝都,我究竟要追求些什么呢?功名?利益?地位?……还是仅仅为了答应别人的承诺?”目光自柯蓝、雷烽、龙之介脸上依次扫过,倾城想用最简单明了的方式解释清楚。伸手拿起茶几上作为装饰物的无尾熊储币罐,轻轻摇晃,硬币发出叮叮当当的撞击声。“我想要的,就是这罐子里的硬币。” 三人面面相觑,倾城不失时机的做出了解释。 “这罐子就是孔雀帝国,里面有三枚银币,一个叫做国民下院,一个叫做天国曼佗罗,一个叫做国泰民安。” “建立国民下院,让全国公民(其实仅限于富裕市民)都有权决定国家政治、管理任免,这是第一枚银币,是宇明公用他血淋淋的双手交到给我的遗物。 “完成奠定神国根基的祭坛“天国曼佗罗”,是第二枚银币,这是我毕生的宿命,也是女娲、巴哈姆特和明镜对我的寄望。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我喜欢帝都。在这座古城生活近两年了,一草一木都有了深厚的感情。而且这里有我的家和朋友。我要孔雀帝国国泰民安,要它恢复和平,要这个辉煌的大帝国成为人世间的乐土,正如天界的神国。 “这是最后一枚银币,也是我自己想做的事,直到有一天我离开为止。”说到这里他用手掌平托罐子,伸到三人面前。“现在的问题是,谁能在不破坏罐子的前提下,得到这三枚银币?谁有办法?阿介,老雷,小蓝,能做到?”众人默然。 “其实很简单。”倾城把罐子放在自己膝盖上,用冷静的近乎冷酷,理智的近乎疯狂的语气说出了一句日后广为流传的谚语:“连同罐子,一起得到。” 三位听众低头沉思,片刻后,同时选择了掌声,作为对倾城这席话的答复。倾城有些感伤,可他知道,这也许正是成熟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之后倾城又讲解了自己的构想。 首先,从稷下学子中选取精英,建立自己的班底。这个计划必须秘密进行,而且要建立秘密的训练基地。等到将来当真兵戎相见,这些人才是他们真正可以依靠的力量。倾城的这个想法由来已久,从当初企鹅城组建F& S开始,就梦想着拥有自己的兵团。 帝都动乱中目睹了史克尔临时拼凑的革命军,面对正规军团后一触即溃的惨相,更坚定了他建立精锐部队的信念。今早稷下受袭击时学子们恐慌混乱的表现,更使他明白:依靠这些纨绔子弟成不了大事,他所需要的,是真正的军人。 为了维持训练费用、兴建基地、拉拢朝臣以及他应酬,倾城现在急需要大笔金钱。虽然柯宇明留给他一大笔财富,可倾城一来不想坐吃山空,二来更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用自己的双手赚取财富,而非依靠别人的遗泽,哪怕是宇明公的。计划已经在他脑中成熟起来,具体的操作也有了脉络,目前所缺少的是一位精明强干且绝对忠心的助手,以大商人的面目作为自己的代理人。 为了借这把“东风”,倾城三天前特意给白虎清华门二门主门前雪写了封长信。只等清华门做出回复,一整套“抢钱行动”就可以付诸行动! 到那时,他“天香君”叶倾城就将成为这座都市商界的幕后统治者,进而通过金钱的魔力左右朝政。因为现在的他,实在没有什么影响力可言。今晚邀请艾尔将军,也正是出于尽快获得朝臣支持的目的。 一切举措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政治目的。倾城就是要通过这些手段得到朝臣支持,得到在元老院的发言权,最终击败春江飞鸿,建立国民下院——得到第一枚银币。 听了他的表白后,雷烽只提了一个问题:“不择手段?” “最低程度。”倾城答道。 “正合我的胃口。”雷烽点头笑道:“不择手段的事情,可不能由身为公众人物的叶老大来做。老子我呢,恰好最喜欢这种背地里阴人的活计,叶子~你需要一个参谋——帮你交涉某些不好亲自出面的买卖。” “还能是谁?”倾城拊掌大笑:“老雷,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叶公馆的师爷!” “有了师爷,自然少不了总管。”柯蓝兴致勃勃的附和道。 “不用说了~”龙之介拍着胸膛当仁不让,“这差使非我莫属!”众人闻言大笑,叶氏幕僚团就此宣告成立。 四个年轻人,有不同的理想,不同的原则,不同的人生,然而,他们却共同拥有一份最真挚,最纯洁,永不磨灭的友谊,患难与共,直到地老天荒。 一年来跋涉在各自的人生旅途上,苦辣酸甜的历练造就了成熟,在各自的领域上都有了长足的进步,今天的命运之子们已经不是昔日那群幼稚、轻狂的孩子,年轻的生命中注入了更加强大、深沉的力量,现在的他们,终于有足够的力量推动历史车轮,追逐生命中最美的风景。 龙之介临来前去凤凰城探望无瑕,顺便带来了银河?朱里奥的信。大胡子天文学家在信中对倾城大加埋怨,因为他上次来凤凰城时没有去拜访他这位老朋友。 银河?朱里奥在信中罗列了自己最近的工作和发现,还说一切费用——包括毫资庞大的观星台——全部来自水月郡王的无偿赞助。 信中还说自己已经知道了帝都最近的变故,为学宫的遭遇倍感难过。尽管很想家,可他暂时离开凤凰城——他现在已经是第二军的魔法顾问,正在进行一项机密的军事研究,暂时脱不开身。请倾城收到信后能代他向父亲(内务大人贝隆)请安,告诉老人家,他现在很好,万勿挂念。 最后,银河?朱里奥随信附带了一张魔法武器的设计图纸,想请倾城帮他调试,毕竟稷下拥有四神最优秀的魔导实验室。 倾城打开图纸,九个醒目的圆体大字《七曜魔法剑设计草图》映入眼帘。 七曜,即水、火、金、土、木、日、月七种自然元素,同时也是正统魔法体系的归类标准。 当然,并非所有魔法都能简单的用这七种类别定义,其中还有很复杂的交叉和派生。例如雷烽的禁咒——末日大蛇之咆哮,就属于风系和水系的复合魔法。而倾城所擅长的真理系魔法,完全不能用这种方法归类。因此,“七曜划分法”只能说是魔法理论中比较普遍的分类法,并非绝对适用。 朱里奥的设计意图,就是想在魔法师和战士这两个相互独立了几千年的系统中间,增加一个新角色——魔法战士。而七曜魔法剑,恰恰是为魔法战士特别设计的武器。通过复杂而又巧妙绝伦的构思,朱里奥把拥有特定属性的魔法为“魔力核”,并注射到尽可能纯净(越纯净,损耗越小)水晶石中,制造成带有元素属性的“魔力水晶石”,注入火系魔法的就叫“火之水晶”,注入雷系魔法的,就叫“雷之水晶”,以此类推。 下一道工序就是把魔力水晶石填装到剑——朱里奥以应用最广泛的剑为实验品,其他武器原理相同,最后再安装上特殊的发动引擎,通过非常简单的咒文引导发射,到此,七曜魔法剑就完成了。 在图纸的末尾,他注明了两点。首先,水晶石对魔法的损耗实在太大,而且价格昂贵。他手头完成的实验品,一般来说,只能发射一到两次魔法,而且威力明显减弱。 其次,魔法发动引擎不完善。引导发射的咒文经常失效,而且没有魔法基础的剑客根本不可能完成。希望倾城能够就这两点提出修正意见。 草草看完图纸,倾城沉吟不语,内心的震撼久久不能平复。朱里奥造出了七曜魔法剑,无可争议,这将成为四神魔法史上一座空前壮美的丰碑。 “这家伙……简直是天才!”一直聚精会神研究图纸的雷烽不由得连声叹息。“好个银河?朱里奥。” “不过,那两个问题倒很好解决。”收好图纸,雷烽自信的道:“只要把水晶石换成玻璃,把引擎由咒语发动改成扳机发动就行啦。” “玻璃?扳机?好吃吗?”说傻话的当然是对旧世界科技一无所知的柯蓝。拧了她嫩生生的脸颊一把,雷烽狞笑道,“傻丫头,好吃的不得了!待会儿老子嘴对嘴喂你吃个饱。”不用说,又招来一顿粉拳。 倾城当即把改良水晶石、制造扳机的工作交给雷烽,稷下实验室的设备和工作人员也全交给他调用,以便尽快完成七曜魔法剑的改造工作。 第五章 新梦断,独自暗伤春 黄昏时分,艾尔将军如约来访。倾城摆下酒宴,除了向他引荐雷烽、龙之介,还特别请出柯蓝、小迦两位美女作陪。 没等倾城介绍,艾尔将军就笑呵呵的赞开了。“小叶,好福气!有这两位兄弟辅佐,天下大可去得!” 倾城闻言一惊,心道:“老小子果然有点儿门道!”既然他早对自己兄弟了如指掌,也就没必要遮遮掩掩,索性将两人来历和盘托出,听得艾尔将军连声惊叹,险些叫烤红薯噎着。 席间倾城想向他请教今早那番对话,艾尔将军却光一个劲儿猛吃猛喝,实在被他逼急了就说:“吃饭皇帝大,有事吃饱再说。”一面说着,接过小迦斟上的美酒,一饮而尽。看着他饿死鬼投胎般的丑态,众人面面相觑,真不敢相信这就是鼎鼎大名的帝国宰相,与春江水月、易水寒、春将飞鸿、海宁侯爵齐名的五虎将之一。 倾城也眉头微蹙,直到外头来报“鸿王府总管、文正英先生来访”后才恍然大醒。抓起筷子把满桌菜肴拨弄的杯盘狼藉,这才起身出迎。 文大先生年约四十,生得白面无须,五官倒还端正,可惜生了双包藏祸心的三角眼。文大先生一身月白长衫,腰悬玉佩手把折扇,老远的就拱手作揖,笑吟吟的连声道喜。说是“飞鸿公得知君上喜迁新居,特遣小生前来贺喜。” 倾城脸上堆满笑容,肚皮里可早就骂开了。“什么贺喜?这家伙摆明了是看到艾尔将军进门,才特地来探风声。” 入座后文正英装出一副无意间发现艾尔将军的惊讶神情,慌忙起身离座,深施一礼。“哎呀!想不到竟在此间得遇相爷!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尚请相爷恕小生唐突之罪。”说着长揖到地。 艾尔将军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随口应酬几句。倒是一旁作陪得雷烽受不了他装腔作势,学着文正英的口气大惊小怪的叫道:“哇呀~老先生此言差矣!” 此言一出,文正英的脸登时就青了。心中暗道:“此言差矣?我说错话了?没有啊?”官场上的称谓、礼节自有一套繁文缛节,文正英左思右想找不出纰漏,偷眼看见艾尔似乎面色不善,不由得心中发毛,脸色也阴沉起来。虽说主人春江飞鸿不在乎艾尔,可他文正英区区一个下人还不真敢得罪帝国右相。 干笑几声,文正英决定从雷烽这头找台阶下台,于是先说自己是粗人,不懂规矩,请诸君勿以为忤,接着又必恭必敬请教雷烽:“小兄弟,不知可否赐教,小生到底坏了哪道规矩?” 雷烽懒洋洋得说道:“这不明摆着嘛?您老……今年也有五十多了吧?您还一口一个‘小生’,那哥哥我是不是该自称犬子啊?”此言一出,众皆绝倒。 文正英气的脖子都红了,可又不便发作,忿忿的瞪着雷烽,冷笑道:“犬子是对自己幼子的谦称,不是自称!小兄弟,你还是多读点书吧。” “哦~我明白了!”雷烽猛的一拍巴掌,作恍然大悟状。“谢谢您,文先生您真有学问。”说着拱手行礼。 “哪里哪里~”文正英面带微笑,得意的摇起了折扇。 “如此说来,文大先生,在下该称呼您为……为犬子才对!,多谢指点!”这回不但喷饭,柯蓝笑的差点肠子打结。 文正英被他气的目瞪口呆。看着雷烽得意样样的神气模样,真恨不能把折扇换作钢刀,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使尽自己那缚鸡之力,搠他十八个透明窟窿。 文大先生毕竟是堂堂王府管家,见众人笑声稍平,他自嘲的笑道:“老夫无才,好为人师自取其辱,然能博诸公一笑,固塞翁失马也。”说罢怡然入座,脸色如常。 雷烽想不到他竟有此等唾面自干的本事,大感佩服,高捧水晶杯,朗声道:“先生好本领,来,小弟敬先生一杯,咱兄弟交个朋友!” 文正英勉强和他碰了碰杯,酒却不喝,偷偷泼掉,心中更是对雷烽鄙夷至极。 此时倾城已着侍女撤下残席,五男二女围坐品茗。侃了一阵子风花雪月,文大先生先入正题。“小人孤陋寡闻,竟不知相爷与君上相交莫逆。” 艾尔笑道:“我和少君也是初交,今晚是初次拜访。” 倾城则微笑不语,起身斟茶。 “哦~原来如此。”文大先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接着便把话题转移到新落成的叶公馆上,旁敲侧击的打听柯宇明到底给倾城留下多少身家。 装作看不出他的用意,倾城恰如其分的表现了年轻人的轻狂,很是炫耀了一翻叶公馆的布置、家私,可同时也故意表露了成年人应该具有的隐私意识,什么都说,就是不说自己到底有多少钱。 总而言之,最后给文大先生留下这样一种错觉:这个叶少君,应该算得上少年老成,气魄和风度还是有一点点的。可毕竟还是年轻人,心浮气燥,口袋里有两个铜板就跃跃欲试,成不了大气候。 最重要的是,倾城通过谈话诱导他形成一个判断:柯宇明的确给这小子留下一笔钱,但绝不象王爷猜测的那么多,所谓的富可敌国,根本就是吹嘘,更不足以凭这笔钱成大事。 得到这些信息后,文大先生不再理会倾城,再次把目光转到艾尔身上。用巧妙的方式,询问他为什么来叶公馆,是不是也来庆贺乔迁的。 如果艾尔顺着他的套往上爬,回答说“是”,那他就可以断定其中有鬼。倾城搬进新居已经十几天了,怎可能现在才来庆贺?摆明了扯淡!定是图谋不轨! 可艾尔将军并没让他如愿,憨厚的笑道:“我是来借钱的——借钱修宅子。”艾尔?波拉科这个人天生一副忠厚老实相,任谁也不会怀疑他说假话。文大先生当下不再多疑,直接捧出一副卷轴、一个锦包,说是“王爷送给君上的礼物。” 倾城先打开包袱,里面竟是一套从一品锦缎绣花的官服。文大先生强力鼓动他立刻换上看合不合身,倾城直到其中定有说法,也就从了。 那官服不太合身,倾城笑道:“稍嫌小些,许是最近长高了。”文大先生立刻不失时机的近前低声道:“我家王爷也说小,可不就是?君上是该换件大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连件小的都穿不安分,倒还不如不穿为好。君上,您说这话对不?” “原来是想提点我!”倾城心中冷笑。口上唯唯诺诺,偷个空子给柯蓝使了个眼色。稷下红莲心领神会,当即大叫道:“我来试试。叶师兄嫌小,我穿一定合身!”说罢抢过官服披在身上,果然恰好合适。“文先生,你回去说给王爷。”柯蓝喜不自胜的说:“就说这件衣服本小姐喜欢,叫他再送叶师兄一套更大的!” 文正英翻翻白眼还想说话,一直闷不做声的龙之介突然站起身来,沉声道:“不知道有没有足够大的,也送我一套。”文正英闻声看去,顺着腰、胸、颈向上望,直到仰起脸来才看清龙之介的相貌。 “好一条英武的汉子!”文正英吓得一哆嗦,本来想好得托词也不敢说了,生怕惹怒了龙之介,只一拳就够他吃不了兜着走。 此时倾城又打开快了那宣纸卷——竟是“识时务者 方为俊杰”八个昆仑古文,笔力甚是苍劲。 倾城当然知道这是春江飞鸿借机警告,当下猛夸字写得好,决口不提内中含义。 文正英面有得色,淡然道:“哪里,区区涂鸦见不得高人,倒是贻笑大方了。” “文先生这话说的对。”一旁的雷烽立刻接道:“的确见不得人,简直有辱笔墨。” “又是你?!”文正英这回脸子挂不住了,这手昆仑笔墨是他的得意之作,怎受得了雷烽故意嘲讽?当下道:“小兄弟若嫌不好,就算老夫抛砖引玉,请您赐教几字如何?” 雷烽冷笑一声,二话不说,伸手自书桌上抓过笔砚,挥毫运墨、笔走龙蛇,就在“试时务者 方为俊杰”下方空白处,又添了八个大字——“金枪不倒 乃是好汉”! 雷烽出身昆仑谜都,从小光临碑就写了足有百十斤宣纸,说起舞文弄墨的本事,这文大先生怎比得上他?这八个字写出来登时把他震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金枪不倒,乃是好汉!好、好、好!”倾城抚掌大笑,立刻吩咐下人“精装细裱,高高挂起”。 事到如今,文正英是坐不住了,恰好艾尔将军起身告辞,他也趁机下台,一同作别。 倾城送他们出了大门,随后叫了辆马车。 文正英甚感奇怪,说自己和相爷都有马车接送,倾城笑而不答,艾尔上车就走,那辆马车随即跟到将军府邸。 两人离去后倾城没有立即回府,厕身于大门背后,从门缝中监视府外动静。 半刻钟后,果然看见文正英徒步回来,鬼鬼祟祟的查看车痕,直到确定的确是满满一车金币后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冷眼旁观的倾城看着文正英匆匆离去,嘴角渗出一丝冷笑,回到内厅后立刻调兵遣将。 “老雷,明天一早你就跟着小蓝去稷下实验室,务必尽快完成七曜魔法剑的改造工作。” 伸出两指比了个V字,雷烽信心十足的道:“没问题!烧制玻璃的工艺很简单,区区扳机不在话下。” 颔首一笑,倾城转身对龙之介道:“阿介,这会要麻烦你客串考官呢。” “考官?”龙之介闻言一愣。 倾城笑而不答,转身自书架上取出一本厚厚的花名册,递给龙之介。 “名单上的少年,一部分是近年来宇明公收养的孤儿,一部分是去年冬天瘟疫肆虐时失去父母的苦命孩子,剩下的则是两个月前帝都暴乱时,参加兵变的官兵的后代,他们都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孤儿。” 龙之介眉头紧锁,草草翻阅,名单上足有近千人。 “你这个考官,就是要从他们中间挑选出资质最高者,列入首批特训名单,我们将会拥有一批真正杀人不眨眼的……”深邃的眸子中闪耀着银白的颜色,“死士!” 龙之介肃然颔首,细心收好名册。 “叶子,郡王府那个文总管,今晚摆明了是来看风色!”雷烽沉声道,“咱们得小心,可别让那龟儿子暗算了。” “呵呵~仔细想来,我还要多谢这位文大先生呢。”倾城胸有成竹的笑道:“没有他来察言观色,春江飞鸿怎肯帮我们做成这笔高利贷生意?若是在下没料错,这位文大先生明天一早定会再来造访。” 三人不解其意,忙齐声追问,倾城却笑而不答,只说明日自见分晓,时间不早,大家早些休息。 “嗳~嗳~等等啦!还有我~我呀?”见雷烽、龙之介各有所司,柯蓝生怕倾城漏下自己,急的跳起来连声追问:“本座干什么?” “陪我睡觉呗!还能……噢……”雷烽还想调侃,被她一记猛虎掏心打得缩做一团。 “当然少不了你!”诡秘的一笑,倾城附在她耳旁低声道:“小蓝,我们今次控制朝臣的大作战能否成功,就看你的了!” “哇啊~真的假的!?”柯蓝听的眼都直了,本想学淑女笑不露齿,奈何拗不过得意,终于笑的一塌糊涂。“快说、快说,叶子老大,快告诉我要怎么做?” “很简单。”强忍住笑意,倾城故作深沉的说:“从现在开始,你立刻给我调查帝都文武百官…” “调查文武百官……”长期从事谍报工作的柯蓝特意拿来纸笔,细心记下倾城的指示。“然后呢?” “给我查清楚,谁家还有待字闺中的黄花闺女!” “查清楚……啊?黄……黄……黄花闺女!”柯蓝瞠目结舌的瞪着倾城,那表情好似刚刚吞下一只死苍蝇。 “对!就是查查谁家还有尚未出嫁的小姐,相貌丑俊无所谓……”略一思索,倾城又补上一句:“最好是花痴。” 回到卧房时夜色已深,可倾城睡意全无,窗外万籁俱寂,微风独自漫步在古都街头巷尾,撒下无迹可寻的沙沙声,加深了夜的岑寂。 卧室很宽敞,除了一大一小两张红木牙床,还有一排紧贴墙壁的书架,雅致的檀香木茶几。书桌上一灯如豆,烛影摇红,播洒脉脉温馨。 拉过椅子,倾城坐在床头,细细审视着小迦熟睡的面庞。小丫头非但不肯睡小床,还偷穿了倾城的睡衣,弯弯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嘴角挂着微笑,精巧的五官浮在白皙素淡的面靥上,宛若精心镂刻的细瓷。 望着她恬静的睡姿,眼前不由浮现出阴阳明镜的笑靥。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难以想象的事,倾城不可能安之若素。 思来想去,他最终选定了一个最笨的办法——给水月写信,把天国曼陀罗三神后的事都告诉她。 因为人间有忧虑、悲伤与绝望,所以人类创造了宗教,借助神明倾诉不幸;身为神王的倾城也有忧虑有悲伤有绝望,他选择了春江水月作为倾诉的对象,尽管她是魔王。 写完这封长信后,倾城感觉好多了。忧虑不翼而飞,胸中充满昂扬的斗志与自信。倾城由衷感激春江水月,她就是他的女神他的救世主她的精神支柱他的极乐净土,所有烦恼全在向她倾诉的一瞬化作烟尘…… 迅速脱下外衣,倾城吹息蜡烛钻进热被窝儿,搂着小迦香喷喷的胴体,享受着全身心的放松。 从柯宇明去世那天起,倾城心中就开始酝酿一整套计划,细心的酝酿,耐心的等待,现在,得到了艾尔将军的支持,有了龙之介和雷烽的帮助,机会终于成熟了。 “我要掌握命运,而非被命运追赶……”立下誓言,他沉入梦乡。 “倾城……”(是谁?谁在叫我?) 朦胧中,他似乎回到了新?雅蓝斯幽静的海滩,那碧水,那青天,那白的浪花,宛如精致、易碎的梦境……礁石旁,那并肩而坐的男女又是谁?是过去的春江水月和过去的我自己…… “倾城?”(是水月!过去的水月,白衣胜雪发如青丝……) “哦?”(那是过去的我?看起来好傻……) “你说……世上什么生活最幸福?”(当然是随心所欲~傻问题……) “……随遇而安吧,我觉得。”(…随遇而安…过去的我…的答案。) “什么样的生活最悲惨?”(当然是…) “……不知道……我没有经历过太多痛苦。”(呆子!最痛苦的生活是什么,是我眼睁睁看着水月离开,是眼睁睁看着望远镜摔成碎片,是眼睁睁看着6君子被活活绞死,是眼睁睁看着翰林别院化作废墟……傻瓜,没有追求的你,也无所谓痛苦!人事间最大的悲哀当然是……是身不由……) “身不由己,我想。”(水月!天下无敌的你……也会身不有己!?) “……有点儿明白了。”(我…现在…全明白了…) 身不由己…… “世上没有随遇而安没有随心所欲,有的……只是身不由己……”梦境中的倾城喃喃自语。 “全明白了……水月,我现在……完全明白了。”梦境渐渐远去,一切都模糊、变形,半睡半醒之间,倾城无声无息的流下眼泪。 那火热、湿润的,滴落面颊的是什么?睁开眼,他看到了小迦带泪的明眸。 “怎么哭了?” “你不也是。” “……噩梦而已。”替她拭去点缀在弯弯睫毛上的泪珠,倾城柔声安慰。 “我的……也是。”含泪的笑颜无声无息的绽放,宛若空谷幽兰。那一瞬间,倾城看到了水月的影子。 一把拉过小迦,心情激荡的倾城紧紧拥抱着她,似乎要用尽全身力量来确认她的存在。“水月……水月……”呼唤着那个浸润了他一生一世所有快乐与所有痛苦的名字,倾城悲痛欲绝。 猛的站起身来,倾城推开床头花窗,冷冽的月光恍若清溪流泉,沿着夜的河床流淌,直到注满这间小小的卧室。 新梦断,久立暗伤春。 柳下月如花下月,今年人忆去年人。 往事梦中身…… 闭上眼睛,倾城全心全意体会着月华之下的那分静谧,从体表每个毛孔一直渗透到内心深处的静谧。微风迎面拂过,湿润的轻灵渗入脑际,此时此刻,他似乎就此融化,融化在这包容一切的月光中,独自聆听夜的潮汐,直到她的双手攀上肩头…… 就在那夜,玉的月光下,倾城告别了多愁善感的少年时代,步入了真正的人生。 三天后倾城收到了水月的回信,全文摘要如下: 混账倾城: 你还好吗?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值得你劳神?好好听着,我来给你指点迷津! 你问我是否在意你搞别的女人,担心我会因此受到伤害。我现在明确的答复你,那是不可能的! 2月末以来,王府的公猫每晚都要叫春。你说,我会在意它找母猫交配?会因为他发情而受到伤害?简直太可笑了! 我再次提醒,你叶倾城,是我春江水月的家臣,弟子,奴仆!你和公猫唯一的区别就是:你是我最疼爱的宠物。仅此而已。 我喜欢独裁,可还不至于禁止宠物交配。只要你喜欢,尽管去找女人。在我眼中,阴阳明镜那老巫婆,还有她编造出来的三神后,都不过是惹人心烦的母猫罢了,假如你喜欢,尽管养来玩耍,不过我要警告你——无论走到哪里,你脖子上的锁链始终握在我手里。只要我高兴,大可任你逍遥自在,如果我不高兴,只要伸伸手,无论你在天涯海角,无论你藏在哪个女人怀里,都得给我乖乖回来! …… …… 你现在的身份不适合亲自动手打打杀杀,凡是该死之人,可以全部教给小迦处理,只要善加利用这把利剑,你就会发现世界将变的格外清净。 最后,我要叮嘱你几句话:尽管相隔千里,可你的一举一动我都了如指掌,帝都的天空就是我的眼睛——不用抬头,傻叶子,你看不到的(笑)。 随信附上一件银龙软猬甲,是我亲手缝制,身居高位者必自危,你记得穿上防身。红色瓷瓶里是白虎人孝敬的“金风玉露蜜”,安神养气的无上妙药。听小迦说,你经常失眠,记得睡前服一调羹,真的很管用。 我知道你忘性大,嘴上答应的好,到时一定记不住。放心啦,我都有叮嘱小迦,她会代我提醒你。 早春夜寒,盖好被子; 敢不听话,秋后算帐。 盼安 知名不具 第六章 尔虞我诈 文正英回头查看了车痕,确定艾尔?科拉波的确是来借钱,这才心满意足的回王府复命。侍女回话说“王爷正在后院花厅喝茶,就等先生呢。” 文正英匆匆赶赴后院,一进月门就见大瘟皇对月而坐,满头白发全披散在肩头,手中马尾拂尘挥来舞去,口中念念有词,正对着一枚暗红色带火的圆轮施展法术。 文正英对这妖气森森的老头子更无半点好感,当下也不答话,径自穿过回廊进了花厅。前脚刚刚跨进门槛,就听身后呼啦一声闷响,那声音好似烈火上浇了一瓢沸油。愕然回头,就看见那火轮下凭空站起一条大汉,头大如斗阔口狮鼻,正是死在假面天使剑下的火轮鬼俱引! 花厅宁静幽雅,除了一身便服的春江飞鸿,旁边还有武思勉伺候。文正英先向王爷请了安,对武思勉却只爱理不理的点了下头,随即讲述起今晚在叶公馆所见所闻。 “王爷,叶公馆这伙小辈成不了大气候!主人嚣张跋扈,奴才更是目中无人!至于传说中的柯宇明遗产,也绝不如大家猜测的那么多。”说着就把所见所闻添油加醋讲了一遍,当然,自己受辱的几个段子就省下了。 “我看那宴上杯盘狼藉,坐上还有美女陪酒荒唐笑闹,实在不成体统!”文大先生自信世故,足以从这些细枝末节中看出主人禀性,却不知这根本就是艾尔和倾城事先布下的假象,专等他这条老鲶鱼上钩。 “文先生……话可不能这么说。”武思勉打断他的话头,阴森森的接道:“叶小辈能以一人之力击杀20名近卫好手,总不会是无能之辈…”显然,他还不知道干掉那些杀手其实是假扮倾城的小迦,当时真正的倾城早就飞到学宫了。 “哼!武将军说的好!”文正英冷冷一笑,反唇相讥道:“20个近卫高手反不及一个无名小辈,请问,您这近卫统领是怎么当的?难道只教出一群酒囊饭袋不成?” 武思勉被他几句刻薄话噎得脸色铁青,当着春江飞鸿的面又不便发作,只得强自咽下这口闷气。 飞鸿王府的文、武二臣向来不和,相互攻讦更是司空见惯。文正英今次胜了武思勉一局,心中很是受用,得意的摇着折扇,继续方才的话题。 “叶小子倒还好,最可气的是手下的奴才——尤其那个雷师爷,可恶至极。”难怪文正英发那么火,雷烽不但当众羞辱他,更不该写下“金枪不倒,乃是好汉”这八个字。雷烽哪里知道,这文大先生正是“不举”之人,已经很多年见不得女人了。说什么金枪不倒,这不明摆着嘲弄他老先生? 听完他这一席话,春江飞鸿低头沉思,片刻后才缓缓吐出一句话:“年少气盛,奴大欺主,看来,柯宇明后继无人了!” “王爷说的是。”文大先生接道,“叶小子不足为虑,倒是艾尔?科拉波不容小觑。此公文武全才,人缘又好,在朝中颇有影响,不可不防。” 春江飞鸿傲然冷笑,“文武全才?没有实权,文武全才有何用?论资历论威望,艾尔比我如何?须知本王才是帝国宰相,他这枢机右卿,不过是个好看的摆设,还怕他反了天不成!” “王爷高瞻远瞩,小生佩服。”文大先生讪笑道:“艾尔有名无实,天香君言过其实,王爷高枕无忧矣。” “这倒有不尽然。”屏风背后突然传来年轻女人柔美的嗓音,“照我看,那个姓叶的绝非等闲之辈! “小小年纪位列三公,这等成就,岂是庸人所为?敢在王府近臣面前放纵属下,这等胆量,岂止于年少轻狂?文先生,你可莫上了人家的当!” 文正英一愕,收拾起满心的不以为然,讷讷道:“多谢郡主指点,小生下次小心,哈,一定小心…”说着慌忙起身,面向屏风长揖到地。 “正英不必多虑。”春江飞鸿不以为然的说:“小女信口开河,不必放在心上,叶倾城究竟如何,日后自见分晓,倒是明天还得劳你去一趟叶公馆。” “再去叶公馆?”文正英一愣,这又是为了什么? “文先生,你还不懂阿爹的用意?”屏风背后传来女人的笑声:“阿爹要你去借钱呢!” 文正英拿眼去望春江飞鸿,只见他面带微笑,颔首默认神秘女人的答复,怎么看也不象是开玩笑。 “难道……”直到这时,文正英脑子才转过弯来。“哎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连声叫道:“王爷英明盖世,郡主聪慧无双,小生佩服!” “只要我和艾尔都向天香君开口,满朝文武自然也会顺水摸鱼!既然柯宇明给他留下了几个钱,咱们就做做好事,帮他挥霍个干净!” “王爷不怕他趁机收买人心?”文正英问。 “收买人心?哪里有那么容易!”春江飞鸿阴森森的道:“有我在,谁敢领他的情?再让群臣都赖帐不还,他还拿什么收买人心?这笔买卖…我要叶小辈赔掉裤子!”说罢仰天大笑。 “还有个阴阳明镜,望王爷尽早根除。”一直沉默不语的武思勉破例开口了。“老巫婆是帝国精神领袖,力量不可忽视,听说她最近隐居稷下,包不准在策划些不利于王爷的阴谋,万万不可坐视。” “哈哈,果然还是飞虎(武思勉号飞虎将军)最知我心。”春江飞鸿赞许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文正英嫉妒的眼红耳热,恨不能时光倒流,抢过武思勉方才的话自己先说。 “学宫始终不是个安分所在,上次史克尔的叛乱,八成也出自她的谋划。”嘴角啜着阴笑,春江飞鸿恨恨道:“让我逮住机会,定要取缔学宫,撵她滚出帝都!” 武思勉还待说话,珠帘一挑,大瘟皇施施然走了厅来。冲春江飞鸿拱了拱手,低声道:“王爷,今次袭击真理塔受阻,都是因为一伙拦路杀出的怪人作梗。为首的就是先前出没帝都的神秘人‘假面天使’,此人神出鬼没武艺高强,老夫四弟子俱引都在他手上吃了大亏,王爷不可不防。” “这等鼠辈成不了大气候!”春江飞鸿不以为然的笑道:“老仙长不用理会他,本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拜托您老呢。”说罢在他耳畔窃窃私语语,听得大瘟皇连连点头,拂须笑道:“王爷好手段!果然是做大事之人,真乃当世之枭雄也!”两人相视大笑,丧心病狂的毒计就此定下。 一大早的,叶公馆就有客人来访,雷烽还道果真文正英又来了,兴冲冲出门一看,竟是艾尔府中的客卿,说是相爷多谢君上慷慨解囊,特别命他来道谢,寒暄过后,那客卿自袖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小书递给倾城,说是相爷的一点心意。倾城抬眼一看,只见书上提了《百官形色图》五个小字,忙交给一边服侍的小迦收好,起身答谢,端茶送客。 客卿前脚才走,雷烽就笑开了,“叶子,你这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也叫误中副车!人是来了,可惜不是文大先生!我敢打赌…”他自信满满的说:“文正英再也不敢登咱叶公馆的大门!”他这儿话音未落,门房又递进来一张帖子“飞鸿王府客卿首座、总管文正英拜上”。 “妈……妈妈的!还真见鬼了!”雷烽瞠目结舌。 “来得好!”倾城起身大笑,“传话下去!就说我身子不适,不便见客。”转身笑问雷烽:“可服气了?” “真有你的!”雷烽这回算是对倾城佩服的五体投地,拍着额头哀声道:“认赌服输,哥哥我甘愿受罚!” “好——”倾城颔首笑道:“就罚你替我招待文先生。”说罢又小声交代了几句,雷烽听得连连点头,旋即出门相迎。 文正英在客厅里等了半个时辰,好容易有人进来,兴冲冲迎上去——竟是雷烽,脸色当时就阴沉下来。 “哈哈~文大先生,想不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兄弟我可是高兴的紧呐。”雷烽满脸堆笑,客客气气的迎上来,先叫侍女换了茶点,不等文正英说话,就自顾自的寒暄开了。大抵是些“与先生一见如故”、“承蒙教诲三生有幸”之类的疯话。 文正英硬着头皮敷衍了几句,抢过话茬:“这些以后再谈。小生今天有要事求见少君,还请雷兄代为通报——” 话还没说完,雷烽立刻换上一副哭丧脸,连声道“哎呀呀!真不凑巧,君上今天不能见客!”接着就说倾城昨日偶感风寒,上吐下泻卧床不起,自己整整伺候了一夜。文正英当然不肯信,雷烽话锋一转,装腔作势的说:“既然您一定要见,兄弟我也不好拦着,可有一条——万万不敢替你通报。” 文正英大惑不解,忙追问缘由,雷烽开始还犹犹豫豫不肯说,最后被他逼急了才贴着耳朵低声道:“今早王太医来把过脉,说君上这病,九成九是……”扭头瞧瞧左右没人,这才一脸严肃的吐出两个字:“鼠、疫!” “噗——”文正英吓的满口茶水喷了出来,飞一般跳出雷烽三尺开外。 “文先生,您这就去见君上?” “不——不忙、不忙。”文正英虽只信了三分,可总不敢拿自己小命开玩笑——时下流行的鼠疫,乃是无药可救的绝症,任谁也得退避三舍,事到如今,也只有打退堂鼓了。 他这边厢转身想走,雷烽一伸手,把他给拉住了。“既然先生不着急,就陪兄弟畅谈一番如何?说句心里话,文先生,咱兄弟可真投缘哪!” 唯唯诺诺的应着,文正英的表情活像刚刚掉进大粪坑。“既然雷烽伺候了倾城一整夜,很可能也传染上了病毒,自己和他在一起……”想着想着,文正英心里发毛,恨不得立刻甩开雷烽逃之夭夭。 他急,雷烽可悠闲的很。拉着文正英的手,雷烽亲热的话起家常。从文正英父母是否健在,子女是否活泼可爱,夫人是否安康,一直问到平时喜欢喝什么茶,听什么戏,逛哪家妓院,穿什么颜色的内裤,是否经常起夜…… 文正英烦得欲哭无泪,雷烽问什么,他就不假思索答什么,只想着赶快离开这个丧门星,无意间竟把王府中的机密也透漏了不少,听的雷烽窃笑不已。 “雷兄弟,时候不早,我得告辞了。” “急什么,先生不是来借钱的吗?还没见少君,怎么就急着回去?” 文正英连忙起身,讪笑道:“今天不便打扰,等他君日上康复,再谈借贷之事。” “这可不行!”雷烽猛地一拍桌子勃然色变,吓的文正英两腿一软,又坐下了。 “文先生!”雷烽倒背着手慷慨激昂的说,“您专程来这儿借钱,我们怎好让您空手而归?若是传扬出去,岂不让天下人笑话君上小气?” “哪里哪里,都怪小生来的不是时候。”文正英心道:“你他妈得还充门面,先替叶小子准备后事罢!” “那可不行——”雷烽慨然道:“别说我家少君,便是我雷某人也绝不是一毛不拔的吝啬鬼,怎好让人说三道四?啊~有了!”一拍脑袋,雷烽兴冲冲的翻开衣袋,总共搜罗出七个铜板,无比豪爽的塞到文正英手中。“这些钱文先生拿着,一来算兄弟我的心意,二来也免得先生您白跑一趟!哈哈,几个小钱不成敬意,冲冲晦气!” 哭笑不得的接下一把零钱,文正英又要告辞,雷烽还是不准。拍着他的肩膀说:“老文哪,古人说‘朋友有通财之谊’,现在我们通了财,该算是朋友了吧?” 文正英哪敢说个不字?忙大点其头。 “可是,我觉得光是朋友还不够亲近!”雷烽煞有介事的皱起眉头,神秘兮兮的说:“哪,咱们应该结成更加亲密的关系——最亲密的那种!” “我的祖宗,求您饶了我吧!”文正英就快给他跪下磕头了,心道:“难不成…他有断袖之癖?”四下张望,左右无人,再瞧雷烽的脸,怎么看都像堆满了淫笑。 “哎?文先生,你的脸怎么变绿了?难道菠菜吃多了?” “你不说话,就是同意和我结拜兄弟啰?” 一听是结拜兄弟,文正英这才恢复呼吸能力。虽万分不愿和雷烽结义,可又怕他再出事端,只得闷闷不乐的答应了。 两人就地焚香立誓,磕头拜了把子。文正英本想敷衍了事,无奈被雷烽逮住,按着脖子狠磕了三个响头,痛的泪水潺潺,肚皮里骂遍了他祖宗八代。 雷烽又叫下人取来烈酒,自己先喝了三口,又逼着文正英足足吞下三海碗,说“你是大哥,理应多喝。”灌的他头晕眼花,走路呈一字长蛇阵状。 书架上恰好有一串改造七曜魔法剑用的玻璃璎珞,银光闪闪煞是好看,反正不值几个钱,雷烽乐得大方,塞给醉得不成人样的文正英,说是留作信物。 “来人呀,送文大哥回府!”最后文正英被下人推出叶公馆大门,趴在街头大吐特吐,半个时辰后才勉强恢复神志。 酒醒后文正英的脑袋瓜也从新开始工作,左思右想琢磨了半晌,终于醒悟自己上了雷烽的恶当!倘若倾城当真得了绝症,他怎会恁般悠闲自得,浑然看不出半点忧色? 可知道上当又怎样?一不能再回叶公馆,二来也不好在春江飞鸿面前直说“不是小人无能,都怪敌人狡猾”。 思来想去,文正英只好假戏真做:一口咬定倾城生了重病,自己不便打扰,只好暂且告退。一面走着,文正英还为想出这条亡羊补牢的妙计甚感得意,连夸自己聪明。偶然间自口袋里掏出雷烽送的那串玻璃璎珞,睹物思人,想起雷烽的可恶,他气得狠狠丢下璎珞,唾弃而去。 走出两步后回头看看,那璎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显得格外珍贵,文正英还当是一串宝石,看的眼花心热,于是又讪讪的走回来,拣起璎珞擦去尘土,小心翼翼的收入荷包,脸色好看多了。 送走文正英后,雷烽立刻回书房向倾城汇报,说起文正英的丑态,倾城笑的前仰后合肠子打结,连连笑骂雷烽是“泼皮”、“促狭鬼”。 小迦借送茶水的机会偷听了几句,雷烽前脚刚走,她立刻跑来问倾城,“主人呀,不是要交朋友吗?为什么又不肯借钱呢?”小姑娘不枉倾城苦心教导,不但话说的越发顺畅,也学着动起脑子,和当初那个傻傻的人偶003判若两人。 哑然一笑,倾城放下收录百官喜好、隐私的《百官形色图》,让她坐在自己膝上,捧着粉嘟嘟俏脸笑问:“我的傻姑娘,花钱交朋友不假,可我问你,就算送他一座金山,春江飞鸿会变成朋友吗?” “嗯……不太可能啦。”小迦吐吐粉舌,低头讪笑。她已经明白,钱再多也得花在刀刃上,对春江飞鸿这种不共戴天的敌人,倾城才不会白费心机,彼此之间,只有你死我活一条路可走。 第七章 帝都财阀 叶公馆的风吹草动立刻传到众朝臣耳中,既然左相右相都买倾城的帐,他们也不再矜持,个个狮口大开。 不论借多借少,倾城都一口答应,还特地想出个“分期还债”的主意,只要按时还钱,利息一文不要! 比如某大臣要借十万银币,宅子完工后先还首期一万,其余九万分九次付清,每半年交割一次。也就是说,五年后才付清,而且不收一分利钱!这就是倾城所谓的“分期还债”。 来借钱的老爷算过这笔帐后都觉得划算,不但毫不犹豫的签了借条,还一叠声的夸赞倾城宅心仁厚。如此这般,一周后倾城就成了帝都城最大的债权人,三分之一的官老爷成了他的债户。 倾城婉拒了文正英,不肯借钱给春江飞鸿,却对其他大臣慷慨解囊,这里头有个门道,叫作“贬主尊奴”。 贬低了地位高的主子,抬举地位低的奴才,使地位不及飞鸿的人觉得被给足了面子,加倍的感恩戴德,对倾城的好感也飞速飙升。 前头说到,倾城不想在不可能收买的人身上花钱。如此说来,是不是凡是借了钱的大臣全被他收买了呢?那也不尽然。 区区小惠就能被收买,那些成了精的宦海老油条岂不是都白混了?倾城的目的并非要求得到他们的效忠,内中也有个说法,叫做“买三分颜面。” 这些人收了倾城的钱,即使不定尽力帮衬,但在倾城没有失势之前,也绝不至于帮着春江飞鸿倾轧他。毕竟拿人家的手短,一和他天香君照面,心里都是虚的。 耍了借贷的手腕后,表面上看来倾城在朝中的地位没什么变化——一没升迁,二无肥缺,甚至借了钱的官吏也并没表现的特别亲热。可是呢,倾城还是感受到自己的地位在直线上升。要说他怎么看出来的,其中还有一套手腕,叫做“看前后眼”,乃是倾城从《百官形色图》的附录——《登龙要术》中学来的,升官发财不可或缺的技巧。 所谓的“看前后眼色”,就是说,在某个大臣上奏之前,往往要事先给知情的同僚一个眼色,看看他们的意思,是赞同上奏,还是反对上奏,之后据此判断能得到多少支持。这叫“看前眼”。 而“看后眼色”呢,则是奏罢归列,再给同僚们递个眼色,问问他们自己说的如何,合不和适,有否疏漏,然后居此决定如何回禀陛下垂询。此二者合称“看前后眼色”。 要说这官宦的眼色功力,可算的上神奇无比,任你有长篇大论,只要一个眼色递过去就彼此心知肚明,其内涵之博大、之精深,比之女人含情脉脉欲语还休的媚眼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正长袖善舞的能吏,不但善于使眼色,更要善看眼色,不但看别人递给自己的,更要留心破译外派系的交流。倾城天生聪颖,几番朝议下来,早把那《登龙要术》修炼的炉火纯青,这“看前后眼色”的本事最为拿手。 几天用心观察,倾城发现了很多不可告人的秘辛。比如在大家眼中最不对路的张三君和李四公,有事没事的就互相倾轧,而正是经由观察了他们之间的眼色,倾城才发现——这两个老滑头原来是一伙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冲突不过是掩人耳目的伎俩。 也正是通过“看前后眼色”,倾城发现自己已经被越来越多的大臣列为自己人,地位较从前显著提升。 控制孔雀朝野的第一场战役大获全胜,倾城更加信心十足,同时也保持了难得的冷静,想到一种极有可能发生的意外。那就是,在他借贷的对象中,春江飞鸿的死党占据了很大分量。这些人若是依仗春江飞鸿的支持赖帐不还,倾城难道只能吃这个哑巴亏?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身在宦海,就是要软硬兼施,倾城既要让人知道他长袖善舞手腕高明,更要找机会发发威。不但不肯吃亏,还要借此机会狠狠教训一下那群望风施舵的老滑头,让他们知道,这位天香君绝不是好欺负的! 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料,刚进月底就有十几户大人修妥官宅。大部分都按时还了钱,独独有七位借款最多的大臣,受了春江飞鸿的唆使,每次倾城让人上门讨债,这些人都或拖延或哭穷,拒不还钱。 倾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提前就想好了对策。先把柯蓝找来,问道:“上次拜托你察访帝都文武百官家里千金小姐的资料,这件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柯蓝当然不敢误事,立刻把调查资料呈上,也真巧——七家赖帐的大臣,竟有四位榜上有名。 “你要这名单干什么用?难道……想诱拐人家小姐?”柯蓝迷惑的问。 “小蓝,你真聪明。”倾城安然自若的说:“就是要诱拐!”怪有趣的瞅着柯蓝张成O型的嘴巴,禁不住笑道:“叫阿介进来,这场诱拐戏,主角就是我们北条二爷!” 匆匆走进书房,龙之介见倾城正座在书桌旁发呆,忙问:“叶子,干吗愁眉苦脸的?有麻烦?” 点点头,倾城沉默不语。龙之介再三催促,他才叹了口气,低声道:“阿介,这回的麻烦只有你能解决,可是……” “既然如此,就交给我嘛!” “可是……这次的事情……可不是打打杀杀那么简单,阿介……我怕你不敢去呢。” 龙之介一听这话,气极反笑:“叶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有多少斤两难道你还不知道?不是我夸口,我还真就想不出,这帝都城方圆八百里,有什么我不敢去的龙潭虎穴!你说吧,要我去哪里?敢说个不字便是乌龟养的!” “好!”倾城闻言抚掌大笑:“阿介,请将不如激将,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说罢把自己的计划跟他详尽的讲了一遍,听的龙之介哭笑不得连呼上当。 可话已经出口,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领命下去。先找到雷烽借了隐身斗篷,一路飞行,按照柯蓝的调查来到一位吏部大臣府邸,隐了身形,悄悄溜进后花园。 这户老爷的千金年方二八,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这一日正和些丫鬟、仆妇在花园里玩捉迷藏,本轮正该小姐装鬼,其他人都被她捉到,就剩下一个贴身丫鬟不知藏在何处。眼瞅着沙漏将尽,小姐不想下轮被罚出局,急出了一身香汗。正想放弃,耳畔突地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这位小姐,可要在下帮忙?” 小姐吓的尖叫,左顾右盼不见人,壮着胆子问:“你……你是鬼?” “我不是鬼,我是坏人。”龙之介照着倾城的指点答道。 “说自己是好人的,一定是坏蛋。”大凡贵族小姐,都受过这一类的家训。“反过来说,说自己是坏人的,往往就是好人罗。”这位小姐稚气的推断道。对隐了身的龙之介也就不太害怕。 接下来龙之介帮着小姐找到丫鬟,轮到小姐躲藏时,又抱着她飞上大树,叫谁也找不到,等到仆妇们以为她当真失踪时,又抱着小姐“唰”的一下飞下来,逗的小姑娘咯咯娇笑。下人们看不见穿了隐身斗篷的龙之介,还道小姐中了邪,吓的面无人色。 分手之际,小姐含情默默的提出要求,要看看他的真面目,龙之介欣然应允,那张迷死人不偿命的俊脸,立刻勾走了小姐三魂六魄。当被问及为什么要隐身时,龙之介再次照本宣科,背诵倾城教他的原话。 “因为我是坏人。” “为什么是坏人 ?[-99down]你……很好呀。”小姐娇羞的低下头来,目光锁定自己的鞋尖,仿佛那里头有金子。 “因为我没有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务。”龙之介明知很肉麻,却不得不继续装傻。 “什么任务?我帮你!” “不行……你帮不上忙的。” “到底什么呢?告诉人家嘛~ ” “我家主人让我去讨债,可那债户赖帐不还。” “是谁?好过分哦!” “实不相瞒,正是令尊大人。” “……”该小姐无语,欲哭无泪。 短短四天之中,类似的场景也在其他三位大臣的花园中发生——只不过是捉迷藏换成荡秋千、捉蜻蜓和踢绣球而已。 “如果阿爹不还钱,我就再也不回家!” 第五天,四位小姐的手书分别被送到各自府上,直到这时,老爷们才知道女儿被人诱拐了。 几位大臣只好认栽,乖乖付了首期款赎回小姐,来领人的时候,小姐们还依依不舍呢,不但偷偷留给龙之介定情信物,还定下了幽会日期,缠得他苦不堪言,每次人家小姐着仆人丫鬟找上门来,他就揪住在一边儿窃笑着看热闹的倾城大骂“叶子狡猾赛狐狸,自己兄弟也算计”。 诱拐风波以后,无人再敢赖帐了。吃了闷亏的人想联名弹劾,倾城放出话去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贵小姐来我府中做客纯属自愿,告到哪里本少君也不怕!有胆子咱就到元老院,当着诸公当面对质!” 风声一传出来,想弹劾的也都打了退堂鼓,心里有气又怎样?只得打掉牙和血吞。其他效忠于春江飞鸿的借贷者也被倾城镇住了,有些甚至连夜筹集款子,打算一次还清,从此不再受他要挟。免得被人找上门来逼债,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可万万没想到倾城的答复更加不可思议:拒收!原因?借条上写的清清楚楚——分期付款,五年还清!不但要五年还清,而且必须拖五年!也就是说,想一次还清,就是违反当初的契约,倾城当然不接受。 直到此时,借贷者才晓得倾城何其毒辣!这一手玩的实在漂亮至极,当初只道是便宜了自己,现在才知道人家是放长线钓大鱼。 倾城不要一分利钱,可他捏着比本息更要命的把柄。当官的爱面子,管你是否还的起钱,欠债总是件不光彩的事,只要倾城满城宣扬“某某某真他妈的不是东西,借了老子的钱,居然还敢给爷儿脸色看!”保准他们颜面扫地没脸见人。 到了三月底,首期账目基本结清,倾城广发帖子邀请诸家“主顾”,在雀儿巷春风阁连吃了三台花酒。当家的老鸨乃是帝都城里艳名远播的燕三娘子,对倾城这个少年得志的主顾很是尽心,净选些聪明可人的俏姐伺候着,趁着宾主尽欢,很是灌了不少甜言蜜语迷魂汤,颇捞了些进项。 上来酒兴,老少大人们也顾不得门面,纷纷叫了局,有就便留下斟酒姑娘的,有点来老相好的,几个好龙阳走左道的,还专门叫了小相公。 燕三娘子逢迎得当,自己也打破不伺候人的规矩坐在倾城身旁陪酒。 这位燕三娘子年方三十出头,当年也是帝都城秦楼楚馆排名第一的花魁,虽说如今做了老板娘,可姿色不减当年,风韵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春风阁的红姑娘都得甘拜下风。 燕三娘子劝起酒来放浪形骸,勾魂夺魄美目顾盼生辉,一颦一笑骚媚入骨,火辣辣的身材更是诱的满座公卿眼馋耳热口水直流。 酒过三巡,倾城被灌的面红耳赤,他本就秀美绝伦,现下酒酣耳热,更像煞了含羞带怯的千金小姐。燕三娘子虽是女流,胸中倒有几分侠气,知道这些官老爷中很有几个专好男风,生怕倾城吃亏,当下媚笑凑到他耳畔假作亲热,压低嗓音提醒道:“我的小少爷,您可得悠着点~若是撑不住,就让奴家来替你可好?” 吞下肚的酒都被倾城化成蒸汽排到体外,当然不会真醉,可又不好拂了燕三娘子的好意,微微一笑点头道谢。 一圈劝罢,燕三娘子又代倾城向每人敬了三杯,之后更是来者不惧,无论谁向倾城敬酒,燕三娘子不但统统接下,还要回敬三杯。等到酒宴散时,满座宾客全被她灌的人事不省,惟独燕三娘子面不改色,倾城由衷钦佩,连声夸赞“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事后倾城亲自向她道谢。千恩万谢的接了赏钱,燕三娘子还嗔着俏脸埋怨,“我的少君,这赏钱您可花的不冤枉。这几天伺候这些个老少大人,奴家费了多少心哪!别的不说,光少君您往这儿一坐,就砸了奴家说不尽的生意。” “嗳?为什么呢?” “嗨呀,谁让少君您生的那般俊俏标志呢~”燕三娘子含情脉脉的白了他一眼,“您这一来,阁子里的小姐们都自惭形秽不敢见人,客人们也不点姑娘了——光巴着眼儿瞅您了!您说说,我这生意还有的作?”脸颊蓦的飞红,燕三娘子腻声道:“说起来也不怪他们,就连奴家这脂粉队的班头,也没见过像少君这般秀美的可人儿呢!真怀疑您是不是女扮男装……” “千万别多心,在下可是货真价实的爷们儿!” “嘻嘻~知道知道,奴家方才有验明正身哟。”燕三娘子笑的甚是暧昧。 倾城一惊,忽又想到她一直贴坐在自己身旁,难道她方才神不知鬼不觉得就…… 被她说的不好意思,倾城忙又吩咐仆从重赏。燕三娘子左手接过赏钱,右手水袖就暗递回去厚厚一叠“宝丰行”的现兑银钞,不动声色的塞给倾城。旁边儿的跟班瞥了一眼,好家伙,二三十万怕是挡不住。方想推辞,燕三娘子却拉着他进了雅间,转身插上房门,正色的说:“少君,奴家自小在这帝都城里摸爬滚打张大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眼亮着呢。您和王府不对路,奴家也心知肚明。奴家自认买卖做的有几分道行,可比起少君您经营满朝老爷这一手,可就小巫见大巫了,奴家对你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倾城想说话,却被她伸手拦住,“少君别着慌,给奴家个天做胆,也不敢打您的主意。”扭头朝窗外望了一眼,见没人留意他们,燕三娘子这才压声说:“奴家在帝都混的还不错,春风阁、秋水轩、不退楼三处产业好歹都是在行会里坐头把交椅,生意虽说不上日进斗金,和同行比也算足堪自矜,街头巷尾的消息、五门八道的手段、宫闱官邸的传闻更是没有我不知道的。 “这么说吧,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多少都还卖我燕三娘子几分情面,有些麻烦事儿呢,我办起来比官老爷更顺当。 “奴家阅人无数,自信眼力不差,对少君您呢,更是一见如故,十二分的投缘。如蒙少君不弃,就把奴家当成自己人看待,那可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说不尽的荣耀。” “燕姐姐,既然你有这份心意,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倾城必恭必敬的向燕三娘子深施一礼,“姐姐在上,请受小弟一拜!从今往后,只要我叶倾城一寸气在,谁也别想欺负姐姐您!” “哟~我的少爷,您……您这可折杀奴家了!”燕三娘子受宠若惊,激动的热泪盈眶,拉着倾城的手说不出话来。这女人不但聪明,胆量更是惊人,她敢把赌注押在倾城身上,就是笃信这貌若处子的少年贵族将来准能飞黄腾达,甚至取代春江飞鸿的地位,因此才说了方才那些话,表明效忠之意。没成想倾城当真要和她结义姐弟,还说出这一番情深意重的话来。 燕三娘子十一岁就被卖进烟花之地,从小受遍无尽的委屈,吃了无数的亏,却从没一个人真心待她好,久而久之她也修练的世故圆滑,对谁都不肯轻易相信,直到如今跳出火坑,也没有一个真正交心的知己。 不成想荣华富贵集于一身的倾城非但不嫌她出身卑贱,还真心诚意的结交,燕三娘子自幼孤苦伶仃,被倾城一声姐姐凿破了心中的沉积多年的坚冰,一时竟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倾城见她神情古怪,还当她不相信,就径直点燃炉中檀香,拉着燕三娘子当场磕头结拜。 懵懵懂懂的跟着他磕了头,燕三娘子如在梦中,心中酸甜苦辣五味杂陈,最后全化作了说不出的甜蜜。“好弟弟~今后有什么应酬往来尽管吩咐,有姐姐帮衬呢,保管不误你的事儿。”说着话,燕三娘子掂起脚尖,甜甜一吻落在倾城脸上,愕然回头,我们的女中豪杰早就羞红脸跑掉了。 意外结识了燕三娘子这位对自己事业助益甚大的风尘奇女子,倾城心情舒畅,回到马车后嘴角还挂着微笑。 “主人,脸好脏噢!”小迦一提醒,倾城才发现脸颊上还残留着燕三娘子的口红印。赧然一笑,刚想去擦,小迦又拉着他的胳膊撒起娇来。“我来~ 我来嘛!”也不拿手巾,径自将小嘴儿凑过来,伸出粉舌,一丝不苟的将那唇印舔食干净。那滑腻、湿热的美妙触感,刺激的倾城长叹了口气,只觉得全身上下每根毛孔都陡的张开,说不出的舒坦,飘飘然如履仙境。 第八章 销魂 天气乍暖还凉,三月刚追着冬的影子悄然溜走,四月愕然张开睡眼,娇慵的爬上桃花枝头,为孔雀古都拨撒脉脉馨香。 踩着浪漫春光,倾城如约来到真理塔前。 真理塔下,明镜正翘首以待。一改往日女巫式装扮,她破例穿了一身洁白的裙装,长发也用金箍束起,梳理的光泽柔顺,像个快乐的白雪公主。远远的望见倾城,唇角不由绽放含羞带喜的微笑。 跳上进宫马车,明镜娇嗔道:“为何这么迟?陛下已经催过三次了。”不待倾城回话,她已经把这个话题丢开,紧张兮兮的问:“喂,考虑好了没有?” “啊?” “就是……上次跟你说的那件事嘛。” “哦?” “哎呀!别卖关子,快说呀?”明镜急的涨红了脸,“你到底愿不愿意学明镜阴阳功?”低头羞笑,她壮起胆子说:“……咱俩一起修炼。”双手掩着胸口,明镜小嘴微张,眼巴巴的瞅着倾城,大冷的天儿,额头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子。 “啊……这个……”倾城左顾右盼,怎么也不好意思点头,只得绕开了弯子。“关于那件事……我给水月写过信,她说…” “让她见鬼去!我要知道你自己的选择,不是别人的意见!”明镜柳眉倒竖,乌溜溜的大眼睛中饱含泪水,直到倾城点头后才破涕为笑。抱着他的胳膊不依的撒起娇来,“坏家伙,就会吓唬人!” 马车一震,停稳。 皇宫到了。 自从依邪那美死后,春江金鹏一直卧床不起,倾城来探望过多次,可病情却每况愈下。 这次密召明镜进宫,正是要她诊断病情。把过脉后,明镜淡然道:“大王患的是心病,乃思虑过度所致。只要心情愉悦,病患自可不治而愈。” “镜师所言极是,寡人的确心里有事啊!”长叹一声,春江金鹏又道:“开春以来,时常梦见那美皇后,浑身血淋淋的,在天上飘来飘去。每次梦中相逢,她都哭着说想我。我听了很是难过,想留下来陪她,她却更加难过,说‘天上冷的很,又没有安居之地,我一个人流浪也就罢了,怎好要你也来受苦?’。”说到这里,春江金鹏潸然泪下,“与其天人永隔受相思之苦,倒不如死后团圆,哪怕凄风冷雨无处容身…” “陛下节哀,臣下倒有一法,可免除娘娘流浪之苦。” “哦?果真?”春江金鹏惊喜交加,勉强坐起身来,拉着明镜的手急切的问:“快说,有何良策?” 阴阳明镜不失时机的推销起“天国曼佗罗”来:“陛下,此事说来也容易的很,只要为娘娘建造一座栖身的离宫不就行了?” “这算什么主意!”春江金鹏质问道:“那美早已过世,现在建造离宫有何用处?难道她在天之灵会回来歇息不成!” 淡然一笑,明镜不急不徐的说:“既然娘娘在天上,陛下就该造一栋空中楼阁。” “空中楼阁!”春江金鹏愕然。 “对!就是空中楼阁!准确的说,应该是……”明镜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碧落黄泉之楼阁!” 采极品青玉石筑基,再以白玉建造华丽的楼阁,取青天白日之意,庭院内遍植奇花异草,修建亭台水榭,最后送上帝都城正上空——与三塔构成一个正四面体——这就是“碧落之楼阁”的主体部分。 再根据地脉走向,找到分布在帝都八方的八个“鬼门”,分别挖一口深达九丈九尺九寸的深井——这就是八黄泉了。 最后选用纯净的金、银、铜、铁、锡各三千六百五十斤,融合锻造出八条八十一丈长的锁链,一头锁住八黄泉,另外一头则全部链接在“碧落之楼阁”底端,使“碧落(天)”与“黄泉(地)”通过锁链相连,天地合一气脉贯通,穷造化之神奇,钟宇宙之灵秀,是为“碧落黄泉之楼阁”! 明镜侃侃而谈,听的春江金鹏红光满面频频点头,当即批准了建造计划,而且还要亲任第一设计师。“朕一生沉湎于工艺,世人皆谓之玩物丧志,朕亦深以之为耻。”春江金鹏无限感慨的望着双手,“现如今,终于有用武之地了”昂首长叹,喃喃祷告:“那美…等着吧,我会为你,为我自己,建造天地间最华丽的宫殿!” 听到这句话,明镜嘴角流露出诡异的微笑,倾城却愁眉深锁,而当春江金鹏命他推荐稷下最优秀的技师作助手时,他竟出乎意料的婉拒:“陛下,稷下并无能当此重任的人才。” “这算什么话!”春江金鹏怫然道:“大神庙都可以顺利完工,小小一个楼阁算得了什么?” “可是……” “别说了!”病榻上的孔雀之主勃然大怒:“不管人才还是庸才,天黑之前,必须送进宫来!是否选用,寡人自有计较,朕要歇息了,下去罢!”不由分说,将倾城轰出寝宫。 马车平稳的行驶在帝都街头,窗外春光明媚,虽有美人在抱,倾城却放不下满怀苦闷。推荐建造技师,表面看来是很简单,可身处帝国权利旋涡中心的倾城却明白,简单的背后,隐藏了莫大的危机。 马车在真理塔前停下。“呆子,快来呀!”先下车的明镜冲他招手。 “明镜,我想…先回学宫一趟。” “怎么呢?” “安排一下技师的事儿,而且…”不敢看她明亮的眸子,倾城低声道:“现在心情不好。” “可是我现在心情很好!”倔强的咬着嘴唇,明镜把他拽出马车。“来,一起去找好心情!” 拉着倾城进了真理塔,明镜这才松开手,莫不做声的走在前头。倾城以为她在生气,刚想道歉,却见一团雾状物体迎面撞来,慌忙伸手接住,竟是明镜的长裙。 “接着——”这次是束发的金箍。 就在这阴冷、昏暗的楼道中,她竟脱起衣服来。刚到三楼,最后一只鞋子也扔给倾城,一丝不挂的徜徉在凉沁的白石阶上…… “很吃惊?”回头俨然一笑,明镜怡然自若的凝视着倾城的眼睛。 “有点。”倾城实在不敢相信,面前这不着寸缕的女人,就是平素端庄典雅的明镜。 “一反常态。” “反常?”明镜格格娇笑起来,银铃似的笑声顺着台阶滚落,溅出串串回声。 “也许你不会相信,现在的我,才是最正常的。”牵着倾城的手,明镜光滑的胴体摩擦着他的衣袂,发出甜蜜诱人的沙沙声。 回到观星室后,明镜双臂抱膝,**裸的坐在蒲团上,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看的出。很自然。” “一个人时,我从不穿衣裳。”明镜幽幽的道,语气出奇的平静,似乎在述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最喜欢赤身裸体的站在月光下照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裸体,告诉自己,‘这女人已经活了几千万年,身体居然一点也没衰老…真是了不起’!每当这时,我就会非常的开心,一切忧愁都烟消云散。呵,有点苦中作乐的味道。”嘴角挂着不知是得意还是悲凉的微笑,明镜问:“想听旧世界的事?” 倾城点头。 “旧世界毁灭那年,我和同事正在原始森林里搞实验。”明镜盘膝坐下,双手支着圆润的下巴,似乎正努力翻开尘封多年的记忆。 肥硕坚挺的**没有丝毫下垂的迹象,圆滚滚的,像一对新生的小猪,嫣红的乳蕾就是小猪高高翘起的嘴唇。 “我把女儿也带去了。那年她十四岁,模样就像现在的我。” 倾城望向她的小腹,光滑、平坦,只有小巧的梨涡周围有一圈荫翳,实在不像生育过的女人。 “女儿很喜欢游泳,疯狂的喜欢。”明镜没有留意倾城的眼神,完全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她想横渡世界第一大河,而且是裸泳。她甚至一丝不挂的和杀人鳄比赛,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叹了口气,明镜仿佛在问自己:“她为什么喜欢裸体呢?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我的遗传。” “每次你来真理塔,所看到那个衣着简朴,端庄恬静的明镜,其实在三分钟前……”明镜指着自己的丝般细滑的胸脯,“就是这个一丝不挂的明镜。” “真遗憾。”倾城诚实的答道。 嫣然一笑,明镜娇慵的偎依在他怀里,粉雕玉琢的裸臂向后张开,刚好挂在倾城颈子上,下颌微微上扬,翦水明眸脉脉含情。 “你可知道?每次你踏进真理塔时,我才开始穿衣,等你推门进来时,我也刚好穿完。” “会紧张?” “当然!紧张的死去活来呢!”两朵红云漫上粉颊,明镜贴在他耳畔娇羞的说:“同时也兴奋的死去活来…穿衣的时候…我总是莫名其妙的渴望被你撞破…然后,我就一丝不挂的跪在你脚下痛哭流泣,承认自己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哀求你狠狠惩罚我…” “我不会惩罚你呀……” “我知道你不会!”打断倾城的话,明镜轻咬着他的耳朵细声细气的说:“可我自己会幻想呀~而且这样一想就会…”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身体也变的火热烫人。 “会怎样?” “高潮。”她咬牙切齿的答道。 “总之呢,我就是喜欢一丝不挂。心情好——非常的好。什么新世界、旧世界,统统抛到九霄云外!一切都放下,彻底解放自己,仅为存在而存在。” “我甚至怀疑……我的生命早就和旧世界一起结束了,现在的我,活的是女儿那份。” “总而言之,”明镜的表情像是在做总结发言:“每个人都有表里两层面目。为了适应环境而形成的,道貌岸然、谨小慎微的伪装面目;还有隐藏在内心深处,敢爱敢恨、渴望自由的本性面目。”双手交叉支撑着下颌,她凝视着倾城,用前所未有的严肃口吻说:“没有前者,肉体必然死亡,失去后者,灵魂必然沦丧。两者缺一不可。” 倾城心悦诚服的点头。 “那么,你也露出真面目吧。” “我?真面目?” “对呀,脱光了让我看!” “不——不要!” “有什么不好?”明镜不依的撅起嘴,“人家都让你看了嘛!” “我的……不好看。” 明镜侧着头,用眼角瞄着他,忍不住噗嗤一笑:“小情郎,害羞啦?” 倾城当然不承认,脸却不争气的红了。 “那,换个更有情调的地方罢。”在倾城讶异的目光下,明镜开始吟唱古老的东方咒文。 “另一个世界的真实啊—— 我们称您为幻想! 九天十地的诸界魔神,请在这两者之间,搭设希望的桥梁! 阴阳二气聚,合欢宝鉴生。 明镜阴阳?仙道?合欢仙境!” 口中吟唱着咒文,明镜面向朝阳,缓缓展开双臂,椭圆形的水镜就在臂玩之间荡漾出粼粼波光。 粉红色的雾气自水镜中喷薄而出,直至充满观星室。倾城漂浮在棉絮般浓稠的雾气中,鼻端充盈着甜丝丝的香气,不由得想入非非…… 隐身温柔乡内,他不再觉得尴尬,迅速脱下衣服,跪坐在蒲团上,方想招呼明镜,却发现她一直无声无息的坐在面前,正饶有兴致的观察他的下体。 “不要看!很丑。”想遮住要害,却被她蛮横的拉开。 “好看,就要看!”爱不释手的抚摸着他的分身,明镜惊讶的和不拢嘴,“天~怎会这么大?” “的确有一点……”分身在纤指的拨弄下渐渐膨胀,古怪的倒错感自心中泛起,倾城羞窘的无地自容。 “岂至有点?简直大到吓死人!哟~难怪你的皮肤那么滑嫩,原来毛都长在这里呀,好可爱呢!” “唉……别这样!” “说说嘛~ 总有个原因嘛。”明镜头也不抬,如获珍宝般爱抚着倾城的分身,那表情俨然正在栽培名花的园丁。“吃过补药?” “当然没有。”受不了她一本正经的神气,倾城无可奈何的说:“可能是祈祷不成功,反而被神明诅咒。” “诅咒?” “小时候的事,哎——不要舔!” “嗯,人家喜欢嘛!”明镜含糊的说。 滑腻的粉舌无处不在,尽情舔吮着那条面目狰狞的巨兽,贪婪的樱桃小口尽力张大,正试图把它吞下。 误认为她想咬自己,倾城惊恐的叫道:“别这样……不行!” 阻止他逃开,明镜昂起因兴奋充血而红艳艳的俏脸说,“上次你帮我,现在该我服侍你了。”说罢再次低下头,继续刚才的工作。 分身前端被火热柔软的口腔裹住,灵巧的舌头小鱼似的游来游去,抑扬的感觉立刻如洪水般侵袭全身,牙齿每次摩擦最敏感的顶端,倾城都紧张的喘不上气来。 为了消除紧张,他不停的说话。 “小时侯渴望长高,做梦都想。走路的时候,总要挑选台阶和高地,尽管经常摔的鼻青脸肿。” “虽然走在高处不见得长高,可是看着别人比自己矮一头,心里总会平衡些。可直到15岁,我还是很矮——比同龄的女孩子还矮呢。” “于是就许愿?”忙里偷闲的明镜抬头问道。 “嗯。可是……也许神明听错了……个子长的还是很慢,这东西却开始疯长……直到现在这样子。” “了不起的神明!”明镜由衷赞叹。 “还有更尴尬的呢!”倾城接着说:“17岁时,村里的男孩子都长了胡子——除了我。” “我很自卑,于是许愿长胡子。这回神明又开了个玩笑……胡子至今没长,那里却茂盛的像野草。” “不对,是森林!”她立刻纠正。 “两次许愿失败之后,我非常沮丧……怀疑神明故意戏弄我,许愿不灵也就算了,何必还要转移到那种尴尬的地方呢。” “也有专喜欢恶作剧的神呐。” “可除了这两个愿望,一直都很灵验啊。”叹了口气,倾城有点伤感的说:“难道神明是想告诉我:对我而言,**比身高,阴毛比胡子更重要?” “很简单!”明镜心满意足的抬起头。亮晶晶的口水藕断丝连,在倾城的分身和她油光润泽的红唇之间拖出一条淫靡的银线。 “神明教给你的,是一个悲惨的真理——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所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全都是为了不可告人的欲望寻找借口。 你也不例外。希望长高,归根结底就是希望自己强壮,能最大程度的吸引、占有女人,希望长胡子,也是为了增强对异性的吸引力。 既然如此,洞悉一切的神明就干脆的满足你内心真正的渴望——给你巨大的**和茂密的阴毛。” “听你这么一说……”倾城怪不好意思的说,“原来我也很虚伪呢。” “哪个神明?”明镜好奇的问,“他很了解你的心思呢。 “女娲娘娘。” 明镜愕然。 惊讶和呆滞大约维持了一分钟,她突然仰面栽倒,像只断了线的木偶。双腿尽力张开,呈M形,细密绒毛下的**因兴奋而呈现暗红色,明显的膨胀正是发情的征兆,春水泛滥的溪谷散发着雌性原始的气息…… “别管她!现在,只准你想着我……” “真是奇迹……”呆呆注视着女人最美丽的秘密花园,倾城意乱神秘。 当他们终于合为一体时,天国曼佗罗的星图大放光明,万千星辰为这圣洁的仪式惊叹喝彩。天地孕育,而生万物。他们用人类最原始的祭祀,用性的火光照亮了天国星空。 天雷地火,阴阳合和,摄元阴之丹华,徐徐而汲之,百炼成丹;如是九九八十一转,释元阳于鼎炉,发阴阳二气、三昧真火,冶炼金药,固本还原;铅、汞合璧,炼气化神,即成金丹;丹药朔流而上,半汇于泥丸宫,余则化为琼浆,反哺道侣,此乃“还丹”;功成九转,龙虎相济,阴阳分晓,功德圆满。 依照行功口诀完成修炼,倾城终于达到极限,体力透支的明镜也最后一次攀上极乐的顶峰,义无返顾的飞上极乐仙境。又缠绵了一番,两人静坐调息,感受着从肉体到精神的蜕变。 第九章 血书 调息完毕时已是正午时分。 自古以来,修道的终极目标都是不老不死,“明镜阴阳功”也不例外,初学仙功,倾城便获益匪浅。神清气爽、耳聪目明不在话下,更由于体内真元一部分被炼化、浓缩为金丹,仿佛跳过龙门的鲤鱼,身子陡然间轻松了不少,仿佛纵身一跃,便可驾起祥云飞上九重天。 见他收功,明镜放下手中的笔墨,笑眯眯的爬过来说:“我抄了一份行功口诀,你带回去依法修炼百日,打牢根基后我再传授你真理系魔法三大禁咒。”说着打开墨渍未干的白绢,柔声讲述行功口诀。打破这最后一层界限后,明镜更显得柔情似水,恨不能把心都掏出来给他,而倾城也终于克服了心理障碍,迷失在明镜千娇百媚的眼波中不能自拔,把这小娇娃疼爱的无以复加,直到金乌西垂,才依依不舍的话别。 命运塔会议大厅内,倾城直截了当的讲述了今天见驾的风波。 “不就是推荐个设计师嘛。”欧姆?培基不解的问:“随便派个人应酬一下不就结了。” “对呀。”柯蓝接道:“修建楼阁又不是上战场,何必那么紧张呢?” “小叶,就算建不成空中楼阁,陛下也不会怪罪——毕竟我们推荐的只是助手而已。”得知摄政王陛下决定亲自担任主设计师后,萧红泪也提出了疑问。 “问题不在于能否建成——”倾城沉声道:“而是没人知道建造空中楼阁究竟要花多少钱,那碧落黄泉之楼阁,根本就是个砸钱的无底洞!”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大变。当初若非建造大神庙,怎会征用大量奴隶劳工进京,怎会有日后的史克尔兵变,怎会掏空了国库,以致于连修缮大臣公馆的费用都拿不出来?血色的回忆尚未消退,现在的碧落黄泉之楼阁,又要重蹈覆辙。 大神庙好歹还有个预算,可谁能估计出“空中楼阁”要花多少钱?可不就是个砸钱的无底洞。 “陛下心意已定,我们无法阻止,可是,建造任务却不能由自稷来主持。”倾城神色阴霾,语调也异常的沉重。“即使楼阁能造成,开销也肯定大吓的人。帝国本就财务吃紧,到了那时,不用说,更是雪上加霜。朝廷里每天的开支那都是有数的,当然不可能随便减少,唯一的办法就是增加赋税。 战乱刚结束,庄稼收成又不好,一但增税,百姓当然就怨声载道、各领地当然就盗贼群起、大臣当然要上书柬言……为了平息众怒,替罪羔羊必不可免。” 谁是替罪羊?大家全都明白了。谁敢说陛下的不是?罪过当然全由助手承担。 “倘若只是个人荣辱安危,倒也不是什么大麻烦。”倾城所预见的危机远远不止于此,“更严重的后果在于,贵族派届时绝不会坐视,必然趁机落井下石,不知道要有多少无辜者受株连!”说这些话的时候,倾城心中也非常矛盾。没人比他更希望碧落黄泉之楼阁早日完工,可作为学宫的负责人,他又不得不首先考虑集团整体的利益,哪怕因而得罪陛下。 “其实,两全其美的法子也是有的。”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下,萧红泪沉声道:“陛下需要的只是助手,是否出自学宫无关紧要。只要找到一个不属于学宫系统的人担任设计师,无论将来出了什么事,都与学宫无关。” 大家闻言默然。主意不错,可谁会那么傻,明明知道是火坑还要跳? “外人谁会为学宫卖命?”倾城若有所思的道:“说到底,还是需要一个牺牲者。先退出学宫,之后就按萧小姐的法子……去皇宫自荐。” 会厅内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有人试图站起,可屁股刚一欠起又颓然坐下;有人想开口说话,到头来却只蠕动了几下嘴唇。在座的都是学宫培育的精英,可当真要他们为学宫牺牲的时候,勇气却并非出类拔萃。 长长叹了口气,倾城惟有苦笑。他不怪别人,谁也没权利强迫他们去死,可问题摆在那里,总得有个人站出来解决。死一般的寂静死一般的延续着,漫长而绝望。所有人都认定寂静将永远延续下去,直到梵志推门而入。 追到命运塔下,倾城拦住梵志:“谁都可以去,除了你!” 揉揉被阳光刺痛的眼睛,梵志满不在乎的说:“我这个人,在哪儿不都一样。” “别傻了,梵志!”倾城沉声道:“学宫从没给过你什么,现在却让你去牺牲,这不公平!” 梵志低头沉吟,半晌后才淡淡的说:“你不会理解我。我们不是一类人。” 倾城黯然。 谁和谁都不是一类人,所以才需要交流。 “喂,你说……什么人最盼望打仗。”梵志把目光投向远方,焦点渐渐散开,烟雾般弥漫在灰蒙蒙的青空尽头。 “野心家?” “不,是士兵。” “要是不打仗,”梵志收回视线,定定望着倾城的眼睛,“士兵还有什么用?”说完这句话,他再次抿紧嘴唇,沉默不语。 “龙侍,乖囡囡,这边来~” 远远望见倾城,龙侍兴奋的咴咴嘶鸣,挣脱缰绳,撒着欢跑来。伸出长长的舌头,亲昵的舔舐倾城掌心。 一手爱抚着骏马修长的脸颊,倾城指着梵志说:“这是梵志叔叔,来,行个礼。” 龙侍打量着矮他一头的梵志,琉璃色大眼中满是狐疑,怪不情愿的冲他点点头。 还了一礼,梵志一本正经的纠正道:“不是叔叔,是哥哥。” 一直送到五凤坊前,倾城才勒住缰绳。扶梵志下了马,倾城又去内务府打点了一番,托老贝隆照顾梵志。 望着梵志的背影消失在御道尽头,倾城心中伤感莫名。预感告诉他,此地一别,相见无期。 心情不好,索性也不急着回去。倾城信马由缰,不知不觉来到开屏园内。宫女侍卫都是旧相识,也不阻拦这位“倾城公主”,任他在院子里散心。 龙侍在一处庭院前停下脚步,倾城抬头望去,桃花夹道,曲径通幽,门扉虚掩,匾额上题着“青鸾轩”三个大字。 这里曾是倾城的寓所,之前是无瑕的香闺,再之前的主人,是水月。 倾城推门而入。屋内的摆设和他里开时一般无二,宫女们每天都来打扫,窗明几亮,床铺松软清洁,散发着饱晒阳光后的特有香味儿。 置身于这仅属于他自己的,静谧温馨的小天地中,倾城心情格外恬适,仿佛灵魂洗了个温水澡,涤去了一切欲望、忧愁与烦恼。 “难得无忧无虑……”倾城想。找点喜欢的事儿来做,才配得上这无忧无虑。 练功的念头,就在此时浮上心头。 “自打离开新?雅兰斯,就没怎么用功呢,水月殿下若是知道我这样懒,一定会生气吧。”倾城苦笑。 “不打仗,士兵还有什么用?”梵志的话语在耳畔回荡。 “要打仗,没有士兵会怎样?”这问题突然自心中浮起,倾城蓦地惊出一身冷汗。智谋是将军,实力是士兵,奇遇是运气。战争和武学,一个道理。 智谋要以实力为基础,运气更不会永远眷顾自己。武功盖世的柯宇明都被暗杀,他叶倾城又算得了什么? “是到用功的时候了!”倾城大声告诫自己。身为春江飞鸿的眼中钉肉中刺,倾城很清楚,“不努力提高自身修为,就等于自杀!” 一直以来,他都是靠着超人的资质和接连不断的奇遇提升功力,直到今天,在梵志的启发下,在摆脱了一切凡尘俗世的契机下,才突然产生了刻苦修炼的渴望。 想到做到,倾城立刻盘膝坐在床头,凝神调息。伴随着入定,身外之物渐渐透明、淡化,直至完全摒弃在意识之外。 缓缓催动阿修罗魔功,倾城凝神体会功力的流动。随着心脏每一次跳动,血液新陈代谢,流遍全身。就在这个过程中,倾城清晰的感受到阿修罗魔功把驱赶着充盈全身的劲气融入血浆,随着血液循环在全身每一处经脉游走,每经过一处穴道,一部分劲气就会脱离血浆,排出体外,形成淡淡的粉红色雾气,飘荡在小小的房间内,越来越浓。等到倾城把全身的劲气全部排放完毕后,雾气已变的殷红似血。 “这都是我的血呀!”倾城痴痴的嗅着甜丝丝,略带血腥气的红雾,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这饱含着我的血的雾气,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就是我肢体的延伸。 闭上眼睛,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一粒灰尘自天花板落下,飘浮在血雾——自己扩张后皮肤上。 “难怪阿修罗魔功可以感知对手的动作。”倾城终于明白了,“这些血雾根本就是我的皮肤嘛!”敌人每一个微小的行动,就相当于触摸自己的皮肤,当然会得到感应,产生条件反射,自动回避。 随着功力流转,倾城不断的向体外排放血雾,而外界的血雾也不断的自毛孔、穴道返回到体内。开始的时候是排出去的多,吸回来的少,等功力催发到极限,排放和吸收就达成了动态的平衡,血雾的颜色也就不再加深了。 鼓足劲气,倾城执拗的保持着排放大于吸收的状态,汗水淋漓而下,脸色也因严重贫血而变得煞白。等到脑子也渐变麻木后,他知道继续坚持下去准会休克。憋足最后一股劲气,倾城猛地张开嘴,气柱宛如长虹经天,冲破滚滚血雾,直直射在墙壁上。 脑中轰然作想,倾城只觉的眼前金星乱舞,身子也无力得瘫倒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连眨眼的力气都没了。 随着雾气回流,倾城渐渐恢复了体力。 睁开眼睛,他惊讶的发现,弥漫在体外的雾气竟由深红变成了淡紫色,闪耀着妩媚的霞光。 “阿修罗魔功,共有三重境界。”他立刻想起水月当日的教诲。 初级为“血雾”境界,可以探知对手行动,并及时作出反应,随着功力加深,控制范围增大,探知能力更敏锐。 次级为“紫霞”境界,抵达这一层次后,不但可以控制,更能催发罡气伤害控制范围内的敌人,并随着功力的加深,破坏力递增,控制范围也随之扩大。 最高境界为“月华”。一旦臻至阿修罗魔功?月华境,便可以操纵控制范围内一切物体,仿佛有千万条看不见的触手,牢牢控制着领域内的一切物质。 倾城知道,拜明镜阴阳仙功易筋洗髓的奇效,他已然奇迹般地突破“血雾”,步入“紫霞”境界。兴奋的一跃而起,刚想催发功力验证,突然觉得后脑勺凉飕飕的。回头一看,海碗大的窟窿端端正正的摆在墙上——正是刚才“吐气”造成的破坏。 倾城见猎心喜,忙运起阿修罗紫霞魔功,试着把劲气集中在喉咙处,用力喷出。只见一道霞光闪过,无声无息的,墙壁上又多了个碗口粗细的圆洞。倾城童心大起,干脆大吐特吐,直到玩的口干舌燥才肯罢休。再看那可怜的墙壁,早就成了千疮百孔的筛子。 “难怪水月那么喜欢练功!”倾城禁不住抿嘴微笑,“原来这才是世间第一等乐事。” 仿佛无意间发现了近在咫尺的宝藏,倾城的心情说不出的欣喜、舒畅。他甚至想就这样永无休止的修炼下去,先阿修罗魔功,然后是目神通,接着是明镜阴阳仙功,轮番享受这三道美味的大菜,之后周而复始,直到完全臻至最高境界。 走火入魔般的痴迷一直持续到日垂西山,倾城才恋恋不舍的收功。关上房门,他飞身上马,任由龙侍踏着碎步小跑,倾城拿定主意,“回去编个时间表,安排每天早、晚修行功课。” 出了开屏园后,倾城胸中抑郁一扫而光,心情说不出的清爽,直到无意中瞥见元老院大会堂内的灯光。 今天不是例会的日子,怎么会有灯光?倾城满头雾水,“就算临时开院,也该通知我才对呀。”身为翰林卿,倾城在元老院中也有一个席位。策马来到大会堂前,倾城听到有人正在演讲,那不可一世的腔调,分明是春江飞鸿! 倾城站在门外听了几句,说什么“玩忽职守”、“教唆弟子作乱”、“怠慢国君”、“居心不良”……分明是在弹劾某人。心中还在猜测,春江飞鸿已经给出答案:“凡此种种,罪不可赦!本王建议立刻签署议案,缉拿祸首阴阳明镜,取缔学宫!” “缉拿明镜……取缔学宫……”倾城如闻犹如晴天霹雳,脑中一片混乱,怒气陡的窜上心头。“难怪独独不通知我……好你个春江飞鸿!”倾城恨得咬牙切齿,“想玩釜底抽薪的阴招儿…在下偏偏不叫你如意!”抬手自马鞍上摘下木剑,嘴角啐着冷笑,大步走向会场。 “站住!你……”两名带刀侍卫匆匆上来拦截,倾城脚下不停,拔剑,攻击,收剑,一气呵成。极快的出剑速度早已超出了眼睛的分辨能力,两名侍卫立刻捂着肚子缓缓蹲下,脸上写满了痛不欲生。 沿路又有几名侍卫阻拦,只见倾城随手拍了下剑鞘,三十六剑瞬间击出,接二连三的惨叫声中,倾城踏进会场大门。 “住手!”刚想破门而入,一只大手拉住了倾城的胳膊,含怒回顾,竟是艾尔将军。 “我的姑奶奶,你可千万别胡来啊!”内务大臣贝隆也气喘吁吁的跟了来。 “春江飞鸿那混蛋在侮辱境师呀!” “那又如何?”艾尔指着他手中长剑冷笑道:“为了这个,你就能进去宰了他?” “我……”倾城脸涨的通红,嘴唇蠕动了几下,忿忿的低下头。 “贝隆大人,你看着他,我去和飞鸿郡王理论!”瞥了倾城一眼,见他不再胡闹,艾尔这才大步走进会场。 胡乱抹了把额头上的油汗,贝隆把倾城拉到一边儿,不住口的埋怨:“我的小公主,今天这是怎么了?您这是冒的哪门子火!”说着喟然长叹,窘的倾城无地自容。 如此冲动还不是为了明镜?可又怎好说出口呢。他这里支支吾吾,贝隆也就不好追问,在一边安慰道:“春江飞鸿不通知艾尔和你参加元老会议,先就乱了规矩,就算达成议案也不合法度。公主殿下别担心,老艾尔肯定能摆平。” “好了,贝隆大人,请别再叫我公主。”脸颊一红,“倾城知道错了,可是……依照帝国法典,缺席三人以下的元老会议案仍然有效。而且,春江飞鸿诡计多端,大可找个接口说忘记通知我和艾尔将军。”脸色一变,倾城想到了更大的麻烦。那就是,他所控诉的罪行,对于明镜而言,至少“玩忽职守”是铁定成立的,无论有何种理由,身为稷下大督学,没能阻止史克尔的叛乱,她难脱其咎。 一念至此,倾城更是心急如焚。匆匆辞别贝隆,他飞马赶赴学宫。事到如今,必须尽快找明镜商量对策。 事态远比倾城的想象更加严重。 开院的同时,春江飞鸿已经密令武思勉带了一队近卫军围住学宫,只要他那里议案一通过,武思勉就率军镇压学宫,缉拿明镜。 学宫内外满是盔甲鲜明的近卫军,刀枪林立寒光闪闪,仿佛灵柩前密密麻麻的火烛。倾城一见这等阵丈,着实吃了一惊。心中略一盘算,当下拿定主意,单枪匹马冲进宫门。 龙侍仰天嘶鸣,宛若一匹红电切进近卫军营,等到近卫兵追来,倾城早已杀入人群,但凡有人阻挡,皆被他一剑砍倒。每冲出一步,倾城喝问一声:“武思勉何在?!”对手稍有迟疑,下一瞬就被砍翻在地。 骚乱发生后,兵士蜂拥而来,面对刀光剑影,倾城如入无人之境,龙侍所过之处,兵士有如刈过的稻草,一片片倒在身后。 “武思勉何在?!”大喝的同时,倾城催马飞奔,龙侍厉声嘶鸣,人立而起,踢翻了拦路的兵、马,风驰电掣般冲到一个骑马的副官面前。 “你他妈的……” “死!”一声清叱,恍若九天凤鸣,在空中绕了几匝,灌入那副官耳膜,震的他目瞪口呆。 噗——突地,木剑贯穿兀自大张的喉咙,一泓血泉飙射而出,猩红的液体在细小的创口截面上擦出刺耳的尖啸。 发现只有一个入侵者后,近卫军如潮水涌来,压力越来越大,倾城不得不减缓速度,一人一马就胶着在三千禁军围成的铁桶中,难有寸进。 挥剑扫开两条长枪,倾城猛的一提缰绳,龙侍长嘶一声,腾身飞起,人在空中,倾城远远看见武思勉高居马上,正坐镇中军指挥围剿。 一拍马鞍桥,借了反冲力,倾城飞扑武思勉。 众军兵惊叫抬头观望,只见万道霞光喷涌而出,天空紫气氤氲,随着倾城落下,强大的力场随之袭来,附近的兵士被罡气冲的连滚带爬,退潮般散开。 全力催发阿修罗魔功?紫霞罡气护身,倾城仗剑长驱直入,走一步杀一人,身后留下尸体与血水铺就的地毯,一直伸展到武思勉面前。 “武将军,别来无恙!”一路砍杀,木剑早已被鲜血染得紫红,一袭白衣却不见半点血污,银色的瞳仁与冰冷的目光相得益彰,好整以暇的锁定武思勉。 武思勉神色阴鸷,全身弥漫着凌厉的杀气,半晌后才阴森森的道:“擅闯军营,杀害禁军将士,妨碍本官办公,姓叶的,你活腻了!?”说着左手缓缓移向佩剑,目光却如发动攻击前的响尾蛇,死死盯住倾城的眼睛。 “哈哈哈哈~”倾城仰天长笑,杀气陡地大炽,笑容忽地一敛,沉声喝问:“武将军,你自称奉命公干,可有圣旨为证?” “本官有王爷手谕!”倾城勃然色变,大骂道:“武思勉!你好大的狗胆,竟敢诬陷王爷造反?” “放屁!” “还敢狡辩!?”倾城怒斥道:“我要陛下圣旨,你答有王爷手谕,难不成陛下圣旨就是王爷手谕,王爷手谕就是陛下圣旨?依你这般说法,王爷岂不是要谋反篡位?好,好,好你个武思勉武将军!你说,你居心何在?” 一番话说的众军兵哗然鼓噪,武思勉更是脸色大变,冷汗淋漓而下,半晌后才自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收队!” 赶走武思勉后,倾城连衣服也顾不得换,匆匆赶赴真理塔,找明镜商议对策。三言两语说明了内外变故后,倾城沉声道:“明镜,恕我直言,现在的你,实在不适合继续担任学宫领袖。一直以来,你都没有精力再处理稷下学务,长此以往,于学宫也大大不利,依我看,不如主动上表请辞,倒免了渎职之责。” “如此也好。”明镜略一沉吟,欣然笑道:“小情郎,余亦心有戚戚焉。”说罢,便要倾城杜撰辞表。 倾城也不推辞,略一沉吟,很快就打好了腹稿。“能否躲过今次这一劫,就看这辞表能否打动陛下和元老院众位大人!为了表示情真意切,我们得写血书才好。”当然不会真得要明镜咬破手指来写——倾城才舍不得呢。就便找来朱砂和鱼腥草,调成血浆样的墨汁就成。 “恩……我们这样开始……”倾城正侃侃而谈,说的慷慨激昂,明镜却无声无呼的脱起了衣服,光溜溜的站在他面前,把丝般滑顺,带有女人独有体香的芳草地贴在他脸上,一边扭动,呻吟着说:“小情郎,一看到你神气活现的模样,人家就忍不住想要……” “没见我在忙么?”倾城哭笑不得。 妩媚的一笑,明镜道:“你忙你的,咱们两不耽误。” “那怎么行?你还要写辞表。”倾城真就想不通,怎样才能两不耽误。 “怎么不行!从后面来。”狡黠的一笑,明镜接过纸和笔,趴在蒲团上,光溜溜的小屁股在月光下白的晃眼。 “你说我写。”明镜回眸笑道。 “不要。这样子,感觉像在欺负**……”倾城窘的满脸通红,连连摇头。 听了他的话,明镜更加兴奋,扭过头来,满脸放光的说:“傻瓜~ 我就是**,我就是喜欢被你欺负!”说着尽量分开大腿,雪臀翘高,失去阻力的粘稠性液立刻顺着肉光致致的大腿留下来,仿佛雨过天晴后,蜗牛在象牙柱子上留下的爬痕。 “只求隐居真理塔,虔心祷告……”写到这里,明镜已经被连续的高潮毫尽了全身气力,无力的丢下纸笔,随着倾城猛烈的冲击发出宛若哭泣的呻吟。 保持着火热的交合状态,倾城抓着她的手,握起笔,模仿明镜的笔迹继续写道:“乞求帝国国泰民安,孔雀江山,千秋万代……” “临表涕泠,不知所云,啼血再拜,乞请恩准。”火热的阳精就在最后一个字写完后喷射而出,明镜被突然充满**的火焰烫的全身痉挛,再也无力握笔,一滩鲜红的墨渍滴落在洁白的宣纸上,恍若绽放的红梅。 第十章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在艾尔和老贝隆的斡旋下,春江飞鸿不得不做出让步,撤回元老院决议,改为第二天早朝时,在陛下面前公开弹劾明镜。 孔雀朝廷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每天的早朝议事,必须按照官阶的高低,依次上奏。 第二天的朝议,倾城正是钻了这“不成文”三字的空子,抢在春江飞鸿之前出列,呈上昨夜准备好的辞表,说“镜师自称带罪之身,无颜面见陛下,嘱托自己代为转呈”。 得到摄政王陛下的许可后,倾城当众朗诵。 明镜在辞表中,感怀自己多年来在孔雀的生涯,辅佐三代君主,罪臣不敢矜功,今只求陛下顾念旧情,将苦劳与罪责相抵。 接着说自己甘愿自黜,与真理塔中闭门思过,以守护帝国星空为己任,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孔雀江山,千秋万代…… 请陛下念在她多年来为孔雀江山祈福,以及过世的宇明公的功绩,保留稷下系统,大学官萧红泪嫡出名门,才思敏捷,处事干练,特荐为稷下大督学。临表涕泠,不知所云,啼血再拜,乞请恩准。 这奏折写的凄切哀怨,倾城又读得声情并茂,果然打动了满朝文武。 春江飞鸿被他抢在前头,再提弹劾议案已经收不到预期效果,加上昨夜武思勉也在倾城面前碰了钉子,肚子里早就憋了一股火,立刻上奏说:“就算不治阴阳明镜的罪,不取缔学宫,这稷下的剑道课程和魔法课程也必须废除,所有的学子今后不准私自藏有武器,免得再起事端。萧红泪年少德薄,不足以督学稷下,望陛下三思!” 萧红泪是艾尔的亲侄女,不看僧面看佛面,谁也不好当面得罪人,又因为建造碧落黄泉之楼阁,摄政王陛下对明镜也存了几分感激之情,再加上倾城、艾尔、贝隆等学宫派大臣据理力争,最后达成如下决议。 稷下保留魔法和剑道课程,剑道课程一律改用木剑,不得私自藏有武器。稽查司每季度要派专员视察学务,新生必须有人担保才能入学,一切资料也必须登记备案。 至于新任大督学,最后决定采用元老院公开投票的方式。 贵族派系又保荐出二位文部挂名候补的大员,算上萧红泪一共三人,明天一早开院竞选。 退朝后倾城立刻赶回学宫商议,大家都觉得“投票”的方式对萧红泪大大不利。院里元老多是春江飞鸿的死党,既然是不记名投票,当然不用顾忌艾尔将军的面子。这样算下来,萧红泪基本没有胜出的希望。 眼瞅着学宫就要落在春江飞鸿手中,大家都急的五内俱焚。柯蓝建议大家分头出动替萧红泪拉票,雷烽白了她一眼,冷笑道:“傻丫头,这可是匿名投票!人家收了钱,让你领了情,最后投不投票鬼才知道!” 会厅内众说纷纭,倾城却始终沉默不语。一直到了掌灯时分,才拍拍桌子示意安静。面对众人期待的目光,他只说了一句:“不早了,都回去休息。”说罢扬长而去,径自回了公馆。 大家不晓得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胡乱猜了一阵子也没得出结论,最后只得各自散了。 雷烽、龙之介、柯蓝兄妹三人满腹狐疑的回了叶公馆,本想吃晚饭的时候问问倾城到底有何打算。可直到天黑也不见倾城出书房,悄悄问了小迦,才知道他就在书房用膳了。 胡乱吃了晚饭,三兄妹坐在花厅里合计开了。柯蓝说“干脆去书房去找叶子老大问个明白”,龙之介听了连连摇头,说“叶子这人外柔内刚,小事随和,大事较真,看今天这架势,问也白问”。 他俩说话,雷烽一直没搭茬,眼珠乱转,时不时的偷偷瞄小迦一眼,趁着柯蓝不注意,抓了一把桂花糖溜出花厅,跑到小迦面前大献殷勤:“小妹妹,你去问问叶子,到底有何打算。”分了一半糖果塞给小迦,“问了回来告诉哥哥,剩下的糖就都给你。” 小迦犹犹豫豫的点了头,一路吃着糖,进了书房。见他收买小迦,龙之介耸耸肩膀不予置评,柯蓝寒着俏脸骂了句“没出息!” 几分钟后小迦匆匆出了书房,一路小跑来到花厅。面对一脸期待的雷烽,小姑娘先拍着胸口喘匀了气儿,这才开口道:“伸出手来。” 雷烽迷惑的摊开手掌。小迦掏出口袋里的桂花糖,倒在他掌心,又探头过来,嘴里吃剩的糖也一并吐在他手里。“现在都还给你啦。主人说,不可以要坏人的东西。”又一本正经的说,“还有,桂花糖是自己家的东西,想吃可以自己拿。小迦不是傻瓜,才不会被傻瓜收买哪!” 雷烽听了哭笑不得,大骂倾城破坏自己形象,柯蓝狂笑绝倒,龙之介把脸扭向窗外假装没听见,捂着嘴巴,身子一个劲的哆嗦。 目光在三人身上转了几圈,迷惑的摇摇头,小迦径自抱起糖盒子,一溜烟的跑掉了。 一盏茶后,倾城终于走出书房,被三兄妹迎进花厅,立即开始调兵遣将。 “小蓝。”倾城取出一张名贴交给柯蓝,“你带着我的帖子去艾尔将军府,之后拜访元老院十八公卿,家家都要拜到,不得疏漏!最后去趟内务府,在贝隆大人那儿打个转再回来。” “哇~去那么多地方呀。”柯蓝吐吐舌头,“带什么礼物?说什么?” “不带礼物。”倾城淡然道:“只说废话。说上一炷香光景就走人,下一家同样处理。” 柯蓝一愣,没想到是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差使:“那个,说废话我是很擅长,可是——” “别问!”倾城神秘的摆摆手,含笑道:“只要让外人以为你去拉票就够了。” “阿介,你这回又要扮恶人了。”拍拍龙之介的肩膀,倾城道:“呆会儿去厨房挑一把最锋利的菜刀。” “啊?菜刀?”龙之介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然后去两位候补督学府上。” “威胁他们弃权?” “不是。”倾城笑着摇了摇头,“请他们来赴宴,他们怕春江飞鸿猜疑,一定不肯来。你就把菜刀拿出来,问他们是否锋利,不论他们如何回答,你都要说‘不信,要亲自验证’。随便找点东西来砍,一直砍到他们同意赴宴为止。” “果然又是恶人。”龙之介摇头苦笑,“难道我长的很凶恶吗?” “这叫以毒攻毒。”雷烽奸笑道。 “老雷——” “在!”雷烽忙坐直身子。 “来而不往非礼也。老雷,你今晚就去飞鸿王府回访。” “这个容易。”提到王府,雷烽又想起了文正英,笑道:“刚好顺道探望俺那结拜大哥。” 分派停当后,三人各自离去。不出一个时辰,龙之介押着两位面色如土的老家伙回来了。倾城忙出门相迎,“世叔、世伯”叫个不停,亲热的好似一家人。两个老家伙讪讪的敷衍着,肚皮里暗骂:“还世叔呢!拿着菜刀请客,少君您真行!” 倾城根本没打算在家里请客,叫人备好马车,带着两位“世叔”穿街过巷来到帝都最繁华的销金窟的——雀儿巷,巷口早有春风阁的龟奴、提壶、皮条客一类的角儿候着呢。倾城等人一下车,就被众星拱月般迎进实现布置好的雅间。燕三娘子早就得了消息,正领着一群莺莺燕燕恭候,一见客人到了,立刻围上来撒娇献媚,喜的两个老家伙陶然忘我,浑然忘记是被人拿菜刀押来的。 酒过三巡,倾城见两位“世叔”乐得差不多了,便给燕三娘子使了个颜色。只见燕三娘子击掌三声,一干姑娘忙都匆匆退下。 两位老大人正纳闷呢,却见两条彪形大汉各自提着一只铁箱进了雅间,先冲倾城和燕三娘子各施了一礼,接着将铁箱打开。小小的雅间内顿时一亮,满满两箱子金币晃的两位候补大人眼花心跳猛吞口水…… 看着他们丑态,倾城微微一笑,抿了口茶。他这里杯子刚一抬起,又有两位红衣侍女推门而入,手中个托着一面银托盘,送到两人面前。盘里没别的,轻飘飘的摆了张纸笺。 两人面面相觑,见倾城作了个“请看”的手势,忙拿起各自面前的纸笺,这一看不打紧,冷汗顿时淋漓而下,腿抖的好似筛糠。 这纸笺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他们历年来所做的亏心事,上至草菅人命、强占民宅、结党营私,下至排挤同僚、诽谤同寅、强买强卖,甚至连何时、何地有何人为证都作了详细备注。这些东西一部分来自艾尔将军送给倾城的《百官形色图》,更多的则来自燕三娘子的民间情报系统。 “两位老世叔都是明白人,想必不用小侄罗嗦。”倾城微笑着注视着茶碗,袅袅的雾气宛若浮云。“两位大人年老体衰,天气又不好,依小侄之见呢……明天就在家里休息可好?” 哭丧着脸对视了一眼,两位老大人无可奈何的点了头。 辞别燕三娘子回到公馆,柯蓝、龙之介、雷烽三人也都办完了差使。兄妹几个闲聊了一阵,各自回房休息。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倾城照常起床、洗漱、吃早点,抱着睡回笼觉的小迦坐上马车,赶赴元老院。 此时天色尚早,路上行人寥寥无几。马车刚一拐上孔雀大街,倾城就听见“嗡嗡”的轰鸣声从正前方传来。拉开车帘望去,却见铺天盖地的浓黑雾气正向着马车移动,侧耳聆听,那嗡鸣声就是黑雾所发。 倾城大惊失色,慌忙叫醒小迦,正想吩咐马夫停车。那古怪的黑雾已经漂浮到近前,只听车夫连声惨叫,抱着脑袋翻下车辕。倾城见事不妙,忙运起阿修罗魔功,仗着紫霞罡气护体,小心翼翼跳下马车,紫霞所过之处,黑雾如沸汤泼雪,急速退散再看那车夫,全身肿的不成人形,臉色蒼白,肢體厥冷,口泛白沫,四肢剧烈抽搐,嘴巴大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几秒钟后就断了气。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借着晨曦,倾城这才看清楚,那团黑雾居然是数不尽的蚊虫聚集而成,显然是受了妖人操纵,特地来对付倾城。 想到开院在即,倾城不敢耽搁,一手挽着小迦,运足阿修罗紫霞魔功,飞身冲进蚊虫黑雾,一路飞奔突破重围,眨眼间便消失在大街尽头。蚊虫天性怕光,追不上他,就渐渐散去了。 一路上紧赶慢赶,倾城好容易赶到元老院,却被侍卫告知“飞鸿王爷已经宣布开院,迟到者不得入内。” 倾城慌忙去看漏刻,明明离开院还有半刻钟,当下明白是春江飞鸿暗中搞鬼,调快了元老院内的水钟,故意为难自己。如此想来,路上的妖雾也定是他作的手脚。 倾城气的咬牙切齿,远远的见了萧红泪下车,忙问她路上可有受到阻拦。萧红泪迷惑的摇摇头,说:“和其他两位候选大人一路过来,倒没受到什么阻碍。”候选人必须在元老院众卿商议完投票细则后才能入内,萧红泪来的早,只好在门外等候。 “其他候选大人!”倾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又追问:“他们真的来了?” “是呀,刚刚还打过招呼,可能还在路上——我的马快些。” “狗东西!”有如五雷轰顶,倾城脑中一片空白。这才知道上了恶当,那两个老家伙根本没履行诺言!如今想来,定是昨夜离开春风阁后,又去找春江飞鸿撑腰,玩了将计就计的手段,反把自己耍的团团转。 这么简单的道理,直到现在才相通,倾城暗骂自己比猪还笨,眼瞅着候选人就到,接着就要开院投票,想到自己殚精竭虑的计划就将化为泡影,倾城急的五内俱焚。 听他说了来龙去脉,萧红泪也蹙起了眉头,两人就在殿前急的转来转去,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哎,有了!”倾城灵机一动,猛的转身,却见萧红泪也满面喜色——原来急中生智的不止他一人。 “你先说。”倾城实在不好说出自己那破釜沉舟的主意。 “还是你先说吧。”萧红泪也面有难色,“我的办法太过冒险,而且…实在太过狠毒。” “冒险?狠毒?”倾城闻言色变,“难道说…你是想…”说着在她耳畔低声说了一个字。萧红泪连连点头,笑道:“君子所见略同。” “君子所见略同。”倾城默默咀嚼着这句话,心中暗道:“好个风姿?萧红泪,果然了得,难怪明镜推荐她做继承人!” 萧红泪把风,倾城拉着小迦匆匆进了一座偏僻的小殿,趁没人注意,两人钻进茅厕。一手捏着鼻子,倾城掏出装着“朱雀之天翔”、“玄武之假面”的小包裹,让小迦扮成假面天使。 详细形容了两位候选大人的容貌,低声叮嘱小迦,“你守在御道出口,他俩一下马车,你立刻迎上去。”“ “嗯!”用力点了下头,小迦扬起俏脸,天真的问:“然后呢?” 亲亲她的额头,倾城莞尔一笑。 “杀掉。” 小迦走后,倾城仍留在偏殿,装做观赏字画,心神不定的等她回来。 正等的心急如焚,忽见殿角窗帘无风自动,细微的脚步声一直延伸到方才更衣的厕所,倾城忙跟了进去,却见小迦刚刚摘下玄武面具,正大口喘着粗气,小脸儿涨得通红。见倾城进来,她飞也似的扑过来,趴在他畔兴奋的说:“干掉了,全部!” 倾城本想道谢,“好孩子。”略一犹豫后,他选择了表扬。 “啊……”小迦没有回答,口中发出了古怪的呻吟,娇躯烫得吓人,一边扭动,一边没命的往倾城怀里挤。 “受伤了?”倾城被她吓坏了。 “不是……好热……好难受。”小迦抬起头来,脸颊红得娇艳欲滴,原本明亮清澈的眸子,如今却蒙上一层妖艳、朦胧的水雾。 分明是极度性亢奋的征兆。 “难受……好想……身体里有火……要放出来才行……”她断断续续的呻吟着。“好想……” “别怕……我来帮你。”倾城知道,这是杀人后的病态亢奋——水月也有同样的苦恼。 “哪里难受……告诉我可好?”倾城把手放在小迦手心。除了继续杀人,只有一种方法可以消除亢奋。 小迦毫不犹豫的解开了钮扣,拉着倾城的手掌,来到高耸、炽热,丝般柔滑,浑圆上翘的乳峰…… 候选人入院的钟声按时敲响,步入大厅的却只有萧红泪一人。 半刻钟后,稽查营长官凯?撒罗跌跌撞撞的冲进门来,冲着春江飞鸿嚷道:“王爷,出大事了!两位候补大人……被……被刺杀了!” 元老院内一派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维持了足足十数秒,仿佛一道闸门被突然抽开,会场内忽的哗声四起,乱成一团!春江飞鸿惊的脸色大变,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忙起身道:“两位候选人不幸遇难,不能如期到达,今天到此为止,选举大督学之事暂时搁置。” “王爷此言差矣!”萧红泪霍得站起身来,寒着俏脸儿,沉声道:“缺席等于弃权,此乃孔雀帝国明文规定的例律,更是王爷您今早刚刚定下的规矩,若是因为候选人缺席而暂停选举,帝国的金科玉律和王爷的金口玉言岂不都成了儿戏?” 谁也没料到,一个小小的女学官竟敢当众顶撞位极人臣的飞鸿郡王,满座公卿立刻沉默下来,会场内鸦雀无声。 “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话这种话!”春江飞鸿气昏了头,顾不得身份,破口大骂:“小贱人,你休要信口开河!” 冷冷一笑,萧红泪指着院门外看热闹的倾城,反唇相讥:“如果没有王爷下令,天香君怎会被挡在门外?同样受了奸人阻截,迟到的算弃权,难道缺席的就能原谅?王爷聪明仁达德高望重,世上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若说分不清这小小的是非轻重,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今出言不逊实属无奈,好在王爷雅量无双,想必不会见怪,小女子先谢海涵之恩,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这番话说的套中带套,厉害至极。如果春江飞鸿表示认同,就等于承认自己下了“缺席等于弃权”的承诺,就必须开院投票,哪怕只有萧红泪一个候选人:若是表示反对,就等于承认自己不聪明不仁达德不高望不重,就是承认自己不分是非轻重。 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春江飞鸿左右为难,一时无语。 “既然王爷不反对,咱们就继续投票吧。”艾尔将军见机提议。 “且慢!”见他想浑水摸鱼,春江飞鸿更急了,“这个…那个…他…他们不是一回事!”这个、那个了半天,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说啥。 “算了!”春江飞鸿实在丢不起脸,“投票便投票!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先用威胁的目光扫视了众元老一圈,才恶狠狠的接道:“依照帝国律法,票数过半议案才算有效,诸君可别忘了,就算候选人只有一个,我们还是可以投弃权票!” 众位大人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表面上应着,当真投起票来,心里可就各自打起了小算盘。 八位元老,只要票数过半,议案就成立。艾尔将军占了一票,听说昨天叶公馆的柯大小姐有去XX同僚府上拉票,虽说自己没收礼,难保其他元老没拿钱,人家都投赞成票,光我自己弃权又有何用? 又听说昨天叶府雷师爷夜访王府,和王府总管文正英“称兄道弟、言谈甚欢”。 今天两位候补大人没有如期到院,说不定正是王爷的意思。既然如此,自己何苦作恶人 ?[-99down]于是众元老纷纷投了赞成票。 顷刻间议案揭晓,萧红泪全票通过,无可争辩的当选为新任稷下督学,春江飞鸿气得脸色铁青,丢下委任状,愤愤的回了王府。 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思来想去,认定自己今天这个跟头,绝不是栽在萧红泪手中——一个娘们儿能有多大本事——背后定有人出谋划策。 又想到两位候补大人曾受倾城要挟,又想到上次“借贷修官宅”的种种风波,当下断定倾城就是罪魁祸首!至于小贱人萧红泪,不用说了,定是叶小狗的姘头! 从前太小看倾城,现在才晓得他有多阴毒!春江飞鸿越想越气,咬牙切齿的发誓报复,武思勉、文正英不足与谋,思来想去,最后想到了大瘟皇,忙派人去请。 “叶小辈诡计多端,本王打算撵他滚出帝都,老仙长可有妙计?”春江飞鸿开门见山。 “哈哈,王爷愁眉不展,就是为了这点芝麻绿豆大的事呀。”淡然一笑,大瘟皇傲然道:“简单的很,只要王爷许给老夫一件东西。” “但说无妨!” 抚须一笑,大瘟皇朗声道:“帝都百万黎民,老夫但求一成!” “这个……”春江飞鸿沉吟不语,脸色阴霾。 当初为了对付阴阳明镜,他曾经想借助大瘟皇的力量。正是因为大瘟皇提出了这么个丧心病狂的要求,他才没采纳,改为直接弹劾。现在听他从新提出,心中难免有些犹豫。 “王爷可还记得我们当初的约定?”大瘟皇上前一步,沉声道:“老夫为王爷效命,就是为了对付老妖婆阴阳明镜,没有十万生魂采生,怎能得到远古大神襄助?怎能破除邪术‘天国曼佗罗’?只要王爷点头,老夫定效犬马之劳,保王爷一生一世,荣华富贵享受不尽。至于对付那叶小子,自然更是不费吹灰之力。”附在春江飞鸿耳畔,他把谋害倾城的手段详尽说了一遍。 春江飞鸿被他说得心动,当下恶向胆边生,狠狠心,点头道:“好!就按老仙长意思的办!不过,本王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能夺走这么多人命。” 大瘟皇闻言微笑,长袖一抖,黑蒙蒙的雾气立刻自窗外涌来,嗡嗡的鸣叫声刺得春江飞鸿耳膜生痛。正是早上拦截倾城的那群古怪蚊虫。 “就是这群蚊子?”春江飞鸿大失所望。 “王爷可别小看这些小东西。”大瘟皇阴森森的道:“用不了多久,帝都就是他们的天下!”一挥手,黑雾散去。乘着夜色,成万上千的小恶魔潜入帝都城,灾难伴着夜幕一同降临…… 春将飞鸿前脚刚走,倾城后脚就混进元老院。 见几位大臣正谈论候选大人遇害,他也过去唉声叹气的说“世道不比往年,妖魔鬼怪层出不穷。前不久有火轮鬼袭击学宫,现如今两位老大人又惨遭了假面天使毒手,当真是可悲、可气、复可叹”!说罢不胜唏嘘。 几位大人听得连连点头,大骂稽查营无能,近卫军饭桶。 “对付这等妖人,巡捕、禁军靠不住!”倾城趁势朗声道:“依在下之见,很有必要禀明陛下,成立一营新军!” 众人听说要建新军,好奇心大起,忙问:“要建什么军?” 微微一笑,倾城刷拉抖开折扇——群臣围拢过来,只见白绸扇面上龙飞凤舞五个大字——孔雀降魔军! 离开元老院时天色已晚,倾城心情不错,通过私下攀谈,倾城为“孔雀降魔军”的议案拉到不少支持者——毕竟谁也不希望刚刚恢复和平的孔雀帝都,又沦为妖魔的乐园。于是弃车步行,挽着小迦下漫步帝都街头。半路邂逅武思勉,那厮正领着一伙子禁军,满城追查假面天使呢。 “武将军辛苦了~”倾城笑着迎上去,“可要在下帮忙?” “滚开!”武思勉挥起了鞭子。 “小小假面蟊贼,本将军手到擒来!再敢妨碍本将军办公,老子送你进刑部大牢消遣!” “既然如此,就敬候将军旗开得胜啦。”闪开马鞭,倾城暗自冷笑:“以假面天使之名。” (第三集 完) 第一章 一文丹 萧红泪本就是稷下首席大学官,明镜又从来不管事,如今升任督学,工作和过去相比也没什么大区别。受史克尔叛乱的影响,学宫与过去相比受到些限制,大抵是不准保留金属武器之类,倒也无伤大雅。 从明镜时代起,倾城一直都是学宫的幕后统治者,上上下下大小事务没少操心。如今就不同了,萧红泪不愧出身名门,虽是一介女流,腹中颇有几分经天纬地的相才,上任没几天,内务、财务、后勤等等一应事务,都处理的井井有条。学宫有她坐镇,倾城很是放心,摆脱了众多缠身俗务,日子过的满悠闲。 每天的工作就是朝议、院议,再去枢机衙门应个卯。顶头上司飞鸿王爷从不委派公务给他,免得给他机会晋升。倾城乐得轻松,签个到就走人,每月的奉银却一文不少。 除了这些个面子上的应酬,剩下大把时间,倾城就躲在公馆里看书、练功。这时节已经到了四月中旬,天日转暖,园子里迎春、丁香、扶桑、三色堇、一串红、美人蕉、天竺葵一茬接一茬,争奇斗艳。倾城就在花园中造了个小竹楼充当练功室,摆上一壶茶,点上一炉香,每天早晚潜心修炼,魔武两道都收益非浅,特别是新学乍练的“明镜阴阳仙功”,进境更是一日千里。每次祭炼金丹,后脑隐隐光华流动,正是丹道初成的征兆。每周一、三、五晚上,倾城照例要去拜见明镜,神之导师对他的进步之神速倍加赞叹,理所当然,少不了“阴阳双修”亲身指导。 悠闲并不等于无所事事,倾城表面看起来轻松,幕后的工作却有增无减。 朝廷方面,经过“贷款修宅”、“稷下解围”、“镜师上表”、“遴选督学”等若干件大事后,都晓得了倾城的厉害,不但学宫派诸大臣公认他为宇明公的继承人,几位一向保持中立的大人,如农务司长官明典、工程司长官鲁扬,也表示了结纳之意。理所当然的,春江飞鸿一党也越发对他恨之入骨。表面上称兄道弟,背后里不知道怀了什么鬼胎。 学宫方面,倾城把内部事务全部交给萧红泪打理,大动作还得他来出谋划策。 自从史克尔兵变之后,朝廷对学宫总是不很放心,春江飞鸿更时不时的派个督学、专员之流的人物来刁难。 对于贵族派大肆宣传的“学宫危险论”,倾城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嘴上不反驳,心中有计较。学宫对于帝国治安,到底有没有构成潜在威胁?虽说不像春江飞鸿一伙宣传的那么可怕,要说一点没有,那也不叫良心话。 稷下每年毕业的学子、学士近两千,遴选的新生也差不多这个数字,宫内常年保持有万人左右。 就说每年毕业的这两千人吧,当初能选进来,无论武学还是文墨,多少都有一点根基,再在学宫历练四年,毕业时大多是拥有书剑徽章的学士。光以武功而论,对付一个小队训练有素的帝国士兵不在话下。至于修习魔法专业的,对社会治安的威胁显然更大。 出仕的学子,从翰林卿到外放的全算上,每年不过百十来人,包括吏部挂名候补的全算在内,毕业的学子中最多只有五百多人有机会为国家效力。其他一千五百人能干什么?经商、开矿、参军、继承祖业,不走正道的就踏上了江湖路。 倾城查过稷下毕业生的资料,三年前的温文学子,现在有当杀手的,有搞黑帮的,有参加雇佣军,有落草为寇的,更有为数众多的自由冒险家,到处探访秘境、宝藏,就差没把朱雀大陆翻个底朝天。 “任他们自由下去,迟早出乱子!”倾城没有忘记自己三枚银币的誓言,看过这些资料后,为了国泰民安,清理门户势在必行。 反复考虑后,他拟了奏表,提出议案。 建立全国冒险总公会,并在稷下设立专署衙门,把江湖黑白两道和自由冒险者,全部列入到统一管理下,统称为“冒险家”,由总公会发给执照。无执照者不允许在孔雀帝国境内自有活动,在全国境内设立分公会。稷下学报《原理》,再分出个副刊《新闻》,负责向各地冒险家提供服务和冒险界最新消息。 再加上“以稷下学子为主力,建立孔雀降魔军”的议案,一共两条,工工整整写成条陈,提交元老院审议,接下来就是等着开院讨论和陛下批示。 半个月时光眨眼就过去了,折子一直没有消息。倾城琢磨着事情不对头,跟院里几个新结识大臣一打听,这才知道折子被春江飞鸿压住了。 倾城无奈,心想:“你想一手遮天,就休怪我不讲规矩”。当下另抄了一份折子,通过老贝隆直接呈给陛下过目。 第二天陛下当朝垂询,春江飞鸿不好再装糊涂,回了句“滋事体大,必须开院审议”。元老院审议,一向是学宫、贵族两派的战场,这回也少不了一番唇枪舌剑。建立冒险者公会的议案没有引起太大纷争,在工程卿鲁扬、农务卿明典两位中立派老臣的支持下,很快就被通过,至于建立降魔军的议案,则遭到了比较强烈的抵制。首先是大部分公卿根本就不相信帝都有妖魔存在,再则巡捕营和近卫营负责帝都治安、防务已经是多年的老规矩了,再增一营新军,无论从体制设置、官员分派、粮饷支付等方面,都是个大麻烦。商量到最后,只得被暂时搁置。倾城见支持者不多,知道时机尚未成熟,也就不再争了。 后期争论的焦点主要集中在冒险公会的管理问题上。计划是倾城提出来的,针对的也主要是出身稷下的江湖人,理所当然的就该学宫负责。但春江飞鸿也想插上一手,提议新设一个衙门专管此事,大小官员由枢机衙门调任,直接对他本人负责。 两派争的不可开交,只得搁置再议。当晚休院之后,倾城回府,一纸委任状接着就送到家门了。 春江飞鸿委任他为“民事特派官”,到帝都各公民区体察民情,处理民务。一个月后回枢机衙门复命,干的好有赏,若是干的不好,就放他出京,去个鸟不生蛋树不开花的穷乡僻壤做城守。 倾城知道这是春江飞鸿有意为难,好在只有一个月,只要秉公处理,想来也不至于纰漏。 这特派官,要在古时候,也是巡抚老爷的身份,总得带几个随员、帮办、师爷充充场面,丫鬟、跟班更不能少。 雷烽的七曜魔法剑改造工作完成的不错。纯净玻璃早就完成了,他嫌玻璃不够高雅,改用古称“琉璃”,目前的工作就是如何尽量降低成本,使魔导琉璃量产化。扳机的草图也设计了十几张,只等着机工部送样品,选择最好用的就行。 龙之介一直忙着遴选特训学子,作为降魔军的首批战士。由于降魔军的计划尚未公开,这个工作只能秘密进行。他弄了个挂名的“素质训练教官”,每天找十来个名单上的少男少女上课,从中挑选合适的人才。 柯蓝今春毕业,留在学宫工作,成了萧红泪的第一助手,全面负责学子工作,并兼任魔武科文负责人。工作很忙,不过对一向闲不住的稷下红莲来讲,忙碌正合她的心意。 倾城一切就简,只带了不很忙的雷烽、龙之介,一个师爷一个二爷,文武都全了。跟班丫鬟小迦一个人就行了,反正无论去哪儿,总少不了这小粘人精。 行辕中只有一张三条腿的桌子,椅子也只有一把,虽然有些破旧,倒还不至于残疾,大堂正中悬着一方旧匾,外面是“正大光明”四个字,冲里这面写得是“天诛地灭”,小迦擦干净桌椅,倾城躺在太师椅上,两脚架在桌子上,愣愣的瞅着那长满霉菌的“天诛地灭”发呆。良久,才长叹一声道:“唉--这清官哪,可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龙之介个子高,掂掂脚尖坐在窗台上。雷烽东瞧瞧西看看,站没站处,坐没坐处,嘴里就发开了牢骚,打定注意明天绝不再来。 衙门简陋,事情可不少。倾城算是乐极生悲,半个月的休假后紧跟着就是苦差,天天早起晚睡,忙的废寝忘食。 所谓的“公民区”,只不过是“贫民窟”的官方叫法。听说来了位专门处理民务的特派官大人,三街八巷的男女老少纷纷找上门来。委托的事务更是五花八门,上至修建引水渠、索取被强占的地产,下至兄弟分家、夫妻闹别扭,连捅马蜂窝、挖下水道都屡见不鲜。 虽有点哭笑不得,倾城还是尽最大的可能帮他们排忧解难,一个区接一个区的巡视下来,解决了无数个难题,撤除了无数贪官,赈济了无数的难民。不到一个月,天香君的大名就传遍了帝都街头巷尾,被广大中、下层市民誉为“叶青天”、“叶菩萨”,由于长相原因,也有“叶仙子”、“叶仙女”滥竽充数。 正是这短短一个月的历练,倾城更加体会到建立“公民下院”的必要性。地方官不知百姓艰难,特派官只能走马观花,要想彻底解决民众的疾苦,只能给民众以发言权。 眼瞅着就要卸任复命,倾城从柯宇明的遗产中提出一笔巨款,以叶公馆的名义在帝都郊区买了三万亩荒地,以极低廉的价格租给城内的贫民、自由职业者、流浪汉。原本打算白送,可萧红泪认为“凡是太容易得到的,往往不懂得珍惜”,倾城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改为低价租赁。 因为这件举措,倾城成了拥有五千佃户的大地主,每季的地租收益很是一笔大数目。同僚们看了眼红心热,纷纷效仿其法,私人出钱购买国有土地,租给佃户耕种。 这风气自帝都流传开去,各地的权贵、富农、富商也争相效仿没,低价购买落魄贵族的庄园、田地,转而出租。 身为新兴大地主阶级的代言人,倾城无暇为推动历史进步而沾沾自喜。就在卸任的前一周,“热病”开始流行,短短三天,传染源就遍及全城,灾难,无可避免。 最先发现“热病”开始流行的是皇家医宫。 病人最初的症状并不显著,大抵是低热、疲乏、頭痛、食欲減退等。医官们当成流感治疗,可患者病情却每况愈下,出现畏寒﹑臉色蒼白﹑肢体厥冷等症状,出现頭痛﹑呼吸急促﹑大量出汗、嘔吐及抽搐等并发症。 医官忙改变处方、加强药量,患者病情反反覆覆,几天后出现劇烈頭痛、嘔吐、煩燥不安、昏迷、局部身体瘫痪、失语等后期症状,接着就大批死亡。 各地医宫纷纷上报疫情,终于惊动了皇家医宫首席大医官春江无心。 观察了多位患者的症状后,无心得出了结论:这种最新流行的恶性传染病既不是流感,也不是出血热,鉴于病发时大多出现发烧等症状,暂时定名为“热症”。 一周之后,“热症”成了死神的代名词,每天都有成百上千人感染,同时,每天也有成百上千的病人不治身亡。 由于热症的传染性还没有定论,医宫提出患者尸体一律焚烧,于是,仲春的帝都城内就出现了这样一道诡异凄凉的风景线:堆积如山的尸首塞满了孔雀大广场,焚化的烟雾凝成巨大的黑柱,袅袅上升,消散在春意融融的万里晴空…… 八鬼门前早已布下引魂阵,被病魔夺取生命的人们,魂魄也不得安宁,沦为大瘟皇的祭品。 “责成民务特派官叶大人,务必于两周解决辖区内热症之流行,逾期以渎职罪论处。”接到枢机衙门的急令后,倾城连连叫苦。知道春江飞鸿有心陷害,却也无可奈何。 除了发动稷下学者研究热症,倾城也有去拜访无心。身为帝国首席医官,无心今次却束手无策,空自忙了多日,非但没找到对症药,连病原究竟是什么也不清楚。“病从何来?一点痕迹也没有!”无心忿忿的说,“简直像被诅咒!” “诅咒”这个词提醒了倾城,“难道是妖法?”看了病床上的患者,他脑中猛然间产生了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可那回忆就如镜花水月,明明存在,却无法以清楚的映像,自记忆湖泊中浮现。 闷闷不乐的告别了无心,倾城思来想去,只有去真理塔请教明镜。 听了他的叙述,明镜紧锁秀眉,沉思良久。 “以症状来看,倒很像疟疾。” “疟疾?”通过得自女娲的记忆,倾城只知道这是一种很厉害的流行病。 “嗯~一种通过疟蚊传染的疾病。” “虐蚊……啊!我想到了!”在明镜的提示下,倾城终于抓住了那模糊的回忆了。 一个多月前,萧红泪竞选稷下大祭酒那天早上,倾城的马车曾受到一群古怪蚊虫拦截,车夫当场毙命。倾城现在还清清楚楚的记得车夫死时的惨状--和热症患者晚期的症状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果然是妖魔作祟!”倾城甚至推断出,这场灾难的幕后指使者,很可能就是春江飞鸿! 明镜虽然知道几种治疗疟疾的良药,可那毕竟是旧世界的产物,远水解不了近渴。 离开真理塔后,倾城立刻带着小迦前往“热症”发生率最高的公民区。此地远离市区,三面临山,因为病魔肆虐,区内十室九空,没死的也都逃难去了。 倾城好容易找到一户人家,立刻登门拜访。原主人早就不知去向,一群叫花子挤在破败不堪的堂屋里借宿,大部分都患了热症。乞丐们饥病交加奄奄一息,任他和小迦在屋里折腾,无人理会。 不出倾城所了,屋内果然有不少模样古怪的蚊虫,正次上次袭击他的那种,想来就是明镜所说的疟蚊。 帮小迦带上护臂和手套,两人抓了不少疟蚊。用玻璃瓶装着,带回医宫,给无心过目。 看了他们带来的病原,无心大喜过望。玻璃瓶子不透风,蚊子早已窒息死亡,无心当下就要倾城带她去发现疟蚊的现场,亲自采集活体标本。此时天色已晚,倾城就约她明早同去。 两周的期限已近,热症的防治才刚刚有点眉目。每耽误一天,就是耽误上千条性命,倾城心急如焚,回府后立刻起草了一张告示,通知各家各户消灭蚊蝇。 当晚下起了大雨,黎明时分天色稍霁,倾城刚刚起床,就听说有客人来访,匆匆赶到客厅,遍身雨渍的无心正冻的瑟瑟发抖。 “好惨哦,打着伞还浇成了落汤鸡呢。”收起青罗小伞,无心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不是惨,是笨!”一面催促侍女准备热水、热茶、姜汤,倾城脱下外衣,把无心裹了个严严实实。“傻丫头,你打的是阳伞,不变落汤鸡才怪。” “呀~”无心尴尬的摸摸鼻子,怪不好意思的说:“原来阳伞和雨伞不一样,我都不知道呢。” “不是说了去接你,怎么自己跑来了?”倾城又是生气又是心疼,还想数落两句,无心咯咯笑起来,一面笑还一面钻到他怀里撒娇。 “哎呀~人家太心急嘛~好姐姐,无心知道错了,快别生气啦。”一句“好姐姐”立刻把倾城满腹气恼赶到九霄云外,哪还忍心责备。虽非同胞,情同手足,对无心这可人的小妹,倾城真是一点脾气也没有。 “快去洗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服,小心着凉--” “不用!不用!”匆匆吞下几口姜汤,无心连连摇头。“姐姐别担心,我身体好着呢!咱们快走吧。” 无可奈何的摇头苦笑,倾城只得吩咐下人备车,又叮嘱小迦多带一件大衣给无心。 下车时天色已经大亮。倾城前头引路,小迦搀扶着无心,一行人匆匆进了庭院。来到昨天捕捉疟蚊的堂屋,那伙乞丐踪迹全无,黑洞洞的屋内凌乱不堪。三人都穿上厚厚的风衣,带上手套、护臂,脸上也蒙上棉布面纱,好似三只鬼怪。 点燃一只红烛,无心左手举着带柄小网,右手赚着通气纱袋,目不转睛的盯着烛光。不一会儿,数只疟蚊被烛光引来,嗡嗡嘤嘤的围着蜡烛盘旋飞舞。 无心煞有介事的拉开姿势,吐气开声,挥网便捕,可惜这位二公主天生笨手笨脚,蚊子没捕到,一个马趴结结实实撂倒在地,险些叫火烧了眉毛。 小迦慌忙扶她起身,倾城也连声安慰。无心被桌子腿撞到了肘后麻骨,针扎似的酸痛,想哭又不好意思,嘴上还逞能,一个劲儿的说“没事儿!没事儿!”想微笑一个,嘴角肌肉却不听使唤,咧开一厘米后就罢工,活像捏变形的泥娃娃,说不出的滑稽、可爱。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喂!你们几个--干什么的?”有人喝问。 倾城忙把无心、小迦拉到身后,借着灯火上前一看--竟是一群衣着褴褛的汉子,个个骨瘦如柴,精神倒还饱满。 “咦?你昨天不是来过吗?”有人认出了倾城,“三哥,他就是昨天来捕蚊子的人,后头那个姑娘也是。” “捕蚊子?胡说!捕蚊子干吗?”打头的三哥怒斥了他几句,狐疑的瞅着倾城,“看这白白嫩嫩的模样--该不会是抢地盘的吧。” “说来不好意思--”倾城莞尔一笑,大步走到三哥面前,“在下正是来抢地盘的!”说罢抬手一掌戳向三哥面门。 三哥慌慌张张的闪开,刚想招呼人抄家伙,一回头,舌头登时打了结,一句话也说不出。十几条汉子全成了雨天的癞蛤蟆,四肢着地动弹不得,趴在地板上愁眉苦脸的哼哼。 刚刚倾城挥掌的同时,连续弹射出十几道剑气,神不知鬼不觉的放翻了所有对手。 “老大,老爷,老祖宗!小人服了……”三哥吓得汗如雨下,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示意他起身,倾城把刚才人出他的那汉子叫过来,提起蜡烛细看,果然是昨天堂屋中的乞丐之一。仔细打量其他人,多半也是昨天见过的熟人。 “你们不是患了热症?怎么一下子全都好了?”倾城迷惑的问道。 “回少爷……那病,小人也不晓得怎么回事……昨天还烧得要死要活,今儿个一早就没事儿了。”有人答道。 倾城大感奇怪,要说一个人不治而愈,可以算是奇迹,这一群人都死里逃生,里头必有缘由。 “你们都吃了什么呢?”无心问道。 这次的回答更加混乱,流浪汉能有什么好吃的,剩汤、剩菜、草根、树皮全出来了。 倾城本想作罢,无心却仍要追问。“吃了什么树皮,什么草根,详详尽尽的说给我听可好?” 口说无凭,一个汉子干脆就把吃剩下的树皮和草根拿给无心看。草是普通的马齿菜,树皮却有些特别,来自附近山林里独有的“黄桉树。说来也巧,这片山林恰好属于倾城上次买下的土地,附近耕种的农家也都是他的佃户。 三哥带路,倾城三人步行来到那片占地五百多亩的黄桉树林,此时雨过天晴,林中幽静凉爽,时有鸟儿扑棱棱的钻出树梢,宛若波澜不惊的湖水中荡起一圈鲜活的涟漪。 剥下几块新鲜树皮,无心嗅了嗅,又撕下一片尝了尝,蹙着柳眉思忖良久,终于得出结论:“姐姐,这树皮八成就是治疗热症的良药了。” 通过临床检验,事实正如无心的猜想:黄桉树皮,正是治疗热症的天然良药。 阴错阳差的找到了治疗热症的良药,倾城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帝都唯一的一片黄桉树林正是他天香君的产业,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非工夫! 人命关天,无心第二天就开出了以黄桉树皮为主要配方的热病药方,医宫人手不够,干脆交由学宫生产。 首批成品出来后,无心因淋雨着凉外加疲劳过度,染了伤寒,正卧床不起,倾城便担负起给药命名的荣耀。 “一文丹!”魔武科文中心的大会议厅中,倾城一锤定音。“悬壶济世,慈悲为怀,这药一丸只卖一文钱,故名一文丹!”此言一出,掌声雷动。 就在大家商讨发卖“一文丹”的细则时,一名学子匆匆走进会场,趴在倾城耳畔低声道:“君上,白虎来的岳老板已经进城,下榻在城东‘秋水轩’。这是他差人递来的帖子,叫您去这就去接他。” “岳老板?”旁边的雷烽插道:“什么人物?要我们去接?真牛啊!” 微微一笑,倾城淡然道:“我曾给白虎清华门二门主门前雪写信求助,这个岳老板,当然就是清华门的人,不可怠慢。”这边说着,萧红泪已经安排马车去接了。 还没过半个时辰,那学子又上来了,愁眉苦脸的说:“君上,岳老板不肯来,还把我臭骂了一顿。” 倾城忙问原由。 “岳老板说他不是当官的,做不得马车,还说我不懂规矩。” “嘿,行啊!”雷烽一听这话气坏了,“这小子还挺讲究!” 倾城微笑不语。 那学子不得要领,只得去向萧红泪请教。 “白虎人民风彪悍,这位岳老板,也许更喜欢骑马。” 于是又选了匹骏马去接。 这回更快,一刻钟后那小子又哭丧着脸回来了。 “君上,督学,岳老板不但不来……呜呜呜~”说着他竟哭起来了,“还……还……还用火烫的烟袋锅戳俺的命根子!” 第二章 千金方 啪! 雷烽一拍桌子,怒极反笑:“哈,好个姓岳的!说,那龟儿子到底想怎么着?” “回雷先生。”那倒霉的小子苦着脸说,“岳老板说,他不当差,从不骑马,要君上派轿子去接。” 听了这话,满屋子人都义愤填膺,对这位神秘的岳老板也越发好奇。 倾城二话不说,按照他的要求,不但准备了最华丽的绿呢八抬大轿,还特意调了一队鼓手、乐手,吹吹打打一路开往“秋水轩”,热闹的好似迎娶新娘。 看了这等阵仗,萧红泪含笑不语,龙之介摸着后脑勺不知所措,雷烽目露凶光面带冷笑,欧姆?培基先跟雷烽窃窃私语,接着就匆匆下楼安排打手,幸亏柯蓝不在,否则还不知想出什么馊主意整治那位岳大老板。 倾城任着底下人胡闹,不闻不问,笑眯眯的摇着折扇,稳坐钓鱼台。 到底是北条二爷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叶子,那岳老板好生古怪,百般刁难,到底是为了那一桩?” “这还不明摆着嘛!”倾城还没开口,雷烽先接过了话茬,阴着脸冷笑道:“姓岳的故意找茬,闹的满城风雨,还不是想自抬身价?他故意挑三拣四,我们曲意逢迎,就是想让全帝都人都知道他岳大老板来历不凡,连我们天香君叶老大都不得不十二分的礼让!哼哼~阿介,你想想,姓岳的有多精明!”端起茶碗美美的呷了一口,雷烽接着说道:“叶子有求于人,自然不好怠慢了他,不过……咱也不能白白便宜了姓岳的--等下少不了赏他一顿杀威棒!” 不一瞬轿子抬进学宫,锣鼓声由远及近,迎宾的仪仗队也在命运塔下一字排开。岳大老板衣着考究,全身上下珠光宝气,打扮的好似庙里供奉的金身财神。 岳大老板头戴宽边黑呢帽,帽缨子上还插了两根雪白的天鹅翎作装饰。 岳大老板个头中等,微微有些发福,走起路来一摇三摆,神气活现,叼着白玉烟嘴紫金杆的大号烟袋锅,一路喷云吐雾的走来,氤氲缭绕,看不清面貌。 岳大老板悠哉悠哉的进了命运塔,先是哐啷一声巨响,大门关上,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传来,中间还掺杂着棍棒破空声、怒吼声、惨叫声,顷刻间乱做一团。众人竖起耳朵倾听,雷烽更是面带诡笑,幻想着岳老板被殴打成猪头三的惨相。 三分钟后,诸般嘈杂归于寂静,房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一团灰蒙蒙的烟气涌进大厅,接着进来的是酒盅大小的紫金烟袋锅,然后是湘妃竹烟袋杆。 “哈哈~诸位老少爷们,小弟这厢有礼了!”岳大老板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这一看不要紧,倾城摇头苦笑,龙之介瞠目结舌。 “妈……妈的!”雷烽气的暴跳,一把揪住岳老板,恨声道:“好哇,原来是你小子!” 装神弄鬼的岳大老板,竟是白虎清华门三门主、昔日F&S 的老六、水剑客无痕月。无痕月为什么会出现在稷下,这话还要从头说起。 倾城前次写信给门前雪,提出两项求助。 1)聘请清华门第一流的杀手训练师,以留学生的名义,秘密送到稷下,作为降魔军的特训教官。倾城要的是战士、死士、杀人机器,稷下武道专好讲究道义、仁义、正义,与降魔军的信条格格不入,因此才要借助素以不择手段闻名天下的清华门杀手训练专家。 2)想成就一番事业,必须有雄厚的财力为后盾。想赚钱,不可不言商。倾城委托的第二件事,就是请门前雪推荐一个头脑灵活、处世老到,生面孔的人,假称白虎巨商,随杀手训练师同来,以外地商人的身份,作为倾城经营帝都商界的代言人。身为朝廷贵胄,倾城毕竟不好亲自和满身铜臭气的奸商打交道。 “稷下论剑”之后,门前雪对倾城敬佩的五体投地,如今有机会报恩,当然不遗余力,务求尽善尽美。杀手训练师好办,可推荐人才就犯了难。既要头脑灵活、处世老到,又要生面孔,信得过,哪里有这等人物?思来想去,门前雪灵机一动,想起了三弟无痕月。 魔龙大战后,财迷心窍的无痕月钻进朱雀神坛挖宝藏。也算他倒霉,一个铜板没挖到,还险些被活埋在塌方的地道中。自打那次失败以后,他就死了探宝这条心,“四神第一冒险家”立誓金盆洗手。 不再探宝,无痕月爱财如命的心可没死,于是转而经商,这一年来打着“清华门商务总代理”的旗号,很赚了不少黑心钱。 “与其留他在白虎,败坏清华门的名声,不如推荐给叶兄弟,让这坏小子一展所长。”抱着两全其美的念头,门前雪召回化名“岳无痕”的无痕月,一脚踢到朱雀。 历数了自己一年来的遭遇,无痕月长吁短叹,诉说自己如何不幸,生活如何困窘。 “过的那叫日子吗?简直猪狗不如!”无痕月越说越来劲,胖乎乎的圆脸儿堆出副苦不堪言的表情。一头眯着眼儿诉苦,还不忘大口大口的喷云吐雾,吸着最上等的烟丝“九日醉”,穿着凌罗绸缎,腰挂打簧金表,手指头上祖母绿、红宝石、温玉、水钻……一字排开,俨然陈列珠宝的专柜。“唉~瞧我这模样?哪还像个人样--穷啊!”发现了大家敌视的目光,他尴尬的摸着脖子,笑道:“啊哈哈~诸位别替我难过啦~哈哈~忙吧,忙你们的。” 倾城微微一笑,不再理会这小子,继续讨论“一文丹”的事。等到一切安排停当了,萧红泪问“今天就到此为止,诸君还有什么问题?”意思就是要散会。 都准备起身走人了,忽听得席中传来一阵冷笑,仿佛一道突如其来的浊流,破坏了大厅内的平和气氛。 冷笑之人大马金刀的仰躺在太师椅上,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袋,满脸不屑之色--正是化名岳大老板的无痕月。 萧红泪知道他有话要说,忙必恭必敬的道:“岳先生有何指教?小女子洗耳恭听。” 眼皮也不抬,无痕月拎起烟袋锅在桌上猛磕打,烟灰飞溅,火星四射,雪白的桌布烫成了麻子脸儿。从新装好一袋烟,他这才抬起头来,冷冰冰的吐出五个字:“竖子不足与谋!” 话一出口,非但萧红泪脸色大变,其他人面子也都挂不住了。 “小月!你这也算人话?”雷烽最先冒起火来,伸手扭住无痕月的耳朵,恨声道:“今天不把话说清楚,老子就把你揍成满月!” “松手!”无痕月喷出一口烟箭,烫的雷烽立刻缩手。“老雷,没你的事儿,一边凉快去!” 雷烽还不服气,却被龙之介一把按住,低声劝他不可冲动。 见大家都被他镇住了,无痕月这才傲然道:“不是小弟瞧不起列位大哥大姐,要说起将本求利的手段,奇货可居的脑筋……哼哼!你们呀,差了十万八千里哩!”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全愣了。这算什么意思?人家明明在讨论“一文丹”,他却说开了“生意经”,这顿排头还真吃的莫名其妙。 见大家不明白,无痕月叹了口气,转而对倾城说:“老大,别人不懂,这里头的利害,难道你还不明白?” 从刚才开始,倾城一直沉默不语,面无表情的凝望着手中茶杯。听了无痕月的话,他扬眉一笑,朗声道:“从现在开始,与‘一文丹’有关的一切事务,全部交给岳老板负责!” “好气魄!好手段!不愧叶老大!”无痕月哈哈大笑,“既然如此,小弟就当仁不让罗!来人呀~”抡起烟枪充当惊堂木,无痕月一敲台案,“笔墨纸砚伺候!就着一文丹这味良药,小弟今天要开方子--一本万利的千金方!” 顷刻间笔墨送上,无痕月抓起鹅毛笔,毛腰写下两行大字。 人命值千金 济世一文丹 众人面面相觑,猜不透他到底玩什么把戏。 无痕月再次提笔蘸墨,抬手批掉“千金”与“一文”之间的“济世”二字,批罢掷笔于地,负手而立,神态甚是倨傲。 “人命值千金一文丹……啊~我明白了!” “原来如此!小月,你真他妈的黑心啊!” 萧红泪与雷烽先后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众人刚要询问,无痕月长身而起,收起嬉皮笑脸,肃然道:“诸君少安毋躁,且听小弟一言! 世人都说医者父母心,当父母的,不能对孩子一概而论,我们救人,也不能一视同仁!这一文丹的售价,也该因人而异!富贵之人,命值千金,自然该付千金买命;贫贱之人,命如草芥,一文钱足以救命!” “我无痕月爱钱,可也知道君子好财取之有道!小弟今天改‘一文丹’为‘千金一文丹’,就是要光明正大的劫富济贫,就是要对那些为富不仁的老爷落井下石!” 众人听的目瞪口呆,三秒钟后,掌声与欢呼充斥了命运塔。无痕月成功建立起自己在“倾城系统”中无可取代的地位--“叶氏幕僚团”商界代言人。暗中导演了这一切的倾城,也为他出色的表现露出会心的微笑。各路人马都已到齐,从现在起,他将正式打造属于自己的地下王朝。 翌日凌晨,无数辆采购药材的专车驶出稷下,开赴四面八方。 倾城宣布扩建稷下大剧场,所用木料将在自己领地内砍伐,成百上千的木材被送到稷下广场,谁也没留意夹杂其中的黄桉树。 同时,倾城递交了防治“热症”的条陈,除了消灭疟蚊,也正式提出了特效药“千金一文丹”--当然,配方保密。 一周后,采购车队回京。朱雀的杏仁、麻黄、石膏、甘草;白虎的桑叶、连翘、陈皮、薄荷;玄武的五味子、麦门冬、金银花、鹿茸角;青龙的藏红花、曼佗罗、熊胆、虎骨……四神各地的药材名产全部集中在稷下学宫! 之后三天内医宫、学宫连手炼药,只见一捆捆药草往锅里丢,三蒸三煮后变成一锅异味扑鼻、黄黄绿绿的稀粥,等到成药出来,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异香扑鼻、壮如桂圆的“千金一文丹”。 药还真灵!服了几剂丹药后,多数热症患者都迅速痊愈,千金一文丹名满帝都。 全权代理丹药出售的岳大老板定下两条规矩。 1)药价随时浮动,或一文或千金,实在没钱的可以白送。规矩老子定,一概不砍价,想活命就赶快交钱买药少罗嗦。 2)千金一文丹只卖有病之人,每天的药量必须当天购买。 这第一条规矩,注定了千金一文丹一本万利。药材本就不值几个钱,生病的富人老爷又何其之多,想活命的只有乖乖出血奉上千金。 这第二条规矩,就杜绝了投机商介入之门。岳老板日进斗金,其他药铺老板看了眼红,竞相仿制“千金一文丹”。四处购买药材者有之,高价买来“千金一文丹”分析成分者有之,可到头来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杏仁、麻黄、石膏、甘草固然是掩人耳目,药剂师想破脑袋也猜不到黄桉树皮这味天材地宝! 两周之后,倾城因成功防治“热症”大受嘉奖,“冒险者公会”的议案也被通过,总部设在稷下,实际领导机构就是“魔武科文”中心。与此同时,也因操纵药价受到春江飞鸿弹劾。 “王爷以为人命有贵贱否?”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倾城朗声质问。“敢问王爷之命与布衣之命,孰重孰轻?” “岂有此理!”春江飞鸿闻言大怒,“本王乃帝国重臣、陛下股肱,怎能与贱民相提并论!” “如此说来,王爷的性命定比百姓的性命金贵?” “物有贵贱,人分高下,这么浅薄的道理,君上难道不懂?”春江飞鸿反唇相讥。 “哦~多谢王爷教诲。不过--”话锋一转,倾城冷哂道:“既然‘物有贵贱,人分高下’,人命当然不能一概而论!贵人如王爷者,命值千金,当然要吃千金丹;贱者如农奴者,命仅一文,一文丹足以活命! “这售价不正和王爷‘物有贵贱,人分高下’的心意?敢问何错之有?王爷弹劾在下,究竟是想让贵族与贱民为伍,还是让贱民与贵族同列!在下才疏学浅,尚请王爷指教!” 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掷地有声,话里话外处处藏了机锋。春江飞鸿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费尽心机策划的“热症”,非但没能陷害倾城,反而给了他坐大的良机,如今更被驳斥的哑口无言,只得撤消弹劾令,强咽下这口闷气。 随着千金一文丹的推广,热症的蔓延得到控制。大瘟皇见事不可为,收集的灵魂又已足够,也就不在操纵疟蚊肆虐,任它们自生自灭。 忙碌了一个多月后,倾城也终于恢复了悠闲的生活。每日调素琴、阅金经、修仙道、品香茗,闲来教教小迦读书写字,拉上龙之介、柯蓝等兄弟姐妹切磋魔道、武道,三不五时广发请贴,设宴春风阁,邀了一干朝中同僚、师长、好友尽兴寻欢作乐。 到了六月初,热症基本绝迹。通过出售千金一文丹,倾城很是赚了一笔。医、学两宫参与热症防治工作的学者、医师也各有分红。防疫病本是分内的工作,如今非但没殉职,还有实惠可拿,大家当然很开心,对倾城也十二分的感激。心想:这个天香君还真有办法,跟着他做事,肯定不吃亏。 作为“千金一文丹”独家代理商的岳无痕大老板,不但赚到了钱,更打响了名声。如今帝都商界,谁都知道他白虎岳老板的大名。对于商人,名气最大的好处是随之而来的信誉--作生意必不可少的要素之一。 身为外地人,无痕月一进帝都就千方百计的造势,短短一个月内博得了极高的人气,就是要为下一步大展拳脚铺路。 当然,这一切都少不了倾城的帮助,毕竟他才是真正的幕后大老板。钱这东西,永远不嫌多。倾城应酬往来花费甚大,前不久外贷、购买土地,支出更是大的吓人。现在又要建立全国冒险总公会和降魔军,春江飞鸿不拨款,所有开销还得自己掏腰包。 一个夏日的夜晚,无痕月秘密来到叶公馆,听倾城面授机宜。 根据燕三娘子提供的情报,倾城发现这样一种情况,并从中捕捉到牟利的机遇。 由于战乱和传染病,帝都城里不少贵族、富户都家道中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手里头没有现钱,值钱的古玩、珠宝可不少。这些人现在急需用钱,可古玩这类东西,短期内很难脱手,目前帝都的状态又很不景气,有钱人也不想买些无用的摆设。 与之相反,倾城从无痕月口中了解到,白虎诸邦的骑士、爵爷、领主、国王等等大小贵族,很有些喜欢附庸风雅的,专以收集古玩、珍宝为荣。 很多大的贸易都市都设有专业拍卖场,专门高价拍卖这些个东西--而且还很紧俏!朱雀的玉器、帛画、雕刻、宝石,那都是拍卖场上一等一的宠儿,只要能弄到,在白虎,准能卖个大价钱。 谈到这里,雷烽也插了一句。“这些东西在青龙也很容易出手。”昆仑沿海的几个大邦,如法兰、海蓝、罗摩、新?斐真、华夏,还有其他几个城市王国,都因为海上贸易富的流油。这些个古玩珍宝,还有字画、挂毯之类的艺术品,普通市民家里都少不得,贵族府邸当然更是多多益善。 而且昆仑海上贸易频繁,运输相当方便,从百灵港口出发,半个月就能往来一趟。只要不碰上暴风,无论成本还是安全性都比走陆路去白虎强。 “还有一条。”雷烽接着说。“青龙本地的特产,像丝绸、瓷器、火器、茶叶等,也都是朱雀人眼中的紧俏货。一样出海,归航时就弄他妈的几船,好歹也能赚回远航的费用!” “我也知道海运赚钱。”无痕月反驳道:“老雷,可你有没有想过船的问题?”海上贸易,少不了专业的商船,一两艘没意思,少说也得一整队。无论船只还是水手,我们都没有,雇佣海员、租赁船只,再加上护航的军舰,肯定是笔大开销!更何况我们没人没跑过海上买卖,海盗、各国海军都不熟,海员又不可信任,要是被人联手作了,那才真是哭诉无门呢。 “白虎就不同了。”无痕月弹弹烟袋锅,自信满满的说:“小弟从小在白虎长大,地理还算精通,哪条路安全心里有谱。各地的头头,不论领主还是山大王,谁不给清华门几分面子?安全绝对不成问题。” 听他这么一说,倾城也连连点头。“小月说的对。我们做的是大宗买卖,宁可少赚点儿,也要务求稳妥。” “小月,叶老大,你们这就是小看我了!”雷烽傲然笑道:“小月的路子稳妥,难不成我就乱来?说起海上的生意,哥哥我还真有几个朋友呢!” “瞎吹牛!”柯蓝没好气儿的白了他一眼,“大家说正经事儿呢,你别胡闹。” “啧!什么叫胡闹?”雷烽气结,当下就把奥森送他的“黑海豚”令牌拿出来。“瞧瞧~这可是‘新?雅蓝斯联合商会’的‘金卡’,有了他,要多少船就有多少!” “新?雅蓝斯?”倾城和龙之介面面相觑,“难道是胡克大哥?” “你们也知道新?雅蓝斯?”雷烽非常满意众人惊讶的表情,洋洋得意的把乘新?雅蓝斯的商船来朱雀,与奥森等水手结识,险逢魔旋涡等往事,详细讲述了一遍,听的大家目瞪口呆。 “要说这运气来了,真连城墙也挡不住。”倾城对龙之介说,“有了老雷这条人脉,再加上胡克大哥襄助,海上这条路子没有再稳妥的了。” 见无痕月脸色不大好看,他又笑道:“至于白虎那边儿,咱们不放过。小月,陆上的生意就全拜托你了。” 无痕月听得转忧为喜,不好意思的揉揉脸颊,笑道:“放心吧!白虎有我大姐和二哥呢!就算货卖不掉,让清华门出高价,全买下来不就成了。”倾城闻言皆哑然失笑,“难怪门前雪求我收留他,这小子还真不是一般的败家!”计划就此敲定。 岳无痕大老板新鲜出炉,第二天就在城东黄金地段,买下一大块门面,雇了最好的工匠装修、粉刷,第二天就噼里啪啦的放起了开张的炮仗,挂上了明晃晃的金字招牌--急公好义堂。 “急公好义堂”,顾名思义,做的当然是急公好义的生意--其实就是当铺。 这个时代,还从来没人作过典当买卖,“急公好义堂”一出台就受到千家万户的瞩目,纷纷来打听岳大老板究竟做的是什么生意。当听说可以用实物抵押、换钱,有钱时再来赎回后,人们立刻明白了“急公好义”的用意。 开始时少有生意上门,只有那急需用钱,又借贷无门的,才半信半疑的拿着东西来当--果然拿到现钱。解了燃眉之急,顾客心中欢喜,自然到处说“急公好义堂”的好处,渐渐的,生意越发红火起来,称得上日进斗金。 急公好义堂收购上来的东西很杂:各色雕刻、名家字画、金石玉器,以及其他一些小玩意。要说这古董店,干的就是欺负外行的生意,就拿金石玉器来说,光材质就分了三六九等,什么瓷器、青铜、紫砂、玉器、木器、石器……而其中木器就又分竹器、觚器、椰壳、葫芦、红木、桂木、檀香木等等;瓷器讲究更多,官窑、民窑、斗彩、粉彩、模刻、透雕、内画、青花加紫、雨过天晴、珐琅、窑变;玉石就更复杂了,白玉、青玉、翡翠、珊瑚、玛瑙、水晶……而玛瑙中又要分玳瑁、藻草、缠丝、冰糖……这些个门道,不是真正的内行根本琢磨不透! 这还只是材质呢,一件古董,年代、作者、款式、款识等等都有说法,细细考究起来就更加复杂了。帝都城里的老爷们的确有懂行的,可冤大头毕竟是多数,家里等米下炊,几代相传的宝贝就当成破铜烂铁卖了,就连无痕月这当老板的看了都心痛--这些东西,卖主拿着不当回事,一旦运到白虎、昆仑,那就是几百倍上千倍的利润! 无痕月本人就是古玩鉴赏大师,看着货差不多了,就选了一批无力赎还的,一部分交给雷烽跑海运,自己则亲自率队押送到白虎,出门前一切帐目都到叶公馆交割清楚。 “急公好义堂”的生意不能歇,鉴定古董的活计柯蓝之流干不了,倾城就拜托燕三娘子代理店面。这位义姐自己的生意就很忙,当然不能照看的面面俱到。 好在无痕月走时聘了个名叫“红线儿”的丫头,落魄贵族出身,因为是庶出,又是女孩儿,被老头子甩在乡下不闻不问,和母亲相依为命。五月底母亲过世,红线儿独自来京寻亲,父亲没找到,险些饿死街头。 无痕月看她可怜,就把她领回店里使唤。不成想这姑娘颇为聪慧,不但生意料理的无懈可击,对古玩、玉器也有几分研究。有时候无痕月拿不准价,还得跟她讨教。有了红线儿帮忙,倾城这才放心让无痕月出门。 雷烽和他同一天离京,先坐长途马车去百灵,到了港口再和新?雅兰斯联合商队的人联络。那边一切都准备妥当,他再派人送信,这边再发货到百灵。 龙之介对“黑胡子舰队”的联络、通信等手段很熟悉,本想和雷烽一道去。倾城不准,说有其他事情托付。 出发那天,倾城特别在春风阁设宴,给两人饯行。除了嘱托一路小心,倾城还特别交代了一件事。“做生意重要,交朋友更重要。” 他让无痕月和雷烽各自列了个表,记下白虎和青龙诸邦的君主、领主,以及其他一应的头面人物,白道的盟主,黑帮的老大,一个都不少。每人预备了一道厚礼,就说“孔雀帝国从一品枢机左使、天香君叶倾城,久慕公之大名,特略治薄仪,愿结君子之谊。”其他客套话自己斟酌。 无痕月、雷烽用心记下,不日启程,各奔东西。 第三章 暗天使 热症流行事件告一段落后,倾城上了一道奏折,连同作为证物的疟蚊一并呈上,指出本次疫病流行,背后定有妖邪操纵,组建降魔军,刻不容缓。 尽管奏议再次被春江飞鸿驳回,倾城的支持者却明显比上次增多。 天国曼陀罗降世,百鬼不超生。 “碧落黄泉之楼阁”完工之前,倾城坚信,栖身在帝都阴影下的各路妖魔,一定不会放过这最后的机会!危机在即,他期待着下一次的妖魔来袭--只要大家亲眼看到妖魔,春江飞鸿就不能再阻挠降魔军的建立! 建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倾城不想被动等待,现在必须开始准备。 第一批参加特训的战士名单已经遴选完毕,当龙之介带着花名册来向倾城复命时,两人就开始商议起建立秘密基地的计划。 第二天朝议结束后,趁群臣都在仰止殿内喝茶、休憩,倾城主动和工程卿鲁扬大人攀谈。 先问了“碧落黄泉之楼阁”的进度,接着就说:“小侄日前在京郊买了一块山地,最近想圈出一块建造庄园,权做避暑消夏的别墅。想请老大人推荐几位能干的工匠主事,此外还想请您给庄园赐个名。” 鲁扬一听哈哈大笑,连声道:“恭喜少君!恭喜少君!工匠可以直接从司里调用,他们也乐得赚几个外快,至于提名写匾--承蒙少君看得起老夫--那更是小事一桩!取个什么名呢……”鲁扬拍着光秃秃的前额,若有所思的说,“嗯……我还真得思量思量。” “呵呵,鲁老头写字没的说,起名可不在行!”旁边有人搭话。倾城扭头一看,原来是农务卿明典大人。 农务卿明典是倾城新结识的忘年交,和鲁扬、贝隆和称“帝国三长老”,都是从女帝春江十一世时代就受重用的老臣。平日里一向保持中立,对学宫、贵族两派都不太买帐,对于春江金鹏的摄政地位,私下里也颇为不屑,相反,倒是对原帝国皇储水月郡王颇为期许。 他们都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无论春江飞鸿还是摄政陛下,都不敢拿他们开刀。干脆任其自成“中立”一派,算是“学宫”与“贵族”间的缓冲带。 由于倾城和水月关系非同一般,两位老人对他就青眼有加,格外亲热。时常私下跟他谈起水月郡王,言谈间俨然把他当成驸马爷看待。 明典和鲁扬两个老头子,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听说倾城要修别墅,也过来道喜。 “所谓世外桃源,福地灵山,求仙慕道,登大罗天。”明典侃侃而谈,“少君这片园子,依老朽愚见,不如就叫”大罗天“如何?” 倾城连声说好,不住口的道谢。鲁扬当场要来笔墨,展开宣纸题下“洞天福地大罗仙境”,着跟班立刻去找最好的师傅镏金锻字。 这时其他大人也听说倾城要修别墅,忙都过来道喜,哄闹着要他请客。倾城自然满口答应,一一应酬不在话下。 接下来半个多月,倾城大兴土木,除了修建庄园“大罗天”,稷下的大剧场也大肆扩建,为每年一度的稷下“学园祭”盛会做准备。 在帝都人眼中,他叶少君着实扮演了一回花钱如流水的纨绔子弟。 “大罗天”日夜赶修,短短半个月,一片占地近千亩的庄园拔地而起,亭台楼榭、湖石山泉、游廊暖阁、花圃园林一应俱全--这还仅是内庄。下头田庄十几处,自耕自种自给自足,并有各项鱼塘、畜栏、果园等等副业,交上来的租子名义上供给叶府日常供给--百十口人能吃用多少?大头的全秘密送到大罗天内。 然而,连修建庄园的工匠也不知道,就在这片世外桃源的地下,一个庞大的秘密基地,也在悄无声息中竣工。 大罗天地下基地呈椭圆形,包括“精神修炼场”、“体能训练场”、“武道训练场”、“魔法训练场”、“实战训练场”四部分,通风、休息、医疗、饮食等设施也面面俱到。 各训练场间通过四通八达的地道连接,构成了规模宏大的地下宫殿!除了在山庄内有四处出口,“大罗天”还有多条通往外界的秘道,例如其中一条的出口在叶公馆花园,还有一条的出口则与稷下大剧场舞台秘密相通。 倾城扩建大剧院只是伪装,金碧辉煌的大舞台,正是降魔军出征的营门! 运用庞大的财力和人际关系网,倾城把这一切都处理的神不知鬼不觉。恢宏的底下宫殿,在帝都脚下展开无所不在的臂膀,宛若米诺司牛的迷宫。而生活在地面上的百姓、官吏、贵族却对此一无所知,依旧做着他们盛世繁华的青秋大梦。 基地就绪后,倾城把特训成员和教官,分批秘密转移到地下。 首批成员有龙之介精心挑选的100个孤儿学子,无痕月带来的杀手训练师,稷下最优秀的武道、魔法教官。清华门阴毒诡变的“冰、水、气三变心法”,稷下学宫博大精深的“日、月、星三神剑”,囊括白虎与朱雀两大宗派之长,降魔军训练阵营空前强大。 可倾城还不满意。视察了一圈后,倾城对大罗天基地总教官龙之介说,“现在的训练太温和。必须用死亡的威胁淘汰弱者,才能筛选出最优秀的生存者。” 第一批训练成员将成为倾城的亲卫队,除了力量、忠诚与战斗智慧,他们不需要留下任何属于人类的东西。 “我明白了……”龙之介有点伤感的答道。他知道倾城是正确的,但亲手把与自己朝夕相处多日的少年们改造成“杀人工具”,心里总有点难过。 “阿介……”倾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该杀人时手软,该狠心时心软,该邪恶时善良……就是对自己的人生不负责任。这是水月殿下教给我的智慧,现在,希望你能分享。” 龙之介默然苦笑。不想控制别人,也不愿意被人控制的他,永远也不可能接受这种霸道的智慧,他只能是流浪的风之子,不是至高无上的神王。 尽管不认同倾城的理念,龙之介还是丝毫不爽的执行了命令。为了让训练者真正拥有击败妖魔的力量,他使用魔域少主的权利,召唤来一大批魔物--豹魔人、蜘蛛魔人、蛇魔人等,作为降魔战士的实战对手。 嘴上说的残酷,倾城怎忍心让这些少年白白牺牲?所谓死亡的威胁,让训练者感受到“威胁”即可,死亡大可不必。 为了保证特训者的安全,大罗天基地特别挖了一条通往医宫的秘道,以便及时治疗受伤的战士。 对于“倾城姐姐”的事业,无心当然鼎立襄助。 除了通常的医疗救护,还特意挑选了近百名医术专精、资质优秀、忠心耿耿的女弟子,组成了“素手特勤队”的驻地急救队,秘密送到大罗天基地,除了救护伤员,也接受学习白魔法的训练。 “素手特勤队”的白衣天使们,都是妙手回春的漂亮妹妹,她们的到来,立刻给地下基地凭添了几分生气。 为了和漂亮姑娘搭讪,不少降魔少年都以负伤为荣,更有甚者,以大无畏的精神选择了自虐。每当有人被教官、队友甚至魔物揍的奄奄一息,大家都来道贺,恭喜他有机会一亲芳泽。 每天的都有大量的伤员在医疗室门外排队。 不论伤情轻重,他们一律红光满面,衣着也打理的无懈可击。人人手捧鲜花,正襟危坐,气宇轩昂,俨然佳人有约。 降魔军的小伙子们个个体质优异,即便白衣天使偶尔错割了一刀,或者忘记注射麻药,也不至于报废;风度更是无与伦比,非但不埋怨,还要微微一笑,说:“小姐别难过,都是我不好,下次受伤,一定选您最拿手的那种……” 有了大量任劳任怨的“小白鼠”,姑娘们的医术进步神速。以至于无心暗自纳闷,“这些丫头的技术,纯熟到如此地步,得害死多少条人命呀?” “大罗天”基地的建立,艾尔将军也是资助人之一。 就在别墅竣工那天,将军府上惨遭火神爷光顾,一片厢房化为灰烬。 艾尔将军应了倾城的邀请,当时正在春风阁天吃温居酒,听到噩耗后匆匆赶回府邸。大火已经扑灭,大将军的怒气却一发不可收拾。 当下严查火灾肇因,原来是一群家丁躲在仓房里聚赌,不小心打翻烛台,以致有此一劫。家丑不可外扬,十几个肇事者全被拉到后院荒地,就地挖坑活埋。 上面这些都是掩人耳目的表面文章,事实上,那十几人根本不是家丁--都是艾尔将军从独立军团中百里挑一的勇猛将官。 艾尔将军后院恰好也有一条通往“大罗天”的地道,这些被“活埋”的“死人”,全都秘密转移到训练基地,负责教授降魔战士弓、马、阵等军中实战技巧,以及团体配合作战。 作为学宫的二把手,百忙之中柯蓝也兼任了“大罗天”剑道教官,专程送来首批铸造成功的“七曜魔法剑”。经过雷烽改造过“魔导水晶”和扳机后,魔法武器已经很实用了。 检验魔法强度时,倾城命令降魔战士手持“大气之盾魔法剑”站成一排,对面五丈处是一排教官,人手一把强弩。 龙之介一声令下,教官拉弓,放箭!对面的降魔战士则同时扣动扳机,施放“大气之盾”。 锐不可挡的箭雨射到战士面前,魔法也同时发动。事后检验,所有战士毫发无损,没有一支箭能突破防御魔法! 所谓兵贵神速,降魔军也有专用交通工具--神风! 这种结合滑板、舢板、滑翔机三者功能为一体的新式交通工具,本是当初倾城参加稷下“魔导器大赛”的获奖作品,经过改良后,成为降魔战士必不可少的装备。 改良后的“神风”适合陆、海、空三栖作战,变形装置也大大简化,而且更加小巧轻便,折叠后可以轻易塞进背包。 降魔军的少年们对“神风”这大玩具可算是爱不释手,每天晚上都要在训练场举行“驾驶比赛”。倘若有“素手特勤队”的姑娘们来观战助威,那就更加卖命逞能,狂飙的不亦乐乎。 为了博得女孩子喝彩,他们还特意编排了一些群体配合的花样,例如“空中格斗”、“水上格斗”、“高速移动中变换阵形”等等,虽然摔掉了无数颗门牙,驾驶和配合的本领倒也突飞猛进! 经过第一阶段地狱式训练,倾城从100名降魔战士中选择了最优秀的28人,组成自己的亲卫队。身为神王的侍卫,当然要拥有神格。 倾城斋戒三日,在大罗天基地中设下封神祭坛。仪式开始后,28近卫按照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的方位进入祭坛,各有7人。 每个方位各有一只盛满符水铜盆,端端正正的摆放在中心绘有四圣兽标志的太极图上。按照倾城的号令,28近卫一起刺破中指,把血滴入面前的铜盆中。 之后倾城也刺破中指,将鲜血分别滴入四只铜盆。近卫们依次喝下血水后,倾城发动明镜传授的“神光开顶大法”,用带血的手指在“天国曼佗罗”星图上画出28星宿图样。 东方青龙七宿:角木蛟,亢金龙,氐土貉,箕水豹,尾火虎,房日兔,心月狐南方朱雀七宿: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轸水蚓,翼火蛇,星日马,张月鹿西方白虎七宿:奎木狼,娄金狗,胃土雉,壁水蝓,觜火猴,昂日鸡,危月燕北方玄武七宿:斗木豸,牛金牛,女土蝠,参水猿,室火猪,虚日鼠,毕月乌星图完成后,28近卫分别在属于自己的星宿下,用指血签上名字。倾城念诵“神光开顶咒”,同时把染血的星图烧成灰烬,祷告祝词,祭祀结束。 28个人类近卫,现在都拥有了“六合”神格,成为“天国曼佗罗”上不朽的星辰! 对于这群藏在神王背影下的冷血杀手,历代史书鲜有记载,而在民间传说中,他们的名字--死神影武者、廿八暗天使--却永远是恐怖、魔力与禁忌的代名词…… 第四章 龙女 六月的第二个周末,稷下大剧场竣工,“朱雀冒险总公会”的金字招牌挂上了学宫大门。恰好又逢学宫“夏祭”,萧红泪特意广发请柬,邀请帝都城内的名流、美女,参加一场空前壮观的公开舞会。 动乱和热症已是明日黄花,健忘的帝都人重新回到安逸的生活中。离舞会开幕还有一个多时辰,红男绿女已经遍布了稷下学园,剧场中更是人头涌动。小商贩也趁机来发财,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一派盛世繁华图。 谁也不会知道,就在这繁华的背后,大罗天地下的基地“暗天使”们,即将展开首次行动。 “明镜,今晚一起看戏可好?”倾城亲自来到真理塔邀请她,“偶尔也该轻松一下,总憋在塔里不好。” “看戏……”明镜面有难色。“不要……人家都说过不能踏出塔外半步。” “真的很热闹,”倾城绘声绘色地说,“新编的舞台剧,各式各样的彩球和蜡烛,美味的点心,好看的衣服……” “去,谁稀罕!”明镜噘着小嘴娇嗔道:“少拿我当小孩子!” “那就没办法了。”倾城苦无奈的站起身来,自怀里掏出一只布口袋。小心翼翼的抖开。 “嗳?”明镜好奇地凑过来,“什么好东西?我看看、我看看--空的!”惊诧的抬起头,眼前已经一片漆黑。 “你不能踏出真理塔半步,我只好用背的啦。”背着布口袋,倾城扬长而去。 好不容易探出头来,明镜气得俏脸通红,整个身子被套进布袋,活像被拐卖的女童。 “坏蛋!不讲理!欺负人!”挥起拳头狠狠捶了倾城两记,明镜突然转嗔为喜,搂住他的脖子,腻声道:“谢谢你啦。” “哦?谢什么?”倾城傻乎乎地问。 “带我出来玩呀。” “本来就想,还装模作样--” “所以才谢谢你呀。”轻吻了一下倾城的耳垂,明镜的嗓音低沉沙哑,甜的好似掺了蜜糖。 “小情郎,我爱你……” 心头一颤,倾城脸颊绯红。 稷下舞台剧演出隆重开幕,倾城亲自披挂上阵,和小迦、龙之介同台出演新编剧本《死神》。 “倾城大小姐”身着女装的重出江湖,再加上资深“美形师”萧红泪亲自梳妆打扮、设计服装、造型,甫一出场就艳惊四座,迷得台下观众失魂落魄。只顾得瞪大眼睛看,连倾城频频念错台词都没发觉。 扮演天使的小迦,凭着可人的笑靥,天真的神态,一丝不苟的表演,也获得了为数众多的支持者。至于身着漆黑斗篷,扛着大镰刀飘来飘去的死神,饰演者龙之介台词虽少,扮酷、装深沉的特长却发挥的淋漓尽致,勾引得无数淑女站在座位上又哭又笑大声尖叫。 第二场戏是倾城特别遍排的《子夜钟声,灰姑娘》。变成公主的灰姑娘,在子夜钟声巧响时恢复原形,有变身镜头的女主角,当然是为小巫女镜师量身定做。 倾城想给她个惊喜,直到舞台剧快开幕时才把她骗进更衣室。没想到明镜脸嫩,羞的无地自容,死也不肯上台。好容易被倾城连哄带骗外,半拖半抱的拉上台。 演到午夜钟声敲响那幕,台上火光蓦地大亮,观众也为高潮提前喝彩。 明镜吓懵了,不但忘了台词,两条腿也登时软成面条,一步也迈不动。当倾城暗示她用魔法变身,把华丽的礼服换成灰姑娘的破裙子时,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嘴巴蠕动了几下,扑棱一声变成白鸽,钻进烟囱飞掉了。 观众哄堂大笑,为她别具一格的表演献上热烈的掌声。 倾城匆匆追到屋顶,明镜正坐在烟囱上哭呢。沾满烟灰的脸蛋儿,冲出道道白生生的泪痕。 “坏蛋……呜呜~ 欺负人……”见了倾城,她更是哭的一发不可收拾,“现在全世界都在笑话我!你高兴了?” 倾城也不解释,径自抱着她走到天台,聆听剧场内经久不息的掌声。 “听,都是为了你。” “哼~ 谁稀罕……”明镜破涕为笑,泪光闪闪的明眸里,荡漾着幸福的涟漪。 虽然转嗔为喜,明镜却仍羞于见人,倾城只好独自回去。 此时剧院内气氛已达高潮,在观众的强烈要求下,倾城不得不再次登台,主演最后一目舞台剧,以古代东方传奇改变的爱情故事《柳生》。 倾城这回恢复了男儿身,出演男主角柳生。 第一折“代女寄书赴龙宫”,由萧红泪出演女主角“龙女”。到了第二折“有情人终成眷属”,主持人柯蓝大小姐又搞怪,想出个别出心裁的主意--要现场观众主动上台客串女主角。 帝国的夫人、小姐们在台下个个都有天胆,尖叫、喝彩、笑闹不让须眉,这回当真上台技艺,一个个又都变回淑女,缩在座位上大气都不敢出。 柯蓝大感尴尬,正打算施展最拿手的傻笑本领搪塞过去,一人姗姗而来,径自走上舞台。 那女子衣着古怪,浑身湿漉漉,仿佛刚淋了雨,相貌娇好,皮肤白皙的近乎透明,衬得樱唇更显红润,五官轮廓清晰,琼鼻挺拔,瞳色漆黑,很像玄武和青龙的混血儿。那姑娘十**岁年纪,赤着纤足,手腕、脚踝上套着大大小小的金环儿,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煞是好听。 “小姐芳名?” “加娜。”她淡然道。看来是个高傲的姑娘。 加娜的演出惊人的成功,几乎夺走了倾城的光彩。 她根本不看台词,关于龙宫的一切简直了如指掌,甚至一张古琴,一把椅子,一个早点盘子的形状特征也杜撰的天衣无缝,俨然习以为常。 演出结束后,柯蓝宣布舞台剧告一段落,在舞会开场之前,特意告诉加娜,“作为客串表演的酬谢,将送给她一件礼物。” “可以自己选?”她倒不客气。 “当然!”柯蓝自作主张的点了头。 “想散步。”加娜指着倾城说,“和他,鹰扬河畔。” “和我散步,为什么?”倾城提出这个问题时,两人已经来到河边。江枫瑟瑟,渔火荧荧,远寺钟声余音袅袅,几许缠绵,一栏幽梦。 她沉默良久,最后说:“希望能和柳生一同听听潮汐的声音。” “你相信?”她突兀的问道。 “相信。” “我还什么也没说呢!” “反正就是相信。”倾城悠悠的说,“柳生也罢,龙宫也罢。都相信。” 她停下脚步,讶异的瞥了倾城一眼。“奇怪的人哪,你。” “的确。玄武人 ?[-99down]”玄武人说话喜欢倒装。 “天竺人。”她顽皮的笑道。然后建议去滑船。 其实也无所谓建议,倾城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 小船摇摇荡荡,星光倒影随波逐流,梦一样地曲水流觞。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加娜曼声吟道。“知道龙么?不是丑陋的恐龙、翼手龙什么的,只有东方的龙,才是神龙。” “我是华夏人,老家被称作龙的故乡。” “喜欢龙?” “谈不上。想喜欢也没机会呀,毕竟是神明。” “不一定都是神明,也有妖怪……”她想倾吐,却装作想隐藏,等他追问。 倾城决定到此为止。他不想成为陌生女人倾吐的对象,于是岔开话题。“人类连真心喜欢同类都很难做到,何况龙。”倾城讲了“叶公好龙”的故事,借此暗示她,“不要试图接近我”。 她好象没感觉到暗示,问倾城:“怕龙?” “又是龙……”倾城暗自叹了口气,说“不怕”。 “我呢?”她漆黑的眸子中闪耀着异样的光辉,有紧张,也有期待。 “不怕。” 起风了。 冷。 “现在呢?”加娜的身体在变化。衣裳被突出体表的肢体撕成碎片,修长的双腿蜕变成滑腻湿冷的蛇尾。她变成了人头龙身的怪物。她有八只手,每只手中握有一支雪亮锋利的宝刀。避水、避火、避尘、避风、避雷、避毒、避邪、夜明,八颗宝珠分别镶嵌在八支宝刀上,流光溢彩。 “重新自我介绍。”她冷冷道:“在下破戒那迦,仙师大瘟皇座下四暗天王之首。” “荣幸之至。那迦天王,您很美呢。”倾城怡然自若。 她愕然,略一沉吟后忿忿的说:“知道吗?我奉命来暗杀你。” “看的出。” “那还不怕?” “有用?”倾城反问。 眨眨眼睛,她困窘的点头,不得不承认倾城是正确的。 “贵姓?”她问。生满细密鳞片的长尾巴好整以暇的搭在船舷上,微微蠕动,闪烁着诡异的华光。 “叶,叶子的叶。” “叶公好龙的叶。”她抿起唇角冷笑。 “不一样。”倾城委屈的辩解,“我是真的喜欢龙。” “那就证明给我看。”她伸展开身躯,用腹部支撑起上身,游到倾城面前,恰好脸对着脸。 “敢抱我?”她冷漠的问道。八支刀也闪耀着冷漠的寒光,随着她舒展开的手臂**黑夜,指向八方,仿佛插满利刃的尸首图腾。 倾城闭上眼睛,张开双臂。 “我要回家了。”她数着星星,喃喃道。 她软绵绵的身躯长达三丈,悄无声息的缠住了他的双腿。冷冰冰,细腻的缠绕,让倾城想起了女娲娘娘。说不出的伤感。 “送你。”倾城要划船。 “不用。”她说,“喜欢水。”然后跳下鹰扬河。 水花打碎了水月,荡漾出圈圈涟漪。倾城低头俯视水面,她突然哗啦一下钻出来,勾住他的脖子,深深一吻。 “谢谢,今晚很快乐。”然后就甩着尾巴游走了。 一道水痕伸向远方,眨眼又愈合。 碧波荡漾处,烟笼秋水月笼沙。 破戒那迦渐渐远去,面对波澜不惊的河水,倾城沉声喝道:“出来吧。” 二十八条黑影鬼魅般钻出河面,脚踏神风,稳稳的跪倒在水面上。“假面天使近卫团参见主人!” “主人--”血红的羽翼划过夜空,银面具下传来小迦焦急的嗓音:“那女人是刺客!”从倾城走出稷下大剧院开始,他们就在暗中保护。 “不要紧。”倾城笑着摇摇头。“去行动吧,别让凯?撒罗大人久等。” “是!”身为近卫团团长,小迦和其他暗天使一样,无条件服从倾城任何命令。 回到稷下,大剧场内人去楼空,淡漠的月光静静流淌在曾经喧嚣的舞台上。 “回来了?”舞台上传来清脆的脚步声。明镜换上了锃亮的漆皮鞋,从舞台一侧走着另一侧,转身,走回来,周而复始。嘴角挂着微笑,似乎正欣赏着百看不厌的风景。 倾城拾阶而上。“不回真理塔?” “稍等。”嫣然一笑,明镜转身走进了更衣室。 “好看?”换上昆仑古装的明镜妙曼的转了一圈,曲线凹凸有致,优美的旗袍把身材衬托的恰到好处。 “好看。”倾城点头。“大了点。” “哦~这是最小的了,没人为十四的灰姑娘准备衣裳呀……”照照镜子,明镜心情不错。蓦然转身,她优雅的伸出右手,“殿下,跳支舞可好?” “当然。”倾城握住纤手,轻轻印上一吻。“即便钟声敲响,您有永远是我的公主。” 夜色朦胧,微风就是最悦耳的伴奏,子夜敲响了钟声,为和谐的舞步低吟喝彩…… “主人!”刚刚走下真理塔,一身血腥气的小迦迎面走来,身后的廿八暗天使则悄无声息的跪倒在阴影中。 “都起来吧。”倾城一挥手,廿八暗天使立刻消失在黑魆魆的夜色中。 “如何?” “干掉了!”小迦伸出手来,凯?撒罗鲜血淋漓的人头上,惊恐的牛眼兀自瞪得溜圆。 “又杀人了!”倾城蹙起眉头。“说过只是恐吓……” “他该死!”小迦咬牙切齿的道,“那头畜生,死有余辜!” 倾城一愣,不再追问。被小迦痛恨的人,想必一定犯下了有辱“人”这个字眼儿的罪行。 翌日凌晨,爆炸性新闻轰动了全城。 稽查营长官凯?撒罗被满门屠杀,目击者声称,凶手是一群黑衣妖魔,首领正是尽人皆知的假面天使。 同时,在凯?撒罗被刺的密室中,也发现了四具女童的裸尸,显然曾经遭到惨无人道的蹂躏。稽查营长官强**女的暴行曝光后,无数百姓暗自为假面天使喝彩。 第五章 天诛 凯?撒罗被杀,朝野为之震惊。 兵部长官古?撒罗声称为弟报仇,调动全城军队搜拿假面天使。 倾城再次上书,降魔军的议案受到空前支持。春江飞鸿一手遮天,强行压制众意。 武思勉带罪奉召见驾,立誓倘若假面天使再次出现,必定当场捉拿归案。 谁也不希望成为假面天使下一个狙杀对象,学宫派固然全力支持建军,贵族派也人心浮动。 倾城以退为进,主动提出搁置降魔军议案,转而保荐格兰特继任稽查营长官。春江飞鸿不好再干涉,只得便宜了声名狼藉的格兰特。 军部长官古?撒罗本想保举自己表弟继任,得知肥缺被人所占,大为不满,放言说“天香君故意拆台,定要还以颜色”。 倾城得知,付之一笑。 “为什么保荐格兰特?”柯蓝特地来质问倾城。 “为什么不能?”倾城反问。“格兰特为人谨慎,办事认真,足以担当防务重任。我们是好朋友,又是同窗,我推荐他为官不是很正常吗?” “他还算人!”柯蓝气的脸色铁青,“你想想!想想他干的那些伤天害理的勾当!”格兰特不见容于贵族派,镇压兵变时亲手杀了师兄,从此又为学宫派唾弃,这种卖友求荣、狼心狗肺的人,正该一辈子没脸见人。倾城把他挖出来,帮他东山再起,冒天下之大不韪,到底是为了什么? “正因为他走投无路,我才要保荐他。”倾城沉声道,“活人与其为死人背负忏悔,不如用行动来赎罪。” 晌午时分,格兰特来叶公馆道谢,言谈举止一如既往,和倾城说话也不卑不亢。大家都是聪明人,不需要拐弯抹角,倾城直截了当的告诉他“去见两个人”。 第一个是武思勉,第二个是萧红泪。 正说到这里,小迦引着萧红泪推门而入。 “有句话想和三师兄说。”她开门见山的说。 倾城笑着端起茶杯,“小迦,送客。” “她究竟想说什么?”格兰特想问又不好开口,默默跟在萧红泪身后。直到走出公馆大门,她才转过身来,定定的望着他,凝重的说道:“长久以来,我一直有种错觉。” 格兰特有点迷茫。他很少和女人打交道,不知她究竟想说什么。 “我一直认为……”萧红泪平静的凝望着他,“你有些话,想对我说。非常迫切的话--不对我说,就寝食难安。就是这个错觉。” “我不清楚。”格兰特嘴唇发干,不敢面对萧红泪的目光。事实上,他是不敢面对自己亲手杀死刘圣阳的事实。 “那就慢慢想。”萧红泪大度的说,“想好了告诉我。”说罢登车而去。 特地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格兰特觉得头痛欲裂。“我有话对她说……我有什么话对她说?”回程的马车上,他轻抚着爱剑“小吉”喃喃自语。剑锋冰凉刺骨,冰冷的小吉默默听他倾诉,却不能回答任何问题,更不懂他的苦恼。格兰特蓦然醒悟,“人这一辈子,只有剑还远远不够。” 竭力把萧红泪带来的苦恼抛到脑后,格兰特来到近卫衙门。论起官衔,他比武思勉低一级,但巡捕营长官与近卫营长官却是同等级别,今次以下级姿态登门拜访,虽说是倾城的安排,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夏日炎炎,知了呻吟着亘古不变的曲调,会客厅内闷热赛蒸笼。武思勉让他等足了一个时辰,期间没有侍女上茶,没有副官陪客,连偷遛进来觅食的狗都不给他好脸色。 格兰特毫无怨言的等着,武思勉进门后,看到的也是他一脸的毕恭毕敬。 “难怪老兄平步青云。”武思勉毫不留情的讽刺道,“除了卖友求荣的本领,阁下的脸皮,竟也如此厚不可测。”说罢嚣张的大笑起来。 “武兄过奖。”格兰特不文不火的答道,仿佛挨骂的是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小弟今次来访,是想对缉捕假面妖魔一事请教武兄高见。” “算了吧!”正如倾城所料,武思勉根本不打算和他合作。“缉拿假面蟊贼有我足够,你老兄的本事,武某领教过,不敢劳驾。” “可是……小弟职责所在,总不好置身度外。”格兰特面有难色。“万一将来有个闪失……” “什么闪失?怕受武某连累?”武思勉冷笑道,“失敬啊失敬,想不到老兄的胆量也非同凡响。”说罢端茶送客。格兰特前脚刚走,枢机衙门调令就送到府中--要他带队扫荡帝都城内地下赌场,不准涉足假面天使事宜。 格兰特把调令小心翼翼的收好,面带微笑。一切都如倾城所料,武思勉不让他插手,自己也乐得置身事外,等着打落水狗。 送走格兰特和萧红泪,倾城换上便装,乘车前往春风阁。燕三娘子早已恭候多时,倾城到来后立刻被迎进雅间。 雅间布置成扶桑和室样式,松软的榻榻米上摆着一方茶桌,燕三娘子席地而坐,悠然自得的摆弄着瓶瓶罐罐的茶具。天气闷热,她穿了件无袖高领小坎肩,月白色缎子里面料上点缀着些细碎的梅花图案,两条浑圆白皙的玉臂裸露的空气中,发髻高高挽起,用根翡翠凤头钗簪着,衬得粉颈倍显修颀。青罗长裙掀起半截卷至膝盖,小腿跪坐在臀下,纤小的玉足不着罗袜,半隐半现于裙裾下。 “我的小少爷,一路辛苦啦!”倾城刚一进门,燕三娘子就跑上来帮他更衣、换鞋,奉上香茗,伺候的无微不至。 用罢茶,燕三娘子又笑盈盈的说,“快躺下歇歇,奴家帮你松松筋骨。” 倾城想推辞,敌不住她一团火似的热情,只好趴在软席上,任她施为。燕三娘子的按摩技术果然高强,一阵拍拍打打,倾城舒服的仿佛置身云端,浑身上下轻飘飘软绵绵,疲劳一扫而空,睡意袭来,不禁打了个哈欠。 燕三娘子见他害困,便伸开双腿,背靠挂毯坐下,拍拍膝盖,说:“来,枕着姐姐的腿睡一会。”倾城摇头拒绝,她就自己靠过来,抱起他的头枕在自己大腿上。 “燕姐姐,上次托付你的事……” “放心吧,我的小少爷。”燕三娘子轻轻抚弄着他额前的刘海儿,柔声道:“奴家早就准备停当了。你先歇会儿,睡醒了咱们再谈。” “谢谢……”倾城微微翻了下身,渐渐进入梦想。枕着燕三娘子丰腴的大腿,耳朵紧贴温香软玉也似的小腹,鼻端充盈着青春美妇独有的成熟体香,那境况,说不出的旖旎,道不尽的缠绵。可他却没有丝毫非分念头,对此自己也深感不解。 温润的柔荑时而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后背,时而温柔的爱抚着自己的脸颊,女人口中喃呢着不知名的歌谣,耳畔传来的心跳,深远,空灵,恍若来自远古的梅雨,怡然洒落在明天的青草地上。 沙沙沙。 雨歇梦醒,头仍枕着她的膝。 倾城拜托燕三娘子打听帝都城内的各色人物,包括上次的凯?撒罗在内,共列举出十三个十恶不赦的人渣,作为假面天使斩除的目标。这个计划,名为“天诛”。 燕三娘子递上名单,倾城大致扫了一眼,那黑名单上满是娟秀的小字,人名、职业、罪行、府第标注的清清楚楚,绝大多数都是春风阁的常客。倾城调侃说“整治了他们,怕要坏了姐姐生意。”燕三娘子笑道,“奴家才不在乎呢!窑子大门八方开,有可人儿的姑娘,还怕少了花钱的凯子?倒是小少爷你常来逛逛,姐姐才真正喜翻了心呢。”后半截话一出口,自己先飞红了脸。 核实了黑名单,天色就黑透了。倾城想走,燕三娘子不放人,说什么也要他吃过晚饭回去。 “再忙也不差这一顿饭,要是厌烦奴家就明说,谁也不拦着您。” 倾城不好再推辞,就说“陪姐姐是福气,怎会厌烦?也不很忙,只是怕家里人担心”。这家伙模样长的甜,嘴巴也甜,又会扮乖,燕三娘子听了还能不欢喜?当下风风火火的张罗开了,也不嫌麻烦,大夏天的,两人倒美美吃了顿热辣辣的火锅。 回家后倾城把黑名单交给小迦,满脸严肃的吩咐道:“记住!只放火,不杀人。” “嗯!”小迦大力点头,用心记下。 “这才乖嘛。”说着话,倾城帮她盘好发髻,换上“朱雀之天翔”,戴好“玄武之假面”。 这期间,小迦嘴角挂着甜笑,半裸的娇躯在倾城怀里滚来滚去,象只口渴的兔子。 “嗳……主人。”打扮停当后,她揽住倾城的脖子嘟着嘴巴说:“以后无论去哪里,一定要带着小迦哦,今晚你都没有回家吃饭呢。” 距离拉近后,她的五官比印象中更为精致淡雅,让人不胜怜爱。 拧了下她的鼻尖,倾城笑道:“下不为例,小妖精。”嫣然一笑,她很满意“小妖精”这个新绰号。扳过倾城的额头亲了一下,一溜烟的跑掉了。 子夜时分,小迦回来了。 倾城睡的正香,突然被开门声惊动,半睡半醒的时,又听到关门声,彻底清醒时,小迦已自脚下钻上来。 进门时是满身血腥味儿的假面天使,爬上床后成了**裸的小羔羊。 “又杀人了。” “忍住了。” “那血腥气……” “近卫军的……突然冲出来……吓了一跳。”说着话,她已经把倾城的手拉到涨鼓鼓的乳峰上。 “武思勉的近卫军!可有伤亡?” “没有……都跳河逃掉了,有神风呢。”她的身子滚热烫人,强烈的需要在体表下大声呐喊。 “对了……有个妖怪剑客……跟着我们……可怕……千万别惹他……啊……”她语无伦次,继而大声呻吟,娇躯在他掌下扭动,泛起粉红色的诱惑,渗出细密的汗珠。 倾城没留意她的呓语,当务之急是满足她杀人后的**。 他把小迦抱到枕头上,低头吻她的胸,然后是小腹,再往下…… 她阴毛不多也不少,算不得柔软,也不至于硬的扎人。小迦的**也同样精致小巧,在昏暗的视野中呈现出湿润的玫瑰色,散发着雨后森林的清香。 倾城轻柔的爱抚着那里,然后更加轻柔的亲吻吮吸,直到花房完全绽放,流出香甜的蜜汁。 粉红的花蕊也充血、坚硬,怯懦的探出头来,每与他的舌尖儿厮磨,就兴奋的瑟瑟颤抖,流出更多的浓稠的蜜液。颤抖放射开来,顺流直上或逆流而上,传到小迦全身每一寸肌肤,带动着每一块肌肉都情不自禁的翩翩起舞,每一个能发声的器官都奏着。 倾城感受到了她的震粟,于是更加放肆,幻想自己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食蚁兽,把长长的舌头探进深邃的洞穴,灵活的舔食着白蚁,或是蜜蜂,用针样的嘴唇,全心全意品尝甘美的玫瑰花露。 她抖的越来越厉害,直到最后,犹如饱受压抑的火山终于喷发。大叫一声,死命的夹紧双腿,全身僵直,在高潮消退之前,一直保持这个状态,像雕塑。 **外缘那一圈膣肉突然紧缩,接着又翻卷,牢牢套住倾城的舌头,固执的往腔深处拉扯,柔滑细腻的肉壁也向中间挤压,让外来者无处可逃。 等他逃出温柔枷锁,小迦已经熟睡,打着韵味十足的呼噜。 十二家显贵府邸同时起火,肇事者又是假面天使。武思勉当时虽在现场,却只能目送凶手扬长而去,近卫营沦为消防队,他这条回锅咸鱼,再也翻不了身。 “天诛”震惊当世,百姓人心惶惶,奸佞闻风丧胆,权贵色变,朝野哗然。 谁也不知道“假面天使”下一个目标是谁,谁都知道武思勉是个大饭桶,谁也不能阻止建立降魔军的建立,包括春江飞鸿。 早上起床后,倾城就是这样想的。预见很正确,然而,意外先发生了。 第六章 妖剑客 本来是个很普通的早晨,穿衣,起床,洗漱,一切都和往常无异,直到倾城发现了那条影子。 当然不是自己的,可屋子里明明只有他一个人。一个人,两条影,不是他眼花,就是遇上鬼了。 当看到“朱雀之天翔”无风自动,“玄武之假面”凭空离开桌面一寸,倾城确信答案是后者。 “那家伙已经知道假面天使的底细……”倾城不动声色的穿好鞋,若无其事的走向“影子”,“小迦,龙侍醒了没?我要骑马出门。” “哦~ 知道了。”小迦乖巧的答道:“我去叫她起床。”脚步声渐渐远去。 倾城走来的同时,“影子”悄无声息的闪到一旁,缩成一团,变成等待攻击的刺猬,凸出的利刃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暗影。听了倾城和小迦的对话,它松了口气,自作聪明的把“朱雀之天翔”和“玄武之假面”放回原位,蹑手蹑脚的溜向门口。 “影子”刚把头探进门缝,倾城蓦地冲上去,关门! 哐啷~ 摔门声震耳欲聋,接着就是凄厉的,绝非发自人类口中的惨嚎。门扉周围的空气急促的波动,看不见的魔物,正在虚空中挣扎、颤栗。有浅蓝的液体在空中凝结,淋漓流下,散发出罂粟花的香味,浓郁的血腥。 “遗忘是个隐蔽者,藏在长长的黑斗篷里;曾经发生过的事实,却想要逃离……” 倾城趁机念诵咒文,银亮的光辉自掌心中散射而出,“神明之眼”驱散了“影子”的“隐身术”,高挑的人形在神光中浮现。 尽管早有心里准备,他还是大吃了一惊。 “影子”拥有人类的形状。全身包裹在漆黑闪亮的紧身皮衣中,腰、颈、手肘、脚踝,所有关节部分,一率套上银光闪闪的金属环,刻着蚯蚓形状的古代咒文。黑漆皮护臂、手套,长筒黑皮靴,黑皮面罩,只露出两只眼,凶狠的瞪着倾城。那目光阴冷邪恶,倾城被他盯的头皮发麻,仿佛一条流着毒涎的触手粘在身上,寻找着钻进体内的洞窍。 门扉仍在震动,一条深蓝色的怪兽正死命挣扎,它的头被夹在门中,惨叫从门外传来,微弱得好似婴儿的哭声。从形状看,它该属于蜥蜴或蝾螈一类,尽管有神明之眼照耀,它的隐身能力并没完全消失,形体的轮廓模糊不清,倘若不扭动,就很像围墙返潮浮现的斑痕。 怪人恶狠狠的瞪着倾城,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倾城没有武器,也不敢先出手。两人对视,除了僵持,没有别的选择。 倾城释放了阿修罗魔功,血雾包围了他,却侦察不到任何信息。那家伙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所有属于人类的特征全部包裹在邪气的皮衣内。 倾城又发动了目神通,可无论“心之大千世界”还是“明心慧剑”,方一触及他的身体,就被那些镂刻了符咒的金属环反射回来,难有寸进。怪人身上大大小小数十个金属环上,分别铭刻着屏蔽各类魔法的咒文,无论风雨雷电水火等元素魔法,还是催眠、蛊惑等心智魔法,都没用。 倾城只好把阿修罗魔功转化为“紫霞”,用“罡气”来压制他,可他惊讶的发现,对手在用同样的手段对付自己,墨绿色的氤氲环绕在他体外,散发出甜中带腥的刺鼻气味。 两人都是操纵“气”的大行家,罡气对峙,优劣立分。倾城全力催发“紫霞”,怪人渐渐不敌,只好后退半步,缩小气的控制范围,倾城步步进逼,运用高超的技巧,把散漫的罡气集中到前方,收束成圆锥形状,力量倍增。“绿烟”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压力,怪人踉踉跄跄后退数步,直到撞上墙壁。 倾城似乎占了绝对优势,事实上却是骑虎难下,肚皮里叫苦连天。 “绿烟”威力比“紫霞”稍逊,阴毒却胜出了十万八千里。静谧的卧室内隐隐有细微的沙沙响,那是“绿烟”吞噬“紫霞”的咀嚼声。怪人的罡气宛如千百条狡猾的毒虫,通过蚕食对手不断壮大。 小小的寝室沉积着妖异的沉默,泥泞而黏稠,排挤空气,占有空间,置身其中的两人,谁也无力逃脱,只有祈祷对方先倒下。 突然,门开了。 “主人,龙侍备好了!”小迦推开门,飞进来的却是血红的魔剑“阿修罗”。 倾城早朝一向乘马车,龙侍一向醒的很早。从他的反常,小迦知道出了变故:清晨骑马,指的是不速之客;去找龙侍,暗示了去拿武器。这些切口虽没有经过事先训练,可她还是全部猜中。傻乎乎的姑娘,关键时刻会变得聪明绝伦,这正是小迦的长处。 倾城抬手接剑,怪人趁机跳向门口,飞快的提起那条半死的蜥蜴,急声吼道:“罗刹,变成剑!”蜥蜴怪叫一声,跳到他手中,果然变成了一把绿惨惨的长剑,反手挡住破空飞斩的“阿修罗”,猛的拉开门,向外冲去。 倾城阻拦不及,刚想追击,却听见门外传来两声惊叫,门突然又被拉开,怪人跌跌撞撞的退回来,用力关门,慌慌张张的插上门闩,这才回过头来。前所未有的,倾城在他眼中看到了恐惧。 没有任何征兆,怪人扑向纱窗。“回去!”倾城一式阳光?指南针,将怪人迫回去。屋内空间狭小,拔刀术和大乘幻杀剑都不便施展,倾城平举魔剑,将他圈在阳光?指南针的控制场中,手腕轻摇,血红剑尖圈点出一蓬光晕,剑气喷涌而出,凝结在空中,形成一座无形的牢房。怪人不敢触及“剑气栅栏”,身子扭曲成可笑的S形。 “放下剑!”倾城厉声喝道。 愤懑的哼了一声,他缓缓放下武器。 倾城送了口气,一瞬间,阳光?指南针出现了些微波动。怪人抓住了稍纵即逝的机会,目光大炽,“罗刹回来!” 倾城冲上--室内施展不开拔刀术--侧身,按刀--出刀!“春夏秋冬,功成身退!”小角度突击的“四季剑”在狭窄的空间内发动、加速,瞬间便飚升至破坏力顶峰。魔压与大乘剑心同时充入剑鞘,阿修罗释放七色华光。 千钧一发,怪人举起长剑,“罗刹!变成毒龙!”剑锷应声裂开,十八枚蓝盈盈的的宝珠弹射出来,宛如一朵盛开的妖花。 新?炎流?四季剑!“距离拉近,倾城滑步,急停,出剑横扫。春华、夏晚、秋实、冬雪一气呵成。“阳光”剑气撕破防御罡气,璀璨的“火流星”倾盆泻下。 也不知那怪人用了什么妖术,手中剑像是散开的麻绳,突然分为九股,幻化成九条漆黑的长剑。手腕急抖,他顷刻间布下千条剑气,硬接下倾城的“夏晚剑”。等到“秋实”莅临,九支剑又盘旋成螺旋状,有如盾牌,挡住了无坚不摧的“新月剑”,反弹了“大气之刃”。 倾城没给他喘息的机会,“冬雪剑”接踵而至。“瞬息冰封”不能冻结他的人,却封住了他的剑,拔刀术破体而入,几乎将他拦腰砍成两截。伤口喷出猩红的血,证明了他是人类。 反弹开来的大气魔法割裂墙壁吹开窗帘,光线投进斗室,倾城这才发现,那古怪的长剑竟然是只活物--九条蛇状的身躯,尾巴收拢于剑锷,九枚鸡蛋大的蛇头上都生有锋利的独角,正恶形恶状的扭曲、蠕动,试图挣脱“冻结术”的束缚,时不时吐着火红的信子,倾城刚才看到的十八粒蓝色宝珠,正是九头蛇的眼珠。 “罗刹,吃了他!”怪人厉声怒吼,双眼血红,长剑脱手掷出。距离太近,倾城撤身闪避,匆忙中忘了那剑乃是活物,只觉得肩膀刺痛袭来,全身立刻麻木不仁,一跤跌倒,再也无力爬起。眼睁睁看着九头蛇张开血盆大口,贪婪的扑向自己,獠牙贴上咽喉…… “喂!喂!快开门呀!”小迦在撞门。 “罗刹,别杀他。”怪人忍痛爬起身来,收回妖剑。“罗刹,变成鼠!”那剑立刻缩成一团,只见泥土飞扬,眨眼间地板上出现了一个地洞。恨恨的瞪了倾城一眼,那怪人随即跳进地洞。 挣扎着爬到地洞前,倾城刚想低头看,一只蛙跳出来,险些撞到他的头。 “咕呱……咕呱……”又一只,然后是一大群。 之后是蜈蚣,密密麻麻的爬满地板,接着是拳头大的毒蜘蛛,在天花板上织出层罗叠嶂的网,然后是蚊子、苍蝇、蝗虫嗡嗡嘤嘤的飞出地洞,小小的卧室内群魔乱舞。 倾城恶心欲呕,冷汗淋漓。 “他就是妖怪剑客呀!”事后小迦告诉倾城,“昨天晚上一直跟着我们,鬼鬼祟祟不是好人!小迦有提醒你小心哦~” 倾城沉默不语,心想,小丫头越来越古怪。 幸亏有“银龙软猬甲”保护,倾城伤的不重,肩膀被妖蛇咬了一口,吃了些解毒药,已经没有大碍。 “妖剑客,到底是谁……”略一沉吟,倾城脑中浮现了一个名字:武思勉! “小迦,快备马车!” “嗳?不是已经请了病假?主人,去哪里呀?” “近卫营,拜访武思勉!” 倾城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刚一出门就看见武思勉了。这家伙戒严了全城,正领着一彪人马满大街的搜捕假面天使,虽说一脸晦气,精力倒过剩的可以,马上马下跳来窜去,叫嚣呼东西,隳突呼南北,哪里像是刚刚受过重伤的人。 不是武思勉,“妖剑客”又能是谁?倾城百思不得其解。 回府倾城就开始发烧,打摆子,口吐白沫。受伤的手臂肿的比小腿还粗,红肿中透着黑气。 小迦立刻请来无心,诊断后得出了匪夷所思的结论:“伤口内有活物在蠕动,倘若不尽快取出,就会顺着血管爬进心脏--那当然死定了! 无心建议立刻开刀,喂倾城喝下一大碗麻药,在他入睡期间准备好刀具、药物。一切就绪无心刚要动手,却见柯蓝、龙之介等人都闻讯赶来探望病情。 “都给我出去!”无心把手术刀叫给助手,板着脸撵走闲杂人等,又叫小迦看门,不准任何人入内。 刚关上房门,无心听到内间传来凄厉的惨叫。冲进去一看,女助手正捂着脸满地打滚,血水顺着指缝流出,顷刻间就断了气。翻过尸体,她查点吐出来。死者的脸血肉模糊,眼睛所在的部分,只剩下两个黑洞。 起身在看床上,倾城的手臂鲜血淋漓,割开的刀口处爬出无数条粉红色的小蛇,每只蛇都生了九个头,一发蠕动起来,恶心的无以复加。 无心吓得大声尖叫,围着病床团团转,想找个长棍子打蛇。除了医术,她就是个笨蛋,棍子没找到,自己也狠狠跌了一跤,摔破了鼻子,哭的一塌糊涂。外面的人听见病房内乱成一团,有惨叫,有哭声,都吓毛了,想冲进来,全被小迦挡住。小妮子只管忠心护法,其余一概不理。 “别怕!”麻药早就失去了功效,倾城痛的死去活来,还不忘先安慰她。看见手臂上蛇头攒动的景象,不由得倒抽了口冷气。 这些蛇和他的血肉纠缠在一起,乱来等于自杀。 “打开封闭的心灵吧,让我进入你梦中的世界。 假寐与睡眠是两兄弟,受命为诸神服务。 可神视为轻松的,凡人却难以忍受。 假寐变成睡神,睡眠成了死神…… 来吧,迷失方向的可怜人,闭上眼,进入梦的天堂--梦精灵之吟唱!” 倾城对妖蛇用了“催眠魔法”,让他们暂时安静下来。效果不错,九头蛇哈欠连连,慢慢缩回血管中,伤口也不再扩大。 无心看的忘了哭,小心翼翼的靠过来,帮他包扎伤口。 “好些了?”无心嚅嚅的问,“嗯……把毒蛇养在手臂里,会不会……很难受?” “你说呢?”倾城哭丧着脸地反问道。 无心没办法,大家就把生不如死的倾城被抬上真理塔。 “这是传说中的‘九首毒龙’!”明镜惊讶的说,“很稀罕的妖兽呢!” 找来一只铜盆,装满清水,撒上一袋糖。几分钟后,自梦中醒来的毒龙闻到甜味,争抢着爬出来,钻进铜盆,没命的喝糖水。 “毒龙喜欢甜食,嘴馋的很。”明镜悠然的介绍着毒龙的习性,俨然宠物店老板。 “一个、两个、三个……” “一共九条。毒龙借助毒牙排卵,咬一口,就排下九枚卵,以受害者为宿主。” “宿主……”倾城听的头皮发麻,忙说起今天早上的事,问明镜“可知道那怪人和他那把‘活剑’的来历”。 “哦,那是妖剑客--”明镜肃然道,“六圣兽妖剑的主人!” “六圣兽妖剑……那家伙叫它罗刹来着,原来就是传说中的妖剑。”倾城听说过,这件传说中最邪恶的武器,和名剑红莲、神剑?补天、魔剑?阿修罗、雷刀?丈二大雷神、梵剑?漆黑守护神、圣剑?正义之铭刻、光刀?此情可待成追忆等神兵齐名,是四神大陆最有名的八件武器之一。 凡是拥有“妖剑”的人,就能运用“九头毒龙”、“催眠蟾蜍”、“破风魔蝎”、“隐身蜥蜴”、“地遁鼹鼠”、“再生蚯蚓”六头圣魔兽的力量,世人称之为“妖剑客”。 历代妖剑客出世,都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被妖剑夺走人性,沦为邪恶的刽子手。上一代妖剑客要追述到四十年前,他凭借一支妖剑,纵横白虎大陆无人能敌,刺杀了无数权贵、政要,万军之中取上将头颅如同儿戏。当时的白虎人,提起妖剑客的大名皆不寒而粟。 明镜与上代妖剑客有过一面之缘,面貌早就没印象,只知道他用自己的血腥钱创建了一个门派,专门训练杀手,为他赚取更多的血腥钱。“现在很少有人记得妖剑客,但提起清华门的大名,想必你也不陌生。” 上代妖剑客就是清华门的创始人,袭击我的,难道是他的传人 ?[-99down]“清华门为什么派人刺杀我……不对!那家伙不是杀手……明明有机会杀我,可他没有动手……”线索千头万绪,越理越乱。凭空冒出个目的不明的“妖剑客”,帝都的局势更加复杂。妖剑客知道了“假面天使”的真相,这对倾城的计划,构成了致命的威胁。 彼暗我明,敌友难分,他无计可施。除了自己与春江飞鸿,倾城敏感的判断出,“帝都城里,还有第三股势力,暗中窥伺着一切。” 走下真理塔,阳光晒在身上,阴影投在心中。 倾城修养了三天,这期间只有两件事值得一提。 飞鸿终于惩治了武思勉办事不利,陛下赦令开院讨论帝都防务,建立降魔军的议案正式通过,倾城兼任总提调,主管一切建军事宜。 雷烽安全返航,贩去的古玩卖到天价,贩回来的昆仑特产也全部售罄,赚了个钵满盘满。倾城在病床上读了胡克和星期五的来信,知道他们已经生了一对双胞胎,幸福的不能更幸福。 信末,星期五模仿胡克的语气问“小叶子,你和水月婆娘生了几个娃娃?” 倾城哑然失笑。幻想着水月抱着宝宝喂奶的模样,险些笑掉下巴。 妖剑客没再出现,也没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仿佛化为水汽,就此人间蒸发。 倘若不是肩上那块伤疤,倾城准会怀疑,“一切都是梦魇,根本不存在什么妖剑客。” 第七章 降魔军 孔雀历121年6月15,帝国枢密左使、天香君叶倾城奉旨建军,专门负责对妖魔作战,史称“孔雀降魔军”。 对于新军建立,春江飞鸿当然满肚子的不乐意。口头上被迫认同,背后当然要狠狠撤上一记后腿。等到倾城来枢机衙门递交预算书,他就这么说:“哈哈,少君哪,本王最近很忙,建军事宜你和右相商量就行了。” “王爷公务繁忙,在下本来不便打扰,可是军费--” “啊呀君上,说到这个钱字,本王就头痛!”春江飞鸿打断他的话,转身拿来一摞公函指给他看。什么乌鸦领拒交人头税,凤凰城截断商道,百灵城遭遇海啸,鸵鸟领颗粒不收…… 倾城晓得他是故意掣肘,犯不着争竞,暗自冷笑一声,转而去找艾尔将军。 艾尔将军在枢机衙门里是二把手,属于吃冷猪头肉的角儿,地位很高,就是说了不算,当然没能力拨款建军。 从经济上钳制,春江飞鸿的如意算盘打的不错,就可惜事与愿违,身为急公好义堂的幕后大老板,倾城根本就不缺钱!等到无痕月和雷烽满载而归,一切设备、军械完全不成问题了。 最让春江飞鸿摸不着头脑的是,倾城号称“降魔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可谁也没看见驻军基地究竟在那儿,更没人知道他究竟是这么训练的。 反正关于新军的一切,全都隐藏在神秘的面纱下,等到七月初举行帝国阅兵式,一千多号降魔军战士才突然出现在校场上,仿佛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妖精。春江飞鸿哪里会想到倾城的基地设在地下,大罗天暗藏玄机,内中秘密外人无从知晓。 建军伊始,倾城幕僚团全体动员,人人都忙的不可开交。 叶公馆二爷龙之介,担任总教官再合适没有的了。不但总管大罗天基地,而且亲任教官,负责训练“敢于向死亡挑战”精英战士。 “敢于向死亡挑战”这种装腔作势的辞令当然不可能出自憨厚的北条二爷之口。想当初,龙之介一放出想当教官的意思,基本上其他教官都可以回家抱孩子了。只消看看当初与自己实力相当的“廿四暗天使”,降魔战士们当然会把“北条老师”当成点石成金的活神仙。 “人太多,我要筛选。”想不到自己会这么受欢迎,龙之介只好提出最苛刻的条件。“亡命徒留下!杀人狂留下!虐待狂留下!”他宣布只招收这三类人,其他一概拒收。于是……只留下100多名美少女。 “咦~ 你们不怕死?”龙之介忍不住长叹:“世道还真是说变就变哪!怎么现在女孩子都成了暴龙?” “怕!”少女们一口同声的回答。 “不过北条老师是好人,一定不忍心让大家吃苦,对不?” “哈呀~北条先生,只要和你在一起,再苦再累我们也不怕!” “北条大哥……就算死在你手中,小妹也无怨无悔……” “帅哥儿,你真的会虐待人家吗?可不可以只用绳子不用蜡烛……” 被她们的亲热话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面对这群莺莺燕燕,龙之介后悔不迭。本来他就是为了逃避N 位千金小姐的约会才躲到“大罗天”,不成想才出虎穴又入狼窝,一跤跌进盘丝洞。 “怎么会这样……”早知如此,他刚才一定会说“不怕老鼠的留下!敢生吃苍蝇的留下!能站着小便的留下……”请勿大惊小怪,最一句乃是雷烽雷师爷补充。 雷师爷刚航海归来,被南朱雀海灿烂的阳光晒得肤色古铜。雷烽为此深感得意,认为这健康的肤色无疑给原本就已经位于英俊极限的自己锦上添花,充满蓬勃朝气与阳光气息。 可回到朱雀后,“朝气男”不禁大失所望。四神大陆的姑娘大多目光短浅,欣赏水准还停留在“小白脸”的层次上。雷烽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的步入帝都城门,沿路不时有少女美妇冲他指指点点,时而掩口微笑。刚开始雷烽还挺得意,美得合不拢嘴,直到听见这么一句话“呸!瞧那黑煤球,笑得像只癞蛤蟆!” 雷烽气得差点一头载下马,满脸朝气全化作沼气,灰溜溜得逃回叶公馆。刚一见面,柯蓝就吓失声大叫。“小雷,你怎么黑得像只熏鸡?难道是纵欲过度……” 没脸见人的雷师爷也只好躲到大罗天来,一面等待肤色复原,同时也继续研究“七曜魔法剑”。 在银河?朱里奥的启发下,雷烽对魔法宝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特别提出一项计划,专门开发各类新式魔法宝石。在计划书中,雷烽预言“魔法宝石的出现,已经改变了整个四神大陆的魔法体系,作为最简单、实用的魔导器,魔法宝石必将开创一个崭新的魔法时代!” 倾城大力支持他的研究工作,不但拨了一大批上等水晶石给他,还把稷下最优秀的魔法师和炼金术士秘密送到大罗天,作为雷烽的副手,建立了专门研究魔法宝石的实验室。 雷烽的思路很清晰,就是从魔法和矿石两方面入手。 雷烽发现,正如同魔法按照属性分为“七曜”,矿石也有各自的属性。就拿天然水晶来说吧,通常都是沉积在河底,当然属“水性”。所以呢,与水系魔法相容性最好,充入和发射时的损耗非常少,此外,对风系魔法的相容性也不赖。理所当然的,水晶会排斥火系魔法,谁也不能做出“火系魔导水晶”。 雷烽用天然硫磺结晶作实验,得出相反的结论,这些生长在火山口的矿石,对火系魔法特别亲热--简直如胶似漆,相反,对水系魔法就百般刁难,无论如何也不肯结合。 得到这个结论后雷烽就大肆收购各类矿石,最后得出如下结论。 翡翠石最适合木系魔法,白玉石则与土系魔法相亲,陨铁同金系魔法相爱,月光石和暗黑魔法两情相悦,金刚钻对光明魔法情有独衷。 至于玻璃,因为人造品,无论对哪种魔法都相容,不过效果都不算好,属于“样样通样样稀松”的普适代用品。 此外,魔法的效果与矿石的形状也有很大关系。通常情况下,六棱形的魔法石就比较好了,而精心琢磨成“立体五芒星”的魔法石,则具有最优秀的相容性。 以此为指导,雷烽开发名为“七曜之灵”系列魔法石,并选择材料常见的金、木、水、火、土五类投入量产。 而“神圣之光金刚石”和“暗黑之心月光石”,由于金刚石和月光宝石价格昂贵,只能作为珍品收藏,一般的降魔战士没福气享用。 经过一系列的改造之后,作为“七曜魔法剑”的弹夹,魔法宝石的实用性大大提升。原来只能发射三次,现在已经有了自动调节攻击(防御)强度的功能,避免无谓的浪费魔导能量。 雷烽的眼光没有局限在魔法武器上。 他制作了一种结界魔法石,只要随身佩带,就能在一定时间内增强对物理或特定元素魔法的防御,或者附带某种特别属性。前面提到的“神圣之光金刚石”和“暗黑之心月光石”就属于这种情况。佩戴了“神圣之光金刚石”后,在光明系魔法“神圣之光”的保护下,佩戴者就有了自动疗伤的能力,生命力自然大大的增强。而且在“神圣之光”笼罩下,什么催眠啦蛊惑啦之类的邪术也都不怕。 至于“暗黑之心月光石”,则能使佩带者短时间内“隐身”,是秘密行动的必备法宝。 除此之外,雷烽又想到有很多威力强劲的大魔法不属于“七曜”中的任何一类,他就想试着找到“专门适合某种魔法的特殊矿石”,制造出“专用魔法宝石”。 他搜集来蓝宝石、红宝石、玛瑙石、海琉璃、黑曜石等等好宝贝,不辞辛苦的试验,终于成功的制造出了几种能发动特定大魔法的“专用魔法石”,进而产生了威力远超“七曜魔法剑”的精品--“专用魔法剑”!譬如“雷电怒涛魔法剑”、“海啸狂澜魔法剑”、“地狱暴炎魔法剑”、“末日流星雨魔法剑”等等。 如果研究工作到此为止,雷烽就是当之无愧的魔导器发明大师,天才魔法学家。可这家伙被一连串的胜利冲昏了头,得意忘形之下,他不停助手劝告,居然想研制“禁咒魔法宝石”。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大罗天基地内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制造“圣火创世纪魔法石”的实验惨遭失败,实验室夷为平地,独自工作的雷烽被抬出现场时体无完肤,活象只烤玉米。 人人都以为他死定了,可凭借着蟑螂般的生命力和主要配角的身份,我们这位可敬的天才魔法师竟然保住了小命儿。 由于皮肤被烈火灼伤,雷烽被抬进医宫重病房,如愿以偿的脱掉了古铜肤色,摇身变做木乃伊。 建立新军的赦令一出台,倾城立刻把学宫二把手柯蓝调回大罗天,交给她一项至关重要的任务--研制降魔军专用的通信联络装置。 “小蓝,还记得当初在企鹅城,你曾把两块水晶石安置在南极山庄,用来窃听敌情?” “当然记得,那还是我的学子毕业设计呢。可是……”柯蓝抓抓后脑勺儿,不解的问:“叶子老大,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那还用问?这么好的通信装置,当然要发扬光大!”倾城告诉柯蓝“降魔军必须有自己的联络手段--而且是最优秀的!总不可能这边发现敌情,我们的通信兵才慌慌张张的放狼烟,哪还来得及?须知我们对付的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妖魔。正所谓兵贵神速,通信亦然。” 柯蓝欣然领命,翻出当初制造窃听器的设计图,尝试着改造成通信仪。 对于通信仪,倾城提出了两个要求:一是机密,二是远程。这两点的重要性就不用废话了。 要想完美实现,在那个没有电力能源的世界,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拿“烽火”来说,距离倒是挺远,可敌人同样能看见。骑驿马送消息的斥候兵算是比较机密了,可由于马速限制,沿途还要休息,再加上其他意外--譬如车祸、强盗、路段阻塞--效率实在太差。很可能这边都已经投降了,求救的驿马还没到目的地呢。 柯蓝思来想去,最后想到了超人类之间联络的“心灵邮件”。这种特技完全是心电感应,当事人心领神会,外人不知所云。 至于距离,也相当不错,当初龙之介就隔着一条街和无瑕谈情说爱来着。 “对呀!降魔军中也许有超人类呢!”想到这里,柯蓝就兴冲冲的跑去找龙之介,要来降魔战士的花名单,在备忘录中查找有“精神病态旺盛”、“幻视症患者”、“幻听症患者”、“神经质”……等特征的人。 经过一番筛选,还真让她找到了不少拥有超人类血统的战士。这些人本身没有“超人类技能”,但精神力量都非常强,其中有人声称每晚都能看见幽灵,还有一位指天发誓说“能用意念控制阳物自由勃起”,并愿当场表演。 总之,柯蓝把这些神经兮兮的小子全部搜罗起来,作为自己研究的实验品。 恰好当时龙之介被女战士们虐待的生不如死,每餐饭都要吃足一百口,而且不准偷工减料。 话又说回来,倘若姑娘们的厨艺足以媲美容貌,这也不失为一桩美差。事实却恰恰相反,她们精心调制出的东西,往往更接近于毒药。 为了免遭鸩杀,龙之介每天三餐都要逃到柯蓝这儿来享用--柯大小姐素来信奉“食不厌精,烩不厌细”,稷下第一美食家的名头可不是空话--因为同是超人类,他也顺便帮柯蓝研究“心电感应通信仪”。 在多位学者的通力配合下,柯蓝把“水晶窃听器”和超人类之间的“心灵邮件”结合,终于制作出“降魔军专用心电感应通信仪”,嫌名字太长,简称“天使之翼”。 “天使之翼”的研制成功,使降魔战士拥有了远程通信的能力,只要彼此距离不超过一万米,就可以通过“天使之翼”联络。对于冷兵器时代来说,一万米的通信距离已经很可观了。 当然了,这宝贝也有自己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只有“超人类”后裔或者精神力超强的人才能使用。 正因如此,柯蓝特别在降魔军中挑选了一百名拥有超人类潜质的战士,特别组成了一个“秘蝶组”,专门负责情报通信。 至于其他降魔战士,以每五十人为一小队,配置两名能够使用“天使之翼的”战士,称为“通信士”,负责情报发送和接受工作。 通信士是降魔军的眼睛和耳朵,地位至关重要,但反过来说,一旦小队中的通信士全挂了,基本上就成了瞎子、聋子,只能孤军作战。这是降魔军的隐患,可当前实在无力解决,只有尽量对通信士加强保护。 虽然不是超人类,但“廿八暗天使”拥有了“神”的力量,精神力量远远超出普通人类,使用“天使之翼”不成问题。针对他们的需要,柯蓝以“天使之翼”为基础,特别设计出“天使面具”。 “天使面具”外形模仿“玄武之假面”,左右太阳穴紧贴两片“天使之翼”,并通过明镜提供的太古魔道知识,使队员之间脑电波连网,自己的想法可以通过心电感应,瞬间传递给所有队员。 一般的降魔战士脑波强度不够,“天使面具”只有“廿八暗天使”才能使用。从某种意义上讲,戴上面具的“暗天使”们,已经不再是二十八位个体,而是二十八具分身,二十八条触手,至于本尊,当然就是倾城。 身在重病房的雷烽听说柯蓝和龙之介正在研究“心电感应”,特别托无心转告龙之介“阿介哪,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戏’,你可别背地里往我头上栽角哦。此外,虽说‘老婆如衣服,朋友如手足’,可小蓝那种没胸没屁股的型号,想必你也穿着不和身,而且她每睡觉必流口水,鼾声如雷,梦游,便秘,尿床……” 口信送到之后,龙之介当然加倍小心不敢越轨,柯蓝则提着菜刀风风火火大步流星直奔医宫。 据知情人士透露,“当晚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只听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蓦然划破夜空,之后万籁俱寂,一切都淹没在死样的岑寂之中,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其他文学性或写实性的描述还有十余种版本,这里不再一一赘述。总而言之,直接后果就是受害者不得不把住院时间由半个月延长到三十天,期间大小便不能自理。 作为降魔军总提调,倾城本人也没闲着。龙之介曾多次跟他诉苦,说“降魔军训练太危险,穿轻便的皮甲不顶用,可要是穿上军方的标准骑士铠--六十多斤重的铁疙瘩--行动都很困难,更别提训练了。” 说到铠甲,倾城立刻想起水月送给他的“银龙软猬甲”,当初要不是有它护身,自己早就死在妖剑客手中了。如果能把软猬甲量产,对于降魔战士来说,无疑是莫大的福音。 以朱雀现在的冶金水平,制造旧世界遗宝“银龙软猬甲”不太现实,但把钢铁拉成丝,弯成弹簧装的小环儿,编制成轻便的锁子甲,应该不成问题。 倾城草草画出设计图,本想立刻交付稷下机工部制造样品,可转念一想,又萌发了新念头。 当下修改图纸,把一整套甲分成四片--两只袖子,前胸,后背。此外又设计了拉环扣子,以便组合。这些都没什么奇怪的,最让机工们迷惑的是,倾城还画了一些看起来根本没用的金属丁卯和累赘的折叠装置,反而让铠甲显得不伦不类。 直到成品出来后,倾城才在降魔战士面前展示了这些特殊装置的作用。平时不用的时候,就把铠甲拆成四片,折叠起来,挂载在“神风”上--几乎不影响“神风”的性能。一旦需要,就可以很方便的组合、穿戴。 这种与锁子甲一体化的“神风”,就是后世史书中记载的神风?Ⅱ,是“把交通工具穿在身上--这一‘人机一体化’思路的首次尝试。” 制造锁子甲的钢环,都经过稷下秘传的“淬火术”处理,韧性、硬度和耐磨性大大加强,因为淬火后颜色变得漆黑如墨,降魔战士就给它起了个挺威风的名字--黑龙战铠。 一系列的准备工作完成后,“孔雀降魔军”正式登录帝国军部。降魔军大体可以分为四个单位,各有所司,编制如下: 秘蝶组──负责情报接受发送和间谍工作,精神感应力超强,能够使用“天使之翼”,由柯蓝指挥。约一百人。 卧虎组──负责後勤补给与战士训练工作,由萧红泪负责。数量不定,非战斗单位。 神鹰组──少量精锐,快速反应部队,第一时间开赴战场。由北条龙之介领军。约三百人。 潜龙组──负责紧急支援,拥有战斗魔法师军团。成员素质和配置比“神鹰组”稍低,但人数较多,适合集团作战,由雷烽负责。约六百人。 降魔军的基本配置如下:交通工具:神风。 通信装置:天使之翼。 武器:七曜魔法剑。 铠甲:黑龙战铠。 这里顺便说一下倾城亲军“假面天使近卫团”的配置。 假面天使近卫团:倾城的近卫军,由降魔军中最最精锐的战士组成,魔武双修,四象级神格,任何一人都能轻松杀光一支军队。唯一的缺点就是人数太少,号称“廿八暗天使”。名义上由倾城亲自统帅,实际上是近卫团长小迦领军。装备如下: 交通工具:神风。 通信装置:天使面具。 武器:专用魔法剑。 铠甲:黑龙战铠。 附加品:胸甲上镶嵌“神圣之光魔法石”,腰带上装有“暗黑之心魔法石”。 降魔军的军旗,名曰“凤舞九天”,乃是倾城亲自设计。 明眼人都能看出,所谓的“凤舞九天”图案,根本就和水月郡王的“迦楼罗纹章”同出一辙。再想到天香君和水月郡王的密切关系,善于观望风色的人不难得出一个猜想--阔别多日的女帝时代,就要回来了。 至于倾城本人,对于采用“迦楼罗纹章”为军旗,却有着外人难以想象的原因。 倾城设计军旗图案那天,午睡醒来的小迦也来凑热闹。“主人呀~你在画什么呀?要不要小迦帮手?” 莞尔一笑,倾城让她坐在自己膝盖上,说“在设计降魔军的军旗图案。如果你有好主意,不妨说来听听。” “降魔军……”小迦眨眨眼睛,又问:“嗳~廿八暗天使算不算降魔军?” “当然,是精锐嘛。” “那么,我也是降魔军的一员呢。”小迦点点头,一本正经的说,“是得好好想想,画个最威风的图案。” “傻妮子,这回你可说错了。”倾城撩开她额前刘海,温柔的说:“你不是降魔军的一员,小迦,你是主人。凡是属于我的一切,也全部属于你。”听了这话,小迦的眼中突然蒙上一层淡淡的云翳,怔忡的回望着倾城,两泓秋水中流露出深埋心底的情愫。 见她愣愣出身,倾城迷惑不解。“干吗用这么古怪的眼神看我?” “啊……哈,没……没有呀,我想到啦!”为了遮掩尴尬,她忙不迭的抓过鹅毛笔,在纸上乱画一起。“好看吗?” “……小迦,这是水月殿下的徽章呢!” “呃……是吗?哈呀……人家乱画的啦!” 倾城当下决定,就用小迦的涂鸦作为降魔军军旗,却没发现小丫头的发稍儿已因紧张而变得银白如雪。 无论从装备还是战斗任务来看,降魔军既不同于负责治安的稽查营,也不同于掌管防务的近卫营。这只仅有千人的微型军团独立于军部之外,只向倾城一人负责,又因为战士多是十**岁的少年,故此世人称之为“倾城少年军”。 对于仅千人的新军,春江飞鸿固然没有放在眼里,倾城本人也不会知道,就从“迦楼罗军旗”升起那一刻,“神王军八部众”的名字,正式载入四神史册。 第八章 出击 鉴于降魔军干打雷不下雨,我们可敬的飞鸿王爷决定找个机会非难倾城,让他知道,自己可不是装聋作哑的大傻瓜。 一日早朝,春江飞鸿当着陛下和文武群臣的面儿质问倾城。 “少君,新军的事情已经搞了这么久,到底抓住几只妖怪哪。” “启禀王爷,市面上有的全齐了。”倾城狡黠的笑道。 “呸!我说的是妖怪,不是青菜!”春江飞鸿被他气坏了,声色俱厉的说:“说什么降魔军?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假造名目私吞军饷这种事,本王见多了!哼!少君,你的降魔军到底在那儿?有谁看到了?” “还敢说私吞军饷?你这老家伙根本没给我一个铜板,现在倒来反咬一口,真是恬不知耻!”尽管心里有气,倾城仍然面带微笑,反问道:“那么王爷,您的妖魔又在哪儿呢?” “混蛋!我会告诉你吗?啊……不对,什么叫‘我的妖魔’,你……你不要信口开河!” “哈哈哈-王爷别多心,在下的意思是,只要您找到妖怪,降魔军当然立刻出动。” “我找妖怪?”春江飞鸿气的跳脚,“这是你们降魔军分内的事,为什么要我去找?” “既然是在下分内得事儿,您又何必多虑呢?这种小事交给在下即可,王爷大可不必费心。” 被他噎得直翻白眼,春江飞鸿恨不能喝他的血啖他的肉,转念一想,又不得不强自忍下这口气。 他心里清楚,现在的朝廷今非昔比,天香君已经全面取代了当年柯宇明的地位与威信,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但老奸巨猾的艾尔和他一个鼻孔出气,一向中立的帝国三元老也与之眉来眼去。像今天这样当面被顶撞,要搁在过去,他大可吹胡子瞪眼,旁边的也早有大臣帮衬。 可现在,自己固然不敢乱来,群臣也多半面带圣母式的诡笑,兴致勃勃的期待着他俩斗殴。 “哈哈~君上真是伶牙俐齿精力充沛,本王佩服,佩服!好呀,好呀,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哈哈哈哈……”春江飞鸿自认倒霉,偃旗息鼓。 “哈哈~王爷才是能软能硬伸缩自如,在下佩服,佩服!好呀,好呀,果然生姜还是老的辣。哈哈哈哈……”倾城权且放他一马,鸣金收兵。 这场面听起来不可思议,可偏偏又是事实。 不知从何时开始,每天的朝议都会上演一场龙争虎斗的闹剧,刚开始时群臣还紧张的不得了,当他俩要当场决斗,大殿上剑拔弩张。久而久之,知道他们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于是放下心来,当成每天定时上演的泡沫剧收看。 倾城不惮为朝议增添几分亮色,身为堂堂亲王,春江飞鸿可不想沦为笑料--因为每次败阵的都是他,气哼哼的回到王府,立刻找来武思勉、文正英、大瘟皇等亲信,商量报仇雪恨。 “叶小子目中无人,王爷再一味退让,只能让他得寸进尺越发嚣张!”武思勉义愤填膺的说。 自从“假面天使屠杀案”后,他因为办事不利,很是受了不少申饬,连带着近卫军的地位也一落千丈。以前巡捕营一向以近卫营马首是瞻,现在倒好,自己反而要看格兰特那小无赖的脸色。说一千道一万,罪魁祸首都是叶倾城。 “将军所言极是,余亦心有戚戚焉。”文正英摇着折扇,皮笑肉不笑的说:“既然将军如此痛恨叶小子,不如就趁今晚月黑风高,丈三尺白刃只身杀入叶公馆,来个一了百了如何?” 只身杀入?一了百了的恐怕不是叶倾城吧?武思勉气的说不出话来。刚想反唇相讥,春江飞鸿火大了,“都给全我闭嘴!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饭桶!” 文、武二人吓得矮了半截,缩在一角不敢出声。这时,屏风内传出年轻女人的声音:“阿爹息怒,叶倾城狡计多端,和他斗气实在不值。” “怎么能不生气?”春江飞鸿气乎乎的说,“难道你有法子对付他?说来也怪,自从那家伙建立新军,假面妖魔就消声觅迹了。” “其实很简单。”神秘女人说,“依女儿之见,假面天使分明就是叶倾城为建立新军炮制出来的替身,怎可能反去找自己的麻烦?” 春江飞鸿微微一愣,旋即恍然大悟:“红儿说的对!这小子原来是在演双簧……可恶,难道就任由他小人得志不成?” “王爷,事到如今,我们不妨将计就计。”一直沉吟不语的大瘟皇开口了。“不是降魔军吗?咱们就假戏真做,专门找些妖魔来制造乱子。 “对呀!如果降魔军降不了魔……少说也是渎职的罪名。”春江飞鸿闻言大喜,文、武二人也连声附和。只有那屏风内的神秘女人默不作声,对大瘟皇滥杀无辜的做法,似乎颇不以为然。 自从上次学园祭舞会之后,稷下舞台剧的名声就传开了。在帝都市民们--特别是上流社会的绅士淑女们--强烈要求下,萧红泪决定对外开放大剧院,每个周末定期举行舞会,每两周上演一次舞台剧。在这之前,帝都贵族的社交场合主要以私人沙龙为主,参加的人数非常有限。自从大剧院开放之后,稷下舞会就成了帝都最大的社交阵地,上至贵族缙绅名媛贵妇,下到一般市民外地游客,都可以凭票入场。通过舞会,稷下也可以搜集各**报,结交各界要人,再加上门票收入,一举数得,当然要花大力气办得红红火火。 本周正赶上新编舞台剧《白骨夫人》首映。在观众的一致要求下,本打算来看戏的倾城只好再次披挂上阵,饰演女主角“白骨夫人”。好在剧本就是他写的,虽没排练,台词倒也信手拈来。 同样是客串,龙之介改枪为棒,主演齐天大声孙悟空,雷烽让火烧光了满头秀发,正好演三藏法师。此外又从观众席里抓出大胖子贝隆大人,化妆成猪八戒,刚从白虎回来的无痕月装出副道貌岸然的表情演沙和尚,和他同来的红线姑娘则装扮成白骨夫人的侍女,最后空下个“小妖甲”的角色,就留给了伺职龙套的欧姆?培基。 虽是临时客串,配合的居然天衣无缝。特别是演白骨夫人的倾城,刻意模仿了干姐姐燕三娘子的神情动作,举手投足风流无限,一颦一笑骚媚入骨,看得台下观众目瞪口呆,口水流成小溪,某个面目可憎的器官也无视性别的行起注目礼。 舞台剧刚一落幕,柯蓝匆匆赶来,带来了妖魔出现的消息。 “根据秘蝶传来的消息,一男一女两个怪人出现在鹰扬河畔。男子肋生双翼,手持紫金棍,女子人头蛇身,长了八只手,每只手中都有一柄宝刀。那女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让河水瞬间冰封,把大小船只全部冻结。那个男人更加可怕,逢人就问些莫名其妙的荒唐话,如果答不出来,就一棍打死!” “破戒那迦和飞翼食人王……”倾城眉头紧锁,略一沉吟后掀开帷幕走到台前,对观众说“现在请大家欣赏今天的压轴好戏--天降奇兵。” 说罢转身回后台,立刻命令柯蓝用“天使之翼”通知“大罗天”地下基地的降魔军紧急集合,立刻出动! “小蓝,你坐镇稷下,负责通信联络!” “阿介,你马上带神鹰组迅速开赴鹰扬河!” “老雷,你集合潜龙组,等小蓝消息,随后开赴战场,负责支援!” 说着自己也走进更衣室,顷刻间回来,已经换上了一套轻便的劲装,腰间挎着木剑阿修罗。 “你也去?叶子,至于这么紧张吗?”一面换上黑龙战铠,龙之介不以为然的说,“只有两个妖怪,我一个人就能解决,何必兴师动众呢。” “阿介,我没有多虑。”倾城有条不紊的解释道:“所谓的妖魔,据我所知,都是春江飞鸿的家臣。他们光天化日下公然闹事,摆明了是诱敌之计。此外,这是我们降魔军第一次行动,不但要胜,而且要胜得漂亮!只有这样,才能让帝都百姓真正信任降魔军。” 说话间柯蓝传来信号,“降魔战士准备就绪!” 扬眉一笑,倾城大步走到台前,在上万双目光的注视下朗声道:“表演开始!” 话音方落,只见半圆形的舞台突然凹陷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半月形的轨道,仿佛一架阶梯,斜斜指向天空,另外半截埋在舞台下,不知有何玄机。 就在观众不知所措之时,轨道正对着的巨型落地窗无声无息的打开,湍急月光泻入剧院,正射在舞台上。 孔雀降魔军出击! 满月的光辉促生了不可思议的魔力,一排排身穿漆黑战铠的战士脚踏神风,风驰电掣般滑出轨道,直直射向天空。升到制高点的那一刻,神风变成滑翔翼,载着降魔战士飞出窗外,融入夜色。一排接一排的降魔战士冲出舞台展翅飞翔,如此流畅、熟稔的动作,与最精彩的杂技表演相比亦毫不逊色! 三百降魔神鹰驳风而去,窗扇合拢,轨道缩回,舞台恢复原状。 “表演结束,诸君晚安。”倾城躬身谢幕。 而台下观众,仍愣愣出神,怀疑自己身在梦中。等迟到的掌声沸腾了夜空,龙侍已经把后发先至的倾城送到鹰扬河畔。 “假面天使近卫团恭迎主人!”廿八暗天使关闭“暗黑之心”,整齐的跪倒在马前。亮丽的绯红梦一般飘落,小迦收起双翼,轻巧的挽住缰绳,扶着倾城下马。银白的面具遮住了她的俏丽的脸蛋儿,却突出了杀气躁动的双眼。 “都退下吧。今天是降魔军发利市的大日子,容不得你们抢生意。”倾城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暗天使重归于黑暗。 “主人……”小迦期期艾艾的说:“嗯……人家……想留下嘛。”凝望着倾城大眼睛里,闪烁着对杀戮与血腥的渴望。 倾城坚定的摇头,微笑着说:“今夜属于天香君,假面天使请退场。” 倾城来到河畔。月光笼罩下的鹰扬河波澜不惊,反常的冷空气冻结了粼粼波光,冰封的河面反射着冷洌的银光,犹如一面巨大的铜镜。风声自身后袭来,群星掠过满月,投下一闪而过的阴影。龙之介带着神鹰组来了。 仿佛是响应了降魔军的到来,河畔蓦然起风,飞沙走石模糊了视线,等到一切从归于平静,火轮鬼俱引雄赳赳的站在河滩,无数猕猴吱吱尖叫着跳出水面,挥舞着绿莹莹的淬毒短剑,潮水般冲向降魔军。 龙之介丢下神风,肩抗龙枪,昂然迎上。在他身后,神鹰组的降魔战士摆开半月形阵势,平平举起七曜魔法剑,好似一张生满獠牙利齿的大口。 等到猕猴进入射程,龙之介猛的一挥手,等候多时的降魔战士们立刻扣动扳机,第一排发射完毕,退下,第二排上前一步,发射,退下……三百降魔战士们有条不紊的倾泻着雷电、火球、风刃、冰枪,面无表情的屠杀着不堪一击的小妖魔。惊人的魔压充斥了夜空,白炽的闪电,赤红的火球,呼啸的风刃……大战惊醒了两岸的居民,灯光渔火驱开黑暗,千万双敬畏的目光注视着降魔战士--孔雀帝都的光之守护神。 集团魔法攻击无情的压制下,“猕猴地狱”自己先落下地狱。这些来自魔界的小妖精丢下满地焦黑的尸体,无视俱引色厉内荏的呵斥仓皇逃窜,直到撞见外围的潜龙组。 三波魔法发射完毕后,龙之介下令肉搏。按照训练时的阵形,降魔战士三人一组,面不改色的斩杀着妖猴,这些自诩灵敏的小妖魔,与大罗天训练基地的妖魔比起来,连最末流都排不上。战士们踏着舞者般潇洒的步伐,轻快的挥动着威力无穷的双手大剑,稷下三神剑、白虎暗杀剑、军中格斗技……他们尽展所学,不是为了需要,仅仅为了战斗而快乐。他们让饥渴的剑锋尽情吮吸生命与灵魂,把清爽的白刃与醇厚的鲜血画上深沉的夜色。 肉搏战开始后,龙之介一马当先,提枪迎向火轮鬼,俱引妄想先发制人,单手擎着火轮,舞的好似风车。大大小小的火球宛若流星雨,劈头盖脸的砸向龙之介。 “扶桑影流?风华乱舞!”龙枪倏得自肩上弹起,轻快的点射出一千零一道蓝色闪电。漫天枪影编就了完美的防护罩,将火球一枚枚挑开,准确无误奉还给主人。等俱引费劲九牛二虎之力逃出火球包围,猛然发现龙之介不知何时已来到自己身后,在他冷漠的目光注视下,两道恶寒自俱引脚底升起,流遍全身,带走他战斗的勇气。龙枪蓝得刺眼,一如恶魔的眸子,含着讥讽,审视着渺小的虫蚋。 战斗开始后,倾城远远的看见浮游在水中的破戒那迦,于是直直走过去打招呼。 “那迦小姐,夜深水冷,上岸聊聊可好。” 那迦没有答话。在这种情况下重逢倾城,她多少有点尴尬。 “嘿嘿~小姑娘,想聊天的话,找我不是一样嘛。”一个巨大的身影自树上跳下来,把倾城埋在阴影下。在他身后,原本已经挺高大的飞翼食人王被衬得格外矮小。 “耶~你是谁呀?”倾城好奇的打量着那怪物。他浑身声满了棕色容貌,尖下颚,雷公脸看起来像只猴子。身穿白布罗汉衫,敞着胸膛,脚下登着一双小船似的草鞋。手里还摇着把古香古色的扇子,扇面半白半黑,没题字画,挺朴素。 “我叫那延罗,是四暗天王的老二。”猴子笑嘻嘻的告诉倾城“我最喜欢和美女聊天了。” “可是,一看到你呀,我就不想聊天,只想打架。”倾城说。 “那延罗,小心点,小姑娘和大个子是一伙的。”憨厚的飞翼食人王提醒道。他上次吃了龙之介的亏,现在还念念不忘呢。 “呆子,你就知道打架。”那延罗不知好歹,跳过来笑呵呵的问倾城:“小娘子~你也喜欢打架?” 瞧他嬉皮笑脸的神气,倾城忍不住也笑了。“和打架相比,我更喜欢交朋友。” “好呀,好呀~我也喜欢交朋友。”那延罗高兴的跳起来,震的大地轰隆作响。“咱俩做朋友好不好。” “喂,那延罗,你别乱来哦。主人不是让我们来破坏吗?你怎么……”飞翼食人王又急了。 “去你的吧!我才不喜欢那种阴险的主人呢。”那延罗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可转身一想,还真有点为难了。“真麻烦呀~我想交朋友,可老头子偏偏要破坏。小姑娘,你快走吧,我可不想伤害你。” “那可不行。”倾城摇摇头,“你瞧,我的朋友都在作战,我也不能退后啊。既然各为其主,咱们也只好兵戎相见……” “你疯了!”破戒那迦打断了他的话,“明明知道危险还硬闯,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她急切的埋怨中似乎隐藏了若有若无的情素。 “可是……不让你们破坏是我的责任呢。”倾城苦恼的说,“要不然,咱们就用文比来分胜负如何?” “文比?好啊~”那延罗快活的拍起手来,“文比不伤和气,比完之后我们再作朋友吧。” 那迦沉吟不语。她刚刚从水里爬出来,全身上下湿淋淋,在月光掩映下有种半透明的美感。 “那个……什么是文比?” 那延罗受不了飞翼食人王的憨态,一脚把他踢开。“没学问的家伙,不准来凑热闹。” 经过一番磋商,那延罗同意了倾城的提议--讲故事定胜负,谁的故事最有趣,谁就是赢家。那延罗摘下一大蓬树叶,两人席地而坐。 “那迦小姐,一起来参加吧。”倾城提出邀请。略一犹豫,她点头应允,大大方方的走到倾城面前坐下。 “那个……我也……”飞翼食人王似乎想说什么,可看到那延罗和龙女小姐威胁的目光,只要委屈的闭上嘴。 “你也会讲故事?”倾城觉得他怪可怜。 “不是很会……”他摸摸后脑勺儿,羞赧的说,“我会打架,还懂一点佛经。” “你懂佛经?”那延罗用挖苦的口气问。 “恩……一点点……一点点啦。”他看起没什么信心。 “讨论佛经,我现在可没空。要是想打架,你最好去找他。”说着,倾城指向不远处的龙之介。 不再理会飞翼食人王,大家专心开起故事会来。 那延罗吵着第一个讲,倾城没意见,那迦也点了头。 他讲的是自己的故事。很久以前,那延罗是北天竺最有名的大力士,既聪明又善良,他成功的解决了很多当地人苦恼的难题--开山,修运河之类的,还杀死了很多肆虐一方的猛兽。理所当然的,他得到了大家的尊敬,甚至为他建造了一座漂亮的城堡作为谢礼。 “我做这些事情,都是因为自己喜欢。荣誉呀,谢礼呀,可一点也不在乎哦。”那延罗诚恳的说。可是村民们却总是想报恩,他们聚集在一起商量,怎样才能表现出对那延罗的崇敬与爱戴。结果的出一个荒谬的结论--今后凡是谁家娶亲,新娘子的初夜权一定要交给那延罗。 “呀。”那迦惊叫了一声。 “我当然不肯接受,对人家的妻子做这种事情,实在太差劲了。”那延罗忙解释道。但村民却强迫他接受了。因为那里人都很爱面子,如果那延罗一力推辞,就是看不起他们。这规矩,就这样定下来了。 几乎每次和别人的妻子**之后,那延罗心中都会生出强烈的自我厌弃感,认为自己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也正因为这项规矩,他就不能娶自己心爱的女人--否则岂不是注定对她不忠?眼睁睁看着她远嫁他乡。 而在村民这一方面,对于那延罗霸占自己的新婚妻子,当然也十二分的憎恨。可是因为面子和誓言,他们也不得不硬吞下苦果。有根刺横在心里,小夫妻的生活当然不可能亲密无间。 终于有一天,村民们邀请那延罗去参加新年祭。那延罗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趁这次机会,当着大家的面废除初夜权的规定”。 村民们再也不消他费心了--一杯毒酒要了那延罗的命。“再次转世投胎时,我特别提出一向要求--希望不在做人,我受不了人类可怕的自尊心。”那延罗就这样变成了猴子。“原来我可帅气呢。”他伤感的说,“高大,英俊。真的。”因为自己青春不在,所以才会喜欢和美貌男女交朋友吧。 “可怕的人类自尊心……”倾城细细品位。 论到那迦了。她也讲自己的故事。“我是龙,你知道的。就住在东方的一条大河里,名字忘记了--反正是个很不错的地方。花也有,鸟也有,四季如春。” 她是古印度龙女,善良、聪明、温柔,凡是女人应有的美德全具有了。有一次,某位女天(即女神)来龙宫做客,喜欢上她了,就带到忉利天做侍女,让她掌管所有房间的钥匙。“所有屋子都能进,除了花园里的红房子。”女天郑重的告诉她。 “为什么呢?”那迦没问--问了她也不会说--可始终记挂着这个问题。终于有一天,她打开了那扇门…… “不过是些漂亮衣服罢了。”她意兴阑珊的说。“还有小镜子、梳子什么的,满不错的梳妆台。”可是,神不需要梳妆哪--光苦修就行了。 女天说她“打开了禁忌之门”,因为她的原因,现在天上的女神全都开始穿漂亮衣服,打扮的花枝招展了。这还象话? 于是那迦被被贬下人间,变成一个丑陋的小沙弥,女天还诅咒她将杀死自己的师傅,後来……果然应验。 “我真的不明白。”她蹙起眉头,似乎想从中挤出问题的答案。“为什么会有不准打开的门呢?那可是光明正大的天界哟!”如果当真光明正大,就不该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既然有不准打开的门,还谈什么光明正大?这可笑的矛盾,不正说明了神的虚伪?假如人们无限崇敬、羡慕、赞颂的天国与神明都这样,天地间到底还有什么是清白无罪?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付出的信仰与虔诚,糟蹋了。倘若如此,光明也就是黑暗,神明也就是恶魔。“ “我更不明白。”她抱着膝盖,有节奏的点头--很好看的动作。 “怀疑到底是不是一种罪行?没有怀疑,就没有求索,就没人为揭开真相而努力。倘若这真的是罪,我认了,可是,没有怀疑的世界,和蛆虫的世界有什么区别?不肯怀疑的人,还算人吗?这究竟……到底上为了什么?究竟是怀疑有罪,还是神明虚伪?” “怀疑,虚伪,罪……”倾城没法回答。 茫然。 最后论到倾城了。他现场杜撰了一个很简单的故事。 四个兄弟挑担子,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走了一段路,他们都累得不行了。太阳就快落山,他们没时间休息。老大脾气也最大,心想“这样下去,我一定会累死。担子太重了,我丢掉一半算了!”于是他就把面前筐子里的货物全丢了。 可想而知,一个筐子重,一个筐子轻,他很难保持平衡,老大当然更辛苦了。 “大哥真笨。”老二吸取了他的教训,把身后筐子里的货物全丢了。洋洋自意的想,“这下我可轻松了。”可是,后面空前面重,他也一样没法保持平衡,和老大一样唉声叹气的后悔了。 “哈哈~ 大哥,二哥,你们都错了!”这时候老三挺下脚步,豪气万丈的说:“只有把所有负担全丢开,我们才能真正轻松呀!”说着,他放下扁担,把两只筐子全丢踢下山谷。就在兄弟们惊愕的目光下,大笑而去。“ “恩!我喜欢老三。”那延罗大声喝彩,“这才是真正的好汉子嘛。”破戒那迦则秀眉微蹙沉默不语,隐约感到不妥之处。“那么,老三到哪儿去了呢?”她问。 “哈哈~随便去哪儿不行?你们女人家,就知道死钻牛角尖。”那延罗笑道。 “哪有那么简单,听我讲呀。”倾城接着说,“事实上,老三走了没多远就后悔了。因为他无处可去。” 既然担子已经丢开,他当然没必要再去终点。可是,他又能到哪里去呢?他的工作就是挑担子去终点,同时这也就是他人生的全部意义。现在的他,与其说抛弃了责任,不如说是被责任抛弃更恰当,事实上,就从他放下担子的一刻起,他已经放弃了属于自己的生活,同时,生活也抛弃了他。 老三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路上,心中一片茫然。作为个体而言,他之所以不同于其他人,就是因为他曾经挑着一副与众不同的担子。可现在,丢开了担子,他的存在与否,也不再有任何意义。 他后悔死了。“不敢面对现实的自己,比弄巧成拙的大哥二哥更笨呵。”他懊悔的想。 “可是后悔也没用呀。还记得?担子已经跌下山谷,永远也找不回来了。”倾城说。 那延罗看着自己的手,那迦咬着唇角。 沉默。 “老四呢?老四怎么样了!”她突然抬起头来,急切的追问。 “老四是个老实人。”倾城接着说道,“说是憨厚也行。总之,看到三个哥哥的下场,他吓的不敢偷懒了。咬紧牙关挑着担子上了路。一边赶路,他一边思考。” 我是个挑夫,喜欢也罢,讨厌也罢,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既然是终生事业,总是讨厌、憎恶也不是办法呀。“我应该尝试着喜欢担子。”老四就是这样想的。 从这以后,他就特别小心的照看担子,下雨的时候脱下上衣,当油布罩上筐子;晚上也总是把他们一个枕在头下,一个放在脚边,免得被贼偷走。久而久之。他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担子了。而担子也似乎变得越来越轻,挑起来一点也不吃力。 最后,他到达了终点。 “哎,有个问题。”那延罗说。“担子里究竟是什么呢?” “呵呵~老四也是这么问货主的。”倾城答道。 “货主怎么说?”她问。 “前面的筐里,装满了幸福,后面的筐里,装满了不幸。你挑着自己的幸与不幸走到终点,完成了生命的旅程。” 那延罗仰天长叹,那迦垂首低吟。 “知道老四听到答案后,在想什么?”倾城问。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摇头。 “在想你们现在想的。” 那迦拍拍手,掌声清脆,很好听。 “小姑娘,你的故事最有趣。”那延罗搔搔头,心悦诚服的说:“今次我认输,下次我们来武比!”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呵~我算什么呢?丢掉幸福的老大,丢掉不幸的老二,还是全都抛弃的老三?”那迦自言自语。 “过去怎样都无所谓吧?关键在于,未来应该是老四。” “谢谢。”她微微一笑。“为什么每次遇见你,我都会很开心呢?” “是朋友嘛。朋友就是彼此开心,不是吗?” “说的对。”那迦点点头,浑然忘记了刚刚还拔刀相向。 “再见,朋友。……可以再拥抱一次?作为朋友。”她看起来有点害羞,脸红了。 倾城欣然颔首。 柔软的胴体飘撒出脉脉冷香,那是月下恒河水的涛声,是折翼天使忧郁的叹息…… 那延罗与龙女破戒那迦离开之时,降魔军的战斗也接近尾声。身为妖魔祖宗谬斯选中的接班人,无论气势还是实力,龙之介都压倒性的胜出。火轮鬼俱引毫无反抗能力,聪明的施展了第三十六计。 龙之介没有追,洒脱的拍了下手,俱引应声跌倒,两颗门牙嵌入鹅卵石,疼的呜呜哀叫。他瞪大了两只牛眼上看下看左思右想,可就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四肢僵直不听使唤?为什么好端端的摔了个狗吃屎?他当然不知道,龙之介使出了压箱底的宝物--荒谬索。 龙之介收回荒谬索,两旁的降魔战士一拥而上,把俱引困了个结实,早就准备好的麻布团也塞进他的大嘴。 就在这时,俱引耍了个小花招--把火轮远远踢开。龙之介见他乖乖就缚,也就没在意。降魔战士也不再注意他,转而对付残余的猕猴。 倾城远远看见,忽然想到一件事,忙向这方跑来,大喊道:“阿介!小心火轮,他要逃……哎,是你?!”一个高大的身影拦在身前,迫使他不得不吞下后半截警告。飞翼食人王擎着七海腾龙棍挡住倾城,神情肃然,有如一头威武的雄狮,让人望而却步。 倾城没时间跟他纠缠,展开“神龙九天变”腾身飞起。飞翼食人王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招横扫千军,轮棍便打。倾城本打算用残像骗他,没料到这七海腾龙棍乃是一件了不起的宝物,生性通灵,竟然能根据主人心意伸缩自如。 飞翼食人王这一记横扫,几乎横跨了整条鹰扬河,非但迫使倾城飞退躲闪,河中渔船也被殃及,打折了十几根桅杆,河水、木屑也远远溅到对岸。 “你这家伙……”倾城惊讶的望着威武的飞翼食人王,还真被他的气吞山河的气势吓得不敢轻举妄动。 “当啷!”紫金棍重重的杵在地上,飞翼食人王接着就做了个跟“豪气干云”不沾边儿的动作。 “呼呼~累死我了。”他居然像狗似的伸长舌头,大口喘着粗气,那还有半点儿威武的影子。倾城趁机远眺,火轮鬼俱引果然已经逃走,不禁心头火起,仗剑飞斩半路作梗的飞翼食人王。 “唵!乌伦兀,娑婆诃!”那家伙既不躲闪也不格档,口中急速吐出一串咒语,护心镜蓦地大放光明,淡金色地霞光笼罩全身,恍若神明降世。 木剑结结实实地劈中了他的脖子,却发出了金铁交鸣的铿锵声。剑气撞击护体佛光,木剑与肉身摩擦出四射飞溅的火花。可怕的反冲力震得倾城连退三步,飞翼食人王也疼的呲牙咧嘴。 “金刚心真言?!”倾城失声惊叫,接着又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不得不专心对付他了。 倾城的警告,龙之介并没完全听懂,用狐疑的打量着捆成粽子的俱引,“这样也能逃走?!” 疵牙一笑,俱引就在他的注视下化成烈焰,一闪即灭。龙之介目瞪口呆的注视着这诡异的一幕,惊讶的不知所措。等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那只被俱引丢弃的火轮,猛然间火光大作,幻化出一个高大的身形,竟然就是刚刚消失的俱引! “火遁!”这才知道上了恶当。 “哟嚯~咿嘻嘻~”俱引得意的怪笑,冲他拍拍屁股,连蹦带跳的逃走了。 “好个畜生!”龙之介啼笑皆非,只好自认倒霉,扛着龙枪向倾城走去。本想帮他修理飞翼食人王,走到跟前才发现两人根本没有动手的意思,正指天划地的大谈佛经呢。龙之介对佛理没兴趣,只好摸着鼻子走开,加入了追杀猕猴的行列。 “我靠,你们这群笨蛋,别光顾着杀的痛快!抓活的,抓活得呀!妈的,还敢问?活得才能卖钱……你妈才养猴子!卖给马戏团啊……”大肆叫嚣的是雷烽。在这只昆仑猴子的指挥下,潜龙组的战士吃足了苦头。 再说倾城。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不成想飞翼食人王根本就不想打架。 “小姑娘,现在有时间了?你刚刚不是说,一有时间就和我谈佛经嘛。” 尽管没什么兴趣,敌不过他死缠滥打,倾城只好在河畔坐下,就在刚才故事会的地方,又开起了法会。心想“我虽然只懂一点皮毛儿,敷衍这呆子倒也足够”。 “既是讲经说法,我来问你,何谓说法?”飞翼食人王问道。 莞尔一笑,倾城朗声道:“说法者无法可说,是名说法。”此句出自《金刚般若波罗密经》,乃如来世尊亲口所言,当然无可辩驳。 “哼~哼……这个嘛,勉强算对啦。”飞翼食人王挫了锐气,脸色不太好看,心想“这家伙读过《金刚经》,我得从别的经书上找难题。”转念一想,计上心来。 “我再问你,‘世尊现身法会,放无量大光明’。这无量大光明,到底指得是啥东西?”倾城略一沉吟,旋即想到此典出自《地藏经》。 “大光明无量无边,本不可数,但世人常以‘十’指代圆满,无量大光明也可以用十大光明云代表。 “即为大圆满光明云、大慈悲光明云、大智慧光明云、大般若光明云、大三昧光明云、大吉祥光明云、大福德光明云、大功德光明云、大皈依光明云、大赞叹光明云。” “哇呀!厉害!这个你也知道。” “《地藏经》乃大乘佛法启蒙经典,在下总还略知一二。”倾城谦逊地答道。 “咦?《地藏经》是启蒙经典?我居然不知道……”飞翼食人王追悔莫及。心想,“不行!这样下去,岂非让他小觑俺?”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子,这呆子居然急中生智,张口吐出一串梵文。 “南无勃陁瞿那迷,南无达摩莫诃低,南无僧伽多夜泥底哩,部华萨咄檐纳摩!”诵罢哈哈大笑,傲然问道:“你说,这是什么什么真言?是哪位菩萨为何人加持?” 这回倾城真被难住了。旧世界灭亡后,梵文也随之埋葬于历史的故纸堆中,除了极少数玄武人,四神大陆上甚至很少有人知道曾有这么一门古语言存在。 “南无勃陁瞿那迷,南无达摩莫诃低……”倾城默念那段真言,心想“既然是真言,定然出自某部经文……哎!难道是……”脑际灵光一闪,他陡然想到《大悲心陀罗尼经》中,日光菩萨为受持大悲心陀罗尼者加护的大神咒,就与他所说的那段真言有七八分相似。 然而日光菩萨的真言原文应该是“南无勃陁瞿那迷,南无达摩莫诃低,南无僧伽多夜泥,底哩部华萨咄檐纳摩”才对呀。倾城向来过目不忘,即便是拗口的梵文,也自信不会记错。 “噢……我明白了!”他恍然大悟,“这个蠢材!读经书读成了死脑筋,居然搞错了句读!”哭笑不得的望着飞翼食人王,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算指出错误,他也可以一口否认呀?只要他死死咬定“这不是月光菩萨大神咒”,自己又能奈何?“妈的……”倾城忍不住想骂人了。“根本就是个错误问题,让我怎么给出正确答案呀!” “敢问这位老兄,‘干你娘亲’这句真言……嘿嘿……该作何解啊?”一边看热闹的雷烽带这一脸坏笑跑来搅局。 飞翼食人王憨厚不假,可也不是不知好歹的傻瓜。怎受得了雷烽公然辱骂?当下就要抡家伙动手。 “小辈!且慢动粗,听洒家与你讲法!”雷烽装出副不可一世的神气,还真把他唬住了。 “这个……哈哈,‘干你娘亲’呢……哈哈……就是‘敢问您娘亲她老人家是否安康’的简称。所谓‘百善孝为先’,连孝道都不懂的人,与禽兽何异?还有什么资格谈经说法?洒家好心问候令堂,你这小子居然恶言相加!哼哼~你这种人,休想修成正果!”这家伙信口胡诌,居然还说得头头是道,飞翼食人王本就是个呆子,被他蒙的半信半疑,再到后来听他断言自己“休想修成正果”,恰好揭穿他多年来的心病。不由得大惊失色,冷汗淋漓而下,犹如醍醐灌顶。“难道……难道我不能成佛……就是因为未尽孝道?”仔细回想,自己也的确算不得孝顺。 “你又错了!”倾城不忍心糟蹋那盆醍醐,好心劝道:“一如佛门,四大皆空,皮相且无,谈何亲情?” 飞翼食人王还是拧不过弯儿来,“你这么说是不错,可是……难道佛法就是教人六亲不认?入了佛门就连老娘都不去孝顺?” 倾城闻言仰面大笑,笑罢长叹一声道:“迂人!你学了千年佛法,竟不懂得‘一法通,万法皆通’的道理?佛法非不孝,乃大孝至孝普天之孝也!我来问你,‘孝敬一切终生,无分别,无执着,一切平等,孝虚空法界一切众生’……” “我知道了!”飞翼食人王霍然起身,激动的难以自持。“你说的是大慈大悲观世音法门!” “既然知道,又为何妄言佛门不容孝道!”倾城声色俱厉。 飞翼食人王二话不说,俯身跪倒,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声泪俱下的说:“居士真乃吾师也,请受徒儿一拜!” 倾城还当他疯病发作,哪敢答应。见他拒绝,飞翼食人王痛哭流涕,长跪不起,一面磕头一面说“求居士收他这个不肖之徒为弟子,愿朝夕侍奉,以求教益,终生追随,誓不忤逆……”。 知道他是个死脑筋,倾城只好点头应允。飞翼食人王欣喜若狂,忙行了拜师礼,刚想起身,却听见远远传来一声清吟。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循声望去,却见鹰扬河上飘来一叶扁舟,就在龙女使法冰封的河面上,缓缓滑行而来,一白发老翁身披蓑衣端坐舟上,正独自垂钓,口中不急不徐的念诵着古诗,这景象说不出的诡异,给暖风熏人的仲夏夜平添了一道寒流…… 第九章 大瘟皇 “大……大瘟皇阁下--” “妖王,你竟敢背叛老夫,好大的胆子!” “我没有……啊!”还想解释,却见大瘟皇一抖手腕,钓竿遥空虚点,正试图逃走的飞翼食人王立刻停住脚步,呆呆的维持着奔跑的动作,纹丝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尊泥偶。 倾城心中暗惊,刚想上前施展驱散魔法的咒文,雷烽拉住了他,沉声说:“没用的,是定身法。”“定身法”是源自青龙大陆的上古“仙术”,不属于同一系统的“魔法”当然没法解除。 “少君少安毋躁,待老夫惩治了叛徒,再与你促膝长谈。”大瘟皇阴森森的话语中饱藏恶意。只见他随意挥了下袖子,被定身的飞翼食人王立刻剧烈的抖动起来,脸色苍白,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额头蜿蜒而下。渐渐的,他的神情由悲愤变成痛不欲生,眼睛瞪的几乎要迸出眼眶,哔哔啪啪的爆裂声随即响起,魁梧的身体接二连三绽开血洞,像只血肉模糊的破筛子。数不清的老鼠自伤口中爬出,贪婪的啃食着他的血肉。 “别冲动。少君,老夫担保,只要你不乱来,那叛徒至少还能活上一个时辰,否则……就怨不得老夫了!” “先看看老夫特地为你准备的厚礼吧!”大瘟皇探手入怀,拿出一只精致小巧的白玉瓶。他狞笑道,“只要我把这小小的瓶子丢进河里……少君可知道后果?” “愿闻其详。”倾城冷冷答道。现在他唯一能作的就是保持冷静。 微微一笑,大瘟皇朗声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少君,寒江美景,老夫愿亲手营造!” “可有得商量?”倾城只得让步。 “少君果然是聪明人。”大瘟皇遥望倾城,沉声道:“老夫与阴阳明镜仇深似海,只要少君肯砍掉她的脑袋,一切都可以商量!” “因为天国曼陀罗?” “然也!” “恕在下无能为力。” “既然如此,也恕老夫无能为力!”大瘟皇脸色一沉,猛地倒转白玉瓶,就见一道淡黄色的液体泻向河中。 千钧一发之际,河水冻层突然迸裂,冰屑飞扬中,一条漆黑的身影钻出水面,刚好位于大瘟皇船下。 那人身材高颀,全身包裹在漆黑闪亮的紧身皮衣中,黑漆皮护臂、手套,长筒黑皮靴,黑皮面罩,浸润了河水,显得光可鉴人。腰、颈、手肘、脚踝,所有关节部分,都套着银光闪闪的金属环,仿佛套上了一串样式古雅的项圈。 “妖剑客!”倾城立刻认出他来。 “罗刹,吃了它!”怒吼声中,六圣兽妖剑变成九头毒龙,飞速叼住那瓷瓶,一口吞下。 吞下毒药后,九头怪蛇剧立刻剧烈扭动,痛苦难当下竟互相纠缠、咬噬起来,眨眼间便“哧”的一声燃烧起来,化成一蓬淡黄色的火焰。连九头毒龙都承受不住,那药毒性之烈可想而知。 冷漠的注视着这一切,妖剑客摇动剑柄掸去灰烬。细微的扳机声中,剑锷绽开,十八颗淡蓝色的明珠浮现在夜空中,就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新生的九头毒龙钻出剑锷。 六圣兽妖剑的剑锷就是接通魔界的次元门,无论妖兽死亡多少次,都可以从魔界召唤来代替品。 “六圣兽妖剑!原来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白虎妖剑客……”大瘟皇神色阴沉,双目精光四射,定定凝望着黑衣怪人,似乎想看穿他的真面目。 妖剑客没有回答。倾城看得出,同上次破解自己的目神通一样,妖剑客身上那些纹满咒语的金属环,完全屏蔽了大瘟皇的“窥心术”。 连同大瘟皇和倾城在内,场中众人都被他那浓烈的妖气镇住了。 大瘟皇想当然的把妖剑客当成了倾城预先布置下的奇兵,敌众我寡,他不得不先谋退路。阴森森的道:“少君不愧绝代天骄,这招奇兵突起,老夫佩服的紧哪。” 奇兵突起?倾城只有苦笑。奇兵倒是不假,却不是神出鬼没的妖剑客。 大瘟皇刚一现身,倾城就秘令廿八暗天使潜入河中,本打算趁大瘟皇丢下药瓶后立刻发起围攻,不成想半路杀出个来历不明的妖剑客,完全破坏了他的计划。 事到如今,倾城也不敢再让他们出手,倘若拦不住大瘟皇,假面天使的秘密可就全曝光了。他正进退两难,却见大瘟皇丢开钓竿,朗声道:“今日承蒙少君款待,感激不尽,天色不早,老夫告辞了!”说罢一拍桅杆,也不见他〖八零电子书:www.txt80.Com〗有何动作,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木遁!”只有雷烽看出了端倪。 几乎就在同时,妖剑客纵身跳下冰河。“罗刹,变成蜥蜴!”一语未了,人已经踪迹全无,只有急促的脚步声沿着冰河渐渐远去,转眼就消失在夜幕尽头。 妖剑客再次现身,阻止了大瘟皇投毒,其亦敌亦友的行径,神秘莫测的身份,超凡脱俗的实力,都变成了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倾城心头。 飞翼食人王中了大瘟皇的妖法,幸亏倾城及时救治,这才得以保命,感激之下,决意跟随倾城,终生为奴。飞翼食人王这名字既长又难听,倾城见他生性憨厚,心地淳朴,就给他取了个名字叫“阿淳”。 降魔军首战告捷,不但以行动反驳了贵族派的流言,也给百姓带来安全感,作为总指挥官,倾城也大受嘉奖。可他对此却丝毫提不起兴趣,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妖剑客身上,绞尽脑汁想揭穿他的真面目。 从体形和声音来看,妖剑客应该是个年轻男子。既然他阻止大瘟皇投毒,当然不会是春江飞鸿的手下。可如果是自己方面的人,为什么不敢以真面目与自己相见?再想到他上次闯进叶公馆行凶,怎么看也不像是自己一方的人。 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儿,他只能得出三个毫无用处的结论。第一,妖剑客是个年轻男子。第二,其人身份不明,很可能属于第三势力。第三,实力深不可测,至少不在自己之下。 到底是谁呢?罗喉,史克尔,易水寒……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他眼前闪过……可无论哪一位也不该与倾城为敌呀,更何况他们也不太可能拥有六圣兽妖剑。 越想越头疼,最后只得勉强把他归为“素不相识的阴谋家”。与猜测妖剑客的身份相比,尽快掌握战胜他的实力更重要。为此他特别去真理塔找明镜。 连日来忙着建新军,倾城已经半个多月没来真理塔。环绕古塔蜿蜒而上的台阶被雨水冲洗的白白净净,朝阳的一面偶尔有蛮横的野草把守关卡,青苔委委屈屈的匍匐在背阴一方。 倾城拾阶而上,沿路拔掉绿油油的野草,铲除滑腻腻的青苔,还白石台阶以本来面目。 居高临下遥望天边,懒洋洋的红日正蹲在扶桑古木或生命树枝头上荡秋千,沉浮于模糊不清的地平线间。 倾城饶有兴致的注视着它,一刻钟后,夕阳终于失足跌下秋千,骨碌碌的滚下地平线。侧耳聆听,倾城仿佛听到黄昏的风送来它哎哟哟的叫苦声,不禁失笑。 秘藏了半个月的明镜,宛若发酵期的苹果,甜的让倾城难以置信。按部就班的“双修”结束后,两人都意犹未尽。小别胜新婚,与以往不同,接下来正式的欢好中,明镜显得格外羞涩。较小的身躯泛起艳如桃花的粉红,小嘴微张,用撩人的呢喃代替了放浪的呻吟,**却无法掩饰极度饥渴,散发着甜美而淫亵的气息,翻江倒海的吮吸、蠕动,绯红的肉壁随着癫狂的动作吞吐开合,在性分泌液的润泽下更显娇美鲜嫩。 “真不敢相信……”最后一次高潮到来时,她用受伤小动物的眼神凝视着倾城,抽泣着说,“我……居然让一个小孩子在身体里射精……”与此同时,她的身体却在为极乐的到来而欢欣呐喊,有如跪迎圣物的信徒。 当满月升起,两人肩并肩的坐在蒲团上,仰望璀璨如梦的星空。夜风微凉,明镜打了个满秀气的喷嚏。摸摸鼻子,她熟练的钻进倾城怀中,舒服的呻吟了一声,慵懒的像只小猫。夜半无人私语时,明镜接下来说的话却与私情没半点关系。 “倾城,你修炼明镜阴阳仙功的日子虽短,进境却快的出奇。照这个速度,下个月我就可以传授你真理系三大禁咒了。不过在这之前,你必须先掌握与仙功相关的几门技艺。” 明镜阴阳仙功的实用技巧,可分为“明镜术”和“阴阳术”两大类。 明镜术,包括投影术、反射术、折射术、散射术、衍射术等等技巧。 比如投影术,你在水面上施展魔法,却能让水底的敌人受到攻击。 “反射术”实际上就是高级的“魔法盾”,可以把敌人的一部分魔法反射掉。 “折射术”则能让魔法穿透障碍物,简直就是结界的克星! “散射术”可以使一个大魔法击中目标后,散成若干个小魔法,威力有所降低,但杀伤面积却大大增加。 “衍射术”能让魔法通过极其微小的空袭,继续传播,而且威力不减。 至于阴阳术,主要包括合欢仙境、太虚幻境、南柯梦境三类,合称阴阳三境。 合欢仙境。顾名思义,就是蛊惑人心的幻术,经常用在男女道侣修真,或者修炼与房中术有关的道法中。明镜当初就曾对倾城用过。 太虚幻境。功能类似八阵图,只要陷入幻境,即便千军万马也逃不出来。 南柯梦境。入梦术,可以让使法者元神出窍,跑到别人梦境中为所欲为,甚至可以控制对方梦游,干一些他们清醒时想都不敢想的事。 得了明镜指点,倾城信心大增。自从上次鹰扬河畔挫败大瘟皇,帝都城内再也没见妖魔现身。倾城闲来无事,索性足不出户,躲在练功房中整日研究武学,想琢磨出一套专门对付妖剑客的武技。 对付妖剑客,关键就是克制“六圣兽妖剑”。 “九头毒龙”、“催眠蟾蜍”、“破风魔蝎”、“隐身蜥蜴”、“地遁鼹鼠”、“再生蚯蚓”……想到那些鬼神莫测的妖兽,倾城不由得头皮发麻。有妖剑在手,倾城简直不敢和他正面交手! 他决定先由“明镜阴阳功”入手,寻找破解之道。“阴阳术”暂时用不上,而“明镜术”的几种特技则大有可为。很自然的,倾城从“明镜”联想到了“影子”,随即又萌生了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 “倘若能用影子攻击,岂非防不胜防?”大凡涉及到“影子”的武学和魔法,一般都朝“隐身”方面考虑,千方百计的消除它。倾城却拓开思路,从最直接的杀伤力入手,设想一种可能性--让影子成为最犀利的武器,无形的利刃。 有身体,之后才有影子。但影子却又不属于人体的一部分,你可以轻松指挥自己的手脚,却不能让影子完成任何工作。倾城想“必须用某种方法,把虚无的幻影,赋予真实的力量”。简单的说,他只可能用影子来隐藏攻击,而不可能让影子本身来攻击--这就是赋幻影以杀伤力的唯一可行途径。 与上面的思路一脉相承,在实际操作方面,他理所当然的想到了明镜提及的“投影术”。这种技巧既然能在法术上使用,也完全可以融合到武技中--只要原理相同。 对物理攻击用投影术显然是行不通的。因为物质就是物质,不可能像魔力那样瞬间转移,一把剑握在手中,无论怎么投影也不能让自己的影子拥有同样一把武器。此路并通,倾城转而从“气”上着手。 无影无形的罡气,与其说是武技,倒不如说与魔法更相近。倾城拿阿修罗?紫霞罡气作试验,使用“投影术”后,约有一半的罡气转而认了他的影子为主人。也就是说,一个叶倾城变成了一明一暗两个叶倾城,这实在是莫大的成功!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如何让影?叶倾城与正体相互独立,就如两只手臂,可以个干个的。 俗话说的好,“行随心动,影随行动”,又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怎么可能让影子脱离形体的牵制,变成独立的肢体呢? 倾城陷入了苦思,直到想起“目神通”。“既然五脏六腑和四肢五官都有神灵栖身,影子也应该有自己的守护神!”这种说法对别人而言是疯话,可对身为神王的倾城来说,却是显而易见的真理--别忘了目神通的来历! 他立刻尝试着召唤影之神明,多次失败后,果然从内识深处接收到了微小的回应。倾城欣喜若狂,忙试着通过它控制影子。果然!身子纹丝没动,影子却渐渐拉长,依照比例来说,倾城恐怕要变成巨人才相配。 生怕累着那小家伙儿,倾城没有继续作出其他命令。关闭六识神海,让它进入自己的魂灵深处,订立契约,休养生息。 这一套道理说来玄妙莫测,用通俗的语言也很好解释,那就是“认识自己”。人的一生,本来就是个自我扬弃的过程,不断的否定自己,最终达到认识自己的目的。 拥有神王宿命的倾城,在这方面拥有凡人难以企及的天资,因此才能随随便便的叫出体内神明来使唤。要是让一般的修行者看到这一幕,恐怕会妒忌的吐血。 结合阿修罗魔功?紫霞罡气与明镜阴阳功?投影,再加上自身神通,新绝技的雏形就此诞生。 起身来到室外,倾城凝神聚气,将紫霞罡气凝聚成长剑形状,身子不动,仅凭罡气控剑,面向假山舞起一套剑法--正是当年春江水月在海盗船上演练的“水月剑舞”--而在身后,影子也凝成一柄黯淡的“影剑”,就在桃花丛中演练开来。 人如玉,剑如影;是人舞剑,亦是影伴人;月光如水,水月如光;剑映碧波,沧海含剑…… 身前,气剑纵横捭阖,钬如弈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身后,影剑风驰电掣,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河凝清光! 身前身后剑气纵横,倾城孑然独立,负手仰望:明月如水,宛若伊人,一缕情丝上心头;云灭涛生,昨日沧海化桑田,逝者如斯,今夜相思暗入骨。 怆然长叹,气剑、影剑倏然敛去,云掩天月,水月黯然;夜风送来桃花香,诧然回首,落英如雨沐残红,心殇剑飘零…… 倾城触景生情,当下就将这套新创的武技命名为--影神通?落花剑影。这时,急促的脚步声自月门外传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主人,我找得你好辛苦哟。” 弯着腰喘了口气,小迦这才接着说:“艾尔将军和内务卿贝隆、工程卿鲁扬、农务卿明典三位老大人联袂来访,正在书房等您呢。” 埃尔将军与帝国三元老深夜来访!倾城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不用说,等着自己的,一定又是天大的变故! 第十章 纵横 正如倾城所料,三位不速之客带来了噩耗。 当天下午,前线送来急报:乌鸦领领主奥兰多觊觎孔雀江山,图谋联合乌鸦领、凤凰城、玄武夫瑞游牧联盟三方,举兵进犯帝国江山。 守军收到谍报密函,火速送往帝都。密函在元老会上公布後,立刻引起轩然大波,当天倾城告病在家,对此一无所知。元老院散会後,艾尔和三元老连夜造访叶公馆,商量对抗联军事宜。 朝廷方面,对待联军地态度形成泾渭分明地两大派系。 朝中文武重臣中,以大元帅兼枢机左卿春江飞鸿,吏部长官兼枢密右史雷因,军部长官古?撒罗,刑部长官才藏等人为首,主张立刻集合帝国兵力,分兵三路,主动迎击。 以帝国三元老与埃尔将军为首一部分大臣则主张和谈。近来帝国连遭变故,建造大神庙,史克尔兵变,热病肆虐,粮食歉收等等难题大大削弱了帝国财力,无论如何也承担不起三线作战的补给。此外,敌对一方还涉及到了凤凰城,无论倾城还是三元老,都不愿看到帝国与水月兵戎相见。 目前来看,主战的声音更为响亮,通过在元老院中的影响力,春江飞鸿已经递交了出师表,驻军京郊的十个军团已经受命集结完毕,驻扎在各个领地的军团近日也将调回帝都。 帝国第一军龙、虎、风、云四大元帅中,除了留守帝都的飞虎将军武思勉和兼任兵部长官的腾龙将军古?撒罗外,驻守玄武边境的凤翔将军纳兰婉容,驻守白虎边境的流云将军春江冷,最近几天也将赶回帝都。 四大元帅中的龙、虎倾城早就认识,其他两位则素未谋面。当下便请埃尔将军代为介绍。 凤翔将军纳兰婉容,人称春江水月第二。祖居玄武,年方二十出头就升任帝国元帅,统领十个军团,当然是了不起的巾帼英雄。 凤翔军除了本部十个军团,还收编、招募了很多精通骑射的玄武战士,编成“凤字军”和“翔字军”两个重装骑兵师团。纳兰婉容最擅长的战术是“重装骑兵集团冲锋”,为了负荷沈重的装甲,“凤字军”和“翔字军”的坐骑都是经过特殊训练、耐力超强的骏马。 一马平川的大草原上,重装骑兵手握长矛,精钢打造的盔甲与武器闪耀著刺眼的寒光,数万头战马排成整齐的方阵,冲锋号撕破战场的岑寂,奔雷似的蹄声与喊杀声震撼著大地,在这钢铁洪流面前,一切防御与抵抗都显得软弱无力,迦楼罗军旗倒下,尸体与哀嚎笼罩了血肉横飞的修罗战场……想像著重装骑兵团与水月作战的情景,倾城不寒而栗。 据说纳兰婉容的祖先是天狼族人,因此她至今仍保留这狼人的血统,军中也有关於她“月圆之夜变身为狼人”的传说。此外,还有更加耸人听闻的传言──据说她的亲卫军团全部都是拥有不死之身的狼人,只有银质武器才能造成伤害。 流云将军春江冷,三十五岁,本名春江腾龙,人送绰号“小霸王”。和他老爹春江飞鸿完全相反,这小子天生一副火爆脾气,既倔强又好冲动,平生只爱两桩事,第一是喝酒,第二是打架。 半斤烧酒下肚,便是天王老子也敢拉下马。因为这脾气,他从小到大没少惹麻烦。幸亏有春江飞鸿帮他担著,否则便是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正因如此,他才把名字改为春江冷,想借此警告自己遇事冷静。可惜没用,两年前这小子在春风阁喝醉了酒,因为争姑娘和某位亲王老爷起了冲突,结果把人家暴打一顿,剥了个精光,弄根麻绳拴住阳物,倒掉在门楼上。之後仰天大笑扬长而去。等那位亲王被人救下来,下体早已拉成了龙须面。 埃尔将军说到这里,大家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倾城心道,“春江飞鸿阴毒狡诈,生出来的儿子倒还有几分血性。” 好不容易摆平了漏子,春江飞鸿气得差点和他断绝父子关系。当下弄了份调令,把他派到流云领戍边,省得呆在京里惹麻烦。这正和了春江冷的心意,一到流云领就立刻著手厉兵秣马整顿军务,接二连三的打了几个打胜仗,累功升至军团长、元帅。 春江冷不愧流云将军之名,平生作战的信条就是兵贵神速,最擅长指挥轻骑兵打速攻战。这家夥为人粗犷豪放,作战却极尽诡变之道,特别喜欢埋伏、偷袭。往往打的人家头破血流,还不知道对手是谁。 春江冷平生最得意的战役是在去年夏天,与帝国五虎将之一、“夜叉王”易水寒的对垒。易水寒人称“闪电战的魔术师”,也是指挥轻骑兵的高手,几场硬仗下来,双方居然拼了势均力敌。虽然事後有人指出,易水寒在与春江冷的作战中,并没有动用王牌“夜叉军团”,可对手毕竟是老一辈的顶尖名将(易水年纪比春江冷小,但成名很早),此役之後,“流云将军”名动四方。 而从敌方来看,情况也很复杂。乌鸦领领主奥兰多,是战争的发起人,联军的策划者。乌鸦领的兵力大概有十万左右,地处蛮荒,境内遍布雨林,多毒蛇猛兽,士卒多为乾达婆人,擅使淬毒弯刀,精通丛林作战。 提到乌鸦领,就不能不说当地的土著乾达婆族。“乾达婆”本是天界乐神的名字,由此不难看出,乾达婆族本是玄武望族,百多年前躲避霍乱来到朱雀,定居在乌鸦领,与当地土人杂居、融合,逐渐形成了一个新的民族。乾达婆人背井离乡两百多年,容貌已经与玄武人有了很大差别,但有两项本族特有的本领却一直保留下来。一是对音乐的热爱与精通,二是超强的游击战能力。乾达婆人的耳朵特别灵敏,可以分辨出常人不可能感觉到的声波,同时他们的嗓子也非同寻常,能象蝙蝠一样发射超声波。这两桩本领合起来,就使他们拥有了超强的远程通信能力,特别是在丛林中捕猎时,就靠这种手段召唤同伴围杀猛兽。 此外,乾达婆人天生就是夜视眼,这就使他们具备了无与伦比的夜间作战能力。但有利亦有弊,也因为他们的夜视眼,乾达婆人异常憎恶阳光,除非迫不得已,极少走出阴暗的丛林。而在阳光下,他们的战斗力也会大幅下降。 奥兰多的正室夫人就是乾达婆族公主,人称清雀夫人,乃是乌鸦领──甚至全朱雀──豔名远播的美人儿。通过这层关系,奥兰多得到了乾达婆族人的全力支持,倘若出兵乌鸦领,这些丛林杀手必然成为帝国战士的梦魇。 作为奥兰多的死忠盟友,夫瑞游牧联盟统治了大半个玄武,对於朱雀大陆富饶肥沃的土地,这群马贼早就觊觎已久,只因忌惮帝国兵力雄厚,一直有心无力。如今有奥兰多作先锋,他们当然不肯放弃染指的机会。果不其然,第二天,纳兰婉容的斥候官送来十万火急的战报──夫瑞游牧联盟在几处战略要地囤积兵力,先遣队已经进入乌鸦领,将於一周内与奥兰多回师,余下的部队也将在半个月内开赴朱雀战场。 与上述两方相比,凤凰城显得格外低调。至今为止,水月没有作出任何公开行动。而白虎方面的谍报则带来了火上浇油的坏消息。 韦尔斯、塔格奥、哈克逊、瑟尔四家领主已经派遣了特使前往凤凰城,根据种种迹象表明,以恪守骑士道自诩的白虎人,也想趁乱分一杯羹。 接下来几天,倾城完全在焦虑与忙碌中度过。因为他与水月关系密切,已经被元老院拒之门外。春江飞鸿甚至暗示他不准参加朝议,武思勉的近卫军也全天监视叶公馆,形同软禁。 朝臣固然各持己见争执不休,敌情也一日紧似一日。联军进犯的消息固然已经封锁,军队的紧急调动却无法隐瞒,帝都城内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一周之内,倾城连续给水月写了三封信,最後实在等不及,只得让小迦亲任信使,披上“朱雀之天翔”,一路飞到凤凰城。 之後是漫长而焦灼的等待。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给他本就绷到极限的神经雪上加霜。 据报,水月接纳并款待了四邦使者,事後似乎达成了某种约定。次日凌晨,第二军副帅易水寒带著亲卫“十二夜叉神将”离开凤凰城,取道凌云关,直奔乌鸦领。此行目的显而易见,就是为了缔结联军作战以及战後瓜分胜利果实的罪恶盟约! 收到这个消息後,倾城陷入了毕生最大的精神危机。何去何从?他无数次问自己。他不可能站在敌对得立场,与水月兵戎相见;然而,他也不可能放弃阵营,转而投靠敌人。 他不能否认帝国在自己心中不可动摇的地位,正如他不可能否定水月在自己感情中无可比拟的份量。毕竟,他在这片富饶美丽的土地上生活了三年。短短三年,他在这块土地上流过汗,流过血,流过泪,汗水血水泪水凝成了感情的纽带,无法割舍的归属感。 爱情与爱国不能两全其美,何去何从?他知道自己永远也得不出答案。无论放弃哪个,都会给他留下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倒死也不能愈合。 如今之际,最完美的打算当然是盟约破裂,联军不战而退。他当然明白,兵不刃血的和谈往往只是幼稚的幻想,和平,最终还是要通过武力来达成!不是吗? 倘若还有一丝希望,倾城也只能寄托在水月身上。只要她不参加联军,倾城将很乐意为帝国和平而踏上战场。可是,水月会放弃这千载难逢的复国良机吗? 倾城不敢想,因为越想越不安。 水月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更不会感情用事。易水寒出使乌鸦领,不正说明她对举兵抱著欣然期望的态度吗? 只有倾城才真正理解水月的冷血。他悲伤,不是因为水月无视自己的心情,而是为了更可怕的预感。“战乱一起,水月一定会强迫我作间谍吧……” 不止一次,倾城梦见水月回信:“倾城,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这条狗跟了我这麽多年,现在也该派上用场了。从今天起,你必须把帝都大大小小的军政情报全部搜集起来,转交第二军。假如身份败露,你就光荣的死掉吧──当然咯,最好与某位军政要员同归於尽。” 这绝非杞人忧天,倾城清清楚楚的记得,当初水月收他为弟子,就是为了“战斗的时候可以充当盾牌”。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和水月感情非同一般,她不该那麽残忍的对待自己。就这样患得患失的又过了三天,小迦终於带回了水月的手札。 水月的回信以一连串咄咄逼人的疑问开始。 “我的想法? “你认为呢? “难道你对我的了解还需要借助於信笺和文字?难道你想乞求我永远当你的保护人 ?[-99down] “战争也罢,和平也罢,你想要的是哪个?你确定吗? “如果答案明确,为何犹豫不决? “既然你对未来不确定,既然你不相信自己的双手可以决定这个世界的战争与和平,既然你对自己──甚至包括我──的人生产生可悲复可笑的怀疑……那麽,你为什麽不去死?! “问候语结束。接下来咱们说正经的。” 抹了把冷汗,倾城鼓足勇气继续往下看。 “奥兰多的提议,对我而言,的确有莫大的吸引力。想必你也清楚,我已经派出使者与乌鸦领缔结盟约。假如条件谈的拢,第二军将会如期开赴战场。 “白虎四大家族乐意为本次东征尽一份力,假如我能够在盐税和通商税上作出让步,将有四支正规军以‘雇佣兵’的名义,与联军并肩作战。这很划算,不是吗?所以,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假如没有意外,一个月内联军铁蹄将会踏上帝国领土,也许用不了多久,那张本该属於我的皇座,将会无尚欣喜的迎接女帝春江十二归来。 “以你现在的处境来看,只有三条路可选。 “第一,马上回到我身边。第二军近卫指挥官的空缺将一直为你保留。 “第二,沙场见。我会手软吗,猜猜看? “第三,假如你仍然执著於可笑的‘两全其美’,那就制造些连我也无法控制的意外,让战争胎死腹中吧。我原本不是空想家,会想到这点,完全是受了你的毒害。 “天气热了,记得多吃水果。还有,别总熬夜哦。‘睡眠就是浪费生命’这种混帐话,我可不高兴听呢。” 倾城百感交集,每一封信都会加深他对她的依恋,哪怕是战争,也无法隔断彼此的思念。 水月的来信提醒了倾城。是的,他目前应该做的,正是制造意外,破坏联军合作的基础。任何合作都不可避免的存在分歧,而找到分歧并使其表面化,扩大化,等到分歧凌驾於公利之上,联盟必然破裂──这就是纵横术的基本法则。 倾城没有选择,他只有成为四国联军的终结者,战场之外,才是纵横家活跃的舞台!他只有一个月,短短三十天内,他的工作将决定帝国百万黎民的命运。 之後几天里,倾城废寝忘食,躲在书房中冥思苦想。长时间严谨而深入的分析中,联军的矛盾渐渐明朗化,一丝一缕的呈现在他面前。 针对这些矛盾,倾城调动了来自旧世界的超时代智慧,殚精竭虑的策划著破坏联盟的方案。 之後又反复思索,挖出一切当前适用的人脉、关系,添补到方案之中。阴谋诡计也好,神机妙算也好,毕竟都要靠人来执行。 斗志昂扬的联军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孔雀帝都某栋华丽的府邸中,一位素不相识的美少年,正在为他们的歃血之盟挖掘坟墓。 “请陛下暂缓出兵。两个月内,为臣不费一兵一卒,定能逐退贼寇联军!”当著文武百官和摄政王陛下的面,倾城立下军令状。“逾期不达,愿提头来见!”群臣都被他的狂言镇住了,甚至连坚决主战的春江飞鸿也惊讶的忘了驳斥,愣愣望著倾城领命退下。 回到公馆後,倾城先给水月回信,请她“念在师徒情分上,两个月内不要主动出兵”。 接著又给门前雪写了封求助信,连同几件价值连城的古玩珍宝,让小迦一路送去。在这封信中,倾城说“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我迫切需要您和您家族的襄助,而站在雇主的立场上,我也愿意为雇佣清华门最卓越的杀手开出让您满意的报酬。随信馈赠的几件小玩意儿权做定金,事成之後,还要加倍酬谢”。 “找清华门?!怎麽不让我去?”对於倾城花钱雇杀手,无痕月满肚子牢骚──那些古玩可都是“急公好义堂”的资产哟!他可舍不得白白便宜了自己娘家。 莞尔一笑,倾城不敢跟他谈钱,叉开话题道:“小月,还有更重要的事拜托你哪。” 无痕月是倾城的幕僚团中唯一去过玄武的人,秘密出使夫瑞游牧联盟的差使,非他莫属。 倾城准备了两笔丰厚的礼物,一份交给无痕月,让他伪装成商人,直奔玄武大陆夫瑞游牧联盟领地,伺机行事。自己带了另外一份,亲自出访乌鸦领。 倾城以朱雀巨商的名义,一路风尘仆仆来到苍翼城(乌鸦领首府)。稍作歇息後,他马不停蹄的拜访了城内官商权贵和黑白两道的大哥。每到一处,必定奉上厚礼,一天一小宴,两天一大宴,广结高朋,一掷千金。 等到时机成熟,就拜托那群衙门里的酒肉朋友帮忙引荐青雀夫人,说“仰慕夫人美名,特远道而来,冀望拜会。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夫人笑纳”。 只要是女人,对方又是举世无双的美少年,听了这席恭维哪还有不高兴的?更何况倾城的“薄礼”实在名不副实,望著那堆流光溢彩美轮美奂的珠宝,即便是高贵的领主夫人,也由不得她不动心。 这仅仅是开始。之後一周,倾城连续三次拜访青雀夫人,每次都是甜言蜜语花样百出,礼物也一次比一次贵重,除了表示仰慕之意,决口不提其他。反倒是青雀夫人过意不去,先开口说“与先生一见如故,很想尽份心力,聊表谢忱”。 装出副愁眉苦脸的表情,倾城唉声叹气的说自己“很担心领主与孔雀开战。如果战事一起,恐怕今生再难拜会夫人了”。 “此话怎讲?难道先生小看我家领主的实力?认定我们一定战败不成?”青雀夫人得意的告诉他,“今次起兵,以我家领主为首,共有乌鸦领、凤凰城、玄武、白虎四家联军,怎有不胜之理?” 倾城听了连声冷笑,“夫人好见识!的确,帝国在这场战争中占尽了劣势。可乌鸦领又怎样?即便战胜,究竟又能得到多少好处?”青雀夫人大惑不解,忙请他解释。 倾城也不推辞,起身侃侃而谈。 “在下当然不敢怀疑领主的实力,但夫人可有想过,即便能够战胜,领主白白损耗了兵力,却要与外人平分战果,这是何苦来由?玄武人和白虎人都是外族,总不能把孔雀大好江山让给蛮子?春江水月乃是先帝嗣子,倘若让她占了帝都,岂不是扶她坐上女帝宝座? “乌鸦领地处北疆,即便能分到一杯残羹,也不过是秃鹫领、白鹤领这些荒原瘠土,而她春江水月至少也能占领企鹅城、鸵鸟城等通县大邑。 “倘若顺势控制了百灵,海上贸易也将落入她的掌握。今後夫人您就是想喝杯绿茶,也得可怜巴巴的求她春江水月点头才行! “劳师袭远,败则一蹶不振,胜亦无利可图,领主智者一疏,夫人聪明贤达,怎可视而不见?” 他说的有理有据,青雀夫人越听越觉得有理,当晚就原封不动的说给奥兰多听,少不了又添油加醋的吹些枕边风。 倾城早就打探清楚了,奥兰多为人优柔寡断,平生第一桩本领就是耳根子软,唯老婆之命是从。听了这些话,岂有不心动之理? 於是奥兰多按兵不动,想让水月当先锋。同时下令不再供给玄武人粮草,让他们沿路劫粮。 夏天粮秣未熟,哪有得劫呀?玄武人满腹牢骚,再也不肯真心卖命。 与此同时,无痕月也抵达金帐城(夫瑞游牧联盟首都),以重金收买近臣贵胄,鼓动夫瑞大汗向奥兰多要求更多的利益。同时散布谣言,说“奥兰多有意让玄武人充先锋,作替死鬼,自己坐享其成”。 奥兰多本就怀疑夫瑞人的诚意,当然一口回绝了他们进一步的利益要求。恰好前线也传来奥兰多违背约定扣发夫瑞人军饷的消息,几桩事儿赶到一起,夫瑞大汗当下火冒三丈。心想“老子何苦帮你这出尔反尔的兔崽子打江山?去你娘的盟约,孔雀帝国这条肥羊,老子自己来抢!”当下命令进入朱雀的玄武人,“即日起与乌鸦领分道扬镳,不再接受奥兰多的指挥”。 再说凤凰城方面。水月得了倾城回信,本就不想打头阵,如今又见奥兰多对自己颐指气使,气得七窍生烟。当下传来使者,挥剑砍去双手双脚,对他说:“回去告诉你家领主。要战便战,若没胆量,就滚回老娘怀里喝奶去!再敢三心二意,小心有头睡觉没头起床!” 奥兰多得报後更加怀疑水月的诚意,再加上新近和夫瑞人起了冲突,联军举兵之日就这麽无期限的拖延下来。 留在乌鸦领的倾城得到上述喜讯,连夜离开乌鸦领。按照事先的约定,在白鹤城与无痕月汇合。得知夫瑞人妄图独自进军朱雀的消息後,若是让这群杀人不眨眼的马贼进入朱雀内陆,不知将会有多少城池毁於一旦,多少百姓横遭不幸。 倾城不忍坐视帝国生灵涂炭,决心竭尽所能阻止夫瑞人进犯。 当今玄武,除去零零散散的游牧部落和小邦国不计,只有夫瑞游牧联盟和苍天汗国两家实力最强。自从几年前的“刑天战士事件”之後,苍天汗国的实力大大削弱,日渐衰退。被夫瑞游牧联盟吞并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但有一个重要的因素阻止了夫瑞人的野心,那就是玄武──乃至全四神──最强的佣兵团“雷神骑士团”的阻挠。 “雷神骑士团”的前身就是苍天正规军,鼎鼎大名的玄武第一高手、天骑士楠?帝释天亲任团长,实力之强可想而知。雷神骑士团与苍天汗国的恩怨情仇,倾城不很了解,但对楠?帝释天这个名字,他可不陌生。 反复考虑後,他只有硬著头皮得出结论──今次必须要找大色狼阿楠帮忙了。 带著倾城的亲笔信,无痕月再次出使玄武,在凤翔将军纳兰婉容的骑兵队护送下,深入苍天大草原,寻找雷神骑士团的踪迹。事情顺利的让人难以置信,四天後,无痕月安全返回白鹤城,并且带来了楠的答复。 “当然没问题!”她这样说。“只要叶美人肯用自己的身体作报酬,就算让我去和春江水月拼命也没问题!” 一听这话,倾城脸都青了。 “她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无痕月讪笑道,“叶子老大,为了国家和百姓,你就勉为其难,权且做一次昭君可好?嗯?” “我才不要!”倾城恨死楠了,“大色狼,女色魔!让她去死吧!” “啊呀--老大,天骑士大人可真是料事如神呀。”无痕月强忍著笑意说:“她又对我说‘叶美人儿一定不肯听话,说不定还会骂我是大色狼、女色魔呢!哎呀~真是没办法,他就是喜欢撒娇呀~哈哈哈哈……” “……请不要连她那讨厌的笑声也转述。”倾城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尽管要求没有得到满足,楠还是帮了倾城的忙,一天内奇袭了夫瑞游牧联盟三处要塞,迫使夫瑞大汗不得不调回军队,放弃了进军朱雀的计划。 “告诉叶美人儿,今次的酬谢先欠著,有朝一日,等他落入我的手中……嘿嘿嘿嘿~~我就……”当前往玄武答谢的无痕月带回她的威胁後,倾城发誓“有生之年,绝不踏入玄武大陆半步!” 孔雀历119 年8 月7 日,倾城终於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帝都,就在一个月期限将满的时候,白虎方面也传来了爆炸性消息。 韦尔斯、塔格奥、哈克逊、瑟尔四家的贵族连续遭到暗杀,甚至连瑟尔家族的长男也成了狙击者的目标,在自家马场里被刺客一箭穿心。事後清华门宣布对这几起暗杀事件负责,并私下警告了四家族长──“爪子别伸得太远,小心放得出去,收不回来”! 时隔不久,白虎人的使节抵达孔雀帝都,在接受摄政王召见时表现的异常谦恭,声称“以帝国与鄙家族近百年的诚挚友谊立誓,任何所谓‘白虎人伪装成被雇佣者参加侵略帝国之联军’的说法,纯属无中生有,一派胡言!请陛下万勿轻信……”。 …… …… 到此为止,声势浩大的四家联盟宣告破产,帝国摆脱了危机,一场兵火消弭於无形。 立下大功的倾城成了孔雀百姓心目中的民族英雄,尊称他为“和平的守护者”。而当摄政王陛下感叹“除了我的御座,已经没有任何赏赐足以表彰你的大功”时,倾城谦逊的笑了。 “陛下,可以赐给为臣选择奖赏的权利吗?” “当然!”春江金鹏好奇的望这位神通广大的“女儿”,“那麽,你究竟想要什麽呢?” “公、民、下、院!”倾城一字一句的答道。 第一章 斗智 仰止殿到御道之间,有条五丈多长的斜坡。蒸腾的热空气漂浮在光滑的路面上,由下往上远远望去,宛若一片亮晶晶的水泊。高高抛起的银币结束了短暂的飞行之旅,准确无误的落回掌心。攥著这枚小小的金属片,倾城大步踏上御道。此时此刻,他坚信自己的理想不再是海市蜃楼。 “叶师,银币里也有佛法?”阿淳迷惑的问道。这位昔日的飞翼食人王如今成了叶府的车夫,对佛法却仍向从前那般执着。 “当然有佛法。”倾城再次把银币丢上天空,任它消失在视野尽头。“一粒沙里看世界。阿淳,银币也是世界。”茫然的搔搔头,阿淳嘴里含含糊糊的嘟囔著,“啊啊~太高深了,俺还是赶车算了。” 尽管换上了普通男子的相貌和衣服,阿淳庞大的身躯还是给车辕带来了不可忽视的负担,马儿们也发出幽怨的嘶鸣,对这位巨人车夫的体重深感不满。而车内的倾城,则在小迦的偎依下回忆著不久前那场激烈的交锋。 春江金鹏没有治国的才能,而从心态上讲,他也是个地地道道的叛逆者,没有丝毫身为贵族的自觉性。对於建立公民下院,把治理国家的权利分给民众这等大逆不道的提议,他的全部表现就是耸耸肩膀,和一句“无所谓,反正天下也不是朕一人的天下”。 而在元老院讨论中,倾城也取得了预料之外的成功。在艾尔将军与三元老的强力支持下,贵族派与学宫派在辩论中势均力敌。只要在三天之後的投票表决中胜出,倾城就可以让宇明公毕生的心愿成为现实。嘴角再次溢出微笑,此时此刻,他似乎已经看到了帝国迈向共和的康庄大道。 接下来的时间里,倾城必须准备下一场针锋相对的辩论做好充足的准备,此外,在投票表决日之前,与元老院众卿的私人会晤也要安排停当。正当他考虑是否要放出建立下院的消息,以便获得民间支持时,命运女神带来了噩耗。 “鲁扬大人遇刺身亡!” “嗯!两个时辰前送到医宫,一剑封喉……”发现倾城的脸色由铁青变为苍白,无心知机的闭上嘴巴。 勉强镇定下来,倾城冷静的盘问无心“是否有目击证人,能否从伤口推断出凶手”。 无心的答复远远超出了他的期望,“遇害现场没有其他人,鲁扬大人和马夫全部被刺,首先发现尸体的是稽查营的巡捕。至於伤口……”略一迟疑,她嚅嚅的问:“姐姐……你养在手臂里的九头蛇还在吗?” “九头蛇?我什麽时候养过九头蛇了?”倾城不明白她究竟在说什麽。“啊——你是说毒龙!”仿佛被雷劈中,倾城脑中倏然间闪过一道震粟的灵光。 “妖剑客!难道是妖剑客?” “我不认识什麽妖剑客鬼剑客,反正伤口残留的毒素和九头蛇的毒液完全相同。” 无心之後又说了些什麽,倾城一点也没听进去,全部心思都被“妖剑客”,这该被诅咒的名字所吸引。 “他到底想干什麽?”倾城简直啼笑皆非。先闯进我的房间,又阻止了大瘟皇投毒,现在又刺杀了鲁扬大人。这畜生到底有什麽目的?难道他是一条见人就咬的疯狗?不,不对……倾城不相信他是疯子。妖剑客的所作所为固然很难理解,但若站在第三者的立场来分析,不难得出一个结论:从头到尾,他都在制造一种势力平衡! 倾城与春江飞鸿,哪一方占优势他就削弱哪方──上次干涉大瘟皇,今次刺杀鲁扬大人,就是为了削弱强势一方——直到再次达到平衡。至於潜入叶公馆,目的可能仅仅为了揭开假面天使的真实身份。这麽做的目的究竟何在?倾城难免往最坏的方向考虑,“他想让我与春江飞鸿的争斗尽可能长久的持续下去,他想尽量削弱双方的力量”。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妖剑客就是想让鹬和蚌斗到两败俱伤,自己才来捡便宜!“可恶的第三势力……”倾城暗自咒骂。 妖剑客的背後,定有一个庞大而邪恶的组织。具体是什麽,倾城无从得知。妖剑客既然知道鲁扬大人属於倾城一系,就说明他对朝政的了解程度远远出了一般人程度,甚至连元老院的决议都了如指掌。由此可以推断,这个冷血杀手的公开身份,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同僚…… 想到惨遭不幸的鲁扬大人,倾城悲上心头。这位老人的正直与和蔼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初鼎立协助建造“大罗天”基地的恩情,更让他永志难忘。 “老大人,请安息吧……在下一定为您报仇雪恨!”愁云惨淡的鲁家灵堂中,倾城默默立下誓言。 孔雀历121 ,多灾多难的一年。以帝国枢机卿柯宇明遇刺为起点,兵变,大暴乱,热症,稽查营长官凯。撒罗遇刺,现在,三朝元老、工程卿鲁扬老大人遇刺,这座巍然古都已经沾染了太多的血渍。 “既然如此……那就让暗箭继续品尝牺牲者甘美的鲜血吧!”倾城昂然走出灵堂,银色的眸子中闪动著冷血与杀戮的光彩! 在为鲁扬报仇之前,他必须先解决“下院议案”的纷争。 距离开院表决还有两天,倾城必须完成一件至关重要的工作。鲁扬的死使倾城失去了一票,他必须从春江飞鸿手中找回平衡。反复考虑後,他把目标瞄准了枢密右使、吏部长官雷因。 根据柯蓝掌握的情报分析,在以春江飞鸿为首的贵族派系统中,雷因是个温和的异类。说他温和,是因为他为人处事一向谨小慎微,从不轻易与人结怨,在朝中的人缘非常好,与帝国三元老──甚至一部分学宫派的大臣──都维持了相当不错的交情。而他与前枢机卿柯宇明的文墨之交,更是尽人皆知的美谈。 说他异类,是因为他有自己的办事方式与原则。尽管没有得到确实证据,倾城却相信他与春江飞鸿之间的关系并不如表面看来那麽亲密。春江飞鸿是个独占欲极强的人,凡是双手能抓到的权利,决不肯轻易放过。而且他的独断专行也是尽人皆知的,相对与人才而言,他更热中於把部下改造成奴才。 倾城看得出,雷因不甘心作奴才。这位身兼两大要职的帝国重臣,同时也是举国知名的大文豪,提到安邦、治国、经济、辅弼,满朝文臣都得甘拜下风。但在春江飞鸿的系统中,他的角色不过是高级傀儡而已,怀才不遇,腹诽当然少不了。对此春江飞鸿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表面上不说什麽,以他多疑嬗变的性格来看,不可能不猜忌。 而倾城恰恰是抓住了他们的貌合神离,作为策反雷因的突破口。接著祭奠鲁扬大人的机会,倾城特地邀请雷因参加当天晚上的稷下舞会。因为同时受到邀请的还有其他几位贵族派元老,雷因也就没多心,一口答应下来。 演出开始不久,雷因觉得有点头晕目眩,就对倾城说“身体不适,想告辞回府”。 “既然如此,在下就送大人一程吧。”说著扶起雷因离开座位,同时向化妆成观众的欧姆?培基使了个眼色。稷下三星魔法师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发射了一道眩晕波,雷因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如纸,冷汗也淋漓而下。 “雷大人定是受了风寒,必须尽快治疗才好。”一面说著话,倾城把他送上了驶往医宫的马车。 当雷因的随从赶来探望时,倾城却诓他说:“你家大人有要事与我详谈,不用等他了。”傻傻的注视著马车消失在街尽头,那下人只好独自回去,按照倾城所说的告诉了雷因的正室、春江飞鸿的亲侄女杜鹃夫人。两个时辰後,雷因与天香君秘密结盟的消息就传到了春江飞鸿耳中。而在倾城的刻意散布下,几乎就在同时,满朝文武也都通过各种途径得知了这桩“机密”。 实事当然并非如此。服下皇家医师的药剂,雷因渐渐恢复了正常,等到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竟躺在一间陌生的卧室中。当看到一直在身边照料自己的倾城後,才晓得身在叶公馆,慌忙爬起身来忙连声道谢。 “雷大人,该道歉的应该是在下才对呀。”倾城怪不好意思的说,“本想邀大人出来散散心,没想到…” “哎~少君也是一片好心嘛。这种事情,怎麽能怪你呢?”两人客气了半天,接著就风花雪月的闲聊了一阵儿,彼此都觉得意气相投,索性以兄弟相称,言谈甚欢。尽管如此,他们都刻意回避了彼此的立场,决口不谈朝政。 看看天色不早,雷因起身告辞。倾城本想留他吃饭,却见他似乎有难言之隐,也就不再坚持,亲自送他出门。道别时倾城约他明天晚上一起去稷下大剧院看舞台剧,再邀几位大人,一道去春风阁聚一聚。为了消除他的顾虑,倾城特意提到了几位受邀者的名字,都是元老院中倾向於贵族派的官吏。 “这个……恐怕不行呀。”雷因面有难色。 “呵呵~雷大人可是派王爷怪罪?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宴会嘛……” “唉……老弟,你误会了。”雷因连声叹气,犹豫了半晌,终於下定决心,凑到他耳畔轻声说道:“君子泱泱,奈何惧内,河东狮喉,其心惶惶~”说罢登车而去。 雷因夫人春江杜鹃的大名,倾城早有耳闻。由柯蓝提供的情报来看,这女人不是个安分角色。与她的美貌相比,春江杜鹃未出阁时就以不胜枚举的风流韵事为人所知,甚至在嫁给雷因之後,据说她仍与几位出身高贵的男性“知己”保持著密切的往来。而帝国首席军团长、兵部长官古?撒罗,更是她传说中的情夫。 雷因为人精明,顶著各种款式的绿帽子,当然不会毫无察觉,可他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政治婚姻所缔结的契约不过是道貌岸然的枷锁,爱情本身尚且无容身之地,忠贞更是天方夜谈。与其说雷因娶了春江杜鹃,倒不如说春江飞鸿通过自己的侄女把雷因娶进了贵族派系。在这种背景下,杜鹃夫人对自己的丈夫也谈不上尊重,事事以春江飞鸿的代言人自居,对雷因的一举一动都要横加干涉。 与之相反,雷因不想因为女人和春江飞鸿闹僵,一直存著委曲求全的念头,任由夫人胡闹。 对於丈夫的逆来顺受,杜鹃夫人非但不自省,反而认定他软弱可欺,於是越发无法无天,动不动就对他颐指气使,简直当成奴仆看待。 还没到家,雷因就生出了不祥的预感。心想“那女人要是知道我和学宫派的人交往,一定会气得破口大骂吧……”。想到这里,不由得头皮发麻。略一思索,他吩咐车夫改道青凤街,在全帝都最大得金银首饰店“紫气东来斋”停下,买了幅名贵的水晶耳环。根据以往的经验,一旦那母老虎发起脾气来,这些小玩意儿就是最好的免战牌。 然而事态的严重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当雷因走进自家庭院,立刻感受到了那种异样而危险的气氛。推开虚掩的房门,他看到的不是暴怒的妻子,而是脸色铁青的春江飞鸿。心头一震,雷因无力的垂下双手,首饰滑落,摔成碎片…… 倾城在患得患失中度过了失眠的一夜,甚至到了第二天早晨,他仍没从焦虑中挣脱出来。杜鹃夫人是否真如传言中那麽凶悍?春江飞鸿是否对雷因产生猜疑?昨天布下的局,究竟能否逮住雷因这匹谨慎的猎物?他心里没底。假如雷因拒绝出席今晚的晚宴,明天的投票表决,倾城就注定一败涂地了。他正坐立不安,雷烽神情古怪的走了进来。 “叶子老大,俺那本家哥哥求见。” “本家哥哥?”倾城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吏部长官雷因呀~呵呵,那老小子灰头土脸衣衫不整,一身酒气,活像只刚被阉了的醉猫……哎?叶子,你还没穿鞋呢!”哪还有心情听他唠叨,倾城欣喜若狂的冲出卧室。 “叶老弟,为兄今天冒昧上门,但求一醉而已!”杜鹃夫人的威力远远超出了倾城的预料,醉醺醺的雷因拉著他诉起苦来。 昨晚回家後,春江飞鸿狠狠申饬了雷因一顿,说他“卖主求荣、两面三刀”,还说早就看出他“心怀不轨,狼子野心,是个忘恩负义地无耻之徒……”。这些雷因都能忍受,最让他愤懑地是,春江飞鸿居然说他“糟蹋了我一片好心,辜负了杜鹃的深情厚义,若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早就撵你出京城”! “他妈的!那**什麽时候对我情深义重了!除了搬弄是非和勾引男人,那贱人还会干什麽?”猛的摔下酒杯,雷因气得破口大骂,任谁也不敢相信这神经兮兮的醉鬼就是以风度优雅著称的吏部长官。 春江飞鸿走後,杜鹃夫人接著又摔碟子砸碗的大闹了一场。雷因自认晦气,本想忍气吞声算了。没成想厄运才刚刚开始,今天一早就有急令送到府中,打开一看,气的他差点晕倒。 “原枢密右使雷因,素尸餐位庸碌无能,特革职查办以儆效尤……” 素尸餐位庸碌无能?这算什麽罪名?明摆著是整他嘛!雷因气冲冲的赶到枢机衙门,心想“今天老子豁出去了!拼得不做官,也要分个是非曲直。”当时天色尚早,衙门还没开门呢。雷因在门外转悠了一阵儿,心情也渐渐平服下来,暗自忖道:“我这是何必呢?跟王爷怄气?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唉……认命了吧!” 一边想著,他就又回去了。刚刚拐过门廊,却见刑部长官才藏迎面走来。 这老刑棍祖籍扶桑,为人阴险刻薄,自打掌管帝国刑部以来,专以折磨犯人、敲诈勒索为乐,是出了名的酷吏。因为一桩案子,雷因曾经弹劾过才藏,因为这个,老刑棍一直怀恨在心。 因为雷因乃是春江飞鸿麾下得宠的干将,他不便公开报复,平日里称兄道弟,亲热的好似一家人,心里却恨不能剥了他的皮。雷因知道这老刑棍平生最喜欢的就是坑害“兄弟”,哪敢跟他打交道。本想躲开,才藏却眯著一双老鼠眼主动迎上前来。 “啊呀~劳雷大人久等,罪过罪过! “久等?才藏大人的意思是……” “呵呵~雷大人说笑了。咱们是自家兄弟,交印也不急在一时嘛。”说著话,才藏干瘪的三角脸上流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 “交印?”雷因一愣,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麽药。 以为他故意装傻,才藏冷笑道:“雷老弟,别跟我装糊涂了!小小一方枢密金印,你又何必恋恋不舍呢?” 雷因听了大感迷惑,心想“我今早刚刚罢官,这老家夥怎麽知道的……哎~刑部长官来枢机衙门干吗?难道……” “呵呵~雷老弟呀,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枢密右使的大印……嘿嘿~也轮到兄弟我来把玩几年罗。”一方朱红委任状递到面前,雷因这才知道,接替自己担任枢密右使的,竟然就是死对头才藏。 “老弟呀,想开点儿吧。”才藏捋著山羊胡儿,恶毒的讥讽道:“罢了枢密官,至少还有个吏部卿嘛。你脑袋上,那五颜六色的帽子还少吗?要是令夫人不嫌弃,兄弟不才,也孝敬你一顶遮遮阳如何?哈哈哈哈……”肚皮了操遍了才藏全家十八代祖宗,雷因含愤而去。想到妻子,更是烦躁难言,家也不想再回,寻了个小酒馆,喝了个酩酊大醉,付帐时才发现没带钱,被夥计一顿暴打丢出门外。他懵懵懂懂的到处乱撞,也是阴错阳差,竟然摸到叶公馆前。反正也无处可去,又想到倾城与自己倒还意气相投,酒醉之下也顾不得脸面,索性推门而入。 听他吐完了苦水,倾城安慰了几句,就让小迦带他去客房休息。自己则找来廿八暗天使,如此这般的交代了一番。 雷因醒来时天色已经不早,窗外日薄西山,深红的夕阳燃烧著白昼的余烬。定了定神儿,他努力回忆著今天发生的一切。 “雷大人,快来用膳吧!大家都等著您呢。”身材魁梧的陌生青年推开房门,灿烂的微笑宛若风和日丽的晴空。“在下北条龙之介,是叶公馆的下人,大人叫我阿介就行。” “下人 ?[-99down]”雷因没法把他洒脱、自信的气质与下人这个字眼儿联系在一起,满腹狐疑的跟著他来到饭厅。一幕在他看来不可思议的景象呈现在面前。 长方形的白木餐桌上挤满了男男女女,无一例外的都是半大孩子。而身为一家之主的倾城居然也侧身其中,俨然孩子王。 正中,一个五官淡雅的小侍女非要坐在倾城怀里,咯咯娇笑著抓起奶油在他脸上乱涂乱抹。 据说正在画“小迦牧场的宠物熊……” 左首,个子颀长的红衣姑娘正在和戴著金丝眼镜的黑衣少年大声争吵,似乎正在讨论“贪吃女人与猪是否有区别”。辩才惊人的黑衣少年稳站上风,可下一瞬就被那恼羞成怒的姑娘捏著脖子按进粥盆…… 右首相对较为平静,一条彪形大汉正襟危坐,但见他出手如电,风卷残云般扫荡著餐桌上的食物。“呀~混账阿淳!不要抢我的菜……”听到红衣姑娘的惊叫,那家夥吃的更加疯狂,恨不能把盘子一并吞掉。 目瞪口呆的注视著这场闹剧,一股阔别已久的暖流涌上雷因心头。当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兄弟姐妹也是这样边吃边闹,那是血**融的情感,是相濡以沫的羁绊,在他踏入尔虞我诈的官场後,就此一去不复返。漫无边际的想著,雷因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呵呵~雷大人见笑了……哎?雷大人 ?[-99down]”仓促的回过神来,雷因看到了倾城宽容、理解的微笑。 就在这天晚上,雷因亲口向倾城承诺“明天我投弃权票”。微微一笑,倾城答道:“雷兄高义,小弟感激不尽。” 赧然长叹,雷因道:“於情於理,我都该投赞成票,可是……” “雷兄不必多心!”倾城收起笑容,低声道:“明天的表决,在下已经多了两分胜算。” “两分?”雷因闻言一愣。他投弃权算一分,那另一分从何而来呢?嘴角渗出神秘的微笑,倾城敲了一下桌上铜铃,清越的响声嫋嫋浮起。 答案揭晓了。 龙之介提著油布口袋走进来,一直来到雷因面前。“大人请看。”迷惑不解的低下头,雷因解开扎口的麻绳,血腥气扑面而来。 “啊呀!”雷因忍不住惊叫起来,手一抖,呲牙咧嘴的首级骨碌碌的滚出布袋。 是才藏的人头。 第二章 下院 满腹心事雷因离开後,倾城独自坐在书房中。银亮的眸子投射出冰冷的目光,仿佛要冲淡斗室内的血腥气。 “势力又平衡了。”他自言自语。“不是吗?” 当天晚上,刑部长官才藏被刺身亡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城,甚至连普通百姓也感受到了血腥气下压抑不住的火药味儿。“公民下院”,在这最圣洁的理念下,最残酷的政治斗争终於走上流血之路。 按照预定计划,倾城晚些时候将要在春风阁宴请元老院众卿,为明天的投票表决作最後的争取。同去的除了雷烽和龙之介外,还有无痕月大老板和他的副手红线儿姑娘。然而一场并不很意外的暗杀迫使他不得不耽误了行程。 一群黑衣刺客在俱引的带领下突然自小巷两端冲上来,疾风暴雨般的战斗随即展开。三十名刺客留下了十四对尸体,两名俘虏全部嚼舌自尽,身负重伤的俱引则再次借助火遁逃走。 倾城这方只有龙之介在保护红线儿姑娘时挨了一剑,不过是皮肉之伤。当倾城看到不战而退的那延罗和破戒那迦时,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假如他俩也参加战斗,此刻躺在地上的尸体可能就不止是刺客的了。 闻讯赶来的柯蓝带来了秘蝶组的最新情报:春江飞鸿秘召武思勉进府,似乎有所图谋。 以武思勉的本事,当然不可能派来对付倾城。其他学宫派重臣的府邸,倾城也早就安排格兰特和小迦,分别率领稽查营与降魔军,布置成明暗两线保护网,应该万无一失。武思勉胆敢乱来,定会撞的头破血流。 想到这里,倾城也就不再担心,让柯蓝送龙之介先回去,自己则带了其他人赶赴春风阁。 当晚尽兴而归,回到叶公馆时,大神庙的水锺刚好把第二声轰鸣送往迅速消退的夜空,天边浮起了鱼肚白。 “天亮了。”倾城想。“共和与专制,就在今天决定。” 就在这时,一丝古怪至极的感受却没来由的浮上心头。“奇怪……”倾城喃喃自语。“春江飞鸿到底想让武思勉对付谁呢……”冥冥中有个名字呼之欲出,可一时间又无法确切捕捉。 “叶老大~我们的人都已经受到周密保护,你就放心吧。”吐了个烟圈,无痕月自信的说道。 “不对!”一直沈默不语的雷烽突然跳起来。“还有一个人!” “雷因大人!”倾城随即恍然大悟。“他们想杀害雷因大人!” “可是……他是投弃权的呀!即便杀了他,也不会减少我的票数……”无痕月还没反应过来。 “谁知道!”倾城沈声道:“谁知道他会投弃权票? 倘若我是春江飞鸿,也会怀疑他已经投靠学宫派了吧?与其模棱两可,不如一了百了!” “啊呀~那雷大人岂不是危险了……”小迦惊叫道。 “希望还来得及……”望著冲入夜色的雷烽,倾城喃喃自语,却没留意身後阴影中那双阴沈的眸子。 锺声敲响,三更。 “王爷要暗杀我!”雷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望著雷烽手中那个黑筒子,他眼中写满了问号。 诡秘的一笑,雷烽面向屏风举起火枪。砰!硝烟四溢,厚实的陶瓷花盆碎成瓦砾。 “自卫。”他怡然自若的答道。 接过这冰冷的微型武器,雷因不由打了个寒战。 “马上取消暗杀计划!阿爹,雷因大人只想投弃权票,应该还有争取的余地!”望著把自己从美梦中吵醒的女人,春江飞鸿好一会儿才认出她来。 “红儿!怎麽突然回来了,哪儿来的消息?” “别管那麽多了!”女人沈声道,“再迟,就来不及了!” 一刻锺後,王府总管文正英带著春江飞鸿的手谕匆匆出门。只要雷因无贰心,春江飞鸿将保证推荐他升任枢密左史,甚至连荐书都一并附在手谕之中。 几乎就在同时,柯蓝和秘蝶组找到了武思勉和假扮成刺客的近卫高手的埋伏地点。 “别打扰他们。”倾城通过“天使之翼”做出指示。“刺客能让弃权变成赞成票。” 刚想答话,柯蓝惊愕的发现文正英竟然出现在自己的监视视野中,紧接著,武思勉带著刺客匆匆离开,文正英则重新登上马车,直奔雷府而去。 锺声敲响,四更。 “刺杀计划取消了!”龙之介冲出门外,直来得及看见倾城的马车消失在路尽头。 “混账!”他一拳打飞了通信仪。还有一个多时辰就要开院表决,即便倾城得知这个坏消息,也来不及改变计划了。 魔域的改造不止强化了他的肉体,非常时刻,龙之介也会用脑子。眼前一亮,他想出了一条假戏真做的秒计。 “老雷,老雷……听到了嘛,我是阿介。”通过沙拉沙拉的的噪音,天使之翼传来了龙之介急促的呼唤。 “我在。阿介,一切搞定!俺那本家哥哥……”刚刚走出的雷府大门的雷烽停下脚步,笑嘻嘻的答道。“什麽!暗杀计划取消?”他失声惊叫。 “什麽?谁?文正英!他妈的……拦截?好的,我知道了!你小心……”一连窜急促的对话中,雷烽匆匆离去。 锺声敲响,五更。 用力按了下胸口,虬结的肌肉在十几层绷带的缠绕下依旧爆发出惊人的弹性。龙之介满意的笑了,他坚信自己引以为傲的身体足以承受任何武器的攻击,包括雷烽的火枪。套上漆黑的夜行衣,面罩,背上近卫军专用的军刀,他纵身跳出窗外。 “嘶呖呖~~”天外飞来火球击中前轮,马车轰然摔倒。呻吟著爬出车厢,文正英揉著脑袋,大声咒骂。 “嘿~ 大哥!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一只手搭上了肩膀。 诧异的回头,文正英吓得差点哭出来。“我的天老爷,怎麽在节骨眼儿上碰上这个灾星!” “哎哟哟~ 文大哥!怎麽?不认得小弟了?这麽早出门,是不是有急事儿呀?难不成是去找雷音大人 ?[-99down]”雷烽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文正英当然不敢承认,只能说没事,随便逛逛。雷烽听罢哈哈大笑,“真巧了,我也没事儿。走~ 咱兄弟俩逍遥去。” “啊……这个……”文正英不想去,可又找不到借口拒绝。“对了,我急著要去方便……” 灵机一动,他想到了尿遁。 雷烽笑了。“行啊~ 我等著你。” “老天保佑……妈的……该死的窗子,怎麽这麽小呀!”文正英费尽全力,终於爬上厕所天窗,刚伸出个头,就瞅见雷烽蹲在树林石头上冲他阴笑:“哟~我的哥哥呀,是不是里面太闷,还累您伸出脑袋来乘凉? 要不咱换家档次高的?” “换个屁呀!”文正英肚子里骂翻了天,讪笑著缩回头去。 心急如焚的跟著雷烽闲逛了片刻,文正英又想出一条脱身之计。“雷老弟呀~ 咱们闲著也是闲著,不如找个茶馆看场戏如何?” 雷锋欣然同意,领著他穿街过巷,钻进一栋布置豪华的茶馆。 听了一折戏,文正英借口方便想溜。雷烽这回没跟著他,摇头晃脑的跟著台上的戏子哼哼,叫他快去快回。 文正英猫著腰往外溜,刚到门廊就叫夥计拦住了。不准走。文正英急了,说有要紧事儿,耽误不得。 “先生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当家的过来了,竟是春风阁的燕三娘子,这茶馆也是她名下的产业。“有急事儿您怎麽还来看戏呢?” “我……”文正英刚想解释,燕三娘子一抖帕子,脸色立刻阴沈下来。“先生不像是外地人,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帝都城里混的,难到还有谁不知道我们‘不退楼’规矩?” “不退楼!?”文正英心里凉了半截,猛抬头去看茶馆匾额,果然金晃晃三个大字--“不退楼 不退楼开张也有些年头了,乃是帝都城里第一位的戏馆。当初燕三娘子开馆时就放出话去,“凡是我不退楼请来的戏子,全是全朱雀乃至四神第一流的角儿,演的都是最出彩的戏,戏票--连茶钱在内--价码绝对是业界最低。但有一条!只欢迎真心看戏,真正懂戏的客人,凡是进我不退楼的客人,一律不准中途退场!”自打不退楼开张以来,这条规矩从没破过例。 文正英还想通融,奈何燕三娘子早就得了雷烽知会,“一定要留下此人。”当下打断他的话茬,冷笑道:“先生~ 您这一出去不要紧,我馆子的招牌可就砸了,别家的戏馆多少双眼睛可都等著看我燕三娘子的热闹呢!” “我是飞鸿王府的客卿,我有王爷密令!” “你就是皇帝老子也不行!”燕三娘子也动了真火,柳眉一扬,“小三子,叫两个人来! 给我请这位老先生回去看戏!” 几分锺後,文正英在两条彪形大汉的挟持下回到场子,迎面正看见满脸诡笑的雷烽。 “哟~ 文大哥,上茅房也要保镖护驾,真牛啊!”文正英气的眼冒金星,牙咬的咯吱吱响,恨不能化身为狗,跳上前去一口咬死他。 “有刺客!快保护大人!”蜂拥而上的家将挡不住高大的黑衣杀手,雷因咬紧牙关,悄悄摸出那只黑管子。 轰!门帘撩起的瞬间,他扣动了扳机。血花飞溅,黑衣人倒退出去,丢下军刀,踉踉跄跄的逃向街对面。 “不要追了!”雷因定定凝望著刀柄上的铁十字纹章,咬紧的唇交渗出血渍。“春江飞鸿,伍思勉……咱们走著瞧!” 踏著锺声,雷音跨进元老院大门。 深深望了春江飞鸿一眼,他毫不犹豫的投了赞成票。 结果揭晓。赞成派以一票的微弱优势胜出。 欢呼与咒骂声同时响起,元老院沸腾了。 欣然起身,倾城蓦地发现,冷汗早已浸透了脊背。 颓然坐倒,春江飞鸿不得不承认,他的时代结束了。 第三章暗战 孔雀历121 年8 月15日,孔雀帝国公民下院正式成立。 狂热的民众自发举行了通宵达旦的庆典,史无前例的奴隶制共和政体终于成为现实,四神文明史上不朽的丰碑傲然矗立于朱雀大陆。 121 年9 月1 日,首届有公民代表列席的元老院扩大会议召开,枢密左使天香君叶倾城当选为首届护民官。由于当时的会场席位有限,公民代表只好站在元老院外回廊中旁听,从此以后,公民下院又称作“回廊下院”。 列席的357 位发言人分别来自全国各大领地、都市,由当地民众推荐选举得出,分别是农业、手工业和商业三大行业的代表。作为一个以奴隶制为基础的大帝国,孔雀王朝的公民代表不可能包括奴隶、无产者以及其他行业的最下层民众。这些发言人代表的是以下三大新兴集团的利益,即大地主、大商人、手工业行会领袖。他们主要是由中、小领主、新兴地主、新兴资产者以及落没贵族转化而来,统称为“下院阶级”。 若从后世的眼光来看,所谓的“公民代表”诚然有其局限性,但于当时以奴隶主贵族为代表的统治阶级相比,其进步性是显而易见的。 曙光在前,时代的更迭的车轮轰然启动,创造历史的命运之子们终于找到了一展身手的舞台。 为期半个月的“下院会议”结束后,各领地的发言人都留下了一大堆急待解决的麻烦。119 位下院理事立刻被派往各领地、城市办公,身为首席护民官的倾城,则负责处理京畿附近的事务。 从9 月15日开始后,倾城以护民官领巡检大臣印,倾城视察京郊各地,遍访大大小小的居民区、难民营、临时居住点,体察民情、安抚民众。 9 月末,巡检归来的倾城向元老院递交了报告书,列举了改进农具、兴修水利、改造引水渠、统一全国职业体系、建立全国总商会等四十八条议案。经过无数次激烈的讨论后,十月初,除了几项耗资巨大的工程外,《倾城报告》正式通过并列入工作日程。 尽管贵族派的势力江河日下,春江飞鸿极其党羽仍一如既往的坚持着反对派的角色,在议案的具体执行中百般阻挠,款项一直不能到位。 眼瞅着就要入冬,工程实在耽误不得,倾城没办法,只好自己捐出一笔巨款解了燃眉之急。 尽管如此,与欠缺的部分相比,至少还差了一个数量级。 为了凑到这笔钱,倾城又找来无痕月,秘密策划了一项史无前例的敛财计划。 按照倾城的擘画,无痕月把“急公好义堂”交给红线儿全权代理,自己则另起炉灶,在中心广场一带买下一块店铺,挂上了“扶危济困堂”的金字招牌。 所谓的“扶危济困堂”,说白了就是钱庄。 倾城的钱庄与别家不同。“扶危济困堂”的最大特别就在于,除了一般的存钱生意外,同时还向外借贷,把高利贷与钱庄两大产业完美结合,创作出一种崭新的经营模式。 与其他钱庄相比,“扶危济困堂”收取的保管费极低,有了稽查营和降魔军充当义务警卫,安全性也是勿庸置疑的。正因如此,倾城才敢大胆的采用了一整套与传统钱庄经营完全相反的方案--存的钱越多,时间越长,抽取保管费的比率就越小。 基于以上原因,很多客户都理所当然的放弃了老主顾,把“扶危济困堂”当成了最佳选择。 与收取保管费相比,对外贷款才是“扶危济困堂”赚钱的主要途径。利息标准是因人而定,借贷方的身家越大,借贷的钱越多,利息也往往就偏高一些。尽管如此,它的利息也远低于一般意义上的高利贷。 为了避免上当受骗,每一笔钱借出之前,“扶危济困堂”都要对借贷人进行翔实的调查,而当借贷人真正了解了这些运作之后,就会发现,“扶危济困堂”正是他们的最佳选择。 一切新事物诞生伊始,都不可避免的受到旧有势力和陈规陋习的蔑视甚至迫害,“扶危济困堂”也不例外。对于这支异军突起的竞争对手,大部分同行都持冷眼旁观的态度,认定这种不伦不类的经营模式迟早要以失败告终。 对此,“扶危济困堂”用蒸蒸日上的生意和日进斗金的收入做出了最有力的还击。等到他们不得不承认判断错误时,倾城已经展开了下一步行动。 修建大神庙和史克尔兵变耽误了春耕,再加上连月干旱,今秋帝国全境收成普遍不好。巡检京畿时倾城看过帝都郊区的农田,那景况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从各地领主和下院专员的汇报来看,全国性的饥荒不可避免。 一面忙着准备赈灾,敏感的倾城也从中发现了牟利的门道。 帝国全境欠收,相隔不远的凤凰城却受到秋之女神的厚爱,喜获百年难遇的大丰收。据说所有粮仓都装满了,余下的麦子只好堆在田里烂掉当肥料,谷子的市价也跌到一个铜钱一斗。 得知这个消息后,倾城立刻去找农务卿明典,打通一应的门路,得到一个名为“赈灾粮食官方专卖权”的许可证。凭此证可以自由出入凤凰边境,通商税也全部免除。 紧接着倾城又修书一封,和水月谈妥了收购方案,以最低价格大量购买粮食,运到帝都,囤积在“大罗天庄园”。 秋末饥荒爆发后,倾城立刻宣布成立“悲天悯人堂”,交给柯蓝主管,代表帝国政府,以赈灾的名义,低价出售粮食。店堂里一边是几个米囤子,囤里依次分别堆积着“头糙”、“二糙”、“三糙”、“高尖”。头糙是只碾一道,才脱糠皮的糙米,颜色紫红;二糙校白;三糙更白。高尖则是雪白发亮几乎是透明的上好精米。四个米囤由红到白,各有不同的买主。另外还有两个小米囤,一囤糯米;一囤晚稻香粳--这种米是专门给大户人家煮粥用的,煮出粥来,米长半寸,颜色浅碧如碧萝春,香味浓厚,价极昂贵。时逢灾年,这两种米平常是没有人买的,只是既是米店,不能不备。另外一边是柜台,里面有一张帐桌,几把椅子,一块匾额高高挂起,白地黑字,道是:“民以食为天”。粮行的后门临着鹰扬河,出门就是码头。这条河横贯帝都城,四通八达,运粮极为方便。稻船一到,侧门打开,稻子可以由船上直接挑进仓里,这可以省去许多长途挑运的工钱。 等到开仓卖粮,倾城又凭借“赈灾粮食官方专卖权”,获得了免除“行商税”的优厚条件。大斗大斗的银钱金币,成麻袋的堆进叶公馆金库,俨然百川归海。 当时全国各地米贵如金,“悲天悯人堂”的粮价却比平价还低,立刻成为百姓眼中的万家生佛,帝都的民众也得以免遭离乡逃荒的厄运。 托饥荒的福,大大小小的落没贵族、败家老爷们无米下炊,只要翻出压箱底儿的传家宝来典当,“急公好义堂”的生意也就特别的火暴。 等到帝都三堂迅速壮大以后,倾城借助职务之便,通过各地“下院专员”的协助,在经济较为发达的各大领地设置了“急公好义堂”、“扶危济困堂”、“悲天悯人堂”的分部,在全国范围内占领更广阔的市场。 三堂全线盈利,无论倾城还是无痕月,都只顾的品尝“抢钱”的快乐,却不知道,强大竞争对手也悄然莅临了帝都古城。 华丽的双辔马车在秋老虎的陪侍下驶进帝都城。 在春江飞鸿的亲自出迎下,马车主人步入了王府宅院。等到这位神秘的访客离开王府,一项针对帝都三堂的阴谋正式展开了…… 对於即将来临的危机,无痕月没有丝毫预感,此时此刻,他正在候老板的拍卖行里,作著发财的美梦呢。 “岳老板,金老板~不好意思,请您二位过来一下。”放下手中的木锤子,身材干瘦的候老板谄笑著朝他招了招手。不屑的瞥了一眼身旁那貌不惊人的矮胖中年人,无痕月昂然走进後厅。 “竞拍的价码儿已经超出了时价十倍,虽说可以继续竞拍……可是呢,两位爷儿毕竟是本行的老主顾,小人说什麽也不能赚您二位的昧心钱不是?”瞅瞅无痕月,又看看那中年胖子,候老板一脸诚恳的说道:“小人的意思是价码不能再升了,至於北门口那块面铺究竟归谁,您二位商量商量?” “有什麽好商量的?”无痕月用烟嘴指著胸口,傲然笑道,“姓岳的志在必得。”他早就相中那块地皮了,设立分店的一应工作都准备妥当,就等今天拿地契。 “这个嘛……”中年胖子略一犹豫,随即答道:“我也不想放弃。” “老兄贵姓?做的是哪路生意?”无痕月走到他面前,不动声色的问道。 怯懦的回望了他一眼,中年人答道:“免贵姓金。小本生意,捣鼓银钞也有几年了……” “银钞?哦~那就是开钱庄的罗~”无痕月咬著烟嘴儿,傲然问道:“听说过扶危济困堂没有?咱们是同行呢。” “嘿嘿……不敢当,咱家小本生意,唉,不敢当。” “得了,金老板,今儿个这买卖,您说怎麽办罢。您外地人,小弟该礼让三分。” “那个……就这麽空手回去,店也开不成,可就……” “我也一样啊,老兄!少废话了,你就快说怎麽办罢。小弟还赶时间呢。” “我可是带著钱来得哟!” “呵呵~你这话真有意思~想比现银?行啊~拍卖行里也是有这麽个规矩。” “有呀~”候老板在一边儿帮腔,“客人争执不下,以身上带钱多的为赢家。” “嗯~嗯~行了行了,我知道。”无痕月吐了个烟圈,不耐烦的推开候老板。“红线儿,把箱子拿来。”跟在他身後的红线姑娘立刻走上前来,把一支皮箱子摆在桌上。 “一个小箱子……就是十足的金币,也装不了多少嘛。”金老板在一边嘟囔道。 狠狠瞪了他一眼,无痕月冷笑道:“亏你还是开钱庄的!没见过银钞?”说著猛地掀开箱盖。“瞧瞧……本堂……哎?”无痕月一愣,银钞倒是不假,但却不是扶危济困堂所发行,全是帝国通用的宝丰行银钞。“别说小弟用本行银钞欺负你~宝丰行帝都分号!看到没,帝国通用!”说起来,宝丰行的银钞信誉比自己的更好。 好奇的瞅了几眼,金老板微微一笑,抬头说了四个字:“一文不值。” “你……”无痕月刚一瞪眼,他又说话了:“我现在宣布,宝丰行帝都分号今日倒闭!全部银钞一律作废,顾客存款,按三倍赔偿!”说这话时,金胖子仿佛脱胎换骨,刹那间由侏儒变成了巨人,所有的怯懦全部化作让人不敢正视的霸气。 “金胖子,你有什麽资格说大话?凭什麽你说作废就作废?” 金老板闻言哈哈大笑,随手抓起一叠钱钞,一把撕个粉碎!“客官,宝丰行的银钞值不值钱,我金百万还做不了主吗!” 嘴角一阵抽搐,无痕月脸色死灰,半晌说不出话来。 “金百万!”红线儿惊叫道:“你就是宝丰行的金百万金老板?” 金百万也不答话,傲然一笑,转身要走-- “嘿嘿,金爷儿,您也别太难为姓岳的。”候老板追上去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一边说,还不怀好意的瞥了无痕月几眼。 金百万听了,脸上露出恶意的笑容:“那就可怜可怜他罢。”说罢转身离去。 候老板必恭必敬的送他出门,接著又飞快的写了一分地契递给无痕月。“岳老板,难为您光顾本行,不好意思让您空手回去。这二尺天台,就留给方便罢!”说著狂笑起来。 “你他妈的耍我!”无痕月愤恨的眼神犹如熊熊燃烧的烈炎,喷射在候老板脸上。 “是呀!谁让你有眼不识泰山呢!怎麽著?生气了?哈哈~ 你想动粗?全城做生意的兄弟可都看著呢!”侯老板推开门,拍卖场上的巨商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来呀~ 姓岳的,你来咬我呀!看看你能不能咬着你家候爷的鸟儿——哈哈哈哈……” “姓候的……咱们走著瞧!”无痕月强自忍下怒气,闷不做声的接过地契,转身想走。 就在这当口,一只癞皮狗自天台上冒出头来,撇开一条腿,竟然就地方便起来。 “去!不识抬举的东西,”候老板装腔作势的撵狗,“那地方可是我们岳老板专用的,你个贱狗也敢越俎代庖?” 一语未了,满座宾客哄堂大笑。无痕月唾面自干,跟著讪笑了几声,灰溜溜的逃走了。 假如说“扶危济困堂”是钱庄这行当里的一匹黑马,“宝丰行”就是当之无愧的泰斗。全朱雀的银钞至少有六成盖了“金”字大印,在一般人的眼中,银钞就等於宝丰行。 在金百万眼中,无痕月无论资历还是手腕儿,都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字辈。同样是富甲天下,无痕月只能算守财奴,倾城也难免小家子气,只有他金百万金大老板,才是货真价实的财大气粗! 盘下候老板的店面只是小意思,金百万的攻势才刚刚开始呢。 金百万踏入帝都城不到三天,倾城和无痕月就惊讶的发现,世界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金老板三天花了金币三千万,几乎收购了整整三条最繁华的商业街──城东仰光街、中心广场、锦绣门──的全部店铺,唯一的幸存者就是倾城的“三堂”。 三天之後,“金记典当行”、“金记宝丰行”、“金记米行”同时开张,锣鼓爆竹震翻了天。只要看看“金记三行”的布局,所有人都明白了:他就是冲著三堂来得。 “金记典当行”位於城东仰光街──准确的说,应该是“仰光街完全变成了”金记典当行“ 的内部走廊。金老板开的不是一家店,是一街店!整条街把倾城的店团团包围,放下气势不说,即便有人想去“急功好义堂”,也先得走出一道九宫八卦的迷魂阵!其他两街也是一样的格局。自打“金记三行”开张,帝都三堂的生意一落千丈。 至於最先竞拍得到的那栋楼,则成了“金记”总部,金钱旗傲然矗立於楼顶,睥睨著“岳大老板撒尿处”,让每个帝都人都牢牢记住这个笑料。而身负奇耻大辱的无痕月,也没脸公开露面了,甚至连三堂的生意都全部交给红线儿打理,天天抱著烟枪闷在家里发呆。 当倾城来探望他时,无痕月已经憔悴的没人样儿了。整个人瘦了一圈儿,脸色灰白,满眼血红,一身刺鼻的烟臭气。听了倾城的劝慰,无痕月唉声叹气不住地摇头,“唉……别说了,我无痕月在帝都是混不下去了!没脸见人哪……”短短两句话,被咳嗽打断了七八次。 眉头微蹙,倾城不动声色地说:“小月,旁的事先放下。你就不能戒了那玩意儿吗?”说著夺下了烟枪。 “咳、咳~哪有那麽容易呀。”无痕月可怜巴巴地望著烟枪,有气无力地说:“没了这宝贝,我现在还活的下去?” 苦笑著摇摇头,倾城招呼小迦送上随身带来地包裹,打开,如数家珍地说道:“冰糖枇杷霜、紫梗甘草、蜜酿槟榔片儿。小月,这可都是医宫精挑细选地珍品,犯瘾时就尝尝,不比烟强?”他满怀希望地望著无痕月,对方却苦著脸儿摇摇头。“叶子老大,你没这个瘾,根本不明白。要是那麽容易戒,我还能离不开它?” “算了!我看你呀,迟早得死在这鬼东西上!”知道劝也没用,倾城叹了口气,得把烟枪丢给他。忙不迭得接著,无痕月迫不及待的咂摸了两口,精神显得振奋多了。 怪有趣儿的瞧著他那美滋滋的神气,倾城就是不明白,那又苦又辣的烟叶子,到底有什麽好哇?想来想去想不通,倾城只好放弃。揪住无痕月说开了正事。 “小月,候老板给你的那两尺地契,你还留著吧……” “啧!老大,你怎麽哪壶不开提哪壶?”无痕月恼羞成怒,“姓杜的畜生…我操!哎?别生气呀,得了得了,我不说脏话还不成?” “别废话了,说正经的。”倾城没好气儿的答道。 吐了口烟,无痕月突兀的扭过脖子来,愤愤的说:“哼~当然留著。老子还想搬到那狗撒尿的地头上住哪……”突然想到“如此以来,‘无痕月撒尿处’不就名副其实了”?於是讪讪的闭上嘴巴。 “呵呵~地皮是要的,不过只有两尺,你想住也住不下呀……倒不如……我们想点法子,更有效的利用它。” “更有效?”无痕月胡涂了。“老大,那鸟地方连狗窝都放不下哟!还能有啥用?” 神秘的一笑,倾城淡然道:“地方虽小,三堂的招牌总还挂的下……” “什麽嘛!我们得招牌,怎会放到……他们……楼……上……哇啊~~~我明白了!” 无痕月一蹦三尺高,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一对拳头。 第二天一大早,传说中已经剖腹自尽的岳大老板重新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衣著光鲜,神采奕奕,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更加不可思议的是,重出江湖的岳老板没去巡视三堂,一出门就直奔“金记帝都总部”而去。於是业界立刻传出了“岳老板单刀赴会,金家楼决一死战”的消息,引来成群结队的闲人聚集在金家楼前看热闹。 然而实事却与传言大相径庭,岳老板固然没带刀,身後也还跟著个小厮,无论如何也算不得“单刀赴会”。看他俩笑容可掬的表情,也实在不像是去拼命。至於小厮手中抱著的长牌子,虽然蒙著块红布看不清究竟,可要说是刀,也未免太夸张了点儿。 於是乎,又一个无责任报道诞生了──“岳老板更旗易帜,帝都三堂改姓金”!甚至连金百万本人也相信了这个谣传,满脸堆笑的迎出门来,尖嘴猴腮的候老板也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後。 “哎哟, 汝何人也?”无痕月左顾右盼,忽而又作恍然大悟状。 “呜呀呀!果真是金大老板!金兄,多日不见十分想念,小弟这厢有礼了~~”胡言乱语举止夸张,像煞了作秀的戏子。 金老板也不是吃沙子长大的,当然晓得他故意找茬,脸色一变,皮笑肉不笑的说:“岳老弟,你今天登门造访,就是想演出猴戏给兄弟看?是不是三堂的日子不好过,连你老弟也下海作了小相公?哈哈哈哈~如此说来,兄弟也得捧捧场子罗?小候呀,你不是最喜欢这个调调吗~今後逛相公堂子划玻璃,可别忘了咱们岳小弟……” “当然!当然!还用您老吩咐?小弟省得!”候老板装出一脸的淫笑,凑到无痕月跟前,色眯眯的问:“小岳呀,你就先报个艺名吧,免得咱爷们儿捧错了人。是‘月季花儿’,还是‘小月牙儿’呀……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无痕月也附和著大笑起来。“操你妈──是岳大爷!”笑容猛的一敛,二尺长的烟枪闪电般抽在候老板脖子上,一锅火烫的烟叶子全扣进衣襟,痛的那厮杀猪也似的惨叫。 “大胆!”金老板一顿拐杖,声色俱厉的呵斥道:“姓岳的,你敢当众打人 ?[-99down] 眼中还有王法吗!哟呵,想玩命?姓金的家大业大,跟我玩命,你小子还不够资格!” “好呀,姓金的!”无痕月怒极反笑,“嘿嘿~咱们走著瞧──瞧瞧到底谁玩儿谁!”一脚踢开张牙舞爪冲上来拼命的候老板,无痕月扭头对那小厮说:“愣著干啥?还不快把牌子挂上。”喏喏的应著,小厮抱著那长牌子爬上金家门楼,稳稳当当的挂在当中,恰好位於候老板送给无痕月的那块“撒尿地皮”上。 只见那小厮扯下红布,八个金灿灿的大字立刻映入眼帘──“帝都三堂,天下无双”! 金老板勃然色变,刚想发作,却见无痕月笑嘻嘻的走过来,手中把玩著一张纸条──正是候老板签下的地契。脸色骤然变得死灰,金百万一口闷气上不来,险些晕过去。 “啊哟~金爷,您这是……”候老板顾不得自己的烫伤,忙谄媚的跑过来扶住他。 “滚开!”迎接他的一记响亮的耳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猴崽子!我呸!”一口浓痰吐在候老板脸上,金百万拂袖而去。 一手捂著红肿的腮帮子,候老板哭丧著了脸,心里还在纳闷“我这是……到底得罪谁了我?” 帝都三堂的广告牌挂上了金记总部门楼,这光景,委实让人啼笑皆非。不管怎样,无痕月有地契在手,三堂的牌子算是在金家扎根落户了。 对於顾客而言,看到这一幕又该作何感想呢?具体的心理分析且不去管,结果却是一目了然──从这一天起,三堂的生意又恢复了往日的火爆。 倾城策划的宣传攻势还没有结束,第二天一早,三堂复兴的前奏曲,迎来了新一轮的高潮。 当天的稷下《新闻》头版头条详细披露了昨天金家楼前发生的一切,萧红泪派出一千学子,人手一千份《新闻》,就在帝都大街小巷蹲点,免费赠送给过往行人。 短短半天,“金记”阴沟翻船的故事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成为帝都城里风靡一时的谈资。此时此刻,哪还有人记得“岳老板撒尿处”? 正如《新闻》所下的按语:哭失策,金百万马失前蹄;出奇谋,岳老板反守为攻!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招牌风波”为开端,帝都三堂扬眉吐气的日子终於到了。 无痕月缩在家里闭门思过那段时间,倾城也没闲著。一方面思索著振兴三堂之道,同时派出秘蝶组收集关於金百万的一切资料。通过燕三娘子的情报网,也获得了不少有价值的消息。 倾城派人调查了金老板的家底儿。这位三十年来稳居四神商界第一宝座的大老板,至少有上亿金币的身家,拿出三千万金币来排挤三堂,对他来说只是小意思。 金老板与三堂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生意上也有太大冲突,没必要千里迢迢跑到帝都拆三堂的台。倾城一早就怀疑背後有人使坏,秘蝶得到的情报证实了他的猜测--金老板是春江飞鸿请来专门对付帝都三堂的枪手,针对的当然就是他这个幕後大老板。 无痕月栽了这麽大个跟头,倾城不相信纯属偶然。在这场预先设计好了的阴谋中,候老板固然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更关键的环节却是那一箱子银钞。 身为扶危济困堂的对外代理人,无痕月怎会用别家的银钞?虽说宝丰行银钞全国通用,三堂偶尔也的确用宝丰钞交易,可偏偏赶在这当口出现在无痕月的箱子里--数目巨大,而且全是宝丰行帝都分号发行--这也未免太巧了吧?如果在这出戏里加上个内奸的角色,一切疑问就霍然而解了。 尽管没有确切的证据,倾城却不得不怀疑--自己的系统里出了内鬼。到底是谁?他也猜到了三分。派出去调查的秘蝶,也搜集到了一些鲜为人知的密辛,使他对自己的猜测又增加了三分信心。 时机成熟之前,倾城决定把它藏在心里。再狡猾的狐狸,也终究会露出尾巴。在揭穿内奸身份之前,不妨将计就计,或许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处。 导演了“招牌风波”之後,反击“金记”的战略,也在倾城脑中成熟起来。打蛇打七寸,他决定先从金百万的本行--宝丰行钱庄--下手。 孔雀历121 年10月15日,帝国在饥荒中迎来了国庆日,121 年前的今天,统一朱雀大陆的春江王定都鹰扬河畔,建国之日,八只孔雀降临王城,大放八宝华光,呈现五色瑞兆。 春江王上感天意,就以“孔雀”为帝国命名。直到现在,中心广场仍保留著八只孔雀铜像,据说就是当年下凡的孔雀仙子们幻化而成。 今天一大早,中心广场前就挤满了男男女女,倒不是为了瞻仰“孔雀仙子”,全是奔著急危济困堂来得。 从打一周前开始,倾城就在稷下《新闻》中放出风声,说“为了庆祝帝国121年国庆大典,为答谢新老顾客厚爱,急危济困堂届时将推出一种全新的、惊世骇俗的、百分之两百让利的新经营方式。 看了他的宣传後,帝都市民固然满心期待,以金百万为首的同行们也都成了丈二和尚,暗自纳闷:“钱庄生意几百年都是这麽作的,你小子还能玩出个什麽新花样”?虽说不太在乎,可毕竟他背後大老板天香君以诡计多端闻名,不由他们不担心,一传十,十传百,等到国庆这天,也都赶著来瞧热闹。等到扶危济困堂开门营业,偌大的广场里早已人山人海。 看著火候差不多了,无痕月爬到实现准备好的方桌上,那可真是登高望远,顾盼自雄,等他过足了瘾,才高声宣布。 “从今往後,凡是在扶危济困堂寄存的现银,一概免收保管费!” 一石激起千层浪,无痕月话一出口,台下的观众立刻鼓噪起来,个个面面相觑,人人眼中都挂著两枚硕大无比的惊叹号—这小子是不是疯了? 不受保管费的钱庄那还叫钱庄吗?该是“赔钱庄”才对!市民们用掌声和起哄报答了无痕月的近乎疯狂的慷慨,同行的老板们则大多瞠目结舌,怀疑无痕月是否吃错了药。只有微服旁观的金百万明了其中玄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你个姓岳的,胆大包天啊!这不明摆著对我宝丰行宣战吗?”转念又一想,金百万嘴角渗出冷笑。心道:“你有多大的身家,敢跟我金某人争竞?好呀,咱们走著瞧,看看谁先撑不住!” 一顿拐杖,金百万风风火火赶到宝丰行帝都分号,叫来所有的帐房、掌柜,当众下令:“从今往後,咱们宝丰行帝都分号也不收一文保管费,直到扶危济困堂倒闭为止!” 这话一传出去,无疑给本就沸沸扬扬的帝都钱庄业又添了一把火,绝大多数中、小钱庄干脆卷铺盖走路,照他们的说法“帝都城是金家和叶家的战场,不想被流矢射杀就赶紧趁早逃命”。 “哦?宝丰行也不收保管费?”当无痕月汇报了这个消息後,倾城并没表现出应有的惊讶。 “很好。”他微笑著点了点头,似乎胸有成竹。 “让他跟咱们毫著吧。”无痕月冷笑道:“不收保管费,扶危济困堂还有放贷的收入。倒是他宝丰行坐吃山空,想也撑不了多久……” “既然如此,咱们就再加把力气,让他尽快垮台。” “再加把力气?”无痕月没听懂他话中含义,迷惑的问:“连保管费都不收了,我们还能怎样?” “光不收保管费还远远不够,我们还要……”倾城放下茶杯,望著无痕月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倒、贴、钱!” “凡在本堂存钱者,从即日起,可依照存期长短获取利息……”爆炸性新闻宣布了“天上掉馅饼”的可能性,扶危济困堂成为人们眼中的聚宝盆。“钱生钱”不再是高利贷商的特权,只要走进扶危济困堂,人人手中都将有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 还有比这更容易赚的钱吗? 谁又能逃脱这致命的诱惑? 数以万计的顾客涌进“宝丰行”疯狂提款,接著就转存到扶危济困堂。长长的人龙环绕了中心广场整整八圈,夜以继日的重复著提款、存款这一单调的乐章,狂热的氛围弥漫了帝都古城。 甚至连朝廷命官也不能免俗,见面第一句话就是“X 仁兄,你存了多少?”至於倾城本人,也不得不享受众星拱月的殊荣,时时处处都有一大班元老、公卿跟在他身後或开帐户,或问利息升降。 唯一受到打击的当然是金百万金大老板。开始还以为扶危济困堂是垂死挣扎,等到晓得人家兼做放贷,才叫苦连天,暗骂自己失策。羊毛出在羊身上,扶危济困堂提供给客户的利息远不及把那收集来的资金放贷出去所得的利息为多,两下里正负一抵消,还是赚钱! 金百万也想学扶危济困堂做放贷生意,可事情并不是说知道了就能做得到的,宝丰行毕竟是近百年的老字号,从他爷爷那辈子就定下的规矩,怎好随便改动? 这就是“盛名所累”:越是名气大、资格老的商家,往往就越发不敢轻举妄动,一个不巧反而闹得弄巧成拙,非但新生意做不成,连老顾客也对自家失去信任,那才真是得不偿失呢。即便他有革新的勇气,一时半日也不可能奏效。宝丰行现在是每况愈下,很可能撑不到革新收效,就先关门大吉了。 金百万瞻前顾後拿不定注意,宝丰行只好坐以待毙。好歹又熬了两个星期,金百万终於死了心,宣布宝丰行帝都分号停止营业,即日撤出京城。 扶危济困堂击败了宝丰行,金百万的脸面算是丢尽了。可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大商贾,并没因此消沈,恰恰相反,倾城的高妙手腕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决心背水一战,立誓与帝都三堂斗个至死方休!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宝丰行帝都分号的倒闭,让金老板看清了败给倾城的症结所在。那就是,敌手对他的底细了如指掌,他却对帝都三堂一无所知。常言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吃了大亏的金百万从惟我独尊的美梦中惊醒,放下四神首富的架子,真正把三堂当成势均力敌的对手看待。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金记”改变了以往张扬的作风,在与三堂的摩擦、竞争方面,始终保持了低调。身为老板的金百万也人前人後的力捧无痕月,说他是“自古英雄出少年,金某人甘拜下风”。久而久之,业界也就当真以为他退出了角逐,而在三堂方面,由於业绩节节回升,收益稳中有增,也就不太把这位昔日最强大的竞争对手放在心上。 甚至连三堂的明、暗两线老板,也都渐渐放松了警惕。 无痕月接受了朝廷的委派,奉命组织“全国总商会”,忙的不可开交。为得到“孔雀帝国联合商会总会长”的职位煞费心机,暂时也就没有太多时间理会金百万这条落水狗了。 除了枢机衙门和元老院的工作,身兼护民官的倾城还有数不清的大小事务要处理,虽有吏部长官雷因全力协助,每天还至少要在工作上花费十二个小时。为了缓解自己的压力,也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倾城特地找来萧红泪,对她说“打算把你调到枢机衙门来,补枢密右使的缺。同时兼任第二护民官,帮我分担一部分工作”。 回复他的提议之前,萧红泪考虑了大约半分锺,之後答道:“如果可以,你抽个时间回学宫一次,一来视察学务,二来也帮我选个接班人。”倾城理解的一笑,当下点头应允。 接替萧红泪的最佳人选,当然是柯蓝大小姐,这点他俩心照不宣。可大祭酒督学稷下,事务繁重,柯蓝在降魔军中秘蝶领袖的职务又不可代替,实在无暇分身。如果另选接班人,一来没有足以服众的人选,二来朝廷也不会轻易认可。萧红泪之所以犹豫不决,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倾城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主意,现在时机未到,也不便多解释,只劝她放心,“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切等我回学宫後再决定”。 只顾得忙这些,倾城也不曾留意“金记”的举动。而金老板却在放出烟幕弹的同时,却处心积虑策划著东山再起。等他摸清了倾城是从凤凰城买进赈灾粮的全部交易细节後,就把反击的目标锁定在“悲天悯人堂”上。 卧薪尝胆的“金记”终於在十月底展开了攻势。等无痕月得知金记米行的粮、油售价竟然被悲天悯人堂还低了一成时,才预感到大事不妙。当实际负责三堂业务的红线儿姑娘赶来寻求对策时,悲天悯人堂已经流失了大量顾客。 “降价!”无痕月斩钉截铁的作出决定。 他坚信金百万是在做困兽之斗。全国欠收,他凭什麽卖低价粮?难道他的粮食进价会比悲天悯人堂低?无痕月不信。春江水月不可能反过来帮著外人对付倾城,没有凤凰城这条路子,旁人休想和悲天悯人堂竞争。 因为抱著上述的信念,当无痕月收到金记米行的第二次降价的消息时,并没感到多麽惊讶。 “强弩之末,何足畏惧!”二话不说,无痕月再次宣布降低粮价:“至少要保证比金记米行低十个百分点,要让全城人看清楚,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谁才是真正的赢家?当金记粮行第三波降价狂澜涌来时,无痕月开始渐渐失去了自信。 “继续降价!”咬紧牙关,他发誓要亲眼看著金记倒下。 “岳大哥……我们……不能再降了……”红线儿姑娘忍不住提醒他,“目前的售价已经与进价持平……再降价,就只能赔钱……” 听了她的话,无痕月沉默不语,眉头紧蹙,大口大口的喷云吐雾。刺鼻的云霭笼罩了面孔,偶尔传来几声咳嗽,证明他仍存活在烟草幻化的怪兽怀中。红线儿低垂螓首,算不上美丽的脸颊上渗出羞怯的绯红,似乎正为刚刚说的那些丧气话而倍感懊悔。 悄悄抬起头,隔著薄薄的烟雾,她小心翼翼的窥伺著无痕月的神情。当对方的眼神捕捉到这双怯懦的眸子时,她飞快的低下头,细小的汗珠布满了点缀著零星雀斑的鼻尖儿。双手夹在两腿之间,不安的摩娑、抖动,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忐忑不安的自熟睡的猎人身畔逃离。 “降价。”无痕月终於自烟雾中站起身来。“红线儿……请相信我!” 相信什麽?为什麽要我相信?红线儿不明白。迷惑的目光触及了他坚毅的眼神,立刻又缩了回来,把彼此的心事分隔在灵魂之窗两岸。 相信什麽?我需要她的信任?无痕月也不明白。他不是以岳大老板,而是以宝藏猎人、流浪冒险家无痕月的灵魂说出的那句话。 现在的他,似乎又回到了孤身一人追寻不可能实现之梦想的冒险时代,面对充斥著艰难险阻的前途,他最需要的,仅仅是一句鼓励,哪怕再简单。 “我相信。岳大哥……最後的赢家,一定是我们!”红线儿给了他最需要的鼓励,因为某种她无法拒绝,却又无法解释的原因。说出这句饱含感情的话,她不得不怀疑自己中了邪。 “谢谢。我们当然是赢家。”轻轻拥抱了一下红线儿瘦削的肩膀,无痕月起身更衣,盘算著怎样才能向倾城解释。 “我们”?到底谁跟谁是“我们”?红线儿糊涂了。 一团乱麻的心绪中,只有一点无比的清晰,那就是: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喜欢刚刚那次拥抱。拥有冒险家与奸商双重气质的无痕月,对她而言,拥有著不可抗拒的魅力。尽管她很清楚,那很可能会毁了自己。 於是,她很自然的走上前来,温柔的帮他披上大衣。 帝都米价一日三降,“金记”与“三堂”的暗战进入了白热化。对於两家的竞争,顾客的表现实在让人啼笑皆非。 从这一天开始,几乎没人敢买米了。谁知道明天价格会否再降?依照双方誓不两立的态度来看,想必还有更大的便宜可沾。 接到无痕月带来的坏消息後,倾城考虑良久,最後否定了金百万是在做“困兽之斗”的猜想。从他过去的手段来看,金百万为人谨慎,城府极深,不可能为了打击悲天悯人堂而甘於两败俱伤。他敢主动出击,一定是有了必胜的把握。想通这点後,倾城立刻派柯蓝展开调查,“务必尽快摸清楚金百万的进货渠道”。 柯蓝尚未回报,金百万先差人送来了答案。 金百万的礼物是一张水彩画,名曰《鸾枭争鸣图》。画的是一只凤凰高栖於梧桐枝上,在她头上,一只漆黑的乌鸦正不屑的睥睨著脚下的百鸟之王。 倾城立刻明白过来,金老板走的是乌鸦领的门路。从获得大丰收的乌鸦领以低价买进粮食,难怪他敢主动挑起这场价格战。能与敌视帝国人的乌鸦领搭上关系,金百万本人固然神通广大,背後也定然少不了春江飞鸿的关照。 根据柯蓝的情报,春江飞鸿似乎给了金百万一封亲笔信作护身符,让他去找青雀夫人寻求帮助。至於其中到底有什麽暧昧之处,外人不得而知。反正青雀夫人看了那封信後,立刻就答应了金百万的请求,帮他在奥兰多面前说了不少好话。这张《鸾枭争鸣图》,明里是战书,连带著也讽刺了倾城与水月关系暧昧,可算是恶毒至极。 倾城在凤凰城收购粮食的价格虽然很低,却比当地的售价要高一筹,算是彼此蒙利的正当交易。再加上孝敬水月姐姐的两成分红,也得算进收购价中。 金百万就不同了。他派去乌鸦领收粮的人,可不管当地农人的活路,不但价格往死里压,同时还买通当地官员,强行收购,简直和强盗没什麽区别。 如此一来,金记粮行的收购价就比悲天悯人堂要低的多,在这场价格大战中立於不败之地。金百万居然也通过春江飞鸿搞到了“赈济专卖权”,在与悲天悯人堂的竞争中,又多了一分胜算。 现在无痕月和倾城算是尝到当初金百万的苦楚。那可真是上下两难。除了关门大吉,就只能眼瞅著赔钱。现如今的悲天悯人堂就如同当初的宝丰行帝都分号,仿佛深陷沼泽,明知道一步步陷入没顶之灾,却只能坐以待毙。 更可恶的是金百万很清楚他们的窘况,使了个名为“限量发售”的巧妙手段,使原本就苦不堪言的悲天悯人堂,陷入了更窘迫的境地。 所谓的“限量发售”,就是金记米行每周只卖三千担米,然後宣布“库存告罄,下周请早”。如此一来,那些远道而来的顾客等不及,就只能去比金记售价稍高一点的悲天悯人堂来购买。 悲天悯人堂已经是在作赔本生意了,卖的越多,赔的也就越多。维持开张只是充个门面,最害怕的就是顾客上门。而金百万特意构造了这麽个形势:宁可自己少赚,也要把生意分流到敌方,实事上也就是逼迫悲天悯人堂大赔特赔赔到吐血身亡…… 大萧条不仅笼罩了悲天悯人堂,连带著其他两堂也受到重创,每天赚得钱甚至还不够那边赔得多,这种日子维持下去,帝都三堂垮定了! 无痕月固然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一向足智多谋闻的倾城这回也束手无策,考虑了很久,最後只剩下一条活路:干掉金百万! 就在他开始制定暗杀计划之时,两位远道而来的访客给帝都三堂带来一线生机,也间接挽救了金百万的老命。 “主人呀,门外来了两个怪物。”小迦神情古怪的走来,告诉倾城有客来访。 怪物?倾城狐疑的迎出去,边走遍在心中勾勒出一副三头六臂的鬼怪模样。 “嘿嘿~你们两个家伙长得真像哦~是双胞胎吧?”远远的,客厅里传来柯蓝的笑声。 “双胞胎……”倾城闻言一愣。他这辈子只认识一对双胞胎,难道是…… “我们就是!” “号称玄武活动监狱的!” “神奇无比!” “无比神奇!” “神奇(无比)兄弟!!” “错了,是神奇兄弟!” “你才错了,是无比兄弟!” “是神奇!” “是无比!” “神奇……” “无比……” “果然是你们这对活宝呀。”倾城推门而入,笑眯眯对木口木面的两兄弟说:“好徒儿,别来无恙啊。” 见倾城现身,神奇兄弟好似老鼠见了猫,立刻规规矩矩的站成一排,以整齐划一的正步走到他面前,一鞠到地,齐声道:“叶美人儿别来无恙,我们老大说,‘她想你想地快发疯了’!” “……你们大老远跑到朱雀,就是为了说这个?”狠狠瞪了一眼放声狂笑的柯蓝,倾城伸手揪住两个家伙的耳朵,拽进书房。 神奇兄弟千里迢迢来到孔雀帝都,除了代楠?帝释天向倾城倾诉思慕之情,还肩负着更重要的外交使命。 不久之前,在倾城的请求下,雷神骑士团牵制了夫瑞大汗入侵朱雀的野心,使得乌鸦领领主奥兰多策划的联军计划胎死腹中。事后夫瑞游牧联盟责怪奥兰多背信弃义,大有兴师问罪之势,幸亏有青雀夫人百般斡旋,好歹平息了夫瑞人的怒气。 与乌鸦领的背信弃义相比,夫瑞人更加痛恨扯他们后腿的雷神骑士团。屡次出动大军围剿,可在这支身经百战的玄武第一佣兵团素以神出鬼没著称,早在围剿军抵达之前就逃之夭夭了。 夫瑞人扑了个空,只好悻悻的撤军,这时候楠和他英勇狡诈的雷神骑士们,就会突然半路杀出,打他个措手不及。或者大摇大摆的跟在围剿军尾巴后头劫掠辎重。等人家被骚扰的受不了,回头追杀,他们就再次脚底抹油,逃的连鬼影儿不见半个。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夫瑞人被骚扰的苦不堪言,对围剿不再报以任何希望,只求雷神骑士团别来找麻烦就谢天谢地了。夫瑞大汗生性狷狂跋扈,平日以玄武之主自诩,怎肯任由雷神骑士团欺辱?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逮不住楠。帝释天,他就拿苍天汗国开刀。召集了麾下三十个部落,集结兵力于狼山丘陵地带沿线,居高临下,伺机举兵。同时发书乌鸦领,请奥兰多派重兵镇守苍天边境,配合夫瑞人,两路并击。 与天狼人长达百年的战争大大削弱了苍天国力,几年前的“刑天事件”更是火上浇油,不但导致了汗国精锐部队“苍天骑士团”的瓦解,甚至连前可汗阿育王也死于非命。继任的摩兰太子志大才疏,终日沉湎酒色,内无贤臣,外无名将,国势江河日下,覆亡只在弹指之间。 尽管以流浪佣兵自居,楠?帝释天毕竟是蒼天汗国子民,血浓于水,怎忍眼见祖国灭亡于异族铁蹄之下?得知夫瑞人大举入侵的消息后,雷神骑士团立刻撤回苍天境内协助当地军队防守。楠在启程觐见摩兰太子的同时,也没忘记来自乌鸦领的威胁,不得不向孔雀帝国求助。她在孔雀朝廷没什么位高权重的朋友,只有叶美人儿据说混的不错。恰好不久前倾城欠了她个人情,这才匆匆派遣神奇兄弟出使孔雀,想通过倾城的关系,得到帝国的武力支持。 听了神奇兄弟的解说后,倾城一口答应了他们的请求。从私人的角度讲,他很愿意帮阿楠这个忙--毕竟欠女色魔的人情债滋味不好受;而从公事的角度来看,协助苍天汗国对帝国也有莫大的好处。 假如玄武大草原当真被夫瑞游牧联盟统一,用不了多久,夫瑞人的贪婪的铁蹄,必将踏进帝国领地。维持玄武的分裂局面,正是帝国维持安定的重要前提。 而乌鸦领更是帝国的心腹大患,如今出师有名,正好报前次的一箭之仇。即便不出兵,只要截断帝国与其之间的商道,一来可以封锁乌鸦领的日常必需品供给,二来更可借此阻断金百万收购粮食的渠道,借此复兴三堂。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当倾城带着神奇兄弟在陛下面前陈述了楠的请求后,出乎意料的,居然得到了春将飞鸿的强力支持。王爷千岁对于战争有种近乎疯狂的,执著,对他而言,战争高于一切,包括派系纷争。得到贵族学宫两派支持,援助苍天汗国的议案当堂通过。春将飞鸿急令驻军玄武边境的凤翔将军纳兰婉容主动与摩兰太子交涉合作事宜,兵部长官古。撒罗也在第一时间制定了出兵乌鸦领的作战计划。 事情办妥后,神奇兄弟准备即日启程返回玄武。出于礼仪上的需要,倾城请这两位不怎么可爱的徒儿在家里吃了顿晚饭,算作送行宴。席间他俩除了转达阿楠毛骨悚然的情话外,就剩下诉苦了。 神奇兄弟无论看到什么,都说“玄武的更好”。玄武的姑娘更漂亮,玄武的小伙子更帅气,玄武的服饰更美丽,玄武的空气更清新……就连玄武的月亮,也比朱雀的更白皙丰腴、更凹凸有致…… 等到他们开始埋怨朱雀的饭菜不可口时,终于惹恼了柯蓝,反唇相讥道:“你们这些茹毛饮血的家伙,能分出什么好坏来?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拿着金杯当夜壶!” 神奇兄弟当然不服气,当下吹嘘说“玄武人的确不像朱雀人对饮食那么经雕细琢,平生只吃三样事物:青麦、耗牛肉、奶茶。食物虽简单,营养却比这些华而不实的点心、大菜好的远,不信你瞧……” 说着两兄弟竟然脱下外衣,赤膊上身,也不顾有女士在场,装腔作势的展示起干柴似的肌肉来,吓得姑娘们望风而逃…… “青麦和耗牛……”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倾城闻言心中一动,忙问神奇兄弟:“玄武的青麦售价如何?” “这个嘛……我可不知道。” “因为我们从来不买粮食。” “不买?那你们吃什么呀?”倾城大惑不解。 “抢呗,”神奇无比满不在乎的耸耸肩,“我们玄武的佣兵从来都是走到哪儿就吃在哪儿。” “我们可不是强盗哦。”无比神奇解释道:“佣兵只抢口粮,强盗还要抢女人和钱。” “而且我们只抢夫瑞人的,兔子不吃窝边草嘛。”神奇无比接着说道。 “没本儿生意。”无比神奇最后补充道。 “没本儿生意……”倾城眼睛亮了。“这么划算的买卖,为师也想插一脚呢!” “就你?” “免谈!” “被抢还差不多!” 在神奇兄弟身上行使了身为师尊的体罚特权后,倾城给楠写了封信,拜托她“也帮盟友征收一份军粮”。为了达到巧取豪夺的目的,倾城不得不在信中大灌迷魂汤,支付了很多诸如“多日不见,十分想念”、“无时无刻都期盼着重逢之日”、“不日即赴玄武,祈望一会”的空头支票…… 倾城可不认为自己说谎。所谓的“无时无刻”当然就是“没有那种时刻”,而“不日”,则可以解释成“根本就没有那一天”……可怜的阿楠哪会晓得这些文字游戏?看到信后欢喜的仰天长啸,心甘情愿的把雷神骑士团变成了倾城的运粮队。 青麦出现在帝都市场上后,立刻凭借其低廉的价格(根本就没本钱)、可口的味道、丰富的营养博得了顾客的青睐。 悲天悯人堂走出困境,金百万却陷入了麻烦。出兵乌鸦领的消息传出后,奥兰多立刻断绝了与孔雀方面的一切商业往来。金记米行货源被切断,面临了山穷水尽的局面。眼瞅着库存不多了,金百万迫不得已,只好提升粮价。此举立刻遭到顾客指责,悲天悯人堂再次成为最佳选择。 金百万走投无路,只得使出偷梁换柱的手段。通过中介人从悲天悯人堂买进大宗粮食,转手再以同样得售价卖出。这样一来,他只赔极少的劳工薪水和中介费,可倾城赔的却是上千里路的运费! 这主意倒也无懈可击,而悲天悯人堂也始终没发现他动了手脚。直到有一天,金百万亲自来金记米行视察,无意中听见雇员和顾客拌嘴。买米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主妇,生了好一口灵牙利齿,砍价的本事更是出神入化。百种挑剔,千般埋怨,一个劲的说“金记”的米质如何如何不如悲天悯人堂,价格却如何如何的昂贵。 金百万听得怒火中烧,忍不住走到那主妇跟前质问:“你在重复一次刚才的话。” 女人毫不畏惧,一口咬定金记米质不如悲天悯人堂。金百万一时冲动,不顾一切的冲进粮仓,抬出一袋米来,当着几十位顾客的面一把撕开。白米珍珠也似的撒了一地,高高举起米袋封口,金百万愤怒的质问那女人:“你自己来看!难道不是完全一样的吗?” 漆黑的“封”字印记下,“悲天悯人堂”五个小字红的刺眼。 所有人都傻了眼,包括冷静下来的金百万。 一夜之间,金记倒卖悲天悯人堂粮食的消息传便全城,从此以后,再也没有顾客上金记米行的门了。 险些气疯的金百万无力回天,幸亏家底雄厚,勉强还能撑得起门面。不得不承认失败,彻底放弃了与帝都三堂的竞争。 一场尔虞我诈的商场暗战,就此落下帷幕,命运之轮再次偏向倾城一方,向隅而泣的金百万却不会料到:他与倾城的宿命瓜葛才刚刚开始而已。 第四章 诱拐 金记米行关门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倾城耳中。帝都商界大事已定,再无人是三堂的对手,在他的幕后策划下,朱雀联合总商会于三堂如期召开,无痕月凭借挤垮金记的余威,当仁不让的当选了总会长,坐上了朱雀近千户商家的总头把交椅。 金百万虽然一再败在三堂,可说什么也是一号人物,输人不输阵,商会是无论如何也要参加的。 一见金百万登门,无痕月连忙站起身来,向不离手的烟枪也交给了一旁伺候的红线儿,张开双臂,满脸堆笑的迎上前来,热情的好似拉客的皮条汉。 金老板一见他就心头火起,鼻子一哼,摆出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气。 不成想人家根本不是冲着他来的。与金百万擦身而过,无痕月径自抱住了他身后那开当铺的侯老板,嘴里还不住口的道谢。侯老板受宠若惊,刚想还礼,却被无痕月一把拉住,皮笑肉不笑的说:“侯老哥,小弟能有今天,可都是托了您的福--若非当初老哥送了小弟那块狗撒尿的地盘,小弟哪里去挂地都三堂的招牌,又哪里有今天的风光场面?哈哈,这都得谢谢您。” 侯老板没听出他弦外之音,还当无痕月诚心感激,当下也腆着张瘦脸讪笑,“哪里哪里,岳老板客气,哈,您太客气了。” 被晾在一边儿的金百万越听越不是滋味,那表错情会错意的一闪身,也惹得众人哄堂大笑,俨然落水的哈巴狗。 金百万气的面皮发紫,场面话也顾不得交待一句,拂袖而去。 “金老板好走,兄弟是乡下人,招待不周,万望海涵!” 听了无痕月这话,金老板立刻想起当初就是假扮乡下人骗了他,想不到风水转的这般快,眼下自己倒成了丧家犬。无痕月刻意提起这件事,岂不是笑他有眼不识泰山?金百万正兀自懊恼,一眼瞟见侯老板笑嘻嘻的跟了出来,登时一股怒火直冲脑门,两步窜上前去,狠狠一巴掌扇在侯老板的瘦脸膛上,顿时鼻血横流,人也迷迷登登的坐在地上,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都怪你这奴才误事!”想到无痕月那块“帝都三堂天下无双”的匾额,金百万更加火大,满腔的愤懑全撒在侯老板身上,一撩长袍,照着侯老板身上没轻没重的踹。 侯老板也不是省油的灯,平素顾及金百万家大业大不敢得罪,今天无缘无故挨了打,对方又失了势,这个亏说什么也不能吃。就势搂住金百万的腿,朝前一搡,胖大的金百万咕咚一声摔了个元宝翻身。 侯老板一抹鼻子,满手的血,也上了狠劲儿,骂骂咧咧的跳上来轮拳便打,亏得被岳府的下人们给拉住,才便宜了金百万。 无痕月看着好笑,巴不得他俩打到致死方休,可这儿毕竟是自己家,金、侯斗殴固然丢人,传扬出去自己也面上无光。忙连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板好言相劝,又叫了车子,分别送两人回去。 红线儿那小妮子也心眼儿活络,趁机张罗着大家吃茶,总算把这件事遮了过去,之后又吩咐家丁传出风声,说是:金百万、侯师道酒醉登门闹事,在岳家斗殴,打了个头破血流,好不丢人!免得有人心传出诸如“岳家行凶”、“殴打同行”的谣言。 事后无痕月知晓,很是褒扬了红线儿一番,说她做事周全,很让人放心。当晚无痕月回叶公馆汇报,无意间提及此时,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倾城皱了下眉,心道:“红线儿这么做岂不是欲盖弥彰?反而给那街头巷尾的闲人添了谈资。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对于金百万和侯师道翻脸这件事,他更是觉得里里外外透着古怪。 虽说金百万一时冲动,可毕竟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和侯师道的交情也不是一天两天,怎会在对头家里大打出手,平白让人耻笑?这里头很有点玄机。 略一沉吟,倾城对无痕月说道:“小月,你赶快回去,说不定家里有贵客恭候呢。” 无痕月一听,登时变成了丈二和尚,不晓得倾城竟是信口胡诌还是能掐会算,连自己家里有客登门都晓得,这也……太神了罢! 一路琢磨着倾城那句“好生款待,不得怠慢”的吩咐,无痕月半信半疑的赶回岳府,刚到门后,就见青衣素袄的红线儿姑娘小跑着迎上来。一面递上烟枪,乖巧的搀着无痕月下车,蹙着柳眉说道,“少爷,您说这事儿怪不怪,侯师道又回来了!” “什么,侯师道?”无痕月连烟枪也顾不得,寒着脸问红线儿,“他来干什么? 那老小子也想要块撒尿的地盘。” “我的岳大少爷,瞧您这张嘴哟!”红线儿忍俊不禁,含羞白了无痕月一眼,沉声道:“人家是来报效您的,刚刚不是和金百万闹翻了嘛。” “报效?”无痕月徐徐吐了口烟,撇着嘴说道,“哼,这种两面三刀的狗奴才,姓岳的可受用不起哩。” “说的是。可人家总是一片诚心,若是少爷不高兴见他,婢子这就打发了他罢。” “且慢!”无痕月拉住红线儿,心里一琢磨,又想想倾城的吩咐,立刻明白了其中三昧,脸上也露出了微笑。 “红线儿啊,咱们三堂的规矩,可是叶少君金口定下的,招贤纳良这一条可万万废不得。侯师道多少也算号人物,咱们不能亏待他。”美美品了口烟,无痕月笑眯眯的走向客厅,心情说不出的畅快,连那极品醉八仙烟丝里透出的淡淡腥甜也没放在心上。 “哎,可不是嘛!”红线儿也笑了,长长松了口气。 击败了金百万后,叶公馆这部巨大的权力机器并没停止运作,相反,还加快了运筹帷幄。 公民下院建立前后,引发了一系列的政治化学反应,当倾城通过策反雷因暗杀才藏等手段达成夙愿后,也失去了全力支持他的工程卿鲁扬大人。而雷因也被罢了枢密右使,在吏部卿的位置上摇摆不定。尽管在元老院中为倾城投下了至关重要的一票,可并不代表他已经正式加入倾城集团。雷因可以拒绝春江飞鸿的修好之意后,却不能无视杜鹃夫人的软语想求。 在这种情况下,倾城把目光瞄准了工程卿、刑部卿、枢密右使这三个至关重要的肥缺,倘若全都笼到自己旗下,春江飞鸿必将淡出帝国政治核心。 对此,飞鸿一党自然也心知肚明,为了从新稳住脚跟,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夺得这三个位置。 势均力敌的激战在元老院展开,学宫派与贵族派最后不得不达成妥协,由摄政陛下的亲弟弟鹰扬亲王出任刑部卿。此人乃是臭名卓著的墙头草,对学宫和贵族两派都暗送秋波,肚皮了究竟揣了什么心,连倾城也看不穿。 关于工程卿和枢密右使的继任讨论仍在进行着,当双方都认为这将成为一场旷日持久的争执后,日薄西山春江金鹏终于从丧妻之痛中稍稍超脱出来,把满腔的感情全投注在“碧落黄泉之楼阁”的建造以及一双儿女身上。 无心公主兼领司祭院,在明镜与继母依邪那美之后,成为了帝国第三位宗教领袖。 无错奉诏回宫,已慰病重中的父亲的思念之情。人生走入最低谷的春江金鹏,终于放弃了一切野心与执著,全心全意的履行身为人父的责任,对聪明伶俐的小皇储,也寄予了中兴帝国的厚望。 摄政陛下的转变,立刻引起了学宫、贵族两派的注意,倾城固然认为守住无错,就是守住下院改革的成果守住孔雀帝国的未来,春江飞鸿也从中发现了一转劣势的玄妙关节--假如在学宫就读的无错太子发生意外,学宫派的责任可就大了。秘密招来大瘟皇,春江飞鸿面授机宜,定下了一石二鸟的毒计。 与此同时,倾城也履行了与萧红泪的约定,在稽查营长官格兰特的陪同下莅临学宫。 此行除了视察学务,更重要的目的是选出一位合适的人选,担任助理护民官,作为倾城的副手,分担日益繁重的下院事务。 单论才干,最合适的人选当然是萧红泪,可身为督学的她,按规矩不能兼任其他官职。假如辞去督学之位,眼下又没有人能接班,倾城原本打算让柯蓝继承父业,在萧红泪之后督学稷下,可萧姐姐本人却未知可否,只是嫣然一笑,请倾城“容她安排”。 视察完毕后,倾城参加了学子们自发举行的洗尘宴,陪新近荣获书剑徽章的学士们干了几杯后就匆匆离去,召集“魔武科文”的众位头目,在希望塔开会。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除了柯蓝、雷锋、龙之介等人外,萧红泪也把格兰特请进会场。 当倾城宣布了来意后,柯蓝立刻跳起来说道,“就是我啦!最近也没有妖怪出没,正好闲得无聊,干干助理护民官也不错…”一语未了,萧红泪就按住她的肩膀,似笑非笑的说:“你可不行。” “咦,红魔女,你…” “小蓝,既然无聊,就回学宫帮我的忙可好?从明天起,学宫内外一切工作都交给你来做。” “萧姐姐,不是开玩笑罢?我哪行啊~ ” “怎么不行?不会的就问我嘛。”拉着她的手,萧红泪包含深意的眨了下眼睛。 “小蓝别吵,叶子早有安排了。”一旁的雷烽也看出了端倪。 初次出席学宫会议的格兰特听的一头雾水,忙向身旁的龙之介投去狐疑的目光。可除了歉意的一笑,他一无所获。 他正惴惴不安,忽听见倾城在叫自己的名字,忙不迭的站起来,迎接他的却是稀稀拉拉的掌声。直到此时,格兰特才明白过来,萧红泪已经推荐了他担任助理护民官,而倾城则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对于格兰特的为人,以柯蓝为首的学宫诸人是非常不齿的,对于倾城的安排,尽管当面不敢提出异议,满腔不快却都摆在了脸上。 会议草草结束,心事重重的格兰特立刻找到倾城,希望他从新委派人选,因为“无论能力还是声望,我都不足以担当重任”。 默默听他说完理由,倾城沉吟半晌,最后抬起头来,海蓝色的瞳仁含着温和的笑意,仿佛一池春水,温暖了格兰特心中那阴冷、自闭的一角。 “可还记得刘师兄?要是他还在该多好,”倾城悠悠道,“下院的工作,他一定能做的尽善尽美罢。” 格兰特低下头,指甲尖刺进了紧攥的掌心。紧跟在倾城身后,默默走在白石铺就的花间小径上。 深秋了。枯黄的落叶纷纷扬扬,鹅黄的菊花却开的如火如荼。 “三师兄,走路其实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儿。”倾城停下脚步,若有所思的望着格兰特。“有时候,所谓的无路可走,仅仅是不敢迈开脚步的借口罢了。” 咀嚼着他的话,格兰特低头沉思,不由得痴了。等他抬起头来,倾城早已踏花而去,小径那方,迎面走来的人淡如菊的萧红泪。 你应该有话对我说…… 擦身而过的刹那,格兰特还是没想出究竟应该对她说什么。 离开希望塔后,天色已黑。倾城难得回学宫一次,今晚索性不回公馆,打算回当初寓居的阁楼小睡片刻,晚上再去真理塔与明镜对月小酌。 “主人,无错殿下再楼上等你呢。”奉上香茗后,小迦告诉倾城,“无错已经升为学士,特地来找他的倾城姐姐报喜,见你那么忙,那小子就先回来等你。在阁楼里叮叮咚咚折腾,据说要找出当初你写给女同窗们的情书……” “这混小子!”倾城忍俊不禁,亲亲小迦的脸蛋儿,让她招呼无错下楼。 不一会儿,小迦一个人回来了,迷惑不解的告诉倾城,“无错不见了!” 倾城也不在意,还当他又跑出去玩了,直到小迦告诉他魔剑阿修罗也失踪了,倾城才大吃了一惊,霍得站起身来,一杯热茶全洒在袖子上。 天香君视察学宫,最高兴的要数太子春江无错了。前不久他刚刚通过了升级考试,成为稷下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学士。 人怕出名猪怕壮,无错年少得志,谣言诽语也都尾随而至。有人说他凭着皇储得身份才会破格提升,更有人说他根本就不具备佩带书剑徽章的资格,因为他根本没有剑道成绩。之所以能破格过关,都是因为倾城的特别照顾。 对于前者,无错可以不理会,可对于后者,他却没法视若无睹。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参加剑道考试,因为倾城曾经警告过他,绝不准触摸金属武器。想当初史克尔兵变之时,在命运塔避难的无错就是因为接触武器后狂性大发,杀死了侮辱无心的叛军。此事一直是无错的心结,故而对姐姐们不准玩刀弄剑的安排,也就毫无怨言的接受。 可现在,他实决心当着倾城的面大出一次风头,让所有人都见识他彩虹。春江无错的实力。 有倾城在场,想来也不会闹出大乱子。 为此,无错特别广发了英雄贴,把游侠联盟的小弟兄和平素里瞧他不起的师兄全都请来,在花园中开了个秘密擂台赛,届时由他本人坐镇擂主之位,谁不服气,就他妈的上来一对一打个痛快,好生出口鸟气。 因为这个,无错才会兴冲冲来找倾城。阁楼里只有小迦一人,倾城办公未归。无错等了片刻,正百无聊赖,无意见看到一白发老者负手卓立大图书馆天台之上,若有所思的注视着那耸向天空的真理塔。 无错大感好奇,还当他是某位学官,当下翻窗跳出,顺着脚手架爬到天台上,毕恭毕敬的问那老者:“老人家,您这是看什么呢?” 白发老人头也不回,淡然道:“害人的妖女。” 无错一愣,心想,真理塔里住得分明是师祖阴阳明镜,稷下无人不知,这老家伙出言不逊,摆明了是来找茬的。立刻警惕起来,手也下意识的移向腰间木剑。手刚刚触到剑柄,一道凛冽的寒气已然扑面而来!等他回过神来,一道白练也似的华光已经抵住了咽喉,剑气破体而入,不由得汗毛倒竖。 从拔剑到制服无错,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从始至终,白发老人非但没回头,甚至连手指也未曾动过一根。 那条白光仿佛游动的幽灵,兀自悬在空中,紧紧贴着无错的咽喉,只要那老人心意一动,顷刻间便叫他身首异处。 无错长这么大,也算见过不少能人了。可即便是柯宇明、倾城这等剑圣级的人物,也不会这一手人剑分离的绝技。无错更知道,古往今来,唯有一派剑技可以达到这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境界,那就是传说中神妙无双的东方古仙术--飞剑! “华夏御剑术……你是昆仑的剑仙!”无错战战兢兢的问。 白发老人傲然一笑,朗声道:“老夫昆仑大瘟皇,剑本凶器,何足凭以飞升?不过是一介湖海散人罢了。” “哈呀……不管怎么说,你的飞剑可是……呃,真厉害。”无错咽了口唾沫,连大气也不敢喘。 大瘟皇见他害怕,微微一哂,沉声道:“宝光,回来!”那名为宝光的飞剑陡的一震,无错一缩脖子,低头再看,飞剑早已不见了踪影。 无错少年心性,也不管大瘟皇本是敌人,拍着手连声叫好,满脸艳慕之情。大瘟皇看在眼里,会心一笑,心道:“这孩子倒也乖巧,看起来也很聪明,若非为了大计,真想收他做传人。” 无错又问大瘟皇那剑到底是什么妖精变的?怎么会飞?修炼的是哪门仙术?大瘟皇心情不错,竟和颜悦色一一答对。 “这剑名为宝光,乃是采集五金精英融以北海缅铁,以三昧真火潜心修炼了三百年方才通灵的宝贝,端得是天下间头一等的神兵。要说我的师门,哈哈,小家伙,可别吓着了,老夫正是昆仑五大剑派之首,驭剑通天宗第三十三代传人!” “不是吹牛罢?”无错忍不住又搬弄起毒舌本领,“我看你妖里妖气,怕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仙人。说什么天下第一神兵,旁的不提,我见过名剑,远胜宝光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这牛皮吹得可太大了,大瘟皇脸色骤变,无错知道要糟,慌忙道,“你……你要是不信,我这就拿来给你看。” 大瘟皇乃是魔道泰斗,平素最是心高气傲,对自己的仙术法宝,也自视甚高,否则又怎么与明镜为敌?如今竟被一个毛孩子小觑,无论如何也不肯咽下这口气。当下板起脸来,阴森森的道:“那就拿出来让老夫开开眼哪?小子,怕是吹牛罢。” 无错也是个死要面子的脾气,当然不肯退缩,昂起头大声道:“谁吹牛啦!老家伙,你等着,我这就去拿剑圣春江水月的阿修罗魔剑给你看!” 大瘟皇此行就是为无错而来,本打算一见面就动手挟持,可一听是阿修罗,心中不觉一动。 魔剑阿修罗名列四神八大神兵之一,天下皆知,可春江水月出手从不留活口,世上见过这魔剑的,恐怕还没有几个活人。 大瘟皇一听魔剑之名,也不由起了贪念,心想“人剑两得不是更好”?当下跟着无错下了天台,来到阁楼前。 本想跟他一起穿窗进屋,刚一接近就感觉到一股凛冽的杀气铺天盖地的卷来,仿佛浊浪排空势不可当。大瘟皇为之一凛,“难道这就是魔剑的杀气,当真是旷古绝今的凶器!” 无错谎称等倾城,盗了魔剑,趁小迦不备逃出阁楼,方想招呼大瘟皇,只觉得脖子一紧,人已凌空飞起,仿佛腾云驾雾一般,只觉得耳畔风声虎虎做响,也不知飞了多久,待到双脚落地,睁眼一看,竟然身在一栋尚未完工的高楼之上,八根锁链锁着八扇黑洞洞的窗子,一直延伸到视野之外。极目远望,帝都三塔仿佛三头独角巨兽,黑夜汹涌而来,将夕阳的余辉推向地平线。 无错本能的意识到知道遇上麻烦了,虽然不知道大瘟皇为什么绑架自己,却决非为了与自己比剑那么简单。 “老老实实呆在这儿!”把无错丢下,大瘟皇转身欲走,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身道:“把剑给我。”无错刚想反抗,大瘟皇轻轻一拍他的额头,立刻混身乏力动弹不得,仿佛连血液也停止了流动。 大瘟皇劈手夺剑,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没法把剑和他的手掌分开,就像长在一起了似的。用力一扯,无错痛得哇哇惨叫,手掌也撕裂般的剧痛,火辣辣的灼热感从剑中涌出,经由掌心传遍全身。这种古怪感受,无错以前手持金属武器时也曾经历,可都远不如今次那么强烈。阿修罗魔剑一如炽热的火碳,烫得他叫苦不迭,心情也越发烦躁、恐惧,真恨不得挥剑乱砍一通,驱走莫可名状的恐惧。 大瘟皇见他一脸痛苦,还当被自己吓着了,当下放弃夺剑,脸色也分外柔和。“娃娃别怕,乖乖在呆在这儿,过几天老夫自会送你回家。” 无错瞪着眼睛缩在一角,心道:“这老贼知道我是太子还敢绑架,难不成是想造反?不成!我得赶快通知倾城姐姐才好。” 大瘟皇见他眼珠儿骨碌碌乱转,面色一沉,威吓道:“别打鬼主意!中了我的定身法,狮子老虎都得束手就擒!” “连狮子老虎都要诱拐,老贼你还真不是一般的人贩子哦。”无错忍不住出言讥讽。 大瘟皇也不跟他斗嘴,一招手,大厅正中呼得升起一道火焰,面目狰狞的俱引大步自火中走出来。“看着他,万万不可有大意!”吩咐了俱引后,大瘟皇离开了楼阁。 无错壮着胆子打量火轮鬼,越发觉得他丑陋可怖,缩在一角,大气也不敢喘。害怕归害怕,逃跑的心思可没打消,想了很多法子,却无一可行,怀中魔剑仍在散发着热流,一波波的输送到全身经脉中,不禁生出了血液都在沸腾蒸发的错觉,整个人都仿佛在迅速融化。无错只当是大瘟皇在自己身上下了妖术,虽感害怕,却也不太担心,毕竟在达成目的之前,老贼不会杀他。 过了片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已经恢复了部分自由,手脚虽然不能活动自如,却已经有了触感,与方才那麻木不仁得感觉大相径庭。无错心中窃喜,“说什么狮子老虎也得束手就擒,原来老贼是在吹牛皮哩!” 无错少年心性,心里一高兴,脸上就露出了喜色,俱引看在眼里,不免起疑,瞪起牛眼,瓮声瓮气的喝道:“笑什么笑?再笑老子把你烤成童子鸡!”说着一甩脑袋,火轮忽得一声飞了过来,贴着无错的头皮擦过,兜了个圈子,又回到俱引手中。 无错吓得大声惊叫,下意识得去摸头发。定身术的效用还没完全褪去,手臂抬起两寸,就再无力动弹。 俱引见他害怕,得意的咧嘴一笑,示威似的举起火轮,朝着窗外抖了两抖,又有两枚脸盆也似的火轮分了出来,连着原本那枚,一并在空中飞舞盘旋,构成了一个巨大的三角形。 无错看得目瞪口呆,心道:“什么时候我也能学会这个法儿,定要演给姐姐们看--可比烟花精彩多了。”一念至此,无错心头巨震。一条死里逃生得妙计,立时浮出脑海。遂壮着胆子冷笑道:“嘿,你这丑八怪,不过是学人家马戏班子抛些火球罢了,在城南城隍庙,三个铜板就能看吞刀吐火,比你那三脚猫的伎俩强了不止两、三倍--简直十倍、百倍--” 俱引大怒,探手擒住无错孔雀顶头,提到空中,粗声粗气的说:“胆敢小觑本大仙,小杂种,胆子倒不小!好!我便演些功夫给你开开眼!”说罢丢开无错,一挥大手,那火轮忽得一声飞将过来,无错想躲,哪还躲得及,竟被当头套下! “疾!”俱引手掐灵诀一声断喝,火轮仿佛有了零星,兀得火光大盛。无错吓得肝胆欲裂,还以为会被烧死,竟哇得一声哭了出来,俱引哈哈大笑:“我还道你胆上生毛,原来不过如此--给爷爷出去飞一圈罢!”说着一指窗外,那火轮带着被禁锢的无错,应声飞出楼外,绕着碧落黄泉之阁楼盘绕飞舞,那轮勒得虽紧,无错身在空中,却也吓得半死,手舞足蹈,嚎啕大哭,好不可怜。俱引看见了,反而拍手大笑,连道“有趣有趣”,尽情折磨无错。 正方兴未艾,但见窗口探进一条粗壮多毛的手臂,下一瞬,又冒出了那罗延的毛脸,怒冲冲的道:“俱引,别再胡闹!欺负小孩子算什么好汉!” 面对比自己高壮上一大截的那罗延,俱引也不得不收敛凶性,忿忿的收回火轮,那罗延救下无错,见他脸色苍白嘴唇发抖,显然吓得不轻。方想安慰,无意间发现他裤裆湿了一片,嘻嘻笑道:“小家伙,运气运气,吓出了童子尿,胆子定还完整的很。” 无错羞得面皮涨红,挣扎着爬起来,恶狠狠的啐了俱引一口,骂道:“丑八怪!不得好死!” 俱引气得暴跳,想抓无错,却被那罗延拦住。无错趁机缩到一角,不再言语。偶尔窥视两人一眼,忖道:“我费了这么大心机表演活人烟花,倾城姐姐定会找来。那叫俱引的虽死不足惜,大猩猩倒是好心肠。嗯,待会儿不妨替他求情。”想到得意处竟忘了凶险,窃笑不已。 无错失踪,倾城并没意识到是遭人绑架。天子脚下,又是学宫内院,若说有人敢堂而皇之的绑架皇储,未免太匪夷所思。他所担心的,是无错与魔剑阿修罗同时失踪这个事实。 无错不能接触武器,这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当初在倾城的剑道结业式中,无错又以自创的七彩霓虹剑技惊四座,虽然拥有举世无双的剑道天赋,可也被列为了本部最年轻的危险人物。 之后不久,史克尔叛乱,无错无心姐弟避难命运塔,被暴乱分子堵在密室中,无错仅凭一把短剑就把一群凶暴的壮汉全部杀死,那血肉模糊的场面,就连事后赶到的倾城也触目惊心。而那时的无错,还没学过任何武技,只是个十四岁的普通少年。 明镜曾影影绰绰的提到无错与“剑精”有关,对此倾城并不明了。他与无心,都只能履行身为长兄长姐的责任,禁止年幼的无错与任何金属兵刃接触,避免这座年轻的活灿被杀气引发,做出追忆莫及的事。 这对剑道天才无错而言,诚然是莫大的憾事,可他没有别的选择。毕竟他早已把无错当成了亲弟弟,容不得他受一丁点伤害。可现在,无错与魔剑一道失踪,最大的可能,就是小太子按捺不住诱惑,偷了魔剑去向同伴炫耀。无错的剑道异能,再加上天下间的第一凶器……倾城不敢再想,立刻找来小迦,去通知萧红泪戒严全宫,务必尽快找到无错。 半个时辰后,萧红泪与闻讯赶来的无心、龙之介、雷烽齐聚希望塔魔武科文中心。面对满怀期待倾城,萧红泪回以无可奈何的苦笑:搜遍全宫也没有找到无错。 众人正无计可施,侍卫进来禀报:叶府马夫阿淳求见天香君。倾城一愣,说好了明早来接自己,怎么才黄昏时分阿淳又回来了?忙让他进来说话。 阿淳上前几步,垂手侍立倾城身旁,毕恭毕敬的答道:“主人,有个叫春江鹰扬的大官到府上拜访您,还说无论如何都要见您一面,我只好把他带来啦。” 倾城低吟片刻,展眉笑道:“既是鹰扬王爷亲访,理应款待才对!阿介——替我迎他到客厅用茶。好生招待,但有所问,一概不知。” “装傻呀。”龙之介笑吟吟的道:“难怪不叫老雷去接待呢。好哩,末将得令!” 第五章 月蚀 龙之介引着鹰扬郡王主仆二人到了花厅,这才细声细气打量这位皇弟。与陛下相比,春江鹰扬更显孱弱,瘦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刮倒。五官倒还清秀,只是眼袋乌青,面色蜡黄,时不时咳嗽,不折不扣的痨病鬼,难怪一直不得重用。 龙之介与之周旋了半晌,发现这厮谈吐庸俗可笑,话里话外,都藏不住讨好学宫一系的用心。龙之介也乐得装傻,一问三不知,自己开口,只有劝茶二字。 热茶一杯接一杯的灌下去,春江鹰扬面皮发紫,知道从龙之介这只闷葫芦里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得吐露真言:“天色不早,先生可否请天香君速来一见,鄙人有要事相商。呃,是关于飞鸿皇叔那边的…”然后故作深沉,不肯再说。 龙之介心想:“你早这么爽快不就得了,也省得老子陪你磨牙。” 正说话间,门帘一挑,小迦手提风灯引着倾城来到厅内。鹰扬郡王忙起身寒暄,龙之介、小迦悄然退下。两人客套了几句,倾城话风一转,笑问道:“王爷漏夜来访,可是为了皇储的事?” 春江鹰扬被他一语道破心事,脸色大变,忙假借咳嗽掩饰心中震惊,强笑道:“少君果然神机妙算,小王今夜冒昧打扰,正是为了陛下拟立皇储一事。君上想必也有所闻,飞鸿皇权对此事非常关心。据说……咳咳,皇叔今夜进宫见驾,就是为了此事。如果不出意料,明日早朝,陛下就会正式册立储君了罢。” 一席话说得倾城心惊肉跳。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无错刚刚失踪,陛下又要立储君,明天交不出人来,那就是诛九族的罪名。心中焦虑不堪,脸上却依旧气定神闲,笑答道:“陛下虽春秋鼎盛,年富力强,可江山社稷毕竟马虎不得,早立储君嘛,哈哈,也是好的。” 鹰扬郡王打量了他几眼,看不出什么心事,不再多说,敷衍了几句后起身告辞。 倾城送出门外,鹰扬郡王方要登车,忽见一红衣少女气喘吁吁的跑来,连冲倾城嚷嚷:“老大,查到线索了!这回麻烦可大啦!” 鹰扬郡王闻言心中一动,踏上车的脚又缩了回来。 “夜深了,王爷,请早回罢。”倾城面带微笑,在他背上轻轻一推,一股暗劲袭来,满腹狐疑的鹰扬郡王被推进车厢,阿淳一抖长鞭,马车绝尘而去。 “叶子,那家伙是--” 没好气的瞪了柯蓝一眼,倾城苦笑道:“还用问?飞鸿老头的探子!小蓝,你风风火火的跑来,可险些坏了大事。” “啊?不是吧,我……我又闯祸了?”摸摸鼻子,柯蓝委屈的说,“人家是得了秘蝶组送来的情报才急着赶来告诉你,怎么又错了?” “倒也不是你的错。”倾城解释道,“只可惜,有些不该说的话,落到了春江鹰扬耳中。若是他不太笨,理应据此揭穿我之前布下的假象,要是传到飞鸿郡王耳中,得知了学宫的虚实,咱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不出倾城所料,春江鹰扬上了马车,病恹恹的脸上立刻泌出一丝诡笑。 “尘先生,果然如主公所料,学宫方面的反应相当敏捷啊…… ” 黑暗中有人答道:“王爷说笑了,若连这点斤两都没有,主公又怎能把大计托在他们身上?赌江山乃是一掷千金的买卖,但凡主公策划的,都是包赢不输的买卖,还用得着瞻前顾后?” “先生所言极是,鄙人杞人忧天,非有意对主公存疑。” “你敢么?”那人尖刻的反问。 春江鹰扬嘴角抽搐,目光闪烁不定,强颜一笑,回避了这个危险的话题,转而说道:“皇叔突然决定全力支持立学宫派控制下的无错太子为皇储,本就不合情理,而学宫的情况却明显与我们事先猜想到得慌乱情景并不吻合。 “双方的反常表现,暗喻了某种妙不可言的变化,那就是,围绕着册立皇储这件事,利弊关系已经发生了变化。虽然具体原因不详,可鄙人敢断言:假如明日早朝皇叔提出册立储君的议案,那么,学宫派将会很难堪! “其次,为了避免这难堪的局面发生,学宫派应该正在采取紧急的补救措施,并取得了一定进展。方才柯姑娘很可能正是出于这层原因,才急匆匆的来找天香君。 “对此,皇叔仍然一无所知,而对该状况的了解,无疑正是我们这些局外人掌握的筹码,尽管对具体情形一无所知,可并不影响以之博取最大的利益。” “说得好,”那神秘的尘先生淡然道:“难怪主公在满朝文武里偏偏挑中了王爷您。这封信你拿着,善后时自有用处,至于其他的,王爷是聪明人,该晓得随机应变。” “主公的意思是--” “意思?呵呵,没意思!只是这帝都城的夜景未免太寂寞,上峰很想让它变得更热闹,更精彩。” “谨尊主公懿旨!” “春江飞鸿那头,自有我们的人应付,学宫嘛,就更加万无一失,此间事一了,你见机行事即可,至于往后……若有需要,我自会与你联系。天色不早了,王爷,后会有期。” 微风拂起车帘,月光踱了进来。春江鹰扬侧目窥伺,却发现尘先生竟在神不知鬼不觉间悄然离去。身旁的座位上,空自留下一捧洁白、细碎的玉沙。 指尖捻着细砂,春江鹰扬无声无息的笑了,挑开窗帘,把一口浓痰吐进擦肩而过的夜幕。今夜,学宫、贵族两派的实力天平将再次发射功能倾斜,此时此刻,只需他轻轻一推,就会改变帝都政局。 回到府邸后,春江鹰扬屏退下人,把自己关在书房中,匆匆写了一封密函。 一刻钟后,亲信将密函送到王府总管文正英手中。文正英展信一看,“夜长梦多”四个大字宛如四根铁钉,刺的眼睛生痛。 文正英不敢怠慢,携信来到书房。春江飞鸿看罢,也大吃了一惊,却又揣摩不透“夜长梦多”四字到底有何用意。沉吟半晌后,问文正英:“你看鹰扬这信,是否与皇储一事有关?” “怕是跑不掉的。”文正英一手摇着折扇,在堂前踱起了方步。“且不管鹰扬郡主如何晓得王爷大计,既然他肯送信示警,足以证明是站在王爷一方。‘夜长梦多’,想必是提醒我们小心学宫群小,这里头,可有点玄机呀!” 春江飞鸿闻言眉头紧锁,沉声道:“难道老仙长那头出了岔子?” 文正英方要开口,却见武思勉匆匆进来,径自来到春江飞鸿身旁,低声道:“今晚亥时三刻,稷下降魔军业已出动!” “什么!”春江飞鸿拍案而起,“这么快就找到了?”旋即面色稍霎,故作镇定道:“不必担心,老仙长不是说早有准备嘛?管叫那些小畜生有去无回。” “话虽这么说,可要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岂不耽误了王爷的大计。”文正英凑了过来,神秘兮兮的道:“依小生之见,既然夜长梦多,咱不妨让这夜,来得热闹些!”说罢俯首在春江飞鸿耳畔窃窃私语。春江飞鸿听得频频点头,转忧为喜。 送走春江鹰扬后,倾城迅速召集学宫骨干,听取柯蓝带来的情报。根据秘蝶组通过“天使之翼”送来的急报,倾城得知,帝都八黄泉隐气大盛,有人在郊外落凤山麓布下了魔法阵,施展上古邪术,从八黄泉中吸取亡灵、魂魄,汇集到阵眼中,似乎想以此来召唤古代妖魔。听柯蓝一说,倾城和雷烽才觉察到空气中的魔压果然高的吓人。 第二条消息就更加古怪。黄昏时分,有人在城西碧落黄泉之楼阁的工地附近,目睹了一桩匪夷所思的怪事。在高达三十三丈的阁楼顶层,有斗大的火球绕楼飞舞,更有人发现,那火球中还隐约裹着个活人,虽看不清面貌,听哭喊声,分明像个十二、三岁的男孩!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想的都是一件事:碧落黄泉之楼阁中的少年,八成就是无错太子了。 确定无错遭人绑架,倾城反而松了口气:至少在凶徒达成目的之前,无错不会有生命之虞。再联想到不久前春江鹰扬的来访,倾城自然而然的得出一个结论:绑架无错太子的幕后指使者,定是春江飞鸿无疑!这头牙脱爪秃的老虎,是想靠阴谋诡计东山再起罢…… 所谓的册立皇储议案,不外想把学宫派逼入死境。假如动议通过,学宫众卿至少难逃保护不周的罪名,而飞鸿大可假作寻得太子以邀劳,彼长此消,损益彰矣! “好一条毒计!”想通飞鸿的打算后,倾城暗自咒骂。此时萧红泪等人,却在就太子是否被困在碧落黄泉之楼阁产生了争执。 柯蓝绝对相信自己部下的情报,认定无错就在楼中,应该火速前往营救。 雷烽与萧红泪却表示怀疑,认为那是春江飞鸿布下的陷阱,敌方有实力神不知鬼不觉的劫了人去,又怎会蠢到“大放活人烟花”搞得路人皆知?分明是诱兵之计,万万不可上当涉险。 无心只关心弟弟的安危,认为管他诱敌还是陷阱,都必须去一趟!要是无错真有个三长两短,她真没脸再见父亲,更没法向母亲在天之灵交代了。 龙之介觉得他们的想法都很有道理,但是,在这争吵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依他的意思,现在该兵分两路,一路去碧落黄泉之楼阁救人,另一路则由他北条二爷领军,闯进飞鸿郡王府,也绑架上一群人质--最好能逮住飞鸿老狐狸本人。 若是不肯交出无错太子,就一刻钟杀一个亲戚儿女,看他还敢玩什么花样! 这个主意立刻得到柯蓝的赞同:“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叶子老大,你怎么说?” 倾城一抬手,场内立刻肃静下来。“别把眼睛光盯在无错太子身上。关于八黄泉的异动,大家有什么看法?” “魔压成指数比率暴增,魔旋涡开在落凤山麓的水脉死穴处”,雷烽胸有成竹的道:“很明显,有人在召唤魔界生物。不管他想招什么阿猫阿狗,老子保证把那些魔界宠物送回老家!” “我倒觉得不可轻敌。”龙之介道:“这魔压的变动,远比当初末日真理教召唤八歧大蛇还来得狂暴。” “哎呀!别疑神疑鬼啦!”柯蓝又跳了起来,“让我告诉你们答案罢!”说着戴上天使面具,发动“感应超能力”。 几乎可见的脑电波,追踪着八黄泉冤灵的轨迹,来到落凤山西麓,一处林间古井处…… 在那幽深的枯井中,早已充满了高浓度的幽灵,而在井底,一汪赤红的符水,倒映着天上明月。 柯蓝收敛心神,借助天使面具的脑波强化水晶,把心电感应波凝成一条细线,潜入符水,窃取魔物资料。 施法者已经在井内布下了多种极厉害的结界,可那些针对法术的禁锢,对不在同一次元的脑电波毫无用处。 柯蓝心安理得的把符水过滤一遍,却连一丁点魔物卵或胚胎的迹象也没发现。 “难道是故弄玄虚来骗人的?”她暗自纳闷,正狐疑间,发现一只手按上了自己天灵盖,是雷烽,正在施展“读心术”,把元神送到柯蓝识海中。 两人本是同胞,血浓于水,对于这种外来的信息,纵是对魔法一窍不通的柯蓝也就安然接收。 在柯蓝的引导下,雷烽也使自己的意识来到了古井内。与柯蓝相比,本就是魔导大师的雷烽,却更加不能理解“目”睹到的境况。 他算了又算,魔压明明都在向井口集中,呈纯能量体的亡者灵魂也都被井内符水吞噬,可却找不到那孕育中的魔物到底身在何处! 柯蓝不能长时间使用感应超能力,只得无可奈何的收回脑波。 怪事发生了!柯蓝倒安然无恙,雷烽却猛地坐直身子,脸上血色尽失,冷汗淋漓而下,两眼无神,瞳彩渐渐涣散,仿佛将死之人。 柯蓝第一时间感受到了他的遭遇,快又火速把脑波射出,引导被抛在水面的雷烽的元神,全力逃出。不料那符水竟施放出强大的引力,咬住雷烽的元神不放松,一口口吞噬!柯蓝倾尽全力,却阻止不了雷烽滑向死境。 心急如焚之际,恍然明白过来,正在吸收雷烽元神的,竟是漂在水面上的那弯血色月影! 说来也怪,那月影只对雷烽有所吸引,对柯蓝却视若无睹,也亏得如此他们才能与之僵持不下。柯蓝有心求救,却无暇分神开口,而且她也知道,雷烽的灵识之所以被拘留,因为那种“灵魂出窍”的法门隶属于魔法一系,就算有人能元神出窍助一臂之力,也免不了与雷烽陷入同样的下场,只有使用脑波探测的自己,与魔法一点关系不沾,才幸免于难。 手心一暖,似有另一道元神潜入感应之桥,电光火石间以抵达雷烽遇难之处。柯蓝大惊失色,忙用心电感应告戒那蓝色元神不要自寻死路。不成想人家并不理会,径自锁住了雷烽那奄奄一息的黑色元神,就在同一时间,另有红、白两道元神经由同一路径潜入,加入了营救的阵营。 三道元神一道脑电波同时发力,柯蓝但觉心中一震,雷烽的灵识终于逃出生天!睁眼一看,柯蓝这才发现倾城正握着自己的手。若不是他及时以生命之蓝、守护之红、毁灭之银三元神出动营救,雷烽恐怕已经成了植物人。 “他妈的!我知道了,是月亮!”略显疲惫的雷烽猛的一拍桌子,震得查被砰然作响。柯蓝奇怪的瞟了他一眼,很想问他是否蟑螂变的,刚刚才死里逃生,这就又生龙活虎起来。 “难怪我们在水下找不到魔胎,小蓝,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柯蓝耸耸肩说:“废话!我又不是妖怪肚里的蛔虫,当然不晓得。小雷,那妖怪与月亮有关系?” “的确有关。”雷烽沉声道:“所谓的魔胎,根本不在水下,而是在月光中,那投在水面的月影,就是它藏身之处。” “如此说来,春江飞鸿一党想召唤的妖魔,就并非来自魔界,而是来自月宫才对。”萧红泪道。 “月宫?难不成是嫦娥仙子?”龙之介搔头笑道。 “我知道!我知道!”柯蓝瞪大明眸,拍着桌子叫道:“没错,准是玉兔精!” 话音方落,雷烽、龙之介大笑,倾城目光投向窗外,凝视着空中残月,若有所思。 “老雷,今天是什么日子?月亮有点不对头。” “咦?我看看--啊,果然有些怪异,才初九月牙儿就弯成镰刀了……怪了,刚刚还是半月的嘛!难道--”眼睛一亮,雷烽失声叫道:“月蚀!” 倾城抱之以苦笑,“若真的是月蚀,我就知道那妖怪是什么了。” 第六章 夜战 雷烽愣了几秒钟,呻吟一声,抱着脑袋瘫倒在椅子上。直到柯蓝等人一再追问,才抬起头来,露出比哭还难看的苦笑:“那魔物定是天狗。” 大厅里立刻沉默下来,所有人都被这带有恐怖魔力的字眼吓呆了。 “天狗吃月亮”的传说人人都知道,却从来没试想过,这可怕的怪兽有朝一日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天狗会吃光所能看到的一切物体,吃得越多,长得就越大,直到月蚀结束才离开。” 雷烽又补充道:“天狗不怕人类的魔法,也不会被人间刀剑所伤,目前我们能做的,只有找一处安全的所在,把自己藏起来,等到月蚀结束,天狗归天,再爬出来庆祝大难不死。” “那倒不见得。”倾城洒脱的一笑,接着说道:“只要在天狗降临之前破除魔法阵,封闭八黄泉…” “那还等什么?”柯蓝抢着说:“时不宜迟,咱们这就去吧!” 倾城正待说话,忽见小迦匆匆进来,在门口冲他又挥手又使眼色。倾城示意她进来说话。 小迦如蒙大赦,一路小跑,来到近前,贴在倾城耳畔细声细气的说:“主人呀,贝隆大人派人捎话来,说是陛下正在临幸学宫的路上,要携无错太子一道登真理塔拜访镜师,求她占卜册立储君的良辰吉日。护驾同来的还有飞鸿郡王、贝隆老大人叫您快快准备接驾。” 倾城倒抽了口冷气:这是冲了什么煞?真是祸不单行! 请镜师占卜良辰吉日?倾城才不信重病在身的摄政王陛下有这门心思,准又是春江飞鸿唆使。 事到如今,他变不出个无错太子来见驾,找人冒名顶替也来不及,难不成只能坐以待毙?倾城急得七窍生烟,柯蓝等人也都束手无策。 “主人啊,为什么要发愁呢?”这当口,小迦壮着胆子开了口,从倾城身后探出头来,贴在他耳畔柔声道:“陛下之行见的是镜师,主人安排镜师跟陛下见面就是,之后自然有镜师应付,我们就不管啦。早些回去休息不好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倾城眼灵机一动,从中悟出解这燃眉之急的妙计!喜极忘形,抱起小迦狠狠吻了一口,捧着小丫头红扑扑的脸蛋怜爱的调笑道:“好个小妮子,真真变成机灵鬼了。” 不顾众人瞠目结舌,倾城朗声道:“好,咱们就来个王对王,遂了陛下的心愿!” 春江飞鸿亲率一千御林军,簇拥着乘八舆龙马宝车出巡的摄政王陛下临幸学宫。 为了说动陛下夜行,他算是出尽了法宝。自从依邪那美死后,春江金鹏一病不起,整日愁容不展,一味盲信阴阳鬼神之说。 故而,当春江飞鸿提议请镜师占卜国运后,他立即砰然心动。之后春江飞鸿又鼓动如簧之舌,胡诌了无数的鬼话,终于说服陛下夜访学宫。 马车碾着清冽的月光,两旁垂柳在泛白的御道路面上投下黑色的剪影。夜风徐来,浓密的柳枝摇曳出一树朦胧。 望着车外的夜景,春江金鹏呆呆出神。一种前所未有,发自内心的疲惫感在体内弥漫开来,充塞了每一块肌肉骨骼。年方四旬的他,精神与肉体都过早的衰老了。 马车缓缓减速,终于停止。内务大臣贝隆拉开车门,扶着春江金鹏下车。极目远望:宫道尽头,月光深处,一块猩红的地毯铺在台阶前,一炉一几,一只锦墩,明镜席地而坐,黑发黑袍宛若夜色染就。 春江金鹏走到近前,明镜也不起身相迎,,淡然道:“陛下请入座,明镜恭候多时了呢。” 春江金鹏满腹疑窦,却也不好多问,只得在明镜对面坐下。 方几上早已摆下棋盘,两钵棋子黑白分明。几旁泥炉火正旺,清茶自飘香。 明镜奉上香茗,金鹏一饮而尽,但觉颊齿留香,身子一暖,精神大振。 方要开口,却见明镜掩口一笑,执白落子。曼声道:“福祸一坪棋,兴亡黑白中,君若求天机,且问纵与横。请--” 春江金鹏心神领会,当下执黑布阵,两人就在月光下厮杀起来。 一旁的春江飞鸿四下张望,却不见倾城等人接驾,有心提醒陛下召太子见驾,问卜,奈何刚想上前,却被一旁侍立的萧红泪拦住,不冷不热的问:“怎么,王爷也想下棋?” 春江飞鸿忿忿的退下,回头再看,宫门处早已被格兰特带来的巡捕围了个水泄不通。 先釜底抽薪,请出镜师拖延时间,又关门打狗,把春江飞鸿关在学宫,使之与大瘟皇、武思勉等人失去联络。圆满完成了这两件事,倾城才算有机会喘口气。 在明镜与陛下对弈结束之前,他必须挽回无错。大瘟皇召唤天狗,不外乎是为了吸引降魔军。既然如此,另一处的碧落黄泉之楼阁就不会是故布疑阵的陷阱。 倾城不敢再耽误,即刻调兵遣将。 派龙之介与柯蓝率降魔军神鹰组火速前往碧落黄泉之楼阁救无错。雷烽与欧姆?培基则统领潜龙组的魔法师军团,分成八组封印八黄泉。 倾城自己带着廿八暗天使前往落凤山古井,在天狗降临之前破坏召唤法界。 无心担心弟弟,但也明白去了也帮不上忙,只好留在学宫本部,代替萧红泪指挥降魔军卧虎分队,负责后方支援。 小迦也被留下,暗中护驾,免得再生肘腋之变。一应事务安排停当后,降魔战士冲出“大罗天”,无数条矫健的身影乘着“神风”,遁入茫茫夜色。 降魔军三线出动,身在碧落黄泉之楼阁的无错自然并不晓得。眼瞅着夜色渐深,翘首以待的救星却始终不见踪影。 无错开始还不觉得怎样,等天一黑,阁楼内阴森晦暗,再加上相貌丑恶的俱引就在身旁监视,时而冲他不怀好意的呲牙咧嘴,心中不免惴惴。 忽见楼外一亮,一道笔直的光柱射进窗来。无错吓得蒙上眼睛,片刻后定睛再看,却见一条人形黑影翱翔在夜空中,手中擎着一枚闪亮的宝石,打出一道光华,向楼内探射,似乎正在寻找什么。 俱引正蹲在墙角打盹,并没发现那飞人的到来。略一踌躇,无错鼓足勇气,提着长剑悄悄挪到窗口,向外一望,不禁心头狂喜:来人竟是北条龙之介! 龙之介御风飞行, 手中那发光得宝石,乃是雷烽精心研制出的探照用魔力宝石--神明之眼水晶石。 这种注入了魔力的水晶石,可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持续放射魔法“神明之眼”,是降魔军专用的照明道具。 碧落黄泉之楼阁甚为雄伟,层楼叠宇状如鸽笼。无错身在第十层顶楼,龙之介不知道无错的藏身处,正由下而上,逐层查看。 “瞬移超能力”远比降魔战士的“神风”快得多,故而龙之介才能撇下柯蓝等人,先行一步来救人。 无错不知就里,还当只有他一人来营救自己。虽素知龙之介神勇绝伦,可他毕竟对火轮鬼俱引的凶残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生怕龙之介不是他的对手。 犹豫之间,龙之介又从眼前飘过,强忍住求救的欲望,无错咬紧嘴唇,捧着阿修罗魔剑,蹑手蹑脚的来到正呼呼酣睡的俱引跟前,暗道:“丑鬼,是你运气不好,休怪本太子心狠手毒!” 心念一动,但觉一股无名邪火自魔剑涌出,瞬间流遍全身,眸子也被高炽的杀机染得血红,仿佛罗刹厉鬼。 俱引觉察到扑面而来的杀气,猛然惊醒——暗红色的剑刃已然切开黑暗,深深没入自己胸口! 噗——一声闷响,浓稠的血浆立刻自创口挤出,随着惊怒的惨嗥溅进夜幕。 热辣辣的血正喷在脸上,无错尖叫一声,拖着长剑踉跄后退。 俱引捂着伤口翻身滚开,抓起形影不离的火轮,口中念念有词,怨毒的目光紧锁无错。本以为他会立刻丧命,谁料那火轮在胸前照了一照,伤口竟飞快的止血、愈合。无错呆若木鸡,下意识的冲到窗口,没命的大喊:“北条二哥,来救我啊~~” 话音未落,窗台上陡得冒出那罗延毛茸茸的大头,冲无错疵牙挤眼,差点把他活活吓死。惊叫声尚未出口,脖子一紧,被身后追至的俱引一把揪住,高高举起,朝着一堆青砖狠狠摔过去。无错像只布娃娃般撞上砖堆,旋即弹到墙角,登时头破血流。眼前一黑,闭过气去。 听到求救,龙之介寻声追来,刚靠近天台,巨猿般的那罗延冷不防从暗处跳出来,朝着他的面门挥拳便打。 龙之介挂念无错,不想跟他纠缠,侧身一闪,想从另一扇窗子飞进去。可刚来到窗前,那罗延又先一步挡在面前。双掌遥空一推,龙之介只觉得一排沉郁的气块陡得横在面前,如火药般炸裂开来,强大的冲击气仿佛惊涛骇浪般冲击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被魔域改造过的超人体质再次救了他的命,“瞬移”超能力自发启动,在气浪炸开的前一瞬,把龙之介送到三丈开外。直到此时,闷雷似的爆鸣才传到耳中。 揉揉被冲击波擦疼的面颊,龙之介深吸了口气,目光紧锁那罗延,沉声道:“好一手掌心雷!原来阁下竟是来自昆仑的仙人。” “仙字可不敢当,我不过是个小妖罢了。”那罗延上下打量了龙之介一阵,惊奇的道:“嘿,你小子会飞,又认得我的绝活,定也不是泛泛之辈。哈,你还有旁的本事么?快来跟我较量较量!” 龙之介见他那迫不及待的神情,大感好笑,反手取下背上的龙枪,朗声道:“那罗延,你这等卑鄙无耻之徒,怎配与我较量!” “咦,怎么出口伤人 ?[-99down]”那罗延懊恼的反问,“我光明正大的与你比试,怎么说我卑鄙无耻?” “你以大欺小挟持太子,又拿人质威胁我,这怎还算得上公平较量?说你卑鄙无耻,难道冤枉?” 那罗延听了,竟也哑口无言。搔搔后脑勺,讷讷的辩道:“捉那小孩来的是我恩师达瘟皇,再说,我也没想过用他来威胁你……” “还是不公平!”不知是否受了倾城的影响,龙之介福至心灵,口才也变得格外厉害。 “我担心太子的安危,不能全神贯注,实力自然大打折扣,你胜了也不光彩。你若是真汉子,就快把他放了,我心无顾及,才好与你公平对决。” “那可不成。”那罗延无可奈何的道:“我只能保证那小孩的安全,想要救他,得先过我这关!” 得知无错仍安然无恙,龙之介大感放心。身形一凝,也不见有何动作,下一瞬已出现在那罗延面前,深蓝的龙枪宛若灵蛇,自肩上弹起,吞吐着眩目的寒芒,电光石火般刺向那罗延咽喉。从启动到出招,一连串的动作浑然天成。 那罗延只觉得眼睛一眨,那龙枪就已经到了自己面前一尺近处,仿佛原本就长在那里一般。 怪叫一声,那罗延猛得一个后空翻,堪堪闪过夺命的一枪,而龙之介则趁机抢身跨进了窗内,飞身扑向楼梯。那罗延怎肯让他得逞,飞身追上,动作竟比龙之介更快! 两人一前一后,几乎同时跨上楼梯,宽仅三尺的空间内转身都嫌困难,掌心雷与龙枪都不便施展。 两人挤在一处,能施展的只有近身格斗技。那罗延自恃力大,率先出招,劈手扣住龙之介肩膀,用力一按,喀嚓一声脆响,地板不堪重负,从龙之介脚下塌陷开来,两人猝不及防,一同摔下八楼。 那罗延跌了个七昏八素,刚挣扎着爬起来,只觉得胸口一紧,被龙之介抓了个结实,接着便一记过肩摔掷出窗外。 摆脱了那罗延的纠缠,龙之介不敢怠慢,自那窟窿跳上九楼,刚一露头,巨大的火轮劈面砸来,无奈之下,只要一推楼板,接力落回下层。 脚一着地,背后风雷涌至。心念一动,瞬移顷刻发动,身子及时飘开,险之又险的闪开了掌心雷。 两次三番的受阻,龙之介心头火起,明白势必先除掉那罗延和俱引才能从容救人。 当下深吸了口气,飞身后退,紧贴着楼壁傲然卓立,洒脱的横起龙枪,抬头喝道:“无错莫怕,等二哥宰了这两个小妖就带你回家!” 无错没有答话,头上却传来咚咚的脚步声。 “鼠辈滚开!”龙之介厉声断喝,长枪闪电般刺进天花板。“砰”、“砰”两声闷响,天花板上依次绽开两个相距尺许的窟窿,两蓬血花喷洒下来,交织着俱引的惨叫。 火轮鬼本想从楼上偷袭,不成想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两脚都被戳了个透明窟窿。不理抱脚呻吟的俱引,龙之介平平举起龙枪,遥指蹲坐在窗口的那罗延,冷声道:“你,过来!” 那罗延心中一凛,只觉得动了杀机的龙之介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人类不会有那种凛冽无铸的煞气!从那男人伟岸的身躯中喷薄而出的,分明是高等魔物的恐怖气息! 一线明丽的荧光自枪尖缓缓扩散向笔直的枪杆,那罗延本能的意识到--他在动! “碧海蓝天一线牵,白云苍犬一念间!” 等理智做出同一判断之时,明晃晃的枪锋已经近在咫尺! 那罗延闭上眼睛,它不敢正视恍若死神之眸的龙枪,那撕裂空气的破空声已经夺走了他战斗的勇气。 凝聚了掌心雷的双掌交替击出,他试图利用大爆炸激发出的气盾和冲击波来阻挡龙枪,即使挡不住,也要与龙之介拚个两败俱伤。 破釜沉舟的反击并没得到预期的结果,那罗延惊诧的发现--就在自己奋力抵挡的时候,龙枪和它的主人就那么不可思议的从他视野中消失了。 “扶桑影流。二意神枪!”追魂夺魄的攻击来自背后,久别的“二意神枪”在瞬移超能力的辅助下,淋漓尽致的展现了风之子的可怕实力。 必杀的一击结结实实的命中了那罗延的背心,罡气瞬间爆发,一轮轮破坏波由枪尖向外扩散,瞬间将目标炸成糜粉。 一击中的后,龙之介收枪飞退,凝神戒备。他很清楚,自己并没有击杀那罗延,志在必得的“暗意枪”仅仅击中了他的替身--一块凭空而来的木楼板。 纷纷扬扬的木屑徐徐散开,惊魂未定的那罗延出现在楼梯前。毛茸茸的身躯沾满了血渍。虽侥幸借木遁逃脱了性命,二意神枪的余威还是重创了他的五脏六腑。那罗延知道,与龙之介相比,无论速度还是力量,他都不得不甘拜下风。就算加上楼上的俱引,二打一,怕也不是人家的对手。若想保住小命,就只有选择交出无错认输投降。 正暗自气馁,忽觉得脚下一震,阁楼剧烈的摇撼了一下。本以为是错觉,却见龙之介脸上也浮现出惊疑之色。 剧震再次传来,的确有东西在撞击楼阁。龙之介飞身抢到窗前,极目眺望:视野所及漆黑一团。不知何时,微弱的月光已经完全泯灭在无穷无尽的夜海里,漆黑的夜幕笼罩了大地,整个城市都被埋葬在茫茫黑暗中,恍若突然大地张开了裂隙,把帝都城吞进了地层深处。 紧接着,凄厉、恐怖的嗥叫撕裂了沉寂的夜空,听在耳中,仿佛脑浆都在随之翻动。 突兀的震荡又一次传来,远比前两次更猛烈。龙之介与那罗延猝不及防,险些摔倒。好容易稳住身形,嗥叫声再次响起,分明来自楼外!天狗那罗延仓皇回头,迎头看见一只硕大无朋、色泽鲜红的条状触手伸进窗来,粘乎乎的酸液沿着触手边缘汩汩滴下,把楼板腐蚀的千疮百孔。 “还不快逃!”龙之介一把拉开吓傻了的那罗延,率先冲向窗口。 “那是--”那延罗茫然的问。 “天狗!”话音未落,龙之介已经飞出楼外。 那罗延一愣,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这才看出来:那红色触手,便是天狗的舌头!就在回头张望的刹那,脚下一慢,竟被天狗发现,喷出一团黑气,击中了那延罗的背心,强大冲力把他硬生生撞飞出去,砸塌青石楼壁,挤断朱漆栏杆,一头摔出楼外,跌在尚未完工的假山上,旋即失去知觉。 第七章 剑精 就在龙之介与那罗延交手时,柯蓝和降魔军也来到了楼阁前。 龙之介没有发出任何预警信号,柯蓝想当然的认定楼外没有陷阱,当下命令神鹰组进楼搜查。谁知打头阵的战士刚跨上台阶,立刻惊叫一声,踉跄着倒退回来,双手抱膝摔倒在地,痛不欲生的呻吟起来。 柯蓝大惊失色,忙上前查看,只见那战士脚心血流如注,小腿处似有异物正瑟瑟蠕动,沿着血管向上钻。柯蓝秀眉紧蹙,低声对那战士道:“忍着点!”寒光一闪,红莲出鞘,准确无误的刺进那块蠕动的凸起中,沉腕一划,血光迸射,一只一寸多长、貌似老鼠,生着黑色光滑硬皮的怪虫被红莲剑挑出来,尚在恶形恶状的扭动身躯。 那负伤的战士脸色苍白,紧抿嘴唇一言不发,飞速取出针线缝合伤口,又在同伴的帮助下上药止血,包扎完毕,这才长长吐了口气。 “嘿嘿,不愧是叶老大特训出来的精英,降魔战士名不虚传啊!” “少说废话,小月,你怎么也来了?”头也不回,柯蓝举起宝剑,细细打量那只怪鼠。 “呵,柯大小姐,别在摆弄那恶心的玩意儿了!”无痕月叼着烟枪,自她肩后探出脑袋。“我在对面茶馆谈生意,瞧见降魔军突然冒出来,还当出了什么大事。怎么?果真有妖魔出没?” “废话!”柯蓝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把死鼠凑到他鼻子下方,“这‘食髓知味鼠’不就是妖魔?”将那奄奄一息的食髓知味鼠甩开,柯蓝收剑入鞘,高声下令:“扇形阵推进,七曜魔法剑就绪!” 又警告道:“食髓知味鼠生性凶残,专喜食人血肉,一旦逃入民间,遗害甚大,此役务求全灭,不得有误!” 降魔战士齐声应命,迅速摆开阵形,推进到食髓知味鼠的潜伏区前,打开扳机,魔法宝石充至饱和。 第一批发动攻击的是手执“地裂魔法剑”的战士,数十记“地裂波动”同时发作,“鼠地狱”布置区内被轰的天翻地覆。 妖鼠还当天灾将至,纷纷钻出地表,四散奔逃。柯蓝有令在先,降魔战士怎能容妖鼠逃走? 第二梯队立刻发动了“暴焰魔法”,环绕“鼠地狱”外围,布下了一道火墙,阻止妖鼠逃窜。偶有亡命之鼠侥幸钻出火墙,迎面撞上了第三梯队的“风盾魔法”,又被高压气流反弹回去,难逃葬身火海的厄运。 降魔军屠杀食髓知味鼠之时,柯蓝也发现楼上隐约有人影晃动,似乎有人正在楼阁内交手格斗,不止是否有龙之介在内。 事不宜迟,柯蓝决定亲自登楼救无错。匆匆把降魔军指挥权委托给无痕月,接着又下令铺设“通天索”。 “通天索”乃是降魔军专用的攀登道具,状似飞爪,连有铁锁,以机括发射,伸缩自如,可以多具组合使用,在峡谷两岸迅速搭设起铁索桥,以供大军通过,故名“通天索”。 柯蓝观察了片刻,认定无错最可能被关押在顶楼,于是便直接把“通天索”射到十楼,用力拉了几下,断定抓得牢靠后,刚想攀上去,不料一只大火轮忽的飞出窗外,将铁索凌空击断。火轮俱引自窗口探出头来,冲她得意的狞笑。 柯蓝气不过,下令十只通天索一齐发射,不成想那火轮也一化为十,分别击落了全部铁索。柯蓝咬牙切齿,恨老天不作美,真该下场雨,浇灭那恶鬼的火轮。 正束手无策,无痕月施施然走上前来,拾起一根通天索,拆掉前头的飞爪,将自己的爱剑“柔水”绑在索头。冲满面狐疑的柯蓝做了个鬼脸,无痕月笑道:“嘿嘿,该那傻蛋倒霉,蓝姐,瞧小弟替你出气!”说罢亲手射出通天索。 俱引不疑有诈,再次抛出火轮,恰好击中了水剑。水火相碰,激起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黑烟四溢,火轮黯然失色,紧接着,楼上传来俱引惊怒、痛苦的哀号。 吃了闷亏的火轮忙不迭的缩了回去,柔水剑化作一蓬细雨,轻飘飘的洒落在窗棂上,旋即再次凝成剑形,牢牢的连接着通天索。 哪还用人提醒?柯蓝早已攀缘而上,身形连闪,电光石火般飞上顶楼,落在天台之上。顺手拔出柔水剑,心道:“对付俱引,这东西可比红莲有用。”飞身跳进楼内,与正倚墙喘气的俱引打了个照面。 柯蓝见他脸色铁青,胸口一片殷红,还当是被水剑所伤,走到近前,才讶然发现:一截暗红的剑尖正许许从他胸口升起,仿佛一根妖冶的笋,在血水的滋润下,从火轮鬼肉体中萌发、生长,破土而出,夺走宿主的生命。 而俱引多次赖以死而复生的火轮,也终于熄灭,变成了一块顽铁。 推开俱引的尸体,满脸血污的无错从黑暗中悄然站起,恍若正在绽放的死之昙花。刹那芳华的背后,是无穷无尽的杀气。直到此时,柯蓝才惊讶的发现,无错的存在感--心跳也罢,呼吸也罢--不知何时起都已消失。然而她还并不知道,出现在她面前的少年,已经不再是她所熟悉的皇太子春江无错,而是与魔剑阿修罗完美共生的剑之精灵王--一种超越人、神、超人类,仅为完美激发武器潜力而生的特殊生命体。 爱剑之人,往往能与剑中精灵心灵相通--例如大凶剑客格兰特和他的光剑阿吉。而身为“剑之精灵王”的无错,则更进一步,本身就以人类的形象出现,不需要再寄生在某一把特定的名剑内。 毫无疑问,他本人同时也拥有着天下无双的剑道天赋。只有他才能在接触任意一把剑之初,就能轻松发挥出其最大威力。这种才能,就算是聪明绝顶的倾城和剑圣春江水月也要瞠乎其后。 身为剑之精灵的至高统治者,无错显然还太年轻了,以至于反被魔剑阿修罗所控制,作为人的一面,在与魔剑对血腥与杀戮的强烈渴望中,变得软弱无力。无错很清楚柯蓝是来救自己的,可他却无法压抑对接近者的敌意。 柯蓝也第一时间发现了他对自己所抱的敌意,不觉为之一愕,故做镇定的来到他跟前,揉揉无错乱蓬蓬的头发,强自笑道:“怎么?傻孩子,不认得我啦?” 面无表情的推开她的手,无错发现了她手中的柔水剑,眼中立刻闪烁出奇异的光彩。“拿来!”他蓦地伸手夺剑。 柯蓝猝不及防,柔水剑竟被他劈手抢走。 无错将一长一短两支剑擎在手中,左手柔水剑飞速点刺,炫出一蓬细密的剑花,右手阿修罗则不疾不徐运腕挥洒,凌空写下自己的名字“春江无错”,剑走龙蛇,神气十足。 旁观的柯蓝看傻了眼。无错用柔水剑抖出的剑花,乃是稷下剑道的入门招数,名曰“寒梅吐蕊”;右手写下自己名字的剑路,号称“曲水流觞”,也是剑道基础课。 让人难以理解的是,这两门剑技,一为至刚,一为至柔,无论运功发力还是技巧诀窍,都截然相反。 “寒梅吐蕊”讲究的是腕力沉稳,九虚一实,虚则蜻蜓点水,实也不过点到为止,就在一点之间,力道瞬间爆发,凝一泻千里之势于寸进。 “曲水流觞”则要求剑势连绵,柔而不断,纵有抽刀断水之力,也要化入那十里春风之中,至始至终,力道不可稍变,讲究的是水磨功夫,以柔克刚。 两套完全相悖的法门,无错居然能同时施展,就算他能达到分心二用的境界,难不成行功运气也能分成刚柔两路而互不干涉? 更何况,他竟然用至柔的水剑施展刚猛沉稳的寒梅吐蕊,用至刚的阿修罗魔剑施展阴柔缠绵的曲水流觞,这分明是违背天理,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无错把这不可能的事轻松完成,柯蓝不得不怀疑,他已经被某种邪魔附了身。 “当务之急,是夺下他手中的剑。”心念方动,但觉寒气拂面,魔剑阿修罗已经抵在了她的咽喉。 柯蓝惊呆了。不仅因为无错冷酷的眼神,更因为自己竟然连他一剑都躲不开这个事实。 一名剑手,无论多么精于剑道,也不管反应多么敏捷,内功又如何深厚,从出剑到击中目标,都必须完成若干完全相同的步骤。 首先要“动杀机”,其次是“拔剑”,剑在空中沿一定轨迹移动直至抵达目标,需要一个过程时间;最后--像无错这样--在剑锋抵达咽喉之时突然收招,控剑悬空,同样需要一个减速时间。 对于柯蓝这种以臻大乘的剑客,仅从对方的心跳与呼吸变化就能判断杀机;而眼神和轻微的手势、动作都可以暴露拔剑的企图与方式;剑刃与空气阻力的摩擦足以保证对手不可能在自己尚未生出警兆之前得手--除非偷袭。 柯蓝很清楚,她一直在十二分提防无错发难,决不会给他偷袭的机会,可到头来,还是莫名其妙的受制于人,连闪避的机会都没有。 仿佛在没有任何预兆的前提下,喉咙附近的空气团突然变成了柔水剑,这一切都仿佛是瞬间完成的“状态”,而非一个攻击所应有的“过程”。 在柯蓝陷入极度震惊的同时,无错也在犹豫。他不确定是否该杀死面前这位自己一向视为亲姐姐的少女。仅存的一丝人性在名剑的杀意中挣扎,一如彷徨无助的溺水者。不但阿修罗如此,柔水剑也在跃跃欲试,散发出冷冽的杀气。 柯蓝及时从无错的眼神中发现了那份痛苦的挣扎,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想:无错的确被控制了! 曾经在末日真理教的控制下,变身为魔龙的柯蓝深深懂得精神与意识被扭曲的苦恼,那种理智与欲念的天人交战,身不由己的绝望感,曾折磨得她生不如死,如今,竟又同样出现在了无错身上。所谓的“宿命”,也未免太残忍! 此时此刻,假如面对无错的是倾城、龙之介或者其他任何人,或许只能坐以待毙,而柯蓝却长长松了口气。 假如无错的确是被源自外物的邪欲所侵染,那么,恰恰只有她柯蓝,才能拯救这可怜的孩子。勉强使自己镇定下来,柯蓝冲无错露出并不从容的微笑,以便确认自己的声带尚未被剑气冻僵。 “无错,你听着,我还有一把名剑——是天下第一名剑!” “天下第一名剑……”无错的眼睛亮了起来,热切的渴望使脸上焕发了神奇的光彩。 柯蓝以尽量小的动作摘下红莲剑,以免喉咙被剑锋割断。 倒持红莲,柯蓝把剑柄递向无错。 略一犹豫,无错丢下柔水剑,伸手握住递来的红玉剑柄,就在手掌触及剑柄的霎那,两人同时剧烈的抖动起来,一蓬绚丽的红光,从无错身上迸射开来,化成千万道流莹,盘旋飞舞,照亮了静如死水的夜空。 “红莲发动?秘技?魔神封印!”柯蓝厉声叱道。话音方落,红莲剑嗡的一声清吟,那千道红光一闪即灭,斗室内恢复了黑暗,仅有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小心翼翼的捏住兀自紧贴喉咙的剑锋,柯蓝将阿修罗自失神的无错手中夺下来,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只觉得心力交瘁,全身如虚脱一般酸软无力,冷汗早已湿透了内衣。 “嘿,惹祸精,给我起来!”柯蓝扭住无错的耳朵,冲他屁股上就是一脚。 “哇!蓝姐,干嘛踢我?”恢复神智的无错摆出副无辜的可怜相,决定不承认自己所做的一切。 “还敢问?瞧姑奶奶不揭了你的皮!”[八零电子书·www.txt80.Com] “不要这样啊~ 柯蓝姐姐,我可是会记仇的哦。” “啊,还敢威胁我?踢死你!” 两人正在嬉笑打闹,忽听得远方传来一声怪异的嚎叫,由远及近,甚是凄厉恐怖,震耳欲聋! “啊……那……那是什么怪兽啊……好大!!”窗口旁的讹误错连滚带爬的扑到柯蓝怀里,带着哭腔问:“蓝姐…我们不是在做梦吧? 楼外有只比山还大的黑狼啊!” “天狗!!”柯蓝倒吸了口冷气,抱着无错藏在墙角阴暗处,生怕被那吞天食地的怪兽发现。只祈祷月食早早结束,天狗别来为难她们。 祸不单行,那天狗竟直奔碧落黄泉之楼阁而来,火红的眸子仿佛两只水缸大小的灯笼,利齿交错的打嘴幽深的有如洞穴。借着冲力,足有七八层楼高的庞大身躯,重重撞在楼阁上。 天崩地裂的一声巨响,身在顶层的两人,犹如怒海孤舟,被无可抵御的冲力高高抛起,一头撞在天花板上,失去意识前的霎那,她仍紧紧抱着无错,除了惊恐和绝望,脑中就剩下了疑问:雷烽和倾城在哪儿?为何没能阻止天狗降临? 第八章 黄泉 龙之介与柯蓝前往碧落黄泉之楼阁营救无错的同一时间,倾城和雷烽也为封锁帝都八黄泉、阻止天狗降临而陷入了苦战。 雷烽统领潜龙组,乘神风连夜赶到城门外,即刻分成八队。每一队降魔战士都以法师为主力,分别由一位三星级魔导师为队长,又分配了负责联络的通信士,分头前往八黄泉所在地。 所谓的八黄泉,其实就是帝都郊外的八眼古井。当年春江王朝定都于此,除了地势依山傍水,交通便利易守难攻,更有一条不为世人所知的原由,就是这八黄泉。 根据上古昆仑堪舆师的著述记载,落凤山有卧虎之形,鹰扬河有龙脉之气。两相配合,那就是龙虎相济,乃是王道昌明的福地。所以这鹰扬平原,就该是帝国最佳建都之地。 可无巧不成书的是,鹰扬河与落凤山脉,恰恰又构成了个昆仑古文“人”字形,假如要在“龙虎宝地”建都,势必要开山修路,以便沟通帝国东西两地交通。 帝都城建起来后,那落凤山脉也为了修建官道,被硬生生劈开。从地图上看,就是“人”字形被“当头”斩首,切断了脖子。 这在风水学中乃是天大的忌讳。地脉成“斩首”状,“斩首之人”即鬼,故而称为“鬼幽之境”。阴气高炽,鬼怪横行,天灾人祸层出不穷。 为了破解“鬼幽之境”,百年前春江一世广召各地风水师、地理术士,商议补救的对策,最后选中了帝都附近八处阴气最盛之处,打了八眼深井,导出了地下积郁的阴气,破解了“鬼幽之境”。久而久之,人们便把那八眼井当成沟通阴阳两界的通路,称之为“八黄泉”。 人死之后,脱离肉体的魂魄就如水流,总是往地势低--即阴盛阳衰的地方--聚集。由于八黄泉就是帝都城方圆百里阴气最盛之处,自然就如磁石一般,招引了数不清的阴魂怒灵,终日阴风惨惨。若是夜间路过,鬼啼声更是不绝于耳。因此当地人都不敢在附近居住。 曾有胆大之徒在一眼黄泉井中打了满满一桶水。那水出井时冰凉刺骨,色泽墨绿,提到阳光下,稍顷就变得与普通井水一样了。可是原本满桶的水,却只剩了大半桶。那不翼而飞的小半桶水,据说就是阴魂凝聚而成,一暴露在阳光下,就都吓得逃走,故而水会少了许多。 八眼黄泉井相距甚远,等雷烽与欧姆?培基率第一小队抵达正北黄泉时,通信士才收到正南黄泉和西南黄泉的通知,他们也刚刚到达目的地,“请雷统领下达进一步的作战命令”。 此时已是丑牌时分,夜色深邃,凛冽的秋风隐隐透着萧杀之气,雷烽抬头眺望,那凄冷的残月,随着黑暗的侵入,早已变得黯淡无光,过不了多久,月全食就会到来,可怕的天狗也将降临人间。 事不宜迟,雷烽立刻下令各队尽快行动,自己也带队逼近正北黄泉。青石井栏在月光下泛着既干且冷的苍白光泽,浓稠的阴气正从井口喷涌出来,笔直的升腾到空中,宛若滚动的乌云,徐徐流向落凤山西麓,汇入那召唤天狗的魔法阵中。 纯精神能置体的灵魂,正是引诱天狗的最佳饵食,当天狗降生后,这些灵魂又会成为促进魔胎生长的培养液。 几位专精结界魔法的法师立刻开始念诵咒语,合力布开结界,试图封住井口,阻止阴魂外泄。不料结界刚一发动,井中忽得呼呼作响,一股旋风喷射出来,顷刻间便把几位离井较近的法师卷了进去! 雷烽本也料到可能有埋伏,可这一下来得实在突然,等降魔战士们回过神来,那几名法师已经横尸井栏周围,浑身血肉都已被啃食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具具白森森的骸骨。 目睹了这一幕惨状,幸免于难的法师们纷纷倒吸了口冷气,面面相觑,不敢再靠近井栏半步。望着同伴的尸骸,降魔战士个个满面悲愤,谁也没法接受刚刚还并肩作战的伙伴,眨眼间就在自己面前失去了生命。 “他……他妈的!”欧姆?培基脸色铁青,眼中噙满泪水,想冲上去,却被雷烽一把抓住。 “干什么?” “你干什么?”雷烽反问。 “他们都死了!” “我看见了!” “我--” “不想死就闪开!” 斥退了欧姆?培基,雷烽叫来通信士,接过“天使之翼”,面无表情的通知其他七组:立刻停止行动,严禁靠近黄泉井。 幸亏警告即使,其他七组尚未有人罹难。 一名法师发动了“牵引术”,将一具尸体拖离了危险区。雷烽在骸骨旁蹲下,仔细查看。片刻后缓缓站起身来,背对众人,冷森森的道:“杀死他们的是‘镰鼬地狱’,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我要把它们引出来!” “别乱来”!,欧姆?培基大惊失色,“镰鼬乃是上古凶兽,最喜群居,且天生精通风遁,瞬息千里杀人于无形,把它们引出来,你自己又能往哪里躲?” “躲?为什么要躲?”雷烽傲然一笑:“那些愚蠢肮脏的飞虫敢出来,就别想活着回去!” 命令降魔战士布开阵形,雷烽下令:“等到我喊‘开始’后,立刻向我攻击,除了风系魔法,其他任何手段都行!魔法、魔法剑,飞刀也行,砖头也行,明白?”降魔战士面面相觑,只得莫测高深的点了头。 “明白的话就快去准备。”雷烽不耐烦的挥挥手,昂首走向黄泉井。 “喂,眼镜猴,你不会是当真要去吧?”欧姆?培基慌了神,伸手去拉,却被弹了回来。不知何时,雷烽已经在体外张开了一层淡金色的结界。 方一靠近井口丈许内,立刻狂风大作,镰鼬幻化的无形无色的气流,再度喷出井外。 雷烽依然无惧,又向前跨了一大步,镰鼬迎面扑来,成群结队的打在结界上,发出“空、空”的魔压爆破音。 一般的魔法结界,都是用咒文或其他媒介使体表魔压力场发生扭曲,在体外凝成一层高密度的魔压屏障。而从微观角度讲,魔压屏障又是由数层更薄的分屏障重合而成,就像千层饼。具体多少层,就看施发者所能控制的魔压量级了。 雷烽能够掌握金柱魔压,若单从量上来看,可算是天下间第一流魔导力。可再强的魔压也终有穷尽之时,镰鼬所聚集成的大气之力,势不可当的斩过来,淡金色的结界立刻剧烈震颤起来,爆破音不决于耳--那是外层的分屏障被击穿的声音。 雷烽勉强稳住身形,置身险境却不退反进,又向黄泉井迈出一大步。更多的镰鼬围了上来,在它体外半径一米处,形成清晰可见、动荡扭曲的气流。 爆破音也由间断的“空、空”变成了连续、刺耳的长鸣。金色结界褪变成银白,继而碧绿,漆黑,不一瞬就退化为无色透明,紧紧贴在雷烽体表。 降魔战士们看得目瞪口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欧姆?培基只觉得喉咙发干,掌心渗出冷汗。 这时,雷烽再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又向前跨了一大步,来到井栏跟前。众人惊呼四起,欧姆?培基忿忿的骂了声“疯子”,回头冲一位法师怒吼道:“还看个屁?快用牵引术把那蠢材拉回来!” “可是……雷统领说--”那法师尚要辩解,欧姆?培基勃然大怒:“管他什么鸟统领!现在老子是队长,都听我的!不想他死,就赶快发动牵引术!”话音未落,又听到众降魔战士齐声惊叹,所有目光也都齐刷刷的集中向井口,眼珠瞪得几乎要弹射出去。 雷烽非但没被镰鼬啃成白骨,体外的结界竟又恢复了金灿灿的颜色。不知何时,他已经摘下了眼镜,魔压汹涌澎湃,尤胜平时数倍。 那金色的结界内,雷烽悠然抬起右手,橘红色的火球冉冉的浮在掌心,火光透过结界,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温暖、明亮。 大多夜间活动的飞行昆虫,如蚊子、飞蛾之类,大多喜欢趋向光明的所在,故有飞蛾扑火的典故。 镰鼬虽是妖兽,却也有这个趋火的习性,一见火光出现,立刻倾巢出动,团团围了上来,把雷烽紧裹在当中。自外望去,仿佛形成了一枚半透明的水晶球。 镰鼬所到之处,必定携有狂风,又是从井中出来,又加了潮湿的水气,若是一般的篝火,早就在一扑之间淋熄,而雷烽的结界却能隔绝狂风、水气,那团火球始终不灭,吸引更多的镰鼬加入扑火的行列。 直到井口不再喷出镰鼬,雷烽知道火候已到,陡得大喝一声:“开始!” 降魔战士立刻按照事先的计划,展开狂暴的攻击。魔法师部队也发动了早已准备妥当的法术,黄泉井口处火球飞舞、电光纵横,更有一枚枚流星、陨石,在高阶法师的召唤下从天而降。 镰鼬首当其冲,纷纷死于非命,井栏周围积满了半透明的尸体。 只有欧姆?培基没有动手,从明白了雷烽诱杀镰鼬的计划后,他就隐隐觉得不妥,总觉得其中有个致命的漏洞,可一时之间又说不清个所以然,直到镰鼬被屠杀殆尽,他才猛然醒悟,失声叫道:“哎呀,眼镜猴!你说‘开始’的时候……并没关闭结界啊!难道是……” 瞧见雷烽那副心安理得的神气,欧姆?培基立刻变成了泄气的皮球。 “妈的,真的心交魔识?” “咳咳,欧姆老弟,哥哥我呢,乃是帝国降魔军潜龙组大统领,而你嘛,则只能是魔法部队的小队长而已,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怀才不遇,你小人得志?” “不--不--,呵呵,其实很简单”,雷烽啪得打了个响指,得意洋洋的说,“这都是因为实力的差别哪!哈哈哈哈~ ”欧姆?培基气得直翻白眼,狠不能咬他两口才甘心。 封印正北黄泉后,降魔战士们立即赶赴下一眼黄泉井。夜风自耳畔飞驰而过,“神风”上的雷烽戴回眼镜,抬头望向正被黑暗吞噬的月亮,不禁忧愁满腹。 假如用这种方法消灭镰鼬,势必由他亲自来锁闭八眼黄泉,月蚀将至,还来得及阻止天狗降临么?叹了口气,雷烽只有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倾城身上。 青灰色的月华下,倾城换上假面天使的装束,展开血红的朱雀之天翔,飞向落凤山西麓,紧随身后的是名为二十八暗天使的倾城近卫团。 这些被神王授予了二十八星宿的暗天使,不但人人拥有一身强横的武功,同时也拥有不亚于高阶魔法师的法力,在“飞行咒文”的配合下,可以驾驶神风进行短程低空飞行。 半个时辰后,众人飞抵目的地,按照秘蝶组提供的信息,开始寻找魔法阵。山麓附近是一片低矮稀疏的树林,在月光下投下纵横交错的黑色剪影,地上仿佛爬满了乱糟糟的爬虫。按照事先的约定,倾城发出信号,等了许久,也不见秘蝶组的战士出来接应。 倾城不再等候,吩咐二十八暗天使多加小心,率先走进树林。走出不远,听见有交谈声,打开玄武之假面的隐身开关潜行过去,发现两名黑衣打扮的男子正守着一个半圆形洞窟,洞内隐隐透出火光。 倾城不理会那两个黑衣人,径自进洞。守卫之一听到了擦身而过的衣袂拂动声,狐疑的回头张望,自然一无所获。以为自己耳误,转身去问同伴,却发现他正瞠目结舌,手指颤巍巍的指向自己背后,方自迷惑,只觉得后颈巨痛,顿时失去知觉。 余下那名守卫被暗天使围在当中,吓得面无人色,想拔刀,但觉手腕一凉,麻木与剧痛随之而来。右手已被齐腕斩断。伤口仿佛被火炙过一般焦黑,半点血也未曾流。 他张口惨叫,叫声刚到达喉咙,对面的暗天使飞起一脚,踢中面门,硬声声把惨叫憋了回去。想夺路逃走,寒光一闪,两脚立刻失去知觉。低头再看,双脚已被破体而入的寒光冻成了冰块。绝望的抬起头来,二十八双冷酷的眸子熠熠闪耀。 倾城带着被囚禁的秘蝶战士出洞后,暗天使已经逼供完毕。两名看守都是武思勉手下的近卫营高手,奉命在此执行任务,不准任何人接近。至于洞里的囚徒,是他们今早在森林中发现,当时三位降魔战士正昏迷不醒。 倾城又问秘蝶战士受制于何人,答道:是在树林中迷了路,不知怎么回事儿,走着走着,就着了人家的道,只记得对手是个异族打扮的女人。 倾城更加纳闷。这树林看起来并不茂密,怎至于迷路?至于那个打昏秘蝶战士的女人,又能是谁?倾城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命人先把那两个俘虏押进洞去,小心看守,日后作为弹劾武思勉的证人。 让秘蝶战士引路,倾城来到他们迷路的那片林子,先命一名暗天使进去探路。刚踏进一步,只觉得天旋地转,举目四望,竟不见了来路。视野所及,全是光怪陆离的景象。看了几眼,脑子渐渐混沌起来,仿佛身在梦境。 林外的倾城见他眼神呆滞,步履蹒跚,心知不妙,忙拉他出来。好半晌后,那暗天使才恢复神智。 听他说了阵中所见,倾城发现与秘蝶战士所说又不尽相同。思忖良久,才略有所悟:两人进入树林的方位不同,所以看到的幻象也不同。如此说来,这片林子定是叫人布下了某种阵法。 倾城曾在义父平先生的指导下读过河图洛书、奇门遁甲、易经八卦,然当时年幼,只学得些皮毛,想破这阵,还远远不够。 正出神揣摩,忽听山洞内传来两声惨叫,竟似出自那两名俘虏之口。循声回去,那两人躺在血泊中,早已断气。胸口各有一道纤细的伤痕,显然是被一剑穿心。 负责看守的暗天使见倾城走来,忙上前请罪,说凶手从地下突然冒出来,杀人后又从地洞中逃走,根本来不及阻拦。 那洞深不见底,竟与当初妖剑刺杀他时留下的洞异常相似。再问暗天使,果然那刺客的穿着打扮与妖剑客完全一致。 先是潜入自己的卧室,接着又阻止大瘟皇投毒,之后刺杀了工程卿鲁扬,现在又跑来斩杀俘虏。妖剑客的行径越发让倾城摸不到头脑。 假如前三次现身,妖剑客都是为了制造帝都的势力平衡,这次挖空心思专程跑来杀了两个无名小卒,又能有什么战略目的?无论怎么看,都像单纯的灭口。 倾城心中一动,暗忖:“假如真是为了灭口,妖剑客的真实身份就很明显,难道他就是——” 正出神间,两名暗天使押着一个长发少女进来。倾城回头一看,不禁为之动容。 第九章 剑影 那少女赤着纤足,裸着一双粉藕似的玉臂,手腕脚踝都套着一串别致的金镯子,走起路来叮叮当当清脆悦耳。正是四暗天王之首--破戒那迦。 秘蝶战士低声禀道:“君上,就是这女人在林中袭击属下!” 倾城点了下头,遣众人退下,只留下那少女。迎上前去,笑吟吟的道:“那迦小姐,久违了。” 似笑非笑的白了他一眼,那迦幽幽的道:“看你没精打采的,怕是不想见我吧?嘴上客气,心里包不准在想‘哟,这讨厌的女妖精又来找麻烦了,可得快把她打发走才行’,是不是,嗯?” 倾城啼笑皆非,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说:“在下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想念,可又怕那迦小姐晓得后骂我自做多情,只好忍着不说。想不到反而遭埋怨,你说冤是不冤。” 破戒那迦格格娇笑,娇嗔道:“甜言蜜语,油嘴滑舌!还敢喊冤,我看你是讨打。” 看着她娇憨的笑靥,倾城心情稍稍好转,也不反驳,只是抿嘴微笑。那迦的目光被他美伦美焕的笑容吸引,偷偷瞟了几眼,不禁砰然心动,一抹羞红自耳根泛起,恍若淡淡的胭脂。那欲喜还羞的俏模样,看得倾城暗呼过瘾,笑容也更加灿烂。破戒那迦还当被他看穿女儿家的心事,又羞又窘,恨恨的嗔道:“刚才愁眉苦脸,现在又一脸贼笑,真是大傻瓜!” 收敛笑容,倾城好整以暇的答道:“刚才愁眉苦脸,是因为苦海无边;如今大慈大悲的龙女小姐前来普镀,在下心里欢喜,自然要笑。那迦小姐肯指点迷津,在下当什么瓜都行。” “我劝你还是回头是岸为妙。”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忿忿的瞪了他良久,那迦忽的扑哧一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闪出毅然的神采。“跟我来!”说罢径自出洞。 来到那片树林前,破戒那迦停下脚步,转身招手道:“过来。” 倾城狐疑的走到她身旁,金光一闪,手腕上被套上了一枚镯子。 “这是我们龙族的法宝,名叫千里……呃……姻缘镯”,含糊的带过“姻缘”二字,破戒那迦又说:“我们各带一只,若是不小心在阵中失散,只要一念咒文,镯子就会指示对方的位置。”说着晃晃左腕,果然戴了一只相同样式的镯子。 “此阵名曰‘八阵图’,乃是东方青龙大陆上古流传下来的仙术,若是不晓得出阵之法,就算你有千军万马也闯不出去!”扫了眼廿八暗天使,接着说道:“所以,你的人就不用进阵了,我可不担保有否三长两短。至于你嘛,烂命一条,若是不怕死,就跟本姑娘闯一闯罢!”说罢昂首进阵。 倾城下令暗天使原地待命,匆匆跟进阵内,七拐八拐,只觉得前方一亮,一条大河横亘在眼前,涛声震天,水流湍急,一无桥梁二无船舶,欲渡无门。 正手足无措,右腕突得一紧,手臂不由自主的抬起来,指向水流正中的一点。倾城略一犹豫,终于决定相信“千里姻缘镯”,闭上眼睛,纵身跳向河中。双脚刚一离地,耳畔传来风过树林的呼呼声,眼前幻像全消,一棵大树凭空出现在正前方,砰的一声,撞在树上。眼冒金星,鼻子也酸疼难忍。 幸灾乐祸的轻笑自耳畔响起,破戒那迦扶着他在树前坐下,柔声道:“傻小子,跳那么大力干嘛?若非我及时躲开,真被你一头撞死!瞧你,眼泪都流出来了。疼的很厉害吧?我帮你揉揉。” 额头一凉,一支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抚弄着前额,说不出的舒服。一面揉着,破戒那迦还在他额前呵气,如兰如麝的香风拂起发丝,麻酥酥的感觉从脸颊长一智痒到心里,倾城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抓住破戒那迦的手连声告饶:“好痒,好痒啊!不是头……头没撞到……是鼻子,嘿,帮我揉揉鼻子。”说罢迷起眼睛,作出副陶醉相。 破戒那迦羞气交集,嗔道:“怎么不撞死你!”恨恨的摔开手,径直走开,脸上却挂着释然的笑容。方才倾城根据“千里姻缘镯”寻找她,破戒那迦看得一清二楚,对于本是敌人的她,倾城付之以毫无芥蒂的信任,破戒那迦大感欣慰。对于自己的选择,也不再存有丝毫犹豫。 出了八阵图,两人来到一口古井前。井外设有魔法阵,正吸纳来八黄泉的阴魂。一缕日华斜斜射进井内,胶着而透明的阴邪之气,正随着日光缓缓注入井口。倾城方要上前,却被破戒那迦拉到一旁。垂首低吟,片刻后一咬银牙,毅然抬起头来,方要说话,却被倾城抬手按住樱唇。 “不用多说,在下答应就是。” 微微一愕,破戒那迦问:“你……你知道什么啦?” “嗯,很简单”,倾城饶有兴味的欣赏着掌心的唇红印记,悠然道:“我知道有位龙女姐姐打算弃暗投明,还知道今后我叶府的饭桌上要添双筷子,此外呢,或许我还得自掏腰包,贴补某人点月俸、胭脂钱什么的,对不?” “好呀,好呀,你说,你接着说?”破戒那迦咬牙切齿,眼中却藏不住笑意。 “还有什么?在下得想想。”倾城打量了一下强忍笑意的破戒那迦,若有所思的说:“对,你怎么总是穿这件衣裳,还那么单薄,可别着了凉。等这头事一了,你就跟我去趟宝凤记,选几套实用且喜欢的衣裙。你身材那么好,该穿得漂漂亮亮才好,首饰什么的也别客气,公费报销。此外,胭脂水粉就别买了,去我房里拿,一柜子呢。陛下硬要赏这些没用的东西给我,小迦一个人用不完,你瞧着喜欢的搬走就是。” “越说越不象话!”破戒那迦终于忍俊不禁,“我是你什么人啊?对人家那么好……” “小兵呗。”倾城撕下胸口的降魔军徽章,给破戒那迦戴上,“在下以降魔军统帅的名义,正式授勋破戒那迦小姐担任降魔军秘蝶组副组长之职。从今往后,只要听说大瘟皇和春江飞鸿又有什么鬼主意,你就偷偷的跑来告诉我或者你的直属上司柯蓝,就这么简单,可明白了?” “明白,我的统帅大 ”破戒那迦眉开眼笑,悒郁一扫而光。 三番两次与倾城接触,使她对这拥有神气魅力的美少年不知不觉的产生了好感乃至情愫。而身在敌对阵营这个事实,又让那一缕情丝饱受煎熬。 首次与倾城游鹰扬河后,她就发现自己已经对他难以自持,而在“寒江夜话”一役,倾城所讲述的三兄弟故事,更是深深触动了龙女的芳心,对于自己的人生,她有了崭新的领悟。事后曾与那罗延私下交换了看法,都对倾城怀有极大的好感,而对受业恩师大瘟皇的所作所为,则不约而同的表现出厌恶。 正是由于感情上的微妙变化,他们在刺杀倾城一役中始终保持中立,而当破戒那迦得知大瘟皇竟丧心病狂的想召唤吞天食地的魔物天狗后,终于决定弃暗投明,协助倾城一方,阻止大瘟皇的阴谋。 恰好大瘟皇派她负责守卫“八阵图”,那迦便决定趁机投诚,引倾城入阵,故而对他手下的两名秘蝶战士也爱屋及乌格外留情,直到他们发出增援信号,试图闯阵时,才善意的阻止,以免触动阵中机关,惨遭不测。 等到倾城到来后,她出面相见,本打算在此表白心意,不成想那冤家如此狡猾,对她的心事竟了如指掌,倒免了一场尴尬,是以芳心大慰,对于倾城所给的名分,也颇为满意。原本一是担心他拒人千里之外,二是怕他心怀不轨,趁机要挟,而这个秘蝶组副指挥的名位,却消除了她的顾虑,一来有机会一展所长,不至于沦为男人的玩物,二来那小兵的昵称,更是给了她无限的快慰,两人之间的感情,也因这一句甜言蜜语锦上添花,有了进一步发展的可能。心里高兴,破戒那迦也变得格外娇痴,壮起胆子,环住倾城的颈子,甜甜的道:“以后我就叫你倾城,你呢,就叫人家的小名那迦好啦。别在小姐,小姐的,好难听呢。” 伊人在抱,软语相求,倾城心中一荡,扭头想答话,却被那迦冷不防一吻印在鼻子上。等他回过头来,玉人已经笑着跑开,手镯脚环丁冬作响,宛若清溪流泉,晚风远远的送来盈盈笑语:“我去带你的部下们进阵,等着人家哦。” 摸摸鼻子,倾城望着她的背影,惘然若失。抬头望了眼天上残月,一声叹息撒入温柔的夜里。 那迦前脚刚走,身后林中忽的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衣袂摩擦声。倾城耳目异常机敏,寻声追了过去。走出不远,眼前一亮,竟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地,五堆篝火正熊熊燃烧,摆成五星形状。篝火之间,以红色粗线纵横沟通,五星的每支尖角内,都用不知何物制成的黑色颜料描画出蝌蚪状的符文。五星阵的中央,一眼井正吸纳着月光,以及来自不同方向的八道阴气。倾城幼年曾担任女娲神殿的首席祭司,晓得这阵乃是专为召唤魔物所设,那八道青色的气柱,正是这阵所吸纳来的皇泉鬼魂。 事不宜迟,倾城忙来到那井前,低头一望,红茫茫一片,有心封印那井,警兆自身后传来,猛地一低头,堪堪躲过一掌。 不知何时,身后出现了一眼地洞,偷袭未遂的妖剑客飞身跳开,恶狠狠的瞪视着他,妖剑六面兽吐出九条毒蛇,十八只残绿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烁不定。 “好朋友,又见面了!” 倾城拔剑在手,长笑声中,人已冲向妖剑客。妖剑客不退反进,两人战在一处。 一声长啸破空而起,林中有人怒吼:“好孽障,胆敢声东击西,想愚弄老夫么!”林中的大瘟皇一拍腰间剑,白光一闪,飞剑“宝光”横空飞斩,把两人都罩在白茫茫的剑光下。他觉察到有人闯阵林中作响,正打算前去查看,听到有人打斗,这才赶了回来。 妖剑客飞身闪开飞剑,怒骂道:“老家伙,怎么不识好歹?” 大瘟皇一愣,心道:“妖剑客怎么如此说话?难道……他是来助我的?可是,假面天使又是为何而来?” 正狐疑不解,倾城一式阳光。指南针挑开宝光飞剑,大声道:“前辈莫要上当,这厮居心不良,一心破阵,在下才是专程来给前辈您护法的呢。” “放屁!”妖剑客勃然大怒,展开妖剑飞身抢攻,九条毒龙纵横飞舞,迫的倾城连连后退。 大瘟皇被他们吵得头晕脑胀,也不知到底谁是敌谁是友,只得收回“宝光”。左一眼右一眼的打量两人,试图判别敌友。可这两人又都戴着面具,素以行踪诡秘闻名帝都,一时半刻哪能识破身份?愁得大瘟皇抓耳挠腮两眼发直。正一筹莫展,龙女破戒那迦穿林走来,大瘟皇大喜过望,笑道:“徒儿来得正巧,快帮为师把这两个怪物赶走,端地好生讨厌!” 那迦轻笑道:“徒儿遵命。”提着八宝刀姗然走来,冷不防挥刀便斩。大瘟皇猝不及防,险些被她拦腰砍成两段,幸亏腰间剑囊挡住宝刀,饶是如此,内脏也被刀气震伤,剧痛难挡。踉跄飞退,怒道:“你干什么!” “赶走讨厌的老怪物!”那迦暗道了声可惜,挥刀猛攻,八道华光聚成满天波涛,席卷大瘟皇。廿八暗天使也加入战团,专用魔法剑各逞奇能,与飞剑“宝光”战成一团。 大瘟皇剑术通玄,可已经有内伤在身,宝光操纵起来颇有些吃力。勉强以一套师门绝学“通天剑法”自保,布下千百道风雨不透的剑气屏障。一时间暗天使与那迦也奈何不了他。 而那方倾城与妖剑客的对决,却到了生死关头。妖剑客全力摧发邪功“绿罡”,试图故计重使,蚕食倾城的护体真气。谁料倾城不肯再上当,只将阿修罗魔功控制在“血雾”境界,时刻监控对手的举措。妖剑客方一摧动“绿罡”,他立刻展翼飞开,身在上空,自然不怕对手毒功侵蚀,兼居高临下,站尽了优势。 妖剑客不会飞行,哪怕他轻功再玄妙,也只有被追得狼狈抵挡,每每全力出剑反击,倾城却先一步远远地飞开,不肯与他硬拼。几个回合下来,打得妖剑客暴跳如雷,吃尽了苦头。 倾城占尽上风,一扫前两次与妖剑客对垒时积下的怨气,只顾得意,竟忘了对方手中所执的,乃是天下间最为阴毒的兵刃“妖剑。六圣兽”,就在第五次凌空俯冲时,妖剑客竟一反常态,不躲不闪,双手挥剑,兀自昂首狂笑。 倾城预感到不妙,忙发动目神通。明心慧剑,窥探他的心意,情急之下竟忘了妖剑客通身套有防范魔法、仙术的银环符咒,目神通根本无用武之地。再想变招哪还来得及?妖剑客一挥长剑,大喝道:“破风魔蝎!”妖剑竟陡的变了形状,恍若一尾紫色巨蝎,匍匐在他左臂。 魔蝎巨尾疾点,寒光闪动,无数毒针破空射来,那针细小至极,果然连半点风声都没发出,不愧“破风”之名。 倾城无处躲闪,仓促中只得把双翼一收,拢到身前,注满内力,权作盾牌。击中声接二连三,有如雨打芭蕉。倾城侥幸逃脱,“朱雀之天翔”却饱受重创,双翼浮现点点黑斑,暂时失去了飞行功能。 这羽衣本是水月送给倾城的生日礼物,平日睹物思人,视之弥珍,如今遭此重创,也不晓得能否修补如初,倾城悲怒交加,真比心头被人戳了几刀更难受,觉得对不住水月,对妖剑客也恨之入骨。临危不乱,就势一个空翻,借着朱雀天翔最后的助力,翻到妖剑客头上,挥剑劈下! “新水月流?大乘?幻杀翔龙剑!!”神龙九天变凌空发动,九个倾城拖曳着华美的残象,依次疾速斩向妖剑客。 这一招来得突然,气势又惊人无俦,妖剑客木然失神,任由那九记剑招破体而过。 交错而过的刹那,倾城蓦地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无力感,幻杀降龙剑仿佛斩在了棉絮上,轻飘飘软绵绵,根本没有击中人体的实感。 “三变心法!”倾城的心猛然一沉!方才那轻柔的触感,分明是白虎清华门的绝学--“气变”。倾城曾在清华门少主门前雪处见识过“三变心法”的厉害,不消说,势在必得的幻杀翔龙剑落空了。 此时变招已迟,收剑的瞬间,妖剑客必定趁隙反击,倾城心念连闪,落地的瞬间,天边新月映入眼帘,登时计上心来,也不转身,就势握剑前冲、侧身、横斩,一气呵成! “水月流?倾城一刀斩!”久违的拔刀术再现神威,木剑卷风雷,气浪滔天,剑气四溢。前方那片林子,如受了台风袭击,或被连根拔起,或被拦腰斩断。这狂暴无俦的剑技,同时也是荒唐可笑的一击,与倾城背对的妖剑客不明白,他这南辕北辙的一剑,到底有何用意?待到醒悟之时,杀气已经破体而入。 “影神通?落花剑影!”一声长笑,倾城潇洒收剑。 妖剑客怒吼一声,踉跄前冲,一蓬血雾自身后喷溅开来,后背血肉模糊,白森森的脊椎、锁骨裸露在空气中,狰狞可怖。也亏他逃得快,否则定被“落花剑影”斩为两段。 倾城施展拔刀术前,就注意到月光见自己的影子投到身后,恰好位于妖剑客脚下。当下灵机一动,向相反的方向发动攻击,同时暗运新近领悟的“目神通”,将拔刀术的部分威力投到身后影子上,趁妖剑客不备,重创了他。这一招,本就是为了对付妖剑客而创,今晚也算是功德完满了。 妖剑客扶着一颗柳树,勉强支撑着身躯,扭过头来,怨恨的盯着倾城。垂柳倒映在他血渍班驳的身上,仿佛一条垂死的银环蛇,恐怖,诡秘,让人不敢正视。 倾城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得心头发怵,怕他亡命反扑,一时也不敢逼近。妖剑客趁机喘息,吃力的抖动妖剑,急声道:“罗刹,变,再生蚯蚓!”那妖剑立刻变得又细又软,犹如一条怪虫,爬到他血流不止的背上,钻进钻出,而创口迅速愈合,新的肌肉也以几乎可见的速度生长出来。 倾城被这神奇的一幕惊呆了,半张着口,好半晌说不出话。对妖剑?六圣兽的神妙,又多了一层认识。而这可怕的武器,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妖剑客继续执有,否则己方就等同与一个不死的恶魔为敌,这实在太可怕了。 下定斩草除根的决心,倾城不再犹豫,仗剑走向妖剑客。脚步方动,一条白影忽得从柳树背面飘出来,挡在妖剑客身前,竟是个身穿白色宫长裙的女子。水袖盈风,飘带飞舞,面罩白纱,一头青丝盘成高雅的贵妇髻,用根银钗簪着,双眸冷冽如水。 第十章 天狗 “鬼剑客,你也来了!”妖剑客惊讶的问。 “哼!我不来,你还有命?”那鬼剑客故意压低嗓子改变口音,口气却掩不住苛责之意,分明地位在妖剑客之上。 事实的确如此,妖剑客无可反驳,只得强忍怒火,憎恶的瞪了倾城一眼,恨恨的道:“若非主公有交代,老子早就送这人妖小子去见阎王,怎又有今日之辱……” “少废话!”鬼剑客森然道:“若是不怕主公揭了你的皮,就少动歪心思,余下的由我应付,你回去罢。”饱含深意的望了倾城一眼,又道:“依我看,倾城殿下早已识破你的身份了。” 妖剑客将信将疑,匆匆离去,倾城想阻拦,身形方动,那鬼剑客便幽灵般飘前来,只好放弃追踪。 暗天使想拦住妖剑客,却见他挥剑一指,地上立刻冒出一眼洞,纵身跳下,顷刻间逃之夭夭。 倾城暗自叫苦:妖剑客如此厉害,地位在他之上的鬼剑客,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好相与的对手。倾城又想到他们口中的主公,想来该是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可在这帝都城里,除了自己与春江飞鸿,又有谁有这种实力?倾城早已预感到第三势力的存在,可从没料到,这势力会庞大到如此地步。 鬼剑客美目流转,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微微一笑,面纱荡漾起一泓波纹。“倾城殿下,何必杞人忧天呢?需知不管何时何地,我家主公都与您站在同一阵营,我们这些在幕后行动的人,也不过是您的奴才、婢女罢了。” 倾城听了,更加糊涂。那女子长袖一拂,身形连闪,竟在月光下分身成九个完全相同的鬼剑客,成拱形围在倾城身前。 “神龙九天变!”倾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现在您可信了?”鬼剑客饱含深意的望了他一眼,秋波流盼,风姿绰约,哪有半分鬼气? 抬头望望天色,她又道:“时辰已到,殿下,后会有期。”说罢微微一福,莲足轻顿,闪身遁入丛林。只把扑朔迷离的疑团留给百思不得其解的倾城。 亲眼目睹了“再生蚯蚓”的奥秘后,妖剑客的身份,倾城已经猜了个**不离十,谁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半路杀出的鬼剑客,又使局势蒙上一层波诡云鹬的面纱。 会“神龙九天变”的女人,天下间除了春江水月又有谁人 ?[-99down]倾城想破脑袋也找不出个头绪来。当务之急是阻止天狗降临,倾城只得放下满腹心事,收敛心神,斩断一株小树,径直走进大瘟皇苦心布置的“通天奉神阵”内,把篝火一一打灭,又把符咒擦掉。 大瘟皇远远的瞧见,气得跺脚大骂,拼得数百年的修行,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那宝光剑登时光华大盛,剑气直冲霄汉,纵横捭阖,冲得那迦与廿八暗天使溃不成军,众人忙于自保,合围阵势立刻露出缺口,大瘟皇精通昆仑仙术“五行遁法”,身子一晃,便从阵中脱出,瞬间移到倾城身后,怒斥道:“竖子尔敢,还不给老夫滚开!” 直到劲风及背,倾城才抽身闪开,大瘟皇收势不及,一掌按在火堆上,火星四溅,胡子燎掉老长一戳,焦臭难闻。 见了他那狼狈模样,倾城哈哈大笑,那迦与廿八暗天使也不禁莞尔。大瘟皇气得脸色灰败,顾不得追杀倾城,手忙脚乱的想把熄灭的篝火重新引燃。 倾城笑道:“老前辈,白费力气了。你瞧,八黄泉已经全被封印,就算点了整座林子,也召不来天狗啦。” 大瘟皇抬头四顾,果然,由八黄泉输送来的阴魂幽灵已经不再供应。他不知道倾城早就派雷烽率降魔军封印八黄泉,还当天意使然,不禁心灰意冷,两腿一软,跌坐在古井旁。回想起自己为了今日,辛苦了大半年,不但任由春江飞鸿驱使,还狠心促成了瘟疫蔓延、热症流行,害死千万百姓,就为了积攒鬼灵,召唤天狗,吞掉那妄图营造天国曼佗罗的老巫婆阴阳明镜,一雪两百年前昆仑山玉京仙都“斗法大会”上惨败之耻;二来也着实有心替天下间神魔两派同道出头,砸烂那劳什子天国曼佗罗!谁料头来竟功亏一篑,枉自呕心沥血,只落得一场空。想到伤心处,大瘟皇悲从心头起,一时情难自禁,竟老泪纵横,趴在井沿放声痛哭。 倾城等人面面相觑,破戒那迦见他哭得伤心,女儿家心肠本就软,又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心中也颇感戚然,正想上前安慰,忽觉眼前一黑,天与地都沉入了浓深的黑暗,泯没了光的残痕。 事发突然,破戒那迦吓得掩口尖叫,手刚抬起,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掌篡住,方要挣扎,腰肢也被揽住,耳畔传来倾城的低语:“月蚀来了,别怕,很快就会结束。” 破戒那迦松了口气,一颗心总算落回肚里,双手按住倾城的肩膀,螓首低垂,额头抵着他的胸口,只觉得心跳加速,面皮火烧似的发烫,只盼月蚀永无完结,两人就可以永远亲密无间的偎依在黑暗中。 正胡思乱想,耳后突然传来一声古怪的嘶鸣,似犬吠,似虎啸,声音洪亮,悠长连绵,刺得众人耳膜生疼,汗毛倒竖,亡魂顿冒。 “糟了!”倾城的嗓音听起来格外艰涩,“天狗…出来了…” 那迦诧异的抬起头,接着篝火余烬,看到一只通体漆黑的怪物爬出井口。个头像牛,模样像狗,披鳞带甲,瞳仁火红。甩甩鬓毛,那怪兽饱含敌意的扫视了众人一眼,示威似的呜咽几声,纵身一跳,窜进树林。 大瘟皇愣愣的出了会神,蓦地一跃而起,也追着那怪兽去了。 “这……这么小,真是天狗?”破戒那迦狐疑的问。 倾城苦笑道:“小是小了点,天狗却不会假。咱们也快走,莫要让那老疯子纵犬行凶。” 大瘟皇抄了近路赶到天狗前头,半路突然冲出,长啸一声,凌空纵起,轻飘飘的落在那牛犊一般健壮的天狗背上。天狗大为恼火,摇头摆尾,想把他摔下去。大瘟皇咬破中指在它脑门上一点,天狗火红地眸子顿时一黯,旋即安静下来。在它额头上猛击一掌,大瘟皇笑骂道:“好畜生,亏得只有这般大小,老夫险些治不住你,走--”天狗低呜一声,放足狂奔。大瘟皇昂首狂笑,意气风发。 那天狗被倾城等人打扰,没到十分火候就到了地界,先天不足,以至个头小的难以置信。可大瘟皇并不忧心,一路上驱使它肆意吞吃所见之物,不论土木沙石,无所不吃。吃下一斤,体重便增加一斤,永不知饱。所过之处,一扫而光,连地皮也恨不能刮下三尺,吃得越多,个头也渐渐庞大,等到天狗来到城门外,已经有三丈多高。有如一座移动的山丘。 守军见了这怪兽,吓得险些尿湿了裤裆,亏得队长尚有几分胆气,忙下令关门,收起吊桥,落了千斤闸。大瘟皇见了,哈哈大笑,一拍剑囊,宝光电射而出,两三下便斩断铁索,吊桥轰的一声摔了下来。 天狗大摇大摆的跳上吊桥,来到城门前,喷出一团黑漆漆的毒烟,不一瞬就把厚达半尺的铁闸门腐蚀出一个圆洞。爬进洞去,出现在帝都大街上。 时当深夜,街上罕有人迹,仅有几家通宵营业的酒楼、戏馆还亮着灯。天狗天性喜光,见了灯火,高兴得摇头摆尾,兴冲冲的冲上前去,只一口,就将牌楼吞下半截。尾巴一扫,木质楼板立时如遭了炮击,唏哩哗啦的塌倒。房客、宿主、帮闲一班人等,全遭了无妄之灾,命大的侥幸逃脱,倒霉的被楼板、砖石砸倒,呻吟、嚎叫响彻夜空。 天狗大口一张,赤红的舌头伸了出来,就如食蚁兽般,把满地逃窜的市民粘住,滋溜滋溜地吸进口中,咔吱咔吱的吃掉。又把断壁残亘一块块吞下,吃脆饼似的细嚼慢咽,不一瞬吃了个精光。意犹未尽的咂咂嘴,再去吃下一栋楼。 近卫、稽查两营,早得了信报,在执勤队长的率领下赶来镇压。此时天狗又吃了不少建筑,体形倍加壮大,比帝都城墙还高出小半头。禁军、巡捕哪敢上前?纷纷掉头逃命。 孔雀大道两侧除了沿街的店铺,居民区大多是富绅的豪宅或京官的府邸,一经天狗蹂躏,也不知害得多少户名门望族家破人亡,财产损失更是无可统计。 稷下降魔军总部,负责总调度的无心公主也收到秘蝶急报,一听说天狗进了城,哪还坐的住,立即集合了医宫本部“素手特勤队”的女医师,风风火火的出宫救人。出宫查看动向的萧红泪刚刚回来,深知天狗可怕,唯恐她遇险,忙亲领了降魔军后援部队卧虎组护送。无心挂念百姓伤亡,没心思向陛下请示,匆匆道了句:“女儿出宫公干,阿爹多保重。”不顾而去。 父女连心,春江金鹏闻言大惊,手一抖,棋子竟落在自家阵眼内,堵死了一尾大龙,顷刻间胜负易位,回天乏力。 “陛下输了。”明镜推开棋盘,苦涩的一笑。 两人总共下了三盘棋。头一盘春江金鹏问明镜:“朕这一生,可有寿终正寝的福分?” 明镜笑而不答,终盘,春江金鹏胜。 第二盘又问:“帝国江山,能否千秋万代,永姓春江?” 终盘,春江金鹏再胜。 最后一盘则问:“朕之幼子无错,可能继承大统,中兴社稷?” 开局不久,就因方才那意外的失招自绝生路,终于负与明镜。 见无心提着药箱出了学宫,春江金鹏也顾不得输赢,起身传来内务卿、随侍总管大人贝隆,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人人都大祸临头似的?” 贝隆不敢隐瞒,据实答道:“魔物‘天狗’肆虐帝都城,凶暴绝伦,有司正全力镇压,请陛下移驾避难。” 话还没说完,春江金鹏勃然色变,抬手给了贝隆一记耳光。 “无心刚刚跑出去,你不加阻拦,还叫朕去避难!你当朕是无情无义的禽兽么?来人啊,起驾,朕要出宫!”说罢拂袖而去。 贝隆捂着胖脸,苦笑着跟上,心道:“不记挂百姓安慰,只担心女儿一人,这位摄政陛下,唉,罢了罢了!” 春江飞鸿登御车出了学宫,飞鸿亲王与格兰特等人也簇拥着鸾驾一路离去,犹如风卷残云,学宫广场又恢复了凄风冷月万籁俱静。 明镜长身站起,视线投往微微泛白的天际,目光悠远空灵,长风拂面,发丝婆娑起舞,悠悠一叹,明镜喃喃自语:“该来的总会来罢……” 长袖一甩,地毯、石椅、茶具、棋盘皆不翼而飞,人也一闪即逝,掠向真理塔方向。 (卷五完) 第一章 大乘剑神 匆匆赶到天狗逞凶的街区,无心立刻指挥“素手特勤队”救死扶伤,自己也立刻投入到抢救遇难者的工作中。萧红泪远远看见天狗,心知不可力敌,忙下令卧虎组按兵不动。 有那性子冲动的,看着天狗滥杀无辜,按捺不住心头义愤,请求出战,萧红泪也一律不准,兀自凝神观望。片刻后,招来卧虎组几名中队长,命他们即刻带队通知附近民家:务必熄灭灯火,不得泄出半点光亮。 原来她已经发现:天狗只攻击灯火通明的建筑,对晦暗之处却大多不屑一顾。降魔战士借了神风之力,警告很快就发了出去,邻里相互转告,都熄灯灭火,举家避难。诺大的帝都城,四野漆黑,恍若死域。 天狗见四处黑压压一片,登时没了主意,不知该何去何从,任由大瘟皇驱策奔走,却也不再主动破坏建筑。 一片黑暗之中,只有四处建筑仍亮着灯光,有如汪洋中孤寂的灯塔。大瘟皇攀到天狗头上,极目眺望,那四处亮灯的建筑,正是命运、真理、希望三塔和尚未完工的碧落黄泉之楼阁。当下欣喜若狂,抚掌大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驱使天狗撒蹄狂奔,朝着最近的大神庙跑去。 天狗来到庙墙外,一弓身子,四蹄腾空,跃过高墙,爬上祭坛,侧身一撞,命运塔轰隆一声,自底座上倾倒下来。天狗前爪搭在塔座上,咬住塔尖,如吃胡萝卜似的,由细到粗啃起。 命运塔重达千吨,天狗吃了好一阵才完全吞下,打个饱嗝,个头又长高了三丈多。撒开大步,向下一处——碧落黄泉之楼阁——进发。 天狗前脚来到工地,春江无心、萧红泪等人后脚也跟了来。一见天狗开始撞楼,无心猛然想到弟弟无错还被困在楼内。刹那间万念俱灰,一颗心猛往下沉,哭叫半声,眼一黑,软软的向后跌倒,幸亏萧红泪扶住,送她到安全的地方休息。 天狗刚开始撞楼,大瘟皇还抚须大笑,转念一想,就得意不起来了。塔上囚禁着无错,还有负责看守的俱引和那罗延,天狗吞吃楼阁倒无妨,只怕殃及三人。有心上塔救人,又实在危险。天狗撞得上了瘾,万一到时六亲不认,把他老人家也一口吞了,那才大大的不值。 又想:“俱引、那罗延又不是呆子,见了天狗,自然会想法逃命。倒是春江家的那个小孩,也不知道俱引有否那分心计,带他一起逃命。 等了片刻,不见楼上有动静,发出信号,也不见俱引、那罗延来接应,大瘟皇方寸大乱,狠下心,一顿足,飞上楼阁,几个起落来到顶层。 阁子内一派狼藉,到处是碎瓦断木,飞扬的灰土,时而有天花板整块的砸下来,楼壁也摇摇欲坠。 大瘟皇在废墟中四处搜寻,终于摸到一只手,用力一拽,竟是昏迷不醒的柯蓝,怀中还紧紧抱着无错,两人都生死不知。 大瘟皇又向前摸索,找到了俱引,扳起头来一看,早已气绝多时,不禁心痛难禁,肝肠欲断。四个得意弟子,他一向视为亲生子女,十二分的爱护,谁料来这帝都不到一年,两个背叛,一个惨死,剩下一个那罗延,估计也凶多吉少。越想越伤心,大瘟皇抱着俱引的尸体顿足捶胸,恸声自责:“都是为师不好,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带你来这孔雀帝都。如今命丧他乡,叫为师怎不心痛!”伤心到了极处,一腔悲痛全化作了恨意:若非为了除掉妖妇阴阳明镜,怎会落得如此下场,这笔债,老夫定要从你身上讨回来。便欲出楼,指挥天狗直捣学宫。 行经无错身畔,又驻足踌躇起来。“这个小太子聪明伶俐,倒是个可造之才,只要善加指点,将来成就定然远超俱引之辈。倒不如把他收为关门弟子,此间事了,便带回昆仑授技,必为我师门增光。只是……怕飞鸿郡王不答应”转念又一想:“管它郡王鸟王!老夫又不是他家的走狗,何必一门心思替人卖命?杀了阴阳明镜,我就回山修行,与他不再相干!” 拿定了主意,大瘟皇抱起无错,又瞥了眼昏迷中的柯蓝,猜想俱引八成是死在她手中,有心杀了柯蓝替徒儿报仇,可毕竟身为一代魔道宗师,怎么也不能趁人之危。 又想,反正天狗就要吞了这塔,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女人定是要死的,迟些早些,是否由我亲自动手,倒也无关紧要。于是背起无错,飞身跳出塔外。刚跨出半步,眼前一花,仿佛有只黑色大鸟迎面飞来,警兆陡生,宝光剑劈面斩去,不料竟落了个空! 方自怔忡,只觉得背后一轻,无错已被人抢了去。狂怒的转过身来,只见一容颜冷俊的黑衣少年,右手持枪,左手抱着无错,岿然伫立空中,恍若天神下凡。大瘟皇被他的气势镇住,半晌说不出话来,待到兴起抢回无错的念头时,天狗已向空中的两人吐出了大团毒烟。无奈之下,只得转身避开,回头再看,黑衣少年早已鸿飞冥冥。 抢回无错后,龙之介挂念柯蓝,忙趁大瘟皇不留神飞进阁楼。此时柯蓝也已恢复了神智,强忍着伤痛爬起来,先找回了柔水、红莲、阿修罗三名剑,正寻找无错时,龙之介飞了进来。也不多说,挟着柯蓝逃出塔外,险之又险的躲开天狗喷来的毒烟,落到工地外安全之处。无心、萧红泪、雷烽等人立刻围了上来,见三人都无大碍,心头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 正商量如何消灭天狗,急促马蹄声有若暴雨,由远及近,一队近卫军簇拥着鸾驾,来到楼阁前,与众人汇合,开道的两名将军,正是近卫营统领武思勉与稽查营统领格兰特。内务大臣贝隆扶着圣上下得车来,左右有大元帅春江飞鸿与途中汇合的天香君叶倾城随侍。 春江金鹏脸色苍白,眉头深锁,见到无错、无心安然无恙,这才面色稍霁。指着正大肆破坏碧落黄泉之楼阁的天狗,申饬众臣:“还不快速献良策,驱走那凶兽,万万不可让朕与那美皇后的寝陵再受伤害。” 众人面面相觑,哪里又有什么“良策”。这时一人排众而出,默不作声的走向工地,自顾自的摆弄起一架封闭铁锅似的铁制机器——竟是奉赦命监造碧落黄泉之楼阁的梵志。 梵志点燃那锅下的火炉,又拧开一具阀门模样的开关,很快的,烧热的空气通过软管输送到阁楼天台,注入到一个巨大无朋的软皮囊内。皮囊逐渐膨胀,直至充满热空气,冉冉的飘了起来,通过若干道铁索牵引着,碧落黄泉之楼阁也轰的一声巨响,拔地而起,飞向高空,直到与京郊八黄泉相连的八根粗铁索被绷直,浮力、拉力与阁楼重力达到平衡,才不再上升。 华美绝伦的十层巨厦碧落黄泉之楼阁竟成了当之无愧的空中楼阁,稳稳悬在百丈高空,这惊世骇俗的奇迹就在众目睽睽中上演,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仰望楼阁,呆若木鸡。天狗也被吓住了,昂首傻看着徐徐上升的楼阁,大张着口,眼中满是惧意,试着跳了几下,断定够不着楼阁的高度后,猜想那楼要一直飞到月亮上去,于是作罢,悻悻的跑开了。 月蚀即将结束,大瘟皇也不敢耽搁,心想:不理这怪里怪气的楼阁也罢!只要抓紧时间除掉阴阳明镜,便万事大吉了。于是追上天狗,驱策它直奔学宫而来,所到之处,竟无丝毫阻拦,倒叫大瘟皇颇感意外。穿过广场来到西街,才发现有人迎面走来:竟是个腰悬双剑的白衣少女。 让他不敢置信的是,在那渺小如蚂蚁的少女面前,暴戾的天狗竟止步不前,瑟瑟发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午夜,似乎对她怀有莫大的畏惧。大瘟皇大为迷惑,想驱使天狗不理那少女,继续前进,可天狗却把两只前爪伏在地上,垂下脑袋,说什么也不肯移动分毫。 少女冷漠的注视着天狗,良久,突然转身,径自姗姗前行,走出几步,回头冲天狗招手,仿佛在招呼它跟上。天狗果然乖乖的跟了上去。 那少女步履轻盈,走起来有如浮光掠影,身子一晃便闪出十数丈远,天狗亦步亦趋,载着满腹狐疑的大瘟皇,一直来到银白色的真理塔前。少女停下脚步,定定的望着天狗的眼睛,对大瘟皇却视而不见。 片刻后,少女从容不迫的向后退了一步,像是在给天狗闪开直趋真理塔的通道。优雅的抬起左手,朝着真理塔的方向,短促而有力的一挥,冷咤道:“去!” 天狗咆哮一声,身子一弓,腾空扑向真理塔。千钧一发之际,真理塔内梵音大作,铃鼓悠扬,一蓬柔和的大光明宛若一朵白莲,以真理塔为蕊,次第绽放。开谢的花瓣,都是大乘佛法幻化的光明云,层层叠叠的簇拥着真理塔,形成天下间法力最强的护法、驱邪、破魔之结界:真理系三大禁咒之“佛陀光明云”。 面对这无上大智慧所聚结的圣洁之境,任何邪魔都将望而生畏,止步不前,乃至俯首膜拜,天狗也不例外,被结界弹开后,立刻惊恐的跳到一旁,不敢再靠近半步。 大瘟皇目瞪口呆,倒是身后那白衣少女,藏身在天狗的阴影下,远远避开光明云,似乎怕被塔内的明镜发现,仍步步逼近,催促天狗进攻真理塔。 天狗被逼得进退两难,走投无路下兽性大发,仰天狂吠,竟不顾那白衣少女的指挥,发足狂奔,沿着来路逃去,任由大瘟皇如何呵斥,也不肯驻足。一路飞奔到正门前,大瘟皇一抬头,蓦地发现:那白衣少女竟神不知鬼不觉得拦在了天狗的前头,高居于学宫门楼顶端,迎风伫立,长发飞扬,把“稷下学宫书剑正宗”金铸匾额踩在脚下! 少女缓缓扬起下巴,一霎间,残月寒星那凄冷的光辉,仿佛全聚集到她身上,为她而存在,为她而萌生,壮大,蜕变,凄冷凄凉与凄迷,都化作了横无际涯的浩然华光,纵与正午烈日相比,也毫不逊色。 华光的源泉正是少女本身。仿佛她已成了一轮明月,就在那扬眉冷笑的刹那,如水月华全化作了锋利如刀的杀气,把凡这光所能照耀的天地万物都控制在杀气里,生杀予夺,尽在一念间。 想当初盗取阿修罗魔剑时,大瘟皇也曾感受到这等无可抗拒的杀气。原本以为是魔剑的戾气,没想到,竟源自叶府的一介婢女——这名叫小迦的少女——身上。可是,大瘟皇很清楚,这等霸道威力的功法,天下间仅有一家,那就是春江水月大阿修罗魔功?月华境界。难道她是…… 思忖间,少女又变了。身材陡的升高寸许,淡淡的五官轮廓也逐渐纵深、清晰,凤目顾盼间,油然生出藐视天地万物的霸气,白衣胜雪,飘逸若仙,随着夜风猎猎起舞,披肩长发雪样银白,伴着风,荡在夜里,一分的凌乱,却傲然放飞了九分的潇洒不羁。 目光一触及少女的白发,大瘟皇恍然大悟:“你……你是朱雀的剑圣——春江……”话音未落,只见那少女把双剑对接,合成了一柄长达七尺的怪剑,双手持剑,当头斩下! 大器不工,智剑无锋,拔心之刃,斩世间万象;天理,地理,人理,迷心七情,销魂六欲,我自一刀两断! 水月流?大乘?剑神境?先天潜力剑! 白炽的光华从天而降,在击中天狗的刹那疾速放射开来,酷似超新星大爆炸的飞碟状能量波迅速扩散开来,扫荡了方圆百丈内一切物质。待到剑气消散,天狗早已化为灰烬。 撩起额前略显撒乱的发丝,水月暗道可惜,倘若手中所执的不是木剑而是魔剑阿修罗,便是大瘟皇有十条命,也难逃一死。收起双剑,水月散去阿修罗魔功,再次变回了小迦。几乎就在同时,倾城风一般的闯进门来,左顾右盼,不见天狗,忙冲上来抱起小迦,上上下下的打量,见她完好无损,才拍着心口叹道:“菩萨保佑,菩萨真好心肠。”小迦揽着倾城的颈子,深情的望着他的眼睛,兀自甜笑不语。 “小迦,天狗呢?”倾城问。 “嗯?天狗,没见到呀。”小迦娇憨的笑道:“只有一只小黑狗,月亮一出来,他吓得汪汪叫,然后就逃走啦!” 太子诱拐案有惊无险的划上了句号,余波却久久不能平息。 无错大难不死,三天后被册立为帝国皇储;天狗一役萧红泪临危不乱,护民有功,擢升枢密右使;柯蓝救了太子无错,也是大功一件,女承父业,督学稷下,秘蝶组的实际工作转交给新近加入降魔军的破戒那迦;梵志保住碧落黄泉之楼阁免遭天狗破坏,居功甚伟,尽管他本人对所谓的赏赐不感兴趣,在倾城的劝说下,还是勉为其难的接受了工程卿一职;格兰特护驾有功,在倾城的力荐下,当选为公民下院第二护民官。 事后,倾城多次在上、下两院弹劾春江飞鸿,揭露他一手策划皇储诱拐案与天狗事件,大瘟皇身为王府客卿,一切行动自然都是受命于主子。 春江飞鸿对此矢口否认。大瘟皇被先天潜力剑击伤,侥幸逃脱性命,本想回王府养伤,不料竟吃了闭门羹,只得含恨远遁他乡。本来还有一个证人可以指控春江飞鸿,那就是身负重伤后被降魔军逮捕的那罗延。 不料那罗延倒是个硬骨头,宁死不肯供出师父,甘愿承担一切罪责。龙之介与他算是不打不相识,爱其品性、武功,特向倾城求情,无错也念他当初呵护,在陛下面前说了不少好话。刑部卿鹰扬亲王也是机灵人,大笔一挥,那罗延成了无罪之身,在阿淳与破戒那迦的劝说下,终于也加入了降魔军,担任神鹰组组长,龙之介的副手。 至于那顶皇储诱拐案的黑锅,最后竟是刑部卿鹰扬郡王出人意料的站了出来,呈上一封来自凤凰城的秘信,借春江水月之口,全扣在了乌鸦领领主奥兰多头上。 水月在信中坦言,奥兰多策划并操纵了这个计划,并想邀凤凰城方面加入,在被拒绝后竟恶语相向。水月大怒,决心与之决裂,并希望帝国能出兵相助,合战乌鸦领。 这封信的出笼,让倾城和春江飞鸿都颇感啼笑皆非。不知水月是否在开玩笑,竟玩出这么高深莫测的一手。 事后倾城曾怀疑该信乃春江鹰扬假造,可经核实后得知,的确是水月亲笔所书。按理说,即便水月想与帝国合作,也该通过倾城这条渠道。如今反其道而行之,由此可见,春江鹰扬能与水月沟通,定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倾城曾私下试探他:“不知王爷您到底拜得是哪路神仙?” 春江鹰扬神秘的一笑,模棱两可的答道:“君上说笑了,鹰扬所侍奉的,当然是春江家的主公。” “主公……”倾城想起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妖剑客和鬼剑客。难道春江鹰扬也隶属于那个第三势力?以此观之,那个势力还真不简单呢。可倾城又哪里知道,现在浮出水面的,仅仅是第三势力的冰山一角罢了。 尽管帝都的局势更加错综复杂,学宫派与贵族派的矛盾也因皇储失踪案进一步激化,在这之前,对乌鸦领的北伐,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第二章 春风夜宴 残雪在春光下消融,湿润的街道与宫闱,和煦的阳光与风,一切都很清新。孔雀历122,早春三月,又是新一年。 帝国朝野也在经过皇储诱拐案与天狗时间的暴风雪后平安渡越了寒冬,在新一年的春风中焕发了生机,对乌鸦领北伐,也被正式提上了日程。 陛下与元老院,都对北伐不再犹豫。公民下院的民意调查结果,也表明了绝大部分对此次出兵的支持态度,与此同时,他们也对军费预算表现出极大的忧虑。 多灾多难的121年,大神庙、瘟疫、兵变、热症、碧落黄泉之楼阁、天狗、重建命运塔……天灾人祸早已让帝国百姓不堪重负,现在又时值春耕,无论兵役还是增税,都是帝国公民所不能接受的灾难。与国家统一相比,民众更在意的是吃饱穿暖。假如大义与生存冲突,本能会选择后者。 尽管军部预算都已经多次在军用物资配给上做出了让步,可仍远远超出了财政司的拨款极限,三番五次打回预算书。军部后勤官员大为恼火,联名上书辞职以示抗议:“假如财务司的守财奴们再不清醒一点,帝国军人只好饿着肚子上战场”。 而财务部的答复则是:“只要可敬的帝国军官们在中饱私囊这件义事上稍微谦让一二,士兵们大可为给慷慨的帝国皇室作战而倍感荣幸”。 围绕着军费预算,双方唇枪舌剑相互攻讦,在某次元老院例会上,军部长官古?撒罗甚至对财务大臣贝隆拔剑相向。 出征计划就这样一直拖了下来。直到三月初,凤凰城方面的联军统帅易水寒遣使商洽出兵时间和作战计划,而帝国政要仍在为增税案争吵不休。 在陛下的干涉下,军部与财务部达成了表面上的和解,联合组织了一个“北伐筹款委员会”。春江飞鸿通过一系列活动,使古?撒罗获得了该委员会的实际控制权,财务部众卿大为不满,多次策划在下院议会中曝光军部的独断专行,并提议发起公民代表对古?撒罗的不信任案投票。 身为下院护民官、枢密左使、学宫领袖的倾城,对于帝国政界来说,已经取代了春江飞鸿,成为无庸质疑的领袖人物。 可在军事上,他的发言权并不比其他上院元老更多。帝国军政并不属于同一系统,在军部有条不紊的规矩--“没有战功就没有发言权”,而倾城所缺少的,恰恰正是战功。 在一手栽培的春江无错被立为帝国皇储后,倾城清楚,自己在政治上已经取得绝对优势,要彻底击溃春江飞鸿,必须主动出击,夺取帝国军队的控制权。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最直接且正派的做法,当然是在此次北伐乌鸦领的军事行动中,建立功勋。 身为文官,亲自领军作战是不现实的,他所能争取的职位,只有联军参谋官。 本次北伐,春江飞鸿已经明确提出他本人亲自任元帅,他向来刚愎自用,参谋团从来不肯用外系统的人,就算倾城能争取到一个席位,提议也决计不会被采纳,军功更加无从谈起。 但,由于本次远征是帝国与凤凰城协同作战,理应派出一位代表皇室的重臣担任监军,负责与凤凰城方面接洽。 以倾城的身份、地位,担任“监军”一职无疑最合适不过,可偏偏好事多磨,当艾尔将军在军部会议上提出由倾城出任监军的议案后,立刻遭到了军部长官古?撒罗的强烈反对。 这位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认定倾城就是暗杀他同胞弟弟--原稽查营长官凯?撒罗--的元凶,发誓报仇。明里暗里,处处与倾城作对。 同为贵族一系,春江飞鸿自然全力支持他,军部也分裂成了以艾尔为首、支持倾城的“鸽派”,和以古?撒罗为首、反对倾城的“鹰派”。 左右两派彼此敌视相持不下,“监军”人选,也就成了元老院会议桌上的难题。 置身于权力斗争旋涡的倾城,首先与军部鸽派进行了私人接触。艾尔将军明确的告诉他:军部并非像现在表现出来的那样,截然分成左右两派。事实上,还有一小部分有相当实权的人物,一直坐壁上观。 他们不敢得罪贵为第一军总帅的飞鸿郡王,但对倾城疾速膨胀的势力,也有着清醒的认识。之所以举棋不定,是无法判断谁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要想拉拢这批人,只有两个途径。一是解决军费难题;二是解决古?撒罗,具体怎么实行,就看你的本事了”。 仔细咀嚼着艾尔将军的忠告,倾城渐渐找回了柳暗花明的感觉。只要能解决军费,帝国军部就少了后顾之忧,安心作战,对倾城的印象自然大为好转。 古?撒罗身为军部负责人,从某种意义上讲,就是代表了军部全体的意见。如果能争取到他的谅解,“监军”一职当然不在话下。 倾城也考虑过暴力手段,可最后,却不得不否决。不论采取多么完美的暗杀计划,在这个关节,只要古?撒罗一死,民众就算用屁股来想,也能猜到主使人是与他素来交恶的天香君,军部对他--一个卑鄙的暗杀者--的印象,也会无庸质疑的转为恶劣,鸽派诸卿很可能不再继续支持。 军部的控制权在春江飞鸿手中,死了古?撒罗,他大可再找其他傀儡担任长官,倾城一派根本捞不到便宜。说来讽刺,目前最希望古?撒罗安全的,反而是站在敌对立场的倾城。 虽然彼此敌视,倾城却不得不承认,作为军部长官,古?撒罗是堪称杰出的。 由于他卓有成效的工作,帝国在失去第二军后,仍能保持强大的战力。两年来政局一再动荡,却始终没给玄武、白虎诸邦以出兵进犯的机会,古?撒罗功不可没。 正因如此,他在军部的威信非常高,与这种人物结仇,倾城大感头痛,甚至对当初剪除凯?撒罗的举措,也颇有点后悔。 冤家宜解不宜结,目前最可行的方案,也只有拉拢古?撒罗了。倾城找来雷烽,让他备好厚礼,去古?撒罗府上拜访。临行前嘱咐道:“务必牢记唾面自干四字箴言。” “放心吧,叶子,就算那叫什么罗的小子扇我的左脸,哥哥我也会笑眯眯的送上另外右脸,请他老人家打个够!”雷烽总算不辱使命,上午提着礼盒出门,不到中午,就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狗娘养的!真不识抬举!”雷烽指着红肿的脸颊哭诉道:“左脸打了,右脸也打了。要不是老子跑得快,板刀面也吃定了!”又道:“那‘破锣’好生不识抬举,扬言说‘就算你摆座金山,他仍要跟你不共戴天’!” 利诱不成,倾城又想到了威胁。北条二爷连夜出动,跑去兵部尚书府磨菜刀。第二天一早,龙之介提着一口袋菜刀回了叶公馆,满脸倦色,哈欠连天。 “叶子,不成啊,我都快把那刀磨成绣花针了,古?撒罗愣是眼皮都不眨一下。瞧--”提起那一口袋崭新的菜刀,龙之介苦笑道:“他还送了我这些菜刀,让我带回来,留着给叶子你用--他这是想把你乱刀分尸呢!” 倾城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心道:这厮软硬全不吃,偏偏又不能要他的命,真真烦人!转念一想,又一条妙计浮上心头,忙把柯蓝找来,吩咐她火速调查古?撒罗的隐私。 “隐私?”柯蓝一脸迷惑,不明白倾城有何用意。 “就是私生活啦!” “哦,私生活,……也就是调查他的饮食起居,老大,你该不会是想投毒?” “……小蓝,别只想着吃,我要查的,是古?撒罗的性生活啊!” “了……了解……老大……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几个时辰后,柯蓝送来了调查报告。从“秘蝶组”掌握的资料来看,古?撒罗是个自命风流的好色之徒。经常出入花街柳巷,与朝中几位贵妇名媛,也常传出桃色新闻。 身为帝国一品大员,风流并非大不了的罪过。朝中官吏大多妻妾成群,却仍流连青楼,古?撒罗尚无妻室,与风尘女子往来,两厢情愿,挑不出什么纰漏。 好在倾城总算晓得了他有好女色这个弱点,投其所好是不错的选择。说到美人计,谁去合适呢? 目光逐一扫过柯蓝、无心、破戒那迦,三张俏脸立刻花容失色,忙一起动手,把小迦推到身前,挡住倾城不怀好意的目光。 “主人,小迦能帮您吗?”小妮子娇憨的问。 “不,不用。”爱怜的抚弄着小迦的发丝,倾城笑道:“你们放心,就算是叶家的母猪,我也决不会让古?撒罗糟蹋!”小迦甜甜的笑了,柯蓝等人更是松了口气,大念“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倾城灵机一动,想到了燕三娘子的春风阁。春风阁是帝都第一温柔乡,燕三娘子手下有得是名妓红伶,说不定内中就有古?撒罗的相好。英雄难过美人关,只要多吹上几句枕边风,或许古?撒罗会转了性子呢。 倾城当年曾出使乌鸦岭,买通青雀夫人成功离间领主奥兰多,对女人的魔力,自是不敢小觑。有了主意,嘴角不由沁出一丝微笑。 晚饭后,无痕月来叶公馆交割帝都三堂本月的账目。倾城请他到书房用茶,谈起筹措军费的事。 一听倾城说要捐款资助北伐,无痕月头摇地赛过拨浪鼓。 “二十万大军的粮饷,那是多么大的款项!”吐了个烟圈儿,无痕月接着说道:“更何况,谁也不知道战争要打到何年何月,难不成我们要一直撑到军队凯旋?这是无底洞!” 微微一笑,倾城道:“谁说我要独力赞助军费了?这等爱国义举,自当人人争先,不独我们三堂出钱,其他商贾也会慷慨解囊嘛。” 无痕月瞠目结舌:“老大,你不是疯了罢?爱国义举?慷慨解囊?开什么玩笑!这等无利可图的蠢事,白痴才干!” “那可不一定,谁说无利可图了?依我看,这里头的便宜可大着呢。”神秘的一笑,倾城附在无痕月耳畔窃窃私语,直听得他连连点头,抚掌赞道:“好个一石二鸟之计,叶子,你真毒!” 次日退朝,倾城把艾尔将军拉到仰止殿僻静的一角,说道:“关于筹款的事,在下已经有了胜算,只欠将军助一臂之力。” “真的?快说来听听,但有用到老夫之处,无不从命!” 倾城便把与无痕月订下的计划说给他。艾尔听罢,摇头笑道:“这等虎口夺食的手段,果然只有天香君才想得出来,老夫算是服了!倘若此计奏效,鹰派众卿也就无话可说了罢。” 又道:“今晚的宴会,一定准时赴约,老夫从不涉足烟花场所,这次也不得不破例了。至于古?撒罗那头,我也会代为邀请,想来他不至于拂老夫的面子。” 倾城笑道:“如此甚好,拜托将军了。” 辞别了艾尔将军后,倾城又找到了财务卿贝隆,把计划复述了一遍,听得老贝隆眉开眼笑,一张胖脸好似开了花,连声夸赞:“公主殿下聪明无双,才貌双全!这回可帮了俺的大忙!” 倾城大窘,苦着脸道:“贝隆大叔,求您别再叫在下公主了可好?哎哟,现在帝都城里,就剩下您一人改不了口!” “哈哈,改改,一定改,我的公主殿下。” 除了艾尔将军及学宫诸人,另有三张请柬送到三堂总部。 无痕月立刻找来红线儿和新近投靠三堂的侯师道,出示了那三张鲜红的请柬,得意的笑道:“今晚你们俩算是有福了,本少爷受邀出席天香君夜宴,那可是无上的光荣。 “红线儿,老侯,你们左右也是闲着,一起去见见世面吧。到时在座的可都是当朝大员,不准丢我的人!” “多谢少爷抬爱,您就放心罢,婢子晓得规矩的。”说话间红线儿向侯师道使了个眼色,侯师道心使神会,也忙连声道谢。 满意的点点头,无痕月把一张纸笺递给红线。 “帝都三堂自主帝国军北伐,义捐金币一百万整,敬祝王师早日凯旋……”红线儿忍不住问:“少爷,真要捐一百万哪?这……这也太多了罢。” “呵呵,傻姑娘,别舍不得,咱们现在捐得越多,将来赚的也就越多呢。” “少爷,此话怎讲?” “哼,嗯…”无痕月瞥了侯师道一眼,欲言又止。 “天机不可泄露,红线儿,你就等着收钱罢。你家少爷什么时候做过亏本买卖?” “倒也是。” “对了,红线儿,最近这烟,味道怎么越来越差?” 脸色微变,红线儿忙赔笑道:“君上不是早劝您戒烟?您倒好,嘴上答应的痛快,一转身又上瘾!”说罢撒娇似的白了他一眼。无痕月摸着鼻子嘿嘿傻笑,早把烟的事儿丢到了九霄云外。 当晚酉牌三刻,帝都朝野的一干收到倾城的邀请的政要、闻人,或乘车或乘轿,准时来到春风阁赴宴。 燕三娘子早已准备停当。客人一到,立刻被请进雅间,不用吩咐,自有一群年方二八,明眸皓齿的小美人儿上前服侍,更衣、净面,无微不至。 宾主寒暄后各自落座,倾城暗自清点,独独少了艾尔和古?撒罗,不由得眉头微蹙。其他人倒还罢了,缺了这两位,今晚这台戏可就唱不起来了。 主人不悦,客人也都乐不起来,气氛颇有些尴尬。无痕月何等精明,见状不妙,忙站起身来,冲众人作了个罗圈揖,笑嘻嘻的道:“小弟岳无痕,今儿个承君上抬爱,准小弟来混顿饭吃。小弟是粗人,叨扰君上倒也罢了,若是不懂规矩冒犯了各位,还请大人大谅,海涵则个。” 又道:“小弟是做生商的,俗话说‘笑口常开,和气生财’。小弟昨儿在不退楼书场里学了个小笑话,今晚说给各位凑趣儿,讲的不好,好笑不好笑听过没听过,诸位爷台别嫌小弟聒噪,往后还请多多照顾小号,多谢多谢。” 众人齐声说好,催他快讲。 无痕月搁下烟枪撂开架式,清清嗓子,煞有介事的拖着长腔讲道:“话说有这么一天,春风和煦阳光明媚,城东头老槐树上那只红嘴巴麻雀,从朋友那里得到一套刀枪不入的铠甲,穿在身上,大小刚合适。这麻雀穿上铠甲,在镜子前头照了又照,自觉得神气无比,心里头大感得意。 “它穿着铠甲飞上树梢,放声歌唱。唱到兴浓时,又情不自禁的跳起舞来,好不惬意,也是想乐极生悲,歌声引来了一位猎人。那打猎的昨晚上刚死了老婆,心中戚然,见那麻雀又唱又跳,登时火气,提起弩弓瞄准麻雀便是一箭。 “箭一离弦,但听嗖得一声,正射中了那麻雀。麻雀哀鸣一声,倒头栽下树来,死于非命。” 听到此处,席间哗声四起,有人问道:“岳大老板,您这故事可有点自相矛盾。刚刚还说那铠甲刀枪不入,现在怎么又被猎人一箭射死了呢?” 无痕月哈哈大笑,反问道:“说得好哇,老兄,小弟正是要请教几位,这麻雀怎么就让猎人给射死呢?” 有人说是给吓死的,无痕月摇头;又有人说那猎人使的也是削铁如泥的神箭,无痕月还是大摇其头。 直到吊足了大家的胃口,他才吐出一串烟圈,笑嘻嘻的说:“谜底说来也简单,那鸟不是在唱歌跳舞嘛!诸位可晓得它跳的是什么舞?” 大家面面相觑,都说不知道。跳舞和被猎人射死有什么关系? “哈哈,它跳的是脱衣舞啊!”话没说完,无痕月自己先被逗乐了。众人先是一呆,旋即哄堂大笑。 红线儿笑得肠子打结,伸手自桌子下头扭住无痕月的大腿,狠狠拧了一把,强忍着笑意嗔道:“少爷,你真是……一点正经没有!” 无痕月痛得直哼哼,脸上却仍堆满了笑容。悄悄手按住红线儿的柔荑,两人之间再无距离,心中无比的甜蜜。红线也垂首羞笑,两抹红云浸上雪颊。 被无痕月一搅和,气氛顿时轻松下来。燕三娘子招来一干乐伎舞娘,在堂前演起了春风阁蜚声业界的“天魔艳舞”。 舞娘个个身材曼妙相貌艳丽,只有一袭透明轻纱遮体,粉弯雪股若隐若现,伴着笙歌翩翩起舞,举手投足间妙相纷呈,众宾客大饱眼福,连声叫好。 歌舞正浓,艾尔将军终于来了。倾城忙起身迎他入席,宣布开宴。 燕三娘子击了三下掌,歌舞散去,一队白衣侍女捧着一盘盘美酒佳肴鱼贯而入,阁子里当红的姑娘也都入席服侍。 倾城劝了一轮酒,余下的应酬交给燕三娘子。伪称方便,出了雅间,在回廊中负手而立。不一瞬,脚步声自身后传来,艾尔将军来到身旁,一脸羞愤之色。 “古?撒罗实在目中无人!”不待倾城询问,他就忿忿的说开了。 原来他今晚亲自去邀请古?撒罗赴宴,不成想被他放了鸽子,丢在客厅中不闻不问,连杯茶也不招待。 艾尔一说要见他,管家便说:“今日是二老爷的祭日,老爷正在祭奠亡弟,请将军稍候。” 从黄昏一直等到日落,古?撒罗还没祭完,艾尔实在等不及,只得独自来春风阁赴约。 倾城听罢,冷冷一笑,沉声道:“古?撒罗连将军的面子也不给,当真要与在下不共戴天了。”收敛笑容,倾城转过身来,洒脱的一笑:“仁已至义已尽,随他去罢。军部大人执迷不悟,万一将来有三长两短,在下也会很难过呢。” 银色的眸子中泛起杀机,艾尔不寒而栗,忙移开目光。 两人再次入席,燕三娘子正帮倾城占了主人的坐位斟酒布菜,倾城便搬了个锦墩,坐在她身后。 见他面色好些了,燕三娘子便摸着他的手调笑道:你们看,还是我叫得姑娘最俊俏。”众人失笑,无痕月跳出来,嚷着要艾尔和倾城罚酒三杯。艾尔哈哈一笑,三杯酒一口气干尽,博得满堂喝彩。 轮到倾城,燕三娘生怕宝贝弟弟吃亏,跳起来打抱不平,要替倾城。无痕月坚决不允,大声道:“君上,不喝这酒,您不光是拂了我岳某人的面子,三堂和军部也面上无光!” 话音方落,艾尔将军故作惊慌的截道:“岳老板莫开玩笑,喝酒是喝酒,生意是生意,不要混为一谈!” 无痕月醉眼惺松,驳道:“这就是将军的不对了,三堂和军部这笔买卖,君上可是担保人。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如今买卖做成了,担保人功不可没,几杯薄酒,廖表谢忱。君上不喝,姓岳的无所谓,难道连军部古?撒罗大人的面子也不给?” 倾城只得苦笑着接下三杯美酒,一一干尽。两颊绯红,海蓝的眸子中也蒙上一层水淋淋的朦胧。 倾城本就容颜秀丽,再添三分醉态,更加楚楚动人,娇艳不可方物。座上众人,不分男女老少,全都看得直了眼,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燕三娘子虽是妓院老板,内心里却最讨厌好色之徒,何况又是对她心肝宝贝的义弟?于是更加火大,决心打抱不平,替倾城出口恶气。 打定主意,燕三娘子凑到倾城耳畔,低声问道:“好弟弟,要不要姐姐替你出气,把那姓岳的灌得连妈妈都不认得?” 倾城强忍着笑意,低声道:“当然求之不得啦,好姐姐,小弟正想请你出手呢。”酒意上涌,不由得心中一荡,在她圆润可爱的耳垂上偷吻了一下。 燕三娘子早就有些情不自禁,被他出乎意料的一吻,登时心如鹿撞,身子如触电般瘫软无力,意乱情迷间长袖一卷,竟把面前打翻。 清理了残酒,燕三娘子又想起倾城的托付,起身向无痕月叫阵。无痕月也不是省油的灯,把烟袋往后腰一别,捋起袖子,豪气干云的道:“我岳无痕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还怕你个妇道人家?来来来,燕三姐,今晚小弟舍命陪君子,咱们不醉不休!” 燕三娘子毫不示弱,先给自家杯中斟满,待要给无痕月斟,却发现壶已经空了。正要叫侍女上酒,却被倾城拦住,把自己的酒壶递给她。两人干杯对饮。 酒一入口,燕三娘子顿时蹙起秀眉。三十年的桂花陈酿淡如白水,哪有半点酒味?方要质疑,却被倾城拉住。只得不再声张。心道:“难不成好弟弟是怕我过量,才把酒偷换成水?”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合情理:“倘若如此,那姓岳的小子岂非也永不会醉?这酒,还拼的有什么意思?” 踌躇之间,两人又对干了几杯白开水,燕三娘子面不改色,无痕月却越发醉态可掬,疯话连篇。 燕三娘子满头雾水,端起酒杯看了又看,的确是水呀? 倾城见她满脸狐疑,忙捉住纤手,在掌心写下“假戏真作”四个字。燕三娘子恍然大悟,扭头妩媚的一笑,反手握住倾城的手掌,亲昵捏了一下。 一壶酒喝干,侍女又送上一壶,倾城起身接过,默运内力,顷刻间将酒精蒸发,一壶美酒只剩下大半壶清水。 三壶水酒喝罢,燕三娘子面若桃李,“醉”眼朦胧,无痕月两腿一蹬,直挺挺的滑下椅子,吐得一片狼藉。 红线儿怕他酒后伤风,也一并退席伺候。侯师道叫了轿夫,两人扶着无痕月告辞了倾城等人,登轿回府。 路上无痕月大吐特吐,拉着红线儿的手含含糊糊的说:“红……红线儿,你……你可知道,今晚,你家少爷……做……做成了笔大买卖!” 不待红线儿说话,他又大声道:“我们三堂,捐……捐金币一百万!等到将来……乌……乌鸦岭光复!军部就按一枚金币一顷地,卖给我们……一--一百万顷良田!” 话一出口,红线儿和侯师道同时色变。一枚金币一顷地,这买卖着实划算。再想细问,无痕月已沉沉睡去,手还紧揽着红线儿的柳腰,无论如何也挣不脱。 半个时辰后,侯师道出现在“金记总部”一间秘室中。 听了他送来的消息,金百万欣喜若狂,心道:“如此便宜的买卖,怎能让姓岳的独占?” 立即下令:“火速从白虎金记总部调集大批钱款,以捐献的名义送交军部。” 当负责军需的艾尔将军接待了他后,金百万立刻提出战后的好处。艾尔皮笑肉不笑的递出一张募捐合约书。“义捐、义捐,还能有好处?金老板真会开玩笑。” 金百万微微一笑,把“合约书”推了回去,探过身子,自信满满的道:“开玩笑的是将军您才对。义捐合约小人可不敢签,要签,也得签和‘三堂’一模一样的!”艾尔将军无奈,只得又在文件后头附加一条:其它附加条件,参照帝国与三堂所签契约,一应条款,全部相同。 翌日,帝都三堂与金记义捐巨款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帝都商界。又有几位参加春风阁夜宴的闻人政要提及,“岳老板席中曾隐约提到,三堂与军部似乎达成了某种秘密协定,事关战后的土地抛售……” 于是帝都商贾闻风而动,无数笔巨款争先恐后的送到军需部。而“与三堂同样的捐款契约”也雪花般的签了出去。 有三堂和金记打头阵,再加上那一枚金币一顷良田的谣言,众商人争先恐后捐款,甚至连白鹤、龙雕、栖鸿、归燕、鸵鸟、百灵……诸领地的商贾也闻风而动,不远千里,赶来排队捐款。不到一周,军饷已绰绰有余。 就在商人们对“北伐”充满期待时,一桩爆炸性丑闻震惊了帝都朝野,而这丑闻的发源地,正是帝国军部。 第三章 秋水窥情 且说那日春风阁夜宴。无痕月醉后,众人也无心再饮,草草散席,各自回府。下人撤下残席,奉上香茗,燕三娘子捧着热茶在倾城身旁坐下,笑吟吟的道:“好弟弟,今晚姐姐可帮了你大忙哩!还不快谢谢人家?” “嗯,要谢要谢,大恩不言谢。” “你--没良心的坏东西。” “呵呵,三姐,这件事不忙谈,我还有一件事麻烦您呢。” “那就快说呗?你交待下的活,姐姐还能不赴汤蹈火?” “倒也不难,”抿了口茶,倾城笑道:“帮我查一个人。” “哟,谁呀?” “军部大当家,腾龙将军古?撒罗!” “他?这个……”燕三娘子沉吟不语。 “怎么,有困难?”倾城大感泄气,叹道:“无论如何得跟他谈谈。” “这有何难?”燕三娘子话锋一转,胸有成竹的笑道:“别人我不敢说,这古?撒罗嘛。嘿嘿,好弟弟,你今天算是来得巧了!” “怎么?古?撒罗也在春风阁?” “非也非也,”燕三娘子指向窗外,“他在隔壁。” 隔壁是“秋水轩”,与“春风阁”、“不退楼”都是燕三娘子名下的产业,乃是帝都城里第一流的客栈,不但饮食起居水准一流,因隔壁就是春风阁,叫姑娘办花酒甚是便利,南来北往的王孙贵族富商大贾旅经帝都,每每驻足于此。 牵着倾城的手,燕三娘子轻车熟路,穿堂过户来到“秋水轩”,掌柜的见老板娘亲至,忙不迭的跑过来招呼。燕三娘子吩咐他不要声张,低声问道:“军部大人今儿可来过?” “回夫人,内院三十二号房,正歇着呢。” “很好,三十一号房可还空着?钥匙给我。” 拿了钥匙,燕三娘子和倾城来到三十号房,锁上门。倾城知道古?撒罗就在隔壁,蹑手蹑脚的走到床前,贴在墙壁上偷听,果然,交谈声隐隐入耳,仿佛是一男一女。 燕三娘子蹬掉小弓鞋,爬到床上,冲倾城笑道:“傻弟弟,到这儿来。” 只见她把床帷子掀开,一眼拇指粗细的圆洞现了出来。洞口镶嵌了西洋镜,揭开镜子上糊着的黑纸,凑眼看去,三十二号房纤毫可见。 “三姐,你真行!”倾城不禁赞叹。 “嘴上说得好,心里怕是在骂姐姐缺德,闲着没事偷窥房客罢?” “哪有,人家说的真心话。” 燕三娘子白了他一眼,微笑不语。开客栈的最怕遇上歹人,特别是在帝都城里,各色人等俱全,表面看着光鲜,谁知道他其实做的什么买卖?若是大盗、反贼入住,一旦东窗事发,客栈岂非遭株连?燕三娘子在豪华客房内设下机关,正是为了预防万一。当然,这些生意经,没必要说给倾城,径自凑过头去,和他挤在一起偷窥。 “三姐,我认得,那黑衣汉子就是古?撒罗!” “女的你认识么?” “拿不准,有点眼熟。呀,他俩幽会呢。” “呵呵,除了这挡子事儿,男的女的大白天藏在客栈里还能干啥?” “哦……原来如此。” “我跟你说吧,那女人,就是帝都城里赫赫有名的**--杜鹃夫人!” “天!她不是吏部长官雷因的夫人么?” “那又如何?雷因那软脚虾,只配戴绿帽子。杜鹃夫人跟古?撒罗勾勾达达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他敢管么?人家每月初一十五来秋水轩幽会一次,巫山云雨会襄王,快活着呢。” “雷因真可怜,他对老婆那么好……” “哼,怎么,可怜人家了?天下间多得是负心男女,瞎眼的别说腿瘸的。” “瞧你,好像我也负心来着。” “嘻嘻,姐姐先提点你,预防万一呗。” “啊……过分!他们在脱衣服——” “你--不准看了!” “要看要看,不看,怎么知道人家关系是否亲密?” “这,与你何干?” “嘿嘿,好姐姐,您就瞧好罢。这回可算找到拉古?撒罗下马的把柄了。” “你想捉奸?” “哼,没那么便宜……”冷笑一声,倾城不再说话。 隔壁春宫戏渐渐火爆,春宵帐暖,被翻红浪,****穿户而来,两条白蛇也似的裸体扭作一团。燕三娘子看得面红耳赤,浑身燥热,一只纤手也滑向胸口,轻轻抚弄,聊解春情。 倾城固然也受了感染,略有些心猿意马,更多的心思却放在了如何暗算出谋划策,暗算古?撒罗上,等到胸有成竹,才饶有兴致的窥淫。 “古?撒罗怎么一身长毛,难道是白虎高原蛮族出身?” “杜鹃夫人身材不怎么样,不过,皮肤可真白。”一面看,他还在那儿品评。 “死冤家,不准乱看!”燕三娘子酸溜溜的骂道。在他腰间狠狠拧了一把。倾城蹙眉呼痛,转身一看,燕三娘子俏脸含春,翦水双眸秋波盈盈,罗襦半解,大红抹胸早已脱落半截,一大片雪嫩的酥胸暴露在空气中。 倾城心中一荡,吃吃笑道:“三姐,她白,你更白。不准看,我就吃!”说着揽住佳人粉颈,深深吻下。 燕三娘子娇呼一声,翻身缠了上来,待到一吻方休,身子已经酥软的好似棉花糖。含情脉脉的睥着倾城,捧起羊脂白玉也似的乳峰,送到他嘴边,腻声道:“来嘛,好弟弟……这个好吃。” 两人温存了好一会,相拥而眠。直到天色大白,倾城才起身整饬衣衫。燕三娘子吩咐婢女送来洗脸水,服侍倾城洗漱,又一同用了早点。 自打昨晚共渡春宵,燕三娘子对倾城更是好的无微不至,恨不能化作他身上的一块肉,一辈子长在一块。 倾城思忖一夜,自认为报复古?撒罗的时机已经成熟,如今所差的,就是一把东风而已。 “三姐,古?撒罗和杜鹃夫人下次幽会的时间是?”品着香茗,倾城若有所思的问。 “按理该是本月十五,可现在就说不准了。昨晚没听古?撒罗对杜鹃说么?他要准备出征事宜,军部最近很忙,怕是抽不出时间幽会了罢。” “嗯,我当然有听到。可我还听到,杜鹃似乎对此很不满呢。” “那也是当然的嘛。女儿家,谁又愿意独守香闺呢?”说着话,燕三娘子向倾城飞了个包含深意的媚眼,欠身在他身旁小凳上坐下,温柔的捶腿按摩。 惬意的闭上眼睛,享受着燕三娘子那双妙手的服侍,倾城悠悠道:“问题是,在北伐军出征之前,必须让他们再幽会一次。” “这,你想从杜鹃那边下手?”燕三娘子也是老江湖,立刻明白了倾城的用意。 “然也,三姐,昨晚古?撒罗的表现,似乎并没让杜鹃夫人满意呢。” “……你该不会是想取而代之罢?”燕三娘子停下了动作,话中满是醋意。 “去,想哪儿去了?我是说,咱们得帮帮古?撒罗,让杜鹃夫人尽兴才成……” “好弟弟,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微微一笑,倾城在她耳畔窃窃私语,只听得燕三娘子忍俊不禁,笑得花枝乱颤。当下回到内室,翻出一大包药递给倾城,红着脸儿说道:“先说好,这东西我没用过,灵不灵可说不准!” 青楼里的**,还能有不灵的?倾城心照不宣,接过那药,起身告辞。 早朝之后,倾城径自去了医宫,找到无心,把那包药给她。 “无心,帮我验验这药。” “倾城姐姐,你病啦?” “呃……没,没人生病,我就是想知道这药灵不灵。” “那,这药治什么病?”把纸包打开,取了一药匙倒进烧瓶,无心若无其事的说:“味道好怪哦……淫羊藿、合欢子、肉豆蔻、虎鞭……”抬头来瞅瞅倾城,无心红着脸问:“这……不是**么?!” “说得对!”倾城强人笑意,一本正经的问:“无心,这些药,你觉得效用如何?” “……很一般啦,不过,催情还行,壮阳就差远了。而且,这东西吃得越多越伤身子,姐姐你--” “放心,不是我用。” “对别人用也不行!”无心嗔道:“我不准你拿着东西去害女人!简直,下三滥,坏透了!”把纸包往桌子上重重一摔,无心气的扭过头去。 倾城微微一笑,扳过香肩,在她耳畔低语几声,无心听得转怒为喜,啐道:“你呀,真真坏死了!”旋即又叹道:“好个可怜的古?撒罗!” 不再多话,按照倾城的要求,无心找来海狗肾、海马、龙涎香、天山雪莲等多味壮阳补肾固本还原的珍稀名药,按照宫廷秘方,添加到那包**中去,最后又取来一葫芦三十年沉女儿红,强配制好的药物调进去,端得是异香扑鼻。 “成了,大神官春江无心苦心孤诣倾情出品,壮阳神药,哈哈--一刻千金酒!”说着说着,无心自己都被逗乐了。 倾城接过药酒赞不绝口,忽又异想天开:“无心,我看这药酒很是不错,能不能想办法批量生产,然后在帝都三堂摆摊大贩卖,准能赚不少钱。你想,帝都城里多少惧内君子啊,咱们这笔买卖,准能一炮打红。” 无心笑弯了腰,顿足长叹道:“好姐姐,你到底有多少坏主意呀?” 倾城得了药酒,如获珍宝,跳上马车回了叶公馆。找来破戒那迦,让她换了一套异域情调十足的裙装,这般如此如此这般交代一番,郑重其事的把那瓶药酒教给那迦,这才命她下去。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自己也换上一套洁白的儒衫,叫上小迦,手摇描金折扇,施施然离开叶府,沿着朱雀大街漫步走向吏部衙门。正如所料,雷因迎面走来,正打算等车回府,见到倾城,忙上前寒暄。倾城提议一同散步,雷因不好推辞,只得同去。 两人从孔雀广场一路逛到青凤街,倾城游行未艾,又提议到“紫气东来斋”看首饰。雷因见天色不早,回家迟了,杜鹃夫人定又要吵闹,有心推辞,却不好扫倾城的兴,只得硬着头皮跟进去。 倾城一逛又是大半个时辰,给小迦选了一副钻石镶嵌的乌金镯子,一个冬暖夏凉的温玉项圈,乐得小妮子合不拢嘴。倾城劝雷因也给杜鹃夫人卖些首饰,雷因却兀自苦笑不语。奉银全由夫人把持,哪有一掷千金的豪气? 好容易等到倾城尽兴,两人出了“紫气东来斋”,远远看见一群人围成一团。 “雷兄,咱们也瞧瞧热闹去!”倾城率先走上前去,雷因只得跟上。 只见一位异族打扮的妖娆少女盘膝坐在人群之中,鼻观口口观心,宝相庄严,任由众人议论纷纷,兀自岿然不动。 “老兄,请教一句,那姑娘干什么哪?”倾城兴致勃勃向一位看客搭讪。 “嘿,走江湖的呗。” “八成是卖野药。您瞧--” 另一位看客接茬道:“那葫芦里头,不是大力丸就是虎骨酒。” 这时却见那女子突地站起身来,面向众人,合什行礼,口中念出一句声佛号,不紧不慢的说出一串古怪语言。大家有如鸭子听雷,面面相觑,倾城也故作不懂,戳戳雷因,问道:“雷兄,那姑娘说什么哪?” 雷因凝神聆听片刻,答道:“她说得是玄武古语,大概是狼山一带的方言。那姑娘自称是玄武毒仙师高阳菩萨的门徒,是个带发苦行的比丘尼,今次来朱雀,乃是为了普渡有缘之人,积修阴德,以求得成正果。” “哦?在下到要看看,她怎么个普渡法。”大步走上前去,倾城煞有介事的对那姑娘道:“女菩萨,不知您修的是什么法门,渡的是那方有缘人 ?[-99down]” 那比丘尼双手合什,念了句佛号,冲他说了一串话。倾城装作不懂,回头看雷因。 “她说修得是‘心有灵犀法门’,渡的是‘心照不宣人’。”雷因译道。 那比丘尼也听到了,分开懵懂的看客,径自来到雷因面前,深施一理,缓缓道:“贫尼一路南行,走遍千山万水,会尽三教九流,却无人听懂贫尼只言片语,领悟贫尼半句佛法。今日幸会檀越,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兰因絮果,殊不可悖。 “今日一晤,便是心有灵犀一线牵,檀越于贫尼,正是心照不宣有缘人。传灯之人已然觅得,贫尼了无遗憾矣。”这几句话,说得竟是字正腔圆的朱雀官话。众人听得目瞪口呆,这才明白,那女尼千里奔波,正是为了在这异国他乡寻得一位通晓梵文的有缘人。难怪自称修的是“心有灵犀法门”,渡的是“心照不宣人”了。 倾城叹道:“素问佛法玄妙无方,今日总算得见了。”说罢冲那比丘尼毕恭毕敬的鞠躬行礼。又对雷因道:“大哥夙有仙缘,福址深厚,真真羡煞小弟了。” 雷因尚未自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清醒过来,喏喏的应了,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比丘尼道:“檀越虽与我佛有缘,无奈常年操劳,元阳渐亏,观您面相,必定家有悍妇克主,长此以往,恐有堕入魔道之忧啊。” 雷因开始还不觉怎地,一听到“家有悍妇”四个字,脸色登时变了。心道:这事是我的隐私,她一个游方僧人如何知道?果真是得道的大士,远非江湖骗子之属。如此一来,对比丘尼的话就又信了三分。 那女尼顿了顿,见他脸色渐变,又说道:“檀越之事,高阳菩萨早有预见,特令贫尼携来佛门秘宝‘合和还阳酒’,今赠予檀越,每日房事之前服用,自有固本还元、强身健体之效,不日平地飞升,亦未可知。”说罢,就把那只药葫芦双手奉上。 雷因一愣,脸色立刻阴沉下来,问道:“这葫芦药酒,怕要价值千金罢。” 微微一笑,比丘尼坦荡荡迎上雷因的目光,反而迫得他不敢对视。 “灵丹还阳,天材地宝,无缘千金不换;有缘分文不取。檀越,后会有期。”念罢偈子,比丘尼飘然而去。 雷因呆呆抱着那葫芦,想到自己竟以小人之心度人家君子之腹,不禁愧怍难当,面红耳赤。 望着那女尼的背影,倾城窃笑不已。想不到破戒那迦的演技竟如此出神入化,回府后少不得夸奖她一番。 别过倾城,雷因心事重重的回了家,少不得又被杜鹃夫人骂得狗血喷头。他早就习惯了,也不辩解,把那葫芦藏在内室。 杜鹃夫人见了,大感好奇,问他哪来的药葫芦。雷因心想,倘若直言相告,你准又骂我撒谎,说不定还要对人家比丘尼大吃飞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随口敷衍几句,也不用饭,径自回书房了。 杜鹃夫人见丈夫今日非比寻常,行径古怪,话里话外似有隐情,那还坐在住,忙跑出去找那三姑六婆之流打探消息。 雷因巧逢比丘尼之事,此时早已传扬开来,那些专好搬弄是非的婆娘,那还闲的住?当下添油加醋的说给她。 杜鹃夫人听了,心里松一阵,紧一阵,百味杂陈。她一个妇道人家,平日里对神、佛、菩萨很是虔诚,如今听说丈夫得遇仙缘,不由得大感嫉妒。心道:那么一个无用的骣头,也有这等好福气,真是走了狗运! 又想:雷因倘若得道,对我也就不再着紧了,平日里对他不是很体贴,就算他日飞升,未必肯提携自己。不禁怃然。 又听说那女菩萨亲口斥责自己是悍妇,更加恚怒难耐,发狠的忖道:好、好,老娘是悍妇,你雷因也休想消遥自在!想成佛?我呸!做你的清秋大梦罢! 气势汹汹回到家中,闯进书房,叉着腰,大骂雷因,恨不能把雷家祖宗三代全骂遍。 雷因忍无可忍,带了公文拂袖而去,吃住在衙门,不再回家。每次与妻子斗气,他最多也就做到这个地步。 杜鹃又闹了一阵,坐在太师椅上生闷气。不经意间瞟到那只葫芦,心中一动,浮起一条泄恨的毒计。 她从别人口中得知,这葫芦药酒不但是丈夫修行的必需之物,更有壮阳强精的妙用。心道:你不疼我,我也不让你安心修行,这葫芦回春酒,哼,姑奶奶先扣下啦!抱回闺房,锁在衣箱内。 自从那日与妻子吵架,雷因搬到衙门内,每日借酒浇愁。倾城得知,每天退堂后都去找他,两人把酒言欢,携手同游,乐而忘忧。 雷因心情渐渐好转,自觉得与杜鹃分居才是正确的选择,更无回府之心。 如是过了一周,杜鹃夫人坐不住了。以前雷因含怒离家,不出三五日,总会若无其事的回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今次却一去不复返,让她颇有些担心。有心去找,又放不下面子。孤守香闺,寂寞难耐。 一日收拾衣物,翻出那葫芦药酒,拔开塞子嗅嗅,异香扑鼻,酒气入鼻,只觉得浑身暖融融、麻酥酥如登仙境,春心蠢蠢欲动。 暗道:“好生厉害!光是闻闻就心猿意马,若是喝了,还不定颠狂成啥样子。”杜鹃久未与丈夫同床,那男女之事,越是思量,就越发的心痒难耐,那股邪火也越烧越烈。 左思右想,终于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与情夫幽会一次,以慰寂寞。于是换了荆钗布裙,抱着药酒葫芦鬼鬼祟祟出了门。 第四章 定计捉奸 杜鹃夫人哪里知道,自家附近早有“秘蝶战士”部下天罗地网,她前脚刚出门,倾城就得到了消息。如今万事具备,就等古?撒罗入彀。 按照事先定下的计划,倾城去找雷因,本打算约他同往春风阁吃酒,倒时想法点破杜鹃夫人与古?撒罗的私情。 也许是预感到祸事临头,雷因今日却不愿出游,一心想着回家。倾城也不勉强,提议拜访雷府,顺便叨扰一杯茶水。雷因自然不能推辞,遂携手登车。 回到家中一看,人去楼空,杜鹃夫人竟不知所踪。雷因惶然失措,忙唤来丫鬟询问。 丫鬟支支吾吾,推说不知,雷因看出她有意隐瞒,大怒道:“再不说实话,就赶你回家!” 那丫鬟乃是外乡难民遗孤,自小服侍雷氏夫妇,哪里有家可归?忙磕头求饶。雷因一再逼问,才说道:“夫人去了某某手帕密友府上,说是晚上才回来。” 雷因哪里肯信,一拍桌子,怒叱道:“管家何在,还不把这欺瞒主子、胆大包天的贱人赶出家门!” 那丫鬟吓得号啕大哭,不敢在替杜鹃遮掩,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雷因。雷因听罢,心中凉了半截:青天白日的,她去秋水轩干什么?不用问,准是自家红杏出院墙! 若搁在平日,雷因尽管愤恨,毕竟不敢跟妻子翻脸,可今日这弥天家丑,倾城可都看在眼中,若是再忍气吞声,岂非让外人笑煞?! 踌躇之时,倾城微微一笑,淡淡的道:“雷兄,俗话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今天的事,小弟自然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可你,真能就这么算了?” 他都这样说了,雷因再也无退缩的余地,一咬牙,硬着头皮道:“少君,今天的事,你是亲眼见了的,孰是孰非,自有计较。姓雷的被人欺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何况堂堂七尺男儿!上有天,下有地,天地之间有神明,我雷因对天发誓,谁胆敢挖我墙脚剪我边子,当如此杯!”举起青瓷茶杯,摔了个粉碎。 “好、好、好!”倾城义愤填膺:“雷兄,挖你墙脚,就是调戏在下嫂子,我兄暂且节哀,今天这事,小弟替你讨回公道!” 气冲冲来到秋水轩,雷因劈手揪住掌柜,怒骂道:“杜鹃那贱人在哪里?” “哟,雷吏部,今天刮的是什么风啊,把您老都给请来了。大驾光临,小女子恐慌的紧哩。”燕三娘子满脸堆笑着走来,一横柳眉,对掌柜道:“你这蠢才,定是笨手笨脚得罪了雷大人,还不快给姑奶奶滚开?少在这儿丢人现眼!” 掌柜知机退下,倾城不动声色的关上门,诺大的门厅内就剩下他们三人。 “雷大人,您面带怒色,可是有什么心事,若是不见外,说与奴家听可好?没准儿奴家还能略进绵薄之力哪。” 倾城也劝道:“雷兄,三姐不是外人,再则说,秋水轩是她的地盘,咱们就坦诚相待罢。” 雷因无法,只得把夫人不贞之事和盘托出,长叹一声,忿忿的道:“雷某无能,得此**,真乃家门不幸!若让我捉到那对奸夫**,挫骨扬灰也难消心头之恨!” 燕三娘子早就跟倾城串好了戏码,当下冷笑一声,悠然道:“雷大人,这话可别说得太满,那奸夫嘛,奴家也是晓得的,若说挫骨扬灰,嘿嘿,只怕大人您还没那份胆量!” “天王老子我也不怕!”雷因拍案而起。 “好!有大人这句话,奴家还有什么不敢说?”燕三娘子一扬柳眉,沉声道:“那奸夫不是别人,正是大人您的同僚、军部长官古?撒罗!” 此言一出,雷因果然色变。倾城见状,咳嗽了两声,淡淡道:“雷兄,我看这事……还是算了罢。旁人倒还罢了,古?撒罗可是万万惹不起哦。” “去他妈的!”雷因勃然大怒,一脚踢翻了茶几,两眼火红,目眦欲裂:“古?撒罗算个卵?!怕他的是孙子!”说罢昂然跨出门厅。燕三娘子与倾城相视一笑,跟了出去。 且说古?撒罗,本因公务繁忙,又听说天香君最近正在搜罗他的把柄,所以起了警惕之心,不想再来幽会。谁知杜鹃夫人居然找到军部衙门去,害得他好生尴尬。 “这是干什么?青天白日的……” “青天白日怎么了?人家想你嘛!哼,我算看透了,你也是个负心人!”杜鹃夫人泫然欲泣,古?撒罗哪里还敢发火,忙把她拉到内室,好言相劝。 好容易哄得她破涕为笑,杜鹃夫人又道:“今次我来,特地带了一件礼物。”说着取出那葫芦药酒,把那来龙去脉,跟古?撒罗讲述了一遍。 古?撒罗本是花丛老手,风流名将,长年累月沾花惹草,留恋床第之事,身体骨免不了亏损。看起来身强体壮,其实虚的很,故而每每不能让情妇满意,向来深以之为憾。 杜鹃夫人投其所好,献上这回春仙酒,古?撒罗倒出半盅一品,果然神妙无方。不用女人勾引,自家已经心猿意马,恨不能就地共效于飞了。 杜鹃夫人看在眼里,吃吃媚笑,纤手攀上古?撒罗颈子,蛇也似的游走,无所不至,撩拨的他**中烧,最后一点理智也丢到了九霄云外。匆匆了结公务,换上便装,携杜鹃夫人登上马车,径直来秋水轩鬼混。 他平日里有交代,初一十五预定客房,今个恰好三月十五,不用多说,掌柜把“内院三十二号房”钥匙送上,两人一进房,连门也顾不得闩,急不可耐的脱了衣服,行那好事。雷因怒冲冲来到门外时,里头正是如胶似漆、****的关头。 隐隐听到呻吟声,雷因怒火中烧,一脚踹开房门,不堪入目的一幕映入眼帘。 “奸夫**,还不来受死!”抄起一把椅子,雷因冲上前去。 他突然闯进来,两人都大吃一惊,杜鹃夫人见是丈夫,羞窘交加,掩面尖叫。古?撒罗也不知所措,光着身子杵在榻上,有心解释,可这种事儿有如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哪里有解释的余地? 雷因轮着椅子劈面打来,古?撒罗乃是行伍出身,身手甚是灵活,忙飞身跳开,雷因又追,嘴里“奸夫”、“**”骂个不停。古?撒罗光着身子,在地上闪来闪去好生尴尬。其他房客也得了动静,都来看热闹,堂堂军部长官,被人逼到如此境地,面子不够丢的了。心头火起,不再躲闪,飞起一脚,正中雷因胸口,踢得他口吐鲜血,死活不知。 古?撒罗好整以暇的穿上衣服,向床上一觑,杜鹃夫人早已跳窗逃了,更感没趣,也灰溜溜的走了。 直到这时,倾城才急匆匆的冲进门来,帮雷因疗伤。古?撒罗那脚甚狠,雷因痛的五内欲裂,好在倾城医治及时,燕三娘子又取来上好的金疮药敷上,总算无大碍。 扶着雷因在雅室内歇着,燕三娘子大骂古?撒罗凶狠霸道,倾城却冷笑不语。雷因外伤平服,心中那致命伤却无可救药,脸色惨白如纸,精神涣散,颓唐至极。倾城见状,安慰了几句,遂道:“大哥暂且不要回家,就在小弟府上安心养伤罢。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大丈夫何患无妻?天下好女子多了去了,今天的事,可大可小,就看大哥能否想得开。” 长叹一声,雷因道:“杜鹃与我,本无情份,今日之事,已无挽回的余地。休书一封,也就罢了。可夺妻之恨,雷某人绝不能唾面自干,定要古?撒罗付出十倍代价来偿还!” “好汉子!有大哥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知道火候已到,倾城正色的道:“小弟不才,倒有一条报复古?撒罗的妙机,只要大哥肯助一臂之力,管教他身败名裂!”说罢就将计划告知雷因。 略一沉吟,雷因缓缓道:“叶老弟,这等妙计,若非早有擘画,恐怕难以一蹴而就罢。” 雷因如此精明,倒叫倾城微微吃了一惊,忙恳切的道:“大哥明鉴,小弟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对付古?撒罗,小弟是早有此心了,对于大哥,也早有借助之意,令妇人出墙之事,我也是早有耳闻的,所以今天才能轻车熟路,帮大哥捉奸成功。 “话又说回来,若非大哥夫妻失和在先,小弟又哪里有谋划的余地?就算今天令妇人不与古?撒罗偷情,他日也必然与他人不轨!之前对大哥有所隐瞒,是小弟的不对,大哥若要怪罪,小弟无话可说。” 倾城开诚布公,雷因反倒不好说什么。他已经与古?撒罗翻脸,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得罪倾城。况且他素知天香君足智多谋心狠手辣,连春江飞鸿那等权倾天下的大人物都能扳倒,因为一点枝节得罪他,实在不值。 于是强颜一笑,说道:“自家兄弟,何必如此?老弟的深谋远虑,万无一失,雷某无才无能,甘愿马首是瞻。” 两人商议了一番,再无问题,正想离开秋水轩,燕三娘子却面色古怪的走进来,在倾城耳畔窃窃私语。 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思忖良久,倾城终于叹了口气,说道:“让她进来吧。” “兄弟,可有客人 ?[-99down]”雷因好奇的问。 “的确,”古怪的一笑,倾城答道:“不过,并非我的客人,是大哥你的。”雷因大感狐疑,往门口望去,只见燕三娘子搀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那女子愁容满面,哭的梨花带雨,可不正是杜鹃夫人 ?[-99down]! 杜鹃夫人一进门,倾城和燕三娘子忙知机的告退,把门一关,只留他夫妻俩在里头。 燕三娘子趴着门外,隐隐有杜鹃夫人的哭声,雷因却一声不吭,片刻后,忽的听见噗通一声,又有雷因的大吼:“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惊诧难耐,燕三娘子悄悄推开门扉,凑在些许缝隙里向内偷窥:杜鹃夫人竟然匍伏跪倒,抱着雷因的腿,苦苦哀求,泪流满面。雷因手足无措,脸色铁青,却又透着一丝不忍。 燕三娘子看在眼里,心猛地一沉,暗忖:“雷因可不是有骨气的男子汉,杜鹃夫人使出怀柔手段,他若是一时心软……不行,我得赶走那贱人!”就想进门搅局。 “慢着--”却被倾城伸手拦住。 “三姐,你这是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燕三娘子火冒三丈,“他俩这就要床头打架床尾和了,你就一点也不急?” “我说,算了罢。” “算了?!难道就这么功亏一篑?” “无所谓,再想别的法子罢……三姐放心,我总会有办法的。” “哈呀!还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燕三娘子一脸不忿,叉着腰冷笑道:“要捉奸的是你,‘算了’的也是你,我的好弟弟哟,姐姐真不明白,你肚子里到底盘算的啥主意!” “三姐,我哪里还有什么主意呀。”倾城苦笑道:“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杜鹃夫人转了性,现在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没那么惨!”燕三娘子自信满满的道:“只消奴家进去挑拨两句,保管棒打鸳鸯散!”说着又要推门。 “何必呢,三姐。”倾城坚定的挡住她。 “雷大哥夫妇失和由来已久,今天要是能就此和好,也是一桩天大的美事,咱们理应成全。” “哟,又菩萨心肠了不是。”燕三娘子又好气又好笑的白了他一眼,伸出水葱也似的纤纤玉指,戳着倾城的额头说:“你呀,该下狠心的节骨眼儿,怎么偏偏又打退堂鼓呢?” 倾城也不解释,赧然窘笑,眼中闪过一抹凄苦,水月的倩影,仿佛又回到了面前…… 燕三娘子呆了一呆,不再多说,叹了口气,摇着头走开了。 吱呀--门扉开启,尤在抽泣的杜鹃夫人踉跄的走出来。钗横发乱,两眼红肿。燕三娘子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装作没看见。倾城有心安慰,略一犹豫,遂作罢。 待到杜鹃夫人走远,两人才联袂进屋。 “大哥,嫂子她--” “还能怎地?覆水难收了……” 雷因幽幽答道。神情怪异,非哭非笑。 第五章 祸不单行 狼狈离开秋水轩的古?撒罗,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已经落入了无路可套的罗网,一连串早有预谋的陷阱已经埋在必经之路,秋水轩捉奸事件不过是导火索,从他回到军部衙门那一刻起,才真正陷入了噩梦的包围。 一进衙门大院,就见一群衣衫光鲜大腹便便的家伙围在门前,与侍卫吵的不可开交。见到古?撒罗走来,一窝蜂的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追问。大抵是“地契”、“开战”、“募捐”之类莫名其妙的话题,听得古?撒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找来侍卫一问,说是军需部已经和商人们签下协议,一旦北伐凯旋,乌鸦领的土地将按照每顷一个帝国金币的超低价优先拍卖给捐款的商人。 古?撒罗勃然大怒,骂道:“仗还没打,你们这些奸商就算计着发国难财啦?好大的狗胆!” “大人何出此言?”有人反驳道:“当初签订募捐协定时说得好好的,怎地现在又不算数了?难道帝国军部掌权的大人老爷都是骗子不成?” 此言一出,众商纷纷附和,吵得不可开交。 “协议?”古?撒罗冷笑道:“帝国军部签出去的募捐书,全都有‘无偿’二字,难道你们眼睛都瞎了,看不到?” “那帝都三堂和金记又是怎么回事?”有人质问:“若非他们挑头,我们又怎会上这等恶当,白白损了钱财?” 有人又叫道:“还有个附加条款呢!那个怎么说?”军部书记官找来底本,果然都有“其余附加条款与三堂、金记一律相同。”心下纳闷,又找来三堂的契约,打开一看,果然有个附加条款:“本捐款全部无息无偿,预祝帝国雄师旗开得胜!”众老板一过目,登时都傻了眼。 一听是“三堂”,古?撒罗立刻想到幕后老板叶倾城,心中暗凛,忙叫侍卫去找艾尔将军,让他取来协议底本对质。 不一瞬艾尔来到衙门大堂,身后还跟着两名小厮,个捧着齐胸高的宗卷。听了众商人的疑问,艾尔微微一笑,找出三堂签下的协议递给古撒罗:“大人看吧。” 古?撒罗细细一看,大感纳闷:那协议书与军部签发的范本完全一样,没有任何关乎“战后土地拍卖”的附加条款。于是交给商人们传阅,只看得人人呆若木鸡。 有人质问艾尔:“既然是无偿捐款,当初为何又要骗我们?” “呵呵,老夫何曾骗人了?这协约,难道不是你们自愿签下的?老夫何曾改动过半个字?” 众人哑口无言,如今想来,的确如他所说。之所以上当,都是受了三堂和金记的误导,以为内中另有说法,到头来竟弄假成了真! 古?撒罗听出了七八分意思,晓得是商人一方理亏,刚刚在秋水轩丢了大人,心情万分烦闷,哪还耐烦跟他们腻歪,一拍桌子,统统赶了出去。 众商人不肯吃这个哑巴亏,聚在衙门外不肯散去,艾尔施施然走了出来,冲他们道:“今天这件事,错不在军部,更不在三堂,谁传出的谣言,谁就是罪魁祸首,你们去找他讨公道,莫要聚在衙门前胡闹!当心治个聚众作乱、咆哮公堂的罪名,统统下狱坐牢!” 得他这一提醒,商人们立刻想到,当初怂恿他们趁机发财的,正是金记帝都本部,而传出这假消息的,则是拍卖行老板侯师道!这仇,就要算在他们两家身上了。 不知谁率先呐喊:砸烂金记,打死侯师道!当下一呼百应,群情激动,一群人挽起袖子,浩浩荡荡直奔金记总部。 格兰特早就得了倾城交代,约束稽查营,对商人们非但毫不干涉,还义务派人伪装成其家中奴仆,手持板斧哨棒,打砸哄抢。也算金百万走运,外出视察商号未归,侥幸逃过一劫。 侯师道却没那么运气,被人堵在家中,拖到街上,好一顿暴打,不消片刻就口喷鲜血横死街头。 “嘿嘿,红线儿,看见了没?这就是奸细的下场!”赶来看热闹的无痕月睥了侯师道的尸体一眼,若无其事的对红线儿说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红线儿噤若寒蝉,俏脸红一阵白一阵,目光闪烁不定,内心的恐惧禁不住流露出来。 “假契约事件”当中,除了愿打愿挨的“帝都三堂”,全国各大商号,几乎都饱受损失。有钱人的社会地位与力量必然不低,吃了亏,自然不肯唾面自干,砸烂“金记”、打杀侯师道不足以消解怒气,他们需要实质性的赔偿。 孔雀帝国联合商会紧急会议在京召开,身为会长的无痕月响应会员要求,定下了“控诉帝国军部欺诈罪”的惊世决策,点名控告军部长官古?撒罗玩忽职守,发布、纵容假消息,坑害百姓,要求退回全部募集的款项,并公开道歉。在帝国--乃至四神--的历史上,民间组织控告当权政府,这是空前的壮举!民主一词,也从这一天起真正载入了帝国史册。 就在军部和古?撒罗为这件事忙得焦头烂额之时,艾尔将军不声不响的引咎辞职,上书帝国元老院,要求解除“北伐军需官”,以及在“筹款委员会”内的一切职务。当问及原因时,他三缄其口;在财政部派出的审计专员确认他没有在筹措军饷工作中贪污一个铜板后,坦然接受了上院的辞职准许书,撇清了身子。 如此一来,名义上担任“筹款委员会”委员长一职,事实上却对募捐事宜始终毫无接触的古?撒罗,就被推到了公众面前,成为众矢之的,被看作恶德官僚的典型。 就在同一天,稷下《新闻》报,头版头条,发表雷因亲自撰写的《与古?撒罗绝交书》,曝光了古?撒罗与杜鹃夫人偷情的丑闻,军部威信再次一落千丈。 时隔不久,下院议会召开,以无痕月为代表的“帝国联合商会”,递交了上诉书,再次对古?撒罗及军部提出控诉。 “公民下院护民官”叶倾城受理了上诉书,弹劾古?撒罗等人的动议,在公民大会上提出。 “护民官助理”格兰特,即席诵读了由素有“帝国政坛第一笔”之称的雷因亲自撰写的“古?撒罗案”调查文书--《呈下院公民代表书》。 节录如下。 “……一个背弃朋友、坑害同僚,诈骗国民,勾引夫之妇的好色恬耻之徒,值得帝国民众信赖吗?我们能相信他在前线作战之时,保持一个帝国军人应有的尊严与高洁的坚贞吗? “假如奥兰多以重金美女相诱,我们可敬的军部长官古?撒罗大人,会否动心,会否动摇呢?会否色令智昏,辜负陛下与国民的信任,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呢? “尽管鄙人很乐意对此报以乐观的态度,可是,我们千百万帝国公民能吗?他们能否--或者说有否这个必要--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拿帝国的土地与财产,拿陛下的尊严与光荣,拿社稷的安危与存亡来冒险,来赌博? “而我们可敬的军部大人,又知否拥有足够高尚的美德与品质,值得我们做出肯定的答案呢?再回想一下军部大人的所作所为罢,那就是前车之鉴!” …… …… 公民代表的情绪被煽动到了白热化,弹劾古?撒罗的动议以绝对优势通过,雷因再次捉刀,草拟了绵里藏针、极富煽动性的《呈上院诸元老书》。 就在弹劾议案被受理后,倾城受命审计军部诸位大员财产状况。十官九贪,将军元帅也不例外,还不是一查一个准? 连同古?撒罗本人在内,贵族派十三位与他交好的将军,被连夜抄家,搜出大批量非正当财产,金银钜万,地契、古董更是不计其数。贪污罪名无可辨白。 审计调查书呈上去后,尽管有春江飞鸿全力斡旋,却因众怒难犯,元老院终于通过议案,弹劾古?撒罗一党。削去古?撒罗军部长官及北伐事务中承担的一切工作,连同党羽一并收监问斩。 弹劾书呈到笔下面前,只要御笔一挥,古?撒罗就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生死关头,春江飞鸿为了抱住这位得力干将,东奔西走,为之缓颊,均不得要领。 直到此时,春江飞鸿才真正明白:他已经彻底失势,非但救不了古?撒罗,假以时日,他本人也将自身难保。 摄政陛下对古?撒罗本就没什么特别好的印象,既然臣子都说他该死,自然就是真的该死,无需复查,命内大臣贝隆写旨定罪。 玉玺将要盖上圣旨的刹那,却有一人排众而出,代古?撒罗求情。群臣见状大惊,不用别人提醒,也慌忙出列,三部长官,三司大臣,一并跪倒高呼“陛下开恩”。端的是一呼百应,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既然有天香君代为求情,想必事出有因,朕也就不再怪罪与了。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古?撒罗有军功于国家,却不该居功自傲,以致天怒人怨,百姓群起攻讦。即日起,除去古?撒罗军部卿一职,明日外调出京,屯田戍边去罢!” 退朝后,有同僚问倾城:既然彼此敌对,为何又要替古?撒罗求情?置他于死地岂非更干脆? 倾城微微一笑,淡然道:“作为军部长官,古?撒罗是在下誓不两立的敌人;但作为帝国军人,却永远值得在下钦佩。击败作为敌人的古?撒罗,也就够了。” 古?撒罗一案之后,军部势力全盘从整,鸽派占据了统治地位,鹰派则江河日下,仅存部分贵族派的顽固分子,以春江飞鸿为核心,负隅顽抗。 下院用军部贪官家中抄出的钱财,象征性的补偿了受骗的商人,惩治了古?撒罗一党,他们心中大大出了怨气,对于钱财,也就不好再做苛求。 受此案波及,“金记”在帝都的势力全军覆没。孔雀历三月二十四日,一个下着杏花细雨的春日清晨,背负着一身的愤懑与落魄,金百万仓惶逃离帝都城--这个令他折戟沉沙,一败涂地的伤心之地。 撩起帷幕,雨粉卷进车厢,洒落脸颊,金百万长长叹了口气,一腔消沉全融化在湿冷的氤氲里。 蓦地,目光定格在大街尽头,城门外,骑着血色骏马,手持纸伞缓步迎来地白衣美少年…… “金先生,让在下送您一程可好?”嘴角挂着真诚地微笑,倾城地出现,仿佛一缕阳光,冲破了阴霾的天幕。 握住他伸进车帷的手,金百万知道,自己的后半生将寄托在这个人的手上…… 孔雀历三月二十四日,四神第一富商金百万与天香君定下盟约,在日后的“白虎解放战争”中,“金记”的强大财力支持,无疑是“神王军”至关重要的助臂。 “老弟,别送了,我想走走。” “好吧,雷大哥,今晚别忘了来下棋哦。” “呵呵,一定、一定,不胜你一盘,雷某人可不甘心呢……” 道别了倾城,雷因常常呼了口气,张开口,吞下点点细雨,似乎想借助这种仪式涤荡胸中悒郁。 尽管无时无刻不再想她,尽管今生不可能忘记这个带给他无尽伤痛与羞辱,也带走了他毕生挚情的女子,雷因知道,人生的道路,毕竟还得靠自己走下去。哪怕遍体鳞伤。 甩甩头发,雷因把杜鹃夫人的倩影驱出脑海,昂首走向家门。雨深处,家门外,一条孤零零的影子在徘徊,迷茫的雨雾中,她的身影显得如此纤弱,如此苍白…… 雷因想装作视而不见,擦肩而过的刹那,却终于抵挡不住内心奔腾涌动的感情大潮,喊出了那个爱恨难分的名字。 “杜鹃……” “相公……” “别哭……回家罢。” 两条身影携手消失在庭院深处,雨,依旧下个不停。 第六章 联姻风波 剪除了古?撒罗,春江飞鸿这头齿脱爪秃的老虎,终于失去了东山再起的野心。尽管不愿承认,可对于倾城的地位,却不得不予以承认。 军饷问题得以解决,北伐出征日也被正式确定在四月一日,倾城如愿以偿的获得了“监军”一职,将与艾尔将军统率的先锋部队一起出征,与易水寒统领的“第二军”会师。 出征前这一周时间,一桩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桃花运落到倾城头上,为火药味十足的帝都朝野,平添了一出轻喜剧。 “哈哈,雷老弟,好久不见啦~一向可好啊?” “噢~呵呵呵--原来是文大哥呀!今个怎么得闲,来找兄弟叙旧?” “哪里哪里,雷老弟,今天为兄到此,乃是有要事相商……” “嗯嗯,难不成是飞鸿王爷想嫁女儿,让您老哥来说媒?哈哈哈……” “老弟算説对了,文某人正是来说媒的!” “噗”--一口茶水喷了出来,雷烽目瞪口呆。 “说--说媒?!” “然也。”文正英抖开折扇,好整以暇的迎上雷烽不敢置信的目光。 “……你老哥没喝多罢?叶公馆里好男人倒不少,贵王府可有花姑娘可嫁?” “呵呵,不劳老弟担心,王爷膝下一女,年方双十,尚未字人,端的是花容月貌,德才兼备,今愿与贵主叶少君结为秦晋之好,成就一段人间佳话,岂不美哉?” …… …… 复述了文正英的话后,雷烽下了结论:“老大,这是红鸾星动,桃花运当头,天大的好事!只要娶了郡主娘娘,春江飞鸿就是你的泰山大人,贵族、学宫两大派系合而为一,帝国江山差不多就改姓叶…” “小雷别胡闹!”柯蓝没好气儿地插道:“春江飞鸿是老奸贼,她女儿就是小贱人,叶子老大怎会看得上?” “嘿嘿,你懂什么?娶个女人,就能得到贵族一派支持,天下间哪有这等美事?就算春江飞鸿的女儿是头母猪,这笔买卖也大大划得来。” “我们想得到联姻可以拉拢贵族派,春江飞鸿何尝想不到靠女儿来做外交?万一反被他们父女暗算,岂非得不偿失?再则说,你可别忘了凤凰城的水月姨,人家那才是海誓山盟的正室夫人呢!” “怎么越说越不象话了?”倾城啼笑皆非:“先莫谈婚论嫁,咱们得弄清楚,春江飞鸿什么时候冒出个女儿来?据我所知,除了流云将军春江冷,他该再无子嗣。” “噢,这我问过文正英。”雷烽接过话茬:“他说那位郡主娘娘,先天不足,自幼多病,从小就寄养在乡下乳母家,最近才接回帝都。”顿了顿,接着说道:“我琢磨着,这里头肯定有问题。如果说那位郡主不是假货,至少也是私生子之流--堂堂一介帝国郡主,金枝玉叶,哪有寄养在乡下,十几年来不闻不问的道理?” “老雷这话有理,”龙之介沉声道:“依我看,这位‘郡主’娘娘十有**来路不正,假货倒还罢了,就怕她图谋不轨,万一是刺客乔装,叶子岂非惹祸上身?还是回绝了罢。” “我也正有此意。”倾城拿定主意:“切莫说那郡主来得莫名其妙,就算真是春江飞鸿的女儿,也休想进我家门!若是与春江飞鸿同流合污,宇明公九泉之下焉能瞑目?! “老雷,文正英不是要请我赴宴,商量订婚事宜么?我就给他来个‘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嘿嘿,假如他不介意另招女婿,我可以推荐阿介或者小月入赘。” 马车减速,终于停下。 “主人,王府到。”马夫阿淳提醒道。 倾城和雷烽鱼贯下车,商量着婉拒的辞令,不紧不慢的走向飞鸿王府。走近之后,不由得面面相觑。只见王府朱门大开,一群家丁模样的人进进出出,个个一脸愁容,另有武思勉引着一队近卫军,将王府门前的街市围了个水泄不通,正在盘查过往行人。一遇到年轻夫妇打扮的男女,不由分说,立刻扣押。 王府内院更是一团乱,仆妇丫鬟四下奔走,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就在这一团纷乱之中,倾城和雷烽连袂进了王府,远远看到‘叫嚣呼东西’的文正英,忙迎着上前,扯住他询问究竟。 “别提了!”文正英哭丧着脸答道:“我们家郡主娘娘……她……她昨晚上跟人私奔了!” 两人面面相觑,丈二和尚摸不找头脑。听了文正英得解释,这才大致了解状况。 原来那郡主娘娘也是个烈性子得女孩,一听说飞鸿君王要把她嫁给倾城,立刻哭得死去活来,自称早有了心上人,已经私订了终身,一个是非君不嫁,另一个是非卿不娶,如今横出了这场祸端,怎不叫姑娘伤痛欲绝? 有心抗婚,春江飞鸿哪肯答应?他就靠女儿这步棋,图谋与倾城和解,伺机东山再起哩!当下把女儿斥责了一通,关在闺房里不准离家半步,又叮咛丫鬟仆妇小心看守。 本以为万无一失,就等今晚倾城赴宴,谈订婚之事,谁料郡主娘娘也忒神通广大,早晚竟然打昏送饭的侍女,剥下衣裳,乔装改扮,悄悄溜出王府。等到家人发现,早已逃得踪影皆无。春江飞鸿立刻下令搜捕,人海茫茫,一时间哪里找得到?真真急煞人了。 “郡主殿下的意中人是谁?住在何出?可曾派人去找过?”倾城问道。 “这……”文正英苦笑一声,答道:“说来也真奇怪,王爷不知问过多少次,红线郡主始终不肯透漏那人的底细……” “红线郡主?!”倾城、雷烽齐声惊呼,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惊疑之色。 “红线儿……难道是--”雷烽正待追问文正英,倾城却突地拉了他袖子一下,抢道:“老雷!人家已经够忙了,咱们少添乱子。”说罢横了雷锋一眼。 雷烽心领神会,打了个哈哈,不再多言。告辞文正英后,倾城顾不得拜见“未来的岳父大人”,拉着雷烽,急匆匆的离开王府。 一路无话。 回到叶公馆后,倾城先吩咐阿淳去找无痕月,和雷烽一道进了后院会客的花厅。品着小迦巧手炮制的香茶,倾城瞑目沉思,雷烽却焦躁不安,在厅里踱来踱去。 “叶子,红线儿就是春江飞鸿的女儿,准不会错!” “啊?” “还记得当初红线儿是怎么进入三堂的么?她自称来自乡下,进京寻亲,父母双亡,可又聪明伶俐,知书达礼,你说,这合情理?” “嗯。” “依我看,准是她编造出来骗人的!该死的,小月那蠢才,居然还拿她当心腹……” 歇了口气,略微平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雷烽又推理道:“还记得当初创建下院的时候?武思勉本已安排好刺杀雷因,可莫名其妙的,不知为何又撤销了计划,当时我们都猜测三堂内部有奸细,因为没有进一步的线索,只得不了了之。嘿嘿,这事,别人兴许忘了,哥哥我可一直记着呢!” “哦。” “喂!你别总是“嗯”、“哦”、“啊”行不行?假如红线儿真是春江飞鸿的女儿,小月可就危险了!” “危险?何来危险?”倾城放下茶杯,微微一笑:“如果红线儿是郡主,侯师道口中那位‘非卿不娶的意中人’,除了咱们家小月还能是谁?有驸马爷可做,放爆竹庆祝还来不及哩。” “扯淡!”雷烽急得直跺脚,“真要如此,小月驸马作不成,奸夫才真的跑不掉呢!春江飞鸿肯赔上女儿花大本钱拉拢的人,是你天香君叶倾城,不是他岳无痕大老板!如今戏台子都搭好了,就等开锣唱这出《昭君出塞》,这可好——旦角儿跟人跑了!春江飞鸿要是逮住小月,还不活活剥他的皮!” “他敢?!”倾城一扬眉,星眸杀机闪动。“春江飞鸿敢动小月一根寒毛,在下要他全家陪葬!” 那杀气落在雷烽眼里,不由得为之一凛,打个了冷战,忿忿的问:“难道春江飞鸿就任由女儿跟人私奔?” “老雷呀,春江飞鸿现在是盲人瞎马的乱忙活,短时间内,不可能怀疑到小月身上。”接过小迦再次斟满的热茶,倾城徐徐道:“如今最可虑的,不是王府,而是红线郡主本人。” “她,一个小姑娘能怎么着?” “嗯,别小看了红线儿那丫头--我是说假如她真的是红线郡主。”倾城接着道:“若是女人真要下决心做出点什么事,那可就不能用常理来揣度,总而言之,假如小月不肯挺起腰板来娶她进门儿,现在的日子,恐怕真就不好过呢。” 正说着话,阿淳回来了。 “主人,岳爷说了,身子不大舒服,今晚不能来拜见您。他还让我把本月份三堂的账目带过来,请您过目。”放下厚厚的账本,阿淳躬身退下。 雷烽目瞪口呆,喃喃道:“病了?该不是让人给阉了罢……” 倾城叹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小月想当驸马,怕要拿三堂做聘礼才成。” “休想!这小贱人--” “站住!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救小月呗。” “你先歇着罢!听我的,稍安勿躁。” “怎么呢?”雷烽只得又坐下,狐疑的问。 “哼,红线儿混在咱们的系统里,一直谨小慎微,从没惹人怀疑,能做到今天这一步,城府之深,可想而知啊。既然她敢胁持小月,想必早已留好了后路。” “那咱们也不能坐视不理啊!难道就让小月任那小娘们折腾?” “我可没这么说。我倒要问问你,假如红线儿胁持了小月,用他来威胁咱们,你能怎么办?” 雷烽哑口无言,半晌后才有气无力的骂道:“靠!我怎么就没带来枝狙击步枪呢!” “所以说啊,咱们现在万万急躁不得。咱们知道红线儿是敌人,红线儿却对此一无所知,不加防备,这就是咱们的优势。”翻看着那叠账本,倾城又说:“而且,小月也不是酒囊饭袋,既然阿淳还能见着他的面,说明最起码身体还自由,不敢开口求救,写信总该不成问题……” “你是说,小月把求救信夹在账本里?”雷烽立刻反应过来,帮着倾城翻弄账本。 两人把账本细细翻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信函;雷烽连夹缝也检查过,仍没找到一个字暗示被困。 沮丧的丢开账本,雷烽对倾城的推测产生了怀疑,武力营救无痕月的冲动,则再次膨胀起来,就在这时,倾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老雷快看,果然有问题!” 忙凑到倾城身旁,雷烽把那页账目反复看了几遍,却没发现任何不妥之处。 “看这里--” “‘三月二十三日,购入《华夏古文字典》十本整,合计铜币95枚’--怎么了?没问题啊。”雷烽百思不得其解。 “再仔细看看,华夏古文中,数字95的谐音是什么?” “九十五,九十五……”雷烽喃喃嘟囔着华夏古语,“九十五--就是我?不,没道理啊--我知道了!”猛一跺脚,雷烽惊道:“‘九五’的谐音就是‘救吾’嘛!” “嗯,就是这样。”倾城仍很沉的住气,接着说道:“还有,你看这一页的开销表,玄武檀香一盒112铜币;芸香一箱却要921铜币!上品檀香从玄武走私到帝国,价格绝不止112铜币;今年全国芸香大丰收,能卖到921铜币这种天价?还有这里……”倾城逐一指正,这一页竟有十处账目错误。 “无痕月为人精明,不可能犯这等荒唐错误,何况又是十处?还有,你发现没有,这些出错的物品,都不在三堂经营范围之内,也就是说,哪怕红线儿如何精通业务,若是不亲自购买这些东西,也不可能看出纰漏。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小月玩了这手暗度陈仓,实在聪明得很。” “‘救吾’足以说明他被困的事实,这些错误的数字,又代表了什么意义呢?”雷烽自言自语,好半晌才恍然大悟:“难道是某种密码?!” “然也!”倾城一拍桌子,朗声道:“小迦,去我书房,拿本《华夏古文字典》来!”全朱雀也没多少人读得懂华夏古文,昆仑出身得倾城和雷烽不消说,无痕月为了与昆仑沿海诸邦交易,才不得不学习这种生僻文字,故而书房案头总是摆着一本字典,也曾批量购入,督促分堂主管学习。 红线儿本人不通华夏语,看不出其中奥妙,果然让无痕月偷了空子,得以向倾城通风报信。 两人翻开字典,把那十个错误的账目当成页码,逐一在字典中寻求信息,等那十个字被挑拣出来,雷烽把它们排在一起,不由目瞪口呆。 十个华夏古文,竟然组合成了两句古诗——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推开字典,倾城哈哈大笑,面上阴霾一扫而光。雷烽问他为什么笑,倾城答道:“因为放心。” 无痕月身陷虎口,倾城为何反而放心?雷烽不明白。 倾城笑而不答,反问雷烽:“你说小月让我们看这句古诗,到底有何用意?”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大概是说,他被囚禁之事,别有隐情罢?或许有另外一个意思,就是说,这本账本里头,另有奥秘。”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两种含义都有。” “就因为这‘放心’?” “呵呵,老雷,小月要是当真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事态要是当真危急,他还有心思跟我们凑古诗打哑迷?直接用那密码告诉我们自己被困不就结了,何必多此一举?由此可见,咱们的郡主娘娘,可没亏待小月哩。” 雷烽听了,也笑得肠子打结,心情为之一松。 “现在我们看看,这账本里头,究竟还有什么‘真意’。” 两人把那账本又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没有发现什么秘密,雷烽想起古书上记载的隐形文字,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叫小迦送来一盆轻水,掺进少许金疮药水,用毛笔蘸了,一层层的涂在账本上。 金疮药水含有碘成分,一涂上账本,果然有几页背面现出淡淡的蓝色字迹。原来那字竟是用米汤写就,一风干后就看不见了。 倾城读了无痕月的隐形信,这才晓得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正如他和雷烽猜测的那样,红线儿姑娘果然是春江飞鸿的私生女,也就即将与倾城订婚的红线郡主了。 他们所不可能猜到的是,那红线郡主的母亲,竟然也是一位大大有名的人物:乌鸦岭总督奥兰多的正室--青雀夫人! 对于清雀夫人的大名,倾城已经听说不止一次了。 她是乌鸦岭乾达婆族的公主,本名梅?乾达婆,乃是乌鸦领──甚至全朱雀──豔名远播的美人儿。想当年也是位风华绝代的人物,在玄武、朱雀诸国的王公大臣才子名流之中交游广阔,传出了不少风流韵事。 当初乌鸦岭、凤凰城、夫瑞游牧联盟三方联军,意图进犯帝国,倾城曾出使乌鸦岭,与青雀夫人有一面之缘,并靠着她的助力,成功挑拨起联军的矛盾,侵略帝国之事最后不得不作罢。故而对这位美丽、优雅的少妇≮我们备用网址:www.txt80.Com≯,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内心之中,也颇有几分仰慕。 青雀夫人如今年过三旬,尚有如此魅力,十八年前与春江飞鸿相逢之时,不过二八年华,宛若含苞待放的奇葩,自然更加艳光照人。也难怪春江飞鸿老牛吃嫩草,借着戍边的机会,苦苦追求,终于感动佳人,得偿夙愿。 两人正好的如胶似漆,不料一纸调令下达,春江飞鸿引军征西,迎击白虎入侵大军。离别之日,少不得定下了海誓山盟。 十年征战解甲归来,昔日的小公主早已做了他人之妇,梅?乾达婆成了青雀夫人。 海枯石烂天荒地老都做不得准,一夕恩情,露水因缘,如今早已烟消云散,图留一腔怅然。 春江飞鸿从此再没见过她,渐渐也就淡漠了那段感情,投身到尔虞我诈的政治斗争中。直到八年前,一个小姑娘带着青雀夫人的亲笔信找上门来,自称春江飞鸿的女儿,面貌依稀有当年梅?乾达婆的影子。 春江飞鸿读罢那信,不禁仰天长叹,往日情怀涌上心头,几欲落泪。原来两人分手之时,青雀夫人已胎珠暗结,十月之后,产下一女,因是未婚先孕,恐人得知,只好寄养在一位族叔家中,谎称作是拣来的弃婴。 信中又说,春江飞鸿是她第一个男人,按族里的规矩,不管两人感情如何,都必须替他守节十年。 十年之内若能再续前缘,自当结为连理,若是良人负心,任那十年韶华付之东流,女人自可改嫁他人,与之恩断义绝,此生不共戴天!如若再见,必亲手杀之! 最后又写道:郎心似流水,妾意如落英;一朝成陌路,恩怨未曾清;相逢三尺剑,何必旧日情!一朝鸳鸯梦碎,十载望夫石冷;昔年轻掷三生缘;今朝还君一娉婷! 那小姑娘,就是还给他的“一娉婷”了。问她名字,答曰:红线儿。再问姓什么,却说不知。春江飞鸿不禁怃然。当时王府正室夫人尚在,不好留红线儿在京,只好暂且寄养在乡下,等到成年之后,再想办法公开父女关系。直到三年前,王妃薨了,才接她回来。没等着公开身份,又赶上女帝驾崩,帝国上下一派动乱。春江飞鸿忙于争权夺利,哪里有心思管女儿,只得又拖了下来。 直到现在,想着用美人计拉拢倾城了,才想到利用红线儿,替她正名。红线儿性情看似柔顺,其实刚烈,对春江飞鸿对母亲始乱终弃早就诸多不满,来到帝都以后,也照顾的不甚周到,父女之间极少沟通。 后来让她打入三堂内部,充当奸细,也没有父女之情,纯粹当成棋子利用。现在又想让她效法昭君,嫁给自己一点也不喜欢的天香君,实在忍无可忍,不惜与之翻脸,也不肯服从这等霸道的安排。 当然,红线儿也有自己的小算盘。论势力论才华,倾城都无话可说,若论相貌,更是堪称美不胜收,可世上女子,并非都是爱俏之人,红线儿佩服倾城不假,感情上却没有丝毫暧昧,反倒是对自己的老板无痕月,朝夕相处,耳厮鬓摩,日子一久,竟情难自禁,幸喜平素谨小慎微,不曾露出马脚,可心里总横着一根刺:万一东窗事发,身份暴露,怎还有脸见他?对自己间谍的身份,也越发憎恶。 前日与无痕月连袂逛街,看到侯师道被人活活打杀,听无痕月的话,隐隐有指桑骂槐之意,一颗心不禁突突跳个不停,怀疑身份已被揭穿,人家不挑明,也许是要自己知难而退罢。 惶惶然回到王府,本打算向父亲辞去细作的工作,不成想再起祸端,竟要她嫁给倾城,充当政治工具。新仇又添旧怨,红线儿气得欲哭无泪,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 春江飞鸿又丝毫不懂体恤女儿,竟也大发脾气,狠狠骂了她一通,还把她关起来,不准外出。红线儿又气又委屈,暗咬银牙,发誓再也不认他这个爹! 然而自幼孤苦,素无依靠,生母远在乌鸦岭,又早已改嫁他人,多年不问不闻,情份早短,若是前去投靠,寄人篱下,日子定也不好过。 空自活了十八年,想这天下之大,竟无自己立锥之地,不禁心灰意冷,两行清泪断线珠子般潸然落下,恨不能一死了之。 左思又想,只有去找无痕月了。想来可笑,到头来竟是站在敌对立场三堂,反而在自己心目中占据了远比家更重要的地位,如今走投无路,也顾不上矜持,拼死一搏罢了。 于是趁丫鬟来送饭,用镇纸将之打昏,对换了衣服,提心吊胆的流出闺房,无惊无险的逃出王府,一摸荷包,竟然忘记带钱,只得徒步走到三堂总部,累得香汗淋淋。也不顾的恁多,径自去书房找无痕月摊牌。 无痕月目瞪口呆,好半晌说不出话来,思忖良久,才问道:“事到如今,你有何打算?” “反正天香君我决计不嫁,王府也万万不能回去了……”凄然一笑,红线儿摇摇头,淡然道:“大不了自谋生路,反正这么些年,也没人管过我。”鼻子一酸,忙扭过头去。 “别说了!哪儿也别去,就留在我这儿!”无痕月霍的站起身来,斩钉截铁的道:“叶老大不是不讲理的人,联姻的事儿不需多虑,至于飞鸿老儿……噢……至于你爹那头,更加不用担心,有叶府罩着你,怕他何来?” “可是……” “红线儿!”无痕月扳过他的香肩,在那梨花带雨的俏脸上深深印下一吻。 “你--”略一挣扎,红线儿旋即迷失在无可抵御的热情里,心灵城堡最后的屏蔽也被他冲破了。 气喘吁吁的推开无痕月,红线儿捂着小脸儿羞得无地自容,无痕月却蹙起眉头,扶着藤椅剧烈咳嗽起来,满脸痛苦之色。 红线儿顾不得矜持,忙帮他捶背顺气,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光景,剧烈的咳嗽才平息下来。无痕月摊开手掌,那咳出的血丝中,分明夹杂了一抹诡异的墨绿。 第七章 喜结良缘 缓缓抬起头来,无痕月脸色异常难看,望向红线儿的目光中,也搀杂了迷惑与悲伤。 最初的羞愧,很快转化为孤注一掷的勇气,红线儿的脸色一冷,毅然迎上无痕月饱含诘责的眼神,干巴巴的道:“没错,是我下的毒。掺在烟叶里的‘五毒蛊’,半年前就开始了……” 无痕月的目光渐转锋利,红线儿不敢对视,垂下螓首,嗫嚅的说:“其实,你早有发现,可是一直没当回事。现在……蛊毒已经深入骨髓……只要你什么都听我的,就一辈子都不会发作。”好容易说完,自己丢羞耻的快哭出来了。 “我是那么的信任你!”无痕月非哭非笑,表情复杂至极。回想起来,的确曾经多次抱怨烟味不正,可在红线儿一力遮掩下,总是没能追查到底,终于酿成大祸。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是……”红线儿再次呜咽起来:“我也不想啊!他是我爹,我只能选择伤害你……” 苦笑一声,无痕月冷哂道:“你爹好福气,可真养了个孝顺女儿!” “别说了!”红线儿恼羞成怒,扬起带泪的俏脸,冷冷道:“现如今,我们只有一条可走--我要你立刻带着帝都三堂的全部资产,投奔飞鸿王府!” 无痕月定定望着她的眼睛,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鼓足勇气,红线儿故意漠视他的眼神,接着说道:“三堂的庞大财力支持,正是天香君发迹的基础,只要断了这条财脉,学工派的气焰维持不了太久;若是你弃暗投明,报效王爷千岁,一生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而且……我也……”脸一红,再也说不下去了。 “好个弃暗投明!”无痕月仰天长笑,不屑之意溢于言表。红线儿又羞又气,恨恨的道:“笑罢笑罢!咱们是一根绳儿上的蚱蜢,我死了,你也休想有好日子过!你不识抬举,将来可别后悔!”于是把无痕月锁在书房,对外谎称患病,仆妇侍从一概不准靠近。一日三餐亲自送来,寸步不离,服侍的无微不至,使尽了水磨功夫,试图说服无痕月回心转意。 无痕月种了蛊毒,性命操在红线儿手中,只得受她钳制,伪称考虑,昼夜苦思脱困之计,皇天不负有心人,凑巧案上有本古文字典,终于让他想到了那“华夏古文字典”的传信之法,让倾城等人及时得知了他的处境。 看完隐形信,倾城和雷烽合计了一下,也来个照葫芦画瓢,将那十个错误的账目逐一修改--当然,也是别有用意。 弄妥之后,倾城又让阿淳火速前往医宫,去找无心,讨来“五毒蛊”解药。小迦取来清水,把那包药粉溶解,用一枝干净的小刷子,蘸了药水,一层层细细刷在账本上。 草纸吸水性强,又略微呈黄色,吸饱了药水后晾干,看不出曾做过手脚,还把已经显现的隐形文字遮住了。一切准备停当后,倾城又让阿淳把账本送回三堂,交还无痕月。 又找来破戒那迦,让她带了降魔军秘蝶组高手,埋伏在三堂总部外,随时跟踪红线儿无痕月,一旦有风吹草动,立刻回来报告。 最后写了一封请柬,让雷烽送到王府,务必亲自交给春江飞鸿。 分派完后,倾城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说道:“就这样啦。你们去忙,我去睡觉,没意见?” “嗯,不说话?那就是没意见了。”牵着小迦的手,倾城悠哉的回了卧室,雷烽等人面面相觑,大叫命苦,各自跑腿儿去也。 且说阿淳,带着账本飞马来到三堂总部,看到红线儿,说:“我家少爷重病未愈,不便见客。 阿淳早得了倾城吩咐,当下憨笑道:“不打紧、不打紧,岳爷儿病了,账本就交给姐姐也要得。”于是呈上账本,躬身告辞。 红线儿送客回来,仔细翻阅账本,见并无可疑之处,便放心的交给无痕月签字。 无痕月略一查看,立刻发现倾城动了手脚,便故意喊饿,要红线儿去煮面,一起吃夜宵。 “知道啦,我的少爷,一会儿要喝一会儿要吃,你可真难伺候。”嘴上抱怨着,红线儿喜滋滋的去准备了。 无痕月关好门,立刻把那账本翻到有《华夏古文字典》的那页账目,立刻抄下修改后的数字,翻开案头字典查核,竟然也集出两句古诗。 “书中自有万灵药,漏夜谐美赴桃源。” 乍看起来,这两句话风马牛不相及,摆在一起,根本毫无道理。前一句大概是说,账本里头藏有解毒药,至于后一句话,无痕月猜是倾城给他指出的行动方案。 漏夜谐美赴桃源。大概就是让他今晚诓出红线儿,一起去一处名为“桃源”的所在罢。可印象中,并没有与“桃源”二字有关的地方,到底要他去哪里呢? 时间紧迫,不及多想,立刻取来一盏大杯,把那账本丢进去浸泡,等到水色微微泛黄,才取账本,把药水一饮而尽。只觉得一股冷流从咽喉延伸到五脏六腑,精神为之一振,肺部的刺痛感也渐渐褪去。凝神提气,惊喜的发现,一身功力已经恢复了八成,五毒蛊已然化解。 心中大定,暗道:如今解除了桎梏,红线儿那妮子再也奈何不了我了!悒郁一扫而光,恨不能仰天长啸,以抒满怀兴奋之情。 不一瞬,红线儿提着食盒回来,两碗龙须面热辣辣香喷喷,一壶桂花陈酿,几碟下酒小菜也色味俱佳。无痕月解了蛊毒,心情大好,美美饱餐了一顿。席间也一反常态,与红线儿谈笑风生,十二分的亲昵。红线儿还当他回心转意,更是笑靥生辉,芳心大悦,斟酒夹菜,俨然以小妻子自居。 酒足饭饱后,无痕月又想到了“漏夜谐美赴桃源”,心道:天色已经不早,这就出门砰砰运气罢。管他桃源不桃源,先把红线儿拐到手再说! 于是扳起面孔,正色的对红线儿说:“我考虑了很久,决定按照你的意思办,把三堂交割给王府。” “真的?我不是做梦吧?!”红线儿杏眼瞪的溜圆。 “事到如今,我还骗你作甚?”叹了口气,无痕月慨然道:“如此一来,我是对不住天香君了,可为了你,也只得出此下策。” “少爷……”红线儿激动的难以自持,一下子扑到无痕月怀里,呜咽道:“你对我真好……全天下……只有你对我好,红线儿愿三生三世做牛做马伺候少爷……” 哈哈一笑,无痕月拍拍她的香肩,柔声道:“当牛做马又何必?你家少爷富甲天下,还缺牛马么?红线儿,想报答我,就当好岳少奶奶罢!” 红线儿喜翻了心,抬起头来,含情脉脉望着无痕月,娇滴滴的唤道:“相公,好相公……” 无痕月又说:“得罪了天香君,帝都城咱们是带不下去了。今晚我要送你去个安全、荫蔽的所在,然后再去跟你爹谈条件。” “何必多此一举,一起回王府不成么?”红线儿不解的问。 “傻丫头,当然不行!”无痕月解释道:“你爹想招的女婿是权倾朝野的天香君,不是少爷我!我们若是一起进了王府,好比那羊入虎口,你爹会容忍我坏他的好事?还不把我给灭口!至于你,恐怕免不了从披嫁衣,充当学宫、贵族两派暂且媾和的牺牲品罢了!” 一席话说得红线儿花容失色,忙追问:“那……那可如何是好啊!” “事到如今,只有跟你爹讲条件了。”无痕月徐徐道:“三堂的产业和你这个女儿,都是我们对付你爹的筹码,他同意你我之事便罢,若是不同意,我再带着你远走高飞也不迟。”略一犹豫,又说:“就怕……就怕你舍不得郡主娘娘的地位。” “相公,怎么还说这种话?!”红线儿不依的跺脚发嗔:“只要跟你在一起儿,休说去去郡主,便是公主、皇后我也不肯呢!”说罢嫣然一笑,“人家都听你的了,咱们快些走吧。” 两人携手来到天井,吩咐家人备车,无痕月先搀红线儿登车,自己刚刚踏上一只脚,忽见那车夫扭过头来,冲他疵牙一笑:“爷儿,敢是去桃源么?”竟是叶府马夫阿淳! 无痕月这才知道倾城早有安排,不动声色的点了下头,心神大定。马车扬尘而去,黑魖魖的夜色中冒出一群妖魔般的人影,在龙女破戒那迦的率领下,脚踏神风,护送着马车出了城。 无痕月和红线儿离开三堂的同时,叶府迎来了一位气急败坏的访客。 怒气冲冲,向倾城追问女儿下落的正是帝国左相、兵马大元帅飞鸿郡王。 “王爷请用茶……” “少来这套!”春江飞鸿一拍桌子,怒叱道:“红线儿在哪儿,还不快快交还老夫?!光天化日之下胁持弱质女流,嘿,柯宇明就是教给这招流氓手段?” 听了“柯宇明”这三字,倾城脸色一寒,星眸中杀气隐现。 “王爷,有句老话,叫做‘识时务者方为俊杰’,事到如今,你若在一味的不知轻重大放厥词,在下恐怕会很为难呢。” “你——” “我很好。红线郡主也很好。郡主的意中人也很好。只要王爷别再强人所难,大家的日子,都会过得很好。 “他们……” “他们在一个很秘密的所在,王爷就算尽发天下兵马,也是找不到的。” “我……” “你不需要再插手。王爷欲招不佞为婿,在下受宠若惊,不胜感激。奈何郡主千岁另有所爱,这件事也就勉强不得了。常言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择偶乃是人生头等大事,王爷何必在**一脚,诸多干涉呢?就让他们好生去吧。” 砰--茶杯摔了个粉碎! “我不答应!红线儿是我亲生女儿,我不准她跟野小子私奔!这……简直欺人太甚。”春江飞鸿气得面皮发青。 微微一哂,倾城打了个响指,小迦娉娉婷婷的走进书房,将一叠文书摆在茶几上。春江飞鸿凑眼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汗如雨下。 头一张是刚刚付印的稷下《新闻》,头版头条赫然登着如下消息。 “孽海钩沉:十年情债一朝得雪,豆蔻民女竟是侯门千金!!” 接下来作者以知情人得口吻,追思十年前春江飞鸿与青雀夫人那段情史,一顶始乱终弃得大帽子扣在了他头上;又揭发了私生女的秘辛,并以此推断,两人藕断丝连旧情未断;最后又理所当然的提出了一个疑问:即将誓师远征的北伐大军,到头来竟成了再续前缘的仪仗队,情夫领军攻打情妇,这场战争,帝国到底扮演了怎样可笑可耻的角色?帝国军人,又该如何自处呢?帝国公民,可以信任这样一位元帅大人么?请拭目以待。 读罢这则新闻,春江飞鸿倒吸了口冷气,险些晕倒。此事一旦曝光,必定闹得满城风雨尽人皆知,万一上下两院就此发起“不信任案”投票,非但女儿找不回来,自己这兵马大元帅的地位也保不住了。 “王爷切莫惊慌,这不过是底本罢了,正式报纸要等明早才发行。” “你到底想怎样!” “很简单,”倾城把一纸契约推倒春江飞鸿面前。“只要王爷肯签字,这一切,都不过是过眼烟云……” 春江飞鸿打眼一看--竟是份解除父女关系的文书。担保人的名款下,已经添好了“叶倾城”三字。 当无痕月将文书送到红线儿手中时,她已经在“大罗天山庄”--这处世外桃源--中度过了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三天。期间几次想逃走,全被破戒那迦和秘蝶组的战士挡住,只得乖乖回去。等无痕月回来时,她已经望穿一双秋水了。 “我跟你爹谈了三天,最后就得到这么一纸文书。”无痕月忿忿的道。 读罢那文书,红线儿反而放下心来,冷笑道:“这样最好不过了,谁还希罕一个有名无实的爹?哼,这一天,我可等了很久了。”当下在文书上签了字,喜滋滋的问无痕月:“现在谁也不能拆散我们了,相公,你高兴吗?” 望着伊人欲语还休的秋波,无痕月心跳如擂鼓,手一抖,那文书软软的落在地上。月光给宁谧的大罗山庄蒙上喜气洋洋的白晕,正是婚纱的颜色。 无痕月与红线儿在大罗山庄秘密结婚,一周之后,小夫妻才依依不舍的离开这处避难桃源,携手回到帝都城,从新操起三堂的产业。一开始,倾城、龙之介登门道喜,红线儿还有几分尴尬,后来见大家对她并无隔膜之意,便也解开心结,不再拘束。 至于飞鸿王府,知情人本就极少,再加上春江飞鸿特别警告,就算见面,也都装聋作哑假装不认识。 新婚燕尔,小夫妻如胶似漆,幸福冲淡了往日的不快,那场联姻风波早已埋葬在记忆深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只有雷烽,曾对倾城的态度大为不解。 “既然春江飞鸿已经不再追问女儿下落,为什么非得逼迫他写下脱离关系的契约?借机拉拢他不是更有利?” “你以为,我会容忍春江飞鸿活下去?”唇角一挑,冷洌而优美的微笑在他面前绽放。“别忘了宇明公的仇……” 尽管未来不可预料,倾城却如同所有伟大的枭雄那样,站在时代最前沿,冷静的描绘着历史的轨迹。 第八章 塞北狼烟 孔雀历122年三月末,百经波折,帝国与凤凰城最终达成联军作战的和约,第一军誓师出征,“北伐战争”揭开帷幕。 帝国与凤凰城大张旗鼓谋划北伐,乌鸦领方面早已得到消息。据斥候探报,奥兰多连月来调动兵马,加强戒备,并把视为左膀右臂的两个儿子--李华、莫里森--分别派往与帝国、凤凰城接壤的重镇黑风城、石门堡,派遣重军把守。自己责督军坐镇首府苍翼城,征兵囤粮,**将官,厉兵秣马,时刻备战。 乌鸦领方面军力:正规军原本不足五万,奥兰多提督乌鸦领二十年来,屡屡增兵,现已超过十万。 此外还有乾达婆族部队:地处蛮荒,境内遍布雨林,多毒蛇猛兽,乾达婆人全族皆兵,擅使淬毒弯刀,精通丛林作战,能够立即投入作战的族人也不下十万。 乾达婆人本是玄武部族,昔日躲避战乱全族迁入朱雀,背井离乡两百多年,容貌已经与玄武人有了很大差别,但有两项本族特有的本领却一直保留下来。一是对音乐的热爱与精通,二是超强的游击战能力。乾达婆人的耳朵特别灵敏,可以分辨出常人不可能感觉到的声波,同时他们的嗓子也非同寻常,能象蝙蝠一样发射超声波。这两桩本领合起来,就使他们拥有了超强的远程通信能力,特别是在丛林中捕猎时,就靠这种手段召唤同伴围杀猛兽。 此外,乾达婆人天生就是夜视眼,这就使他们具备了无与伦比的夜间作战能力。但有利亦有弊,也因为他们的夜视眼,乾达婆人异常憎恶阳光,除非迫不得已,极少走出阴暗的丛林。而在阳光下,他们的战斗力也会大幅下降。 除此之外,乌鸦领素与玄武夫瑞游牧联盟交好,一旦发生战事,玄武方面的援军可以跨过“黑森林”,经由古栈道“一线天”进入帝国领地,也不可小觑。 得知北伐消息后,奥兰多立刻派遣使节,准备厚礼,向玄武图特大汗递表称臣,请求增兵援助。图特对帝国江山早已觊觎多年,慨然应允,派遣了狂风、暴雨两支王牌骑士团,合计十万兵力,由上将猛军、海江统帅,挥军南下。 相对于军事上的准备充分,苍翼城统治集团却令人惊讶的忽视了外交手段。奥兰多智囊团中,仅有青雀夫人提出离间联军、远交凤凰、近攻帝国的策略,却因为反对的声音过于庞大而放弃。此事也直接导致了乌鸦领内戚、权臣两派系的不合,迫于多方压力,青雀夫人不得不宣布退出决策集团,以免背上“红颜祸水”的骂名。 联军方面,代表凤凰城统军的人,就是帝国老一辈五虎将中最年轻、名气最响的少帅易水寒。 本次凤凰城出动了十万兵力,声势虽然不如第一军浩大,战力却不可小视,在易水寒这位“闪电战的魔法师”的指挥下,第二军将转战千里,突破凶兆城、夜鹰城、乌云城三座兵力雄厚的重镇,攻陷素有天堑之称的石门堡,在苍翼城前与第一军会师。 能否在一个月内完成上述作战计划,无论对于北伐战局,还是易水寒的个人声誉,都是一次严峻的挑战。 以上就是倾城得到的、关于乌鸦领和易水寒部队的全部情报。此时此刻,他已经身在帝国军先锋部队之中。 帝国军的策略是分兵两路。 第一路是春江飞鸿亲领的第一军主力,动用了二十五个军团,骑、步合计十五万兵力,取道罗汉山,迎击南下的夫瑞侵略军。 除了中军总帅春江飞鸿,另有蟠龙将军古?撒罗、卧虎将军武思勉、流云将军春江冷坐镇,可谓兵精将广。 第二路是艾尔将军的飞天眼镜蛇部队。这支合计八万人的军团,是独立于第一军之外的帝国军精锐部队。 春江飞鸿派遣独立军团担任北伐乌鸦领的第一线部队,固然考虑到了在艾尔将军的指挥下,这支精锐部队的强大战力,另一方面,也理所当然的存有“让他们去送死”的私心,以区区八万兵力长途奔袭,所能依靠的,仅仅是元帅大人一句“若有不测,我部定会及时增援”和凤凰城方面同样不堪重负且不可信任的易水寒部队,与其说独立军团是一柄撕破“乌鸦”肚皮的剪刀,倒不如说是昂首窥伺雄鹰的毒蛇,初涉军旅的倾城,实在没法做出乐观的估计。 当飞雁关出现在草原前方时,不安的情绪越发强烈,对于把降魔军留在帝都的决定,也微感后悔。 出征之前,当初出征,龙之介、雷烽等人也曾请求一起来,可倾城都没有答应,把降魔军留在帝都,不带一兵一卒只身来到乌鸦领前线。之所以作出这种大胆的决定,他有充分的理由。 联军北伐,帝都兵力抽空,防御比平时更加薄弱,万一盗匪、妖魔沉积作乱,后果不堪。此外,北伐吸引了贵族、学宫两派重臣,这个火药桶般的都市才会更加危险,两大派系主力撤离,正是外来势力趁机抬头的良机。为防止帝都变乱--特别是考虑到那个神秘的第三势力的威胁--降魔军是必不可少的管制力量。 更重要的原因在于,降魔军是作为一种特别警察机构建立起来的,本身并不适合实际战场,即便到了前线,也只能起到天香君私人卫兵团的作用。战场局势瞬息万变,难保有什么闪失,都是倾城呕心沥血亲自训练、培养,舍不得他们在战场上牺牲。 身为监军,置身第一线不合常理,春江飞鸿特意安排他在艾尔军中,名义上是方便与易水寒部队接洽,实际又包藏了什么祸心,那是不言而喻的。倾城毫无怨言的接受了安排,在他本人,也乐意与艾尔同袍。在志同道合的独立军团作战,他建立军功的企图更有希望实现。换言之,若是不幸成为飞鸿部队幕僚团中无足轻重的一员,倾城对自己的发言权也就不敢存有任何奢望了。因此,春江飞鸿的安排,事实上正中了倾城下怀。元帅大人当然不是无心促成,内心里,他正是由于不愿意倾城出现在自己军中,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吧。年迈的王爷千岁,在与这头优雅、年青的狮子的争斗中,已经深深感到力不从心。屡次的失败,在他曾经不可一世的心胸中投下无法抹去的阴影,仿佛即便缚住天香君一手一脚,他也能施展出七十二般变化。 既然已经控制不了,就退而求其次,来个眼不见心不惊吧!出于这种微妙的心理,春江飞鸿把倾城与艾尔将军如愿以偿的安排在一起,潜意识里也暗示了自己的不欲再以学宫派为敌。春秋渐高之年,为将来留条后路。 洞悉政敌心理的倾城,放心大胆的交割了帝都一切工作,枢机卿之职暂时由新近入阁的女政治家萧红泪代理,下院事务则委托给格兰特,学宫、医宫照旧由柯蓝、无心打理。皇储无错业已成年,代理了战时近卫统领,比起实际工作,锻炼能力的意味更浓。 小迦必须回凤凰城送信,降魔军统帅权委托给龙之介。神鹰、卧虎、秘蝶分别由那罗延、阿淳、欧姆?培基和破戒那迦执掌。叶府大小事务有雷烽总管,三堂由无痕月、红线儿小夫妻打理,可谓万无一失了。 临行之日,先后有三位客人来访。无心公主与红线儿夫人不约而同的选中倾城为信使,不过后者是寄给母亲青雀夫人的报安信,前者却是羞羞答答的准情书。红线儿要求倾城求助生母与覆巢之下,无心则希望他能从易少帅那里带回哪怕只言片语的慰藉。倾城拍着胸膛答应了,心里却暗自叫苦:我这可是上前线打仗,不是旅游观光啊…… 最后一位来访者是艾尔将军,他带来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倾城还当是秘法兵书,打开一看才晓得是花名册。 “将军,这是……” “独立军团百夫长以上军官的名单,君上就在出征前背下来吧。” “啊?背这干啥!” 艾尔笑吟吟的道:“认识认识。” “一千多位大小军官,面也没见过,一晚上,我哪记得住?将军,您可真会开玩笑--” “君上,我可没有开玩笑!驭军妙法尽在这小小一本花名册中,此次北伐,君上若能识遍军中将校,那可比熟读兵书百卷更有用呢。”艾尔笑道。 倾城恍然大悟,忙长身而走,深施一礼:“多谢将军指点,在下受教了。”当下挑灯夜读,把那花名单牢牢记在心中。小迦见他背的辛苦,心疼的劝道:“主人呀,小迦帮你背一半可好?”惹得倾城忍俊不禁,不胜怜爱的道:“睡你的去,别瞎操心。” 第二天在校场,陛下登台拜将,三军誓师,饮罢出征酒,二十万大军开拔, 直取塞北。行军之前,艾尔领着各路校官一一拜见倾城。他本已熟读花名册,今次与真人两相对证,印象更加深刻,便是乱军丛中,也能一眼认出,毫厘不爽。 身处大军之中,兵识将易,将寻兵难,更何况他又是不谙军事的新丁。亏得艾尔苦心,倾城很快就与军中将官打成一片,也在军事会议中崭露头角,威信与统帅力逐步建立起来,成为官兵心目中的军师级人物,而非空架子监军了。 近一个月的行军途中,艾尔把自己多年征战总结的战术、战略,统兵、赏罚经验倾囊相授。倾城虚心学习,再加上本就聪明绝顶,很快就对用兵之道有了全新的理解。所缺少的只是实战指挥经验罢了。艾尔治军极严,功必赏,过必究,令行禁止,军纪严明。大军过境,竟无一人扰民一骑,践踏农田,可谓罕见了。 艾尔将军平素衣食起居,皆与官兵一般无二,每日宿营后必亲自视察慰问,但上下级礼防甚严,决不容许属下因亲而狎,目无长官。倾城对他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取其之长,补己之短。 连日行军,就在人马都已倍感困顿之时,边塞要冲--飞雁先出现在荒原尽处,仿佛一只紧攥的巨拳,伸向铅色苍穹,两侧陡峭的山崖,宛如坚实有力的臂膀,稳稳支撑着高耸的雄关。 战鼓擂响,号角齐鸣,当绯红色的信号炮射向天空后,艾尔下令全军待机。 一蓬海盐样银亮、细腻的流沙,以飞雁关为中枢,显现出模糊、朦胧的轮廓,等倾城定睛看时,那水银般的流体已经扩散开来,呈半月型浮动在广袤的荒原上,以惊人的速度向独立军团席卷而来。 沉闷的暴鸣声,犹如奔腾而至的海潮,由细微到几不可闻,渐变宏大,直至气势磅礴,有如惊涛拍岸,声震四野浑如雷雨忽临。当正午盛大的阳光把那一线银芒由地平线处推演出来时,寒光刺痛了战士的眼。 “将军,这是——” “马蹄声--重骑兵军团行军的马蹄声。”四十四岁的大户子,独立军团副将宫奇低声告诉他。 “那光又是?” “镜铠,是凤翔骑士团的镜铠。君上,请闭上眼,小心反光刺伤眼。” 原来,这就是凤翔骑士团。当倾城惊异于这支风驰电掣般出现在自己面前,人、马皆挂镀银战铠,战士清一色挎马刀,执钢枪,恍若天兵天将般的重型骑兵部队时,艾尔将军笑道:“下马吧,老弟!快来认识一下我们的巾帼纳兰婉容!” 孔雀历122年4月27日,“飞天眼镜蛇”独立军团与拥有两兵力的第一军第二独立军团、女将军纳兰婉容统率的凤翔骑士团会师,进驻飞雁关。百里之外,正是乌鸦领重镇黑风城。此时此刻,银铠红袍,以冷艳著称的凤翔将军纳兰宛容,向着迎面走来的倾城露出冰清玉洁的笑颜。 倾城看呆了,不禁因为纳兰的笑容,更因为心底那丝温暖的熟稔,恍惚间有一轮红日自眼睑之间跃起。 艾尔见状笑道:“怎么,君上迷上纳兰了?她可是有名的千金难买一笑哩。” 倾城望着纳兰,油然叹道:“您不知道吗?那可是曙光天女的笑容啊。” 部队进驻飞雁关后,纳兰婉容邀艾尔、倾城、宫奇及其他一干高级将领来到提督府歇息,府内早备好了酒宴,专等为一行接风洗尘。宾主入座,纳兰将主人之位让给艾尔,说:“纳兰年少德薄,此次北伐军务,还请将军为魁首。” 艾尔也不客气,从容入座。对倾城说:“纳兰将军是帝国少壮四名将中唯一的巾帼英雄,便是在全四神,也找不出几个如此出色的大将,婉容今天让帅印给我,就是逼我这把懒散惯的老骨头卖命,君上你评评理,这丫头狡不狡猾?” 倾城忍俊不禁,再看纳兰,似笑非笑,正襟危坐,举止间自有一种恢恢浩荡的大将风度。与水月相比,她少了那份藐视天地的狂气,却多了三分沉着。至于容貌,倒是一般的水清木华、端庄秀丽。倾城不由得想,若是纳兰早生五年,能在水月麾下效命,第二军就不是恶魔军,而是红粉娇娃军团了。 想到这儿,不禁失笑,忽觉得气氛有异,举目环顾,众人竟都放下杯盏,或夹了一箸菜,方送到嘴边儿,却像中了正身法似的僵住,十几双眼睛,不约而同的凝在倾城脸上,出了神儿。即便恬静的纳兰,也忍不住投来惊讶的一瞥,倒是艾尔看惯了他魅惑众生的笑靥,稳稳的自斟自饮。 “君上,您笑得可真媚。” “末将都看傻了!”宫奇叹道。 “依我看,只要君上肯上沙场,这仗就不用打啦,只需笑上一笑,管保判军土崩瓦解……” 众人哈哈大笑,倾城大感羞窘,纳兰忙起身向众将劝酒。酒过三巡,斥候来报,“黑风城内新近驻进一支援兵,看旗号,似是叛将奥兰多长子李华的部队。” 纳兰刚才已经解说过,前方三百里外的黑风城,是乌鸦岭的边防重镇,地势险要,兵精将广,粮草充足,易守难攻。原为敌将萨摩尔把守,此将骁勇善战,每每上阵一马当先,善使一杆长枪,人称伏虎太岁,死在他手上的帝国将校不可记数。萨摩尔麾下有精兵三万,守在黑风城,实乃北伐路上一大障碍。如今乌鸦岭大公子李华又引军三万来援,更加难以攻克。 艾尔问道:“纳兰将军可曾与萨摩尔对阵?胜负如何?” “四度交手,侥幸未败。虽未能夺取黑风城,但从去年开始,萨摩尔便已经不敢再出城应战。” “此将性情如何?” “表面看来骄狂暴躁,其实精明的很。” “李华又如何?” “一介纨绔子弟!与其弟莫里森皆是纸上谈兵之徒,家传武艺倒有些可观之处,可惜为人轻浮,不是带兵的材料。”顿了一顿,纳兰反问:“将军可是想行引蛇出洞之计?” 艾尔颔首微笑。 倾城忍不住插嘴:“在下以为,此计恐怕不可行。” 众将官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他身上,艾尔奇道:“君上认为不妥,理由何在?” “敌弱我强,怎肯轻易出击?”倾城又道,“而且萨摩尔屡次败于纳兰将军手下,自然心有余悸,再加上将军您更是天下名将,他们如何敢轻敌?” 艾尔一笑,道:“敌将不敢,我们只好送他个胆子了。此次出师,少君可还记得我军打得是什么旗号?” 倾城向门外瞟了一眼,登时目瞪口呆--那迎风招展的帅旗上,竟写着“叶”字! 帝都至乌鸦岭,数千里行军,独立军团就一直打着“天香君”的旗号。来到飞雁关,边塞的军卒、百姓,都以为领军统帅就是他叶少君呢。这消息传到黑风城内(W/\U),奥兰多等人会作出怎样的判断,这不言而喻。 这招“扮猪吃老虎”的战术,竟从离京之日就已布下,倾城不得不对艾尔将军的机心深感叹服。虽然知道自己成了这场战役的“猪帅”,却没有丝毫的不高兴。相反,倾城还很感激--这是艾尔有意成全,给他立军功的机会。果然不出所料,接风宴罢,艾尔升帐,传令下来,命倾城领先锋印,引五千兵马,攻打黑风城。 倾城接了军令,却不肯走,望着艾尔发呆。 “将军,行军布阵我一窍不通。” “要的就是你不通,下去吧!”艾尔一挥手,倾城被撵出帐外。 施施然来到校场,倾城揣着军令去找宫奇,请他帮自己抓出五千骑兵来--反正打不赢,骑兵嘛,逃得快些。宫奇笑着照办了。倾城点起兵马,到了军前,招集一千百夫长,围成一个圈,跟大家胡侃。 “哎,张三,李四,你们哥俩长的真像!”“王五,今晚出战,你害不害怕呀?” “不怕,好样的!” “什么?赵九,你说啥?本先锋怕不怕?呸,你看我像害怕的样子么?” “嗯?为什么哆嗦,呃……哈哈,塞北的天气可真冷啊。” “啊?王八!你真看到我出汗了?王八呀王八,你老兄果然好眼力。啊,今晚的月亮好圆哪……” ………… 一千将校见这位贵族出身、权倾一时的美少年将军,非但一点架子没有,且对自家姓名耳熟能详,不禁倍感亲切。 “少君,该出征了。” “宫奇老哥,我根本不会带兵,你来领军可好?” “少君有令,本当效犬马之劳,无奈军令难违,另有要务在身……” “好啦好啦,胆小鬼--别让我再看见你!” 撵走宫奇,倾城对一干军官说:“排兵布阵,我不在行,索性布个‘乱阵’罢!把队行通通打散--旗帜、号角、战鼓也不需要那么多,丢掉一半,天这么热,大家不要挤在一起。好,开拔!” 五千杂牌军嘻嘻哈哈的出了校场。宫奇见他如此乱来,刚想劝阻,却见纳兰飞骑而来,翻身下马,冲倾城一拱手,沉声道:“启禀君上,元帅大人有秘函在此。” 倾城拆开一看,不由得莞尔一笑,最后一丝担心也消除了。 五千大军浩浩荡荡开到前线,倾城举目远眺,时近黄昏,红日西沉,黑风城龙盘虎踞,八面嵯峨,四围险峻,果然是易守难攻的天堑雄关。 倾城下令安营扎寨,在纳兰及五名千夫长簇拥下,来到城前,派人叫阵。 城上早有人报与李华、萨摩尔。两人联袂登上城头,见帝国军乱如一盘散沙,士卒三五成群,衣甲不整,浑无半点规矩。一问斥候,才晓得领君来犯的竟是个姓叶的少年文官。 李华当下就要出城,萨摩尔劝道:“恐怕有诈。” 李华冷笑道:“此时不战,军功不是都叫别人抢了?我堂堂世子脸上无光,将军你也不好看!再者说,那叶小子行军布阵混无半点章法,定是脓包一个,怕他何来!”说罢不听萨摩尔劝告,点了一万兵马出城应战。 一发排开阵势,李华催马上前,只见对面帅旗下,一少女端坐汗血宝马,银铠红袍,英姿飒爽,真是花容月貌,秀美绝伦。不由一呆,催马上前,细一打量,更是惊为天人,不禁叹为观止。却见那少女高举军刀指着他鼻子问:“喂,你是谁呀?” 李华吓了一跳,两军阵前,可还是头一次见人这么叫阵。 吞了口唾沫,李华大声道:“我乃乌鸦岭少主、上将军,‘银枪太保’李华?古利乌斯是也!” “哦,原来是乌鸦大少呀!”少女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说:“我不高兴欺负你,回去换个本领大的来嘛。” 李华勃然大怒,喊道:“纳兰婉容,本少爷不与你罗嗦,快叫叶小子出阵!” “纳兰?我是纳兰?”那少女不理李华,扭头对身旁一位同色银铠红袍打扮的白马将军笑道:“你说那家伙好不好笑?她把我当成你啦!” “君上息怒,可要末将割了他那胡言乱语的舌头?”骑士掀起银面罩,竟也是位漂亮姑娘。 李华恍然大悟,那帅旗下的美少女,原来正是名满帝都的天香君叶倾城。他不辨雌雄,反倒恼羞成怒,当下轻浮的一笑,扬声道:“君上艳名远播,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君上可有姐妹?不如嫁给本公子为妾,咱俩也攀一门亲家!”说罢旁若无人的大笑起来,忽听副将惊呼:“少主小心!” 一人一骑仿佛乌云蔽日般冲到近前,弯刀寒光夺目,直取李华咽喉! 仓促间招架不住,李华低头闪避,只听呛的一声,头皮一凉,热辣辣的液体顺着耳根子流下来,若非他躲得快,一刀两断的就不止头盔了。 纳兰婉容一击不中,再次催马上前。 “好歹毒的婆娘!”李华稳住战马,也咬牙切齿的挺枪迎上。 纳兰愤他口无遮拦,一心替倾城出气,出手毫不留情,弯刀借战马冲势凌空批斩,仿佛道道撕裂苍穹的电光,招招夺命。 李华原本实力不及纳兰,再兼惊魂未定,越发相形见绌了。战了几个回合,倍感吃力,暗道不妙,勒转马头败下阵来。见纳兰追来,心中暗喜,出其不意,猛然回头打出一支袖箭!只听噗的一声,纳兰仰面栽倒,两军士卒见她中计,皆齐声惊呼。 李华狂喜,方要说几句场面话夸耀一番,忽见纳兰翻身坐起,贝齿尚咬着那枚袖箭。 “还你一箭!”清叱声中,纳兰拈弓搭箭,破空射来。 李华亡魂顿冒,一骨碌翻下马背——却又不见有箭射来。原来纳兰那一箭,只是拉得空弦,并没真射。就是这般,也把李华吓成惊弓之鸟了。 李华恼羞成怒,早把萨摩尔的叮嘱抛到九霄云外,下令全军冲杀。两军甫一接触,撕杀得难解难分。倾城军寡不敌众,渐渐呈现败相。见火候已到,便下令退军,落荒而逃。 李华见敌军溃退,心中大喜,忙下令擂鼓,冲锋。生擒敌将叶倾城、纳兰婉容者赏千金、封将军。城内的萨摩尔见李华轻敌冒进,放心不下,忙也带了本部兵马接应,只留下一副将守城。 再说李华穷追不舍,不知不觉间来到山南,却见倾城败军逃进一处谷道,旋即不见了踪影。忙勒住缰绳,四处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只见两侧高山陡峭,密林丛生,己军身陷山谷之中,前方仅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往幽深之地,好不险恶!若是敌军埋伏下一支兵马…… 方兴起不祥的念头,忽听头上三声炮响,杀声震天,数不尽的帝国战士出现在两侧高崖上,人人手执硬弓,滚木、巨石齐备。为首一员大将,生得甚是魁梧,身披玄色战炮,手执大铁戟,乃是独立军团副帅、帝国从二品大将宫奇,原来他早就得了艾尔将军地指点,在此设下埋伏,恭候多时了。 又是一迭声的战鼓传来,前方旌旗密布,一千白马银铠、左手跨盾、右手执重剑的近卫骑兵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位少年将军登上山来。人如玉、马如龙,高踞峰顶,风华绝代,正是刚刚诈败的倾城。 “李华公子,你已穷途末路,还不快下马授降!” “去你妈的!给我冲!”冲山上啐了一口,李华掉转战马,引军向谷外冲去。哪知此地名为“葫芦谷”,两头紧中间宽,最是兵家险地。初时追杀尚不留意,这一败退,才发现谷道狭窄难以通行。 李华部队兵败如山倒,人人争先恐后的逃命,登时卡在谷口,乱糟糟一团,进退两难。又听山上一串金鸣鼓响,旋即箭如雨下,军兵死伤无数。接茬就是滚木巨石落将下来,砸得谷中尸横遍野,那谷口积满死尸,更加淤塞难行。 “放火箭!”宫奇一声令下,三千弓箭手点上松明火矢,拉了齐放,万千火蛇凌空泻下。时当春夏之交,那谷中本就生满树木杂草,立刻燃烧开来,顷刻间葫芦谷内化为一片火海,一万兵马全军覆没。李华仗着马快,侥幸逃脱大难,单骑逃出谷外。一路上收敛流兵散勇,凑起一支不足百人的卫队,惶惶然向着黑风城逃去了。 恨恨抹了把脸,满手的血迹烟灰,又想到一万子弟兵就此葬身谷中,李华更是愤恨难当,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轮圆皮鞭狠抽坐骑。 心中发狠赌咒:回了城内,定要再领兵马报仇,把叶小子生吞活剐才消心头之恨。正这时,一行已出了山谷,忽见前方平原上,两支大军正在鏖战,不一瞬斥候来报:那黑盔黑甲的一方,竟是帝国久负胜名、百战百胜的“飞天眼镜蛇”独立军团。 原来萨摩尔引军接应李华,却不知艾尔将军早已率军埋伏在城外。独立军团号称“飞天眼镜蛇”,正是指行军诡秘,神鬼莫测,直到被咬到,才明白这条黑色眼镜蛇已经从天而降。萨摩尔中了埋伏,立时陷入被动,所率本部三万兵马,陷入了黑色的海洋中,先是一阵乱箭,便死伤泰半,待到重型枪骑兵突击上来,早已被冲乱了阵势。阵形一散,统帅的指挥就失去作用,士卒各自为战,成了一盘散沙。 有心撤退,却也没那么容易。手执斩马刀的轻骑兵自两翼游弋上来,把萨摩尔军拦腰截断,执盾枪兵蜂拥而上。单方面的屠杀随之展开,萨摩尔见大势已去,忙打出一只信号箭,向城内副将盘陀求救。 盘陀在城头上观战多时,见势不好,忙率麾下的二万兵马倾巢出动,前来救援。谁料刚一出城,却见平原尽处杀声震天,马蹄声惊天动地,银色的海洋照亮了地平线。 是纳兰婉容的凤翔骑士团到了。 盘陀大惊失色,忙下令展开阵形,将枪兵推到前列,排成相距十步的梯队,已图迎击骑士团的冲击。尚未布置停当,只见那银色的潮水已经变换成三角锥形,位于尖端的骑士,已然冲至百步之内,竟是凤翔将军纳兰婉容! “快放——” 一团银亮的光盘迎面飞来,带着他的头颅与尚未出口的“箭”字飞上天空。 “杀!”抬手接住飞回的弯刀,纳兰一马当先,冲入敌阵,所过之处,血肉横飞,弯刀宛若冷空寒月,每每一刀斩下,人头横飞,溅起满天血雨。 二万重骑兵紧随其后,把乱成一团的敌军冲了个七零八落,战斗在开始的同时,业已注定了结局。 再说李华,带了残兵与萨摩尔合兵一处,勉强杀开一条血路,逃到城下,萨摩尔见城门紧闭,城头上也无一人把守,不由心中暗惊,忙拦住李华,说道:“势头不对,大公子且稍候,待末将查问一番。 摧马来到护城河前,昂首喝道:“盘陀何在?还不快放下吊桥,接大公子进城!” 一连喊了三遍,忽听城内钟鼓齐鸣,一面大旗升了起来,赫然是龙飞凤舞的一个“叶”字。倾城在一干亲卫簇拥下登上城楼,望着萨摩尔,笑吟吟的道:“你家大公子吓破了胆,哪里还敢进城!” 原来宫奇保卫葫芦谷后,倾城就带了那本部的五千骑兵回到城下,内有五百精锐,早已换上了乌鸦岭的衣甲旗号,诈称是李华部下裨将,中了埋伏,逃向城来求援。 是时萨摩尔、盘陀都已出战,守城的将官不疑有诈,放下吊桥迎他进城。等到发现上当,哪还来得及,被倾城一剑封喉。发出信号,五千兵马长驱直入,不到半个时辰,便控制了全城。 李华连番惨败,早就吓成了惊弓之鸟。一见城池被夺,也顾不得萨摩尔,率军落荒而逃,等萨摩尔回头看时,早已窜入山林不知所终了。气得他七窍生烟,跌足大骂李华胆小如鼠、无情无义。 倾城早从纳兰口中得知,此人堪称豪杰,于是起了怜才之心,晓以大义,劝他归降。萨摩尔犹豫再三,终于滚鞍落马,叩拜请降。倾城大喜,忙开城出迎,好生宽慰了一番。这时城外战斗也已结束,艾尔、纳兰两军大获全胜,除了一万五千降卒,期于乌鸦岭将士,大多战死。原野上尸骨堆积如山,血流成河,腥风烈烈,好不凄凉。 倾城从未见过这么多死人,不禁触目心惊,古人“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慨叹,直至今日,才算有了切身体会。 人生在世,谁无老小,谁无妻儿?谁又愿战死沙场无人收尸?将军也罢,走卒也罢,人人都只有一条命,命无贵贱,倘若能活着走出战场,也就够了。帝国士兵如此,乌鸦岭的叛军又何尝不是如此?这样一想,心中更感悲戚。 “恭喜君上得了一员虎将。”艾尔爽朗的笑声打破了他的沉思。抬头望去,独立军团的官兵们正策马走来。一张张亲切的笑脸,让他因初履沙场而紧张、彷徨的心情渐渐松弛下来。 “君上,早些回城休息吧。”一霎间,纳兰婉容的明眸也仿佛格外温柔…… 乌鸦岭降兵被拆小队,安插到各军团中。萨摩尔精通兵马,对乌鸦岭地理环境又很熟悉,颇得艾尔器重,收归麾下,担任副将。倾城安抚了城内百姓,随大军休整了一晚,第二天凌晨,领兵追杀李华的宫奇回来了。 五千人的追击部队只剩下不足百人,宫奇自己也身负重伤--气若游丝,肩头中了一刀,伤口乌青,明显淬有剧毒,方一下马,便昏死过去。 第九章 魔音魅影 黑风城?军事会议室内阴云密布,在倾城的紧急抢救下,宫奇终于恢复了神智。睁开眼,说了半句“有埋伏,乾达婆人……”就又昏了过去。幸而倾城检查之后,得知是激怒攻心,一时气闷所致,众将官才放下心来。果然,不过片刻,宫奇又悠悠醒来,含着眼泪讲述了那噩梦般的一夜。 从宫奇口中得知,当日战败后,李华率残兵逃向首都苍翼城,宫奇率兵追杀。一路上交战数次,李华军皆不战自溃。本可以在逃进苍翼城之前将之生擒,谁知就在第四次交锋时,变故发生了。 那是一个月朗星疏的黄昏,宫奇像一名技艺娴熟的羊倌,把李华部队撵进深山绝境。一条大河阻住了去路,里哈知道逃不掉了,纠集不足三千残军,背水排开了阵势,做困兽之斗。宫奇不与他正面交锋,在山坡上排开半月形,阵势围住李华。 宫奇出阵劝降,李华自然不听,宫奇又使人大喊:交出叛首李华,余者无罪。 李华部队连番溃败,早已军心不稳,一听这话,就连亲卫军也开始骚动。贴身侍卫装作充耳不闻,却都不时偷瞄李华半眼,那不怀好意的眼神让李华感到由衷的恐慌。舔舔干涩的嘴唇,他故作镇定,催促手下冲锋。士卒自知必死,哪里还肯卖命,说上冲锋,一出本阵,就都弃械投降了。 一人投降,余者立刻群起效仿,李华气得暴跳,挥剑砍杀了两名不肯上前的士官,督促全军前进。哪知四旁侍卫早已看他不顺眼,有人问道:“大公子,还是降了罢!”李华怒道:“哪个说话?出来受死!”却见周围侍卫竟然全都涌上前来,七手八脚,把他拉下马来,纷纷道“捆了这厮!”、“杀了他!大家投降!”。立时就有人拔出刀来,横在李华颈子上,就要下手。 突然,那侍卫闷哼一声,软软倒下。李华听到细微的破空声,一阵紧似一阵,仿佛骤雨打新荷,围攻自己的侍卫一排排倒下,夜色太黑,他看不到凶器,等挣扎着控制住恐惧时,一个苍老而浑厚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大公子,哈哈布里库来救你了!”黑魆魆的影子与夜晚溶着,仿佛鬼魂。 “哎呀,老酋长!”李华惊喜交加,知道自己这回算是死里逃生了。 李华脱险的同时,宫奇却遇上了灾星。鬼魅般的乾达婆人,从山中、林中、河中涌出来,与夜,与山,与大地一色,毫无征兆的发动了攻击。无数帝国战士惨死在弯刀下,直到死前霎间,才看到银亮的刀花在茫茫黑夜中闪动。然后,那抹染红刀锋的绯色,便是自己的血了。 不祥的风声自夜的彼岸渡来,当风而立的帝国战士一排排倒下。在预知死亡之前,毒夜已然麻痹了灵魂。细小的、阴毒的小恶魔,吹针,射程不足二十步的小玩意儿竟能精确钻进铠甲缝隙。宫奇知道,他遇上了史无前例的危机--乾达婆人的夜袭。拥有夜视眼的乾达婆人,是黑夜的主人。 宫奇挥刀披开一名乌鸦岭战士,发出了撤退的信号,急促的哨声惊动了岑夜,就在哨声响起的刹那,天似乎亮了一下,若是有人恰好抬头,兴许能看到一闪即逝的月与黑。队伍缓缓移动着,败退考验着帝国军人的意志。在黑夜中,他们看不见路,不知道逃往何处。有人点了火,火光抖动了一下,随着惨叫湮灭了。 “不准点火!”各营千夫长、百夫长警告部下。“火光会引来敌袭。” 可是,没有光,还不是一样得面对死亡?敌人能看见我,我看不见敌人,一切抵抗都可笑而无用。 恐慌心理雪崩般在部队中传染开来。宫奇控制不住局势了,他开始诅咒该死的乾达婆人,诅咒这让他陷入困境的夜。突然,他发现了一处疑点:夜?为什么如此黑?这黑绝非夜所应有,仿佛自己一下子被掷进了墨水瓶,如此厚重,压得人喘不上气来--刚才明明还有月光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思考的时候,有沙沙的脚步声朝这方移动,宫奇听到了。他很庆幸自己生了一对敏感的耳朵,能在战场中听到几不可闻的脚步。敏锐的听觉,一度让他陷入夜不能寐的困境;可现在,却救了他的命。当然不是自己人,现在这局面,自己人的脚步不会沉着的透着鬼祟。宫奇按住腰刀,他不呢功能用矛,那玩意儿还要故作姿态的舞动。他没忘记,对手正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起风了。 黑夜里,风在流动,带着血腥气。 也许是太沉着,沉着得忘记了死的威胁与生的负担,宫奇的脑子空得难受,于是自主的运作开了。 刚才想到哪儿了?月光?对,是月光。月亮为什么不见了?阴天?血腥气好重,那家伙杀了不少人。狗娘养的!他杀了我的人!不过来?他在犹豫什么? 一个人踉跄的冲过来,撞上宫奇的坐骑,温热和刺鼻的腥从他身上喷出来。宫奇把他-- 一具刚刚咽气的尸体推开。那人又杀了一个帝国士兵,想必很得意,所以不忙着过来杀我,宫奇想。 天,阴的诡异。即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阴夜,那黑的夜色,也是有深度的。最起码,我该能看见眼前的东西--哪怕是轮廓。宫奇低头,他看马,马当然是存在的--他骑着它,它在飞奔,在黑暗中凭着本能飞奔。可他凭本能,依据触感断定它存在,眼前却一派茫然。 “不是夜色太暗,”宫奇得出结论,“是我们的眼睛被蒙住了!” 又是两声惨叫,宫奇知道,耳边的兄弟又少了两个,大家--亲卫团和将官们--都跟他在一起。他们的马簇拥着他的马,因为它们是生在同一野马群的兄弟姐妹,而宫奇的坐骑是头马。它跑到哪儿,它们就跟到哪儿。因为看不见,本能代替了驾驭,继续维持前进的队形。 而亲卫团和手下的将领也同样以他马首是瞻。宫奇知道,大家都发现有人在追杀,所以把他的位置挤到圆形阵的正中。喊杀声已经很微弱了,宫奇都几乎听不见。这说明,他们已经脱离战场,逃出来的,只有他们这一支小队。他痛苦、懊恼,可他更清楚,现在尚未脱险,那家伙还在追杀。 他独自一人用两条腿跑路,竟然能追上玄武种的骏马?他还在杀人--每十秒钟,队伍中就有一声惨叫响起--这个恶魔,打算把他们全杀光么?宫奇不由想起一个传说,荒原中的食人魔,把行脚商人们捉住,关进石洞,按高矮排成队,每天吃一个,从高到矮吃,直到吃光为止。那恶魔,也在吃他们呢。 “畜生!”宫奇焦躁起来,如果不是这莫名其妙的夜色,他们不会狼狈至此。等等,夜色,知道这不对头,可是为什么呢?宫奇知道有一种魔法,可以制造黑暗结界,可结界不可能那么大,困得住一支军团。那,到底是什么? 又是一声惨叫,这回,格外洪亮,宫奇甚至认得出,那是百夫长里奇--他是独立军团著名的男高音,无论何时,都唱得让兄弟们心醉,姑娘们听了,没有不心动的。里奇再也不能迎着太阳放声歌唱了。 宫奇快要爆炸了,如果不做点什么,他会疯掉。他想回头再看死去的战友一眼,当然看不到。可他看到了月与黑的光。一霎间,天又暗下来了。可宫奇已经注意到,天,曾经亮过。风声,又是风声。风吹过树梢,呜呜--呼啦--呜呜,已经出山了。这里是平原,哪里来得树?宫奇突然明白了。 “全军听令,塞上耳朵!”他声嘶力竭的喊道。 他先这样做了,风声被塞在耳外。惊人的--眼前顿时恢复了光明。惨叫声连珠炮般响起,宫奇听不见,却看得见血光。结界被破,恶魔也着急了么?宫奇大喝一声,策马冲出队伍,飞一般拉了弓箭,回头,发射!七支狼牙箭排成一线,破空射向那乌云盖顶般飞来的男子。 他赤膊的上身纹着恶形恶状的花纹,舌头森森闪光,狞笑浮雕般刻在彪悍的脸膛上。 吼— 利箭射中盘根错节的肌肉,随即弹开。男子大喝一声,竟如蝙蝠般飞到宫奇马前,双刀一抖,两旁抢身相助的副将跌下马来吐血身亡。 宫奇挺矛飞刺,战马狂嘶一声,人立而起,那壮汉双刀一交,架住长矛,喀嚓一声脆响,粗若儿臂的粗钢矛被绞为两段! 宫奇当机立断弃矛换刀,兜头斩下,壮汉怒吼医生,竟将那光头迎了上来。锵!虎口崩裂,腰刀脱手飞出,剧痛翻江倒海般涌来,宫奇眼前一黑,热辣辣的液体自体腔深处涌出来,仿佛一只被倒空的酒坛子。宫奇觉得自己只剩下了载满痛苦的一具躯壳,失去知觉前的刹那,耳中满是那男子的狂笑,帝国战士的怒吼、惨叫…… 宫奇负伤昏迷,乾达婆族的追杀者也暴露了行迹。不足百人的亲卫团护着宫奇拼死逃回城来,余者皆死在乾达婆人夜袭下。惨烈景况便是不曾亲身参战的倾城等人也不禁胆寒。 宫奇叙述了夜战的经过,想到为保护自己逃命而惨遭不幸的兄弟,忍不住声泪俱下。不顾重伤在身,再三请命,要艾尔将军再准他领军出战,一雪前耻。众人劝慰了一番,艾尔令人先带他回去好生修养,并嘱托军医用心调理。手下的将官,军团长以下各自回营待命,高级将领及监军,则留下商议对策。 帝国军攻克黑风城,等同于兵临乌鸦岭首府苍翼城下。乌鸦岭首府倚山背水,控制着玄武、朱雀两大陆陆上交通要道“一线天”,乃是百年前修建的古栈道,地势险要,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自从奥兰多剃度乌鸦以来,遂与城外黑森林中蛮族乾达婆人交好,以之世代驻守“一线天”。作为朱雀、玄武之间的缓冲,往来商旅都要向他们交纳高额税金,玄武军队过境,也必经此路。 只要占领了“一线天”,补给线就被切断。凤凰城方再派大军封锁乌鸦岭,玄武人给养一断,不战自溃,三队兵会师乌鸦岭,再来收拾奥兰多,便不费吹灰之力了。由此可见,“一线天”的战略意义何等重要,而攻克“一线天”,正是独立军团迫在眉睫的任务。 倾城与艾尔曾查看“一线天”一带,地势果然险要无匹!就在那崇山峻岭之中,一条栈道若隐若现,两侧夹着峭壁。 敌军两座大寨成犄角形守护着山隘,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自古以来便是勇士猛将的埋骨遗恨之地。 为了便于阻止帝国军进入,乾达婆人在关隘附近把半切齐的嫩枝弯着插向地下,不久它就向四面八方滋生许多繁茂的小枝,茅茨和荆棘也密密地夹杂着丛生在里面,很快就长成一道城墙似的藩篱,为他们构成一条很好的防御工事,不但军队没法穿过,连斥候也难以通行。本地的乾达婆人却可以来去自如。 宫奇夜晚遭遇的敌人,正是驻守“一线天”的乾达婆部队。光凭宫奇的描述与五千精兵全军腹膜这一事实,就可以估计出乾达婆人的战力是何等强大了。想到即将与如此可怕的敌人交锋,诸将官都深感棘手,大帐内一时间寂静无声。 “纳兰将军,你久戍边关,可曾与乾达婆人交过手?”倾城首先发问,打破了沉寂。尽管身为文职官员,葫芦谷一战中,他已经逐渐适应了战场这一新环境,机敏犀利的头脑,也先众人一步运转开来。 面对众人垂询的目光,纳兰婉容一沉吟,摇头道:“不曾正面交锋。” “正面?” “嗯。据我所知,乾达婆人极少与军队正面作战。乾达婆人男女老少皆通渔猎,不但是最好的猎人,同时也是最优秀的杀手。然而他们毕竟不是正规军队,倘若在光天化日下两军对垒……” 说到这里,纳兰微微一顿,不经意的瞟了倾城一眼,似乎从他期待的神情中获得了鼓励,不卑不亢的接道:“纳兰不才,若以本部凤翔骑士团迎击,敢保必胜!” “可是将军方才也说了,他们是不肯正面交锋的。”新近归降的萨摩尔忧心忡忡的道。 “一线天驻扎了三万乾达婆精英战士,人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不但身手敏捷,更善使一种淬毒的吹箭,能在二十步内杀人于无形。当然,若是能与之光明正大大交战,这些鬼蜮伎俩者不足为恃,可乾达婆人却又素喜夜战,族人天生夜视,怎肯自暴其短、光明正大的交锋?更何况,族内首席巫师骨碌布渊,更是神通广大。宫奇将军昨夜败北,正是吃了骨碌布渊那老妖的大亏!“ 此话一出,连最沉得住气的艾尔将军也为之动容,问道:“骨碌布渊有甚本事,能左右沙场胜负?” 纳兰也颇感诧异:“总不至于呼风唤雨吧?” 倾城脸色微变,凝眉不语,他很清楚,魔力精深的法师,呼风唤雨并非不可能。难道说,在这北伐战场之上,竟会遇到这么一位高人 ?[-99down]倘若果真如此,凭自己一人的力量,能与他抗衡?倾城再一次为自己把雷烽等人留在帝都城的轻率决策感到懊悔。 且不提他这里思绪万千,只见萨摩尔冲纳兰答道:“大帅有所不知,骨碌布渊的本领,莫说末将不甚明了,便是奥兰多提督,怕也摸不清他的山高水深。呼风唤雨我不敢说,改天换日,末将可是的的确确亲眼见到,决计不敢无中生有。” 众人面面相觑,大都将信将疑。 “萨摩尔将军所说的,应该不会有错。”倾城扫了众人一眼,说道:“大帅和诸位将军,可还记得宫奇将军所陷入的困境--那诡异的黑夜!” 一语未了,几名将官已惊呼出口,艾尔面色一整,沉声道:“两军阵前,切忌长人志气灭己威风。宫奇将军身负重伤,神志不清,所言难免有些夸大之处,叶大人以为如何?” 倾城脸一红,讷讷道:“大帅教训得是,小侄欠思量了。” 艾尔面色稍霎,又想开口,纳兰抢先道:“萨摩尔将军,方才你说亲眼见那老妖骨碌布渊施展改天换日的法术,此话当真?” “那还有假?”萨摩尔涨红了脸,急急的道出一段故事:“就是五月初六,那天恰好是奥兰多那反贼五十大寿,骨碌布渊与族长哈哈布里库同来庆寿。席间奥兰多向哈哈布里库敬酒,开了个玩笑,说是今日虽然热闹非常,只有一桩不美,便是酒席开得太早,太阳尚未落山,否则燃上红烛,月下交杯,岂不雅致。 “哪知话音方落,骨碌布渊抚掌大笑,起身道:‘这有何难,难得总督大人有此雅兴,且容老夫献丑如何?’奥兰多当然欣然应允。骨碌布渊又道‘行这改天换日的仙法倒不难,却有一桩--须向总督大人借一支玉箫充当法器才可顺利施为。’奥兰多忙令人取来家传至宝青玉箫,交给骨碌布渊,问道‘仙师打算如何施行那仙法,可要搭设香案法坛?’骨碌布渊笑道:‘老夫施法,何必如此麻烦,大人且入座畅饮便是,且听老夫吹上一曲《金宫玉阙天仙庆寿赋》,唤来夜色为大人助兴!’ “果不其然,骨碌布渊引箫吹奏,清扬的乐曲声中,空中忽的阴云密布,日光渐弱,仿佛风中残烛,一闪即灭。大厅中立刻暗无天日,真如夜幕降临! 奥兰多又惊又喜,忙下令点燃红烛,夫人梅?乾达婆也雅兴大起,伴着箫曲盈盈起舞,满座宾客都看得陶然欲醉,一曲吹罢,骨碌布渊大喝一声‘拨云见日!’一语未了,天色倏的大亮,青天白日之下,唯有玉箫余音袅袅。 “至此之后,骨碌布渊便成了乌鸦岭中无人不知的活神仙。昨夜宫奇率军追杀李华,反胜为败,想必多半因为对方有骨碌布渊坐阵,施出‘改天换日大法’,将五千兵马困住,以至败北。” 听萨摩尔绘声绘色的一将,众将都脸色大变。 艾尔沉吟半晌,忽又问道:“既然骨碌布渊有如此高强的本领,为何甘心侍奉奥兰多?若能说服他弃暗投暗投明,不但北伐少了一个大敌,我军更多了一位强有力的助臂。“ “大帅此计虽佳,可依末将之见,似乎不可行。” “此话怎讲?” “大帅可知那骨碌布渊的来历?”见艾尔等人摇头,萨摩尔又问:“诸位可曾听说过玄武有一位伽林仙人 ?[-99down]” 此言一出,纳兰失声道:“‘巧仙人’伽林!你说得可是夫瑞游牧联盟汗国的三世元勋、宰相伽林仙人 ?[-99down]” 见萨摩尔点了头,纳兰神色更加凝重。艾尔将军也不由得叹道:“若是骨碌布渊与伽林仙人有瓜葛,定是夫瑞人派到乌鸦岭监视奥兰多的代表。游说之计,的确不可行。” “正如大帅所料,那骨碌布渊,乃是伽林仙人的得意弟子,二十年前在玄武大漠,与两个师弟夫瑞大将猛军、江海合称‘三太保’。便是各族苗长可汗,也都怕他三分。十年前,受了老师与大汗之托,回朱雀经营本族战力,勾结奥兰多,野心勃勃,图谋帝国江山久矣。当日女帝驾崩,乌鸦岭倒行逆施,挑起叛旗,此僚出力甚大,如今帝国大军临境,奥兰多与夫人青雀本欲求和,又是骨碌布渊与他义子、乾达婆族少主梅尔舒迪林一再挑拨唆使,鼓励了李华、莫里森联名上表,又向夫瑞人借了救兵,才逼得奥兰多不得不螳臂当车,忤逆帝国大军啊!” “萨摩尔将军说的不错!”纳兰接道:“骨碌布渊的恩师伽林,自百年前夫瑞开国之日起,便是金帐可汗的幕后军师。累世位及人臣,权势通天,以至于他百岁寿辰之日,二世金帐可汗竟将玄武第一大河改名‘伽林江’。俨然有万古长流与天地同寿之意。 “巧仙人伽林凭一己之力扶持夫瑞四大部落统一、建国,乃至成玄武第一大邦,至今已一百二十年,据说仍精神矍铄,容颜宛若少年。可见世称之为仙人,绝非空穴来风!近年来伽林不再出仕,隐居伽林江畔,故作出世之态,世人皆以为他飞升在即,不料百虫之虫死而不僵,竟唆使门下入境,图谋帝国江山,着实可恨!今次若不能斩杀骨碌布渊断其爪牙,夫瑞人必定得寸进尺,贪得无厌!”纳兰向来极少发言,这回却一反常态,慷慨沉词,满座将领皆击节附和。 倾城暗自纳闷:想不到纳兰对玄武的事这么了解,看来,军中关于她本是玄武天狼人后裔的传说,果真是空穴来风,事出有因了。想到此处,下意识的望了纳兰一眼,只见她雪肤红唇眉目如画,哪里有半分像狼?但有一点却与结义大哥罗喉相近--眉宇间透着一股刚毅的神采,叫人不禁心折。 受了纳兰的激励,众将纷纷请战,愿引援军攻打“一线天”。艾尔不为群情所动,沉声道:“此役固然势在必行,却万万不可轻率急噪!一则我军劳师远袭,人马疲惫,对手却以逸待劳严阵以待,此时出击,殊为不智;二则盟军动态尚不明了,倘若我军先行击下一线天,盟军却又久久不来会师,岂不腹背受敌?” 一番话说得众将哑口无言。艾尔见安家都无异议,展颜一笑:“现在让我们好好想一下,除了强攻之外,可还有更好的法子攻下一线天!” 正这时,忽听帐外斥候来报:“禀大帅,易水寒将军遣使来报,业已攻下凶兆城,多则半月,少则十天,便可与大帅会师。特遣使报喜。” 倾城笑道:“他们的动作也不慢哩。如此看来,我军也需速战速决,尽快攻下一线天,好与易将军会师。” 众将都道:“君上说得不错,咱们可别叫第二军看扁了!” 艾尔笑了笑,纳兰亦沉吟不语。倾城见他们都不说话,心中纳闷,悄声问身旁的萨摩尔:“友军旗开得胜,难道不是好消息?” 萨摩尔摇头道:“君上多虑了,依末将之见,大帅可能是对易水寒的表现不甚满意。” “这又是为什么?”倾城更加奇怪了。“我们不也只攻下一座城么?” “话虽如此,可我军乃是远征,一路车马劳顿,耽搁了不少时间。真正投入战场的精力其实不过十来天。凤凰城却是近讨,交战至今已达三周,虽也攻下凶兆城,但对易水寒这样的名将来说,实在算不得多么了不起的成绩。” 两人正低声交谈,帐外又有人来报:“大帅,又有一个第二军的信使求见大帅。” 大帐内鼓噪之声立时平息。众将面面相觑,不知易水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艾尔淡淡的说:“让他进来吧。” 纳兰对倾城一笑:“又有好消息了。” 倾城将信将疑,艾尔读罢易水寒的手书,才晓得第二军已然攻下了夜影城,预计三日后便可与帝国军会师。 前后两位信使,几乎是同时到达,可见易水寒行军何等神速。更何况凶兆、夜影两城都有重兵把守,地势险要、补给充足,能一举攻下,第二军战力之强大可想而知。倾城知道,必须重新衡量易水寒,一直以来,他只把他归为罗喉、史克尔一级的超级武者,现在看来,作为统帅的易水寒,才露出了夜叉王的真面目。一转念,倾城对艾尔、纳兰两人也暗自钦佩--正因为深深了解易水寒的实力,他们才会成为与之齐名的世之良将吧。 倾慕之余,倾城也对己方的作战前景深感忧虑。无论如何,三天内攻下一线天,实在太困难了。 “启禀大帅--”斥候官再一次匆匆闯进来,给波涛汹涌的战局又投下一块巨石! “友军传来急信,易帅业已攻下乌鸦岭西线要塞乌云城,挺进石门天堑,特约大帅于明日午时会师一线天!” 第十章 龙将绯云 咔! 酒杯摔得粉碎,琥珀色的酒浆渗进脏兮兮的地毯,动物内脏似的蠕动着。倒映在残酒中的面孔们,也被碎瓷片分割成昆虫复眼般细碎的尸骸。无论惊恐、茫然、呆滞、疑惑,石门天堑守将、奥兰多次子莫里森?古利乌斯的愤怒表情都被扭曲成不可辨认的光斑,在烛光下妖冶的蠕动着。 “一群饭桶!”莫里森再次用干瘪的叫骂隐藏内心的恐惧。 “三天!他妈的短短三天,凶兆、夜影、乌云,三座城池,全完了!饭桶!全是饭桶!” “饭桶”们包括三城中溃败下来的将领,也有石门天堑本地的军官。与其说俯首帖耳的忍耐,莫若说对莫里森毫无新意的叫骂早已麻木了。 “启禀大帅,捉到一个奸细!“ “带他进来!”莫里森沉下气来,目光炯炯的盯着被押进来的男子。 一头金发,满脸的尘土,青年男子活像刚从矿坑里钻出来似的。尽管如此,他高颀挺拔的身躯,英气逼人的铠甲、长剑,仍让莫里森眼前一亮。 这家伙作奸细,未免大材小用了,莫里森想。 “小子,报上名来!” “听我说,将军”,那青年急切而不失风度的解释道:“我不是奸细,只是普普通通的过路人,我从魔山来,到玄武去。我看到城外有军队,他们封锁了道路,我别无选择,只好进城碰碰运气。我敢对天发誓,这一切都是真话,您--” “闭嘴!我没让你说这个!”莫里森蛮横的打断了他的话。 男子笑笑,搔搔脏兮兮的金发,摆出副满不在乎的神气。 “看起来,你的确不像奸细……”莫里森从他的金发、碧眼与鹅蛋型古典美的脸庞中发现了罕见的古代贵族血统。 “你说得对!将军,您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好啦,少废话,报上名来!” “喔,忘了说,我是西古尔德?唐?李华?绯云,您也可以叫我——” “李华?”莫里森再次剪断他的话,这回却显得很熟络,“真巧,我哥哥也叫李华”。他大度得握了一下绯云已经伸过来好久的手掌,“就凭这个,我莫里森也得好好招待你一顿!他妈的,兵荒马乱,城里乱成一团,我得出去看看--说吧,朋友,你需要点什么?” “您真是太好了,莫里森将军。如果方便,我很想洗个热水澡,此外,再来点烈酒,我的喉咙都快冒烟啦!” 莫里森叫副官去招待绯云,再次登上城头。远远俯瞰,敌阵旌旗密布,士卒衣甲鲜明,纵、列调动有条不紊,夜叉十二将的战旗依次布列在营门前,易水寒本人的帅旗则屹立于正中央。莫里森又叹了口气,脑中浮起可笑的幻想:这要是我们的军队该多好…… 咚-- 咚-- 咚-- 战鼓声中,易水寒部队再次发起攻城战。第二军潮水般涌上来,云梯和冲车巨人般蠕动着,在进入弓箭射程后,一排排黑点倒下,那是士兵的尸体。莫里森东奔西走,指挥守城将士浇下一飘飘火油,发射火箭,投下滚木雷石,一种简易的刀闸也被竖起在城头保护了垛子口,守城战士可以利用他来阻挡爬上城头的敌军。 军号吹响,第二军改变队形,似乎打算往城西方向移动,莫里森忙把主力调向西方,却发现对手已经停止了进攻,在箭程附近一处高地扎住阵脚。莫里森认为不适宜在这种情况下对敌军无聊的挑逗浪费箭矢,便下令待机,守城部队换班休息,保持一级警戒。 又一次击退了夜叉军团,莫里森松了口气。看来,易水寒并不像传说中那么厉害嘛!手下将领也因对手的无功而返放不下心来,纷纷上前祝贺。一个不协和的声音就在这时从一隅冒了出来:“再不想办法,这城可就守不住了啊!” 大厅里立刻鸦雀无声,数十道愤怒的目光齐齐集中在刚刚跨进厅门的绯云身上,转瞬又变成了惊叹。出现在他们眼中的,已经不再是那个脏兮兮的流浪汉。清洗一新的绯云,身穿银铠,披着火红的披风,样式古雅的长剑斜斜负在身后,无视众人的注视,安然自若的把最后一滴烈酒斟进高脚杯,俊美白皙的脸庞因酒精而微微泛红,润泽的嘴唇露出彬彬有礼而又充满自信的笑容,恍若一抹灿烂的阳光。 好个美男子,莫里森不禁心中赞叹。 “听着,你们再不逃跑,可就来不及了啊!”绯云旁若无人的口气中自有一种凌然的霸气,叫人不得不信服。“看着那城门!三分钟后,就会被一颗巨大无比的火珠击中,化为一堆破铜烂铁——我这可是因为受了将军您的热情招待才好心奉告的啊。” “你怎么知道城门会被击破?” “果然,这家伙是奸细!”有人呐喊道。 修眉微皱,绯云不耐烦的说:“你们都瞎了么?难道连对方队伍里有魔法师军团也不知道?要不然,你以为对方为什么要三番五次的冲锋,非要强占那个制高点不可?” 莫里森大惊,忙冲上城头向外望去,果不其然!那块小小的高地上聚集了一群身披红色战袍的古怪战士,人手一支长剑,在一名身穿白袍的法师指挥下,将剑尖指向一面安放在高地正中的巨型聚光镜上。正午的艳阳直射在高地上,经由聚光镜,投射到城门一点。那些手持魔法剑的战士便根据阳光的聚集路线调整角度,将目标锁定在同一焦点上。 “快,放箭--杀死他们!”莫里森急声叫道。他已想起来了,那些神秘的红袍战士,正是凤凰城新近成立的魔法战士军团!箭雨倾盆落下,只见那白衣法师一举水晶法杖,箭矢触及那高地上空丈许处,竟又如遇到一层无色透明的屏障般弹开,无一能越雷池半步! 那年轻的法师正是凤凰城魔法军团的指挥官银河?朱里奥,而这“聚焦火镜”,则是第二军攻城破寨的秘密武器。 “魔导极光炮——发射!”朱里奥一声令下,三百魔法战士同时扣动扳机,三百道火柱喷射而出,恍若地狱魔焰、红蛇乱舞,那经过精密测量的火柱几乎同时射中聚光镜,在水晶石的聚焦下化为一颗直径三米余长的火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亮丽的虹线——轰得一声,击中城门! 钢板在超高温下瞬间融化,铁大门轰然中开,火球长驱直入,迎着惨叫击中严阵以待的守城军,在人群中爆炸,死伤无数。血肉残肢甚至溅进了帅厅。 战鼓再次敲响,第二军发动了迄今为止最猛烈得进攻,夜叉十二将一马当先,引军杀进城来,有如黑色的洪流,锐不可挡,呐喊声响彻天地。守城的莫里森部队在城门击破时已被吓破了胆,见了这等阵仗,哪里还敢恋战,丢盔弃甲,望风而逃,有的干脆缴械投降。偶有抵抗,转眼间便深陷进洪流之中,打了几个转,被夜叉军团全歼,仿佛落入泥沼的枯叶。 莫里森本就没有将才,纸上谈兵尚可,见了真章,腿肚子都哆嗦起来,结结巴巴的道:“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他那一干部下又哪里有什么妙计,眼瞅着回天乏术,有人便道:“大帅,降了吧!” 莫里森怒道:“放屁!老子是打帝国叛出来的,哪有再吃回头草的道理!” 见众人不以为然,他也没脸子再逞英雄,硬着头皮道:“再说,投降还不是死路一条!” “要是不想死,就乖乖呆在屋子里别动。看在你们给我酒喝的份上,我西古尔德?绯云,就稍微尽点力罢。”大言不惭的说完这席话,流浪汉摘下宝剑,在大厅正中央画了一个直径二尺左右的圆圈,搬来椅子,坐在那圆圈前静候。 莫里森满腹狐疑,问他有何用意,绯云道:“等一位老朋友。再过一会,他就从这圈里钻出来。” 一语方落,忽见那剑在鞘中震动起来,发出激越清吟。 厅内众人皆变了颜色,绯云笑道:“别怕,剑一报警,朋友也就快到了。” 会报警的剑。他这话勾起了莫里森记忆深处的一个名字。“圣剑?正义之铭刻!原来你就是那个绯云--八年前的玄武天骑士,孤身杀退阿瑟古国逾万精兵,一剑击败白虎第一高手‘妖剑客’的龙骑将?西古尔德?绯云?!” “如果这八年来没有另外一个绯云做出同样无聊的事,这笔烂帐就算在我头上好啦!”美男子粲然一笑。“如果真把我当大人物,就再拿点酒来罢。” 大地震动!墙壁桌椅瑟瑟战怵,莫里森等人相顾失措,绯云仍在倒酒。酒浆一滴不洒的斟进杯中。 “唏嘛呢叭咪吽!”声若闷雷,字字震耳欲聋!地面也随着突然暴响得六字真言裂开一个莲花状的深洞…… 天色骤暗,喊杀声嘎然而止,大厅陷进无边的黑暗。只有绯云掌中的水晶杯内,仍闪动着粼粼波光。厅内无光,怎会反光?怀着疑问,莫里森向厅中望去,一柄漆黑的巨剑,正徐徐自地板中升上来,仿佛地狱魔物得触手,那闪动的光源,正是持剑者的瞳仁。 来自黑暗得访客现在于大厅正中,黑曜石般得眼眸一瞬不移得锁定绯云。杀气腾腾得沉默堆积在两人之间,莫里森等人都不约而同的感到窒息难耐。 “小易,好久不见了。”绯云率先打破了沉默。 易水寒仍不开口,目光凝固在绯云脸上,杀气如古井中的波纹,圈圈放射开来,碰到厅壁,又反射回来,发自易水寒,涌向绯云。 “的确久违了,绯运师兄……”易水寒终于开口,话音比坚冰更冷。 易水寒告诉自己,报仇的时刻到了。 猛然摘下面具,十几年来不见天日的脸庞首次暴露在旁人的视线中,细微的麻痹感横过眉心,延伸至鼻梁、颧骨,嘴角的剑疤仿佛有了生命似的抽搐着。即便被彻底毁了容,仍能看出易水寒当初亦是俊逸超群的美男子。可现在,他却被毁了脸部神经,不会哭,不会笑,没有了表达喜怒哀乐的权利。 “唉,小易……”绯云在黑暗中叹了口气,又吞下一大口烈酒。“我知道这一战是不可避免,也不想避免,但在这之前,我希望你能放走这些观众,一来我答应保护他们,二来你也不想别人打扰我们吧。” 易水寒微微朝厅门方向侧了下头,冷声道:“出去!” 莫里森等人如蒙大赦,出了厅门,混进乱军,向城外逃去。 又叹了口气,绯云摘下圣剑?正义之铭刻,说道:“小易,我想知道,春江水月现在还好吗?”“自己问她罢。”易水寒仍然面无表情。 “这么说,你们并没走到一块啊!”绯云似乎颇为以外,旋即又道:“那也是很正常的,她可是对男人毫无兴趣的怪物啊。要是当初我们都明白这一点,又怎么闹到今天这副凄惨下场啊。”习惯性的叹着气,绯云脸上初次现出气馁的神情。 “你变罗嗦了,绯云。” “我?不。我这十几年来可是一点也没变。变得是你,小易,你比从前更不爱说话了啊。” “这可都是拜你所赐!”易水寒心中在怒吼。十四年前那痛苦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十三年前,十五岁的他与十六岁的绯云同为昆仑“天池圣剑宗”的精英弟子,在击败包括本门师兄在内的所有昆仑五大剑宗高手之后,走进“昆仑论剑”大会的决赛场地,就在那里,他们第一次见到了春江水月。 是年春江水月十三岁。 十三年的时光是漫长的,无数回忆湮没在岁月洪流中,可十三年前“昆仑论剑”大会上,少年子弟们决战前的往事却仍历历在目。易水寒清晰记得自己和绯云一路过关斩将,终于在决赛中相遇。 他提出弃权,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绯云对手。绯云却不准,激励他说:“神?圣?平先生可在看着呢,你不能丢师门的脸子啊!水月公主第一次来天池,难道你想在她眼前丢丑?” 易水寒不吭声,眼中却闪过一线羞窘。 “小易,我知道你喜欢公主。她昨天可是一直在盯着你啊。可不瞒你说,我也喜欢她。好了,别露出叫人生气的窝囊相。小易,男子汉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不能当脓包啊!你要是还有半点骨气,就不能放弃啊。” “可我从来也没赢过你!”年幼的易水寒几乎快哭出来了。他不想在公主面前丢丑,可他害怕与绯云交手,每一次的败北总让他的自尊倍受屈辱。他不恨绯云,甚至不能嫉妒他,身为师兄,绯云对他比亲弟弟更好,无论是精神上还是武技上,都对他毫无藏私。他们一起学艺。绯云但有所得,总会第一时间告诉他。他们一起修行,但凡遇到危险困苦,也都是绯云激励他支持他,更要命的是绯云还一直在影响着他,无论言行还是思想,绯云都如同一个巨大的熊熊燃烧的火炉,不但足以使自己精力充沛,还要把身边的人点燃。然而别人却不是他那样的百炼精钢材料,只会被烧成灰烬。 绯云总抱怨自己没有交朋友的天赋,易水寒却很清楚,不是他交不到朋友,而是周围的人跟不上他的节奏。绯云鹤立鸡群,余子哪有抬头的机会。鸡与鹤站在一处,岂非更是凸显出自家的矮丑?绯云不明白这个道理不要紧,可他不该揪住易水寒不放。易水寒知道自己天赋不如绯云,成就自然不如他,可绯云却拒绝承认这个现实。 “别说什么天赋!小易,世上没有天才这回事,只有思考思考再思考,勤奋勤奋再勤奋!你一定能超过我,只要你努力!好了,说到做到,你现在就去练一百次气剑斩!快啊,小易,人生最怕得过且过!打起精神来,跟我一起喊--心诚天下无难事!喊啊,大声,再大声!” 他就这样把自己用不掉的友谊与精力发泄到易水寒身上,易水寒却不明白自己为何非要半夜起来练剑。更不明白,为什么非要自欺欺人。 他根本不想超过绯云,可为什么绯云总要这么他呢?易水寒知道有句话是“人之患在好为人师”,对绯云,他也有一句:“人之患在以己推人”。这位热心的师兄热中于把自以为正确的一切在易水寒身上推广,结果却把这唯一的朋友弄成了锁在小姐身边的丑丫头。 可如果易水寒稍微露出点这个意思,他就说:“人定胜天!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你凭什么不如我?再说泄气的话,你就不是男人!” 易水寒的个性就这么被绯云一点点磨掉,与他在一起,除了时刻反省事事不如他外,就是时时捡他的二手经验,把自己往“次品绯云”的方向改造。到头来,他成了人们眼中不值一提的“绯云跟班”,绯云则成了热心提携后起之秀的道德楷模。他在自我完善的道德修行过程中陶醉,却浑然不知自己野蛮的好心给易水寒带来多么大的伤害。 除了疲于奔命和自卑,易水寒一无所获。被人影响是很可怕的事。有才华的人,最大的好处就在于他可以自称资质平庸,而常人一旦这样说,就真的是平庸了。易水寒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他怕受绯云左右,可又不甘心被他影响,他只好自强不息,直到有一天超过绯云。那之后,就可以自信的说:“不,绯云,你的法子不好,还是听我的罢!” 怀着这个狂想奋斗了九年,从六岁入师门习武直到五大剑派十年一度的“昆仑论剑”,他一直是“第二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想法也在改变,他对第二已经心满意足。“何必跟绯云争呢?他去追求他的武道好了,我宁可花点时间读读兵法和历史。” 当易水寒兴趣转移时,绯云立刻觉察到,并热心的跑来,激素施加他的影响。 “小易,读兵书是好事,不过,修行也不能搁下啊,扶桑人不就把武术也称为兵法嘛!精神、武道、兵法,这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啊!既然你也终于对后者感兴趣,我也不能落后,一起来学习罢!小易,千万不可以让我这个后学者追上你啊!” 易水寒听了他的话,宛如当头挨了一棒,眼前一团漆黑。“你为什么非得扫我的兴不可?”沉默寡言的易水寒忍不住发火了。他只想一个人干自己喜欢的事而已,绯云却非要破坏他的心境。 “别这样说,小易,跟你一起学习,我的进步会更快。这些年,如果不是有你激励,我不可能获得现在的成就啊。”“所以你就强迫我一辈子做你的陪练?这样实在太自私了!”“你怎么能这样想?激励是相互的嘛!” 易水寒无语,他本能的发现,之所以他与绯云不平等,是因为这种竞争模式的生活并不适合他。而对绯云却是如鱼得水。当他想逃出这个游戏规则时,绯云却不允许。他没有坏心,可他一直在害人。 易水寒不知道这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生活要到何时为止,直到论剑大会进入决赛,一次意外闯进了他的生活…… 决赛前天晚上,绯云与易水寒湖畔练剑。那晚夜色很好,麝月湖光交相辉映,水气流动,仿佛明月正播散脉脉冷香。就在这良辰美景下,绯云和易水寒看见有人从湖畔林中走来,那是个小女孩。她立在白桦林中,扶着树干,恬静的伫立着。白衣如雪,青丝长发垂肩。她在看他们练剑,可目光如此悠远,似乎在欣赏远山处的灯火。 易水寒看不清她的面貌,心想:“怕是什么幽灵!”一分神,绯云的长剑已经指住了咽喉。 “集中精力!小易,你发什么呆啊。”绯云迅速收剑,压低嗓音责怪他。 易水寒向树林那边望了望,她还在那儿。绯云背对着她,可易水寒清楚,他也看见她了。 “你也看见了,林子里有个女孩。” “别管她!我们是来练剑的啊。”绯云压低嗓音说,同时,心不甘情不愿的冲树林那方点了下头,算是与那女孩打招呼。“你该不会怀疑她是鬼魂罢。”绯云又拉开了攻势。 易水寒并没还手,他突然感到很无聊,更多的是愤怒。他丢下剑,对绯云喊道:“够了!你到底想把这戏演给谁看!你早就看到那女孩了对吧?你知道她是今天早上跟平先生一道来访的水月公主,而且,你拉我到这儿练剑,不就是想接近她!”“小易,你在说什么啊?”绯云低音道,“我们不是来练剑的吗?管她是谁呢。” “别狡辩了,绯云。”易水寒初次体验到看破他心机的快感,报复的欲望一发不可收拾。“我们是来练剑的——这话应该是你对自己说的罢。你想见那女孩,又要坚持自己定下的每晚练剑的混帐规矩,你不知如何是好,只有想出这条来天池练剑的妥协方法。而且,要拉上我才行,因为你知道我定力不如你,要是我看到那姑娘,就一定没法安心练剑。然后,你就可以平衡了,你就可以对我大吼‘我们是来练剑的!’其实你想说的是,‘瞧,你也被她迷住了罢。我至少还能坚持不看她,你却神不守舍了。小易,你终究还是不如我啊!’对罢?你把那女孩当成你修炼精神禁欲的道具了,把我当成平衡挫折感的药。绯云,你就是这样想的罢!” “我没有,”绯云失去了镇定,急切的低语:“请别我把想得那么坏啊。” 易水寒冷笑道:“拜托你别捏着嗓子说话好不好!你现在不敢大声反驳,刚才不敢大声训我,这与平时的你不是截然相反么?你不敢摆出平素那种正气凛然的样子,是怕那女孩误会你欺负我罢?大师兄在轻松击败师弟之后,语重心长的教训师弟不要受女色干扰,在战场上,这可是致命的错误——这样说不是很合理?你一定也这样想过,可你不敢。你怕自己背上道貌岸然好为人师的坏名声,更怕有人认为你是在故意表现,想在女孩面前逞英雄,你会这么想,都是因为水月公主在场罢?于是,你就反其道而行,摆出这幅瘟相,可你也不敢太过火,因为你更怕人家当你扮怜骗取女孩子的同情心。绯云,你就那么苛求自己从精神到行为都必须十全十美?你想避开世俗的虚伪,却把自己折磨得快精神分裂了罢?你去做你的道德守财奴,没人管得着,可你为什么非得拉着我一起受罪?现在你又想折磨那女孩了,对罢!” “小易,你别这样伤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知道,我真心对你好!”绯云看起来像个溺水者,冷汗淋漓,嘴唇苍白,精神涣散,却又过度紧张,仿佛陷入了混乱。 “我知道你对我好。”易水寒强忍着眼泪,发起最后一击:“可是,你越是对谁好,就越会害得人生不如死,你没坏心,可你一直在害人!” 绯云沉默良久,忽然一笑,诚恳的道:“小易,我向你道歉,你说得这些,都是我所不曾注意过的缺点。我发誓,一定要把它们一一改正!”他做了决绝的手势。 易水寒倒吸了口冷气,呻吟道:“天哪,我宁可希望你学坏。” 他知道,绯云“善”的破坏力又加强了,这一次全是因为他。果然,当晚回去,绯云就写了一张大大的条幅:“忠、孝、义、礼、智、信!”这是他的新座右铭,新奋斗目标。绯云再一次充满朝气与斗志了,这都很好。可不好的是他也把同样的一张条幅贴在易水寒墙上,拉着他的手,恳切的说:“小易,我们以后也要互相勉励互相监督啊!这样才是真正的好朋友。” 他走后,易水寒呆呆望着那条幅,这十五岁的孩子?想:自从认识了绯云,连上山打兔子都要先分辨雌雄长幼老弱病残了,师父给的零用钱也被迫交给绯云攒起来施舍给游方和尚。连块糖都吃不到。其实他们不打母的、小的、弱的、残的、老的兔子,别人一样打。游方和尚其实都比小孩有钱。 他又打了个冷战,警告自己千万不可以对绯云说这些。否则他肯定不准其他人打少壮兔子以后的兔子,肯定会在施舍之前,把和尚打翻在地检查人家是否真缺钱吃饭,他就是那种搅得天下大乱的人。 “忠、孝、仁、义、礼、智、信”……看着那墨渍淋漓的条幅,易水寒又打了个冷战,绝望的想:“有一天,绯云会否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不信的人全杀光呢?到了那时,天下也就只会存活他绯云一个人了罢?” 易水寒抱着膝盖啜泣,幽幽的想:“独善其身,是一种多么伟大的情操啊!”易水寒希望绯云能够独善其身,最低限度,他自己可以独善其身。然而这两点都没法做到。第二天的决赛中,绯云不允许他弃权,更不允许他放水。他知道神?圣?平先生这次是专程为了选龙骑将而来,已经决定把三件宝物做为赠给本次论剑的桂冠得主。得到这三件宝物的人,就可以继承“龙骑将”的称号。 “我发誓,一定要得到龙骑将称号。”擂台上,绯云这样对易水寒这样说。 “你要得到宝物轻而易举,不必非要杀掉我罢?” “小易,不能说泄气话!”绯云狂热的激励他,“只要你相信自己,被杀死的说不定是我!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让平先生和水月公主看扁了啊。”他越是这样说,易水寒越不寒而栗:绯云已经把自己当成他的资产了,他不允许别人看轻易水寒,那心理正如农场主不高兴人家说他的牛不够肥不够壮!这让易水寒难以忍受,于是在水月公主清冷的目光下,他挥起长剑率先发起亡命一击! “这才够劲,小易,你毕竟是我的好朋友啊!”绯云狂喜的吼道,亦不退让,狮子一般冲上前来,奋力一挡,弹开了易水寒的猛击。 “去你妈的,谁稀罕你的友谊!”无视虎口振裂血流不止,易水寒疯了一般挥剑横扫! “不动明王斩!”剑锋衍生了强劲的气流,把场中两人卷进粉碎一切的旋涡。 “大漠孤烟剑!”绯云也发动最强剑技,一抹亮丽的红霞,割开了黑旋涡,飞流直下,仿佛落日下的长河飞瀑。两剑相碰,金铁迸裂溅起星星点点的火花,刺痛了易水寒的眼,就那么一眨眼的空挡,红霞拂面,一抹凉沁之后,是火辣辣的刺痛…… 易水寒听见观众的惊呼,有人扶着他的胳膊,他想挣扎着站起来,却做不到。脸孔刺痛麻痒,又湿又热,眼里渗了血,刺痛难当。他想睁眼,却做不到,伸手摸脸,滑腻、温热的伤口像腐烂化脓的疮。他反胃欲吐,再想摸,手被人硬生生抓住。 “小易,小易,你不要紧吧!我不是故意的啊……”绯云抱着他的手臂,带着哭腔在喊。 易水寒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他却打心底里觉得轻松。“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那之后的事,易水寒并不很清楚。等他醒来的时候,绯云已经离开了师门。据说绯云刺伤他的脸后,赢得了论剑大会的桂冠,也赢得了神?圣?平许诺的三件宝物--圣剑?正义之铭刻、红龙?梦魇之黄昏、银铠?白银之神殿。 那之后,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年幼的水月公主竟向他提出挑战,战果不得而知,等易水寒醒来时,绯云已经离开了圣岛,从此不知所踪。 “十三年前,你输给春江水月了罢?”直到今天,易水寒才有机会解开这个答案。绯云一愣,苦笑道:“小时侯的事,你原来都还记得啊。”叹了口气,他又道:“胜负很难说清,总之,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那可真是很遗憾的事呢!”白衣少女推门而入,杀气顿时被冲淡,诡异的魔感伴随着春江水月的到来在两个男人心中激起不同的反应。 易水寒不知该说是失落抑或庆幸,水月的到来,无疑避免了他与绯云的决斗,而从刚才开始,他就已经很清楚,这些年来,他与绯云的距离还并没缩短。 绯云却显得有些尴尬,苦笑道:“别来无恙,公主殿下,您还是那么漂亮!” “十三年内不准踏进朱雀半步的誓约已经到期了么?绯云,时光荏苒,我们都老了。”水月的表情可没有半点感伤的意味。冲绯云冷冽一笑,淡淡的道:“看到你活得这么自在,我都有点嫉妒了呢,恨不能在你脸上也划一刀才好。” 易水寒一震,绯云却叹了口气,把最后一杯酒饮尽。“可别这么说,水月殿下,虽然我是个很差劲儿的男人,可毕竟不是傻瓜。上当这种事,一次就足够了!酒已喝光,老友聚会,也该到此为止了。”说罢重新背起圣剑,大步走到易水寒面前,说道:“小易,我欠你一剑,可是,现在你还拿不到。哪天你悟通到大乘剑神,我们再算旧帐罢。” 用力拥抱了易水寒的双肩,绯云又对水月笑道:“公主殿下,来个吻别如何?” 水月一笑,闭上眼睛,仿佛正在等他来吻。绯云略一踌躇,刚想上前,却发现血光一闪,魔剑阿修罗已凝在他面门处。“除了我老公,别的男人只配吻剑。”水月仍素面微扬,美目微阖,宛若海棠春睡,娇美无限。 绯云果然吻了那剑,叹道:“替我向你老公问好,实在想象不出他是怎样的男人。” 水月却嫣然一笑,甜甜的道:“他很疼我,我们很恩爱。” “……小易,你确定这家伙真是春江水月?”“现实总是叫人匪夷所思。”想到第一次见到倾城时那惊艳的一瞬,易水寒叹气颔首,绯云再想说话,魔剑已指在他咽喉。 绯云走了。 易水寒忍不住问水月:“当年那一战,你到底有否击败绯云?” 水月淡淡的道:“何止败?他连败三局!”又道:“我们赌赛三局。第一局,我问他敢否在自己脸上划一刀。若不敢,自然算败,若敢,皮肤毛发受之于父母,自行伤害,便是不孝!他不敢,我敢。第二局,我问他敢否在我脸上划一刀,若不敢,自然算败,若敢,他欺负无力还手的女流,就是不仁。他亦不敢,我却敢。第三局,我问他敢否在你脸上再划一刀。若不敢,是败,若敢,伤害同门,便是不义。他不等我说完就发了疯,大叫一声跑掉了。” 易水寒瞠目结舌,水月得意的笑道:“幸亏事先定好了赌注,否则我岂非白划了自己两刀。” 下意识的摸摸脸颊,那里还有刀疤愈合后遗留下的淡痕,恍若胭脂。 “他输我三局,就要答应我三件力所能及之事。第一件就是要他十三年内不准踏进朱雀半步,他已经践约。本以为十三年后我定能胜过他,可惜,还是少算了三年。不过,若是说十六年的话,他会恼羞成怒,赖帐也还不一定。” “其他两个约定是?” “还没想到。所以,‘龙骑将’西古尔德?绯云还是很有利用价值的啊。”春江水月学着绯云的口气说。 (第六集 完) 第一章 巧计夺关 石门堡失陷的消息连同溃退的莫里森部队一同回到了乌鸦领首府苍翼城。 总督府内灯火通明,团脸美髯的奥兰多总督,这位一向以风雅著称的中年男子,再也顾不得保持风度,匆匆找来两个儿子与夫人青雀、军师骨碌布渊、哈哈布里库与梅尔舒迪林父子,商议对策。 李华、莫里森兄弟新近战败,自觉得面上无光,发言权也就相对的不很重要,冲突主要在青雀夫人、哈哈布里库、梅尔舒迪林父子以及骨碌布渊三方之间展开。 从战争一开始,青雀夫人就坚持与帝国和谈的立场,鉴于如今战局愈发对乌鸦领不利,她的立场也逐渐转为坚定,认为己方不可能在这场实力悬殊的战争中取得胜利,更何况乌鸦领自帝国中独立出来这些年,并没有给百姓生活带来多么大的转机,相比较之下,反而是帝国新政府更得民心,及早议和,还能留条后路,否则等到城破之日,恐怕悔之莫及。 哈哈布里库、梅尔舒迪林父子是坚定得主战派,对乌鸦领--特别是本族的实力--充满信心。之前的战事固然对乌鸦领不利,不过胜败乃兵家常事,并非什么大不了的损失,被誉为北朱雀第一高手的梅尔舒迪林更是口出狂言:帝国军将在一线天止步。 玄武皇室出身的骨碌布渊则把一切希望寄托在外来援助上,他认为战场的主战场并非在乌鸦领,而是东线交火的春江飞鸿部队与夫瑞狂风骑士团,只要玄武人能够击溃东线帝国军,在朱雀站稳脚跟,就可以认为取得胜利,至于乌鸦领,不过是个战术据点,没有必要投入太大的精力,即便战败,也可以全军撤到玄武境内避难。这完全是**裸的卖国腔调,也只有站在异族立场的他才说得出口,故而受到其它两派的强烈反对。 三方都各持己见相持不下,奥兰多是个没有主见的人,越是需要果决的时候,他越不敢拿主意,局势就这样僵持下去,到后来哈哈布里库动了肝火,一拍桌子,怒斥道:“自古以来,战争就不是在会议桌上定胜负,我们在这里争吵,对前线拼死战斗的士兵可由半点好处?收起这些华而不实的言论罢!”气冲冲的回了一线天大寨。 当晚,一线天大寨调集兵马,漏夜杀下山冈,哈哈布里库一马当先,领军奇袭帝国军大营。他这里方一出动,帝国军斥候早已星夜来报,艾尔将军知道乾达婆人擅长夜战,早就预先防范劫营,所以也不很惊慌,坐镇大帐指挥若定。一面分派众将迎敌,对倾城说:“少君,你对哈哈布里库父子了解多少。” 倾城道:“哈哈布里库与其子梅尔舒迪林,我是知道的。梅尔舒迪林是乾达婆族第一武士,自幼曾得北极毗卢寺高僧神通活佛指点,刀法精奇,勇不可当。哈哈布里库是乾达婆族当代得族长,也是一员勇猛善战得良将,艾尔能够多次击退帝国讨伐军,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这位老将。”又道:“父子两人得本领都是极大,但为人处事的风格却不太相似。” 艾尔奇道:“这方面你也了解?那最好不过了!”倾城谦虚的一笑,答道:“在下没有冲锋陷阵的本领,闲来无事,喜欢收集些情报来解闷,若是能对将军有所裨益,当然求之不得。” “哈哈布里库乃是奥兰多青年时代从军时结拜的兄弟,对奥兰多这位结义大哥忠心无贰,为人公正严谨,处事赏罚分明,虽然脾气暴躁,但也不失为一条好汉子。 他的儿子梅尔舒迪林,说起武功,比父亲更加厉害,但在族中、军中的口碑却相差甚远。这个人性好渔色,且生性残暴,仗着势力大、武功强,在乌鸦领造下了无数杀孽。据说他每次作战,都要把敌将的头颅砍下来,用生石灰抛掷,做成骷髅,选出军中擅长蹴鞠者,用骷髅当皮球踢给他看。又听说梅尔舒迪林对奥兰多的正室青雀夫人梅?乾达婆素怀不轨,曾经酒后狂言,要取奥兰多而代之。其骄狂可见一斑。” 艾尔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心中大感欣慰。眼瞅着倾城一点点成熟起来,他就如同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成才一样高兴。当初柯宇明过世,特地嘱托他照顾倾城,老友临终遗言,至今历历在目,才不到两年,倾城就从一个多愁善感的小男孩变成独当一面的帝国权臣,这是何等让他惊叹、欣慰的转变。 倾城从他眼中看到了期许,脸一红,羞笑道:“这都是纳兰搜集来的资料,我做的工作,不过是选择有用的整理出来,找萨摩尔核实一下而已。”艾尔点点头,又问道:“你做了这些准备[www.txt80.Com],想必对攻克一线天要塞已经有了成熟的计划,我没有猜错罢?”倾城笑道:“本来没有头绪,不过今晚哈哈布里库来劫营,却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机会。”艾尔略一沉吟,便猜出了倾城的打算,说道:“想要生擒哈哈布里库,恐怕不易。” 倾城道:“哈哈布里库自持意高胆大,更兼毛躁暴进,只要掌握了他这些缺点,想要生擒,也绝非不可能。”艾尔笑道:“这么说,你是胸有成竹啰?”倾城淡然道:“胸有成竹不敢当,假如将军肯容在下放肆,倒愿意试上一试。”艾尔当即应允。倾城起身笑道:“那就先委屈将军,把战袍借在下一用。”艾尔二话不说,把战袍和头盔脱下来交给倾城,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道:“我累了,这里交给你了。”径自回帅帐休息了。 倾城换上艾尔的战袍,挑暗油灯,端坐在帅帐之上,自己对着铜镜照了照,估计不至于被人一眼识破,便叫侍卫全部手持火把,在帐外大肆喧哗,装出一副非常忙碌的样子,自己则摊开一卷兵书,在大帐内静静等候哈哈布里库上钩。 过了约一盏茶功夫,喊杀声渐渐迫近,侍卫长在帐外焦急的喊道:“敌军正向帅帐逼近,请大帅快快移营,免得伤了千金之躯--”话还没说完,只听帐外哗声大作,惨叫声连珠炮般迸起,顷刻间一声断喝自帐外响起:“艾尔?波科拉何在?!还快出来受死!赫赫有名的帝国五虎将,难道也做了缩头乌龟!”吼声被金铁交鸣之声打断,又有几声惨叫暴起,一名侍卫的尸体竟摔进帅帐来。那人又道:“怎么,没胆的鼠辈,不敢在自家士卒面前出丑么?好,你不出来,我便进去,莫怪老夫失礼!”话音方落,一位高壮的老人已然冲进帅帐,生得豹眼虬髯,甚是威猛,没穿铠甲,只披了一件黑缎子长褂,已经被血水染成了酱紫色。正是乾达婆族长、乌鸦领大将哈哈布里库。 长眉一轩,哈哈布里库咧嘴笑道:“艾尔?波科拉,你也是不是无名小辈,事到如今,还有话说?乖乖束手就擒罢!”说着大步走来,见那“艾尔?波科拉”端坐在帅案上纹丝不动,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不由起了疑心,又向前踏了一步,忽觉得脚下一软,身子猛然下陷!大叫一声“不好”!哈哈布里库再想后退,哪里还来得及,乔装成艾尔将军的倾城已然发动了“禁锢结界”,方圆十步之内,仿佛成了深不可测的泥淖,一股不可抵御的磁力牢牢吸住了哈哈布里库的双腿,寸步难移。借着昏暗的烛光,哈哈布里库这才看清:帅案上端坐那人,分明是个丰神俊雅的少年,根本不是艾尔?波科拉本人。气得他五内欲焚,大吼一声,劈手掷出长刀。孤注一掷,威力自然不容小觑,只见那钢刀恍若一道银色电光,只微微一闪便到了倾城面前。微微一笑,倾城怡然不惧,仿佛不经意的举起茶杯,对哈哈布里库遥遥一敬,朗声道:“请!”钢刀到达面门的刹那,也正是“请”字出口的瞬间。 叮--一声脆响,钢刀弹飞开来,被震成上百块三角形、拇指大小的碎片,满天银光闪烁,宛若一群翩翩起舞的钢铁蝴蝶,正在花间游戏,或盘旋或追逐,纷纷不急不许的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而那茶杯,却连一个瑕疵也没有。 倾城微笑不语,哈哈布里库却瞠目结舌,低下他原本高昂的头颅,沮丧的一塌糊涂。在他面前,那些钢刀碎片工工整整的排出四行短句。 贵客莅临 蓬荜生辉 有失远迎 乞请海涵 这招出神入化的本领,乃是倾城从阳光?指南针变化得来,一出手便镇住了哈哈布里库,对面前这风姿超绝,有如神妃仙子般秀美的少年,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再也不敢有半点轻视之心。 不一瞬,众侍卫涌进帅帐,将哈哈布里库绑了个结实。倾城这才不慌不忙的起身,怒声道:“这是干什么?快给老英雄松绑--来人哪,看座,上茶!”哈哈布里库见他一派热情,仿佛根本没把自己当成敌人,反而当成贵宾般招待。他久经沙场,毕竟见多识广,当下也见怪不怪,侍从搬来太师椅,他就大马金刀的坐下,送上茶水,他亦不客气,一饮而尽,之后将茶杯摔得粉碎。帐内将校纷纷色变,一时间刀剑出鞘,弓拔驽张!哈哈布里库哈哈大笑,虎目一扫,众侍卫不禁打了个冷战。“茶也喝了,小子,你还想怎样!有话便说有屁遍放,我老人家受不了吞吞吐吐得娘们儿腔!” “老英雄果然豪气干云,在下好生佩服。”倾城毫不动怒,淡淡得道:“既然您有言在先,我也实话实说,大帅派在下前来探望老英雄,只有两个问题。” “说!”哈哈布里库沉声道。 “第一,想请教老英雄,可愿意弃暗投明--” “放屁!”哈哈布里库豹眼圆睁,飞起一脚,厚重地酸枝太师椅飞向倾城,隐隐有风雷之声。帐前侍卫见识不妙,慌忙上前救架,数把钢刀亦飞斩哈哈布里库。“住手!”倾城一声断喝,恍若晴天霹雳,众侍卫惊得一呆,那破空飞来得椅子也仿佛被一面无形得墙壁挡住,又倒飞了回去。哈哈布里库刚想躲闪,只见倾城潇洒得一转身,也不见何时动手,一道犀利得剑气却拦腰斩来,逼得他不得不腾空跃起,堪堪闪过。一记“落花剑影”击退哈哈布里库,倾城笑道:“老英雄请入座!”只见他躬身探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那椅子滴溜溜一转,巧之又巧,刚好接住了自空中落下的哈哈布里库。这一系列的交锋,说起来复杂,其实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帐下侍卫只看到那椅子飞来飞去,变魔术般的转了一圈儿,睁眼再看--哈哈布里库已然再次端坐于太师椅上,脸膛却涨的通红。 倾城又道:“老英雄可还想听第二个问题。” 哈哈布里库强忍羞怒,闷声道:“讲!” 倾城道:“第二,大帅还想请教老将军,你我两军,有否谈和的可能。” 哈哈布里库冷笑道:“你小子讲话太没道理,议和与否,该由我家主公定夺,岂是我能说了算的?你跟我说这些疯话,大概是想陷我于不义罢。哼,老夫吃的盐比娃娃你吃的饭还多的多,休要卖弄小聪明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倾城听了,也不生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淡淡的道:“既然如此,就请老英雄先下去休息,这件事我们以后慢慢谈。”吩咐左右,将哈哈布里库押了下去。 且说哈哈布里库,心知此番被擒,定然凶多吉少,他并不怕死,可一想到时日无多,心中总有些愤懑,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直到天交二更,方有些睡意,忽听见门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乾达婆人天生耳聪目明,哈哈布里库远远的听到脚步声,没过多久,便有一声低沉的惊呼传入耳膜。心中一动,一骨碌爬起身来,蹑手蹑脚走到门口,贴着门缝向外望去,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一条黑影闪进牢房,手起刀落,那兀自打盹的看守立时人头落地。 那黑影熟练的脱开尸体,拿了牢房钥匙,来到门外,压低嗓音喝道:“老将军,老将军--”不待哈哈布里库回答,他已经开了牢房,一侧身闪了进来。哈哈布里库这才认出来,那人正是乌鸦领叛将萨摩尔! “萨摩尔将军,你这是--”“此地不是说话之处,老将军修问,快跟我来。”不由分说,萨摩尔将手中单刀塞给哈哈布里库,拉着他要出牢房。出门后萨摩尔吹了声口哨,不远处亦传来一声口哨,萨摩尔扭头叮咛哈哈布里库道:“老将军先走,前面有人接应。”说罢就要走,哈哈布里库劈手抓住他衣袖,急声道:“你去哪里?你放走了我,必定被人怀疑,留在敌营实在危险,还是跟我一起回一线天罢!”萨摩尔笑道:“小弟本也没打算再留在帝国军中,我与手下的将领、降卒都已经商量好了,救出老将军,就放火烧了帝国军粮草,现在正是春耕使节,一旦粮草被烧,帝国军补给不足,战线又长,必定无以为继,到时候老将军再行反攻,帝国军一败涂地矣!” 哈哈布里库大喜:“还是老弟想的周到!就让老哥也跟你一起去放火罢,妈的!捉了老子算你们晦气,走--烧他的狗窝,出口鸟气!”于是跟着萨摩尔一路潜行,汇合了本部军兵,突然杀进后营,将辎重、粮草付之一炬! 火光一起,帝国军营登时陷入混乱,哭喊声呼救声乱作一团,哈哈布里库手持单刀在前方开道,萨摩尔率领五百死士紧随其后,杀开一条血路,抢了战马,逃出帝国军营。登上山岗后回头再看,大火仍在熊熊燃烧。 哈哈布里库见了,非但不喜,反而顿足捶胸破口大骂:“老夫前世作孽,竟生了梅尔舒迪林这个蠢材,真真气杀人也!”萨摩尔奇道:“老将军何出此言,萨摩尔世兄和错之有,累得您这样骂他?”哈哈布里库叹道:“敌营巨变,大火冲天,只要不是瞎子就该看得见,他连趁火打劫都不懂,不是蠢材是什么?”萨摩尔听了,忍俊不禁:“老将军,世兄不敢出兵劫营,想必是害怕有诈罢。我们还是快些回去罢。”正说着,忽听见山冈上喊杀声震天价响,一骠人马自一线天要塞杀将出来,为首那人正是黑杀星梅尔舒迪林。哈哈布里库仰天笑道:“这才是我哈哈布里库的好儿子。”说罢掉转马头,率先杀下山冈,再次冲进帝国军营。 此时营盘内的火势已被压住,见敌军来袭,艾尔忙布开阵形,引军抵御,双方攻守了若干回合,互有胜负,俄而东方泛白,梅尔舒迪林见不能取胜,便回合了哈哈布里库、萨摩尔等人,撤军回了一线天。 这一遭哈哈布里库死里逃生,自然全赖萨摩尔倒戈营救,回到一线天大寨,少不得摆下压惊宴庆祝一番。席间哈哈布里库说起火烧帝国军粮草一事,梅尔舒迪林喜出望外,即刻火速派人前往首都苍翼城,又调来两万兵马,合着本部XX人马,总计xx万人。决定趁帝国军补给不足军心浮动的良机,发动绝地反攻,事不宜迟,三天之后,莫里森、李华兄弟率领援军来到,在一线天前安营扎寨。此时哈哈布里库早就派出斥候侦查得知:帝国军已经陷入严重饥荒,几天来派出数股骑兵扫荡附近农家,强行征用粮食、料草,因为附近农家得了哈哈布里库事先的通知,大多已经躲入山林避难,帝国军的争粮队并没有得到多少补给。哈哈布里库大喜,忙指挥本部军队倾巢而出,与援军合为一处。 李华见到萨摩尔,惊讶之余,又有几分尴尬。当初丢下萨摩尔独自逃生,被他视为毕生莫大的耻辱,本以为萨摩尔难逃一死,这个污点也就不会有人知道,不成想短短半个月后,又在这种情况下重逢,不禁愧疚万分。好在萨摩尔似乎并不介意,绝口不提往事。 哈哈布里库把X万兵马分为三部,左军李华、莫里森,右军梅尔舒迪林、萨摩尔,中军则有自己亲领,战鼓声中,三军起动,杀向帝国军营。双方兵力相差无几,按理说帝国军连日来食不果腹,战力本该大大削弱,谁料两军接触之后,哈哈布里库立刻知道自己错了。只见帝国军一扫先前伪装出来的萎靡之态,大小将士生龙活虎,仿佛早已以逸待劳,就等着这场决战呢。 等他醒悟到上当之时,哪里还来得及,忽听见帝国军中打出一朵火红的信号炮,萨摩尔的右军突然乱了起来,竟有不少战士倒转枪头,对自己人展开攻击。混乱仿佛可怕的病菌,迅速向全军传染,一排排骑兵前一瞬还在重逢杀敌,下一刻便马失前蹄摔倒在地--原来马肚带不知何时已经叫人割裂了,战马一跑,立刻震得开。 哈哈布里库部队一乱,此消彼长,帝国军立刻占了上风,艾尔趁机下令反攻,待到抢占了高地之后,战鼓声中,纳兰婉容的重骑兵部队缓缓推上前来,顺流而下,杀进敌营,所向披靡势不可当,大将宫奇统领持枪步兵紧随其后,渗透进战场每一处角落,形成无数个小集团包围圈,有条不紊的歼灭一股股被切碎的敌军部队。 哈哈布里库气得暴跳,大骂艾尔阴险狠毒,再骂萨摩尔狼心狗肺,又骂倾城无耻狡猾,骂归骂,却再也无法力挽狂澜,只得下令撤退。他这里一开始溃退,帝国军立刻变化阵形,轻骑兵自两翼游弋上来,仿佛一把锋利的剪刀,把敌军切成两截,分而围之。哈哈布里库汇合和梅尔舒迪林,率领残余部队,向一线天退去。不一瞬逃回大寨之前,方想叫门,突的发现旗杆上已经换了帝国军旗,不由得大惊失色!只听一阵梆子想,土堡上冒出无数帝国士兵,手挽硬弓,箭如雨下。城头钟鼓齐鸣,正中央摆开酒宴,倾城与萨摩尔正悠然对酌。原来艾尔将军发出信号之后,倾城立刻率领一队精兵,与诈降的萨摩尔汇合,连同那五百假意投降的帝国士兵先一步回到一线天,萨摩尔诈开寨门,倾城一马当先,杀进城内,顷刻间便扫荡一空,不投降者全部斩杀殆尽。等到哈哈布里库与梅尔舒迪林败退回来,他们早已经控制一线天大寨了。至于当初萨摩尔救出哈哈布里库,当然也是倾城布下的计策,而那场大火,也只是烧了些空粮仓罢了--目的正是要骗哈哈布里库以为帝国军补给不足,急于求战。 到了现在,哈哈布里库才明白自己上了恶当,气得胸口欲裂热血上涌,有心夺回一线天,可此时天堑被敌人所占,攻守移位,想要夺回大寨,纯属痴心妄想。强忍着怒火,带着不足万人的残余部队,垂头丧气的逃回苍翼城。 帝国军攻克“一线天”,等于切断了玄武与乌鸦领的联系,这一战果直接导致东线的春江飞鸿部队突破胶着局面,一举击溃夫瑞人,至此,胜利已经全面倒向帝国一方。 与此同时,西线易水寒部队在石门天堑一战中,由于遇到了龙骑将西古尔德?绯云这个可怕的敌人,不得不拖延战局,没能按照预定时间与中路艾尔部队会师。 就在倾城等人扼守一线天,苦苦等候易水寒部队时,哈哈布里库再次来到帝国军营,这一回,他是以使节的身份,特地来投议和书的。 惊悉一线天失守,奥兰多终于觉悟到已经不能够再倚靠玄武人了,不顾国师骨碌布渊的阻挠,决意采纳青雀夫人的建议,与帝国议和。此举虽然遭到了以骨碌布渊和梅尔舒迪林为首的主战派的不满,却意外的得到了哈哈布里库的赞同。两次与帝国军交手,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将深深体会到敌人的强大,无论战力还是智谋,己方都远远不是对手。战争至此已经没有任何悬念,再打下去,奥兰多政权固然免不了土崩瓦解,更不知道要拉着多少军人和百姓陪葬。正因为认清了这个现实,哈哈布里库才毅然决定支持议和,促使优柔寡断的奥兰多最终下了决心:只要给予乌鸦领自治权,对奥兰多家族既往不咎,并允许他们迁往玄武,便可以考虑开城投降。此外还有个附加条件--谈判地点必须设在苍翼城,帝国军的全权代表必须进城谈判,所带随员不得超过五十人。 议和书来到帝国军营,仿佛一颗石子丢进平静的湖面,立刻激荡起圈圈涟漪。议和书被抄写了两分,分别火速送到联军总帅春江飞鸿和第二军司令官易水寒手中,不等他们回信,中路军主要将领立刻被召集起来,讨论议和事宜。 以萨摩尔和纳兰为首的少壮派军官一力拒绝和谈,认为对方根本没有诚意,否则不会提出和谈在苍翼城举行,这分明藏有不可告人的阴谋。此外,苍翼城的陷落是板上钉钉的事,既然胜利唾手可得,又何必多此一举? 艾尔将军和倾城则更倾向于和谈。身为百战百胜的名将,艾尔?波科拉绝非好战分子,或许正因为见过太多的牺牲,才会格外厌恶血腥。战争的所要达成的目的无疑是统一与和平,既然和谈完全可以达到同样的目的,劳民伤财的战争就没有发动的必要了,继续打下去,帝国当然会赢得胜利,可这已经失去战略意义了。 至于倾城,他对战争与流血,是处于本能的厌恶。虽然他并不忌惮杀人,可总觉得武力征服绝非上策,更何况,倘若战争继续打下去,战场的实际指挥权就会转移到春江飞鸿手中,到了那时,即便攻破苍翼城,一切功劳也都被他揽去,他博取军功的愿望无疑会大大受挫。 倘若议和达成,在大部队会师之前就有可能和平接手苍翼城,这桩大功,无疑会有他前线监军叶倾城一份。权衡利弊,他显然要倾向于和谈。 争执并没有持续太久,来自东、西两路军的回信把战争的坐标最终指向了和谈。易水寒谦虚的表示,一些总体战略问题,第二军无条件服从帝国的决定,而春江飞鸿这个好战分子,这回却良心发现,出人意料的选择了和谈。当然,这也并非无的放矢,出春江飞鸿自有他的打算。 和谈绝非一两日可以成就的事情,借着议和的机会,春江飞鸿正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把三路兵马整合、会师,养精蓄锐,达到最佳战斗状态,万一议和不成,便挥军直进,一举攻下苍翼城;若是能够成功,他身为前线总帅,自然可以兵不刃血收复苍翼城的功劳揽到自己身上,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不论议和成功与否,使节务必要被牺牲掉。 前线中能够代表帝国官方、拥有一定身份、能够担当议和大臣一职的人并不多,其中要挑选春江飞鸿最痛恨,最想“牺牲”的,那毫无疑问,当然是身为监军的倾城。于是乎一封军令紧随而至,倾城被任命为议和大臣,即日前往苍翼城,全权代表帝国政府,参加和谈会议。 命令一下来,包括艾尔在内,绝大多数将领都傻了。没想到春江飞鸿竟然如此**裸把陷害嘴脸摆了出来,就算是白痴,也该看出他的真实用心罢?于是纷纷劝说倾城不要去。然而倾城得了这封信,却大喜过望,恨不能抱住春江飞鸿亲上一口--这老小子实在太上路了!倾城这几天梦寐以求的,正是这个议和大臣。 春江飞鸿的算盘,他当然心知肚明,可是话又说回来,万一他天香君能圆满达成议和任务,平安接收苍翼城,并且能够活着回来呢?这天大的功劳就推也对不掉了。倾城当然知道春江飞鸿肯定会拆自己的台,可他一点也不在乎--当初春江飞鸿全盛之时他尚且不怕,如今老头子日薄西山了,倾城自然更加不把他放在眼里。 于是力排众议,翌日打点行装,备齐文书印信,选了二十名得力的仆从,一路逶迤而行,向着苍翼城去了。 第二章 青雀夫人 一路无话。两天后倾城一行来到苍翼城,早有总督府的人在城外长亭恭候。倾城远远望见华盖林立,知道是奥兰多亲自出城迎接,颇感意外,便先行一步下了马车,迎上前去。那方迎接人等也都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个宝蓝缀珠的华盖,缓缓的迎上来,左右有佩戴金刀的武士,身后有搀扶、打伞、持拂的美丽侍女,真是气派宏大。 走进一看,却是一个美貌如花的小妇人,一身鹅黄对襟袄褂,墨色飞金蝙蝠纹小比甲,素净的白绫长裙,远远走来,步履轻盈,真像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打扮得体,相貌更是一等一,乌油油的发丝梳成高贵典雅的盘螺髻,金钗璎珞珠光宝气;生得吹弹余破鹅蛋脸,两道黛眉微微上扬;樱口琼鼻,笑靥如花,粉颈修长香肩挺括,柳腰堪堪盈握,珠圆玉润的身段,丰盈合度的体态,走起路来随风款摆仪态万方,秋水横波有意无意间,顾盼自有潇洒风流在。这是大世面大气度熏陶出来的风华绝代,先不说生得美罢,单是那分气质,也叫男人见了既忍不住生出亲近的心,却又不敢不收起那轻慢的胆。 不用说,这位就是艳名远播的帝国名流青雀夫人了。 倾城早先出使乌鸦领破坏四国联军之时,与青雀曾有一面之源,印象颇为深刻,曾深深为之美丽的容貌大方的举止而心仪,想不到才区区半年没见,这青雀夫人竟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不但更加魅力四射,看起来更是年轻了不少,心中暗自称奇,难不成这女人会七十二变? 一股温柔的和风先人而至,青雀夫人笑吟吟的走来,二十来岁,妙目闪凝间流露出春风化雨般的亲切,周身洋溢着一种不可测的幽泉才有的深遂魅力,洁净无比,让人一见就想扑进她的怀里温存抚爱,说来也怪,妩媚与端庄在她身上得到了完美和谐的统一,倾城可真没见过这样神奇的女人。 “君上,阔别半年,可还记得青雀么?”人未到,语先来,倾城一抬眼,那美人已经笑吟吟的立在跟前了。他这里还没说话,青雀又张罗开了:“春晓,天这么燥热,还不给君上打伞,秋彤,快把漱洗盒子端来,服侍君上净面解乏。”客随主便,倾城心安理得的享受了一道,这才得闲开口,笑道:“怎么敢劳动夫人亲自出迎,真是罪过,前次见面,曾多有叨扰,这回又来麻烦夫人,在下心里很过意不去呢。” 青雀很自然并肩站在他左侧,笑道:“哪里,上次你还,我身子不好,整日家病恹恹的,一没进到地主之谊,二来有眼无珠,怠慢了君上,实在惭愧的紧。”上次倾城来乌鸦领离间,用得是商人的名义,青雀夫人事后知道,自然明白中了计,不过她并没生气,毕竟天下男人千万,能凭三寸不烂之舌成功游说她的人却只要倾城独一家,故而这位帝国少年权贵的口才和容貌都在她心中留下了非常之好的印象。方才一见面,倾城主动承认了上次的事,更使她发现了这位天香君的敢作敢当的一面,心中自然不再存有丝毫芥蒂。故而有此一说。 此节一解过,倾城顿时轻松了几分,于是言笑自若,在青雀夫人伴同下进了城郭。倾城特别留意了苍翼城的地势、防务,果然龙盘虎踞固若金汤,端得是易守难攻,不愧帝国北路第一重镇。苍翼城背后又是连绵千里的黑森林,与玄武大陆隔林相往,隐下伏兵百万也不成问题,外城与内城之前开垦了一望无际的水、旱良田,戍卫部队闲时轮番屯田,虽没亲见官家仓廪,然多年备战,想必亦有充足储备,即便围城三年两载,也不会出现太大问题。更兼城内百姓十万余户,林中又有忠心耿耿的乾达婆土族,兵源补充便利,暂时不会出现太大危机。观此情状,倾城更加坚定了和平收复苍翼城的决心。 一行人到了城门前,却见早有仪仗队等候,白面无须的奥兰多?古利乌斯竟也亲自出迎,着实让倾城受宠若惊。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名声早已传遍了帝国南北,“孔雀第一权臣”这顶大帽子,早就由公众给他戴上了。 奥兰多遥遥一拱手,笑道:“久仰君上大名,只恨缘悭一面,今儿听说君上莅临,特在此恭候,已求一偿夙愿,不料见面更胜闻名,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 倾城连忙还礼,笑道:“总督大人谬赞了,在下才是久仰大人威名了呢……” 青雀不待他说完,急忙摆手叫道:“得啦,别文绉绉讲话啦,多难听呀!你们男人说话就是这么拐弯抹角,既然见了面,大家便是好朋友,好朋友哪有净站着说客气话的道理?大热天的,都快给我回去凉快!” 倾城一笑,连道:“很是很是,夫人教训的是。”一行人登车的登车,上轿的上轿,不一瞬到了总督府,自然早已备下盛宴,只等着给倾城接风洗尘。 奥兰多不是多话的人,满座宾客全是青雀一人张罗,倾城见她挥洒自如的神气,不由得心中暗赞:又是一个巾帼豪杰,比帝都的燕三姐更胜一筹。可惜的是,青雀毕竟不是燕三,往日在春风阁,倾城与人应酬往来,吃酒一向有燕三代劳,这次却要亲自上阵,本就有些惴惴,不料那青雀夫人最是个火团样热情的人,一进门二话不说,先端上美酒,要奥兰多跟他对干三盅“宾至如归酒”。坐下来,莫慌,还有五杯“相见有缘酒”,一入座,宾客来一个,她就备好一杯“不亦乐乎酒”,请那人跟倾城对饮。倾城胆敢说个不字,她就笑嘻嘻的对奥兰多道:“君上太客气了,怕是嫌咱们不够热情呢。”奥兰多哈哈大笑,说道:“都像你这样热情,别说君上粉裝玉琢水做的人儿,便是个喝酒当喝奶长大的,也经不起你这通折腾,夫人哪,你就别无事忙了,快点坐下歇会儿罢!”青雀啐了他一口,扬着脸笑道:“我就是喜欢热闹,不过,那也分对谁,君上是雅人,又是英雄,我才欢喜招待,换了别个,看我正盐瞧他才怪!雅人和英雄也是男人呀,是男人,那就没有怕喝酒的,人家客人还没说啥,你这个主人倒罗嗦上了。不嫌人家笑话?”说着笑嘻嘻的在他俩中间站定,左手按着拉着奥兰多肩膀,右手拉着倾城,说道:“你们两个英雄惜英雄,再喝三杯神交酒,然后我就不烦你们啦。” 倾城大叫其苦,心说:这女人哪里来得这套规矩,这个酒那个酒,再喝下去哪有个完?更何况,这还没有正式开宴,待会不定她又有什么鬼怪主意。这一杯杯喝下去不要紧,我身在敌营,可是把脑袋别在裤带上讨生活,一不小心,那就是杀身之祸,哪受得了这通折腾。 奥兰多见他面有难色,也道:“这酒先缓缓,我与君上现在见了面,交情自然早就有了,还谈什么神交?倒生分。再者说,我酒量本就不行,在喝准醉,难不成待会儿席上我兀自呼呼大睡,留下你个妇道人家跟人谈判?” 青雀听了,也不勉强,便道:“老爷言之有理,但这个酒,却是一定不能少的,这样好了:咱们夫妻一体,你得三杯,我替了,君上就赏我个薄面罢。” 倾城一听,心道:你们夫妻俩这不是联手做我么!哪还能答应?忙摆手笑道:“夫人莫急,按理,这个酒我不但该喝,更应该我来敬您才是。可是小弟实在量浅,不比夫人海量,这酒呢,我就敬陪一杯,意到为止,其它两杯,一杯祭天,一杯祀地,都敬了咱们朱雀人的后土皇天,毕竟都是一家人,不管有什么纠纷,都算是咱们帝国的家事,理应关起门来和和气气的解决,不能伤了和气,这也正是小弟今次来到宝地因缘所在。夫人以为如何?”说罢把自家面前那杯酒一饮而尽。 入城以来,倾城这是第一次触及谈判话题,虽然很隐讳,奥兰多还是听得面色连变,青雀凤眼闪过一抹亮丽迷人的艳色,微微一笑,说道:“君上真好口才,就凭这个,青雀也该敬一杯。”说罢也把杯中酒饮尽,微微喘了口气,接着说道:“祭祀天地,乃是社稷大事,如今天下未定,社稷葳蕤,正该虔诚敬神,怎么区区一杯水酒草率了事?待日后天下大同,朱雀洲百姓安居百业昌明,我与我家老爷自当借今日君上口彩,备下三牲、鼎、香、仪仗之属,诚奠天地神明,至于现在,君上言此似乎为时尚早了罢。”说罢,又用袖子遮了脸,先自饮了第二杯,倒转酒杯示意干尽,再次劝道:“君上,请罢--”奥兰多微微一笑,脸色转霁。 “好厉害的女人!”倾城暗吃了一惊。不慌不忙的端起第二杯酒,扭头向左手边伺候的丫鬟一笑,问道:“一直劳驾姐姐添茶倒酒,却还未曾请教芳名,实在无礼的很。” 青雀与奥兰多对视了一眼,脸上皆现出狐疑之色。那俏丫鬟儿更是吃了一惊,实在料不到倾城此时此地说出这等不相宜地话来到底有何用意,不敢自专,便悄悄去看青雀的脸色。青雀略一沉吟,继而对那丫鬟笑道:“小妮子,君上青眼有加,这时你十辈子修来的福分,还愣着干啥?快说话呀!”那丫鬟嗯了一声,紧张的小脸儿煞白,也不敢抬眼看倾城,战战兢兢的道:“奴婢贱名秋彤。” 倾城喔了一声,拍着额头笑道:“瞧我这记性,刚才咱们路上不是见过嘛!”秋彤低声道:“君上说笑了,奴婢哪敢劳君上记挂。”这秋彤乃是青雀屋里头最得宠的大丫鬟,平素谁也不敢那她当下人看待,比起寻常富贵人家的小姐来也不遑多让。故而颇有些心计胆量,见倾城脾气温和,言谈文雅,似乎不像那贪花好色的人物,因何会找上自己呢?她越发迷惑起来,然而刚开始的惊惧心情却渐渐平服下来,说话也自如多了。 奥兰多又看了青雀一眼,意思是问她“是不是倾城看上秋彤了”,如若真是这样,下一步他就该把那俏丫鬟送给倾城才是。青雀却神色不动,微微摇头,要他且勿轻举妄动,静观其变。 倾城看穿他们的心思,暗自冷笑,突然端着那杯酒站起身来,出人意表的对秋彤道:“夫人的好,相见即是缘分,英雄不论出身,朋友不分贵贱,在我眼中,跟姑娘你的交情与跟夫人的交情并无二致,夫人敬我这杯酒,现下小弟转敬秋彤姑娘,还望姑娘不吝折交才是。” 此言一出,秋彤登时傻了眼,那杯酒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奥兰多脸色大变,青雀也怒形于色,愣了半晌,才强忍着怒气说道:“秋彤,莫要不识抬举--还不快领了君上的情谊!”秋彤哪里敢喝?颤巍巍捧着酒杯,立在那里垂首抽泣。 奥兰多大为不忍,便道:“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不就是一杯酒么?又不是毒药,喝下去就完了,夫人不会怪你。”秋彤这才委委屈屈的喝了半杯,呛得连声咳嗽。 青雀脸色铁青,冷笑道:“君上真是与众不同得很,刚刚说咱们是一家人,理当相亲相敬,这会又把我的酒转敬了丫鬟,敢是瞧不起青雀,拿青雀不当回事?哼,还谈什么自家人 ?[-99down]真真可笑至极!” 倾城淡淡的道:“夫人既然知道这主从尊卑的道理,自然也该晓得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夫人以小弟自家人自居,当然也该是我们帝国子民;既然如此,小弟为何又在北伐战场上看到了玄武人呢? “我敬秋彤这杯酒,拂了夫人的面子,着实大不敬,甘愿俯首请罪,夫人要打要骂,倾城无敢不从,可是--某些人做出那出卖祖国、谄媚敌邦,引玄武狼虎之徒侵略我帝国江山蹂躏万千相亲百姓的无耻行径,又何曾有过半点羞耻之心?又何曾有过赎罪的念头? “那酒敬了秋彤,小弟算是不懂礼的,领主与夫人把帝国领土孝敬了玄武人,不知又算什么?领主、夫人拿我当自家人款待,小弟诚然受宠若惊,然领主、夫人不拿帝国百姓当亲人,小弟却不敢苟同,窃以为是非不明、本末倒置莫过于是。” 一席话说得不卑不亢滴水不漏,奥兰多又羞又气,却也无可辩驳,青雀夫人眨眨眼睛,忽的粲然一笑,刹那间恢复了温柔娴静的神情,端起那第二杯酒,向倾城敬了一敬,柔声道:“这一杯可该算我的了罢?”一句话便把方才的尴尬轻轻代过了。 倾城一笑,举杯干尽。青雀脸色又变,眼眸连闪,一丝诡秘的微笑现出唇角。那笑容由浅及深,恍若起伏的波澜,柔媚有致的自青雀脸上泛起,激荡出圈圈叫人魂不附体的妖魅涟漪,恍若一朵迷人的芍药花,正在眼下柔柔的绽开神秘的花苞,捧出满蕊馨香。倾城看得一呆,忙收敛心神,默运“明镜阴阳仙功”,稳守灵台,斩断意马心猿,这才稍稍定下心神,冷汗早已湿透了背心,不由得暗叫一声“厉害”!难怪青雀夫人名满天下,人美还在其次,这手高妙得媚术,才是她魅力的根源所在。 青雀见他眼神稍一恍惚,旋即恢复清明,心中更是大吃了一惊--从学成媚术至今,近二十年来,她这还是第一次失手,这才知道自己远远低估了倾城。眼瞅着这一阵又输了,委实放不下脸子,眼波一转,又计上心来,遂叫来另一个最为器重的丫鬟春晓,说道:“君上方才赏了秋彤一杯酒,你与她情同姐妹,又都是我的左膀右臂,君上先时不知道你,以致厚此薄彼,这杯酒我替君上敬你,算是替你争口气,快喝了罢。”春晓大大方方的结下酒杯,先向倾城道谢,这才一饮而尽。 倾城微笑不语,心道,看你还有什么花样。却见青雀端起最后一杯酒,尚在沉吟,忽听门外有人嚷道:“夫人不喜欢陪这小子喝酒,便赏了我罢!”话音未落,只见一个黑壮的汉子旁若无人的走进厅来,穿一身大黑的皮衣,腰缠宽带,插着两把样式古怪的弯刀,生得好生凶恶--狮鼻阔口、豹眼浓眉,大脑袋刮了个锃亮的光瓢,只留下中间一撮留的甚长,总归拢到一处,编成一条尺来长的小辫,用根大红的头绳扎着,邋邋遢遢的垂在颈子上。 青雀夫人一杯酒将将沾了唇,见他进来,黛眉一蹙,便把那酒杯又放下了。奥兰多正饶有兴致的观看倾城、青雀斗法,不料这厮闯了进来,打断了兴头,心中亦很是不爽。无奈那人乃是城中第一猛将,平日甚是器重,一时也不好发作。便起身向倾城介绍道:这位便是乾达婆族少族长、乌鸦领第一勇士梅尔舒迪林将军。 倾城早就从艾尔、纳兰口中得知了梅尔舒迪林的作为,上次宫奇追杀李华遇袭,也正是险些遭了这位仁兄的毒手。如今一看,果然是个凶狠、桀骜的恶徒! 他这里心念方动,那梅尔舒迪林已经旁若无人的走上前来,上下觑了他几眼,哧的一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不屑的道:“我还以为天香君是个三头六臂的神怪,叫人吹嘘的天上有地下无,不料竟是个粉溜溜娇滴滴的小相公,敢是帝国的玻璃窑子歇了业,你小子巴巴的跑到苍翼城来买屁股--真是笑死人了!”说罢大笑起来,顺手捞起一杯酒,仰脖吞下,斜睨着倾城,淫笑道:“刚刚大老远的听见你们在这里闹酒,小哥儿金丝雀儿似的人,想是喝不惯这等糙酒,得闲时去爷儿那里,上等的好酒尽你喝个够?怎么,不会?哈哈,这个容易,爷儿教你便是!” 梅尔舒迪林出言不逊,倾城自然怒火中烧,可越是愤怒,他脸上反而越是露出淡淡的微笑,双目微阖,星眸朦胧,仿佛有水光闪动,冰晶雪玉也似的脸颊酡红欲滴,有如雪在燃烧。 梅尔舒迪林看在眼中,色心更炽,他们就是个男女不拘的大淫棍,见到倾城这等连青雀一流的大美人都要俯首称臣的当世绝色,哪里还按奈的主**,真是越看越爱、垂涎欲滴,恨不能一口吞下肚去。一时满脑子龌龊念头,竟连奥拉多的呵斥也没听到。只顾懵懵懂懂的望着倾城淫笑,**焚身口渴难禁,笑嘻嘻的道:“人都说秀色可餐,今儿个见了小哥儿,我才相信真有这么回事!嘿嘿,美人正好下酒,再赏我一杯罢。”又在倾城案上抢了酒杯,腆着脸一口干了。咂咂舌头,眯着眼睛恶形恶状的叹道:“这酒真甜,还有胭脂香呢!小哥儿真是妙人……”一语未落,忽见青雀拍案而去,柳眉倒竖,杏眼含煞,怒斥道:“放肆--梅尔舒迪林,瞎了你得狗眼,连本夫人的便宜都敢占,活腻了么!”梅尔舒迪林被她骂得一愣,低头看那酒杯,果然杯壁尚有一抹淡红的胭脂,原来这杯酒是青雀吃剩下的。他昏头胀脑的抓来就吃,哪料到阴错阳差惹上这个女煞星,要说当众赔礼,面子上又实在挂不住,索性撒泼耍赖到底,笑嘻嘻的道:“夫人何必那么小气呢?不过是杯酒罢咧,我梅尔舒迪林替乌鸦领立下汗马功劳,这杯酒就算夫人赏我的还不成?夫人若是不高兴,咱家赔你一杯便是。”竟真的满斟了杯酒,不三不四的要敬青雀。 青雀冷冷一笑,先低声在奥兰多耳畔说了句话,见男人沉着脸点了头,这才接下酒杯,且不喝,笑吟吟的对梅尔舒迪林道:“梅尔,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梅尔舒迪林也是色迷心窍,浑然忘了青雀平日的狠辣手段,竟真傻兮兮的凑了上去,刚想说话,忽见青雀脸色一冷,扬手把酒泼在他脸上,梅尔舒迪林猝不及防,被泼了个正着,杀的两眼生痛泪如雨下,青雀得势不饶人,跳将上去,劈手揪住他那小辫子,噼里啪啦好一顿大耳刮子,打得梅尔舒迪林狼哭鬼嚎。一面打着,只听青雀骂道:“瞎了眼的下贱胚子!猪油蒙了心!连你娘的豆腐都干吃?敢是寿星吃砒霜嫌命长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三分不像人七分倒似鬼,敢在你夫人跟前撒泼犯贱!你想喝酒,好哇,姑奶奶就叫你喝个够--你喝你喝你喝--喝你小娘养的短命鬼!!”抓起酒杯酒壶盘子碟子烤肉用得火钳子铁叉子,但又拿的动的,全劈头盖脸的往梅尔舒迪林头上摔,真有活活打死他的心。 梅尔舒迪林头被这雌老虎打的头破血流不住口的告饶,后来发现她真是往死里打,登时吓得亡魂顿冒,顾不得许多,猛一把推开青雀。青雀被他推了个趔趄,被桌脚一绊,就要仰面跌倒--亏得倾城抬手扶住她的柳腰,才免了吃亏丢丑。等春晓、秋彤赶上来搀扶夫人时,他早已不动声色的缩回手去。青雀红着脸瞟了他一眼,秋波盈盈中除了感激,竟还有一抹欲嗔欲喜的妩媚。 见青雀无恙,奥兰多这才松了口气,铁青着脸瞪了眼落水狗似的梅尔舒迪林,霍的站起身来,大声道:“哈哈布里库,还不给我过来!”一语方落,一个壮硕的老人诚惶诚恐的跑进厅来,正是乾达婆族长、当日把守“一线天”要塞的老将哈哈布里库。他刚刚得了信,听说儿子大闹洗尘宴,正跟领主夫人打的不可开交的--吓得老头儿险些昏死过去,忙不迭的跑了来,才进二门,就听见青雀、奥兰多呵斥怒骂,心中便知道不妙,谁料进门一看--竟更加严重,一看梅尔舒迪林那幅灰头土脸的德性,他便气得七窍生烟五内俱焚,一面低声下气给总督、夫人赔不是,劈手拧住梅尔舒迪林那小辫子,拉将过来,狠踹了两脚,呵斥他跪下给总督、夫人磕头赔礼。 奥兰多阴沉着脸,半眼也不瞧梅尔舒迪林,不冷不热的问道:“老族长,那下头跪着的是谁啊?” 哈哈布里库苦着脸道:“回大人,是老朽不成器的儿子!” 奥兰多长长的哦了一声,冷笑道:“你儿子很好啊。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不愧是将门虎子哪。” 哈哈布里库忙道:“大人息怒,我儿子小时候做下了毛病,脑子不好,最是吃不得酒,一吃酒,他便发疯撒泼--” “哟,老大人这是说得哪里话?”青雀夫人拦住他的话茬,冷笑道:“令公子发疯撒泼,合着还是因为吃了我那杯酒,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对咯~” 哈哈布里库被他们这样挤兑,真是欲哭无泪,一股子怒火全都撒在自己不成器的儿子身上,按住脑袋又是两巴掌,打的梅尔舒迪林鬼哭狼嚎,连声求饶。 奥兰多见他也差不多吃够苦头了,也不愿过于扫了父子俩的门面,便道:“罢了,老世叔,莫要打坏了令公子,倒叫我军少了一员虎将,有那份力气,回去好生管教罢。” 哈哈布里库连声应是,见梅尔舒迪林兀自发呆,恨的他又扇了那小子一耳光,骂道:“还不快叩谢总督大人饶命之恩?!唉,你这没出息的东西啊……”只叹气。 奥兰多一摆手,不耐烦的道:“罢了,去向夫人认个错,这件事就算完了,以后也休要再提。” 梅尔舒迪林唯唯诺诺的应着,又爬到青雀跟前给她磕头,青雀伸手拦住,似笑非笑的道:“怎么?梅尔少爷,酒醒了?” 梅尔舒迪林臊的满脸通红,吃吃的道:“醒了、醒了……” 青雀夫人淡然一笑,说道:“快起来吧。虽说你得罪的是我,这件事却是因为天香君殿下而起,你若不对人家不三不四,怎会自讨苦吃?还不快去给君上赔个不是?没得叫人家笑话咱们乾达婆人不懂事,没规矩。君上饶了你便罢,若是人家不解气,你也没什么冤屈可伸!” 流年不利的梅尔舒迪林哪敢说个不字?只得又半跪半爬的来到倾城案前,叩首乞饶。倾城微微一笑,忙伸手搀了起来。正想着安慰两句,不料这厮真是贼心不死,居然冲他嘿嘿一笑,说道:“有了小哥儿这一扶,这顿打咱家挨得不冤!”又道:“小哥儿家里可有姐妹?怎么不带来让兄弟开开眼呢。”你瞧,他还在打坏主意。 倾城不怒反笑,调笑道:“有的有的,我姐姐妹妹一大堆呢。得闲叫她们来拜见将军便是。”本是调侃他,梅尔舒迪林却不觉得,还当了真,眉开眼笑满口的称谢,仿佛很快就要变成倾城大舅哥一般,真是没出息到了极点,空负了一身好本领。 第三章 丽人多情 梅尔舒迪林这一闹,酒宴不欢而散,奥兰多本来还安排了正式的晚宴,倾城托词车马劳顿、身子不适,想早些休息,奥兰多也不勉强,叮嘱青雀安排使节团一行起居。按理,这些事由管家之类的人安排就可以了,奥兰多让青雀出头,一是有敬重之意,二来,青雀夫人毕竟跟别的名媛贵妇还不一样,是管惯了的事的人,总督府内外全都由她一手操持,就连乌鸦领的军事、政治,也有着不可忽视的发言权,没有她料理内外,奥兰多真比少了条手臂更难受。 当然,这些底细倾城不可能清楚,告诉他这些的是秋彤。原来青雀送倾城来到临时寓所,安排好一切后,特地说:“君上若是觉得短了什么,可千万要开口才是。”倾城当然说没什么缺少的,已经很好了。青雀有意无意的哦了一声,神秘一笑,说道:“那么,君上就早些安歇罢。要是我觉得了少了什么,待会派人再给你送来。”倾城忙道:“不敢麻烦,夫人这就够尽心的了。”又道:“夫人可别在叫我什么君上君下的,真真磨得耳朵生茧子--干脆,叫我倾城好啦。” 青雀不觉笑了起来,说道:“那真再好不过了。我平生最怕别人跟我骈五鹂六的客套,顶没意思!你以后也别叫我夫人,我是奥兰多的老婆青雀夫人不假,可我更是梅?乾达婆自己,我不高兴别人总是见天的把夫人、夫人的挂在嘴边上,好像离了男人就没我这个人似的!‘夫人’就是‘扶人’,那不是咒我一辈子给男人操心卖命?咱才不那么傻呢!往后,没人的时候,你就叫我姐姐好啦--我屋里头的丫头都这么叫我,你可不准笑我不讲规矩。”说着自己先笑了。倾城心想,青雀人真不错,叫她个姐姐,不吃亏。自己也在苍翼城耽搁不了多久,以后有没有机会见面都两说,也不在乎奥兰多吃干醋。于是便笑着叫了声“姐姐”,青雀喜得眉飞色舞,不过,倒也不好意思反口叫他弟弟,姐姐弟弟的,那就近似调情了。尽管心弦已然被这风华绝代的美少年波动,可她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当年全盛时期,那真是情人遍天下,王侯将相冠盖京华者固然不乏其人,引车卖浆的市井奇人也不在少数,什么样的好人物没见过?对倾城,也就格外把持的住,右好感不假,但分寸还是把握的很稳。 两人谈笑了半晌,自觉得甚是投契,见天色向晚,青雀便又关照了倾城几句,起身告辞了。倾城送走青雀,心中不觉有些怅然,只觉得疲惫非常。虽说与青雀言谈甚是愉快,可这女人却口风甚紧,什么都说,就是不说对倾城有用的,若问,便三言两语绕开去,反倒三不五时倒要调转话锋刺探帝国底细,逼得倾城不得不时时小心。这种精明强干的女人,当情人、朋友最好不过,会成为得力的臂膀,若不幸成了敌人,那就只好自求多福了。古人常说红颜祸水,其实单是红颜还算不得祸水,怕得最是这种既生得美,又个性极强,会为人处事,又理事能力超强的女子,若是能够安心相夫教子还好,一旦生了野心,那真是没有她办不到的事。 倾城在青雀身上一无所获,乌鸦领的虚实在他眼中又蒙上了一层迷雾,落落寡欢的睡下,晚春的塞北夜里尚有几丝料峭,不觉有些寒意,看到龙文鼎旁摆着小巧的手炉、脚炉,想抱过来暖和,刚起身,便听见笃笃的敲门声,碎且细,似又有些犹豫,鸡嘬米似的。倾城心中一动,忙披上外衣,开门一看,一个身段娇美的姑娘婷婷立在门外,垂首低眉,一截粉颈白皙如牛乳,露在藕合色对襟儿小袄褂外的两条小臂在月光下闪着柔华的光晕,真有清辉玉臂寒的景况,却去了那份凄冷,多了一份诱人。 “秋彤!”倾城一眼认出她来,忙让进屋里,让她坐在炭火盆前暖和,又倒了杯热茶祛寒。见姑娘玉面泪痕未干,坐在那里面红耳赤,心下猜到了七八分,忙让进屋来,让她在火盆前的长条靠榻上坐了,又倒了杯热茶让她暖身,才在一旁坐下,笑问道:“秋彤姐姐怎么知道我睡不着,特地来陪我聊天?”这话显然大大出乎秋彤意料,立时一愣,诧异的问:“聊天?夫人不是说让我陪你--”脸一红,不说了。 倾城心道,这个青雀夫人也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白天见我跟秋彤打趣,便以为我想要她,竟然送了来,真是岂有此理!脸上却没露出半点不快,笑吟吟的攥着秋彤的小手,说道:“姐姐怎么穿的这样少,不怕着凉么?我帮你暖暖手。” 秋彤小吃一惊,微微一挣,便不敢再挣扎,咬着嘴唇任他施为,后来见他当真中规中矩的帮她焐手,并无半点狎戏之态,这才渐渐放下心来,抽回手,低声道:“君上莫要折杀奴婢了,快些回去安寝罢。若是着了凉,又是秋彤的罪过呢。” 倾城便把那一床棉被抱了来,叫秋彤蜷起两腿斜歪在坐榻上,帮她盖了手脚,又把茶桌挪到近前,这才也钻进棉被,挨着秋彤坐下,笑吟吟的说:“咱们就这样坐着说一夜话,渴了喝茶,饿了桌上有点心果子,你尝尝哪种好吃,待会说给我。” 秋彤见他如此温柔可亲,一颗心渐渐平服下来,抿嘴一笑,端了点心盘子过来,拣了一块核桃酥给倾城,说,“这个好吃。”两人果真便坐在那里海阔山高的侃起来,秋彤渐渐放开胆量,跟他也有说有笑,甚是亲密。从青雀夫人那里没能得到的信息,倒从秋彤口里套出不少,倾城甚是满意,说了半夜话,见她睡眼惺忪,便让她枕在自己膝盖上歇息。秋彤困的受不住,也顾不得规矩,趴在他腿上睡了。 倾城一时尚无倦意,便闭目养神,默默运起阿修罗功调息法门,静坐吐纳。随着入定层次的加深,隐隐有种神游物外的快感,感知气机随着呼吸一波波的扩撒开来,那波动碰撞到秋彤的心跳、呼吸,便飞快的反射回来,在倾城脑海中形成清晰的全息图象,他不由微笑起来:小姑娘正在做着美梦哪。 气机渐渐扩散开来,浓稠程度也渐次加深,血红色的雾气积淀成淡紫、浅紫,直至深紫,最后融化开来,漂出淡淡的钢蓝色光泽,仿佛一道璀璨的明霞,阿修罗魔功也由“血雾”境界升至“紫霞”境界,在冲破“紫霞”直趋最高境界“月华”的门槛前制住脚步,这是倾城的极限了。 他不敢冒进,默默驱动紫霞罡气向远方探知,发现门没有关好,便催动罡气凝成一只紫色的手臂,遥遥的探过去,把门扉无声无息的掩上,插好门闩。做完这一切后,倾城由衷体会到成就感带来的喜悦,心想:假如水月殿下见到我现在的成就,想必会夸奖一番罢。 正出神时,“紫霞”控制区域内传来警报--有人在接近中,预测目的地就是自己的房间,目前已经来到五丈之外了。 倾城微一凝神,嘴角泛起笑意--他已那不速之客是谁了。 不待那人敲门,倾城先一步说道:“春晓姐姐请进罢。”遥控一抓,门便无声无息的打来了。 春晓立在门前目瞪口呆,半晌,才惊叫道:“你怎么知道是我!”话音方落,秋彤已被吵醒,懵懵懂懂的爬起来,嚷道:“春晓,你又抢我被子了!”春晓吓了一跳,倾城却笑个不停,说道:“就是因为秋彤梦见了你来,我才提前开门哪。” 春晓眨眨眼睛,满腹狐疑的道:“你知道她做什么梦?我不信。”说着走了进来。秋彤见了,不禁大窘,忙跳下榻来,手忙脚乱的整理衣裙。见春晓在那里笑,脸一红,嗔道:“笑什么笑?我们又没做什么!”春晓笑道:“是没做什么,同床同梦罢了。”臊得秋彤无地自容,咬牙切齿的按住春晓胳肢起来,直到春晓笑得泪水潺潺连声告饶,才得意的放开,笑道:“怕了吧?看你还敢乱说话。”又问:“你怎么也来了?放着热被窝不睡,跑出来当夜游神,敢是想情郎啦?” 春晓啐了她一口,又似笑非笑的瞅了倾城一眼,说道:“还不是为了你这死妮子,夫人半夜三更把我拎起来,说是怕你话多,跟君上说个没完,打扰人家休息,才一脚把我踢了出来,捉你回去呢。”秋彤一愣,诧异的道:“夫人怎么知道我们只是说话而已?不对不对,她那是明明说让我来陪他--”“陪他怎样?”春晓笑盈盈的抢道。秋彤红着脸白了她一眼,转而对倾城道:“君上,我……回去了。” 倾城笑道:“我送你们。” 一路无话,送两女回到内院,倾城径自回去不提。且说两女见他走远,这才手牵着手回到内房。奥兰多与青雀夫妇分居多年,并不住在一处,故而内院里除了夫人再无她人,两人便也不忌讳什么,一路说说笑笑,彼此打趣,一个说:“君上跟你成了好事,得给我个大红包才是。”那个又笑骂:“好个小浪蹄子,自己思春,却要胡乱编排人家,你想跟他好,你怎么不留下?” 这个又说:“哎哟哟,你个属猪八戒的,竟敢倒打一耙!得了便宜还卖乖,瞧你笑得像个偷了鸡的狐狸精,快跟我说说,他对你好不好?是不是……嘻嘻,有点痛,有点甜,有点麻,有点痒……”一语未了,秋彤急了,狠狠掐了她一把,拉下脸子嗔道:“痒痒痒--痒你个大头鬼!再说,看我不弄死你个小妖精!”春晓连声告饶,扭股糖似的缠着她哀求道:“好姐姐,你们到底怎样了,快告诉我罢。”秋彤羞赧的一笑,低声道:“他对我很好,但是没有像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后来……我就困了。再后来,你就鬼鬼祟祟的找来啦。”“啊?就这样而已呀。秋彤,你可真没用~”春晓大失所望。秋彤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心道:他的好,只有我知道。眼角眉梢,掩不住的欢喜、温柔。 忽听身后有人嗤的一笑,吓得两女失声惊呼,没命的跑出多远,回头一看,却是青雀夫人。只见她穿了一身伶伶俐俐的短袄褂,素白的宽腿绫子裤,零星的弹了些墨梅花,头上还包了一方深色的绢帕,月光下,闪着迷离的青辉。两女对视一眼,齐声哀叹,气哼哼的奔了过去,一人扭住青雀一根胳膊,就要扭打。青雀死命的挣扎,笑骂道:“反了反了,丫头打主子了!”好歹还是吃了两人一人一粉拳才罢休。 秋彤道:“夫人这是怎么着?半夜三更,扮起夜行人做耍?”春晓吃吃笑道:“夜行人 ?[-99down]嗯,依我看,更像采花大盗!”青雀夫人在她脸上拧了一把,恨声道:“专采你这朵带刺的玫瑰!快说给我,叶倾城对你们怎样?”春晓笑道:“这个,还用问么?人家早就跟秋彤姐姐巫山神女会襄王啦!”青雀瞪了她一眼,嗔道:“少扯皮,说实话!”春晓一撅嘴,没好气得道:“也没什么啦。就是亲亲抱抱,搂搂摸摸呗。” 青雀一指头戳在她额头上,笑骂道:“就知道不能问你,但有三分颜色,你便在那里开起染坊来了。秋彤,你来说。”掩口一笑,秋彤道:“夫人还问什么,你不都看到了么。”青雀脸一红,悻悻的道:“没有啊,我一走过去,不知怎地,就有一面看不见的墙挡着似的,怎么也走不过去了。” 春晓锐声叫道:“鬼打墙!”青雀白了她一眼,又问秋彤:“到底如何?”“跟夫人想得差不多,君上并没对我做什么,只是闲聊来着。” 青雀叹了口气,说道:“早知道你不中用。”秋彤脸一红,幽幽的道:“哪能怪我?人家是彬彬君子嘛。要不然,就是你教给我的媚术根本不灵!”青雀冷笑道:“少媚术、妖术的乱说话,你那点子道行,还什么也没学到呢。”春晓道:“夫人知道秋彤姐姐不行,为啥不自己亲自出手呢?”青雀瞪了她一眼,怒道:“我堂堂领主夫人,跟年轻人眉来眼去算是怎么一回事?脸子不够丢得了!”春晓笑道:“眉来眼去不行,姐姐弟弟的很可以,唉,夫人的心思还真是叫人难懂。”青雀脸一红,无话可说。秋彤也道:“依我看,君上是好心人,夫人若是能动之以情。人都说君上现下是帝国第一权臣,只要他帮着老爷说几句好话,化干戈为玉帛也不是不可能。就算不能够,谈判上也不至过于苛刻嘛。”青雀冷冷一笑,说道:“好个小蹄子,还真是反了天?再说这种没廉耻的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不料秋彤反倒俏脸一寒,滔滔不绝的:“婢子这样说,还不是为了夫人您?咱们府里府外,真正跟夫人一条心的能有谁?李华跟莫里森那两个没长进的败家子,一不是夫人亲生,二又素日有事没事找茬给脸色看,老爷要是有个闪失,他们还能容下你?梅尔舒迪林那个畜生就更不必说了,平日对我们不三不四也就罢了,忍了,可对你也是那副没皮没脸的龌龊相,你也忍?若非因为他爹,恐怕老爷也容不得他嚣张到如今,可是,老爷又如何呢?夫人不说,难道外人就不知道?谁不晓得,乾达婆人嫁得是你梅夫人,他奥兰多?古利乌斯真正娶得却是莲夫人,自打进门这些年,你们根本没有同床共枕过半晚,这也叫夫妻?真真笑死人了!老爷一门心思喜欢莲夫人也就罢了,生了个小姐,莲夫人养着,住在外头,看起来仿佛你容不下亲妹妹,其实又如何?你对莲夫人的好,外人看见了?光这一宗,你就是白白背上个善嫉吃醋的罪名。再有,这些年来,夫人你又算是演的哪一角儿?我私下里想想,都觉得好生可笑。老爷一直只喜欢莲夫人一个,而你,更是早就不喜欢老爷的,从结婚到现在,十八年的假凤虚凰,你还真就这么挺过来了,没见过这种希罕事!人家把你当成交际花、管家婆,梅尔舒迪林跟你没大没小,哪一个申饬两句,就完了,真格的丈夫能吃着个气--根本就不拿你当个人!你倒好,热脸贴人冷屁股,死心塌地给老爷卖命,真是何苦来由……” 青雀越听越不是味,忙打断她的话,厉声道:“你还有完没完!失心疯似的,倒要编排其主子来了!春晓--替我掌她的嘴!”“哎!”春晓应了一声,跳上去抱住秋彤,在她脸上摸了一下,笑嘻嘻的冲青雀说道:“打完了。”青雀又好气又好笑,叹道:“罢了罢了,你们姐妹两个联合起来欺负我,我不想活了,你们气死我算完!” 秋彤笑道:“谨遵夫人睿旨,我这就接着说了。”春晓道:“秋彤你说你说,你说的好,我听着有理、解气。”秋彤包含深意的瞅了青雀一眼,幽幽的道:“婢子却又不敢说了,说出来,夫人又要骂秋彤犯上。”青雀反倒笑了,说道:“你说,我不生气--不信你能说出个四十二章经!”秋彤便道:“夫人虽然口上不说,心里其实是有点喜欢叶公子的,有没有这话?”青雀绷着脸,半晌,突然噗嗤一笑,一本正经给秋彤作了个揖,告饶道:“秋彤夫人您真还见风就是雨,这小嘴真叫人又疼又气,叽里咕噜的,八杆子打不着的也叫你扯上,真是服了你!好了好了,秋彤少奶奶,你说够了,贱婢青雀也知错了,奶奶们要是消了气,咱就回去歇息罢。”秋彤、春晓笑得花枝乱颤,青雀左一个、右一个,牵着她俩的手一路说笑回房去了。 第四章 狼子野心 翌日倾城醒来时候,天色早已大亮。刚一起床,发现秋彤、春晓早已在外间等候,两人正说话笑闹,听见他起来了,就笑盈盈的进来伺候他梳洗。倾城笑道:“两位姐姐何时来的,昨夜睡得可好?“ 春晓笑道:“我么,当然很好。秋彤姐姐和夫人就……”秋彤抢道:“君上饿了吧?老爷、夫人正在后面暖阁等您用饭呢。”瞪了春晓一眼,低声道:“还不出去端水拿手巾?”春晓冲他吐吐舌头,笑嘻嘻的跑出去了。倾城知道她有话说,便问:“姐姐来这里,可是夫人的意思?”秋彤神色一整,肃声道:“君上晓得便好,今天的早餐,可非比寻常呢。”说罢,左右看了一眼。 “姐姐别担心,我们这里说话,就算秋彤姐姐喊破喉咙,外面也听不见半个字。” 秋彤向四下一看,果然有一层水波般半透明的罩子笼在卧室里,知道是倾城设下的结界,这才放心的说道:“夫人叫我告诉君上,是否与帝国和谈,老爷目前仍没定下决心,今天的早餐,就是他做出最后选择的时候了,请君上切勿放弃机会,一定要争取说服老爷。”见他神色凝重,秋彤又道:“君上也不必过于担心,再怎么样,夫人也会帮您说话。” 倾城心中一动,笑道:“要是在下跟总督大人冲突起来,你们夫人会帮谁?”秋彤一时无话,稍顷,不太高兴的说:“我看君上怕是误会了!夫人之所以帮助您,是因为她认为乌鸦领目前不该与帝国闹翻,这是替乌鸦领打算,自然也是替老爷打算,并无其它私人感情因素搀杂其中,这一点,希望君上明白。” 对她欲盖弥彰的解释,倾城不置可否的一笑,自信的道:“姐姐误会在下的意思了,我从来没有担心过对手如何,假如总督大人看不清情势,那么,他只会为自己的短视付出十倍的代价。我只希望夫人和你们不要介入到这场无聊的争执中去,毕竟,苍翼城里,我最不希望受到伤害的就是你们三个了。” 秋彤急道:“就是因为这个,夫人才要帮你说话嘛!”小姑娘一着急,竟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倾城摇头笑道:“没有夫人仗义执言,真理一样握在我手中,反之,她若替我出头,将来万一有个闪失,叛徒的罪名可不好听呢。” 秋彤脸色大变,嗫嚅道:“我明白了,可是--”“可是什么啊?”春晓捧着镜奁进来,秋彤遂不再多言,两人服侍倾城洗漱、穿衣,一同朝着后院去了。 方踏进游廊,袅袅箫音便传进耳中,音色珠圆玉润,一张一弛流畅有致,颇有几分飘然若仙的意味,然而表面的潇洒毕竟遮掩不住内心的焦虑,仅从这箫音之中,倾城便已听出了奥兰多的矛盾心理,微微一笑,对今天的谈判,又多了三成把握,遂鼓掌走进暖阁,笑道:“总督大人好雅兴。” 奥兰多忙请他入座,一面吩咐秋彤去请青雀,笑道:“乾达婆人多通音律,我这两下子都是内人所授,可惜天资驽钝,实在不成气候,叫君上见笑了。”倾城笑道:“总督大人过谦了。治国、操琴古今一法,今以箫音观之,大人必是做大事的人,更何况还有夫人襄助呢。” 奥兰多尴尬的一笑,说道:“这个,也不尽然。况且,教授我箫管伎俩的,也并非青雀。”倾城心中一动,漫不经心的问道:“如此说来,必定是另一位兰心慧质的夫人了,大人安享齐人之福,在下羡慕的很呢。” 奥兰多古怪的笑笑,旋即绕开话题,请倾城用茶用饭。倾城也不再问,但心中那个巨大的问号,却渐渐浮出水面。 倾城自幼跟随女娲学习东方仙术,对相人之法颇有心得,之后又领悟了目神通,大凡世间男女,只消看上一眼,其心中所思所想、性格癖性便能大抵猜个**不离十。 从那日见了奥兰多夫妇,倾城便隐约感到怪异。两人表面看来很亲热,其实却貌合神离,结婚十八年,两人言谈举止势必相互影响、渗透,自然该有相似之处,甚至连相貌、神韵也不例外--世人所谓的“夫妻像”就是这个道理。 然而倾城却在奥兰多与青雀身上看不到这种相似处,两人的相格与思维方式都皆然不同,就像两条平行线,排列在一起固然能够相安无事,却绝不会有相交的可能。这一点,无疑与“两人是夫妇”这一事实矛盾,倾城当时就猜测:青雀与奥兰多关系并不好。 他曾经想以这个发现作为游说奥兰多的突破口,之后青雀主动示好,秋彤、春晓明里、暗里襄助,更坚定了他的想法。如今奥兰多不经意中吐露了心事,更让他确信:除却外部的战争压力,苍翼城内部也存在一个暗潮汹涌的漩涡。倾城很想找出这股暗流为己所用,一时之间却又找不到突破口。他不打算逼得奥兰多太紧,毕竟这里是人家的地盘。 思忖之时,秋彤已请了青雀夫人过来,有了她这朵解语花,气氛自然热闹许多,倾城趁机向奥兰多表明了帝国的态度,并委婉的劝他放弃顽抗。 奥兰多沉吟不语,忽道:“君上能够代表帝国么?” 倾城一笑,说:“如果不能,在下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我古利乌斯家族原是帝国叛臣,如今就算有心投诚,帝国又岂能既往不咎?”奥兰多顾虑重重。青雀想插话,倾城忽然看了她一眼,目光冷冽幽深,青雀暗吃一惊,垂下头去,不敢多言。 “你可以继续抵抗,”倾城一字一句的说道,“然后,帝国仍会取得苍翼城,而阁下,就真的什么机会也没有了。” 奥兰多大怒,冷笑道:“君上好大的口气!可惜,帝国想要吞下我乌鸦领,怕也不那么容易!” 倾城浅浅一笑:“请问大人目前能够动用的兵力还有多少?”那淡雅的笑容仿佛一弘水波,在他瓷器般晶莹白皙的面庞浮现、升华,有了生命,化成蝴蝶,翩然飞离绯红润泽的唇角。 奥兰多、青雀不禁屏住呼吸,他们为倾城美丽的笑容所震撼,更为那笑容中表露出的强大自信所折服。 在这绝艳的笑容面前,奥兰多无法再保持缄默,干咳一声,故作平静的道:“我乌鸦领兵多将广,虽然战局不甚得意,却仍有三十万兵马可用,更有乾达婆族八万士卒,更是以一当十的精兵!”顿了一顿,又傲然道:“玄武夫瑞大汗更派来上将猛军襄助,狂风骑士团十万将校横扫玄武大草原无人能敌,有此劲旅助战,反败为胜易如反掌!” 倾城神色不动,直到奥兰多说完,才冷冷一笑,说道:“总督阁下,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听你编故事,如果再不开诚布公实话实说,咱们就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奥兰多无奈,只得讪笑道:“就算除去仆兵、老弱,苍翼城内也的的确确有二十万精兵可用。”他猜倾城已经知道玄武人战败的消息,遂不再提了。 饶有兴味的看着奥兰多,倾城仿佛在欣赏一件好笑的玩物。被他看得心头发毛,奥兰多只得给青雀使了个眼色,不料青雀却有意无意的侧开头,沉默不语。 奥兰多无计可施,只得干笑道:“君上可是不信我?” 倾城站起身来,向两人深施一礼,冷冷的道:“倾城远道而来,原是想能够以微薄之力阻止一场无谓的兵火浩劫,本以为总督大人乃是世之豪杰,悲天悯人心怀天下,也不愿看见帝国百姓自相残杀,不料……竟错得如此厉害!”说罢仰天长笑,怆然道:“披肝沥胆换不来半句真话,我又何苦来由!多谢阁下夫妇款待,倾城告辞了!”转身便走。 奥兰多吓呆了,青雀也花容失色,忙叫春晓、秋彤拦住倾城,自家拉着奥兰多急声劝道:“老爷啊,事到如今,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君上是什么人 ?[-99down]除却他,天下又有谁能救得了乌鸦领!”奥兰多恍然打悟--他错在不该把倾城当作一般的使节看待,却忘记了这位美少年更是权倾帝国的天香君,现如今,钩心斗角并不能缓解兵临城下的危机,取得天香君的同情与支持,才是避免覆亡之道。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忙亲自上前赔礼,复请倾城入座再谈。 倾城笑道:“总督大人这又何必?须知倾城平生最是听不得人家讲故事开玩笑,总督大人又何必非让在下不自在呢。” 奥兰多忙道:“不讲故事、不开玩笑!” “喔,虽说如此,倾城素来胆小,贵领二十万大军可是叫在下惊恐的紧哪。” “哎呀-君上明鉴,哪里有什么二十万大军,连番惨败伤亡甚重,而今连一个完整的集团军都凑不起来了啊!” 一个集团军是十个作战军团,标准战斗单位六万,算上斥候纵队和仆兵,一般八到十万之谱,这个数字与倾城昨夜从秋彤口中获取的资料基本吻合。倾城展颜一笑,说道:“总督大人终于肯说实话了。”这一笑与方才相比,却又是另一种风姿,看在奥兰多、青雀眼中,竟油然生出百媚横生、娇艳无方的感慨,不禁相视愕然。 这番入座再谈,奥兰多态度大变,把他一直隐瞒着的话都讲了出来。他说:在本人而言,并不想真正脱离帝国,因为这对他和他的家族并没有切实的好处。凭借乌鸦领一隅之地,争夺天下无疑痴心妄想,遭来讨伐却是在劫难逃。 “之所以如此盲目的独立,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当年女帝驾崩天下打乱,迫于形势不得不拥兵自保,另一方面,却是受了某些人的挑拨。” 叹了口气,奥兰多又道:“我这个总督,其实并不能真正掌握乌鸦领军政事务,幕后的太上皇是玄武夫瑞游牧联盟的图特大汗。国师骨碌布渊,虽不担任实际官职,却比我本人更有力量,作为是玄武方面派来的亲信,监视着我们家族的一切,一旦他们认为我不再对玄武人忠诚,我就自身难保了。 “此外,作为乌鸦领的盟友,乾达婆族也并不是一如既往的忠心耿耿,现在的族长哈哈布里库还算忠心,他的儿子却是个野心勃勃不甘雌伏的家伙,他的实力日益扩大,乾达婆人也就越发的难以控制了。” 正因为有了这些掣肘,奥兰多本人很多情况下也无能为力,虽然迫于形势,不得不把这些事情告诉倾城,但对和谈的未来,他仍无法抱以太大的希望。 倾城表示理解奥兰多的苦衷,愿意帮他除掉掣肘因素。奥兰多非常开心,这时候有人来报国师骨碌布渊到了,他们就结束了谈话,约定晚上继续深谈,话题遂转到了管弦、音律上头。 奥兰多笑道:“原来君上也是此道中人,今天我等有耳福了--青雀,还不快去取琴来,请君上赐教。”青雀白了他一眼,说道:“还用你说?喏--五音绝唱琴在此,春晓已经去取了,莲妹妹昨夜忘了带走,我们借用一下,你不要舍不得。”奥兰多笑道:“有五音绝唱琴,那是再好不过的了,良琴配雅士,正合君上的身份。” 倾城先时听见“莲妹妹”,心中一动,方要询问,春晓、秋彤已经撤下案上盘、盏,奉上古琴,倾城连说不敢当,耐不住奥兰多、青雀一再相求,只得抚琴试音。 细看那琴,立时吃了一惊。平素所见的七弦琴多属木、竹所制,木质软松,音质较差,且易失真。 最上品的琴要用梧桐木,所谓“凤栖梧桐”,用梧桐木做的琴,被认为得了凤凰的灵气,能够发出九天凤吟般清越美妙的音色;又有“有凤来仪”的说法流传至今,乃是古人眼中的无上祥兆,谁若有幸得见,便是九五至尊的命格,那自然是天大的运气。 故而能够发出凤凰鸣音的梧桐琴,也就被目为能够招引凤鸟莅临的乐器,成为古代帝王心目中的“正音”,定为天下乐器之尊。 倾城初时看那琴得纹理色泽,以为是梧桐木所做,用手一摸,却冰凉滑润,竟是美玉所制。原来那琴竟是整块玉石雕制而成的,整体毫无一丝细纹,且厚度均匀光滑,弦丝乃鲛筋鞣制,坚韧且不失弹性,屈指勾弹,金石铿锵,弦音清雅,有若龙吟凤鸣,自有一种空灵之声和弦播洒,恍若空山回响,风过林袂,聆听者身在车马人境,却油然生出‘心远地自偏’的出世情怀。 原来那琴乃是举世罕见的“梧桐玉”雕刻而成,既有梧桐琴的清雅,更有玉石的激越,端得是稀世珍宝了。 正欲举指,忽听门外有人来报:骨碌布渊先生到了。奥兰多忙叫人去请,转而对倾城笑道:“又是一个调琴弄瑟的高手到了。” 且说那国师骨碌布渊,偕同一个客卿走进花园,在院墙外就听见院子里琴声瑟瑟,箫音袅袅,便笑问来那前来接引的丫鬟:“秋彤,吹萧得是主公,弹琴得又是哪个?技艺比老夫更胜一筹呢。” “还有哪个?定是那位惊才绝艳的叶少君了。” 骨碌布渊喔了一声,向那客卿笑道:“老哥,那叶少君也是帝都人,算你半个同乡呢。” 那客卿吃了一惊,止住脚步,问道:“可是天香君叶倾城?” 春晓插道:“可不就是那个主儿,好个俊俏人物呢。” 那客卿更加变了颜色,撩开壁上藤萝,从菱花墙窗向里一张,禁不住“啊”得惊叫了一声。 “外面是谁啊?”奥兰多问道。 秋彤瞅了两人一眼,见那客卿一再向他摆手,便曼声答道:“回老爷,是国师到了。” 奥兰多笑道:“老先生快过来说话,今儿有个弄瑟的高手在此,你两位倒要好生切磋才是!”骨碌布渊应了一声,仍狐疑的瞅着那客卿,意思叫他一起进去。那客卿却连连摆手,急声道:“万万不可在叶小子面前提到我,来龙去脉,晚上我再告诉你。”奥兰多无奈,只得独自进了园子。 秋彤又差了个下人引那客卿去后花园暖阁休息。不提那客卿自去,且说骨碌布渊进去一看,青雀夫人也在,正烹茶奉客,倾城与奥兰多管瑟合鸣,端得是妙音淙淙,心旷神怡。 见骨碌布渊来了,奥兰多忙停琴出迎,请他入座。骨碌布渊笑道:“总督大人今日吹得好箫,老夫亦自叹弗如了。” 奥兰多摇头苦笑道:“我已不济事,跟不上叶大人的琴音,国师来得正好,快快替下我,跟君上合奏一曲才是正经。” 骨碌布渊傲然一笑,也不推辞,径自接下玉箫,请倾城合奏一曲,倾城当然应允,又说:“素知老先生箫技无双,还望不吝指教。”骨碌布渊笑道:好说好说。” 奥兰多也来凑趣,说道:“我箫不及国师,琴远逊少君,就击节助兴罢。”青雀也笑道:“两位箫琴合奏,老爷击节,贱妾光竖着耳朵听也很是不好意思,无疑报效,就唱个小曲来凑趣罢。”奥兰多、骨碌布渊连声叫好,倾城也道:“夫人歌喉闻名遐尔,胜似仙音天籁,在下今日能有耳福得闻,实在是三生修来的福分。”青雀夫人欣然一笑,瓠犀微露,浅现梨涡。 骨碌布渊有心试探倾城底细,便吹奏了一首悲调。奥兰多乍一听音便蹙眉道:“良辰美景高朋满座,为甚便弄这悲戚调子?真真煞风景。”倾城笑道:“常言道‘乐笛悲箫’,箫音萧索肃穆,本就事宜用悲调。” 青雀道:“国师是要拿出压箱底的本领呢,老爷就姑且一听罢。若是不欢喜,咱们请君上化悲为喜便是。”似笑非笑的看了倾城一眼。 倾城暗惊,知道青雀这是给他划下道了,若是做不到,不但自己丢人,更扫了帝国的威风。于是收敛心神小心迎战。他自从三年前在企鹅城闹出那个“凤凰琴”的大笑话,时时以之自省,潜心研究音律之学,后来更是向明镜学习琴技,自信不会输给骨碌布渊。 再回头说那匆匆离去的客卿,一面走着,暗自诅咒:“好你个叶小辈,真是阴魂不散!老夫躲到哪里,你便追到哪里,哼,这回,你休想活着离开苍翼城!”原来这客卿正是逃离帝都的大瘟皇。 自从当初召唤天狗袭击真理塔未遂,大瘟皇吃了小迦一剑,险些神形俱灭,幸亏拼得多年修为,及时施展血遁大法逃走,但也身负重伤,一身本领只剩下不到五成。 他自忖帝都再也待不下去,便星夜逃出城去,又听说旧友骨碌布渊在乌鸦领很是得意,就决定来投靠骨碌布渊,等到恢复功力再做打算。不料倾城也因为和谈事宜来到苍翼城,立时惊了他个不轻,回到寓所后左思右想,决意报仇。当初全盛时期,他自信不惧倾城,如今虎落平阳,又是寄人篱下,只得动动心机了。 晚间骨碌布渊回来,大瘟皇便把心意跟他说了,少不了作些篡改,多编派倾城一方的不是,自家则是稳稳当当站在正义一方--只可恨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罢了。 因为要请骨碌布渊替他出头,少不得也要把些无中生有的勾当扣在倾城头上,说他与阴阳明镜布下“天国曼陀罗”,就是要把咱们普天下的道、魔修真一网打尽,其中最最不能放过的就是“玄武三鬼”及其门下走狗…… 骨碌布渊怒道:“谁是玄武三鬼?谁是门下走狗?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大瘟皇翻翻眼皮,冷笑道:“老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人家说得疯话,你干啥冲着我发火?敢是瞧兄弟虎落平阳了,好欺负么!”怒形于色,说着就要走。骨碌布渊连忙赔笑脸解释:“老弟别挤兑为兄,我哪里是生你的气?我是恨那辱骂我师门之人!” 大瘟皇淡淡的道:“依我看,不必恨,恨了也白恨。” 骨碌布渊奇道:“这是怎么说?” 大瘟皇冷笑道:“辱骂玄武三仙的小子就在这总督府里,是你家主公的座上贵宾,可你又能拿他如何?老哥,虽说您贵为国师,其实那都是表面上的风光,一旦乌鸦领陷落,你老哥好了也就是回玄武朝廷当个小文官,弄不好就是一介流寇,一辈子也别想在朱雀抬头!和兄弟我又有什么两样?就拿现在来说,奥兰多又何曾真器重过你?还不是寄人篱下呼之则来挥之则去?这也是你老兄该过的日子?” 骨碌布渊怫然道:“这你就不懂了。虽说我名义上是乌鸦领的国师,其实夫瑞图特大汗才是真主子,派我来这里,是监视奥兰多那厮,凭什么反倒要听他的使唤。” 大瘟皇趁虚而入:“那么,你以为奥兰多的表现,可能让夫瑞人满意?” 此言一出,骨碌布渊怒形于色:“别提了!前些日子还好,现下不知听了谁的谗言,一味的要议和。今晚老夫跟那叶小子辩论,奥兰多不帮我倒罢了,变生还要帮叶小子,真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呢!哼,定时青雀那贱人挑唆的,上次夫瑞王子来乌鸦领,慕名要拜访她,太子登门,这是多么大的荣耀?那贱人不晓得哪根筋不对,竟然把太子殿下撵出门外,还纵狗咬伤殿下--真是无法无天了!累得老夫也遭申饬,我瞧她凤眼桃腮脑生反骨,将来定要坏大事。” 大瘟皇道:“可不是,人家夫妻又近了一层,奥兰多跟青雀一条心那是不在话下的,你老兄还较得什么劲儿?你看自古妇人弄权,那些个禀书直柬的老忠臣,哪一个得了好下场?依我看哪,你就睁只眼闭只眼,任他们投降算啦!” 骨碌布渊大怒,厉声道:“咱们好歹也是几十年的交情,你不帮我也就罢了,怎么还说这等风凉话!” 大瘟皇面色一整,沉声道:“老哥,不是兄弟不肯帮你,是你执迷不悟啊。眼瞅着那奥兰多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你又何必非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己?现下乌鸦领是必定要降了,你何不力挽狂澜,干脆--废了奥兰多,取而代之!” 骨碌布渊大惊失色:“这话可不能乱说,奥兰多一死,我可怎么向大汗交代?再者说,目前城外大兵压境,怎好再自相残杀。” 大瘟皇冷笑道:“乌鸦领反正不是玄武人的地派,投降是丢,战败亦是丢,与其白白开城投降,不如搏上一回,万一你老兄能反败为胜呢?这难道不是大功一件?你当初在玄武,跟猛军、海江两位大帅合称军中百战百胜‘三太保’,难不成这些年不上阵,反而不如一个优柔寡断庸碌无能的奥兰多?老哥啊老哥,兄弟真替你不值啊!” “不要说了!”骨碌布渊拍案而起,“我--我……再考虑考虑。”他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忽听窗外有人了冷笑:“好哇--堂堂国师,竟然背地里阴谋弑主,可叫我抓到了!”大瘟皇、骨碌布渊吓得亡魂顿冒,正要破窗出去抓那人,却见纱窗砰的被人推开,一条大汉跳将进来。大瘟皇怒吼一声挥剑便砍,骨碌布渊也飞身跳到那人背后,拦住去路。 “且慢动手--听我一言!”那大汉身子一晃,闪开大瘟皇宝剑,头也不回,横下里飘开,堪堪闪开骨碌布渊的掌劲。大瘟皇吃了一惊,心道“这汉子年纪轻轻,想不到武功竟如此了得”! 骨碌布渊蓄势待发,沉着脸道:“梅尔舒迪林,深更半夜,你来我书房作甚!”原来那汉子正是乾达婆族少族长梅尔舒迪林。 白天谈判跟奥兰多吵了一架,被他爹哈哈布里库打了一耳光挟愤离去,本打算回“一线天”,后来又觉得不服气,心想“老子跟青雀那小婆娘说句亲热话,奥兰多吃醋也没什么,干什么当众给我难堪!最最冤枉的是,我遭了这顿羞辱,却连青雀的小手都没摸过一下,真是划不来!”这样一想,越发觉得心猿意马,自忖青雀夫人向来风流,虽说结婚之后就没在闹出什么绯闻,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奥兰多不中用,佳人独收春闺,岂不寂寞? 于是心痒难忍,漏夜回了总督府,想从后花园摸进青雀夫人的香闺,来个霸王硬上弓。行经这里,看到烛光,心下好奇,就来窥探,不料竟然听到了大瘟皇与骨碌布渊两人秘议,便有了方才那些误会。 见大瘟皇、骨碌布渊面色不善,似有灭口之意,梅尔舒迪林遂笑道:“两位不必多虑,小弟若是有心告密,又何必现身相见呢。” 骨碌布渊面色稍缓,干笑道:“刚才我们都是说得气话,少族长莫要当真。” 梅尔舒迪林冷笑道:“气话?你们当气话,我梅尔舒迪林可吃不下奥兰多的气。”大瘟皇一听,心中暗喜,忙道:“莫非少族长也跟我们志同道合?” 骨碌布渊横了他一眼,淡淡的道:“老弟莫要开玩笑,总督大人待我不薄,怎能以怨报德。” 梅尔舒迪林嘿嘿一笑,道:“老国师,事到如今,你再这样遮遮掩掩就太不上道了。你甘愿放弃在玄武的地位,来乌鸦领当个有名无实的国师,为的是什么?瞒得了别人,难道还瞒得了我?哈哈,《五音绝唱》啊《五音绝唱》,绝世神功,可惜是人家古利乌斯家的独门绝学,概不外传哪!” 骨碌布渊吃了一惊,尴尬的说:“少族长不要再说,此事莽撞不得。” 梅尔舒迪林傲然道:“你我联手,取下奥兰多首级小菜一碟,何必如此婆婆妈妈的不痛快!要干便干,不干拉倒!”做势欲走。大瘟皇忙拦住,劝骨碌布渊道:“老哥,少族长都说到这个分上,你还不下决心么!” 骨碌布渊终于下了决心,沉声道:“少族长,丑话说在前头,除掉奥兰多后,那《五音绝唱》秘笈需归我……” 梅尔舒迪林哈哈大笑:“老国师,这有何难?《五音绝唱》只有你们这些操琴弄萧的雅人才视若珍宝,便是给我我还懒得要呢!”又色眯眯的道:“至于我嘛,嘿嘿,只要青雀那小娘们--”一语未了,忽听门外有人厉声喝道:“畜生!还不给我滚出来!” 众人立时吃了一惊,却见哈哈布里库推门进来,劈手捉住梅尔舒迪林,连扇了三记耳光,怒骂道:“小畜生,三更半夜跑了来,以为我不知道么?祖宗八代的脸面都叫你给丢光了!”越说越气,又要打他。 梅尔舒迪林不敢躲闪,捂着头脸缩在那里不住的告饶。大瘟皇和骨碌布渊上来劝阻,哈哈布里库这才收手,说道:“多谢两位留住了这畜生,不然还不定闹出多大的笑话,老朽教子无方,实在惭愧,明儿一早就亲自去主公那里请罪,还望两位看在我这张老脸的分上,在主公那里缓颊几句才是。” 大瘟皇、骨碌布渊这才晓得,哈哈布里库并没有听见他们秘议,闯进门来,只是为了捉梅尔舒迪林。连忙满口答应下来。哈哈布里库这就要带梅尔舒迪林走,骨碌布渊转念一想,若是能够拉拢此老,谋杀奥兰多就更多了一分把握。“老将军慢走--”伸手拦住哈哈布里库。不料哈哈布里库怒吼一声,猛然转过身来,亮出一把牛角弯刀,当胸刺来! 第五章 杀戮黄昏 骨碌布渊大惊,忙飞身后退,口中嚷道:“老将军息怒,有话好好说啊!”哈哈布里库目眦欲裂,恨声骂道:“狼心狗肺的畜生!买主求荣的狗才!今日爷爷要把你们碎尸万段!”匕首寒光连闪,一刀禁似一刀,招招夺命,倾盆暴雨般向骨碌布渊浑身要害招呼。 原来梅尔舒迪林前脚刚走,哈哈布里库就已发现,跟在后头看他意欲何为,不料竟发现了骨碌布渊跟大瘟皇的阴谋,立时气得五内俱焚,忍不住破口大骂。话一出口,忽又想到自己势单力薄,硬拼恐怕反遭毒手,于是装作刚刚来到,对三人的阴谋一无所知,想先带走梅尔舒迪林,回头再通知奥兰多,诛杀骨碌布渊等人。 然而此老毕竟是直性子惯了的,无事时尚且要暴躁三分,更何况又得知了这大逆不道的阴谋?开始还勉强压着怒火,跟骨碌布渊虚以委蛇,然而毕竟不是那惯会两面三刀、逢场作戏的,骨碌布渊这伸手一拦,老人再也忍不住满腔怒火,立时发作开了。 哈哈布里库大骂抢攻,梅尔舒迪林呆若木鸡,大瘟皇也没搞清情况,不敢贸然上前。骨碌布渊猝不及防,又手无寸铁,竟被哈哈布里库逼得险象环生,踉跄后退,忽然撞到茶几,碰倒了油灯,暖阁内立时暗了下来。光线一暗,哈哈布里库攻势不由缓了一缓,骨碌布渊趁机跳到屏风背后,忽听见背后破风声陡地传来,杀气破体而入,肌发生寒,心知哈哈布里库又追来了,情急之下劈手抓住那茶几抵挡。吭哧一声,匕首刺透桌面。骨碌布渊只觉得掌心一凉,旋即火辣辣刺痛难当,刀锋穿透掌背,血流如注。 骨碌布渊怒吼一声,再也顾不得许多,运足全身劲道,双脚连环飞踢!只听劈劈啪啪一连串的劲气撞击之声,两人仍胶缠在一处,难解难分。 原来哈哈布里库也跟他一般想法,因那桌子挡在两人只见,上盘攻击不便,就施展那“天花乱坠”的绝技,八十一脚连环飞踢。 这“天花乱坠”,乃是乾达婆人代代相传的下盘绝技,乃是当世第一等厉害的腿功! 乾达婆人祭祀毗湿奴天神,总要跳舞奉神,其中压轴的,便是这天花乱坠舞了。据说每当族中最善舞蹈的女孩,装扮成大功德天,踩着激烈、欢快的节拍跳起这舞时,天神便会异常振奋,甚至浑然忘我,也在天上狮子座学步,跳起舞来,就有十万八千天女鼓掌喝彩,撒下满天花雨,是为“天花乱坠”。 到了后来,玄武巧仙人迦林来族中做客,为表示对这位闻名遐尔的老仙人的敬意,乾达婆人就破例用“天花乱坠舞”献礼。 迦林仙人看罢大为赞赏,并从这舞蹈中悟出一套精妙绝伦的腿法,传授给当时的少族长作为答谢--那少族长也就是哈哈布里库了。至于骨碌布渊,乃是迦林仙人座下三弟子,当然也精通这门绝学。 阴错阳差的,两个人一起施展“天花乱坠”,彼此相克之下,八十一腿记记抵消,只听见劲气碰撞有若闷雷,暖阁内立时遭了劫难,有如狂风过境,桌椅盘盏皆被劲风绞得粉碎。 立在一旁观战得大瘟皇和梅尔舒迪林也被波及,罡风袭来,只觉得呼吸困难,浑身刺痛难当,不得不运功抵抗,忽听见喀嚓一声--门窗抵挡不住劲风爆破,竟被推开,又恰逢云破越来,月光泄进暖阁,斗室内霍然大亮! 哈哈布里库奋起神威,暴喝一声,猛力推那茶几。骨碌布渊右手重伤,有力难施,被他推的踉跄后退,砰的一声,重重撞在墙上,心口剧痛,几欲吐血。 “老狗--纳命来!”哈哈布里库全力以赴,内力贯彻茶几,把那闪亮的匕首一寸寸推向骨碌布渊胸口! 按理,骨碌布渊功力比哈哈布里库更胜一筹,无奈老头天生神力,自家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先受了重伤,一时面红耳赤青筋暴涨,眼睁睁看着刀锋迫近,竟无力挣扎。被刺穿的手掌早已不堪重负,肌断骨折,血管迸裂,血流不止,骨碌布渊痛不欲生,只觉得生命也随着刀锋一寸寸的迫近离体而去了,惊恐交加,又兼失血过多,眼前一黑,几欲昏厥。 突地,面前一亮,一道银光,如匹练般电也似疾地卷将进来,将那木桌斩了个粉碎,再睁眼看时,哈哈布里库豹眼圆睁,已然软软的倒了下去。原来是大瘟皇放出飞剑宝光解围,梅尔舒迪林则趁机制住了哈哈布里库。 骨碌布渊惊魂未定,梅尔舒迪林不知所措,如何处置骨碌布渊成了叫人头疼的麻烦。骨碌布渊本还幻想说服他参与阴谋,不料又遭来劈头盖脸的臭骂,无奈,只得再次制住梅尔舒迪林,大瘟皇干咳一声,说道:“事到如今……只好先委屈老将军了——”梅尔舒迪林怒目圆睁:“老驴子!你想杀我爹?”大瘟皇讪讪的道:“少族长多虑了,老夫只是想请令尊先在一处隐秘地方安住两日,等到事情办完在作发落。”梅尔舒迪林无法,只得说道:“说得容易,哪里又有什么隐秘之处?难道叫我老子去坐牢不成?”大瘟皇道:“少族长果然英名神武睿智无双。”梅尔舒迪林大怒,指着他脸骂道:“操你老母!你老子才要坐牢!”大瘟皇被他骂得勃然色变,便要拔剑。却被骨碌布渊拦住,劝道:“有话好说,动刀动剑成何体统!”又劝了梅尔舒迪林几句,好歹回心意转,连夜把哈哈布里库送到天牢软禁。 那典狱长乃是梅尔舒迪林头号亲信离车,自然对他们言听计从。离车也是个不安分的,听了梅尔舒迪林的计划,倍感兴奋,立刻宣誓效忠,把三人引进自家密室,商议刺杀奥兰多的详细计划。离车提议多邀些得力的帮手以壮声势,骨碌布渊摇头道:“人多了反而坏事。”于是除了四人之外,就只有梅尔舒迪林的副将土谷伦、骨碌布渊的两个弟子弦歌、雅意参与此事。 众人宣誓守秘、效忠之后,骨碌布渊又道:“杀奥兰多不难,难得是如何善后。”梅尔舒迪林道:“还要善什么后?把古利乌斯一家杀个精光不就结了!”骨碌布渊冷笑道:“少族长的豪气,老夫是很欣赏的,可杀光了奥兰多全家,你难道能名正言顺的接管苍翼城?”梅尔舒迪林哼了一声,不屑的道:“谁不服,老子砍他脑袋杀他全家!”大瘟皇知道跟这油盐不进的愣头青讲不清理,便道:“若是青雀夫人不服,少族长也要杀她不成?”梅尔舒迪林一愣,笑道:“这一个是舍不得。”大瘟皇趁势劝道:“那青雀夫人好歹也是奥兰多的正室,倘若知道少族长杀了她老老公,这笔梁子该怎么算?” “那就不能让她知道!”“少族长说的正是,所以,我们才得找个人来背下这杀害领主得黑锅啊。”“哪有傻瓜愿意背黑锅?”梅尔舒迪林迷惑不解。 大瘟皇与骨碌布渊相视一笑,正要开口,忽见梅尔舒迪林拍案大笑:“哈哈,我明白了!”两人一愣,心道:不是吧?这呆子真有那么聪明? 却见梅尔舒迪林霍得站起身来,劈手抓住土谷伦肩膀:“土谷伦,你是不是我梅尔舒迪林的好兄弟!” 土谷伦正色的说:“当然不是。” 梅尔舒迪林脸色大变,刚要发作,土谷伦又谄笑道:“末将不配当提督的兄弟,末将是提督的奴才。” 梅尔舒迪林转怒为喜,笑道:“你很诚实,很有勇气,我喜欢。”又问:“既然你是我的奴才,我叫你死,你肯不肯死?” 土谷伦一愣,忙道:“末将的命是提督的,提督叫我去死,便一定要死。” 梅尔舒迪林满意的点点头,又说:“很好,你很忠心。既然这样,等我们杀了奥兰多,你就去自首罢。”土谷伦没料到他有此一说,吓得亡魂顿冒,吃吃的答不出话来。梅尔舒迪林怒道:“你不是我的奴才么?怎么又不敢替我死了!难道你刚才说得都是谎话?” 骨碌布渊笑道:“现放着个顶缸的材料不用,少族长怎么倒来为难自己人呢。” “你是说——” “还能有谁?”大瘟皇森然道:“当然是叶小贼!” 玩风送来玫瑰香,一个春深绻缱的黄昏。夜深香蔼散空庭,帘幕东风静。 倾城如约来到花园暖阁,那是古利乌斯?奥兰多的一处书房,他喜欢在植物环绕的所在读书办公,特别是春天和夏天,只有在花园里才能集中精力工作。 今夜与奥兰多作最后的议和谈判,明天他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虽然谈不上舍不得,感情毕竟有一点。 倾城一向聪明的很,但是在统军作战这方面却暴露出无可弥补的缺陷:他或许是个好参谋,但决不会成为优秀的将军,他的性格是温敦柔和的,不适合在人世间最生冷最严肃的舞台——战场——上表演,而且,知道部下会死却仍要狠心让他们送命这种手段,他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倾城并不后悔亲身参与北伐战事,不过他却从这个不合适的舞台上学了个乖:我没有领兵打仗的才能,今后还是躲在幕后比较好。如果说政治还允许浪漫主义的存在,那么战争,就完全是冷漠的现实法则了。所以,他必须得到奥兰多的亲口承诺,在春江飞鸿耐心用完之前,结束谈判,和平接收苍翼城。前两次的接触,他已经摸清了奥兰多的脾胃,对于什么样的话足以打动他也胸有成竹,剩下的就看运气了。 一边走,倾城也在思索。今晚的约会有点奇怪,通知他前来赴约的人不是奥兰多、青雀,甚至不是秋彤、春晓,而是那个骨碌布渊。 倾城对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偏见,昨天早上那次会面,骨碌布渊试图用琴箫合奏试探他的实力,不过还好,他没成功。 倾城从踏进苍翼城第一步开始就给自己的真正实力戴上了面具,无论武功还是言辞,他都远远没有露出真正的锋芒,骨碌布渊捉摸不到他的深浅,倾城却在他身上有了些意外的收获,倘若让倾城选择在苍翼城内除掉一个人的话,他将会毫不犹豫的把这个希罕的名额用在骨碌布渊身上:这老妖若是在战场上放开手脚施展,北伐部队的牺牲将会增加千万倍。 没关系,倾城不怕他,反而觉得很幸运,因为他与骨碌布渊的初逢不是在战场而是在谈判桌上。当他了解了骨碌布渊的实力后,对方的威胁就已经降低一半了。 他再一次后悔没有带小迦来,若是“假面天使”能够来苍翼城出一趟公差,今夜过后,骨碌布渊就再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穿过一道碧纱厨,倾城走进奥兰多的会客室,隔着珠帘,看见他靠坐在软榻上,屋里静悄悄的,仿佛在垂头沉思。 倾城深吸了口气,轻轻走过去,在门前站立,定定望着奥兰多。 细微的震颤自心底某处升起,仿佛点燃的烟花捻子,咝咝的燃烧着,通往蕴藏了不祥预感的所在,当捻子燃尽,接下来的大爆炸就会波及全身罢…… 珠帘在风中恍恍忽忽的摇曳着,倾城鼻尖浮起细密的汗珠,他闭上眼,又慢慢睁开,忽的撩开门帘,大步走进屋内。 倾城沿着花径走来,骨碌布渊、大瘟皇、梅尔舒迪林、离车、土谷伦、弦歌、雅意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 他们再等倾城,罗网早已布下了。 骨碌布渊和大瘟皇藏在左、右侧屏风背后,梅尔舒迪林屏住呼吸躲在门后,离车就在软榻背后潜伏,土谷伦在一只落地花瓶背后隐下身形,弦歌匍匐在屋梁承尘上,雅意侧身站在曲尺型书架的背后;七个人都是高手,头三个更是高手中的高手,他们都屏住呼吸等待倾城入彀的那一瞬。 诱饵也早已设下了,奥兰多垂首坐在软榻上,一刻钟前他已经死了:骨碌布渊亲手把匕首**他的背心,总督大人当时就断了气。 倾城在门前停住脚步,仿佛在犹豫是否进来。 屋内的人开始担心:难道他看出什么破绽?他们分别认为自己并没露出马脚,于是彼此投去警告与责备的一瞥。就在这时,倾城突然走进来。这转变来得太突然,他们本以为倾城会犹豫更久。 可倾城却大步走进屋来,在他们作出反应之前,来到奥兰多面前。 暗杀者们没有立刻出手,他们在等待猎物的破绽:倾城发现奥兰多已死,势必大吃一惊,这吃惊的一瞬,就是破绽! 根据大瘟皇提供的资料,骨碌布渊已经对倾城的实力作出了尽可能高的估计,尽管其它参与者都认为没有这个必要,骨碌布渊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意见,他深深懂得谨慎对于一件事的成败起着怎样重要的作用,假如用五分力可以杀死倾城,他宁可使足十分,因为这世上有着数之不尽的意外。 然而今晚他还是不够谨慎。骨碌布渊意识到自己失算之时,正是奥兰多突然抬头的那一瞬。他还没死!埋伏在屋内的七个人看见奥兰多对倾城说了一句话——准确的说,只是几个字,在他嘴唇刚刚蠕动、试图发出声音的同时,就已经合上了眼睛。这回他真的死了,“五音绝唱神功”护住了心脉,使他在受到致命的伤害后仍顽强的延续着生命,一直支撑到倾城的到来,而就在他死而复生开口说话的刹那,业已灯枯油尽了。 奥兰多到底说了什么?倾城到底听见没有?骨碌布渊的脑海一时间不由自主的被这两个问题占据,而暗杀倾城的最佳时机就在这毫厘之间一去不回了! 最先出手的是梅尔舒迪林,不等骨碌布渊发信号,他便一脚踢开门板,双刀如电,交叉斩向倾城双肩。百炼精钢的弯月宝刀配上北极毗卢寺镇寺绝学“七级浮屠”刀法,刀锋及体之前,势不可挡的刀罡已然封住了倾城背后七大要穴! 倾城目光仍停留在奥兰多的尸首上,面容恬静,古井不波。梅尔舒迪林凌厉的攻势,他不为所动,嘴角一抿,冷笑浮现的刹那,倾城突地拔出木剑,电光石火般刺进软榻。木剑一凝,旋即掣出,一道血箭随之喷溅出来,埋伏在榻背后偷袭的离车打着旋倒退出来,胸口开了个大洞,随着醉汉般蹒跚的步履大股大股喷着血,一头撞在石青画屏上。画屏倒塌,碎裂,离车最后喷了一大口紫黑的淤血,染红了画屏背后大瘟皇惊愕的脸。 一剑杀死离车,梅尔舒迪林的刀也到了背后,紫霞大盛,犀利的刀罡与阿修罗魔功撞击,气鸣声连珠炮也似的爆起,梅尔舒迪林的刀势被紫霞罡气牵制,不由微微凝滞,千钧一发之际,倾城仍未回头,一道诡异的剑气却劈面斩来。 梅尔舒迪林大惊,大喝一声,双刀合一,急速劈下,堪堪抵消了那道剑气,不料又是一道神秘剑气追击而来,竟比初时那记更为凌厉,梅尔舒迪林无奈,只得豁出性命,仓促凝神聚气施展师门绝学“铁禅功”,注入佛门护体神功的外衣突地鼓涨起来,硬如钢铁,剑气破体,气流碰撞,崩出惊天动地的巨响,罡风席卷而来,梅尔舒迪林衣袂碎裂,前胸背后血管暴裂红艳艳刺眼生痛,脸色狰狞凄厉,恍若厉鬼。 连续施展影神通?落花剑影,却没能给梅尔舒迪林造成致命伤,倾城不禁暗叫可惜,一道银链也似的寒光电射而来,不得不飞身闪开,人在半空,忽见一点寒芒倏迎面射来,竟是潜伏在承尘上的弦歌刺出了蓄势已久的一剑!前有弦歌狙击,后有大瘟皇放出飞剑“宝光”追击,倾城身在空中无处躲闪,勉力反手出剑,磕开“宝光”,一口气已然用尽,弦歌的长剑却已近在咫尺!下方观战的骨碌布渊、梅尔舒迪林等人皆屏住呼吸,等待倾城陨落的一幕,这可怕的美少年给他们带来了意料之外的麻烦,幸好,现在一切都将结束了。 不,一切才刚刚开始!生死关头,倾城突然送出剑鞘:稷下炎流?收刀术。 噗——长剑没入剑鞘! 弦歌失声惊叫,本能的弃剑飞退,倾城借力翻身,轻飘飘的落在楠木书桌上,身形尚未站稳,星星点点的剑光扑面而来,剑气如云剑芒如雨,杀气铺天盖地,攻势连绵不绝,有如怒涛排壑。一时间倾城看不穿骨碌布渊的剑路,只得消极招架,心中暗自叫苦,这套“七巧问心剑”乃是玄武巧仙人迦林得意奥义,当初出春江水月讲述天下奇功绝技之时,曾特别提到这门绝学,说是世间头等难缠的剑技,一旦被它锁住,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施展不出来,因为这“七巧问心剑”主旨不在伤人,而是一个“缠”字,仿佛那附骨之蛆,你躲在哪里,它就追到哪里,有心反击,却又无法捉住它的破绽所在,白白空耗力气。之所以有这种神奇的效果,全是因为催发这“七巧问心剑”的一股“绵劲”。 近五百年来,玄武洲武学一向以毗卢寺“金刚宗”为至尊,巧仙人迦林创出这“绵劲”内功,就是专用来破那阳刚一脉内功心法与毗卢寺分庭抗礼的,特意走阴柔路子,专修一个“粘”字。 “绵劲”配上“七巧问心剑”,正是骨碌布渊赖年青时候赖已成名的绝活,近些年来随着声望、地位渐隆,已经极少与人动手,这一套压箱底的本事自是更加不会轻易施展,直到亲眼目睹倾城一剑杀离车,瞬息击败梅尔舒迪林,巧计逃出大瘟皇、弦歌联手封杀,不禁对其武功、智谋惊讶的无以复加,这才动了不惜一切代价杀死倾城的决心,施出这门绝技。果然奏效,逼得倾城毫无还手之力。 骨碌布渊心中暗喜,攻势也一波紧似一波,只等倾城露出破绽,便可发动致命一击。心念方动,忽见倾城突然收剑,不退反进,手无寸铁的迎了上来! 大瘟皇、梅尔舒迪林等人一直插不上手,忽见倾城自寻死路,不由大喜过望,哪知骨碌布渊非但不喜,反而脸色大变,歪歪扭扭的刺出一剑,端得是难看至极!倾城也不躲闪,硬受了那一剑,嗤的一声,剑尖在肩头划破淡淡的血痕,倾城趁机稳住身形,炎流?四季轮回剑遽然发动,反把骨碌布渊逼得连连后退。 刹那间胜负移位,外人不知端详,骨碌布渊却是有苦自己知,“七巧问心剑”号称天下第一缠人的剑术,可却鲜有人知道,这天下第一缠人的剑术唯一的弱点恰恰就是怕一个“缠”字!你躲着它,它缤纷灿烂仿佛威不可挡,可方才倾城硬是要那身子往剑上撞, “绵劲”立时正负逆转,反而把骨碌布渊给“粘”住了,七巧问心剑不攻自破,变成了比江湖把势都不如的花招儿! 骨碌布渊以“七巧问心剑”成名五十余载,败在剑下的高手不知凡几,从没有人发现发现这个秘密,今日却被倾城一眼看穿,惊恐之情可想而知。 倾城强破“七巧问心剑”,自家也挂了彩,喘息未定,大瘟皇再次祭起宝光飞剑追上来。 弦歌一脸羞愤,又自靴管中抽出一口短剑,自倾城背后掩杀上来。他天赋异禀,浑身骨骼只有常人一半得重量,骨碌布渊因材施教,特别叫他走轻灵路子,故而轻功最为出色,鬼魅般飘过来,短剑连刺,但见寒星点点,剑气无俦,断取倾城后路。 一直作壁上观的雅意仍在等待机会,三角眼精光闪烁,死死盯着倾城的举动。他袖内藏着一只针筒,只要轻轻一按崩簧,三百六十枚见血封喉的“大周天化血神针”便会把倾城射成马蜂窝。 雅意是个极为谨慎的人,他不打算现在发射神针,他要等待机会——只要靠近倾城周身一丈之内,即便是金刚不坏身,也挡不住大周天化血神针! 身处众人围攻之中,倾城却比刚才对抗“七巧问心剑”更显轻松,木剑矫若游龙翩若惊鸿,每一招每一式皆神来之笔,指东打西挥洒自如,反而逼得众人狼狈不堪,直到骨碌布渊再次加入战团,才渐渐扳回上风。一直蓄势以待的梅尔舒迪林亦抽冷子加入围攻,一式二龙分水,刀走弧线,沉腕横绞,直取倾城双肋,疾若奔雷。 挥剑封开骨碌布渊,倾城倏地脱出圈外,飞蛾扑火般迎着梅尔舒迪林双刀扑来。“来得好!”梅尔舒迪林怒喝一声,又加了两分劲道,刀速陡然加快! 出乎意料,倾城并没与他硬拼,身形一闪,“神龙九天变”发动,九道似幻似真的身影拖拽着残像出现在梅尔舒迪林面前。梅尔舒迪林一愣,只觉得双刀劈空,又见九个倾城一齐扑来,立时胆寒,慌忙舞出满天刀花护身,忙不迭的飞退。倾城却下了诛杀他的决心,如影随形,穷追不舍。 骨碌布渊、大瘟皇诸人也分不清虚实,不敢擅摄倾城锋芒,只有那土谷伦,乃是乾达婆族天生的神眼,隐约分辨出倾城真身所在。 全四神能够看破“神龙九天变”的人绝对不超过十个,当倾城惊诧的发现土谷伦竟然提前出现在自己追击路线上,立刻起了杀心。身形微微凝滞,放开一线空隙,承受了梅尔舒迪林濒死反扑一刀。刀锋割破紫霞罡气,刺进倾城肋下,血光暴现! 梅尔舒迪林大喜,方要趁胜追击,倾城猛然挥剑下切! 锵!百炼精钢打造的弯刀竟被木剑斩断,顺势挣脱梅尔舒迪林刀气的控制,倾城踉跄后退,堪堪闪过弦歌的短剑,骨碌布渊、弦歌、大瘟皇却在他背上又添了四处伤痕。 短短一刹那,发生了太多的变故,等到土谷伦回过神来,倾城已经改变了后退路线,成功与众人拉开距离,背朝自己飘飞过来!转身——回头——拔剑——横斩——收剑,杀机一闪即逝,气刃一层层一片片席卷而来的,土谷伦被拦腰斩断,上半截直飞上屋梁,下半身喷着血冲出门外。 拔刀术出刀快收刀却慢,杀土谷伦的同时,倾城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宝光飞剑匹练般卷来,在他胸口点燃一蓬血红的火花。 倾城倒飞出去,直直撞向弦歌。这是交战以来他第一次受到威胁生命的伤害。 自背后看见他胸口在喷血的弦歌怒吼着重上来,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在倾城背后补上一剑,可这个并没有杀人经验的年轻人却犹豫了:一个洋娃娃般美丽、轻柔的躯体摔倒在他怀里,瓷器般精致凝脂般光洁的脸颊镜子般反映着自己的目光,融化成奇怪的光彩,流溢着,深蓝的眸子深深望着他的眼,使他忘记了这是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脑中一片空白,竟本能的伸出手去倾城。然后,他听见一声叹息,倾城倏地翻身跃起,拔出肋下那半截刀锋,反手刺进弦歌的左侧“期门穴”。 弦歌大叫一声,推开倾城,挥剑便刺,剑锋刚刚送出半寸,身子便以不停使唤,软软的倒下。 倾城倒下,忽又跃起,制住弦歌。一系不可思议的事件宛若行云流水般流畅的发生了,大瘟皇、骨碌布渊惊呆了,苦候机会的雅意却发现了出手的空挡。飞身欺进,打算在跨进倾城一丈内的同时按动扳机,他几乎成功了——然而倾城却突然回头,出剑,简简单单的一剑平刺,却逼得他不得不撤身后退。 大瘟皇、骨碌布渊再次逼上前来,笛剑、飞剑齐飞,罡气弥天盖地,在这无可抵御地压力下,天下第一守招“阳光?指南针”也不禁微微一震。 两抹血沫自倾城双肩冒起,梅尔舒迪林催刀追击,连续劈斩,青黑色的刀罡呼啸而来,在地板上划出两道深深的沟壑,结结实实落在倾城身上,仿佛风中柳絮般轻轻飘飞开去,倾城再也无力维持紫霞罡气,互身气壁瞬时塌陷,弱化成淡淡地血红色。 雅意立刻发现压力骤减,立时欣喜若狂,他欺身上前,扣动扳机!上次地失败让他恼羞成怒,他发誓这次定要成功射出大周天化血神针! 倾城感应到危机,忍痛强行运转阿修罗魔功,紫霞倏然大盛,三百六十枚毒针尚未射出针筒便被罡气压了回去,崩簧绷断,针筒碎裂,毒针蓬地爆开,射了雅意一身,双眼也被刺瞎。剧毒即刻发作,雅意抱头惨嚎,在地上翻滚几下,手脚略略抽搐,旋即气绝。等骨碌布渊、大瘟皇、梅尔舒迪林追上来时,倾城已经踉跄冲出门外。 “他受了重伤!” “想逃!” 大瘟皇、骨碌布渊、梅尔舒迪林立刻醒悟。 追!绝不能放走这个煞星。 骨碌布渊第一时间追上前去,跨出门槛的刹那,忽然,他脸颊上吩咐颊上映了一眩红艳如火的剑光,一片叶子疾如流星,以锐不可挡之势划向他的鼻头,骨碌布渊听见颅骨碎裂的刺耳嘶鸣,刺痛袭来,黑暗,永恒的黑暗笼罩了双眼,感知到此为止…… 倾城没有逃向天井,他们看到的是假相。 就在飞出门外的刹那,倾城反手勾住门楣,翻身倒立,藏在门头,飞进院子的只是一件外衣。 骨碌布渊没能看穿他的障眼法,他的脸被倾城一剑由中间劈开成两片,无声无息的倒在门外,血浆飞溅,染红了面孔,眼珠却死死的瞪着前方,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死亡这一事实。这景象吓坏了大瘟皇和梅尔舒迪林,他俩对视一眼,沮丧的发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两人不敢再追。他们甚至开始怀疑谁才是真正的猎物,谁才是真正的猎人。倾城会否调转头来追杀自己?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这个可怕的问题,于是对视了一眼,齐声道:“你怎么不追上去?” 倾城没回来,他伤得很重,这一点被他遮掩的很好,以致吓退了大瘟皇和梅尔舒迪林,可重伤就是重伤,再不自救,血就快流干了。 庭园远处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人声嘈杂,急促而混乱脚步声传来。 倾城迎面跑来,口中还嚷道:“快抓刺客啊!总督大人被刺客杀害啦!” 家将顿时乱作一团,与倾城相比,大瘟皇才是他们眼中的生面孔,毕竟倾城是尽人皆知的议和使,大瘟皇却没有几人认识,他又一身一脸的血渍,自然更加可疑。见家将吆喝着围上来,大瘟皇、梅尔舒迪林也是做贼心虚,居然不敢反咬倾城,一时脱身不得。倾城暗松了口气,一路遮花掩柳向后院灯稀人静处奔去,忽见前方迎面走来两人,身后跟着明火执仗的家丁,赫然是李华、莫里森兄弟。 “什么人 ?[-99down]”李华厉声喝问。 “狗贼!还不站住!”莫里森怒骂。 倾城心知难以善了,索性先发制人,冷笑一声,拔剑冲上! 大乘剑魂?千堆火焰在心中! 银色的月光下,木剑赫然泛起一泓恍若秋水横波的艳光。 剑光炸裂,化作千百朵火焰,熊熊的火焰如一道道剑网,撕开了一条血路,倾城身剑合一飞出包围圈,雀起鹘落,几个起落便消逝在夜幕深处。 李华、莫里森面面相觑,他们甚至不能确定对方是人是鬼,呆呆伫立在狼藉的血肉尸首之间,仿佛失去了魂魄。 同样呆若木鸡的还有大瘟皇和梅尔舒迪林。 大瘟皇回想着今晚的一切,一切都有如噩梦,叫人不敢相信,不愿相信,现实却又残酷的楔进眼帘,叫人不得不面对。 在昨晚那个吹着闷热夜风的黄昏,他成功说服骨碌布渊暗杀奥兰多暗算倾城,一个时辰后,梅尔舒迪林自暮色中走来,先给他们带来惊讶,然后变成欣喜,于是暗杀与暗算又多了一个强有力的盟友。计划几乎完美无缺的进行着,尽管稍后闯来了不速之客哈哈布里库,好在不识抬举的老头没给他们带来太大障碍。 哈哈布里库被妥善的处理了,在那之后,他们渡过了一个忐忑不安的夜晚,在一间密不透风的屋子里寻找盟友,制定计划,宣誓共通进退,迎来忧郁深沉的黎明。 又一个黄昏有惊无险的到来后,乌鸦领的主人奥兰多?古利乌斯倒下了。计划进行的如此顺利,以至于参与者都有些飘飘然了,他本人也似乎看到了命运的方向,自己和盟友则是浩浩荡荡不可阻挡的江河,那么成功就是不再遥远的大海,报仇雪恨的时刻近了。 夕阳一点一点的落下去,倦鸟三三两两的归巢了,他藏在屏风后,看见一朵白云悠悠的走进院子来,他显然没有发现横亘在十丈之外那个雅致暖阁里的杀机,他不急不许的走来,时而停下来,把玫瑰刺茎从墨梅洒花绉纱夹裤上小心翼翼的摘下来,怪有趣的摆弄几下,怅惘的丢开。 就算站在敌人的立场,大瘟皇仍不由为那美少年叹息,他这个走过了漫长人生道路的老人,比盟友们更能理解那孩子身上呼之欲出的魔力的本质,那不止是美丽和青春——那种东西并不希罕——真正叫人惊心动魄的,是温柔,热情,冷酷在他身上完美的融合,这是一种类似红黄蓝三原色的神秘气质,簇拥着少年冉冉的走了来,带来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梅尔舒迪林的回忆没有大瘟皇那么绚丽,铭刻在他记忆中的仅仅是血腥残酷的杀戮现实,这现实不禁使他失去了一口宝刀,断了三根肋骨,落下五处几乎致命的伤口,流了不止一升血,更灼伤了他的视网膜:战斗已经结束了,残像仍在他眼前飞舞着,一蓬蓬的血花溅起,一道道的剑光闪过,自己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去。死人有否思想不得而知,侥幸活下来的他却受着心悸与后怕的煎熬,瞬间的死亡一帧帧的重放,生死交锋杜绝了恐惧繁殖的空间,劫后回顾,才真正为当时的惊险而后怕。 上弦月吐着清冽的光,一只黑猫悄悄的走来,一只眼睛瞅着现场的活人,一只眼睛盯着满地死人,贪婪而不失文雅的添舐着腥甜的血水。它喵了半生,或许感染了现场诡异可笑的气氛,旋即作罢。活人呆滞的麻木的站在死人们中间,一个个摆出幅若有所思的神态,看起来实在有点的神经质,说起来,比午夜嗅到血腥气跑来吃夜宵的黑猫更不道地。 冷汗化为夜露,李华与莫里森艰难的从震惊中苏醒过来,面面相觑,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的。 他们看见父亲端坐在软榻上,匕首自背后刺进心脏,他静静的死了,可能没有感觉到太多的痛苦,但是为何嘴角却挂着如释重负的微笑呢? 他们看见乾达婆族第二高手离车软软的趴在碎裂的石青画屏上,胸口开了个椭圆形的洞,状若鸡蛋,一剑穿心,五脏六腑碎成粥状,合着脓血从创口流出来,致命的剑气仍封闭在体内,到现在也不敢轻易触摸他的尸体。 他们花了很大的精力,终于收集到将军土谷伦的尸体。被拔刀术拦腰砍成两段的他,上半身挂在房粱上,肠子砺砺瘰瘰的垂下来,若是苏美尔人看到,想必会中意他的内脏,密密麻麻诡异神奇的剑痕,实在是占卜的好素材,随便作出怎样惊世骇俗的预言,也不过分;下半截飞到玫瑰从里,给馨香的白玫瑰花瓣弹上星星点点的绯红点缀。 弦歌的穴道被解开,默不作声的站在角落里,脸颊上仍残留着不知是愤怒抑或羞窘的红晕,因为那十分之一秒的犹豫,暗杀者们失去了成功的最后机会,作为回报,倾城独独放过了他。 李华、莫里森又在大厅正中央发现了一团扭曲、抽搐地肉体,仅只婴儿般大小,通体乌黑,发出令人作呕地腥甜,那是雅意地尸体,大周天化血神针果然剧毒绝伦,他的尸体猫都不去碰。 最后他们又在门前找到了骨碌布渊,这位乌鸦领第一奇人,贵为国师的玄武巧仙人门徒被一剑劈开面门,血红的剑痕恍若一条精心雕绘的叶脉。 兄弟俩处理了尸体,打扫了现场,回头看见大瘟皇和梅尔舒迪林迎面走来,这两个活人,表情也不比死人强多少。 当他们走进这屋子的时候,奥兰多在等倾城,骨碌布渊与弦歌、雅意、离车、土谷伦也都生龙活虎,对乌鸦领的改天换日充满信心,现在,他们都死了,冷月隐在云层里,倾城已经离开了。 第六章 水落石出 花园一带的骚动,也惊醒了青雀主仆。青雀夫人听说了关于刺客的种种传闻后,再也无心安歇,匆匆披了件外衣,叫醒春晓、秋彤,就要到前院去。 “笃、笃、笃。”就在这时,敲门声不轻不重的传来。 春晓要去开门。“慢着!”青雀伸手拦住,冲秋彤使了个眼色。奥兰多从来不再熄灯后来找青雀,旁人更没理由来后院。 秋彤心领神会的点头,蹑手蹑脚的来到门前。青雀吹熄蜡烛,屋内突然暗下来,秋彤吃了一惊,回头看见春晓正踮着脚尖摘挂在墙上的佩剑。月光下的青雀眼睛闪亮,竖起手指,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回更加急促。 秋彤点点头,壮着胆子来到门前,大声问道:“谁在外面?”远远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火把、灯光星星点点,越来越近。 门外却寂然无声,稍顷,有人低声说:“秋彤姐姐,是我。” 秋彤啊了一声,吃吃的道:“你……你等一下!”回过头来,低声对青雀道:“像是叶公子……”青雀略一沉吟,点了下头。秋彤迫不及待的拉开门闩,黑色的人影扑进屋来,秋彤吓得踉跄后退,一只手自身后扶住她。“哇塞……”春晓发出不知是害怕还是惊讶的叹息。 “我运气真好,敲开第一家门,就遇到财主了。”斜倚着门扉,倾城脸上挂着虚弱的微笑。浑身上下血渍斑驳,脸色苍白如纸。 “我从前面来,本来是去赴总督大人的约会,不料遇到刺客,杀了三个,自己也只剩下半口气了。”不好意思的笑笑,指着前院萤火虫般朝这方移动的灯火说道:“瞧,他们准是把我当成杀害总督大人的刺客了,真伤脑筋啊……” “奥兰多死了!”青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总督府,谁敢行刺!” “七个人,我只认识骨碌布渊、梅尔舒迪林,还有我的老朋友大瘟皇。” “胡说!骨碌布渊怎会杀害奥兰多!你再不说实话,我就喊人了!”青雀声色俱厉的道。 “我没有骗你,夫人,遗憾的是我没法找骨碌布渊来对质,他已经死了。” “你杀了他?” “嗯,他实在不够小心,也不够聪明。” “你刚才说……还有梅尔舒迪林参与此事?”青雀夫人半信半疑的问。她没有理由相信倾城,可这个面带微笑的大男孩却有一种神奇的气质,让人没法怀疑他的真诚。“如果想让我相信你的话,就马上把经过详细、一字不落的说出来!你要知道,并非只有你一个人看到真相,谎言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你说的对,夫人,我不说谎。”挤出一丝苦笑,倾城有气无力的说:“可是,我已经没力气完完整整的说给你听了……”一语未了,剧烈咳嗽起来,紫色的淤血溢出唇角。 秋彤、春晓失声惊叫。青雀怒道:“没心肝的死蹄子!吵什么!想把前头的人都引来?”又道:“秋彤,去关上门!春晓,快扶叶公子躲到我屋里。”两人忙依言行事,春晓扶着倾城躺在软榻上,一翻身,胸口那道狰狞可怖的伤口暴露在月光下,汩汩渗出血来,春晓吓得哭起来,却又不敢出声,捂着脸啜泣。 青雀走过来,见倾城浑身上下伤口无数,血肉绽裂惨不忍睹,也不禁触目惊心,不忍再看,低声道:“你老老实实带在这儿,我这就出去查看,真像澄清之前不准离开半步!否则——哼,就休怪我绝情了!” 倾城叹了口气,说道:“青雀姐姐,若是我真有半点心虚,就不敢来找你们了。”青雀夫人被他这一声“姐姐”叫得芳心剧颤,再也不忍说那些狠话。又见他伤势甚重,怜悯之情油然而生,便柔声道:“你不要怕,至少在我这里是安全的。”倾城笑笑,打了个寒战,说:“好冷啊。” 青雀一摸倾城额头,触手火烫,心知不妙,忙叫秋彤倒水,亲手喂倾城喝了几口热茶,关切之色溢于言表。稍顷,春晓抱了药匣子来,闺阁里又不动刀动枪,自然不会准备很多金疮药,外敷的止血丹只有一小瓶,根本不够用。青雀黛眉深锁,秋彤也默默抽泣,春晓说:“先拣重要的部分抹上吧。”青雀叹了口气,说:“也只好这样了。”三人七手八脚的把倾城外衣剥下,胸口、肩头的伤口都深可及骨,妇道人家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忍着血腥气帮倾城敷药,包扎伤口,都累得香汗淫淫,俏脸惨白。倾城失血过多已经昏迷,倒省得女人们尴尬。 打开窗户,夜风冲淡了血腥气,青雀夫人略感心定,便吩咐秋彤、春晓好生照顾倾城,径自去前院查看了。 秋彤怕倾城着凉,便对春晓说:“我去把被子搬来给叶公子盖。”说着要走,却被春晓拉住,叫道:“一起去!”秋彤嗔道:“才几步远的路,又不是多么重的东西,你跟去做甚!”春晓道:“不用你的,去我屋里,用我的铺盖——那是个刚洗了的。”秋彤脸一红,怒道:“好呀,你还骂我脏!”春晓忙道:“不是!不是!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秋彤好姐姐,别把我自己丢在这儿嘛。”秋彤这才明白她是害怕,笑道:“叶公子又不是死人,你怕他作甚。”春晓战战兢兢的睨了倾城一眼,幽幽的道:“身上开了那么多窟窿,不死也是筛子精……好吓人呢!”秋彤正要责骂,忽听见有人嗤嗤低笑,回头怒视春晓,却见她脸色惨白,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丝儿颤巍巍的话音:“不是我啊……”两人相对无语,忽又齐声尖叫,跳起来抱作一团。 “你们不要怕,我不是鬼,也不是筛子精。”原来是倾城醒了。两人这才松了口气。春晓、秋彤满口埋怨他不该扮鬼吓人,倾城笑道:“我不知道你们那样胆小。”又道:“两位姐姐有东西吃么?我快饿死了。”春晓笑道:“上次吃了你两块点心,这就来讨债了?你去向秋彤要罢,跟你喝茶谈心吃点心的是她,我可不欠你的。”说着,去厨房生火煮粥了。秋彤问道:“你喜欢吃燕窝还是银耳?春晓煲的粥特别好。”倾城想了想,说:“燕窝羹银耳汤都太慢,救不了急,稀饭就行。”“馋鬼!”亦嗔还喜的他一眼,扬声道:“春晓,小米稀饭~”春晓喔了一声,答道:“收到!” 倾城突然说:“还要加一个荷包蛋。”秋彤一愣,旋即失笑道:“你还真不客气呢!”春晓也在厨房里笑弯了腰。 “就快断气了,顾不得客气了。”倾城不好意思的笑道。雪玉也似的脸上略略现出淡淡的血色。秋彤见他精神好多了,心神微定,笑道:“你还想着吃,肯定死不掉。”倾城刚要答话,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两人相顾失色。秋彤略一沉吟,忙摊开被子,把倾城遮住,匆匆来到门前——咚咚的敲门声已然响起。 秋彤隔着门厉声骂道:“哪个狗头敢来聒噪!不晓得夫人已经睡下了么?”门外那起人争吵了几声,只听一个家将头领低声下气的说:“漏夜打扰,姑娘莫怪。” 秋彤冷笑道:“我不怪你,夫人睡不好,可要怪我。” 那人又道:“姑娘行行好罢!麻烦您知会夫人一声:外头刺客实在闹得凶,总督大人已经不成了,大少爷、二少爷下令封锁院子抓人,一处也不准漏下,好歹得开门叫我们看看,才好交差啊。” 秋彤怒道:“照这么说,你是怀疑夫人窝藏刺客?好个狗胆包天的家伙!” 那家将忙道不敢,又有一个声音说道:“夫人这里不用查了,我亲眼看见叶倾城不是朝这个方向逃的。”那家将嘟囔了几句,没好气的喊道:“收队,到别处去吧!”秋彤这才松了口气,春晓蹑手蹑脚的走来,低声问:“后头说话的那个好像是国师的大徒弟弦歌。”秋彤叹道:“没想到他竟是个好人。”两人正说着话,又听见有人敲门,吓得花容失色,忙各自抄起顺手的家什跳起来。 “快开门,是我!”原来是青雀夫人回来了。两人这才松了口气,七手八脚的开门。青雀心事重重的走进来,瞅瞅秋彤,又看看春晓,诧异的问:“你们抱着枕头干啥?”两女一愣,这才发现怀中各抱着个绣花角枕。刚才顺手在床上抓了件东西当武器,情急之下也没细看,不料竟是这个,现下明白过来,不由羞红了脸,窘笑起来。青雀也不禁莞尔,问道:“君上好些了没?”好多了!”春晓笑道:“哭着喊着着要吃稀饭煮荷包蛋呢!”倾城遥遥听见,插嘴辩道:“没有‘哭着喊着‘这回事罢?” 笑得三女前仰后合。 喝下一碗热腾腾的稀饭,倾城精神好多了。青雀在他身旁坐下,一脸严肃的问:“奥兰多到底是怎么死的?我现在要听实话。” 倾城大感没趣,没想到青雀至今仍不肯信任他。 “别怪我不肯信任你,实在是这件事太过重大,现在全府上下都一口咬定你就是刺杀奥兰多的真凶,我又怎么能只相信一个人的片面之词呢?” 倾城叹了口气,反问道:“假如我是凶手,又有什么理由非得杀害总督大人不可呢?” 青雀冷笑道:“难道你不是帝国重臣?难道帝国不是正在侵略乌鸦领?难道奥兰多不是帝国军欲除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些理由,还不够充分?” 倾城摇摇头,叹道:“在和谈已经取得决定性进展的情况下刺杀奥兰多,这是自掘坟墓,只有疯子才干得出来!” 青雀道:“人都说天香君倾城殿下神机妙算,行事每每出人意表,不能以常理视之。” 见她如此固执,倾城也不再辩驳,淡淡的说:“我有一件东西,可以证明自己不是凶手。” 青雀闻言一愣,忙追问是什么。倾城摇头道:“夫人莫要着急,有件事我要先问清楚,之后才能出示那件东西。”青雀满怀戒心的道:“你先说说看。” 沉吟片刻,倾城仿佛不经意的说道:“水落石出。”青雀脸色立时大变,霍然站起身来,凤目杀气腾腾,厉声逼问:“是谁告诉你的!” 倾城反问:“除了夫人,还有谁知道这个秘密?” “你是说……奥兰多?” “这是总督大人的遗言,要我亲口转告夫人。” “原来如此……”青雀仍是半信半疑,“可是……难道骨碌布渊和梅尔舒迪林真的作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奥兰多对他们仁至义尽,即便是条狗,也不该如此昧良心……” “有时候,人比狗还更无情无义呢。”说着,倾城自内衣口袋中取出红线儿写给青雀的那封信,笑道:“夫人看了这信,先必会明白这个道理。” 青雀满腹疑窦的展开信笺,一看那字迹,手立时颤抖起来。与女儿一别多年,也不知如今长成何等模样,又见她信中所述种种,尽管不曾埋怨什么,淡淡的语调却可仍暗示出几年来过的不甚如意。又匆匆看了几行,得知女儿已经婚配,自己忝为生母,连姑爷是谁也不知道,更加谈不上替女儿作主,匆匆忙忙的出嫁,连嫁妆也没人准备,真是孤苦凄凉的无以复加了。气得柳眉倒竖,暗骂春江飞鸿无情无义猪狗不如,转念又想,自己又何尝对女儿有情有义?如此一想,更感羞愧悲苦,不由落下泪来。 看了红线儿的信,青雀对倾城再无半点怀疑,收好信笺,正色的道:“君上对我女儿有恩,青雀绝非那等忘恩负义之人,我相信你是遭人陷害。现在府里封锁甚严,一时也无法可想,不过你不要担心,等到明天晚上,自有人送你出去。”不再多说,叮嘱秋彤、春晓服侍倾城歇息。倾城早已疲惫不堪,却不敢就睡,打起精神运转阿修罗魔功,每一呼、吸,淡红色的氤氲自口鼻涌出来,缓缓的扩散开来,遍布在身体四周,经由毛孔渗进体表,安抚不堪重负的肌体,随着行功吐纳,真气也聚集在伤口附近,调动生机,加速愈合。阿修罗功外采天地之精气化为己用,纳须弥于介子,含日月之精,咀众生之华,最后精粹出来的真气,乃是一种天地万物赖以萌发、生长的本源生机,对治疗内外伤病,有着非同凡响的奇效。倾城行功三十六周天,得知腑脏没有受伤,四肢筋骨也都安然无恙,胸口那处伤口虽然危险,却也没有触及要害,其余都是皮肉之伤,无足轻重。于是放下心来,缓缓收功。倦意袭来,很快就进入了沉沉的梦乡。一夜无话。 翌日醒来,头昏沉沉的,伤口痒的厉害。隔壁房间有女人在谈话,一个是青雀,另外一个娇柔的嗓音却很陌生。倾城挣扎着坐起来,自己倒了杯冷茶喝,精神好多了。 “君上醒了啊~”不一会,青雀带着一个美貌的妇人走来,介绍她给倾城:“这位就是我的妹妹莲?乾达婆。” 倾城曾听秋彤隐约提起莲夫人跟奥兰多一家的恩怨,虽然不甚详细,却也大体了解一些。必恭必敬的道:“莲夫人好,在下不便行礼,还请赎罪。”莲夫人笑道:“快别客气——你是梅姐姐的义弟,按理,也算我的兄弟,都是一家人,礼数就免了罢。”倾城也不坚持,笑着叫了声莲姐姐。莲夫人含笑点头,说道:“你快躺着,千万别碰着伤口。”说着站起身来,又与青雀低语几句,两人匆匆去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青雀独自回来,伸手摸摸倾城的额头,笑道:“好个命大的弟弟,退竟烧了!”没有别人在场,举止亲昵多了。 倾城笑道:“我倒情愿好得不要这样快,姐姐就不会赶我走了。”青雀脸一红,啐道:“你这话可是真心?”倾城微笑不语,稍顷,又问:“外面情况怎么样了?”“很严重,梅尔舒迪林果然狼子野心,竟在奥兰多灵堂前宣布继任领主,现在正跟李华、莫里森争权。这样下去,用不着帝国军攻城,自家就闹得两败俱伤了!” 青雀秀眉深锁,喟然一叹,又道:“可惜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方便抛头露面,身边连一个得力、可信的人也没有,否则,哪还容得那些蠢物坐大!罢了罢了,这些与你无关,待会儿莲妹妹会送你出去,你就留在她们家里养伤,等到痊愈了再作打算。” “劳姐姐费心了,等我伤好了,就回来帮你。” “你有这份心姐姐就满足了——但千万别再回来!你现在自身难保,刺杀总督的罪名尚未洗脱,名不正言不顺,回来只能添乱子。”顿了一顿,青雀侧过脸去,伤感的说:“奥兰多一死,我再也不欠乌鸦领什么,假如事不可为,唯有归隐山林一途可行,倒也好,我这种老太婆,也该安分守己的过几天好日子了。” “姐姐千万别这么说!你要是老太婆,我不是也该入土了?姐姐不是咒我夭折吧?” 青雀脸有红了,似嗔还喜的啐道:“呸!甜言蜜语说给小姑娘听去,我要信了你的鬼话,那才真是阴沟里翻船呢!”正说着,秋彤、春晓回来说:马车已经备好,莲夫人请君上即刻动身。 青雀点了头,让两女扶着倾城下床,自行在前头带路。一行人匆匆下了小楼,穿过一道月门,便看见一架双辔马车。一路走着,青雀又叮咛倾城:“有两件事你要记住。 第一,莲夫人还不知道奥兰多的死讯,她身子不好,最忌情绪波动,你万万不可告诉她。 第二,莲夫人是我亲妹妹,也是奥兰多真正的妻子,至于我,不过是个摆设罢了。其中因缘你别管,说来话长,现下也无暇多说。莲夫人有个女儿,她是奥兰多的骨血,那姑娘是个好孩子,你可不准欺负她,而且,依我看,苍翼城是保不住了,他日城陷之时,希望你看在我们交情的分上,帮那姑娘安排一条体面的归宿——不准推三阻四,我知道你能办到。唉,若非落到现今这个分上,说什么也不至于开口求你了。想当年——呵,人生在世,最怕这‘想当年’三字啊。” “姐姐若还当在下是兄弟,就别再说这种生分的话了。在下愿对天起誓,但凡有三寸气在,定会照顾莲夫人一家平安无事。” 青雀笑道:“有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于是送倾城登车,挥手作别。 第七章 天女妙音 路上封锁果然森严,好在莲夫人有进出总督府的特别通行证,偶有官兵拦住车子检查,莲夫人从容应对,一路倒也无惊无险。车子驶出城郊,人迹渐罕,倾城知道危险已过,松了口气,心情轻松不少。莲夫人笑道:“其实我刚才也怕得紧。”又问:“小兄弟贵庚?”“虚度二十一载春秋了。” “哦,原来也不过比我们家温妮大三岁——可曾婚配?”倾城羞窘的摇摇头,说道:“还没。”莲夫人笑道:“府上老爷、太太都不着急吗?我像你这么大年纪时候,都有个小姑娘了。” 倾城低下头去,小声道:“我爸爸妈妈都不在了。”莲夫人啊的惊呼了一声,脸上现出怜惜之色,柔声道:“真是可怜……一个人过日子,吃了不少苦吧?”她本以为倾城是世袭的官位呢。 倾城笑道:“夫人见笑了。我并没有吃什么苦,因为运气总是很好——若非如此,早就和总督大人一起死在……”猛然想到青雀叮咛他不准再提起奥兰多过世之事,立时收声。莲夫人脸色依旧平静如水,微微一笑,似有淡淡悲凉。 “奥兰多已经死了吧?”终于开口问道。 倾城无言以对,只好点了头。莲夫人叹了口气,幽幽的说:“梅姐姐还想瞒我,殊不知我正是因为听到消息,才巴巴赶到总督府啊。”凄楚的一笑,又问倾城:“我们姐妹跟奥兰多的事,你可知道?”倾城点头道:“略略知道一点。据说青雀姐姐虽是正室,却与总督大人并不十分要好,倒是您才是货真价实的总督夫人。”莲夫人笑道:“这样说也未尝不可,可是‘总督夫人’二字,我是担当不起的,说难听点,连个姨太太也算不得,野姘头罢了。”倾城没料到她会如此轻贱自己,一时无言以对。 莲夫人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原是粗野蠢笨的乡下老太婆,说话不雅,没得玷污了兄弟的耳朵,实在罪过的很。”倾城忙道:“夫人千万别这么说!我其实是替你不值——既然总督大人爱的是夫人,为什么又娶了青雀姐姐呢?”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莲夫人叹了口气,说出十九年前的一段公案来。原来当年世代镇守乌鸦领的古利乌斯家族向乾达婆人提亲,本要迎娶的是长女梅?乾达婆,不料奥兰多前往黑森林求亲,却对二公主莲?乾达婆一见钟情,而对那位天下知名的豪放女梅公主,委实不怎么喜欢,就想改聘二公主为妻。 说来也巧,当时梅公主也正怀着帝国元帅春江飞鸿的骨肉,即将临盆,哪有挺着大肚子嫁人的道理?她倒是很想替即将出生的骨肉找个便宜爹,又怕奥兰多不肯戴这绿头巾,跑了这个现成的冤大头,在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就不易了。于是耍了个心眼,恳求妹妹替自己与奥兰多周旋,想等着孩子生下来再作打算。 莲公主素来娴熟恬静,对姐姐的交际手腕固然羡慕,但是生活作风却不敢苟同,但是,姐姐毕竟是姐姐,平日里还是言听计从的,于是也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不料一来二去,竟也有些情难自尽,与奥兰多私定了终身。这件事当然不敢对姐姐说,奥兰多也不是那种有骨气敢担当的男子汉,亦不敢对父母坦白心事。 直到梅公主秘密产下一女,族长与古利乌斯家族订婚之时,两人才着急起来,分别对家里吐露了真心话,不料两家长辈都大为光火,不但不准他们结合,更不准两人再见面。原来这次和亲本就是场政治婚姻,古利乌斯家族用长男换取乾达婆族的长女,实质上是以婚姻的形势缔结和约,假如娶回来的是无权无势的庶出女子,那就没有意义了。 在双方长辈威逼下,梅?乾达婆只好嫁给自己并不喜欢的奥兰多,身怀六甲的莲公主也被族中议会以败坏门风之名逐出家门,在奥兰多的安排下,秘密逃到苍翼城,隐居在城外山麓,十九年来过着隐姓埋名的清苦生活。 奥兰多虽然没骨气,却也不是那种喜新厌旧的薄幸之辈,自从生下女儿温妮莎后,每月初一、十五就把莲夫人母女接到府中团聚。至于青雀夫人那方面,也是一开始就挑明了的。尽管两人始终分室而居,彼此之间不存在爱情,相处却很融洽。 奥兰多遇到棘手的事务,每每来请教青雀;青雀也一改过去放荡的生活,安分守己,府内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与其说是夫妻,倒更像一种类似姐弟之间的感情。 对于妹妹与“丈夫”的私情,青雀夫人从开始就很清楚,过去她没少抢别人的丈夫、情人,如今轮到自己头上,心想也是报应吧。不高兴归不高兴,但也不值当为了这种事大吵大闹,装不知道罢了。 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莲夫人再带着小女儿来,青雀偶尔也招待一下,寒暄几句,后来逐渐亲热,倒比当初做姑娘时更亲。 就这样又过了十二年,奥兰多、青雀、莲夫人的关系就这样确定下来了,仿佛一家人似的。只是奥兰多与莲夫人的女儿温妮莎?古利乌斯?乾达婆反倒与父亲产成隔阂。 有一次温妮莎跟母亲来总督府,被奥兰多前妻留下的两个儿子李华、莫里森看到,骂她是“婊子养的”、是“青雀跟野男汉子的私生子”还有很多难听的话,小姑娘又伤心又生气,从此对父亲和青雀夫人恨之入骨,再也不肯来。 听了莲夫人这席话,倾城颇有感触:与莲夫人母女比起来,他这个孤儿实在算是幸福的了。沉思之时,莲夫人也若有所思的注视着他,问道:“小兄弟,我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倾城忙收敛心神,笑道:“当然没关系。” “我怎么越看越觉得你像个姑娘呢?”“呀,这个……很多人也都这样说。我的确是男人,可是我妈妈把我生成这副面孔,所以……也没有办法啊。”倾城讪讪的道。 莲夫人释然的一笑,说道:“照我说么,倒不如将错就错的好。”倾城一愣,旋即问道:“夫人的意思是要我男扮女装?”“正是。”莲夫人赞许的点点头,解释道:“方才你也看到了,现在城里乱的很,官兵四处搜捕刺客,用不了多久,你的图象就会贴满大街小巷,我家虽然偏僻,毕竟不能与世隔绝,你生的这样清秀,难保不被认出来。不如索性化装成姑娘,就说是我的远房侄女,就算被人遇到,也不会相信你是原个男的,安稳的多,你说这个法子好不好?” 倾城心里是一千万个不愿意的,可莲夫人的提议确实很有道理,无奈之下,只得说:“全凭夫人安排——”“哎——不能再叫夫人,叫阿姨!”“嗯,莲阿姨。”倾城怪不好意思的唤道。莲夫人笑吟吟的应了,说:“待会家去,就换上你妹妹的衣服,准是个小美人!”倾城暗自苦笑,希望不会惹来另一种麻烦。 马车拐过山脚,一处小小的庄园便出现在眼前。三间茅舍围成曲尺形,朝外的一面正对着崎岖的山路,背面是一块长方形的菜畦,绿油油的,不止种了什么,长得很好。 门前一圈篱笆墙圈着,马车篱笆墙前停住,莲夫人谢过车夫,扶着倾城走来。远远的看见一只大公鸡站在院门上得意洋洋的逡巡着,旁得鸡都沿着篱笆墙走来走去,走近了,会发现母鸡和小鸡比较安分,用一只爪子在院墙下刨土玩,公鸡们却大多一副忿忿的神气,斜睨着院门上那个同伴,咯咯嗒、咯咯嗒的冷笑,有的也想试着跳到墙上去,但是每每失败,垂头丧气的走开,墙上那位看在眼里,越发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突然看见女主人回来了,吓得大叫一声,扑噜着翅膀跳下墙去,也不知是踩到同伴还是怎么着,鸡们齐声鸣叫起来,怒气冲冲的奔跑着,园子里尘土飞扬,一地鸡毛。 莲夫人立在门前喊道:“温妮——温妮——妈妈回来了——”但是没人应声,莲夫人就自言自语的说:“原来不在家。”自己开门进去。先安排倾城在左侧厢房休息,问他饿不饿?想吃什么尽管说。倾城说:不饿,有水的话想喝一点。”莲夫人便去烧水,倾城自行洗了把脸,等了一会,水还是不开,眼皮却开始打架,迷迷糊糊的睡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感到脸皮发烧,仿佛有双眼睛正窥视自己,茫然睁眼,看见门缝外有双亮晶晶的眸子在闪动。倾城冲她笑笑,那姑娘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笑吟吟的走过来,环佩叮当作响,仿佛春光烂漫的草原上一只快乐的小鹿,步履轻快,举止大方,搬来一把椅子,像是老朋友似的在倾城身旁坐下。 把倾城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咦了一声,讶然问道:“你是一个姐姐,还是一个哥哥?” 倾城猜她就是莲夫人的女儿温妮莎,笑道:“据说我是你表姐,你信不信?”那姑娘愣了一下,说:“这是一个笑话吗?我怎么听不懂。”反把倾城逗笑了。问道:“莲阿姨没有告诉你,我就是你远方的表姐。”温妮莎道:“我妈去摘菜了,还没有见到他。回家就见到你睡在我床上——好奇怪哦……”“为什么奇怪?”倾城怪有趣的望着她,发现自己开始喜欢这娇憨的小妹了。“没,没什么!”姑娘突然又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问:“难道你就是那个长得比女人还像女人的叶倾城?”这回轮到倾城吃惊了,脸色不禁微微一变。“喔,果然就是你!”姑娘自信的道:“你心跳加速了,你准是天香君叶倾城。你杀了该死的总督,你真厉害,啊,我刚才还想着真想亲眼看看朱雀第一美人是什么样子,没想到你就真的一下子飞到我家来了!” “我没有……”倾城无力的辩解道。 “嗯,我相信你。”“你相信什么?”倾城发现她并不像表面看来那么简单。“你没有杀奥兰多。”“为什么这么肯定?”“你刚才不是否认了。”“万一是谎话呢?”倾城越发好奇了。 姑娘微微一笑,自信的道:“我的耳朵能分出真话和假话。” 倾城浑身一震,定定望着她的眼睛,一种莫名其妙的熟稔泛上心头,仿佛千百年前也有如此一幕对话曾经在两人之间发生,久远的记忆被埋葬在前世今生那漆黑的无底深渊,宿命的血统的却在彼此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烙印。 “真奇怪,我好像觉得在哪里见过你……”姑娘好奇的望着倾城,喃喃自语。 “看着我的眼睛……”倾城需要进一步确认,“告诉我,你看见什么了?” “蓝色的眼睛……红色的眼睛……还有银灰色的眼睛……你有三个瞳孔,好奇怪喔。” “果然是神族后裔!”倾城确信无疑。只有神族才能同时看见他的三个瞳孔。“真遗憾哪……妙音天女,你已经不认识我了。” “妙音……真奇怪,我的全名是温妮莎?古利乌斯?乾达婆?妙音。”“温妮莎”是姑娘的名字,“古利乌斯”是父亲的姓,“乾达婆”是母亲的姓,就像他们的玄武祖先那样,乾达婆人会把天神的名字作为贵族的系谱,“妙音”正是温妮莎系出名门的明证,同时也是古代神话中掌管音乐的女神。 “……好名字,就是长了点。”倾城讪讪的道。 “你是根本就没记住吧?”温妮莎现出一副好气又好笑的表情,“算了算了,叫我的小名温妮就行,这回记住了?”不等倾城答话,她便一阵风死得跑出去,嚷道:“水开了,我去泡茶!你就再睡一会儿吧,‘表姐’!” 要说女儿美不美,大概与母亲有很大关系,莲夫人姐妹都是大美人,温妮莎自然也是个小美人,但她却又不是那种文弱、病态的美,温妮莎自幼习武,功夫相当不错,浑身上下透着健康与活力。 她好玩好动,但决不轻浮,爱笑爱说,但决不张狂,荆钗布裙不掩天生丽质,虽是小家碧玉,却也知书达理,言谈举止大方得体。更有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纯真,叫人不忍心伤害,忍不住宠爱。接触没多久,倾城就已经把她当成亲妹妹般疼爱了。 等莲夫人挎着一篮自家园子里新摘的蔬菜回来时,惊讶的发现女儿已经跟倾城“表姐”、“表妹”相称,很是亲热,不由失笑道:“你俩倒成一家人了!连父母之命都省了不成?”温妮莎笑嘻嘻的跑过来,滚到妈妈怀里扭股糖似撒娇,娘俩亲热了一阵,莲夫人才推开女儿,笑道:“好各疯妮子,也不怕客人笑话。”温妮莎笑盈盈的瞟了倾城一眼,娇憨的道:“妈,我到底该叫他‘表姐’还是‘表哥’呀?你说他也真是的,长这么漂亮,偏又不是姑娘,真叫人伤脑筋哟。” 莲夫人包含深意的笑笑,说:“我去做饭,你们兄妹说话吧。”温妮莎脸一红,低声道:“妈,我帮你。”莲夫人含笑摇头,转身去做饭了。 温妮莎无法,只得红着脸自行来到倾城跟前,局促的说:“我有人的时候叫你表姐,没人的时候就叫你哥哥,好不好?”那声“哥哥”叫的又脆又甜,倾城听了,心跳加速,麻酥酥的劲儿一直渗到骨髓里。笑道:“不管我是哥哥还是姐姐,你都是温妮妹妹。” 又说了一回话,莲夫人摆上饭来。大病初愈最忌暴饮暴食,荤腥油腻的食物也对调理身体有害无益,因此莲夫人就只做了清淡的素面,配上笋片、松仁、香菌作浇汁,清香适口。又有几样小菜,都是自家菜畦里新鲜的瓜菜,莲夫人手惊人的好,虽是家常菜,同样烧得美味适口,翠绿的油菜桔黄的萝卜鲜红的番茄,光看着就叫人食欲大开,倾城吃得非常之香。 饭后又话了一回家常,倾城这才得知,莲夫人母女隐居此地,全靠自力更生养家糊口,莲夫人一针一线养鸡种菜全要自行操劳,奥兰多活着的时候屡次派人送钱送东西,都被她坚决的推辞了。莲夫人觉得,若是接受了这些东西,她就真的再无半点尊严可言了。人活一世,若是精神上不能够独立起来,就算金堂玉马荣华富贵,又有什么人格可言呢? 温妮莎也要赚钱贴补家用。她从小就对音乐有着超凡的领悟和感受,冠冕堂皇的琴箫瑟笛,村俚小调的诸般杂技,无一不是一学就会,一学就精,尤擅七弦古琴,挑商弄羽,颇有几分招龙引凤的气度。 莲夫人见她喜欢这个,就把她送到城里一家乐班子,拜了一位苍翼城最负盛名的老师学琴,老师夫妇就是班主,也是乾达婆人,对温妮莎十分照顾,清囊传授。很小的时候就随着班子登台演出,长大一点,就代替老师做了乐班首席琴师,每旬在城里得月楼演出一次,赚的钱也尽够母女二人生活了。 倾城在莲夫人家中养伤,有温妮莎陪着聊天,倒也不感寂寞,只是自打进城以来,一直没跟城外联络,艾尔、纳兰等人肯定很担心,自己对帝国军的动向也一无所知;总督府的情况也不知怎样,梅尔舒迪林、大瘟皇是否又有阴谋?青雀夫人可还安好?一切都不得而知。非常焦急。 温妮莎见他愁眉不展,怎么劝也无法释然,索性提议:“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咱们就进城打探一下如何?”倾城正有此意,又怕被人认出来,一时犹豫不决。 温妮莎看出他的心事,笑道:“你穿上裙子,厚厚的抹上一层脂粉,再戴上我的斗笠,垂下面纱,保证连我妈都认不住来。”倾城欣然应允,依言改扮。一切妥当后手拉着手走出堂屋。 天气很好,莲夫人正在门外晒着太阳做活。看到两人走过来,眯着眼睛瞧了好半晌,迟疑的问:“温妮,右边那个是叶公子吗?”温妮莎冲倾城打了个“大功告成”的手势,搂着莲夫人的脖子说:“妈——不认得表姐啦?我们出去逛街,一起去好不好?”莲夫人笑道:“这两天身上不好,懒得动了。”倾城发现莲夫人气色果然十分不好,便劝温妮莎:“我们也别去了。”温妮莎大不高兴,噘起小嘴在母亲怀里厮缠撒娇。莲夫人摸摸女儿的头发,笑着对倾城说:“别管我,你们尽管去玩,整日闷在家里也不好。叫温妮把那篮鸡蛋提着,你们换些果子、点心吃,再买些肉回来,我瞧着又快到月底了,先预备下罢。” 时隔三日,城里并没有太大变化,戒备却比前几日宽松得多,倾城、温妮莎甚至没有受到任何盘查就成功混进城去。 温妮莎一手挂着篮子,一手拉着倾城,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时而踮起脚尖伸长颈子张望,倾城以为她在找人,后来发现,她是在找热闹——哪儿热闹她就往哪儿钻,不拘看到什么,都眉飞色舞得告诉倾城,指手画脚得说笑一番。看着她兴致勃勃得模样,再平凡的东西也立时平添几许奇趣。 拐过一排粮食店,就是大杂市儿。 迎面是个麦场,钉了些橛,拉了些绳,拴了些马牛骡驴。有搬着牲口脑袋看牙口的,有拉着牲口缰绳看腿脚的,有一个兽医模样的男人,负手立在一头马驹面前,嘴巴飞快的蠕动着,也不知道说什么,马驹悻悻的瞅着他,时而不耐烦的打个响鼻。 再往里是杂货市,一大群人围在那里,比看戏法演杂耍的还热闹。 卖针的把针当作飞镖,吆喝一嗓子,扬手投出,颗颗钉在木板上;卖菜刀的喊道“削铁如泥,啊,削铁如泥!”按一捆铁丝在地,一刀剁下,铁丝寸断;卖木梳的偏拿木梳作锯使,用它来锯木棒,锯得木屑四溅;卖瓷盆的将瓷盆当铜磐敲,拿它来奏乐,叮当悦耳。 “怎么这么热闹,他们不知道城外有帝国大军?” 倾城诧异的问。 “那还能不知道?”温妮莎笑道,“打仗也不能耽误做买卖啊!不然我们吃什么?” “就不害怕?万一城破了--” “破去哎——管他谁得天下,反正我们都是森林里来得,大不了再回森林。” 温妮莎告诉倾城,城里人大多是乾达婆族人,别看他们人人一口帝国官话,其实都不把自己当成帝国人,一旦起了兵火,他们就逃进黑森林。那里也有他们的寨子,随便挖个窑洞就是家,所以,大家都不怎么把打仗当回事,坦然过活。有时候,幸福就这么简单。 出了杂货市场,苍翼城头一号的茶馆“得月楼”就在街对面。 茶馆跟酒楼又不大一样,一般不卖酒菜,喝茶,吃点心,打牌,听书,听曲子,这是正业。所以客人也不像酒楼那样敢饭点儿,不拘什么时候,都是那么些人,吃饭的时候倒是少些,早、晚最多。早上逛茶馆,叫“吃早茶”,各地都有这个说法,晚上人也多,逛夜市的要来喝壶茶、歇歇脚,晚上大家没事,交际应酬的也格外多,朋友小聚,店铺与行客洽谈生意,两家闹别扭,要请场面人讲理,居中调停,两下拉拢,都在茶馆。日子久了,约定俗成,茶馆在当地人的生活中,就成了一种很重要的生活文化。 温妮莎是得月楼弹琴的女先生,名气大,人缘好。一进门,帐房先瞅见,放下算盘吆喝道:“哎哟,姑娘来了!快坐下歇歇!”伙计们也三三两两的过来打招呼,忙得点个头说句话就走,不忙的让座、泡茶,说说笑笑。看到倾城,都问:“是哪家的小姐,怎么没见过?”又有献殷勤的说:“天热,快把斗笠摘下来,擦把脸。”倾城笑而不答。温妮莎横了那帮小子一眼,嚷道:“去去去,都走开!这是我表姐,不高兴跟你们这些臭男人说话。”有人笑道:“干什么呀!你凶什么呀?你表姐都没说话呢!”温妮莎柳眉一竖,便要发作,那些都笑着跑了。倾城心想过于遮掩反而不好,便把斗笠摘了,放在桌上。伙计们立时看直了眼,在那里七嘴八舌的说话,又有人要上来搭讪,但是怕温妮莎责怪,就装作跟她说话,其实眼睛都往倾城这里瞟。掌柜的下了楼,才把他们都赶走。 温妮莎叫那掌柜“二叔”,二叔点点头,笑道:“很有一阵没过来了,家里还好吧?”温妮莎笑道:“托二叔的福,都好。我今天来卖鸡蛋,不问你借钱,你别怕。”二叔好气又好笑,摇头叹道:“好个泼辣丫头,二叔算是怕了你了,哎,这位小姐是——”“我表姐!”“喔——”二叔讶然点点头,打量了倾城几眼,客客气气的说:“招待不周,表小姐莫见怪。”倾城忙起身请了个安,笑道:“二叔万安。”二叔哈哈大笑,摇头道:“这里不是衙门,不兴‘千安’、‘万安’,一看就知道姑娘是千金小姐,我们这里小地方,实在怠慢的很。”倾城忙道:“不打紧,小女子姓叶,二叔叫我小倩便是。”叶小倩,这是温妮莎帮她取的假名字。 温妮莎先把鸡蛋卖给得月楼,换来一些钱,掌柜又知会帐房支给她上次的分红,定下下次出场的时间。 温妮莎跟掌柜说:“我妈身上不大好,但是赶场卖点心的差使不愿意丢,她在家做好点心,演出的时候我会抽空照应一下这个生意,你别推给别人。” 二叔怕她忙不过来,就说:“不过是两个小钱,何必过于操劳呢?叫你妈好好养病,回头去帐房支一百银币,就算我送的药钱。” 温妮莎冷笑道:“好意心领,可我们家没有白拿钱的规矩。” 倾城见二叔脸色不好,忙起身笑道:“二叔不用担心,姑妈不来,还有我呢。我可以帮表妹。”温妮莎也连点说好。二叔看着倾城笑道:“表小姐来卖点心?不象话!”倾城忙道:“二叔放心,我家里也是做生意的,这个行当熟悉的很。”这也不全是假话,“帝都三堂”不也是生意? 二叔还是摇头,连说:“大材小用了。”转念想到一个主意,便问:“表小姐会唱歌不?” 倾城立刻想到当年八方夜雨楼的表演,可不愿意再出一次丑,红着脸摇了摇头。 二叔见她生的美,便动了请她登台的念头,倾城说不会,他却当成姑娘家害羞,于是拣了一段词,叫她念来听听。倾城无奈,只得从命,二叔听得连连点头,不住口的夸她嗓音甜。又问她想不想学跳舞,楼子里愿意出大价钱,请乾达婆人的名教师教她学舞蹈,到时候来楼里表演,可以赚很多钱。 他这里卖力游说,讲的天花乱坠,温妮莎不高兴了。冷冷的说:“你就省省心罢!我表姐是大家闺秀,是官宦千金,来这里是踏青散心,陪我玩的,你别狗眼看人低把好人往火坑里推!再打混账主意,瞧我不跟你们翻脸!” 二叔忙笑嘻嘻的赔罪:“姑娘别当真啊,我这不是说着玩嘛。你是出了名的疾恶如仇女侠客、急公好义及时雨,犯的着跟二叔说这些个?”温妮莎笑道:“你脸皮实在厚的可以,难怪当掌柜这些年,得月楼生意越发的好了,依我看,这财运还会更旺,到时候可别忘了我跟我娘,也算没白替你们得月楼出力。” 掌柜笑道:“哪还能忘了你们,连着梅森、莫铃两口子都算上,那是得月楼的功臣,借大妹子金口,若是日后真发达了,你们就都来楼里当供奉,什么也不干都成。”温妮莎啐道:“你就是一张嘴,我才不信呢。我看今天客人不多,准是都叫你骗怕了,不肯再来上当。” 掌柜叹了口气,说道:“姑奶奶,你也不瞧瞧现下这是什么世道!大兵压境,生意哪能跟往日似的,清汤寡水,凑合着过日子罢。” 倾城心中一动,正要打听城外局势,掌柜却告失陪,忙别的去了。 捅捅倾城的腰,温妮莎说:“走,天不早了,去买菜。” 得月楼背后一条街,就是菜市场。要是早早的起来,站在得月楼临街的窗口向外眺望,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能看到一副很有意思的图画:无数辆骡车、马车、驴车、小推车从东门涌进来,一条长龙也似的朝着菜市场进发,浩浩荡荡,有条不紊,十分有趣,他们就是进城赶早市的乡下菜农。同样的青菜,一天的价格是不一样的。 早市的菜都是田里刚下来的,露水未干,新鲜的不得了,城里的主妇们也大多习惯一大早挎着菜篮子跑来,挑挑拣拣,拣拣挑挑,把一整天的菜都买齐。因为主顾多,菜价就比较贵。譬如黄瓜,早上能卖到四个铜板一斤,到了晌午就可能要十个铜板三斤那样子减价,要是到了下午还没有卖光,就是三个铜板一斤也得卖了。等到晚上还没卖出去的,就基本上是人家挑剩的了,这样的菜只有三种人才会来光顾,要么是穷的吃不起新鲜菜,要们就是一毛不拔的守财奴、吝啬鬼,这样的人就算有钱也要吃便宜货,虽不多,但的确有。最后一种就是那些喜欢赚昧心钱的酒楼老板和包伙食客栈的老板。他们就会派一个青衣皂褂的小厮套着车来,把那些剩菜全都敛回去做菜卖给客人吃,这种时候摊主就没办法提价钱了,一个铜板一斤也卖。 温妮莎和倾城来的时候,天刚过午,这个时候的菜已经不十分新鲜,温妮莎却说“没关系,林里大了什么鸟都有,我就专能挑出好得来”。 温妮莎买菜的时候堪称经验老道眼疾手快,不像别人那样几个人挤在一起,一棵一棵地去挑选,而是把所有的菜都抱进自己的篮子,接着将她不要的菜再一棵一棵地扔出来,她从来不和别人共同挑选,她只让别人去挑选她不要的那些菜,她的两只手飞快地在篮子里进进出出,她眼睛同时还向别处张望,四下逡巡,象一只小母鸡,一发现目标,就不声不响得钻过去,一把按住。 她把菜篮子装得满满的,护在两膝之间,有时候走开一会,有三姑六婆来拨弄她的篮子,就说:“这个真好,谁家的?”温妮莎听见,遥遥的拍两下巴掌,竖起柳眉大声道:“喂——我的——我的——不卖!”然后让倾城帮她看着篮子,转身再次没入人流中。 回去的路上,倾城帮温妮莎提着篮子,问她买那么多菜和肉干啥。温妮莎说:“做点心卖呗。我们家的点心很有名气,得月楼专请我娘掌厨做这个,但是因为身子不好,一直没答应。只是每次我登场弹琴、唱歌,妈妈定要去看,顺便带着自制的点心去卖——专有老茶客等着吃呢。” 回来时,莲姑姑正在喂鸡,端着个笸箩, 抓了一把碎米,一面撒着,“咕咕咕”的低声呼唤,鸡们听见,雀跃不已,纷纷跑了来,笑眯眯的昂着脸。米一撒下,一窝蜂的扎进头去,脑袋急速点动,毛烘烘得屁股翘得老高,随着脖子的动作向相反方向摆动,非常可爱。 看见两人回来,莲夫人笑着迎上来,要接篮子,倾城连说不用。莲夫人又问他们城里人多不多,路上累不累,温妮莎一一答对,指手画脚,眉飞色舞,莲夫人含笑听着。脸色却显得格外苍白,不时擦汗,目光中也透着疲倦。倾城方一关问,她就说有点累,不打紧。虽觉不妥,却不好再说什么。 转眼快到演出的日子了。每逢得月楼演出之日,听众云集,堪称一时盛会。客人多,去吃点心的人多,楼里大师傅忙不过来,就从外面跟些小商贩定好,允许他们来做买卖,但是要给楼里分成。 从温妮莎初次登台开始,莲夫人必要来看,一时给女儿加油捧场,二来也怕有人闹事,欺负姑娘。左右无事,就也自做了几样点心带来,送给乐班子同仁、楼里跑堂掌柜人等品尝,谢谢他们照顾女儿的恩情。后来不论哪一个尝了莲夫人的手艺,都赞不绝口,说是比专门的点心师傅还强,于是得月楼掌柜就想请她来掌厨,专做各色茶点、零食。 莲夫人素来不喜抛头露面,就托病辞了,但是耐不住众人请求,每逢乐班表演,她都带些新制的点心来犒劳,母女生活不易,大家都知道,不论谁吃,少不得贴补她些钱,反而比那些专门做买卖的商贩赚得还多,而且小有名气,很有几位官人慕名而来,就是要品尝莲夫人的茶点。 倾城看出莲夫人身子委实不好,怕她操劳,便要帮忙打下手。莲夫人当然欢迎,对温妮莎说:“你瞧,别人都知道我这手艺好,跟着学,你可好——做饭不及格,吃饭得双百。”温妮笑嘻嘻得说:“他做,我吃,不是正好?”“不害臊!”莲夫人慈爱的一笑,任她去练琴了。 与倾城的想象不同,莲夫人做的点心,并非如帝都糕饼名店的货色般花样百出,不过是混沌、包子、烧卖之属,很简单,但作出来就是与众不同,比那些精巧如艺术品的御用名点更好吃,也更实惠。 比如馄饨罢。别人卖的馄饨只有一种葱花猪肉馅,汤是清的。莲夫人的馄饨除了猪肉馅的,还有鸡肉馅的、螃蟹馅的,最讲究的是荠菜冬笋肉末馅,这种肉馅不是用刀刃而是用刀背剁的,汤汁浓厚,肉馅粘软细腻,非常鲜美,作料也齐全,除了酱油、醋,还有花椒油、辣椒油、虾皮、紫菜、葱末、蒜泥、韭花、芹菜、芫荽等好多种,最特别的是自家菜畦里中的几种不知名的香草,那是调味的精髓。混沌煮熟了,一口咬开,淡棕色的肉馅,嫩绿色的菜蔬,淡黄色的作料香草,看着悦目,吃着爽口,真是无上美味。再配上蔬菜、香菜调配的肉汤,更是锦上添花。 还有那包子,这是点心里头的祖宗,谁都吃的家常东西。就算这个。莲夫人还是能匠心独具,想出两个独门的花样:一个是“酱汁排骨包”,一个是酱肉咸菜包。 做“酱汁排骨包”,先要用各色香料、作料配出独门卤料,专选刚刚长成肉质新鲜的小猪,买来排骨,卤一大锅。八成熟的时候捞出排骨来,剔下肉,做包子馅。 做馅的时候有窍门——这回倒不在配料多么神奇——关键是那个排骨肉,绝对不能用刀切碎,要用手一点点的撕成小块,把小肉块再撕成一条条的肉丝,要馅小心,顺着肉丝肌理撕,不能断了纤维。断了,客人嚼起来就不对味了。 各种点心里,倾城最喜欢的是“凤梨闷糯米饭”。这个做起来很简单。把凤梨洗干净,不要削皮,平平切去蒂部,用小刀子把果瓤掏出来,凤梨就变成了一个空心盒子模样的东西。然后把上好的香粳碧糯米淘干净,和切成碎丁的凤梨果瓤搅拌均匀,塞进凤梨壳中,再把切下的果蒂在塞回去,上屉蒸熟,就成了。吃的时候用碟子托着凤梨,揭开果蒂,香喷喷绿油油的糯米饭中点缀着鹅黄色的凤梨肉,又甜又糯,还有一股凤梨的清香,美味极了。还有千层油糕、手抓饼、 蜂糖糕、玫瑰馒头,就比较普通了。但是都很好。 连日来温妮莎回乐团排演,倾城跟莲夫人学习厨艺,两天下来,竟也有了师父六七分的火候,有几样点心,连温妮莎都辨不出来出自谁人之手。明天就是五月三十,是演出的日子,本来说好了三个人一道进城,不料到了晚上,莲夫人突然发起高烧来,一病不起。 第八章 兰因絮果 莲夫人病的很重。白天还好好的,一入夜就开始咳嗽,脸色惨白如纸,一叠声的喊心口痛。温妮莎要去请大夫,莲夫人却不准,夜深路远,怕危险,说忍一忍就好了。可是到了后半夜就开始咳血,吓得温妮莎不知如何是好,哭个不停。倾城见事不妙,就悄悄对温妮莎说:“你快去请大夫,再拖延下去恐怕要糟。”温妮莎含泪点头,匆匆奔出门去,留下倾城服侍莲夫人。 莲夫人已经病得神智不清,拉着倾城的手,却不住口的喊女儿的名字。这病不是一天做下的,日积月累的辛劳,连年累月的忧虑、悒郁,宿疾已深,发作起来,真是病来如山倒。倾城的魔法力可以疗伤,对莲夫人的病却无能为力,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好容易等到天亮,温妮莎请来一位大夫,急急的号了脉息,沉着脸出来,见了两人,先摇头叹气:“为什么拖到现在?若是早些日子调理诊治,就不妨事了。”温妮莎吓得哭了起来,倾城厉声道:“你少胡说!我姨妈是肝阴亏损,心气衰毫,六脉皆弦,不过是郁结之症,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你故意夸大其词,到底什么意思!”那大夫冷冷一笑,说:“听小姐这话,想必也不是那等不懂装懂的,可话又说回来,这世间可有必定死人的病?若是不加调理,拖延久了,头疼脑热都是致命的祸患,更何况阴衰血枯郁结之症?令姨母的贵恙,是个折磨人的病,怎么说呢?调理保养的好,就晚些,要是不能够,就早些,反正,先预备下,冲冲喜,说不定能好起来呢。”留下方子,就告辞了。 温妮莎被他这席话吓得丢了魂,便要进城买药,倾城却说:“你留下多陪陪姨妈,买药的事就交给我。”温妮莎略想了一下,说:“那你多小心,快去快回,我一个人好害怕……”自去照顾莲夫人不提。 且说倾城匆匆进了城,买齐了药,前脚走出药铺,忽听见身后有人叫道:“叶姑娘——叶姑娘——”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仍往前走,突然想到自己不就是“叶小倩”吗?回头一看,得月楼掌柜二叔正冲他挥手。猛然想起今天正是温妮莎演出的日子,因为莲夫人的病,都把这事给忘了。 无奈之下,只得过去跟二叔说明,顺便替温妮莎请假。二叔听说,连连跺脚,叹道:“我就说呢!怎么到这时候了还不过来,唉,温妮这孩子真命苦,她娘也是个命苦的人哪!菩萨保佑莲嫂子平安罢。”连声念佛,又招呼一个小伙计:“马上去药店,各色补血益气养神的好药,不拘人参灵芝何首乌还是别的什么,一样买上半斤,叫人包好,并五百块银币,一并给莲嫂子送去,算我一点心意,只盼望她们母女平平安安就好。”倾城本想婉拒,又想到莲夫人母女日子过得着实拮据,那方子中又很有几味药贵得吓人,吃了今天得,明天就不知道哪里找钱买药了,遂道谢收下。 倾城便要告辞,二叔却说不忙,问道:“温妮莎陪着莲嫂子,今天怕是不能来了。进孝当然是好事,可我们该怎么办呢?没有她的七弦琴,客人可是会骂娘的哩。”倾城道:“二叔说得是,可我们实在无暇分身呀。”二叔又说:“要不,小倩姑娘你来试试怎么样?救场如救火,我这也是急病乱投医,实在没办法,您别见怪。”倾城苦笑道:“我也很想帮二叔这个忙,可是在脱不开身啊!”二叔忙道:“这个不要紧,小四——去,牵匹快马,替小倩姑娘把这些药送到莲嫂子家,告诉她们,就说我留下表小姐帮个忙,晚上套车送她回去。”那伙计应了一声,不由分说,抱着药材飞马而去。倾城无法,只得跟着二叔进了得月楼。 得月楼上下两层。下层是个大敞间,来一个客人,伙计就送来一把藤椅,一个小茶几,自己找地方坐。人太多了,闹哄哄的挤成一团,人缝里还插了些没有座的,只好做小板凳。并有很多挎着篮子卖瓜子、烟草、果子、点心的,此起彼伏的吆喝,台上没开演,下面先唱起了对台戏。 楼上档次较高,都是隔开的单间,摆着红木桌、大藤椅,自成一个小天地。那里的水是天落水,上百种茶叶任君选择,几样货真价实的名茶,都是昆仑的舶来货,煮水用瓦罐,燃料用松枝,磁壶泥壶紫砂壶,各有各的用处,各有各的说法,真正懂茶的才明白里头的学问。 乐团就在楼下表演,一张大红幔子把大厅格开,幔子里面就是后台。 二叔带着倾城钻进去,咿咿呀呀的管弦声就赛过了前面的嘈杂,迎面走来一对中年男女,男的相貌俊朗气度非凡,女的眉目如画举止端庄,一看便是非凡人物,脸上却都现出忧虑之色。 二叔迎上前去,把两人介绍给倾城,原来他们就是乐团的班头梅森、莫铃夫妇。 夫妇俩年约四旬,都是很和气、善良的人,没有儿女,把温妮莎当成亲闺女似的疼爱。琴师梅森是她学艺的老师,莫铃是师母。两人不但是出色的乐师,武学上也有很深的修为,年轻时候也是北朱雀有名的侠侣,与总督私交甚笃,虽然不在公门吃钱粮,却替官府捉了很多臭名卓著的江洋大盗,后来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两人看淡了名利,对江湖生涯也厌倦了,干脆退隐,在苍翼城办了一个小小的乐班,自得其乐。 刚开始时乐班就是夫妻店,没有旁得人,后来收养了几个孤儿,选那可造就、容貌端正的,学些小曲、歌谣,竟也唱得不错,高兴的时候一家人就去街上露天演出,观众很是不少,掌声、喝彩不绝于耳。后来又有了小才女温妮莎,乐班的名气就更大了,苍翼城老老少少,鲜有不知道的。 得月楼掌柜风闻此事,就把梅森夫妇请来,愿意出钱请他们在得月楼演出。两家一拍即合,就定下了每月初十、二十、三十三个档期,届时到得月楼吃茶听琴看歌舞的客人一日比一日多,慢慢得就成了规矩。 听说倾城想参加,梅森便问她学过什么曲子歌谣,懂不懂音律,倾城一一答对,梅森非常满意,叫莫铃带她去化妆。 稍顷出来,果然艳光四射,惹来满班子兄弟姐妹翘首观望,赞不绝口。都说:“表小姐生得这样美,很应该唱曲子,弹琴就大材小用了。”莫铃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要是小倩姑娘也弹琴,温妮的风头就被抢光了,还是唱歌好。”便问倾城意下如何。到了这个地步,倾城也顾不得脸子,索性豁出去,一口答应下来。但又一条,绝对不可以透露她的身份,哪怕是叶小倩这个假名字也不行。 观众听说把温妮莎的琴改成了歌,都在那里议论纷纷,猜测那女子到底是哪路神仙,竟然能够代替乐班台柱温妮莎的地位?但听管弦大作,鸾笙凤笛一如往日,台上却空荡荡的,不见有人出来,众茶客越发好奇,皆翘首以待,良久,仍不见她出来,真被吊足了胃口。正沉不住气的时候,忽见红帷一挑,一个身段妖娆的姑娘,半低着头,姗姗走上台来,装束打扮,都与一般的歌女不同。只见她身着红绞细袄,配一副红罗折裙,绿云掠鬓,翠眉含颦,轻移莲步,款款来到台中,在那琴案前坐下,抬手一播琴弦,噌噌淙淙的琴音宛若一江春水,不急不许的流淌出来,仿佛怨女思春,少妇怀远,幽幽切切,撩人情怀。下面的人听了,不觉生出“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的况味,一颗心扑腾腾几欲跳出嗓子眼儿,千种旖旎,万般缱绻,一发压上了心头。就在这时,只见那女子螓首微抬,含羞带怯的朝台下瞄了一眼。就着一眼,台下立时鸦雀无声,不知过了多久,忽听楼上雅座内有人叹道:“人间佳丽,怎至如此?便是桂宫娇娥云间仙子,见了这位姑娘也要汗颜啜泣了。我吴世人走遍天下,也曾见过美人无数,今日才算明白古人所谓‘倾城绝色’为何!” 众茶客连道“同感”,齐声喝彩。 忽听羯鼓一声,众人忙又安静下来,屏着呼吸,生怕听漏了半个字。 一番轮指过后,琴音暗转低沉,只听叶小倩唱道:“人初静,月正明,纱窗外玉梅斜映,梅花笑人便弄影,月沉时一般孤零……”歌喉甜而不腻,恍若黄莺出谷,乳燕宛啭,最难得的是情真意切,字字韵味十足,或高或低,声声入耳。台下人不管远近,都不禁生出“她的歌是唱给我一个人听”的感觉,不免有些飘飘然了。正心旷神怡之时,琴音戛然而止,叶小倩起身谢幕,在惊涛也似的掌声中下台去了。刚到后台,身后香风袭来,一双软绵绵的小手蒙住眼睛,一人捏着嗓子笑道:“好哥哥,猜猜我是谁?”“温妮,你怎么来了!”倾城惊讶的转过身来,温妮莎俏生生的立在身后,笑靥如花。 “叶子哥哥,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妈妈已经好了,是她叫我来带你回家呢。”温妮莎兴高采烈的笑道。 “好了?”倾城简直不敢相信。 “嗯!小四送了药去,我娘吃了服药就能起床了,气色简直比平日还好,一点也不像病人。我还以为那个大夫是骗人,不料竟是个神医——” 倾城沉吟不语,心道:“这哪里是痊愈?分明是回光返照!”一念至此,心急如焚,拉着温妮莎的手说:“温妮,我们快回去,别让你娘久等。”“嗯!我这就去找师父师娘,我娘还有一封信给他们呢。” 温妮莎前脚刚走,掌柜二叔又叫人招呼倾城,说:“有个吴世人吴公子赏了一千银币,定要请她再上台唱一曲。”倾城无法,说道:“下不为例,我有急事,唱完就回去。”于是再次上台,唱了一曲“凭栏人” 只见她唱道:“客有吴郎吹洞箫,明月沉江春雾晓。湘灵不可招,水云中,环佩摇……”又博得了满堂喝彩。 那吴世人遥遥的笑道:“曲子好,唱得好,小姐人更好,可惜我这吴郎不识洞箫,不然定要跟小姐合奏一曲《乘龙引凤》了!”说罢大笑,众茶客也都笑起来,夸赞吴公子名士风流。 吴世人意气风发,又发下重赏,请她再唱一曲,倾城道谢婉拒。不等下台,便有吴公子丫鬟递上条子,说是吴世仁请她过去说句话。温妮莎一把将了条子去,骂那小丫鬟:“瞎了你得眼!敢是把我们这里当成窑子了么?回去告诉姓吴的,再来狗眼看人低,仔细姑夫人剥他的皮!”说着把那条子撕得粉碎。那丫鬟不敢还嘴,眼里含着一包泪发呆。 倾城卸罢妆走了来,刚巧瞧见她骂那丫鬟,立时一愣,忙拉开温妮莎笑道:“人家连点了几个曲子,又赏了那么多钱,见我一面也是常理,朋友交得交不得两说,何苦跟个小姑娘呕气呢。” 温妮莎嗔道:“那些个老爷少爷能有什么好玩意儿!肚子里那些个花花肠子瞒得了人瞒不了我——准是看你唱得好人又美,起了坏心!”又埋怨倾城:“我都说不叫你上台了!请神容易送神难!出了风头,还得我这妹子圆场,真是的——你以为卖唱那么容易么!”倾城又好说歹说,才劝得温妮莎勉强点头,叮咛道:“他要是约你出去,能推尽量推,要是不成,你就说下来换件衣裳,他敢乱来,你就大声叫,我们马上就到。” 温妮莎一走,倾城飞一般的冲过去,抱住那丫鬟,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倒是她先柔柔的说,“主人,小迦好想你呢。” “小妮子,你怎么来了?”轻抚着小迦的发丝,倾城不胜怜惜的问。 “跟纳兰将军一起来的——她正在楼上等你呢。” 倾城这才恍然大悟:“吴世仁”就是纳兰婉容假扮——吴世仁可不就是“无是人”! 一同上了楼,女伴男装的纳兰婉容忙迎上前来,压低嗓音,激动的道:“君上,总算找到您了——大家可都急坏了!”此时此地见到纳兰,倾城也感动的难以自持,呆呆望着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纳兰脸一红,低声道:“君上……我——我们都很想你……”“都是我不好,一直没有跟外头联络,现在情况如何?” “已经跟易水寒的部队会师,飞鸿王爷的军团也打了胜仗,很快就会过来助战,到时候,攻城一战势在必行。” “不行!现在万万不可攻城,回去给艾尔将军和易少帅带个话,就说我叶某人立下军令状,一个月内,必能兵不刃血拿下苍翼城!” 纳兰婉容笑道:“君上,这也是艾尔将军给您的任务——可一个月不行,最多半个月。在这个期限内,我们能够拖住王爷,过了十五天,就只好请君上离开苍翼城了。” “十五天就十五天罢!”倾城喝了口茶,自信的笑道:“不过,你得把小迦留下来帮我。” 纳兰走后,小迦偷偷告诉倾城,“主人啊,小迦擅自做了一件事,请您责罚。” 倾城奇道:“你这鬼丫头,又耍了什么花招?” 小迦羞笑道:“主人一进城,我就心惊肉跳,作了一个……两个——三个恶梦,不放心的很,然后……就把廿八暗天使调来了。” 倾城大喜,抱着她亲了又亲:“乖宝贝!他们现在哪里?” 小迦吹了声口哨,一群幽灵也似的黑衣人立时出现在厅前,齐齐跪倒,向倾城请安。倾城欣喜若狂,忙叫他们起来,笑吟吟的对小迦道:“这回你可帮了我得大忙!” 正说话间,听见楼下吵闹,原来是温妮莎见吴世仁下了楼,却不见倾城出现,以为出了意外,正跟人争执,一意要上楼。 倾城忙命廿八暗天使隐身,吩咐他们暂且不要出现,等到需要时,自然会发信号召集。这时温妮莎已经冲上楼来,像只灵巧的狸猫,在狭小的楼梯间腾挪闪跃,纳兰婉容带来的侍卫被她一一放倒,其中不乏军中顶尖高手,却连她的衣角都沾不着,三两下就被小姑娘一脚踢下楼去。 倾城暗自喝彩。没想到温妮莎的武功竟高到如斯地步,以此观之,梅森莫铃夫妇也不是易于之辈,这小小的乐团,还真是藏龙卧虎呢。假如能够妥善利用这一股力量,对于自己颠覆苍翼城的计划,无疑大有裨益。正思索间,“吴世人”已经带着人逃走,温妮莎冲倾城一笑:“好哥哥,我还可以吧?” “很厉害,对付草包足够了。” 温妮莎小嘴一扁,嗔道:“哥哥呀,我是女孩儿,能这么厉害就不错了。” “很对。”倾城笑道:“色狼们的要求比你更低。” 温妮莎咯咯娇笑,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猛地在脸上吻了一下,羞笑道:“哥哥,你真坏!”忽然发现小迦挽着倾城胳膊,心中一阵酸楚,气哼哼的走来,瞪了小迦一眼,问:“你是谁!”小迦早从倾城口中得知温妮莎母女的事,忙上前请安,柔声道:“温妮姐姐好,我叫小迦,是君上的侍女。”温妮莎见她温柔有礼,生得又娇丽可人,便有几分喜欢,笑道:“好姑娘,以后我就叫你小迦妹妹可好?”小迦含笑点头,又说:“刚才那个吴世人是主人的朋友,不是坏人。”温妮莎嘿嘿窘笑,说:“幸亏我没打他。” 三人一道回家,远远看见茅屋炊烟冉冉,温妮莎笑着对小迦说:“妹妹,饿了吧?等下尝尝我妈的手艺,包你吃得流口水。”小迦笑道:“我睡觉的时候才会流口水呢。” 屋里静悄悄的,莲夫人坐在锅灶旁一把小板凳上,垂着头,手中还拿着一把青菜。 “娘,怎么睡在这里啦!”温妮莎推推她,莲夫人却没有醒来。 “娘——娘——你醒醒啊!”莲夫人没有回答,她再也不会醒来了。温妮莎愣愣出神,倾城、小迦也难过的落下泪来,想劝温妮莎节哀,她却直着身子栽倒,已然昏厥过去。小迦忙扶住她,含泪问:“主人,怎么办哪?”倾城叹了口气。 等到温妮莎苏醒过来,天已经黑了,她哭着喊着叫娘,倾城、小迦劝不住她,只得由她发泄。就这样从晚上哭到黎明,哭累了,才昏昏睡去。 翌日醒来,温妮莎默默起身,对倾城、小迦说:“我娘在哪里?你们是不是已经把她埋掉了?”两人相顾无言,心想:她可别是伤心过度得了失心疯。 温妮莎径自来到庭中,那里已经被充当灵堂, 莲夫人也已经被收敛。温妮莎跪在母亲灵前默默垂泪,倾城、小迦走来,劝她节哀顺便。 温妮莎摇头苦笑:“你们说的我都懂,可是我娘已经去了,我心里乱得不得了,不知道该怎样才好。”说着又哭起来。 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叹息,一人说道:“温妮,你这样软弱,莲夫人泉下有知,也会伤心失望。”“是你!”温妮莎诧异得回头,只见一个身着素白孝装得美妇人走进灵堂,竟是青雀夫人!身后跟着一对男女,也都面带戚色,正是梅森、莫铃夫妇。 温妮莎大惊,急声问道:“师父师娘,你们怎会跟她走到一路。”梅森长叹一声,说道:“傻丫头,难道你不知道么?你娘叫你交给我得那封信,正是她亲手写下,托我转交梅公主的遗书啊。”莫铃也说出一番话来,只听得温妮莎目瞪口呆,倾城也豁然开朗,真正明白了奥兰多一家与梅、莲两夫人的恩怨。 原来梅森、莫铃夫妇当年本是一对侠侣,十五年前因为追缉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残剑”,与当年实力不在清华门之下的白虎天残门结下梁子,门主天残客下令追杀,夫妇俩屡次遭袭,几乎死于非命。幸亏青雀夫人曾对天残门有恩,出面斡旋,总算保住两人性命。从那以后,梅森、莫铃夫妇就退隐江湖,甘愿以青雀夫妇奴仆自居,报答救命之恩。 十数年时光转眼即逝,青雀夫人眼瞅着李莫、莫里森不成器,便有心请她们母女回来,收养温妮莎,继承领主之位。不管怎么说,温妮莎是她侄女,总比那两个亲。 奥兰多却不同意,怕温妮莎回来后沾染纨绔习气,反而有弊无利,派出莫铃和梅森,一方面保护,此外也有督导之意。 之后不久,青雀夫人就请他们以办乐班为名,暗中保护莲夫人母女。两个女人隐居荒山,又都是罕见的美人,麻烦怎会少?若非梅森、莫铃多年来默默保护,莲夫人母女别想过一天安稳日子。这些用意温妮莎被蒙在鼓里,莲夫人却很清楚,之后送她去乐班学琴,也是青雀夫妇早就安排好了的。等到温妮莎成年,果然才貌双全,不负众望。奥兰多也曾扮成茶客,暗中观察女儿举止,大为满意。 是时乌鸦领刚刚宣布独立,与帝国关系异常紧张,奥兰多为防不测,早早的定下遗书,立温妮莎为乌鸦领总督继承人,交给莲夫人。 青雀出示了莲夫人的遗书,果然内中又夹着奥兰多的手书。看着遗书,父母音容犹在眼前,人却已身在黄泉,温妮莎悲从心起,不禁又落下泪来,众人亦感凄然。倾城劝了温妮莎几句,她却哭得越发厉害,只得送她回房休息。温妮莎拉着他的手,低声唤道:“哥哥,抱抱我,我怕……” 倾城便把她抱在怀里,柔声劝慰。温妮莎愣愣看着他,一粒粒泪珠断线珍珠般涌出来,拉着倾城的手,抚上自己脸颊。湿漉漉的皮肤就象某种水果的表面一样光滑柔嫩,内中藏着火样的热情,两颗心越是接近,那血脉相连般的幻觉就越发真切了。一时无语,都有些痴了。不知过了多久,温妮莎突然问道:“哥哥,你想不想我去当总督?”倾城不假思索的说:“你喜欢就去,不高兴就不去,无论你变成怎样,都是我的好妹妹。”温妮莎甜甜一笑,柔声道:“好哥哥,你真好,我好喜欢你呀。喜欢的……不知道怎样才好。”倾城笑道:“就像我喜欢你那样。”温妮莎抿嘴羞笑。倾城心中一荡,在她红润的樱唇上印下一吻,问道:“你现在告诉我,到底想不想当总督?” 温妮莎叹道:“我想也没用啊。李华、莫里森会容得下我?”倾城微微一笑,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不是还有个哥哥,还有师父师娘,还有姑妈青雀夫人 ?[-99down]有我们襄助,你这个小总督是当定了!” 温妮莎眼睛一亮,诧异的问:“好哥哥,你是不是已经有计划了?” “机灵鬼,猜对了!”倾城颔首微笑,在她耳畔说出一番话来。 一辆华丽的香车缓缓驶向总督府,宽大的翠罗幔子上绣了一只展翅欲飞的凤鸟,引得行人纷纷侧目,他们却不知道,车内那位艳名远播的名女人也正揭开帷幕一角向外窥望,当一对倩影自街角出现时,她紧抿的唇角才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意。 “姨娘,这法子真行吗?”侍女打扮的温妮莎一只手搭在青雀肩上,不安的问道。 “好侄女儿啊,君上神通广大,你就别担心啦。”青雀回首一笑,把温妮莎揽到怀中,低声道:“李华、莫里森都是轻浮好色之辈,梅尔舒迪林更是色中饕餮,见了我们的叶小倩叶姑娘,不大破头才怪呢!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咱们就坐收渔利,这主意难道不好?” “好是好,可是我怕哥哥他……” “他怎样?好个痴情丫头,敢是动了春心了?” “哎呀姨娘!你又乱说话!”温妮莎粉靥飞红,急急嗔道:“人家只是替他担心嘛!虽说哥哥长得像姑娘,可毕竟是男儿身,你刚才又说那三个坏蛋都是一个赛一个地色鬼,要是叫他们识破了身份,哥哥不就危险了?” 青雀微微一笑,悠然道:“识破身份?这种事完全没必要担心,我早已有了万全之策,只要君上肯接受那个方法,就永远不会被人揭穿真正的身份。”温妮莎忙问:“是什么方法?一种很巧妙的易容术?”青雀含笑点了下头,接着又摇了摇头,温妮莎再要追问,她却岔开了话题。 青雀夫人携温妮莎回到总督府后半个时辰,一对青衣素裙的妙龄少女也来到了总督府门前。较高的那个戴着垂纱斗笠,看不清面貌,身段娇好,举止优雅,颇有大家闺秀风范。矮的那个做丫鬟打扮,肌肤白腻,明眸皓齿,好一朵温柔可人的解语花。两女在门前驻足,丫鬟上前叫开门,笑眯眯的问:“请问小哥,这里可是总督府?”那家人见她生得可爱,便将出那难得一见的好脾气,答道:“这里就是总督府,姑娘找谁?”“好耶!”一语未了,那丫鬟已经手舞足蹈的奔下台阶,拉着那戴斗笠的姑娘说:“主人!主人!我们找到了!”那姑娘微微点了下头,姗姗走上前来,给那家人请了个安,说道:“烦劳先生转告贵上,天香君胞妹叶小倩门外候教。”此言一出,那家人立时呆若木鸡,愣愣盯着叶小倩,嘴巴张得足有拳头大。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吃吃得道:“你……你真是天香君的妹子?”那姑娘也不答话,把那斗笠微微一掀,嫣然一笑。就这白驹过隙的一瞥,那家人便再也不怀半点疑心,自去通报不提。 叶小倩微微一笑,转身叮咛那丫鬟:“小迦,今后我就是叶小倩了,你可要记住,不能够再当众叫我‘主人’,少爷、公子当然更加不准——要叫小姐。” 丫鬟吐吐舌头,促狭的笑道:“知道啦,小姐小姐我的好小姐!妆狐媚子不害臊的假小姐!”原来她们正是乔装改扮的倾城、小迦主仆。 莲夫人病逝后,温妮莎成了乌鸦领的合法继承人,然而在现下的情况下,一个私生女想顺利继位谈何容易?更何况苍翼城内有梅尔舒迪林与李华、莫里森兄弟虎视眈眈,外有帝国军兵临城下,内忧外患交相并发,单凭青雀夫人的力量不足以支持温妮莎顺利继位,力挽狂澜的责任,无疑落在了倾城肩头。然而否极泰来,这也恰恰成了他兵不刃血收复苍翼城的绝佳机会。 假如能够辅佐温妮莎继任总督,那么苍翼城的控制权显然就会落在他本人手中,虽然很不情愿利用温妮莎,他却不得不抓住这一机会,勿庸置疑,聪明的青雀夫人也将会尊重这个合作基础,至于温妮莎,早就对他言听计从了。事实上,当倾城第一次从秋彤口中了解到青雀、莲夫人与奥兰多之间的三角关系时起,就琢磨着利用这一点达成和谈目的,之后刺杀与陷害虽然打乱了他的计划,却没有打消他的初衷,反而使他一步步接近了真相,最终发现了温妮莎这个至关重要的法宝。得月楼上纳兰婉容的出现,使他知道自己不再孤身作战,并取得了半个月时间实现计划,廿八暗天使与小迦的到来,更使他手中掌握的力量大大增加,故而才敢一口立下军令状,担保半个月内兵不刃血取得苍翼城。 温妮莎恸哭昏迷的那段时间,倾城已经与青雀夫人就自己的计划达成了共识,这一次,充当导火索的关键人物正是他的分身“叶小倩”。倾城不喜欢男扮女装,可这一次却别无选择,如果不用这一手,他根本没有机会再次进入总督府,与此同时,女性的身份也是揭穿梅尔舒迪林、大瘟皇等阴谋暗杀奥兰多的真相所必需的,凭目前手中所掌握的力量,他当然可以考虑使用更加暴力的方法铲除异己,然而暴易暴从来都不能真正使公众心悦诚服,反而会对正义失去信心,特别是在乌鸦领兵荒马乱人心不稳的情势下,对温妮莎名正言顺继任总督也非常不利。 叶小倩的在苍翼城内的背景也都编造的天衣无缝:来自帝都的千金小姐,姓叶名小倩,乃是天香君的胞妹,因为不放心哥哥一人在前线,便也随军来到塞北,一向留在飞雁关等待帝国军班师捷报,得闻奥兰多被刺噩耗,其兄被人诬陷成凶手,大为惊诧,挂念兄长安危,特带了侍女随从不远千里前来寻兄,本想先去帝国军营内寻找艾尔将军问明来龙去脉,不料半路遭遇乱军抢劫,险死还生,财物、侍从却已失散殆尽,只余一小婢在侧,唇齿相依,随着难民队伍,一路逶迤逃进城来,身无分文,举目无亲,实在无计可施,只得登门求助,希望能够查明真像,兄妹团聚。 知道叶小倩来历的人除了青雀夫人和温妮莎,就只有梅森、莫铃以及得月楼老板,都对温妮莎的遭遇深表同情,发誓保守她们的真实身份。倒是倾城曾在得月楼登台献艺,难保总督府内不会有人看到,好在姑娘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得人少,短时间倒也不怕穿帮。 稍顷,那家人又一路小跑着回来,说大少爷二少爷在花厅恭候,请主仆二人进去说话。李华、莫里森兄弟听说叶倾城的亲妹妹找上门来,初听之下简直不可思议,听管家说‘是个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的美人,面目的确有几分酷似叶小子’,便有些半信半疑,等到叶小倩主仆进来,李华一眼看见走在前头的小迦,立时眼前一亮,心道:果然是个绝色姑娘!管她是不是叶倾城的妹子,见上一面总是好的。满面堆笑起身出迎,不料弟弟莫里森已经先一步抢在前头,昂首阔步迎上前去,冲小迦一拱手,微笑道:“姑娘一路辛苦,快快进屋歇息罢!不才已经已经备下接风宴,早已恭候多时啦!”小迦忙请了安,含笑道:“少领主万安。”莫里森一甩头发,朗声道:“何必多礼!姑娘难道没听人说过?不才生性最是疏狂,平生最怕这等繁文缛节!姑娘驻跸蜗居,就是我莫里森的贵客,从今往后,姑娘的事就是我古利乌斯?莫里森的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姑娘若是不嫌唐突,咱们今后就兄妹相称可好?”“哎呀,这个……不太好吧……”小迦垂首窘笑。李华干咳一声,不急不许的走来,伸出一只胳膊,把莫里森自她面前挤开,淡淡的说:“不好意思,舍弟出言无状,叫小姐见笑了。其实——我古利乌斯?李华才是乌鸦领真正的主人。叶姑娘远道而来,有什么话,进去再说吧。” 又对一脸忿色的莫里森冷声道:“老二,我没说错吧?” “大哥英明神武!小弟自愧不如!” “你这不是真心话罢?” “大哥英明神武!小弟自愧不如!”莫里冷笑道。 “那个……不好意思,能否打扰一下?”小迦怯生生的截住他俩的话茬:“事实上,两位认错人了,我只是个侍女,这位才是我家小姐呢。” 李华、莫里森的面面相觑,目光转而集中在叶小倩身上,只见她默不作声的摘下斗笠,那当空的骄阳立时一黯,兄弟两个愣愣站在那里,成了泥塑的菩萨。 叶小倩微微一笑,曼声道:“两位公子为什么不说话了?难道小女子生得丑陋,吓着两位了?” 李华、莫里森忙道:“当然不是!姑娘生得太美,我们都看傻了。”争着请叶小倩主仆入座。 厅内早已摆下果、茶,李华、莫里森坐在那里魂不守舍,争抢着献殷勤、出风头,夸赞她生得如何如何美貌。 莫里森卖弄学识,率先夸赞道:小倩姑娘生得真美,满目含秋水,粉面似银妆;眉同青山秀,腮带芙蓉香;娇颜称独占,风流世无双。李华也不甘落后,赞道:玉骨冰肌美娇娃,天然温柔不胜夸;不语态含万种俏,一笑羞倒壮丹花。 这哥俩正经学问没有,淫词艳书看得可不少,这几句俗艳诗句也不知从哪摘录得来,听得她暗蹙眉头,几欲作呕,若非迫不得已,真想下狠手教训这两个混球。 心里这样想,倾城--也就是我们的小倩姑娘--却仍装出很开心的样子,仿佛全世界的纯洁、天真全写在她脸上,有意无意的挑拨李华、莫里森争风吃醋,火药味越来越浓,明里暗里口角不断,眼瞅着就要翻脸,不料就在这时竟变生肘腋——只见一人大步闯进厅来。先是冷冷瞪了叶小倩一眼,转而对李华、莫里森说:“大公子、二公子!叶倾城根本没有妹妹!你们千万不要上了这妖女的当啊!”冤家路窄,竟是大瘟皇到了。 (第七集 完) 第一章 媚惑众生 “大瘟皇伯伯,侄女可算找到您了!”叶小倩急中生智,三两步跑到大瘟皇跟前,拉着老头的手笑靥如花热情寒暄。 大瘟皇被叶小倩这一手闹懵了,张口结舌的问:“你……你到底是谁?我不认识你!” “哎呀——大瘟皇伯伯,你好坏喔!又来逗人家了!你当真不记得小倩了?” “什么小钱大钱!我根本不认识你——男女授受不亲,你……你快闪开!” “大瘟皇伯伯,你怎么这样绝情?就算小倩得罪了你,也该顾念我哥哥的情分呀?难道你们不是八拜之交的好兄弟吗?” “你少胡说!鬼才认识你哥哥!” “我哥哥就是天香君叶倾城。” “啊?他妈的!原来是那小子!他还没死?”大瘟皇气胡涂了。 “你看你看,终于承认得我哥哥啦。”叶小倩狡黠的笑了。 李华、莫里森本就色迷心窍,根本不愿怀疑美若天仙的小倩姑娘,又见她对大瘟皇如此热情,怎么看都像是旧相识,怎么大瘟皇反而说不认识她呢?“难道老家伙有什么难言之隐?”两兄弟不约而同的生出戒心。 叶小倩又扯住大瘟皇的袖子指天划地的说开了。先说大瘟皇与她哥哥是好朋友,两人在帝都结识,不打不相识,遂烧香磕头结义金兰。 又说大瘟皇过去对她一向很好,还想收她为女弟子,可惜哥哥不同意,还因为这件事险些跟大瘟皇翻脸,骂他是老色狼。 “大瘟皇伯伯,你跟我哥哥吵架,是不是因为他骂你是头老色狼?” “放屁!没有这种事!” “哎哟,你瞧你,脸都羞红哩。” 叶小倩接着又影影绰绰说起“鼎炉”之类的妖邪话题,说当初哥哥不愿意她拜在大瘟皇门下,就是因为什么鼎炉什么阴阳和合什么龙虎相济——据说是坏女儿家名节的邪术。 “大瘟皇伯伯,你快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邪术?为什么能坏人名节呢?”口若悬河之余,叶小倩抽冷子放出一只毒箭。 “我……”大瘟皇想说不知道,可是转念又想:龙虎、铅汞都是修道的基本常识,我当然知道,为什么要撒谎?要是说了不知道,别人就更加认定我是欲盖弥彰了。“我当然……”他又不好说知道,否则岂非等于承认了叶小倩的造谣。大瘟皇本就不是善于言辞的人,更何况对手又是牙尖嘴利辩才无碍没理也要狡三分的叶小倩?更加毫无还口之力。 再兼叶小倩不止是说,而且唱作俱佳,拉着大瘟皇时哭时笑时嗔时喜,便是泥人见了也要动心,大瘟皇是个虔心修道的老童男,平生最怕的就是女人亲近,被她又拉又扯推来搡去好似揉面团,情急之下,更是张口结舌前言不搭后语,他又是魔道名宿,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对弱女子动武,真真是肉在砧板有口难言了。 叶小倩一面暗中钳制大瘟皇,口中滔滔不绝的说着,另一方分心第三用:脑中也在飞快运转,想方设法圆了这个弥天大谎,最好能把大瘟皇拖下水。灵机一动,心下有了主意。话锋一转,又娓娓道出哥哥来乌鸦领和谈,也是受了大瘟皇的唆使。 说大瘟皇曾写给哥哥一封秘函,里面说什么“里外”、“应合”、很多莫名其妙的话。 “大瘟皇伯伯,到底里外、应合是什么意思呢?” “混账!根本没有这种事!你……你休要造谣生事!” “哈!我差点忘了,你在信里特别叮嘱过,说是‘不准在外人面前提起这些话’,对不对?” 大瘟皇说“对”不是,说“不对”也不是,欲哭无泪。 李华突然问:“是不是里应外合?” 叶小倩等的就是他这一问,忙点头,说:“对,就是里应外合!大公子英明神武,小女子自愧不如。”后面这句是现炒现卖莫里森的口头禅。 李华冷冷一笑,乜了大瘟皇一眼,脸色立时阴霾下来。 见机会已到,叶小倩再接再厉,鼓起如簧之舌煽风点火:“对了!信里还说什么‘联手干掉奥兰多’、‘事成之后’、‘兵不刃血’、‘万两黄金’之类,我都记不得啦。”一语未了,莫里森早已按奈不住,拍案而起,厉声道:“好个吃里扒外的老王八!若非小倩姑娘此番来到,我还真不知道你的真面目呢!” 不待大瘟皇申辩,叶小倩竖起柳眉嗔道:“二公子为何如此凶蛮?你这样呵斥大瘟皇伯伯,难道连尊老敬贤的礼数都不懂,抑或根本不把老人家放在眼里?你不把大瘟皇伯伯放在眼里,更加不会对我哥哥礼遇,你小觑我哥哥,自然也不会对我好,先前说的那些好听话,定是骗人的了!”莫里森连忙陪笑,说尽好话。被她一打岔,大瘟皇再也找不到话头了,只觉得冤枉,却无从辨白。 叶小倩得势不让人,柔声对大瘟皇说:“当初哥哥离京,曾经嘱咐过,万一将来有所不测,就到乌鸦领来寻他,若是寻不到,就请您代为照拂。还说前辈德高望重,聪明贤达,必然不会坐视不理,纵不能像哥哥那样事事无微不至,总也不至于落井下石,诬陷她是帝国奸细。又说,当初本应有师徒之谊,无奈阴错阳差,擦身而过,事后想起,小女子每每不胜唏嘘,自怜福薄,今日他乡相逢,也算莫大的缘分,若是前辈不嫌弃,就请收下徒儿吧。 ”说罢盈盈跪倒。 大瘟皇又气又急,跳脚大骂妖女,李华、莫里森两兄弟妒火中烧,哪容得明珠投暗,忙上前阻止。 “小女子无依无靠,两位公子又何必火上浇油呢?”叶小倩继续作戏,暗自狠狠扭了自家大腿一下,立时泪如雨下。 莫里森忙拍着胸膛保证:“一切有我,小姐尽管放心”。大瘟皇一辈子不近女色,见倾城哭得有若带雨梨花,越发艳丽妩媚不可方物,不禁也有些昏昏然。 李华冷眼旁观,醋意大生,心想:“大瘟皇平素行事诡异,的确很有可能是天香君派进城来的卧底,当初引荐他的骨碌布渊已经过世,谁知道他到底是何来历? “这老不正经想图谋人家妹子,就来了个假戏真做,先合谋害死了我爹,又过河拆桥,把黑锅扣在叶小子一人身上,自己则高枕无忧,以客卿之身留在总督府,等人家妹子上门投靠,好来个财色两得……难怪人说人老成精,这厮果然歹毒!倒是叶家小姐,好生可怜……”越想越气,兄弟俩同仇敌忾,对大瘟皇已然憎恶到了极点。心里这样想,嘴上更加不客气,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大瘟皇一向心高气傲,哪里肯吃这种气?然而寄人篱下,也实在没有脸面跟他俩分辩,只恨叶小倩挑拨离间,便要拂袖而去,找梅尔舒迪林来评理。 哪知叶小倩却又死死拉住袖子不准他走,以替大瘟皇解围之名,行火上浇油之实,说:“两位公子莫要胡说!前辈素来高风亮节视万两黄金如粪土,小女子才色皆无,他何来觊觎之心?倒是那‘水落石出’的秘密,前辈曾屡屡提及,似乎颇为看重,不知如今可否堪破其中奥妙?” 什么水落石出?李华、莫里森一脸茫然,叶小倩这才明白,他们根本对奥兰多的遗言一无所知,自己白白泄漏了情报,却没收到挑拨离间的效果,非常懊悔,气得把那口水眼泪全抹在大瘟皇衣袂上。 “什么水?什么石?”炸雷也似的怒吼自门外传来:“什么水落石出?” 铁塔般雄壮的梅尔舒迪林披发横刀,大步走进厅内,怒目圆睁:“快说!奥兰多的宝贝藏在何处!”原来他当初参与暗杀奥兰多之时,曾在旁偷听得奥兰多半句遗言,对那“水”、“石”之说一直铭记在心,如今乍听叶小倩提及,自然信以为真。 被他猛地一吓,叶小倩“花容失色”,哪还说得出话来?哭哭啼啼的说:“你这人,干什么吓唬人家?小女子哪里知道什么水什么石,你去问大瘟皇前辈好了。”她哭得“我见尤怜”,梅尔舒迪林是个莽夫,看在眼中,便有些神不守舍了,哪里还顾得上怀疑她的身份?冲大瘟皇一瞪眼,骂道:“老头,你干什么吓唬小姑娘?你说!‘水落石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瘟皇冷笑不语。梅尔舒迪林再三逼问,大瘟皇渐渐火大,沉声道:“提督大人可是想让老夫实话实说吗?包括那一晚花园暖阁奥兰多的死因……” 梅尔舒迪林脸色大变,就要动手,叶小倩再次不失时机的上前阻止,嗔道:“大瘟皇前辈是我在这里唯一的倚靠了,你不准伤害他。” 梅尔舒迪林悻悻的瞟了她一眼,这才发现她美貌如斯,不由一呆,遂色心大起,淫笑道:“你家大爷就要成为新总督,撵走城外的狗贼,就是帝国的皇帝,小姑娘,你就跟着大爷我罢!将来封你做个皇后娘娘,岂不比跟着那老冬烘强百倍,怎么样啊?”说着就要伸手去摸她的脸颊。 大瘟皇气得面皮发青;李华恨他横刀夺爱,亦怫然色变,莫里森更是耐不住怒火,伸手拦住梅尔舒迪林:“总督府邸,岂容得你这厮无法无天!识相就给本少爷滚开!”用力去推梅尔舒迪林,竟没推动,一时羞愤攻心,全力施为。不料梅尔舒迪林猛一撤身,莫里森扑了个空,收拾不住,一头装在门上,险些跌了个马趴。 梅尔舒迪林放声狂笑:“好儿子!老子先受了你这一叩头!等来日娶了青雀婆娘,就是你们的新爹!你们两个便宜儿子,还敢忤逆老子么?”梅林、莫里森虽不是青雀夫人亲生,却也受不了这等侮辱,正要翻脸,只听门外一人曼声道:“青雀命贱福薄,却也不甘容人予取予夺!” 环佩叮当,香风袭来,春晓掌风灯,秋彤挑珠帘,青雀夫人莲步轻移,来到厅前。 青雀夫人俏脸含怒,美目煞气流盼,默默的扫了厅内众人一眼,李华、莫里森讪讪低下头去,大瘟皇、梅尔舒迪林也不敢出声,叶小倩若无其事的回望着她,微微一笑。 “先夫尸骨未寒,难道这府里的事我就做不得主,你们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李华、莫里森哑口无言,梅尔舒迪林悻悻的扭过头去。 三人不再说话,青雀夫人又对大瘟皇不冷不热的说:先生远道而来,先夫与我一向待之以诚,无任欢迎——”大瘟皇刚欲分辨,青雀摆手制止,横了倾城一眼,接着说道:“如今先夫已然仙逝,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只是这女子,既然是那天香君胞妹,想必一般的狡黠难测,诡计多端,青雀适才冷眼旁观,见此女烟视媚行言辞闪烁,不可不小心提防。我这就带她回内院审问,定叫她照出原委,还先生个清白,如何?”大瘟皇被冤枉得甚惨,总算有人肯说句公道话,对青雀倍加感激,忙道:“全凭夫人分派。” 青雀点了下头,又对梅尔舒迪林说:“领主过世,贼寇围城,诚此非常时期,草木尚且含悲,大都督方才谈婚论嫁,叫举城军兵百姓怎不心寒? 奴家又颜面何在? 这等傻话,万万不可再对外人提起,你可记住了?”这话说得外冷内热,挑逗至极,暗含芳心默许之意。梅尔舒迪林大喜,忙不迭地点头应是。 “诸位都没意见,叶姑娘就跟我去吧。”一场闹剧收场,青雀携着叶小倩主仆扬长而去,梅尔舒迪林喜气洋洋,李华、莫里森对视一眼,都对青雀夫人地霸道深感不满,而对叶小倩的倾慕之情,也越发火上浇油不可遏抑。 一群人里,大瘟皇最是懊恼沮丧。暗叹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寄人篱下,多遭白眼,满心好意被当作冷水泼了,何苦来由!可怜重伤尚未痊愈,不便放手施为,否则刚才早就拿下那妖女叶小倩,严刑逼供,看她还敢妖言惑众造谣生事! 思忖之间,叶小倩的身影又自脑海中浮现出来,一颦一笑,即便在模糊回忆里,仍蕴含着无可言喻的神奇魔力,萦绕在脑海之中,任他五百年禁欲苦修的道行亦挥之不去。 突然,一个念头浮出脑海:那个叶小倩,该不会是叶倾城乔装改扮的?否则天下间又怎会有如此美貌的女子,又怎会偏跟我过不去,屡屡造谣陷害? 越想越对,恨不能立刻找到叶小倩,揭穿她的真面目!略一踌躇,终于下定决心,跟踪青雀夫人一行,潜进总督府内院。 叶小倩主仆成功离间李华、莫里森、梅尔舒迪林、大瘟皇三派势力,按照计划,由青雀夫人出面接应,来到阔别已久的花园后院,重逢秋彤、春晓,自然又有一番欢喜。不一瞬温妮莎也出来相见,看见倾城,小姑娘立时喜翻了心,不顾众人在场,扑到她怀里又抱又亲,娇痴依恋之情溢于言表。 廿八暗天使也早已随行潜进总督府,小迦已经安排他们暗中保护青雀、温妮莎等人,以免节外生枝。 稍顷,青雀回来,告诉倾城一个好消息:不久前骨碌布渊的大弟子弦歌已经秘密离开苍翼城,临走之前,留下一封信,招供了奥兰多之死的真相,果如倾城所说,真凶正是骨碌布渊、梅尔舒迪林、大瘟皇等人。如今骨碌布渊已死,大瘟皇和梅尔舒迪林尚未就戮,弦歌幸免于难,害怕两人报复,不得不逃离苍翼城。 此外,弦歌也留下一封书信,吐露了自己真实身份。他本是春江水月得力助手尘先生麾下重将,为了刺探乌鸦领与玄武夫瑞联盟秘密合作事宜,假意拜在骨碌布渊门下,整整做了八年卧底,如今受了刺杀事件的牵连,才不得不自动暴露身份。 倾城听罢心中暗惊。难怪当初骨碌布渊等七大高手布局暗杀自己之时,弦歌明明有机会,却莫名其妙的放过了,原来他竟是水月的手下。第二军八年前就布下弦歌这枚棋子,春江水月深谋远虑可见一斑。 青雀夫人又说:“出来弦歌一事,我还查明,那个失踪了的乾达婆老族长哈哈布里库因为无意中撞破了骨碌布渊等人的阴谋,已经被秘密囚禁在天牢内,若是能得到他的支持,我们的计划无疑又多了一成胜算。” 事不宜迟,倾城等人立刻动身,前往天牢,营救哈哈布里库。 再说大瘟皇,一路遮花掩柳,跟踪青雀来到后院书房。只见屋内灯火通明人影绰绰,等了许久,不见有人出来,正心烦意乱,忽见春晓、秋彤提着羊角琉璃灯出了书房,青雀等一干女眷跟在后头,穿廊过院,直奔后院去了。 一行来到总督府大牢,向狱卒交代几句,便有狱头领着来到软禁室,离着老远,就听见哈哈布里库破口大骂梅尔舒迪林狼子野心、忤逆犯上,骂骨碌布渊吃里扒外、不得好死,骂得累了,就拍桌子大叫道:“爷爷饿了,快拿好酒好肉来!”青雀、倾城相视一笑,命狱头开门。 哈哈布里库听见门响,噌的跳起来,喝道:“哪个王八羔子又来找打!” 抄起烛台便砸——忽见门扉开处,青雀夫人走了进来,不觉一愣,吃吃的问:“夫人——您怎么来了?” “老将军受苦了,青雀是来救您的。” “如此甚好!夫人快告诉我,总督大人现在可好?狼心狗肺的骨碌布渊可曾就戮?” 青雀神色一黯,递上一方信笺,说道:“这是先夫的遗书,老将军看了,就全明白了。” 乍听“先夫”、“遗书”,哈哈布里库眼前一黑,只觉得天旋地转,几欲昏厥,哪里还看得下去那遗书,掩面长叹,泪下如雨。众人见此老如此忠心,又是钦佩又是难过。温妮莎见他哭得伤心,亦感悲戚,走上前来,扶着老人柔声劝慰。哈哈布里库见她眉目间隐约有奥兰多的模样,知道是莲夫人的女儿,忍泣叹道:“有三小姐这样的好闺女,总督九泉之下亦可含笑瞑目了。” 青雀接道:“温妮不但是三小姐,更是乌鸦领新任领主,老将军如果当真感念先夫,就请与青雀一起来辅佐温妮罢!”哈哈布里库听了这一席话,忙后退一步,屈膝跪拜:“总督大人在上,请受末将一拜!”温妮莎哪里敢受,忙跪下对拜还礼,一迭声的说:“老将军折煞侄女了!”自有秋彤、春晓扶起两人。 众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一声口哨——是巡逻的暗天使传来了警报,青雀、哈哈布里库大惊失色,倾城笑道:“夫人、将军不必过虑,不过是只乱窜的老鼠罢了。”交代小迦出去查看。 不一会小迦提着一个昏迷不醒人回来,往地上一丢,好整以暇的道:“老鼠捉来啦!”哈哈布里库低头细看,那人白发长髯,竟是大瘟皇! “小迦,你是怎么抓住他的?”倾城也对小迦轻易生擒大瘟皇颇感诧异,老头虽然虎落平阳不比往日的威风,毕竟一身功夫仍在,就算是自己也没那么容易生擒得手,小迦又是怎么做到的?看起来好像不费吹灰之力似的。 “啊!很简单嘛。”老头儿趴在天窗里偷听你们说话,我悄悄走到他背后——”她蹑手蹑脚,模仿着悄悄走过去的动作,像只潜进鸡窝的小狐狸。“捡了一块大石头——”为说明石头之大之重,她原地转了个圈,双手高举过顶,瞪大杏眼,鼓起粉腮,摆出投石巨人的造型。“把他打昏,拖回来,就是这样了。”看着小迦纯洁的眼神无辜的表情,倾城叹了口气,强迫自己相信她的鬼话。 小迦生擒了大瘟皇,带到天牢内,这倒给哈哈布里库提供了一个金蝉脱壳的机会。哈哈布里库与昏迷不醒的大瘟皇对换了衣服,青雀又施展易容术,剪下大瘟皇的胡子,粘在哈哈布里库脸上,乍看之下,果然真假难分。 当晚,秘使廿八暗天使开凿园内池塘,放出池水,在假山根处发现一块大石头,背面刻着些密密麻麻稀奇古怪的符号,倾城看得一头雾水,温妮莎与青雀却能读懂:这就是乾达婆族的文字,那石头上刻得,正是古利乌斯家族的传家宝《五音绝唱》秘笈。 水落石出的谜底,至此终于揭开。 按照奥兰多的遗嘱,青雀抄录了《五音绝唱》秘笈后便把石雕毁去,把秘笈抄本连同当日莲夫人留下的“五音绝唱琴”一同送给温妮莎。那琴狭窄修长,乃是硬度尤胜精钢“梧桐玉”雕刻而成,不但可以演奏出天籁之音,琴内还藏了两尺青锋,名曰“五音琴剑”,是施展“五音绝唱”必不可少的宝物。 “水落石出”与《五音绝唱》的秘密,除了奥兰多,天下就只有青雀一人知道,如果她有半点私心,大可不必把秘密公开,私吞秘笈,如今却物归原主,对她的恩情,温妮莎自然感戴万分,真不知该如何道谢才好。 拉着温妮莎的手,青雀深情的说,我跟你娘虽不是一母同胞,却也情同姐妹,可惜你娘去世早,使我这个老太婆在丧夫之后又遭丧妹之痛。如今你孤苦伶仃,我亦膝下无人,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过继给我,也算代莲妹妹进一点做母亲的责任。温妮莎欣然应允,从此与青雀母女相称。 翌日一早,青雀、倾城督导温妮莎修习“五音绝唱秘剑”,开始还进展神速,不料学到那“喜、怒、哀、乐,四弦合一”的最后一招时,却遇到瓶颈,无论如何也领会不了“七情化五音”的境界,再也难有寸进。 学不成这招绝技,亲手替父报仇的胜算就去了三分,温妮莎十分焦急,青雀却安之若素,劝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尽管放心,我自有办法。”温妮莎问她是什么办法,青雀神秘的一笑,说:“现在还不能说,时机一到,自然会告诉你。”温妮莎一头雾水,正要追问,青雀却转而问她:“温妮,你觉得叶公子如何?” “叶子哥哥……当然很好——娘,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温妮莎像只嗅到危险的兔子,紧张兮兮的反问。 “当然是在替乖女儿盘算终身大事。” “哎呀!娘,你别乱说!他……他只当我是妹妹啦。” “只做妹妹你就满足了?”青雀寸步不让。 温妮莎羞红了脸,垂首不语,过了好一阵才细声细气的:“不满足又能怎样?这种事,我又不好先开口。”一语未了,羞得落下泪来。 爱怜的搂着女儿,青雀柔声劝道:“傻孩子,有娘在,你就开开心心的预备着坐花轿吧。”温妮莎喜极而泣,青雀幽幽一叹。 第二章 逆转阴阳 入夜后,青雀夫人派春晓请来倾城,说有要事相谈。来到书房,倾城惊讶的发现青雀今夜装扮格外迷人,仿佛一朵午夜盛开的玫瑰,艳丽里透着诱惑。女人总是很在意别人的评价,假如刻意着装打扮,那就更意味着她需要赞美了。于是倾城就说:“姐姐今夜真漂亮,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十岁,我叫了这声‘姐姐’,很是吃亏。” 青雀夫人妩媚的一笑,在对面藤椅上坐下,静静望着他。倾城被她看得发窘,不知道她到底再想什么。半晌,青雀夫人幽幽的说:“或许你没有说谎,可我听了,仍然很难过。”又说:“往后叶小倩赞美女人,切忌用漂亮、美丽之类的词,就算她是真心话,别人听见,也会跟我一样,误解成刻意的讽刺。”倾城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女装呢。 叹了口气,青雀夫人又说:“其实我对你的感觉非常奇怪,有时候当你是小弟弟,喜欢的不得了,可是你变成了叶小倩,我看见,就非常不好受——说是嫉妒或许更恰当。十年前,我也曾是个不可一世的女子,虽然不如叶小倩美丽迷人,却也着实风光了好些年,现在看见你,想起少年往事,年华似水,一梦十年,很是难过。” 倾城叹道:“当真身为女子,有几分姿色倒还可以自矜,然男子汉大丈夫,自当建功立业为先,相貌美丑无足轻重,古有名训:莫轻此时,千古尽在此一时;莫轻此身,三才尽在此六尺!” 倾城难得与人畅所欲言,这番话说得神采飞扬豪气干云,青雀夫人看在眼中,不禁心摇神簇,不知想到什么,雪玉也似的粉颊竟蓦地泛起两抹酡红,有如吃醉了酒,又似涂了胭脂,望向倾城地眸子,也水汪汪地煞是诱人。略一沉吟,青雀夫人徐徐说道:“虽三度逢君,至今仍不敢相信当真是男儿身。”说罢好奇地望向他鼓鼓囊囊的胸部。 倾城探手入怀,掏出两团充做伪胸的棉纱,笑嘻嘻的道:“两团棉花堵在心口,闷煞人了。”又想塞回去,青雀夫人却伸手阻止,似笑非笑的道:“既然怕闷,何必作伪,换个真的不好么?” “少了这个,叶小倩的戏可就唱不下去了。” 青雀夫人沉吟不语,忽而嘴角一翘,羞笑道:“妾身倒有一个法子,不必借助道具,一样让当你男扮女装惟妙惟肖,保管不露马脚。” “真有这法子?那可太好了!”倾城又是惊讶又是好奇,急切的问:“夫人可否教我?” 青雀夫人面色一肃,正色的问:“此事难倒不难,只是过于邪门,你果真愿学?” 略一迟疑,倾城说:“邪门也罢正宗也罢,都是人创造出来的技艺,何来正邪之分?只要不伤害无辜不违背良心不自残身体,在下就愿意。” 青雀夫人白了他一眼,娇嗔道:“你想的可怪周全!不伤害无辜不违背良心不自残身体?所有风险,都叫你推的一干二净,天下间有这等好事么?” 倾城笑吟吟的说:“姐姐你是漫天要价,我来落地还钱,咱们买卖刚开张,有话好说,总还有得商量。” 青雀夫人笑得花枝乱颤,长叹道:“傻孩子,人家这法子,当然不是要你害人、受苦,只是这心关难过。” 倾城大惑不解,迟疑得问:“可是违背天理人伦?” “天理怎敢违背,那人伦嘛……端看你怎么想了。”青雀夫人正色说:“姐姐身少年荒唐,耽于玩乐,二十年来的风流债,数之不尽说之不完,究竟跟多少人好过,自己都记不得了。你说实话,对我以往作为可有鄙夷之心?若敢是口是心非,我就再也不认你这个弟弟了!” “怪,为何问这个?”倾城心道:“难不成,那个乔装改扮的法子,竟与男女之事有关?”对于青雀夫人的风流韵事,倾城略有耳闻。然而他本人也算不上道德君子,老师平先生那幅德行,从小耳熏目染,虽没怎样沾花惹草,对这一干风流韵事也委实不当回事。于是摇头道:“游戏风尘,岂独男儿?两相情愿,何罪之有?高兴就在一起,不高兴就分开,只要彼此心安理得好离好散就行了,又没碍着旁人,何须他们置喙。” 青雀夫人脸色缓和下来,叹道:“你说的很好,我就是这样想的。我一生风流,阅人多矣,有诗酒之交,有棋画之友,亦有露水姻缘的,恩爱百日的;有为之产下一子半女的,也有两厢厮守的,虽放浪形骸,却皆发之以情,有缘则聚,无缘则散,既不骗人家财,又不坏人和睦,世人多骂我淫毒,这‘淫’字,我或许无可推卸,‘毒’却敬谢不敏!世皆碌碌,安知我心?那些无中生有恶语中伤的伪君子才是真正的蛇蝎之徒!”言语之间,尽显风流豪侠之气,倾城看在眼中,心折不已。 “只可惜,这么多年来,却未曾有半个男人是我真正看上眼的……”青雀又是一叹,长身而起,踱到窗前,探手摩挲那倒垂下来得吊兰,纤细如丝的叶子在水葱也似的纤指间蜿蜒,烛光摇动,粉红的火光投在她绰约的身段上,余光漫射向雕花纸窗,旋即又反射回来,给那副丽人剪影稳稳涂抹了一层朦胧的纱,分明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镜中花水中月,看不清,看不透。倾城微感茫然,一种深沉的灼热的欲望,在体内蒸腾着,内心的冲动成了万里平原上驰骋的奔马,渐渐不可遏抑,就要决堤喷出。 幸而脑中尚能保持一线清明,灵台失守的刹那,倾城忽道:“姐姐魅力无双,在下服了!” 青雀夫人旋风一般转过身来,惊讶之色溢于言表:“二十年来,你还是第一个不被‘合欢媚术’迷惑的男人!” 倾城暗道惭愧,若非他修炼的明镜阴阳功中,也有一节专门讲解“媚术”,今晚恐怕要丢人了。惊魂普定,倾城急切的问:“梅姐姐,你所说的男扮女装的法子,可与媚术有关?” 青雀夫人妩媚的笑了,站起身来,甜甜的说:“跟我来,换个地方说话。”径自出了书房。 倾城尾随青雀夫人直趋内房,来到卧室,打开衣柜,推开一扇暗门,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幽深的回廊曲径通幽,青铜壁灯播撒着旖旎的光,宽敞的大厅出现在回廊尽处,厅内砌着汉白玉的池子,水气蒸腾,淡淡的硫磺味扑鼻而来——竟是一眼温泉。 青雀夫人冲倾城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氤氲中呈现出迷离叵测的丰姿,倾城想把握它的本质,刚一凝神,它就散在水雾里,融化了。 待到回过神来,青雀夫人已经更衣入浴,晶莹白腻的裸体无声无息滑进池水,荡起一圈涟漪。泉水又软又滑,人在水里游动,搅起一阵又一阵浓烈的硫磺雾霭,倾城不由联想到了故乡那幽深炽热的火山,于是,自己心底的火山也爆发了…… 轻舒皓腕,拔下凤钗,乌云般的长发便流了下来,柔柔的浮在水面上。青雀夫人回眸一笑:“君上若愿修习逆转阴阳之术,便跟姐姐来吧。”说罢游向水雾深处。倾城不敢怠慢,忙也宽衣解带,追随美人鱼似的青雀夫人,游了过去。 池子对面的墙上,开了个小小的月门,游过月门,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座天然钟乳洞。千奇百怪的石钟石笋或孑然卓立,或倒悬穹顶,或攒成一丛恍若无名魔花竞相怒放,或峰峦起伏密密匝匝恍若刀山剑海杀气腾腾,在水光灯光的掩映下,焕发出五光十色的华彩。 四壁孤拔直上,到了穹顶却又遽然收拢,围成一个心形的洞口,尔时月射穹隆,氤氲袅娜,雾霭弥漫,有如素纨倒挂,流苏泻地。黑色的石影玉色的水波交相辉映,青雀夫人丰纤合度的身材在月光下更显曼妙无双。柳腰款摆,丰润挺拔的**在水波中摇曳,荡漾出满池春色,倾城面红耳赤,心湖亦起了波澜。 游了一盏茶光景,泉水渐浅,潜行近百米,泉水就深仅齐腰,两人便趟水而行。黑暗深处,有一点荧光,才发现是一盏琉璃长明灯,挂在岩石壁上,下方竟是一茎浑若天成的石雕莲花,美貌如画的白衣大士端坐莲台之上,双手合什,宝相庄严。 等倾城走到近前,青雀夫人便亲昵的牵了他的手,指着那雕塑说:这就是咱们的祖师欢喜观音。说罢盈盈跪倒,倾城也在她身畔跪下,给祖师像磕了三个头,算是入门了。 行过拜师礼后,青雀夫人自莲花石座中取出一本书,交给倾城,之间扉页上写着四个娟秀的小字《姹女真经》。倾城翻开看了几眼,竟是些裸女图案,略微翻了翻,窘笑道:“原来是女人学的功夫。” 青雀不置可否的笑笑,问道:“你没听说过玄武姹女宗?”倾城说不知道。青雀又问:“那么四方正宗呢?” 倾城呆了半天,吃吃得道:“也没听说过。天哪,我怎会孤陋寡闻到如此地步。” “傻小子!何必自责呢?别说是你,就算是换个再年长二十岁的老江湖来,也不见得知道。”顿了一顿,青雀又道:“说起来,四方正宗里的东、北两宗都有四五十年不曾行走江湖了。” 倾城心中一动,忙问:“南方正宗就是朱雀稷下,西方正宗就是白虎清华,青雀姐姐,我猜得可对?” “一点不错。余下两个,一是玄武极北毗卢寺,另一个是东方昆仑山天池的御剑通天宗。前者乃是佛门净土,以“玄武金刚宗”武术名闻天下,首座龙象法王三百年前就已绝迹凡尘,是神佛一般的人物,是否仍在人间,不得而知。寺内长老一级的人物也很久不出来走动,闻名天下的玄武三仙——巧仙人迦林、毒仙师高阳、雷仙子娥眉——也是毗卢寺出身,据说乃是龙象法王的亲传弟子。 “至于御剑通天宗,历年来以昆仑剑道正宗自居,掌教道魔老祖修为通神,已经是陆地神仙一级的人物,为人也算正派,可是门下弟子却良莠不齐,干下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败坏了御剑通天宗的名声,近些年来已经被视为魔道了。” 倾城记得大瘟皇就是御剑通天宗门下,居然敢公然以魔道魁首自居,以此观之,道魔老祖的真该清理门户了。 东土昆仑天池,南方朱雀稷下,西天白虎清华,极北玄武毗卢,合称天下四方正宗,近些年来东、北三方都鲜有高手现世,开宗立派最晚的朱雀稷下和清华门反而后来居上了。 青雀夫人的师门姹女宗原本是毗卢寺的支派,历来只收女弟子。由于修行多涉及房事,一向被视为邪门外道,流传至今几百年,日渐势微,教义也与初衷大相径庭,成了一门只供淫邪女子修行的外道法门了。 到了她师父那代,“姹女宗”奥义丧尽,只剩下内外媚术和一些旁门左道的伎俩,与佛门再也没有半点关系,沦为不折不扣的邪派。 青雀的恩师浮萍女,素怀大志,一心振兴师门,早年游历朱雀,在乌鸦领收了她为掌门弟子,后来离开朱雀,据说在玄武又收了一个女弟子,不久即遭了死敌毒手,客死他乡,也不知那个师妹现在如何,是死是活。倾城答应日后回到帝都,一定请人代为察访。 解说了陈年轶事,青雀夫人就开始传授倾城《姹女真经》中的一道法门,名曰:逆转阴阳大法。 逆转阴阳,顾名思义,就是能够把男的变得像女的一样。当然,这只是“像”,决不是真的完全一样,而且反过来想把女人变得像男人就不行了。 “逆转阴阳大法”练成之后,只要一行功,就能把阳物缩进腹腔内,胸部也会像女人一般凸出,就算脱光了衣服,也很难被拆穿--当然,长相是不能改变的,只能借助易容术。不过对倾城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他甚至连胡子都没怎么长,而且生下来就是个怪胎,喉结特别不明显,嗓音也非常中性化,这两样缺陷一向是他的心病,不料到了假扮女人的时候,却成了得天独厚的优势。 关于逆转阴阳大法,还有一些题外话。 这门心法源自东方,古时候又被称为“缩阳术”,是臭名卓著的邪术,往往和历史上一些著名淫僧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青雀夫人告诉倾城,以前有很多俊俏和尚,就是用了这种本领,打扮成小尼姑的模样,公然进入府邸闺房,勾引名媛贵妇,犯了下不少的色戒。 不知哪一朝哪一代,有一个小和尚学到了这门功夫,扮成尼姑,跟许多女人有了私情。 后来东床事发,受害人的丈夫把他告到县衙门,官老爷一听这桩稀奇事,特别感兴趣,就说:“把那个男人假扮的尼姑带上来!” 两个衙役把小和尚抓了来,往大堂上一按,老爷定睛一看:咦?怪了!分明是个俏尼姑嘛。那和尚在下面也放声大哭,一叠声的喊冤枉,说:“贫尼是女儿身,怎么可能与别的女人偷情呢?青天大老爷一定要替我昭雪啊。” 老爷看她哭得那样可怜,就有点将信将疑,悄悄的问师爷:“我看她的确是个尼姑,先生你觉得怎么样?” 那师爷却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听了老爷得话,摇着扇子沉吟半晌,说:“东家还是先找个仆妇来给她验身罢。” 老爷说:“很是,我也正有此意。”于是就找来一个仆妇,带着那个尼姑去房里验身。这个时候,老爷又开始审问苦主,老谋深算得师爷却告退下去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仆妇带着尼姑回来,禀报老爷说:民妇已经详细检查过来,那个尼姑的的确确是女儿身。 老爷一听这话,也没有别的办法,当下就想放了尼姑,治苦主一个诬告之罪,就在这时,那师爷又回到大堂,大声说:“老爷且莫轻断,学生有话要说。” 老爷说:“你回来得正好,刚才验身已毕,那尼姑的确是女人不假,这个案子显然是那厮诬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师爷微微一笑,问那仆妇:“你当真已经仔细检查了么?” 那个仆妇红着脸说:“是啊!她身上该有得都有,不该有得也决计没有,那还能错?” 师爷淡淡得说:“未必。”便要求重新检查一次,那尼姑看出不妙,连喊冤枉,拒绝师爷的提议。老爷却很信任他,申饬那尼姑说:“你这样紧张,敢是心怀鬼胎么?”尼姑就不敢说什么了。心想:我精通缩阳之法,就算你再检查一次,也不可能看出破绽。 不料那师爷得到老爷首肯后,却不再要那仆妇检查,吹了声口哨,一条胖大的黑狗嗖的一下跳到大堂里来。原来他刚才出去,就是找了这条狗来。 两班衙役都吓了一跳,老爷也愣住了,不知道师爷到底意欲何谓。 只见那师爷牵着黑狗来到仆妇身旁,在她耳畔低语几句,那仆妇连连点头,满脸惊异之色。那个尼姑自打黑狗出现,就吓得魂不附体,等到仆妇过来叫她进屋检查,已经瘫倒在地动弹不得了。 几个衙役上来,把她抬进去,仆妇就用方才师爷交给她的法子,剥光尼姑的衣服,叫那狗舔她的下体,那尼姑痒得受不住,不过片刻,便有男人的阳物自腹腔内伸出来了。 案情就此真相大白,花和尚也被判了秋后问斩,从那以后,缩阳术就失传了,不知怎地,竟被“姹女宗”门人重新发明出来,易名“逆转阴阳大法”,载入《姹女真经》。 姹女宗只收女弟子,女人学这逆转阴阳大法自然无用,所以几百年来没人真正修炼过,久而久之,也就被人们淡忘了。若非倾城今次男扮女装,青雀夫人也想不到这回事。讲到这里,青雀夫人似笑非笑的瞟了倾城一眼,看得他心跳加速。 把《姹女真经》翻到逆转阴阳一节,倾城开始按图修习。他本就精通“明镜阴阳仙功”,那可是一切阴阳道法的祖宗,再学这门心法,就是杀鸡用牛刀,全然不费功夫,只消青雀夫人略略讲解了一遍口诀,他便了然于心了。 依法施为,果然阳物内缩,双乳凸出,浑圆饱满,粉光致致,颤巍巍软绵绵,丰盈提拔,恰到好处。青雀夫人看得目瞪口呆,呻吟道:“妾身发誓,便是如来佛祖,见了你这等美人儿,也按奈不住思凡之心了。” 倾城白了她一眼,辩解道:“夫人莫要说奇奇怪怪的话,在下变成这样子,还是不折不扣的男人。”话一出口,自己也吓了一跳。原来逆转阴阳大法不但改变了他的身体,更改变了他的嗓音,几句话说出来,既甜且糯,姣姣柔柔煞是好听,分明是豆蔻少女的嗓音。 青雀夫人定定凝望着她,明眸中仿佛有一包水几欲溢出,雪颊渐渐泛起酡红的云霞,出其不意,搂住倾城腰肢,探手爱抚着那团乳峰,吃吃娇笑道:“老天会否瞎了眼,叫你投错了男儿身…”娇躯一扭,蛇也似的缠了上来。佳人投怀送报,什么逆转阴阳都不管用了,倾城也情不自禁的迷失在成熟女体的丰腴与炽热之中…… 云收雨散后,青雀夫人又将《姹女真经》中内外两门媚术传授给倾城,以便他把“美色”发挥到极致。 所谓内媚之术,自然就是女人采阳补阴的邪术,倾城就算逆转阴阳,可本质还是男人,内媚术也就相应的变成了采阴补阳的房中术。 倾城学过明镜阴阳仙功,既然是仙功,自然不提倡损人利己,所以虽有房中术一章,却旨在双修,而非采补。而事实上,两者在本质上是相通的,倾城有了双修的基础,再学采补之术,自然事半功倍,很快就掌握了技巧。再加上青雀夫人早就芳心暗许,不惜用自家身子来做教具,任他演习奇技淫巧,被折腾的****,不知今夕是何年。直到倾城改用“双修”法门,将吸纳得来得元阴炼成金丹,哺回青雀夫人体内,才恢复了神采。 与内媚术相比,倾城学起外媚术来就更加如鱼得水。外媚术的宗旨,就是要将修习者的魅力发挥到极限,女子学了,一颦一笑都能媚惑众生。古往今来的美人名妓,多少都对这门本领有所心得,修炼到炉火纯青境界,沉鱼落雁绝非神话,要不怎么有“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的说法流传于世? 倾城本就是举世公认的美人,性别因素并没成为他修习媚术的障碍,相反,正是因为身为男人,他才更清楚男人的弱点,学起来如鱼得水,又与明镜阴阳功两相印证,将媚术发挥的淋漓尽致,以至一个眼神就能勾魂夺魄,让人如饮醇酒,醺然欲醉,比之青雀夫人,可谓青出于蓝。 直到功德圆满,倾城才陡然醒悟:“我自己就是男人,为什么学勾引男人的本领?” “傻孩子,谁说媚术是女人的专利,姐姐这不就被你迷得神魂出窍了?”青雀夫人用行动回答了倾城的疑问,不胜采撷的花蕊再次泛起春潮,挽住倾城的手,按上自家酥胸,细细娇喘,盖住了淙淙水声。 抵死缠绵之际,青雀夫人不由得想到了温妮莎,小妮子对倾城言听计从,分明有非君不嫁之意,如今自己捷足先登,实在对不住她。正胡思乱想,高潮袭来,通体畅美如履仙境,咬紧牙关,紧搂情郎,娇喘低吟不听话地溜出红唇,此时此刻,放弃倾城,无疑比要她的命更加难以忍受,可又如何向温妮莎交待呢?转念一想,真叫她思量出条两全其美的法子,立时放下心来。倾城被她娇痴的模样迷住了,咬着青雀夫人圆润的耳珠问:“姐姐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定是再想坏主意!” 青雀夫人怕痒,扭着腰肢的躲闪,吃吃笑道:“俏冤家,天大的便宜就要叫你拣了,还不快谢谢奴家?”倾城好奇的追问,青雀夫人神秘的笑笑,不肯透露分毫。 第三章 倚红偎翠 天将亮时倾城回到卧房,了无睡意,索性打坐行功。与青雀夫人一夜颠鸾倒凤并没给他带来丝毫疲劳,阴阳双修的功效就在于使男女双方的在获得快乐的同时精神与体力也得到裨益。 昨夜的一切感觉就像在做梦,在青雀盛装出现在闺房中时,倾城就知道这种结果不可避免,而且他也知道,青雀会把两人的关系处理的很好,这是成熟女人才有的好处。 得到青雀丰沛元阴的滋补,倾城的内伤已经基本痊愈,虽然算不得光明正大,阴阳双修的确是固本还原疗伤养气的无上妙法,经那温泉水浸泡了一晚上,外伤结下的疤痕也都奇迹般的消失了,精、气、神都处于最佳状态,倾城心情渐渐稳定下来,自信足以应付未来的一切危机。 过了好几个时辰,阿修罗魔功传来预警,有人正朝自己的房间走来,真气带回她的脚步、心跳与呼吸,在倾城脑海中汇总成了温妮莎的倩影。 门无声无息的开了,忽然觉着一股温香扑鼻,两眼被人蒙住,用手摸上去,竟是温软纤柔。耳旁响起熟稔的笑声,心旌微荡,反手把她拉倒在床沿上,果然是温妮莎,穿了一身雪鲛素纨似洁白衣裙,一个人悄悄走进来,本想吓他一跳,哪知倾城早已预知她的到来了。 倾城见她哧哧地一味娇笑,憨态可掬,叫人情不自禁的疼爱。顺着手一拉,把她拉坐在一起,在姑娘脸上亲了一下,问道:“你娘呢?”温妮莎白了他一眼,说:“你光想着她,我生气啦!”倾城笑道:“我刚才都是在想你,可不真就把你给想来了?” 温妮莎这才转嗔为喜,笑道:“又骗人!我知道你是喜欢我娘多一点。快走吧——她正等着你吃饭呢。”正说着话,小迦也来请安。主仆姐妹三人联袂来到花厅,早有秋彤、春晓摆下饭菜碗筷,不一瞬青雀夫人也来到,也不拘什么主仆,六个人共一桌开开心心的吃了饭,席间青雀夫人与倾城言笑自如,一如往日,只是偶有深情脉脉的秋波送来。 用罢早饭,青雀夫人便拉着温妮莎回闺房说私话,倾城则依照昨晚定下的计划,回房更衣。小迦服侍她梳妆打扮,转眼又变成了叶小倩,自打学了“逆转阴阳大法”,果然更像女孩子了。倾城又刻意打扮的花枝招展,对镜自顾,果然比从前更加美艳三分,再施展媚术--乖乖不得了,连自己也险些被迷住。刚刚收拾停当,李华登门造访,嘘寒问暖,好不关心。 叶小倩从容应对,时而浅笑轻颦,星眼流波,皓齿排玉,朱唇款启,越显得明艳绰约,仪态万方。 寒暄过后,我们的叶小倩姑娘便恳请李华收留几日,并希望借助总督府的力量寻访兄长。李华早被她迷的神魂颠倒,哪有不答应的?借着接茶之机,不露行迹的抓住小倩姑娘皓腕,正想着一诉衷肠,小倩姑娘却抽回纤手掩面啜泣,盈盈一拜,娓娓说道:“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感激不尽,结草衔环,难报大恩。” 李华忙扶她起来,想说些安慰话,被她含羞带怯的一笑,秋水横波的一瞥,登时三魂出壳忘了姓是名谁,等到回过神来,丫鬟小迦托着茶盘走了进来。 叶小倩趁机推开李华,悄声道:“明晚黄昏,花园小楼前候君,万勿爽约。切记切记。” 送走李华后,倾城叫小迦弄了盆清水,把手洗了又洗,大骂李华色狼、色猪、色鬼,死不足惜。小迦俏生生立在一旁,只是偷笑。倾城气不过,将她捉到怀中,笑骂道:“主人倒霉,奴才看戏,小妮子好生可恶!” “主人呀,人家才没有看戏呢。”小迦不依的嘟起嘴。倾城心神一荡,捧着俏脸,在红艳艳的小嘴上印下一吻。若是窗外有人经过,看到大美人儿和小美人儿如此缠绵,怕要吓掉下巴了。 “主人是妖怪。” “你再说!” “主人是狐狸精!”小迦在倾城膝上坐定,鸡啄米似的吻遍倾城脸颊,吻一下,便甜甜蜜蜜的骂一句“狐狸精”。 不出半个时辰,果如倾城所料,二公子莫里森也巴巴的跑来了。小倩姑娘又表演了番迷死人不偿命的本领,同样定下“黄昏小楼”之约,端茶送客。 莫里森前脚刚走,叶小倩又着小迦帮她撕破罗衫,弄成付钗横发乱的可怜相,然后定定看着小迦,一言不发,兀自发呆。 “主人,不要吓小迦……你这是——”“嘘——别吵!我在酝酿感情!”“啊?酝酿感情……你……到底想干啥?” 小迦马上就明白了--但见叶小倩抽噎了几下,眨眨眼睛,突然泪如雨下,哭得好似梨花带雨。 “主人……你怎么哭啦?” “呜呜……为了演戏,只好牺牲眼泪……” “……你说哭就哭,真是好厉害喔。” “刚才一直在拼命想念水月殿下,不哭才有鬼!” “那个……小迦是否该表示一下感动呢?” “呜呜呜呜……少罗嗦!我要抓紧时间去找梅尔舒迪林,你好生看家,不准乱跑。”话音未落,小倩姑娘一溜烟的冲出门去,心想:必须把眼泪保持到梅尔舒迪林得寓所才行。小迦遥遥一笑,眼角眉梢,满是依恋。 一听说叶小倩求见,梅尔舒迪林饭也顾不得吃了,亲自迎出门外。见她哭哭啼啼,不由一头雾水,忙问她“为何如此伤心”。 叶小倩却只是掩面抽泣,急得梅尔舒迪林坐立不安,却不知她正从手指缝间窥伺他的表情,等到吊足了胃口,才幽幽的请求梅尔舒迪林护送自己主仆一行离开乌鸦领。 梅尔舒迪林当然不肯,忙问:“小倩姑娘为什么要走,敢是我们招待不周?” 叶小倩正是等他这一问,顺势“羞怒”的控诉李华和莫里森联袂登门调戏,还逼迫她明晚黄昏时分在花园小楼下等候,说是要和她商议终身。“这也罢了,竟然还说兄弟便是一家人,理当福祸与共,既然他二人都对小女子有好感,就一并嫁给他们两兄弟,亲上作亲……” “混账!”梅尔舒迪林勃然大怒:“这两头畜生,居然说出这等恬不知耻的话,作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简直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他知道李华、莫里森兄弟感情很好,叶小倩胡诌出这等“共娶一女”的话来,反而对她的话更加确信不疑。 梅尔舒迪林越想越气,把细瓷茶杯捏了个粉碎,回房取出两口百炼精钢的宝刀,扬言这要去杀了李华、莫里森。叶小倩忙拉住他,连说“不可”。 一翻豹眼,梅尔舒迪林强忍着怒火问道:“两头猪猡,留之何用?” “提督大人杀他两人如杀猪狗,但是可有想过如何善后?在内院行凶,难免惊动家人,万一叫夫人得知,定会护着他俩,如此以来,提督大人恐怕无法得手,即便得手,一来夫人面子上过不去,少不得把祸端归咎于奴家,二来……对大人您与夫人的婚事,怕也不好呢。” 梅尔舒迪林听了这番话,面色稍霁,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这样忍气吞声,那两个狗才就更加嚣张了。” 叶小倩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说:“倚奴家之见,不如来个将计就计,明日黄昏,李华、莫里森欲于奴家幽会,到时奴家必当委曲求全,挑拨兄弟反目,届时大人假作路过,出面评理,二獠必不见疑,到时大人这般如此如此这般……定能让他兄弟死无葬身之地!即便夫人事后追究,人死不能复生,只消说是兄弟斗殴而死,奴家是苦主,大人来作证,自然有理走遍天下,夫人又能奈何?只能大事划小,小事化无。李华兄弟一死,大人再与夫人成就百年之好,这乌鸦领的天下还不就是……”说到这里,她掩口微笑。 梅尔舒迪林越听越喜,禁不住放声大笑:“小娘子好手段!除了那两头畜生,你也一并嫁给某家,帮我出谋划策,做个内帐军师!届时你我夫妻二人文武合璧,哈哈,别说区区乌鸦领,便是城外那干帝国贼军,定也杀他个丢盔弃甲望风而逃!”说着色眯眯的拉住她的手。 强忍着厌恶,叶小倩挣脱梅尔舒迪林的毛手,飞也似的逃走,出得门外,又俏生生立在那里,回眸媚笑,暗送秋波,这一笑一瞥,都用上了青雀夫人传授得“姹女媚术”,自是风情万种,魅力无穷。梅尔舒迪林看得垂涎三尺,方想冲上去大逞**,侍女小迦已先一步扶着小倩姑娘娉婷远去,一转眼,就消失在花径尽头。只剩下色与神授的梅尔舒迪林,全然不知死之将至。 当晚,倾城又来到那温泉中,与青雀夫人共沐鸳鸯浴,两人嬉戏追逐,游到内洞后便不见了青雀夫人的踪迹。倾城四下寻找,却不见伊人芳踪。 忽听见身后水声哗然,回头一看,青雀夫人正俏生生的背对着自己,立再莲花坐前,冰肌雪肤在昏黄的灯光下闪映出圆润的光华,仿佛镀了层珍珠色的膜,乌黑的长发水藻般浮在碧波之上,恍若已然凋谢的漆黑的莲,而甜美的女人,便是成熟的莲实了。 倾城看得面红耳热,童心大起,悄悄潜入水下,游到青雀夫人身后伸手爱抚,粉弯雪股无所不至,逗弄得她娇喘低吟情难自禁,软软的摊倒在他怀中……这才偎依在水中交抱合欢,玉杵扣关,竟艰涩难当,倾城吃了一惊,借着灯火低头细看,怀中那女子竟是温妮莎!立时羞窘难当,正欲推开,却被温妮莎反手抱住,滚烫的脸颊贴在耳畔,娇喘细细:“哥哥,好哥哥……要了我罢……”娇滴滴的呼唤入耳,倾城心神一荡,两人又粘在一处,鱼龙曼衍,魂儿也融化了。 破瓜阵痛过后,温妮莎苦尽甘来,竟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动迎合,动作虽嫌生涩,却别有一番妙不可言的滋味。“哥哥,喜欢吗……舒服吗?人家……里面……好奇怪哦……呀,受不了了……”娇憨的呻吟,更是让倾城心醉不已,对温妮莎也倍加轻爱蜜怜,逗的小姑娘喜翻了心,好哥哥、好相公唤个不停,恨不能与情郎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开。 这边正情浓之时,忽听一声轻笑,暗处观战的青雀夫人游了过来,加入难解难分的战团,母女二人,一个成熟丰满一个青春健美,让人怎不销魂?直到这时,青雀夫人才坦白供认,今晚的误会,全是她一手安排。两女愿意效仿娥皇女英,却怕倾城不肯,只好出此下策,生米煮成熟饭,他也无话可说。 倾城听了,不由啼笑皆非,佯怒的骂她胡闹,抱起青雀夫人,在她雪臀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巴掌。心道:女人心海底针,诚哉斯言,纵使我再如何逆转阴阳,也决计想不出这种荒唐把戏。哪容他胡思乱想?两条美人鱼又痴缠上来,温泉内暖雾蒸腾,却遮不住满池春色。 缠绵之余,倾城又帮温妮莎易筋洗髓,开启神格。低声笑道:“温妮,快跟着我的呼吸行功,我来帮你引导阴阳二气,打通周身经脉。”“坏哥哥……这种姿势……人家哪能定得下心嘛!”温妮莎娇嗲的呻吟道。话音未落,樱唇已被吻住,一根温热的舌头强行挤了进来,逗弄的她娇喘咻咻。倾城扶着她的娇躯面对面紧贴,在自己膝上趺坐,同时定心静神,提气行功。 温妮莎也渐渐定下神来,强忍着那异物在自家体内引起的酥麻快感,将自身真气沿着周身经脉循行运转,只觉得那充涨体内的火烫巨物越发粗壮涨大,顶在腔道尽头与莲宫交接之处,随着呼吸时而吮吸时而倾吐,真气就在彼此下丹田只见流传,循着花径与阳物搭就的栈桥出入传递,每行功一次,真气都越发精纯,到了后来,竟仿佛凝结成了液体一般,凉沁如冰,精神为之一爽。 与此同时,也有一股甘甜的汁液,由倾城舌尖流出,缓缓注入她口中,经由舌下“海泉穴”,缓缓灌入任脉之中,“还丹”一入经脉,立刻下行,与丹田交接,上下练成一气,随着行功加速流动,由缓至疾,犹如怒涛排壑,冲击任、督二脉。温妮莎觉得自己仿佛置身怒海中的一叶孤舟,眼见耳闻尽是铺天盖地的巨浪,虽是都有倾覆之灾,不由得又惊又怕,任、督两脉相接之处更是刺痛钻心。就在几乎承受不住的时候,灵魂深处倏然一亮,不知名的美妙音乐在耳畔响起,仿佛一只温柔的手,爱抚着她痛苦的身心,一帧帧从未见过,又仿佛很熟悉的景象在眼前飞快闪过,伴着那妙音的节奏,飞往记忆深处那一一对应的宿命烙印。 接而灵台清明,断却妄念,趋向真如,周身经脉豁然贯通,真气运行阻碍,行功三十六周天后,天地双桥全然贯通,已臻三花聚顶,五罡朝元之境了。 收功醒来,温妮莎急急的问倾城与青雀:“美妙的音乐,你们听到了吗?”青雀茫然摇头,倾城微笑不语。 温妮莎功劳大进后,青雀夫人更是清囊传授,也不理人家姑娘为难,非逼着温妮莎学那《姹女真经》中的媚人之术,特别是“天魔妙相”一节,讲的是用眼波流盼轻吟低唱媚笑艳舞等诸般技艺挑逗男人,青雀夫人要求最是严格,每到疑难之处,便亲身示范,轮到她施展时,又叫倾城从旁点评优劣得失,温妮莎千不甘万不愿,最怕在情郎跟前丢丑,一赌气,暗下决心非要练好不可。 抛却排斥之心,学起来居然应心得手,施展之时,也满怀了一腔绮思,有意无意的引诱倾城,倒把两位师父迷得目瞪口呆,这才欣然一笑,收了天魔妙相,也不避讳青雀夫人,径自跑过来搂住倾城的脖子,娇痴的剖白:“哥哥,喜欢妹子这样吗?”不等他回答,又急声补充道:“人家可是只有为了哥哥你一个人才会这样子喔。”倾城心神迷醉,连声说喜欢,温妮莎眉花眼笑,粘在他怀中的肉体也格外炽热起来,身后一紧,青雀夫人一双灵蛇也似的玉腕也缠上他的腰身,“奴家也是,只为相公一人……”面面情话随着滑腻的丁香妙舌钻进他耳内。 休息片刻后,青雀夫人建议温妮莎再修炼“五音绝唱”--竟然轻松突破瓶颈,一日千里,进步神速。不光倾城甚感诧异,温妮莎自己也不明就里,何以昨日不可逾越的难关,今天却如履坦途?青雀夫人微微一笑,娓娓道出天机。 原来奥兰多所学的《五音绝唱》也是姹女宗的绝学,鼓琴弄箫,本就是女人家的专长,当日青雀夫人嫁给奥兰多,自己留下了《姹女真经》,而五音绝唱则作为嫁妆,转到奥兰多手中——这也是奥兰多迎娶青雀夫人的条件之一。 正因如此,《五音绝唱》与《姹女真经》同源互补,只有学了《姹女真经》中那“天魔妙相”之术,才能把“五音绝唱”发挥至化境,否则有音无情,便是天籁,也难动人。古人常以“声”、“色”并称,可见两者相辅相成,乃是世间正理,绝非邪门歪道。 奥兰多是个鲁男子,学不来“天魔妙相”,自然也就没法炼成“五音绝唱”最高境界,如若不然,当日大瘟皇、骨碌布渊等人也没那么容易刺杀得手。正因为明白这层因果,青雀夫人才知道温妮莎修炼“五音绝唱”瓶颈之所在,今晚诓倾城入彀,一方面固然是帮温妮莎表白心迹,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借助倾城的双修仙法,让小姑娘变成小妇人,再学那“天魔妙相”,终于使“五音绝唱”大功告成。 听青雀夫人这么一说,温妮莎才明白她用心良苦,感动的泪光盈盈,诚心诚意的接受了青雀夫人,再无丝毫芥蒂。倾城自然清楚,青雀夫人苦心如此,还有更深一层的心意,否则以温妮莎的性子,若非制造了这样一种形势,再怎么放的开,恐怕也很难真心接受母女共事一夫的现实,不禁对这名满朱雀的美人又多了一份敬爱。 第四章 五音绝唱 无风的黄昏,太阳落山早,铅色的暮霭浓浓压着远山,花园小楼里,一星橘红色的灯光眨着妖冶的眼睛,凝视着美丽的“女”主人。 叶小倩精心梳妆打扮,会齐了青雀夫人、温妮莎、哈哈布里库等人,一切准备停当,这才由小迦陪着,一路分花拂柳,来到后院践约。 花圃中芍药开得正艳,李华却无心观赏,在小楼下焦躁的徘徊着,频繁抬头看看天色。 忽听见一串轻笑随风飘来,定睛看去,叶小倩主婢二人远远走来,到了假山前,却不再走近,回头说了几句话,那侍女便知趣的退下去,守在路口望风,只余伊人俏生生的立在那里,遥遥含笑,柔情脉脉。 李华看懂了这暗示,心脏猛烈抽搐了一下,口干舌燥。急惶惶的迎了上来,小倩姑娘却又作怪,待他走近,噗嗤一笑,闪身钻进苍翠繁密的葡萄棚内。 李华色心难抑,没头没脑的闯进去,忽听见一声断喝,炸雷般自身后响起,仓惶回首,却见暗处跳出一条虬髯大汉,生得猩鼻狮口满脸横肉,童山濯濯的秃头足有笆斗大,手持双刀,正冲他嘿嘿狞笑,可不正是梅尔舒迪林那凶神! 见他来意不善,李华魂飞魄散,掉头发足狂奔,前脚刚跨出葡萄棚子,脑后风声大作,心慌意乱间躲闪不及,竟被结结实实击中背心,痛得哼了一声,一个马趴跌倒在地,只觉得眼前一团漆黑,五脏欲裂。 “骨碌碌!”一个血红得圆球滚到身侧,正是梅尔舒迪林打出的暗器。匆匆一瞥,李华触目惊心,哭喊半声,心痛欲裂,呕出一大口血。原来那暗器正是胞弟莫里森的首级。 莫里森比李华早来了半个时辰,没等到叶小倩,却与梅尔舒迪林打了个对头,被他擒到葡萄棚内杀死,可怜他“牡丹”还没见着,先做了“风流鬼”。 李华武功本就不及梅尔舒迪林,再加上受创在先,丧弟在后,身心皆受重创,一时间竟如疯了一般,痴痴呆呆的抱着弟弟头颅,放声大哭,兀自喊着莫里森的小名,问他为什么不肯回答,又哭道:“都怪哥哥不好,你喜欢那姑娘便娶她罢,哥哥决计不跟你争抢,只要你活过来,什么也好……”两人自幼丧母,奥兰多元配逝前拉着两兄弟的手一再叮咛,要他们彼此提携和睦相处,无论何时都要牢记手足之情。 如母所愿,兄弟感情一向很好,事无大小,一向同进同退,奥兰多在世时,虽然也深为两子无才无德所苦,有一条却深为欣慰,那就是兄弟二人从不勾心斗角。哥哥说的话,弟弟即便不高兴,也向来言听计从,弟弟但有所愿,哥哥也无不留心,务必一一做到。 哪知今次为了一个女人--而且还是假货--竟闹得兄弟离心,反目成仇,如今弟弟惨死,才恍然醒悟过来,然而人死不能复生,悔亦晚矣。梅尔舒迪林见李华如此,不屑的啐了一口,冷笑道:“狗东西!少来这套!以为哭哭啼啼装婆娘老子就会饶你狗命么?嘿嘿,心痛兄弟,就陪他见阎王罢!”说着大步上前,一脚踢翻李华,便要下杀手。 李华被踢得仰面跌倒,兀自紧抱着弟弟头颅不妨,见了钢刀,也不害怕,哭了几声,忽的哈哈笑道:“老二……院子里开了好大片花,咱们捉蜜蜂去罢。”无视梅尔舒迪林,一路梦呓似的走向花圃。 原来他早先殷切盼望着与叶小倩得幽会,满心都是欢喜,佳人久久不至,欢喜中又夹杂了忐忑与焦急,之后急转直下,梅尔舒迪林半路杀出,莫里森之死带来了难以承受得悲痛,这一连串得情绪巨变,已然超越了心理承受能力,一时悲喜瞬变刺激过渡,竟痰迷心窍,成了失心疯。 此时此刻,梅尔舒迪林高举的钢刀也罢,魂萦梦锁的叶小倩也罢,全都成了浮生尘埃世外烟霞,脑中唯有一副风景栩栩如生——那是二十年前的午后,就是这座小小的花园里,阳光是半透明的,蝉是窃窃私语的,他摔伤了腿,趴在窗台上看蝶恋花看蜂戏蕊,莫里森用硬纸折成夹子,套在手指上,钻进花丛抓来很多蜜蜂和蝴蝶,关在一只只小罐子里,给他当玩具。莫里森知道,他那时顶讨厌这些自由飞舞的小昆虫。 现在,太阳已经下山,春天的黄昏没有蝉,世界虽然并没因此损失什么,李华却把自己永远关闭在回忆的阳光和蝉鸣里,除此之外,一切都无所谓了。 梅尔舒迪林初时却也被他浑浑噩噩的样子吓了一跳,还当是“五音绝唱”中的绝学,观察了片刻,认定李华是真疯了,这才放下心来。暗忖:“斩草务必除根!这小子发了疯,倒省得我多费手脚。”追上李华,一横心,挥刀劈下! “畜生住手!”一声惊雷也似的怒吼,花丛砰得炸开,一人飞身跳出,劈面一拳打来,逼得梅尔舒迪林忙不迭得变招飞退。凝眸一看,登时吓得亡魂顿冒,惊叫道:“爹!”原来那人正是被倾城从牢中救出的哈哈布里库。 “呸,逆子!还有脸认我这个爹?”哈哈布里库气得破口大骂:“杀了你个不肖子!”抢身与梅尔舒迪林战在一处。 哈哈布里库突然现身,着实叫梅尔舒迪林吃惊不浅,父亲积威日久,一时间心慌意乱,一时心慌意乱,连连溃退。忽又看见一群从未见过的蒙面武士簇拥着青雀夫人与恢复了男装的倾城走来,这才恍然醒悟种了他们的圈套,情急之下不顾父子之情,怒吼一声,运足全身功力,挥刀斜斩哈哈布里库。这一招乃是极北毗卢寺“七级浮屠”刀法中最为凌厉的绝招“天人五衰”,乃是玉石俱焚的拼命招数,哈哈布里库不敢硬接,只得让身闪避,趁此机会,梅尔舒迪林将双刀收在肋间,转身便逃,鹊起鹘落,几个起落便飞到粉墙前,心中窃喜:只待跳出墙外,便可逃出生天了。 正暗自庆幸天无绝人之路,不料墙头人影一晃,温妮莎鬼魅般横在面前,五音琴剑遥遥一指,挡住他的去路。只见她面笼严霜,星眸冷电如件,浑身杀下透着一股凛冽得杀气,吓得梅尔舒迪林先心虚了三分,叫苦不迭。一剔眉毛,色厉内荏的吼道:“小娘皮,还不给大爷滚开!”温妮莎却不理会,遥遥的冲他身后道:“老将军,侄女儿今日就要为父报仇雪恨啦!请您老人家恩准!”哈哈布里库呆了一呆,怆然驻足,喟然叹道:“罢了罢了,养子不教父之过,就当老夫没生这个孽子!侄女啊,你尽管下手罢!” 温妮莎这冷冷睥睨梅尔舒迪林,沉声道:“梅尔舒迪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乾达婆人的规矩,冤家相逢,踏过仇人的尸体方可继续前行,今天你还有何话说!” 梅尔舒迪林望了望左右,见廿八暗天使虎视眈眈的镇守外围,知道今日势必凶多吉少,无路可逃,反倒不怕了,横起钢刀,仰天长笑道:“我梅尔舒迪林英雄一世,想不到啊想不到……到头来竟阴沟里翻了船,栽在一群婆娘手里!嘿嘿,爷爷的性命就别在裤裆里!小贱人想要,就快来伺候爷爷!少在那里假惺惺的发骚——一起上便是,教你们瞧瞧爷爷的能耐!” 温妮莎面色一沉,怒骂道:“呸!梅尔舒迪林!满嘴嚼蛆救不了你的狗命!杀你这种人渣好比捏死只苍蝇,姑奶奶一人足够,何必脏了别人的手!” 梅尔舒迪林又要大骂,却被倾城剪断话锋,沉声道:“梅尔舒迪林,你我各为其主,本无恩怨,今天温妮妹子为父报仇,在下本无权干涉,但看在哈哈布里库老爷子的面上,在下对天起誓:如果你能击败温妮妹子,往日恩怨就一笔勾销,管保你安全离开乌鸦领,在下保证,绝不会有人阻拦、追杀。” “此话当真?”梅尔舒迪林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目光大炽。 “孽障!乾达婆人只有战死的好汉,没有偷生的猪猡,你恬廉寡耻到了如斯地步,怎还有脸苟活于世!”哈哈布里库顿足长叹。 “倾城哥哥,小妹有话要说!”温妮莎突然抢道。众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在她身上。温妮莎眼中闪过一抹羞窘,旋即又恢复了镇定。“小妹为父报仇,自信五招之内足以梅尔舒迪林狗头!” 梅尔舒迪林怒极反笑:“好个目中无人的臭丫头!口出狂言,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五招之后若是爷爷活得好好的,你又如何?” “挥剑自刎!”温妮莎斩钉截铁的答道。这必胜的信念让所有人为之惊叹,温妮莎的紧抿唇角,眼中现出坚毅的光彩。那极度自信的气势给梅尔舒迪林带来不堪重负的压力,冷汗淋漓而下。等到回过神来,温妮莎已经纵身跳下院墙,凌空扑来。琴剑连点,一团致命的光影当头罩下! 五音绝唱?喜之弦! 纤指在琴弦上一抹,一串急促的轮指剔出珠落玉盘的音流,飘向四方,声音成了丝线,攒起洋洋洒洒的剑花,剑气与音色在她手里成了有形之物,流洒着喜悦欢快的琴符,杀气腾腾的剑就是一叶扁舟,在欢悦的音潮中涌动,突然一个大起伏,宛若浪头冲上高空,一波亮银色的光华倏的射向梅尔舒迪林。 是藏在“喜之弦”里的剑锋! 琴音一响,梅尔舒迪林就乱了。温妮莎纤指儿轻轻一拨,眼角眉梢喜气洋洋,那笑容融合了“天魔妙相”的魅力,只消看上一眼,魂灵就随着喜之弦卷上高空,在横无际涯的苍穹里返老还童,除了纯粹的喜悦,什么念头也没了。 白光暴盛,剑锋刺进锁骨,血光飞溅! 琴剑入体的刹那,剧痛刺动了梅尔舒迪林神经,神智霎时一清,怒吼一声,挥刀直击! 锵! 金铁交鸣,两人擦肩而过。梅尔舒迪林硬生生将琴剑弹开,肩膀留下一道三寸长的血口子,如果温妮莎手腕偏上半寸,他就死定了。 只这一剑,场中没人再敢小觑温妮莎。 梅尔舒迪林更是亡魂顿冒心悸欲死,再也不敢有半分大意,全力催动“铁禅功”护住全身要害,刚刚稳住身形,温妮莎第二剑已然攻到。 五音绝唱?怒之弦! 高亢而单调的音符次第冒起来,仿佛沸水中升腾的气泡。金戈铁马,十面埋伏,银瓶乍破水浆崩,铁骑突出刀枪鸣,没有一点儿余地,没有一点儿花哨,那是冲冠一怒千里独行的决绝,那是唯有赶尽杀绝后方可心平气和的狂暴之怒! 怒虽怒,琴声还是动听的,剑气则是爽利的,突刺突刺再突刺,最简单的招数发挥了剑这种武器最本源的力量,当这狂风暴雨般的音乐与剑技当头罩下时,梅尔舒迪林看到了死亡。 强忍着惊惧,梅尔舒迪林双刀连斩,仿佛一个手段高妙的工匠,用双刀在虚空中塑造出一幢七宝佛塔,那刀罡幻化的浮屠拔地而起,硬生生冲破了“怒之弦”的天网,剑气与刀罡撞击,爆出一天流荧飞火。 温妮莎一击不中,借力弹上高空,玉手抚琴,一串音符飘洒出来,又与方才大不相同。 琴声演绎出催人心肝的哀伤。 五音绝唱?哀之弦! 琴音如迢迢秋水,宝剑如舴艋轻舟,说不出的萧索,道不尽的哀愁,冷冷清清戚戚切切的青楼自管弦,孤孤单单静静寂寂的黄叶仍风雨,弦音浮沉中影影绰绰的黛眉微颦翠袖凝芳,风雨黄叶中送出那杀机重重的一剑飘零。 血淋淋的左手飞上半空去,仍无力的攥着钢刀;梅尔舒迪林打着旋跌出圈外,一蓬血雨自齐肘截断的伤口中喷出来,仿佛正月里燃放的烟花。 梅尔舒迪林咬紧牙关不退反进,身形一闪,鬼魅般出现在温妮莎身前,“天人五衰”全力出手,一轮轮轮眩目的刀晕劈面斩下。 刀气赛寒霜,战团内的草木花虫无不霎时枯萎、冻僵。 五音绝唱?乐之弦! 温妮莎竟也挥剑硬封,手腕一抖,剑锋荡漾起一圈圈涟漪,一一撞上“天人五衰”激发的刀晕。堪令众生失色的琴音同时奏响。心洗流水,韵入霜钟,乐而忘忧,陶然忘情。 梅尔舒迪林陷进琴音的洪流里,被那音符的涟漪缠住,每一次刀剑碰撞,便有一道内力自温妮莎剑上传来,勉强挡住,下一道却又袭来,一浪接一浪连绵不绝,威力也直线上升。 勉力接下十三剑,虎口已经渗出血来,钢刀几欲脱手。温妮莎见猎心喜,抢身一剑刺来。 梅尔舒迪林放声狂笑,笑声中一刀斩下。普一接触,钢刀蓬的炸开,碎片化作满天飞蝗,射向温妮莎面门。原来梅尔舒迪林早已暗运内力把刀震裂。 事发突然,眼看温妮莎便要伤在刀下,青雀、哈哈布里库等人不禁失声惊叫,倾城也脸色一变。 温妮莎临危不乱,飞快的拨动了琴弦,一股音流随之泻向云空。 琴声竟凝成了影像,恍若一只剑光与琴音织就的鸟儿,乘着急促的旋律飞出琴外! 铿!琴弦断了一根。 飞鸟猛然变得狂暴起来,展开翅膀冲上去。扑面射来的暗器便被那琴音幻化的鸟儿挡住,瞬时凝在空中,形成一座钢屑的屏风。 鸟消失了,屏风垮了,露出梅尔舒迪林狰狞的脸。 “死吧!” 独臂一探,,梅尔舒迪林勒住温妮莎颈子! 忽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梅尔舒迪林不敢置信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光音之鸟又回来了。 从他背后钻进去,胸口飞出来,留下一个喷血不止的洞。 “五音绝唱?断之弦?回音剑意。”对着梅尔舒迪林满是惊疑与恐惧的脸,温妮莎一字一句的说道。 梅尔舒迪林倒下了。庞大的身躯湮没在草丛里,像野兽的残骸。只有一双牛眼仍瞪得溜圆,似乎心有不甘。 温妮莎平生头一遭杀人,心中本就有些七上八下,又看到梅尔舒迪林死状如此可怖,不由得害怕起来,脸色煞白,呆呆立在那里,双腿打颤。看见倾城走过来,本想佯装镇定的笑笑,那笑容到了唇角,却变成了抽泣。倾城挽住温妮莎的手,柔荑冰凉,沁出湿漉漉的冷汗。 “哥哥,他瞪着我呢……怎么办……怎么办呀?” “别怕,他死了。” 紧握着她的手,倾城柔声道,“让他安安静静的去罢。” 温妮莎渐渐平静下来,梅尔舒迪林却又呻吟起来。梦呓般的叫道:“爹……爹啊……” 哈哈布里库强忍着悲痛,含泪走来,抱着儿子的头,哽咽的道:“儿啊,爹在这儿,你可看见了。” 梅尔舒迪林瞪大眼睛,瞳孔却渐渐扩散,也不晓得有否看见哈哈布里库,仍是不住口的喊爹,声音却越发细微,几不可闻。 “爹,这里痛啊……”他勉力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无助的呻吟着,“痛啊,爹……痛啊……”哈哈布里库听了,再也忍不住满腔悲痛,哭着说:“孩子啊,爹知道你痛,这都是因为你不听话哪,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梅尔舒迪林听了,喉咙里呜咽几声,永远结束了痛苦。哈哈布里库抱着儿子的尸体,老泪纵横。青雀抱着几欲虚脱的温妮莎,低声劝慰。小迦走过来,拉着倾城的手,喃喃的说:“他也很可怜呢……我们是不是太狠了?”倾城无言以对,心情沉重至极。想梅尔舒迪林一代凶徒,活着的时候是何等不可一世,临到将死,那可怜巴巴的神情,和小孩子又有什么区别呢?尘归尘,土归土,不过如此。倾城叹了口气,心想:人生在世一辈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为什么欢乐总是那么短暂,痛苦却如影随形。 悲之又悲,莫悲于老后丧子;恨之又恨,莫恨于子先于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哈哈布里库抚尸大哭,悲痛欲绝,一时心灰意冷,深感此生再无生趣,恨不能顶替儿子死去。 青雀夫人上前劝道:“老将军请节哀,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入土为安罢。” 哈哈布里库横眉骂道:“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孽障,死的好死得妙,我高兴的不得了!鬼才伤心!”说罢大笑三声,待要再笑,不知想起来什么伤心事,嘴角一抽,又号啕大哭起来。 便哭便道:“畜生啊,你作孽遭了报应,可让我怎么向你死去的娘亲交代!你小时候是那么的乖,可现在……这到底为什么啊~”如此这般哭了又笑,笑了又哭,谁也劝他不住,只有那失心疯的李华兀自抱着弟弟的头颅,从花丛里探出来,冲他嘻嘻傻笑:“老头儿,你为什么哭?为什么笑?又哭又笑,这本领可厉害的很哪。你哭,是因为你难过,你笑,是因为你开心,你又哭又笑,是因为你既难过又开心,一个难过抵一个开心,你哭了你笑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倾城听,心中不由一颤,忙在温妮莎耳畔低语了几句,温妮莎连连点头,来到哈哈布里库跟前,盈盈拜倒,娇声道:“义父在上,请受女儿一拜!” 哈哈布里库大惊,忙上前扶起温妮莎,一脸愧怍的问:“好侄女儿,我儿子死有余辜,你何必如此呢?” 温妮莎仰头望见老人一脸的落魄,满眼的泪痕,不由得想到已经不再人世的生父奥兰多,眼圈一红,潸然落泪。哽咽的说:“孩儿自幼随母亲离家,虽有生父,却无福侍奉,甚至连他老人家的遗容也未能瞻仰,致使抱憾终生。 今虽为父报仇得全大义,却也天人永隔,相见无期,想来怎不叫人神伤?这种心情,相信您老人家也能够理解。 公丧爱子,我失慈父,公之子死于侄女之手,我父亦亡于梅尔舒迪林刀下,两家恩怨,就此一笔勾销了罢! 公无子女,我亦无父,侄女愿拜您老人家为义父,朝夕侍奉,膝下承欢,一片痴心,诚出肺腑,望公不弃!”说罢又要跪拜。 哈哈布里库忙扶住,握着温妮莎的手,老泪纵横,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勉强平静下来激动的心情,哽咽道:“好、好、好!好闺女!有你这份心意,老夫死而无憾了!” 一场风波至此平定,众人收敛了梅尔舒迪林,有心拼全莫里森的尸首,李华却死也不肯交出他的头颅,呆滞的眼球仿佛两眼深不见底的井。在他瞳孔中,倾城看到了疲惫的自己。他如愿以偿的控制了苍翼城,所有的障碍现在都被消除了,那有如何?他反而很难过。 第五章 瞒天过海 梅尔舒迪林伏诛后,哈哈布里库、青雀夫人出面主持苍翼城军政大局,公布了奥兰多的遗书与遇害真像,拥立温妮莎继任总督,举城哗然,但在军方强有力的控制下,并没发生大张旗鼓的反对活动,三天后,十八岁的古利乌斯?温妮莎?乾达婆?妙音出现在苍翼城万人广场接见乌鸦领军民百官,发表战时演说,宣誓就任,成为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女总督。 就在这期间,倾城反而比较轻闲。三天来唯一的工作就是帮温妮莎写了一份演说稿,训练仪表举止,以及如何在公众面前成功进行富有鼓动性的演说。 温妮莎的继任典礼他没有参加,派小迦秘密出城,转告艾尔、纳兰,已经控制了苍翼城,十天之内,必可收复。 没想到这个好消息反而把倾城推到极端不利的境地。春江飞鸿得知这个消息,立刻动了杀机。假如一切按照倾城的计划顺利完成,他这个三军统帅的面子就丢尽了!让倾城居功,就等于他本人吃了败仗,此消彼长,他还有什么脸面回帝都城? 排除了纳兰婉容与艾尔?波克拉,第一军贵族派召开秘密军事会议,春江飞鸿决意阻挠倾城,说道:“与其让叶小子坐大,毋宁用帝国战士的尸体把苍翼城填满!” 军事会议结束后,春江飞鸿烧了倾城的回信,立刻下令攻城。 收到元帅令后,飞天眼镜蛇军团、凤翔军团拒绝参战,百夫长以上将官参与前线紧急会议,了解到真像后怒气填膺,对春江飞鸿痛恨的无以复加,一时群情激动,纷纷提出:与其跟苍翼城打这场没意义的战争,不如调转头来,杀掉以权谋私嫉贤妒能的春江飞鸿!在上峰的规劝下,虽没酿成暴动,攻城一战,却再也没人肯参加了。 艾尔将军下令全军待命,上书告病,请春江飞鸿另派良将主持攻城战役。 春江飞鸿当即下令撤除艾尔独立军团司令官一职,着他即刻起程,返回飞雁关养病,另选心腹大将接替飞天眼镜蛇军团总指挥。 该心腹一进艾尔军营帐便受到热烈欢迎,艾尔将军“抱病”款待,办下丰盛的接风宴,席间交割了统帅印信。酒过三巡,营外突然发生骚动,杀声四起,火光冲天,有人来报:军中发生暴动,正在镇压。一语未了,便有乱军杀进帐来,把那心腹一刀砍倒,侍从、卫士也杀了个感情,劫掠一空,扬长而去。 事后救起那心腹,幸亏没有伤到要害,却也吓得魂飞魄散了,再也不敢留在营内,怒气冲冲的说要回去见元帅,请他出面主持公道。 艾尔将军劝道:“王爷派将军来领军,若是就这样灰头土脸的回去,岂非给王爷丢脸?” “那又如何?你的部下军纪涣散不服管教,我留在这里有什么用?难道再挨暴徒一刀才高兴?”他气哼哼的说。 艾尔将军微微一笑,说道:“将军过虑了,儿郎们一切都好,就有一条:喜欢欺生。等他们跟将军混熟了,自然就会听话。” “我哪里有时间等?在这之前,怕尸骨已凉了罢!” “军人为国而战,死而后己。这个‘怕’字可不能说啊。” “若是敌人,在下自然不怕!可死在自己人手里算是怎么一回事呢?这种为国捐躯,我倒觉得是种耻辱!” “将军既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又为何追随春江飞鸿助纣为虐?他现在所作的,不正是把自己人往火坑里推?” “……除了服从上峰命令,我们军人还有别的选择吗?” “服从命令不能成为昧着良心杀人的借口吧?” “你要是这样说,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我们来到前线,不正是为了杀人吗?” “包括自己人 ?[-99down]” “这……我也不想,可又有什么办法?你一走,军队就会乱成一团,我连指挥都做不到,还能拿他们怎么样?” “我不一定非走不可。” “……我明白了!这里的一切,照旧由艾尔将军您了。我会告诉元帅军心不稳,实在不能出战,务必留下你帮我主持军务。等到一切走上正轨,再去参加攻城战役。” 就这样,飞天眼镜蛇军团不动声色的留在了后方。 纳兰婉容的凤翔骑士团退出了战场。这举动当然没有经过春江飞鸿同意,已经造成了抗命不战、藐视统帅的罪名。 元帅帐传下军令:即刻撤除纳兰婉容第二独立军团司令官职务,以渎职罪遣返帝都,战后与其余战犯一并处置。 传令的使者骑马前往凤翔军营,半路被刺客射杀,人、马都变成了马蜂窝,解职令不翼而飞。 春江飞鸿大怒,再次签发解职令,并又加上抗令不遵、杀害信使的罪名。信使在一队亲卫军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前往凤翔军营,行经一片树林,突然杀出一群黑衣蒙面人,为首一人身高八尺长臂过膝, 武功出神入化,余子亦非同小可。一阵冲杀,亲卫军一败涂地,连信使在内全被被杀。解职令再次不翼而飞。 春江飞鸿大怒,宣称要亲自领军,镇压凤翔骑士团。麾下谋士齐齐劝说不可,因为根本没有人能证明那些暗杀者来自凤翔骑士团,就这样自相残杀,反而给了敌人可趁之机。 春江飞鸿当然不会真的讨伐纳兰婉容,只是作出一个暴怒的姿态罢了。一方面自己好下台,另一方面也有警告、威吓纳兰婉容的意思,要她立刻自行来帅帐请罪。 纳兰婉容没来请罪。对春江飞鸿的一切指令,她全都置若罔闻,打定主意不理睬春江飞鸿,紧随飞天眼镜蛇军团之后,凤翔骑士团也撤离了前线。 她如此藐视春江飞鸿,元帅大人反而拿她没办法,只要忍气吞声,动用嫡系部队投入到攻城战役中,不料此举深深触动了嫡系部队的利益——艾尔、纳兰不想做无谓的牺牲,难道他们愿意?更何况春江飞鸿曾告诉过他们这场仗本来可以不打。于是也都纷纷借口拖延,没人肯真心卖力,对春江飞鸿的怨言也渐渐多起来,有些人甚至开始公开拒绝他的调度。 春江飞鸿闹了个里外不是人,恨的五内俱焚,思来想去,把一切仇恨全都归结在倾城身上。如果不是倾城造成这种和平收复苍翼城的形势,他又怎会在军中失去人心,落了个众叛亲离? 无能者总是把自己的愚蠢归咎为对手太狡猾,殊不知这借口会更加凸出自己的无能,作出更加愚蠢的决策。春江飞鸿想先攻下苍翼城,最好趁乱杀死倾城,就算不能,回到帝都后也可以想办法对付他。可他却忽视了一点:帝都城到底是谁的天下?在军中他尚且奈何不了对手,回到后方就更不消说了…… 此时此刻,苍翼城内的倾城也开始了行动。 倾城知道春江飞鸿想借刀杀人,置自己于死地。可他并不十分怨恨春江飞鸿,假如易地相处,在不了解城内情况地时候,自己也会这样做罢?倾城问自己。答案不言而喻。 幸亏苍翼城地势险要,又有黑森林作为屏障,任凭帝国军队骁勇善战,林中作战,也不能与乾达婆人争锋。再加上艾尔、纳兰等名将对春江飞鸿陷害倾城大为不满,自然不肯用心卖命,一时间竟也无法攻破苍翼城,双方陷入了僵持。 就在这段时间,苍翼城内忙里偷闲,举行了新任领主就职仪式。温妮莎继承奥兰多,成为乌鸦领的新任领主,总督一职仍由哈哈布里库担任,就任典礼在乌鸦领大礼堂内秘密举行,对外仅仅发布了一个通告,因为是非常时期,就没有邀请外人参加,只有几名老臣、乾达婆族内的贵族,以及梅林、莫铃夫妇参加,哈哈布里库主持仪式。 青雀夫人亲自把总督印玺和统帅军装交给温妮莎,略带伤感的说:“委屈你了,要不是赶上这光景,怎么也该把典礼办的风风光光的,当初你母亲跟着我,算得上有难同当,到了享福的时候,我却把她推开了,实在对不住你们。”不是适合动感情得场合,温妮莎便没过多解释,只是低着头,轻轻唤了一声“娘……” 这些事都是温妮莎事后说给倾城的——虽然也有收到请柬,考虑到自己是外人,又隶属于敌方阵营,倾城婉拒了邀请,独自坐在书房,琢磨对付春江飞鸿的计策。 当一身戎装、剪了短发温妮莎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倾城一时竟没认出英姿飒爽的她。手捧着一卷书,怔怔坐在那里,心想,温妮莎不再是那个只会弹琴唱歌跳舞的小家碧玉了。不由得感慨万千,几许伤感泛上心头。 “哥哥,傻啦?”新晋女总督浅浅的笑着,“我这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当然不会。比从前好看。”倾城没有说假话。温妮莎已经很成功的配合着新身份改变了气质,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娇花,在穿上总督军装的刹那盛开了。少女的青涩味一扫而空,潜伏在血统中的女性魅力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璀璨的让人不敢正视。 那伤感,是“改变”本身一瞬间造成的感情缺失所致,事物原本的样子,作为习惯储存在人们的印象中,一旦突然改变成另外一番面貌,哪怕变得更好,也会在心中激起“往事如烟烟如梦”的失落感,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哥哥,你知道吗?我之所以变成现在的样子,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 “嗯。其实……我当初并不想当总督,可是我知道你希望我这样做。我不能让你失望,所以,我一定要做,而且要比你的期望更出色。” “你的确成功了,可是,我却觉得很对不起你。” “好哥哥,你高兴我就高兴,干什么道歉呢?你看,我现在不也是挺快乐的嘛。有时候想想也真奇怪,所谓的梦想、理想,其实并不一定每个人都要有。这个世界上总有领导者和追随者的分别。作为领导者,需要决定前进的方向,理想必不可少;作为追随者,就像我,尽管胸无大志,可还是过得很快乐,因为我喜欢我的领导者啊。为他的理想工作,就是我最大的快乐。所以,我现在觉得当总督一样很开心。” “追随者也有理想——达成领导者的理想就是他们的理想。”倾城补充道。 “你是领导者,我是你的追随者,哥哥,你说好不好?我一辈子听你的。”温妮莎明眸闪亮,一瞬不移的望着倾城。 “我是领导者……温妮,我自己都没有这个自信啊。就拿我在苍翼城的工作来说,其实充满了矛盾,一方面我想抢夺你与你族人的城市,一方面又在帮你成为总督;一方面我是帝国阵线的军人你们的敌人,一方面我却又在思考帮助你们逃出灭城大难的对策。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我不是自己的领导者!” “哥哥……你左右为难,因为你不想让自己喜欢的人受伤害,这就是你的工作。你一点也不自相矛盾,只是还没找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两全其美,你不认为这念头过于贪心吗?” “不是贪心,是博爱。倾城哥哥,你心太软了。” “博爱。我讨厌这词,不止虚伪,而且狂妄。” “哥哥……你没有听懂我究竟想说什么吗?” “没有。” “哥哥啊!你……”温妮莎急得脸都红了。 “我只知道我喜欢我的温妮妹妹。”倾城突然抱住她,低声倾诉道。 温妮莎温顺的挽住他的颈子,伸出舌尖添舐倾城唇角,那柔柔的触感叫人浑若身在梦境,倾城低声呻吟“我的小妖精,真可爱……”张口把那小鱼儿似的香舌吸进去。 缠绵片刻,温妮莎坐直身子,理顺发丝,娇羞的问倾城:“好哥哥……你真好,你说,你是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我娘多一点?” 方要开口,倾城忽的打了个冷战,茫然抬头,眼前出现一派幻像。 是俯瞰。 立足之处已经感觉不到,身体也失去了存在感。 仿佛整个人就浓缩为一双眼,孤零零的飘在半空,向下看。 看到了什么? 圆形的空洞,洞口幽深漆黑。 是井口。 倾城努力睁大眼睛,向那井口窥望,一截青灰色地石碑赫然入目。 “哥哥……哥哥!你怎么啦?”温妮莎地呼喊把他拉回现实,迷茫地摇摇头,倾城还没完全从幻境中清醒。 “你看到什么了吗?你的眼神好奇怪。”温妮莎忐忑不安的问。 强颜一笑,倾城告诉她没什么,可能有点累了。 那井口和石碑到底是什么? 与青雀夫人又有什么关系? 倾城想不出个所以然,便当成白日梦了。 温妮莎见倾城很疲倦,就不再东问西问,就把典礼的过程讲给他听。城外帝国军也来凑趣,战鼓擂得震天响,喊杀声一浪承接一浪,温妮莎侧着耳朵听了半晌,扭过颈子,忧心忡忡问:“怕是守不住了。”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倾城突然对帝国军充满了憎恨:“别怕,那群草包打不进来。他们不会蠢到强行攻城的地步,在乌鸦领,没人是乾达婆人的对手。” 温妮莎狡黠的笑了,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娇痴的说:“哥哥骗人!草包是谁的军队呀?” “是草包天香君的军队。”倾城苦笑。 “哥哥是草包侵略军,妹妹是草包总督,咱们打得什么劲儿呢?” 温妮莎突然发现事态严峻,笑容褪去,喃喃道:“那,你可是要回去了?咱们会变成敌人吗?” “多了我,帝国军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倾城只好说谎。其实他早就想到攻破苍翼城的方法了,可那实在太残酷。既然他想的到,艾尔和纳兰他们肯定也有想到,之所以不用,想必是不忍心苍翼城付之一炬罢。 “我不要!我不要!”温妮莎并没从他拙劣的回答中得到安慰,偎依在他怀里,眼中闪动着濡湿得水光,“我算什么总督?我根本不懂打仗,可老天却要我来跟你作战,早知这样,我真不该当什么总督,要是从前,我大不了向你投降……可现在,我却要替根本不认识得人拼命。”娇小的身躯死命得往他怀里挤,剧烈的颤抖着,像一头受惊的小兽。 “哥哥,要是我投降,你会要我吗?” “当然会……”倾城揉揉她的发丝,低声说:“温妮莎,听我说,假如有一天,哥哥需要你的帮助,你和你的部下,愿意为我而战吗?” “为什么这样说?”好奇使温妮莎忘记了自己的烦恼,抬起泪盈盈的俏脸追问道:“哥哥,假如你需要帮助,温妮莎愿意为你而死,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我怕将来有一天,我必须为统一和侵略之外的另一个理由而战。而当那时,谁又愿意与没有君主没有荣耀没有财富的我并肩作战?” 温妮莎不能完全理解他的话,却从倾城的眸子中看到了海一样忧郁的蓝,那闪光的瞳仁,仿佛看到了遥远的未来--温妮莎坚信,正是因为看到了未来,倾城才会表现出神样的忧伤。 “哥哥,别再怀疑,”温妮莎深深望进倾城的眼睛。 “当你出现在阳光下时,请把托起背影的荣耀赏赐给我。”这是乾达婆人古老相传的盟约,温妮莎这样说,就等于把命交给了倾城,也就是这一句誓言,日后的神王军战旗下又多了一支名为“乾达婆众”的精兵。 听了这样情深意重的话,倾城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紧拥着温妮莎,轻轻吻了她一下,叹道:“傻妹妹,你为什么这样傻……”温妮莎听了,更加情动,恨不能化成水,永远跟倾城融在一起。 远远的传来脚步声,转瞬便来到门外,温存中得两人只好恋恋不舍得分开,温妮莎刚抚平军装,青雀夫人已经隔着珠帘唤道:“君上,帝国军派人送来通谍,限我们三天内开城投降,否则就——” “放火烧山?” “君上说得一点也不错,”青雀夫人幽幽一叹,“我们该怎么办呢?”倘若用火攻,非但苍翼城倚为屏障的黑森林会化为灰烬,火势波及开来,附近的城邑难逃池鱼之灾,苍翼城更是首当其冲,等帝国军进城时,得到的只能是一片废墟。拖到这个地步,春江飞鸿也已经失去耐心,正因如此,才会选择火攻,下了“宁可玉石俱焚,也要攻下苍翼城”的狠心。 “哥哥,我们该怎么办呢?”温妮莎焦虑的问。 “夫人和哈哈布里库提督有何打算?” “事到如今,我们也都没了主意,全按君上的意思办吧。”青雀夫人的答复让倾城松了口气,决定放手施为,赌上一回! “既然如此,就请夫人转告来使,三日之后,乌鸦领全军开城投降!” “哥哥--真的要投降!”温妮莎忧心忡忡:“帝国一向当我们是反贼,即便投降,也不会放过我们吧?” “投降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若是帝国军能善待百姓,我这‘贼酋’也不吝惜贱命一条。”青雀夫人无力的一笑,“倒是温妮莎,阴错阳差的被连累了,早知如此,倒不如不当这劳什子总督。” “娘,千万别这样说!女儿不要你死,哥哥,你一定有办法,是不是?你是最聪明的,你一定有法子?对不对?”温妮莎早已把倾城当成了无所不能的活神仙。 微微一笑,倾城握住温妮莎的手,狡黠的道:“我只是说开城投降,可并没说像谁投降--小迦--” “主人,有何吩咐?”小迦轻快的走进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青雀夫人与温妮莎身上打了两个转儿,向倾城投来一瞥只有彼此才能读懂的薄嗔。 “马上出城,代我口信给易水寒,就说乌鸦领军民要三日内将秘密撤出苍翼城,请他的军队负责掩护--帝国军接收苍翼城,对凤凰城有弊无利,易少帅应该很乐意帮这个忙。” 又把当初无心托他转交易水寒的百合香囊给了小迦,作为与易水寒联络的信物。笑着对青雀夫人、温妮莎说:“等到全军撤出苍翼城,再发信给春江飞鸿,就说你们不能厚此薄彼,既然投降,就该向联军而非帝国军投降,苍翼城留给帝国接受,部队和百姓则由凤凰城接收,一个得城,一个得人,公平。他要是不同意,就去找春江水月理论!” 一席话说得两女傻了眼,小迦嘟着小嘴,没好气的白了倾城一眼,却又在不经意中流露出激赏的笑意。 “哥哥,这个计策虽然好,可是……我们的人到了凤凰城,当真能受到善待吗?”温妮莎显然并没完全理解倾城的用意。 “傻丫头,谁说我们要去乌鸦领了?”青雀夫人则迅速恢复了平日的聪慧,“咱们乾达婆人是森林之子,黑森林那么大,随便找个地方一藏,帝国军倾尽百万兵马也找不到个鬼影子,难道他们还敢把整个森林全烧了?即便帝国敢,玄武人也不会坐视,帝国与玄武,在彼此都没有能力入侵对方之前,黑森林这道屏障,绝对是不可或缺的缓冲。 “君上叫我们诈称逃往凤凰城,不过是借以封住帝国的嘴罢了,他们若要追杀,就是跟凤凰城对着敢,在这关头,帝国已经不比往日了,有心跟凤凰城翻脸,怕也要思量思量,而这,也不是区区一个前线统帅能做得了主的了。” “娘说得我都明白,可是女儿不懂,凭什么易水寒愿意帮我们呢?我们这么甩手一走了之,倒是怪方便,可是第二军什么好处也捞不到啊? “不但如此,更要白白替我们背黑锅,说不定因此跟帝国闹翻,这个冤大头,易水寒就甘心当?就算从战略目的考虑,他也该趁机支持我们独立,进而控制,暗中扶植替凤凰城服务的傀儡政权才对。现在这个样子,若是换成女儿,就一定不肯白出力。” 听了温妮莎的话,青雀夫人欣慰的笑道:“真看不出,小丫头长进不小呢。你刚才的分析的确有些道理,但有两点过于草率。 “其一,你所说的傀儡政权,事实上是不可能存在的。乌鸦领地处玄武、朱雀交界,与凤凰领相距甚远,第二军妄想控制,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其实这次联军作战,对于凤凰城来说,根本就不可能获得领土上的利益,无论用何等借口装点,第二军实际上就是给帝国提供了一次无偿的军事援助,而对凤凰城来说,趁机要挟我们的族人、军队假戏真做进行收编,显然要可行的多,可如果因此而激发我们的反感,宁愿与之一战,拼个鱼死网破,凤凰城就得不偿失了,反不如卖个人情,任由我们归隐山林。 “其二,你说易水寒如何如何,这一点其实并不重要,假如易水寒就是凤凰城的最高统帅,你的想法无疑很有道理,可是事实当真如此么?” “你是说春江水月?”温妮莎恍然大悟,旋即再次陷入迷惑,“春江水月,跟易水寒的思路又有什么不同?倘若她不傻瓜,就不该打这场助纣为虐,却又毫无利益可言的战争。” “傻姑娘,你太天真的!”青雀夫人忍不住幽幽一叹,“春江水月是何许人也?你倾城哥哥又是何许人也?天香君兵不刃血攻破苍翼城,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功勋?天香君的好处,不就是春江水月的好处?” “夫人这样说,岂非把在下当成卖国贼了?”倾城委屈的辩解道。 “君上,爱国、卖国就是一念之间,天下人都知道春江水月是先帝嫡系,凭什么就认定凤凰城不是帝国正宗?”青雀夫人来到倾城身后,扶着他的肩,柔声道:“春江水月的打算,奴家不才,却也猜得到七分。 “她今日鼎立助你,岂是要你做那区区内应,有朝一日,孔雀帝国姓了叶,天下,还不就是她春江水月的?”略一踌躇,青雀夫人又道:“这步棋诚然不错,怕只怕,君上不甘心做她的棋子——对于这点,想必她也很清楚,可仍敢任由君上放手作为,不加任何禁桎,这份胆略,着实叫人叹服。 “世人都说春江水月是天下第一人,是旷古绝今的奇女子,就凭这份气度来看,的确有几分道理。” 倾城笑笑,没有答话。青雀夫人说得这些,他早就想过,可又有什么法子呢?水月在他身上施加的禁桎,又岂是外人所能理解得了?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小迦很快带来了易水寒的回信,不出倾城所料,第二军接受了他的请求,打开包围圈,乌鸦领军民连夜撤离,逶迤入山,追随着祖先的足迹,返回森林深处。 第六章 来日方长 春江飞鸿没有等到第三天。 大家都在前线,你的哨兵能看见我营里煮面,我的斥候也能看见你那里打牌,易水寒调动军队瞒不了人。 第二军的兵力调动和城内的骚动,很快传到春江飞鸿耳朵里,不顾艾尔、纳兰等人的反对,盛怒之下,下令06、07军团追杀奥兰多家族。 06军团长卡特与第07军团长色雷尔得令下去,点齐兵马正要出战,却见一骑飞驰而来,拦住两人,大声道:“两位将军彻夜出兵,可是要追杀奥兰多一族?” 色雷尔定睛看去,一位白马将军飞骑而来,马骏,人更非凡,生得甚是高大雄壮,两道浓眉斜插入鬓,一脸刚毅之色,顾盼间神采飞扬,确是人中龙凤、世之良将——正是春江飞鸿长子、流云将军春江冷! 卡特、色雷尔忙勒住缰绳,答道:“将军别来无恙,我等漏夜出战,正是要追杀反贼残党。” 春江冷急道:“两位将军敢是不要命了!乾达婆人最精伏击,又有易水寒护送,贸然追击,与自杀何异!” 两人听了,面面相觑,卡特忍不住冷笑道:“我们兄弟是人,易小子也是人,怕他何来?” 色雷尔不冷不热的说:“将军心急火燎的赶了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嘿嘿!岂非有意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卡特接道:“据说流云将军镇守西陲,屡次与易小子交锋,想必经验丰富。色雷尔兄,你说呢?” 色雷尔接着说:“经验丰富那可真不假!屡战屡败,怕也学到不少教训。” 卡特哈哈大笑:“那是!那是!自家教训多得用不完,难怪急匆匆得跑来教训我们兄弟,哈哈,流云将军果然急公好义,兄弟佩服、佩服。”两人相视大笑。卡特与色雷尔隶属蟠龙将军古?撒罗麾下,与春江冷不属于同一系统,故而春江冷虽是春江飞鸿亲子,也照样公然顶撞。 被他俩冷嘲热讽抢白一气,春江冷气得顿足长叹,骂道:“蠢材!蠢材!竖子不足于谋,你们先别走,我这就去找元帅理论!”说罢飞身上马,直趋帅帐。不等侍卫通报,径自闯了进去,见了春江飞鸿,也不行礼,上前嚷道:“阿爹,你老糊涂了么?”帅帐内正开着军事会议,军团长以上的军官全在座,这一嗓子吼出来,众人都目瞪口呆,那春江冷是个急性子,哪里管得了这些,兀自在那里大声指摘父亲的不是,要他立刻下令,放弃追杀乾达婆人的军令。 且不说军令如山,春江飞鸿不能改口,儿子擅闯帅帐,更是让他羞怒难当,换成旁人,早就拉下去斩了,偏偏这莽汉又是他亲儿子,罚又不是,不罚亦不是,气得春江飞鸿脸红一阵白一阵,半晌说不出话来。幸亏艾尔见机,不等他发火,忙亲自把春江冷轰了下去,撤回追杀部队一事,更是提也不消提了。 春江冷还不肯罢休,一把扯住艾尔,急声道:“老叔,我爹这些年不打仗,脑子不中用了,你可不能装傻,赶快帮我劝劝他老人家。”艾尔摇头苦笑道:“哪里劝得动?你就别添乱了!” “易水寒诡计多端,此役必定设下埋伏,色雷尔和卡特一个比棒槌多俩耳朵一个比泥菩萨多口气,哪是他的对手?难道就让两个军团白白断送了!” “那你还不快去拦住他俩,罗嗦个什么劲儿?!”春江冷如蒙大赦,笑道:“还是老叔你最知我心意,有你这句话,我就不怕掉脑袋了!小侄去也!我爹那头,就全拜托你老人家了。”说罢飞马而去。 等他赶到营前,哪里还有06、07军团的踪影?卡特、色雷尔早已负气走了。春江冷气得暗骂蠢材,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回营调集五千骑兵,尾追而去。 不出春江冷所料,卡特、色雷尔果然中了埋伏。 刚刚拐进一处山坳,忽听杀声震天,满山遍野的兵士,皆身穿黑盔黑甲,翻江倒海的涌出来,真如地狱门开百鬼夜行,密密匝匝触目惊心。 此时天色向晚,只听见远处箫声幽幽,狂风旋即席卷而来,乌云遮住星月,山野苍茫,恍若鬼蜮。 乾达婆人至高秘技“妙音无明”在青玉箫的催发下发挥的淋漓尽致,比之最善此道的骨碌布渊亦毫不逊色,帝国军顷刻间失去视力,陷入极度混乱,一排排箭矢破空而来,暴雨般倾泻在他们头上,死伤无数。 卡特忙下令部队排成圆阵,又与色雷尔的军团合在一处,又下令战鼓、军号齐奏,金铁交鸣之声响彻天地,竟把温妮莎的箫声压了下来,黑暗结界遂慢慢褪去,帝国军也逐渐脱离了混乱,稳住阵脚。 温妮莎不再施法,与倾城、易水寒汇合一处。山上山下两军对峙,一时间难分胜负,倏忽鼓声大作,06、军团迂回,07军团列队冲锋,山上夜叉军团严阵以待,易水寒一声令下,箭如雨下,咻咻的破空声织成一片悠长刺耳的呻吟,帝国军战士就一排排倒在箭雨下,一团团深色的血渍凸现在夜幕下,涂在裸露出黄褐色肌肤的山坡上,尸体跌倒,金属铠甲相互撞击出铿锵声,竟比死者的呻吟嚎叫更加惊心动魄,种种沙场独有的声、光、色卷在夜风里,升上来,席卷了一切,包裹了一切,天地造化就在这人为的“奇迹”面前自愧不如、黯然失色了! 温妮莎看的心惊肉跳,悄悄问青雀夫人,“娘啊……若是拖到天亮帝国军还不撤退,我们怕是逃不掉了,对不对?”青雀夫人低声安慰道:“有易少帅在此,哪轮得到我们女人家担心?乖乖看着便是。” 易水寒苦笑道:“夫人如此抬举在下,水寒怎敢不全力以赴?若要敌军速败,唯有擒贼先檎王,只是……小将一人力所不逮,还要君上并肩作战,方可成功。” 倾城听罢,豪气顿生,朗声道:“少帅提议正和我意,小迦,马来--” 小迦牵来龙侍,倾城飞身上马,冲易水寒一笑,沉声道:“少帅,可愿赌个东道?” “君上有意,水寒莫敢不从!”易水寒眼中也闪动着兴奋之色,他已经很久不曾如此激动了,倾城的挑战,融化了他冰封多年的好胜心。 倾城一指侍从手中的火把,说道,“号令一发,小迦即刻把火把投向山下,你我同时飞马下山,你战色雷尔,我取卡特,火把落地之前分别生擒对手,安然返还本阵者算胜,少帅意下如何?” “好!君上请了--”易水寒一拱手,亦纵身上马。 咚、咚、咚— 战鼓声中,小迦将火把掷向天空,有如流星逐月,与此同时,两匹骏马闪电般冲下山坡,一黑一红,两柄无坚不摧的利刃刺进帝国军阵营。 咚、咚、咚— 第二轮战鼓声中,倾城、易水寒几乎同时冲到帝国军第一阵线面前,把迟到的箭幕甩在身后,卡特、色雷尔大惊失色,忙下令长枪队上前迎敌,倾城、易水寒不为所动,火速切开密集的长枪队阵营,分波破浪,直趋06、07军团帅旗。 重装近卫团蠢蠢蠕动,护住卡特、色雷尔,全封闭式重装骑士铠把这群百里挑一的壮汉保护的无懈可击,体积也比轻步兵足足大了两圈。当倾城、易水寒突破到他们近前时,涂成血红色的巨型链枷呼啸而来,沉郁的破空声警告他们——那不是人类所能抵抗的攻击! 链枷击空!目标骤然消失,重步兵们跌跌撞撞的挤成一团。“挡我者死!”巨剑“漆黑守护神”横扫千军,帝国战士只看到一道黑色电光自头上掠过,再回头时,身后血流成河。 色雷尔目瞪口呆。旁观的他有没看清易水寒究竟是怎样逃出近卫团围攻的,假如他能看见那一瞬的动作,易水寒也就不是“飞天夜叉王”了! 直到黑衣黑马的夜叉王飙到跟前,色雷尔才惊叫着挥刀抵挡--那还来得及?只见一道黑光贴着头皮扫过,喀嚓一声,帅旗折断,巧之又巧,落在他头上,宛若落入罗网的鱼,色雷尔立时被旗面遮住视线,心中一沉,冷汗淋漓而下,方要挣扎,只觉得身子一轻,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待到恢复视力,已然身在半空,正直直摔向地面,吓得万念皆休,唯有闭目等死。 “易水寒在此,挡我者死!”长啸一声,易水寒拨转马头,一路势如破竹,顷刻间杀出乱军。巨剑一探,刚巧勾住色雷尔的腰带,加剑肩上,就那样挑着色雷尔,飞马而去。望着他的背影,帝国军兵皆目瞪口呆,不敢再追。 咚、咚、咚— 山上擂响了第三轮战鼓。易水寒已经看到自家帅旗,忽听身后蹄声大作,龙侍后来居上,竟追了上来。惊诧之际,易水寒厉声吼道:“君上接招!”挥剑横扫,两株合抱粗的参天古木应声倒下,挡住倾城的去路。 倾城临危不乱,猛提马缰:“龙侍——跳!”龙侍长嘶一声,腾空纵起,堪堪躲过巨木,先易水寒半步抵达终点,身后轰然之声大作,大地摇晃,尘土飞扬。 鼓声停止的最后一瞬,两人同时飞上山冈。回头再看,那火把堪堪落地,闪了一闪,幽幽熄灭。 更远处,月射军营,寒光照铁衣,千里征戎夜孤寒;苍翼城灯火阑珊,长街萧萧,万户掩门扉。 “君上神勇盖世,水寒佩服!”易水寒翻身下马,抢步迎上倾城,由衷叹服。 “哪里,易兄才是真功夫,小弟不过是占了马力的便宜!”两人相视一笑,惺惺相惜。色雷尔与卡特面面相觑,垂头丧气。 主帅被擒,帝国军阵形大乱,第二军趁乱反攻,杀开一条血路,护送乾达婆人安然撤离,倾城也带着小迦等人返回从苍翼城,安排受降事宜。 诀别之际,温妮莎、青雀夫人洒泪相送,约定安顿好族人后,就去帝都找倾城,山高水远,世事无常,将来的事,又有谁能预料的到呢?生离死别人间事,一脉相思,来日方长。 送走青雀、温妮莎一行,易水寒方要撤军,忽听山下号角大作,涣散的帝国军迅速恢复了秩序,阵形开裂,放出一条通路,近卫团簇拥着一位白马将军来到阵前。原来是春江冷带着援军赶到了。 “易水寒听着!欺负草包算什么英雄,有胆子下山来,跟爷爷分个胜负!” 无视春江冷的叫骂,易水寒笑道:“冷兄何必出口伤人,此次事件,本因贵方先行开衅,水寒顾念合战大局,一再委曲求全,无奈卡特与色雷尔两位将军一意孤行,才不得不请了他们过来盘桓,实无歹意,今夜邂逅冷兄,可喜可贺,何不也过来喝一杯?” 春江冷脸色一变,这才晓得卡特与色雷尔已被生擒,投鼠忌器,只好忍气说道:“水寒老弟,你我各为其主,好意心领,现下实在不宜打扰。还请老弟把那两个不成器的东西交还兄弟,感恩戴德,没齿难忘。” 易水寒仰天长笑,朗声道:“好说好说,既是冷兄相求,水寒怎敢说个不字,来人呀--还不快给两位将军松绑!”色雷尔与卡特垂头丧气,骑了马,各自下山回归本阵不提。 向山下遥遥一拱手,易水寒朗声道:“冷兄,此间不是说话之处,他日有缘,再行叙旧,山高路远,一路保重!”说罢拨马下山,引军撤退。 孔雀历122年8月底,北伐战争结束,乌鸦领战败投降,第二军班师回城,帝国军进驻苍翼城,从新控制了北朱雀地区,至少从表面看来,帝国成了这场战争的大赢家。 辞别青雀、温妮莎一行后,倾城也回归本阵,他的载誉生还,显然又给此役扮演了不光彩角色的春江飞鸿雪上加霜,他没有参加庆祝和平收复苍翼城的仪式,以此来表达他心中的不满。 主帅的缺席并没给庆典带来任何阴影,将领、战士、百姓,每个人都尽情享受着硝烟散后重获的和平,庆典仪式盛大而隆重,春江飞鸿不出席,倾城就代表帝国军方在庆典广场做了一场关于战后善后的演说,成功安抚了乌鸦领百姓,他们甚至开始相信此役之后天下太平再无战事。春江飞鸿一人向隅,陪伴他的只有挥之不去的失落感。 帝国历122年9月,纳兰婉容率凤翔军团留守苍翼城,征战半年的帝国军班师回朝,凯旋仪式,接风洗尘,论功行赏,一应的应酬、俗务完结,倾城决定休长假,同一干兄弟姐妹热热闹闹的团聚,一抒离情。 太平年月京中无事,索性挂印漫游落凤山脉,只带了小迦一人随行,把那好山好水游个遍,浮生半日闲,快活赛神仙。待到游兴阑珊,回到帝都,万万没料到,迎接他的竟是一桩惊天动地的变故。 就在倾城离京不久,监察御史、刑部长官春江鹰扬突然上奏弹劾春江飞鸿,列举了治军不利、欺上瞒下、营私舞弊、陷害忠良、诱拐太子、谋杀重臣、欺压百姓、结党营私等等二十条罪状,按律祸首当诛、抄斩九族。一石激起千层浪,帝都朝野哗然,谁都知道这势力更迭的一刻必然会到来,可谁也没想到,它会发生在倾城不在的时候。 鹰扬郡王隶属贵族派系,自从出仕以来,权势日隆,在有心人的策划、支持下,渐渐取代了春江飞鸿的在本派系中的政治地位,趁北伐之机,春江鹰扬大展手腕,上下其手,内外纵横,笼络了贵族派一系不满春江飞鸿的实权人物,同时也屡次向学宫派示好,博得了普遍的赞誉。 如今时机成熟,从开始对春江飞鸿发难,就是一整套周密的计划,各种罪名的证据几乎无一遗漏的搜集到手,元老院弹劾案调查会上当面对质,一样样罗列出来,驳得春江飞鸿无话可说。真叫人惊讶,毫无背景可言、出仕不足一年的春江鹰扬,到底哪来得如此强大的力量。背后有人支持的谣言也不胫而走,理所当然的,这个最适合扮演这“幕后支持者”角色的人选无疑是倾城。遗憾的是,倾城对此千真万确一无所知,当他回到帝都,听说自己成了春江鹰扬一系列行动的靠山,错愕之余,不禁摇头苦笑。 墙倒众人推,春江飞鸿失势,一批望风施舵的中立派也纷纷落井下石,各种弹劾案雪片般的飞来,攻击目标无一例外的指向春江飞鸿及其死党,据元老院知情人士统计,只要弹劾罪状有十分之一成立,春江飞鸿就是连砍一百次脑袋也无以赎罪,然而春江飞鸿毕竟老奸巨猾,一向小心谨慎,不曾落下把柄,诸般罪状皆苦于没有真凭实据,不能坐实。 就在这时,一个各派势力意料之外的人,纳兰婉容,走进帝都的政治漩涡,成为置春江飞鸿于死地的重要角色。 纳兰婉容呈上了当初春江飞鸿威胁她进攻苍翼城、以及那两封阵前撤职的文书。这些文件的曝光,无疑给北伐凯旋蒙上了一层不光彩的阴影,春江飞鸿引以为傲的军功,成了他以权谋私排斥异己的铁证。 贵族派江河日下是悠久漫长的堕落过程,春江飞鸿树倒猢狲散却仅仅一瞬间。等到倾城回来,这位昔日不可一世的千岁王爷大元帅,已经锒铛入狱等候裁决了。 倾城回来了。春江鹰扬也罢,其他什么人也罢,前期粉墨登场的龙套、先锋、充霸王的猴子们,情愿也好不情愿也好,都不得不乖乖退居二线,帝都城里的中枢权利机构里不再有他们的发言权,怎么处置春江飞鸿,全看倾城的决定。 轰轰烈烈的火花没能点燃炸药桶,终归只得了个平平淡淡的收场,红线儿、无痕月夫妇第一个找上门来求情,春江冷连夜求见倾城,时值倾城外出,不遇,遂苦候门外,直至天亮,见到龙之介。一席深谈后,两人惺惺相惜。春江冷后又请龙之介代交手书,愿意代父受刑领死。 那请命书中还不知天高地厚的威胁说:假如倾城不同意,他就举兵造反,拼个鱼死网破。这句话被龙之介私下删掉了。 他知道倾城如果决定帮他,可能是因为怜悯飞鸿一家,也可能出于其它政治上的原因,但决不会是因为屈服于任何人的威胁,春江冷的做法只会适得其反。龙之介很欣赏春江冷,他不希望这条好汉子结下倾城这个冤家,那是自讨苦吃——他父亲就是最好的例子。 倾城果然上书开脱,请求元老会开院重审春江飞鸿一案,官样辞令无须多说,归根结蒂,春江飞鸿免了死罪,仅被削除世袭俸禄、降级了事。被贬到落凤山东路那出了名的贫瘠之地栖霞领屯田,实际上结束了毕生的政治生命,淡出帝国统治集团。 出京之日,倾城便衣送行,春江飞鸿拒绝见他,直到儿子带来倾城的话:只想对王爷说三句话。春江飞鸿纳闷了,他到底想说哪三句话?嘲笑?怜悯?拉拢?是吗?不是吗?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见到了倾城,见面一句话,倾城说:“王爷倒了,下一个就是在下。“ 春江飞鸿愣了。 “笑话!我走楣运,不正趁了你的心愿?” 倾城的第二句话回答了春江飞鸿的疑问:“我对弹劾案的事情一无所知,王爷相信吗?” 春江飞鸿又愣了一下,半晌才说:“如果是假话,你来这儿拉拢我,正说明你狼子野心,将来一定会篡夺春江家的江山取而代之;如果是真话,你往后可就要小心了。为了春江家的基业,我宁愿相信是后者。假如日后不如意,别忘了栖霞领,别忘了我春江飞鸿还是那一亩三分地的地头蛇!古之丈夫,三百里而王天下!天生我才必有用,君子自强不息,东山再起,何必十年?!老朽狂言,愿与少君共勉!”这一席话说得豪气干云,倾城不能不被感动。他在尘埃落定的春江飞鸿身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豪情,难怪他能生出春江冷那样的儿子,老头儿骨子里还是有血性的。 倾城还有最有一句话,他低下头,悠悠的说:“王爷,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很痛恨你,有时候却觉得你很可亲,象父亲……” 春江飞鸿感到心中刺痛难当,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用力拥抱那孩子。 “既然春江飞鸿已经不再追问女儿下落,为什么非得逼迫他写下脱离关系的契约?借机拉拢他不是更有利?” “你以为,我会容忍春江飞鸿活下去?”唇角一挑,冷洌而优美的微笑在他面前绽放。“别忘了宇明公的仇……” 春江飞鸿下野,帝都城恢复了平静,倾城继任帝国枢机左卿,成了当之无愧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他并不开心,甚至开始怀疑成功。他成了帝国政府的首领,可他却由衷的感到孤独与恐惧,他嗅到自己成了一个巨大阴谋的局外人,他被阴谋者牵着鼻子登上权利顶峰,高出不胜寒,黑暗中有无数双恶意的眸子在窥伺。倾城知道爬得越高摔得越惨,他开始忧虑。 秋风带来了萧索的气息,也带来了不祥的预兆,他在风中独自沉思,春江飞鸿下野之谜没有得出答案,孤独的况味却自心中升起,催促他去寻找朋友们。 倾城连夜请来艾尔将军,想就春江飞鸿下野一事听听他的看法,“北伐”战场上立下汗马功劳的老将军进门后剧烈的咳嗽起来,倾城忙请他入座,亲手奉上热茶。 艾尔将军没有接茶碗,从不在人前炫耀的他轻轻解开大氅,并不脱下,指着胸口告诉倾城:“这里总共埋着四根箭镞,拔一箭,折十年阳寿呵。”边关的朔月,沙场的风霜,四十年的征战在他身上留下四处箭创。 “年轻时候没把它们当回事,老了,就该还少年欠下的债了。”老将军语重心长的说。 这话打乱了倾城的心思,一时无语。等他想开口时,艾尔将军仿佛自言自语的说:“君上来帝都差不多也有三年了,可还记得当年的心情?” “今是昨非,当年的我已经不在了。” 艾尔微微一笑,淡淡的说:“君上就快长大了。” “究竟还差多少年?”倾城固执的追问。 艾尔沉吟片刻,突兀的说:“君上今年也有二十一了吧?如此算来,水月郡王也差不多二十六了。你知道吗?一过了二十大关,姑娘、小伙儿就都开始着急了。” 倾城一笑:“女人急年华,男人急名利,岁月如刀,刀刀催人老,怎能不急。”艾尔将军不再像往常那样称水月为公主,改口为“郡王”。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倾城想不通。 艾尔又说:“水月郡王是个好强的姑娘,她要年轻,同时也要功名。” 倾城叹道:“而且她已经全都得到了,实在是个了不起的人呢。” 艾尔摇头道:“我可不这么想,二十六岁的女子,无论如何也不算年轻了,而且她现在毕竟还不是皇帝。” 倾城徐徐抬头,眼眸由蓝转红,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就算是水月殿下,那皇帝的宝座,也不是想坐就能坐的。” “假如有了君上襄助呢?”艾尔上前一步,虎目炯炯凝视着倾城。 倾城明白,决断的时刻终于到了。“我不会帮水月殿下攻打帝国。”回望艾尔的凝视,倾城坚定的说:“我也不会允许帝国入侵凤凰城。只要叶倾城一天还活着,就要天下太平一天!” “好孩子……”艾尔喟然一叹,脸上现出不知是欣慰还是悲辛的笑容。 “可是,你想要的和平,水月殿下不一定想要啊。”艾尔走后,夜半来访的萧红泪对倾城自以为两全其美的答案提出了怀疑。 “假如水月殿下一意孤行,又岂是别人能劝得了的?那时候你到底会投向哪方阵营呢?”作为女人,萧红泪说出来的话显然比艾尔更现实,也更不留余地。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倾城靠坐在藤椅里,身子开起来分外的小,脸颊在灯光下泛着半透明的光晕,漆了一层悒郁的水痕,若有若无。 “我和水月,就像一对手牵着手来到海滩玩耍的孩童。水月圈出一片平整的沙滩,把大块的石头都丢开,然后让我堆一个城堡,她说,等你堆好了城堡,我就招来潮水,把它带走。我高高兴兴的开始了这件工作,一丝不苟的完成了道道工序,可是,但我完成了城堡,却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容忍潮水把它带走了……” “决断力。你需要决断力。”听完倾城梦呓般的叙述,萧红泪沉静的提出了见解:“潮水和城堡,你到底更在乎哪一个!” 倾城低下头,光晕与水痕就漫上了漆黑的发丝,沉吟良久,幽幽一叹,答案随着沉重的叹息落地,成了痛苦的残片。 他说是“城堡”。 萧红泪也替他松了口气,双眸闪亮,笑靥如花:“君上放心,不管你做了什么选择,我都将永远站在你这边!”她说这话时是如此虔诚如此庄重,对心情极度恶劣的倾城而言不啻久旱逢甘霖,心中积郁一扫而空,开心的笑道:“有了艾尔将军和姐姐你,我连水月殿下也不怕了!” 萧红泪闻言微微一笑。 艾尔和萧红泪的承诺并没能完全治好倾城的心病,春江飞鸿走后第二天,倾城独自来到学宫图书馆,找梵志。 梵志出仕后当了帝国工程卿,虽是清水衙门,俸禄、地位却也不差,完全可以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可他没有,仍窝身在图书馆幽深的地下室里,一如既往。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人人都在变,梵志却不变。 “梵志,那个测谎机还在吧?”倾城开门见山的问。 梵志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问:“你想测谁?”倾城欲言又至。良久,叹道:“除了你,我现在对谁也不信任。很想把身边所有人,朋友也好,敌人也罢,全都拉到测谎机面前,看看他们心里到底想什么。” 梵志说:“你回去罢。测谎机不是懦夫控制傀儡的工具。” 倾城说:“我知道你不会同意,我知道你会骂我,我来这里,就是想被你教训。我忍不住往邪处想,忍不住把人往坏处想,我怀疑自己置身于阴谋之中,我得自制力败给了龌龊的疑心。” 梵志面不改色:“我知道你会有这一天——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劝过你不要从政。” 倾城摇头苦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再回头已百年身。” “回去罢。”梵志再次下了逐客令,淡漠的说:“我不能帮你,测谎机测得了别人的心,却不能测你自己的心,你回去好好想想,你到底害怕的是什么?到底在乎的是什么?想通了,就不怕了。” 倾城点点头,微笑道:“梵志,我喜欢你的话。”梵志脸蓦地红了,转瞬又恢复正常。倾城望着他的眼睛,若有所思地:“你要小心了,梵志,我‘看’到不祥的绯色云霞在你头上闪动,我猜,你是想女人了……” “胡说!我讨厌女人!不准看我!” 梵志像只受惊的鼠,踉踉跄跄逃离,把自己关在漆黑的一角,冷汗淋漓而下,呼吸急促,心跳如擂鼓,他痛恨这心乱,痛恨倾城刚才那灿烂优雅的微笑,痛恨自己那一闪念的邪念。他想,我本来就不该认识他!他总是让我不得不面对自己的丑陋与邪欲,尤其后者,那是人世间最肮脏最可怕的心魔啊…… 孔雀历122年十月,秋风带来了远方的客人。 为了商讨战后利益瓜分事宜,凤凰城派来使者进京谈。这位和谈使者正是而今春江水月的新宠、弄臣春江无瑕。当年的帝国长公主,想破脑袋也料不到有朝一日会代表凤凰城与自己的国家谈判罢。 北伐胜利了,春江水月不要土地不要金钱只提出了一个啼笑皆非的要求——只要帝国准许倾城返回凤凰城。 倾城不知道水月为什么这样做,她想念他,他也想念她,三年来不舍昼夜,时刻思恋,相思无处不在。可为什么是现在?假如一年前、两年前、甚至北伐之前,水月提出现在的要求,倾城会很开心,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水月用战争利益换取倾城的自由,这到底是说明他值得用战争来换取,还是暗示了他的选择将导致战争?不管是哪种结果,他都不喜欢。前者让他联想到“倾国一笑连城璧”,后者则分明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两种隐喻都只能用于女人,水月把他当成女人,倾城没法接受。 倾城的心情很矛盾。当初与水月诀别,来帝都,不是每日每夜的盼着与她重逢么?他来帝都,为的是什么?所谓学习治国平天下之道,不过是明镜的借口,究其实,不过是一介人质罢了。不正是因为他在帝都,水月才迟迟不肯出兵夺权么?可水月早不接他回去,现在,他这个人质飞黄腾达了,才要他放弃一切工作与地位会凤凰城--到了那里,他又能扮演什么角色呢? 更何况,水月应该很清楚,倾城留在帝都,对她有利而无弊,为何一意孤行,要用乌鸦领十城之地换他区区一人 ?[-99down]他叶倾城当真是连城璧?抑或水月耐不住相思之苦?笑话。 归根结蒂,倾城只有得出一个结论--水月此举,不过是故作姿态,以召倾城回去的名义,一来测试他对于帝国当局的重要性,二来则在测试他对水月本人的忠诚度。当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时,倾城便压抑不住心中恼怒--很明显,水月已经不信任他了! 蒙上“信任”这一功利色彩,感情已经受了伤害,如今连信任也褪了色,倾城很难过。转念一想,他又问自己,是否太多心了?水月毕竟也是个女人,让女人放弃小心眼儿,比让男人戒色更难,以前他总是重视水月王道、霸道的一面,而忽视了她小女人的一面,平心而论,任是哪个女子,把心上人丢在花花世界里不闻不问就能说明他们之间感情坚贞无瑕? 我是否真的对水月忠诚呢?倾城问自己。三年前,为了能跟她在一起,我可以毫不犹豫的舍弃生命,可现在,我真的愿意放弃一切荣华富贵理想理念毫无怨言的回到她身边?强烈的反感立时涌了出来,阻止他面对这个尖锐的问题,倾城明白,现在的他已经不可能做到了…… 为什么人越是长大越怕面对选择?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改变了自己?强忍着心中的不快,倾城在自己潜意识中找到了那焦躁的叫嚣--凭什么我非得为了她放弃一切?我又不是她的奴隶!就算我肯放弃一切,她又能给我什么?我,已经不愿意再做春江水月的奴才了,这不公平! 三年了,天涯海角,物是人非。假如倾城肯在这件事上多花点心思少用点意气,日后的波折很可能就不会发生了。离合悲欢,原是一念间。人世间,最受不起一个“私”字,私心一起,海誓山盟,也就罢了。 聪明的无瑕很理解倾城的感受,她劝倾城最好先回避一下,假如他不在帝都,就可以成为谈判桌上的筹码,等到谈判结束,她回去再想办法跟水月解释。 就说她到达帝都的时候,倾城已经不在了,她又不便多耽搁,只好以后再议,再帮他多说几句好话,说明倾城留在帝都的好处,水月一定回心转意,她这个人,一向喜怒无常,前一刻作出的决定,说不定后一刻就废除,这次的事情,也许只是个玩笑。 倾城听她这么一说,心中很是受用,便道:“那就多麻烦你啦。正巧,今次为了乌鸦领的事,和玄武人起了一点冲突,元老院决定派人出使夫瑞游牧联盟,我会揽下这件事,去玄武大草原游荡几个月,避避风头。”急病乱投医,连那“此生绝不踏入玄武半步”的誓言也忘记了。 “那就最好不过了。”无瑕笑道,“小妹还有一件事请兄长援手呢。” 倾城奇道:“说来听听。” 无瑕叹道:“离家两年,想不到陛下病得那样重。” 倾城知道她话里有话,忙问道:“陛下可是又为难你了?” 苦涩得一笑,无瑕幽幽道:“他要把人家关起来,不准我回凤凰城复命。还说……还说我是卖国贼,是春江家的败类……”说着,眼睛湿了。 倾城忙安慰道:“陛下那是一时胡涂,你千万莫要当真。” “一时胡涂?呵,你看门外那是什么--” 倾城就势看去,这才发现,门外竟肃立着十几名保镖打扮的男子,想必陛下派来监视无瑕的宫廷侍卫。 略一沉吟,倾城忽然笑道:“无瑕,这事容易,明日一早,我便送你出京!” “一切拜托大哥了,”无瑕起身斟了两杯茶,柔声道:“一杯凉茶了表心意,今后若是有什么地方对不住大哥,还望饶恕小妹。” 倾城笑道:“自家兄妹,何必见外!”说罢一饮而尽,起身告辞。无瑕凝视着他的背影,目光闪烁不定。沉吟片刻,心事重重的走了。 无瑕前脚刚走,屏风背后便绕出一白裳少女,小动物般东张西望,确定书房内再无他人,忙来到茶几前,端起倾城方才用的那只茶杯,嗅了嗅,脸色蓦然变得惨白,茶杯失手打翻,黄褐色的茶水渗进桌布,蔓延开来,犹如一条蜿蜒蠕动的妖虫…… 第七章 阴差阳错 “无心!你在干什么!”书房门霍得被推开,无瑕脸色铁青,凤目凶光毕露。 “姐姐,你……你太狠毒了!”无心又急又气,娇躯剧颤,眼泪断线珠子般流下来。“你向我要‘悱恻缠绵散’,说是为了治头痛,想不到竟骗他喝了,你可知道,服下那药……后果有多可怕!” “少小看人!无心,你那点子医术没什么了不起!若是不知道后果,我要它何用?”无瑕把门闩插上,冷笑着迫近无心,一如盯着小鸡的黄鼠狼。 “‘悱恻缠绵散’是医治头痛的特效药,可是一旦过量,就成了无药可解的‘散功散’,即便是铁打的金刚,服下一剂,也会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夫!” “你知道!那又为什么害他?”无心狂乱的哭喊着,眼神惊恐而迷惑,仿佛不再认识无瑕。 忽然抱住头,无瑕剧烈颤抖,许久之后,才长长吐了口气,嗓音却因突如其来的头痛变得歇斯底里:“谁让他抢了我得东西!”她尖利的笑着,“我这次回来,阿爹骂我,你和弟弟也不再理我,都不要脸的贴着那个叶倾城,仿佛我成了外人,他才跟你们是一家人!还有……就连在凤凰城,我也要受他的欺负,春江水月愿意拿十座城市百万人口换他一人!她……她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了?!只要他活着,我就没好日子过!我要让他死得很难看!走着瞧罢,哈哈哈哈…”她突然大笑起来,语调渐渐高亢,眼中也布满血丝,忽而又如遭了雷击,猛烈抽搐,双手抱头,痛苦的呻吟着,蜷缩成一团,嘴角涌出血沫。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你莫要吓唬我啊!”无心顾不得哭了,抱着无瑕得头,吓得面无血色。 突然,无瑕像突然自冬眠中苏醒的蛇,凶狠的掐住无心的喉咙,眼中似有邪火在熊熊燃烧。 “你瞧,你瞧,”她似笑非笑,状若痴癫,“连头痛也欺负我,那御医说我活不过二十岁,我现在已经满二十一岁,你瞧,你瞧,我就快死了!我什么也不怕!”忽又咬牙切齿得道:“贱人,你为什么不痛为什么不痛?!”猛然伸出那只闪烁着蓝莹莹鬼火般幽光得魔手,疯了一般得撕扯无心得头发。 无心又怕又痛,可她没有躲闪,任由无瑕虐待,以至于无瑕都微微吃了一惊,忍不住问道:“你不怕我把你变成白痴?”她用冰冷得手指摩娑她得脸颊,神情变幻莫测,“无心啊……只要我轻轻摸一下你得头,你就完了……我的好妹妹,你就完了……” “假如你能从中得到快乐,姐姐,那就来吧。” 定定凝视着她,无心的眼中藏着无尽的哀伤。 无瑕痴痴的看着妹妹,身子一震,喉咙里发出可怕得呜咽声,仿佛一只饥渴的猛兽藏在喉咙里,发出嗜血的嚎叫,突然,她笑了,妩媚的凤眼妩媚眯成两条弧线。温柔的搂着无心,无瑕伏在她耳侧,柔声道:“无心,好妹妹,你要记住,我才是你亲姐姐呵…” 无心默默得哭泣,在姐姐的逼视下,她不得不低下头,悲伤混和着被迫屈服的挫折与屈辱击溃了感情防线,她紧咬牙关,命令自己不准哭出声来。 她不能够揭穿无瑕得阴谋,正如当初她不能阻止无瑕杀害织女。她不敢想象倾城即将面临得困境,她不敢出卖自己得亲姐姐,她只有再次独自吞下懦弱的苦果,春江无心再次背叛了良知,忍住哭泣的欲望,成了她现在唯一维持尊严的手段,脆弱的良知,虚伪的尊严,可你还能要求她怎样呢? 翌日午后,交待好军政事务后,倾城率帝国使节团如期离京。长时间的安逸已经让他淡忘了危机的滋味,此时的倾城,只觉得恹恹欲睡,并没发现厄运已在体内秘密萌芽。按照实现的计划,他让小迦潜入无瑕的寓所,逃过侍卫的耳目,带早已化装成侍女的无瑕藏身在使节团中,悄然离开帝都城。 龙之介、雷烽、柯蓝等人送了他一程,分别叮咛一番,依依不舍的回去了,只有小迦仍不肯离去。 “主人,小迦生气啦!” “咦,小妮子,不是你自己说要回凤凰城探望水月殿下,怎么又怪我呢?” “哎呀,主人,人家不是因为不能跟你一起去玄武生气……”小迦欲言又止,气鼓鼓的白了他一眼。 “那又是为了什么?你小小年纪脾气就那么大,将来还不气成皮球啊!”想象着球形小迦,倾城乐不可支。 “你……坏死啦!我问你,为什么不肯答应水月殿下的请求返回凤凰城?”小迦一本正经的质问他。“难道你已经不再喜欢水月殿下了?”话音竟有些许颤抖。 “傻孩子,我去玄武,正是因为害怕自己一是冲动,不顾一切的答应她的请求,水月殿下也不希望我变成一个随叫随到的奴才吧?假如我当真毫无怨言的回去,她才真要伤心呢。那家伙看起来是个不折不扣的魔王,其实骨子里还是个喜欢撒娇的小姑娘,你以为她会喜欢软弱无能唯唯诺诺的小白脸?爱情这东西,从来都是建立在平等之上——嗳?我是不是疯了,跟你说这些干什么!”摇摇头,倾城哑然失笑。 小迦呆呆望着他,惆怅和欣慰的云在盈盈秋波中飘荡,几番欲言又止,深情的说:“傻孩子,早些回来哦,我想你……”不等倾城答话,便飞一般的跑掉了,仿佛急于遮掩某种即将冲破堤岸的情绪。倾城迷惑的望着她得背影,心中一阵不舍,几欲喊她回来。忽觉全身疲乏,倦意袭来,打了个哈欠,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叶子——叶子--”无瑕低声呼唤,见他的确已经入睡,这才松了口气,心中仍在后怕:“若是这‘悱恻缠绵散’早发作片刻,后果便不堪设想了……”飞快得掏出一只香囊,在倾城鼻端弹了几下,又拍拍他的脸颊,见他仍酣睡不醒,终于放心。 此后几天,两人躲在车内,概不见人,一切迎来送往的地方官吏,全被无瑕以贴身侍从的名义挡驾,声称“君上染恙,见不得风”,到了驿站,也由他亲自服侍就寝,旁人连倾城的面都见不到。 只有随行的太医,偶尔被请来给倾城把把脉--当然看不出什么问题,不过是无瑕故作姿态,旨在安抚众人,免得他们起疑罢了。就连酒食饭菜,也由仆妇送来,交给无瑕。当初倾城曾有吩咐,叫使节团中仆役全要听无瑕的指挥,这本是为了方便她逃亡,不料养虎为患,如今反害了自己。 一行人逶迤而行,月底便到了飞雁关,无瑕知道这里有帝国名将纳兰婉容把守,不敢公然入关,便叫车队改走小道,穿越黑森林,直抵玄武边境。到了那里,她便不再需要借助倾城的幌子保护自己,杀掉他之后,就与使节团分道扬镳,径自回凤凰城复命。 使节团原本计划走飞雁关,到时由纳兰接应,派兵送他们过境,现在擅自改了路线,使节团成员都很不满,向导也来质问无瑕。无瑕谎称这是倾城的安排,说是“不想兴师动众,到了边境后在从守军中调遣护卫”,众人虽觉得不妥,可也不便多说,只得由她乱来。 几日之后,果然来到玄武边境,出示了公文之后,边境守军便让他们入境了,无瑕暗自窃喜,正想对倾城下手,忽听见前方传来吵闹之声,原来是玄武守将要求面见倾城,否则便不准通行。说是近来马贼出没频繁,包不准他们是假冒使节之名,实为偷渡国界,与马贼交易的黑市商人。 玄武马贼抢了财货,有些苦主来头甚大的,不敢在本地交易,大多跑到边境来,发放消息,说是有怎样怎样的一笔货急于脱手,急需与朱雀地方的商人接头销赃,朱雀的走私商人便应声而来,跟他们讨价还价,更要跟同行争竞,最后做成这笔交易。 这本是多少年前就形成的通商模式,边境的守军当然晓得,平时商人进出,都要缴纳一笔礼金,他们得了好处,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闹出械斗,就任由他们做生意。 这一次倾城等人过境,没有按例缴纳好处费,夫瑞方面的戍卫长官便借此要挟,其实就是想要钱。帝国的戍边军官当然不肯同意,骂那小子“有眼不识泰山,打抽丰打到天香君头上,简直是寿星吃砒霜”。夫瑞戍卫官也是痞惯了的角色,当然不肯服软,两下里你一言我一语争吵起来,彼此各位其主,在国境线上公干,平日里少不了摩擦,旧怨又添新仇,一言不合,便要大打出手,使节团的向导是个识眼色的精明人,见势不好,忙跑来请倾城出面,平息这场纷争。 无瑕给倾城嗅了**“百日醉”,从出京之日起,一直半睡半醒,连吃饭都要人喂,哪里出得了头?当下急得她五内俱焚,正无计可施,忽见天边烟尘骤起遮天蔽日,蹄声恍若惊蛰春雷,一瞬间便冲杀到面前。为首一人,竟然骑了一匹大耳长鼻的怪物,极其雄壮,四根腿便有房粱般粗细,个头比马足足大了两倍!那跨坐在长鼻子怪物上的大汉亦极为魁梧,赤膊上身,裸露出来的肌肉虬结如树根,方面大耳,脸膛赤红,刮了锃亮的一个秃瓢儿,眉毛胡子却黝黑发亮,混着泥垢擀粘成一缕缕,像结了无数根小辫。 “喂,对面的听着,可是朱雀人的商团?” 那向导忙上前答话:“爷们儿可是战象骑士团的好汉?我们不是商团,是孔雀帝国的使节团……”战象骑士团是玄武有名的四大马贼团之一,边境一带无人不知。 那大汉一听孔雀帝国四字,勃然大怒,骂道:“呸!全四神配称‘帝国’的,只有俺夫瑞人,孔雀算个鸟!” 旁边有人接道:“头领说得对,那孔雀,可不就是个鸟啊?”众马贼哈哈大笑。大汉一轮手中儿臂粗的大铁索,狂叫道:“妈了个巴子,男的杀,女的奸,一个不准放过--给我抢!!”众马贼嗷嗷怪叫,各抡兵刃冲杀上来。那战象亦哞哞怪叫,一脚便将栅栏踏碎,鼻子一甩,一派朱雀士兵血肉横飞,惨叫着跌飞出去。 无瑕见势不妙,慌忙跳下马车,抢了一头小马驹,趁乱逃出重围,喊杀声渐渐融入耳畔朔风,无瑕猛然想起--忘了杀倾城! 转念又想,落在马贼手中,想不死也难,心下释然,调转马头,朝着凤凰城方向去了。 倾城、无瑕刚一离开帝国,帝都城内又发生了一件鲜为人知的大事。 那日帝国元老会拒绝了水月以城换人的提议,秘密派倾城出使玄武,回头又怕凤凰城方面恼羞成怒,于是上书摄政陛下,希望能以联姻之名,缓解紧张局面。 春江金鹏思忖良久,某日晚上找来无心,问她可愿为国效力。因为缠绵悱恻散的事,无心尚未从自责与愧疚中恢复,诈一听这话,心中暗惊,期期艾艾的问“陛下的意思是--” 春江金鹏赧然道:“他们要我把你嫁到凤凰城,阿爹怎么舍得……” “他们要女儿……嫁给……哪一个呢?”无心心跳如擂鼓,全身热血上涌,患得患失的心情让她在承受巨大的幸福的同时,也不得不面对焦虑的冲击。 “就是那个易水寒哪,我可不喜欢他!做我的女婿,哼,休想!”春江金鹏忿忿道。 “哎呀,爹--”羞赧、狂喜、焦急一下子全都涌上心头,无心一时说不出话来,咬紧嘴唇,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春江金鹏忙连声劝慰,好半晌后,才见她含羞带怯的说:“阿爹,女儿愿意……” 公主出嫁的事情很快就定下来了。 出乎意料,凤凰城方面此次竟然也出奇的好说话,春江水月应承了这门亲事,易水寒竟然也默许了。整个帝都沉浸在洋洋喜气之中,其中最为高兴的,无疑是即将成为新嫁娘的无心了。连日来,她不知道还了多少愿,进了多少香,大大小小的菩萨神佛全拜遍了,仍不能尽抒她满心的欢喜,十年暗恋,今朝终于达成完美的结局--奉旨成婚,这可比当年送易水寒出逃时定下的私奔计划完满百倍!几天来,她把自己装扮成全世界最幸福的女子,以至于连对织女与倾城的愧疚,全然抛诸脑后了。 春江金鹏为了让宝贝女儿风光出嫁,也算竭尽心力,亲自挑选嫁妆,可所见之物多不和心意,有心自己动手制作些精美宝器,又受重病之累,无法遂愿。 得知他的心事后,无心就巴巴的跑去寝宫,怪不好意思的推荐梵志负责此事。春江金鹏本人对梵志的手艺也是非常叹服的,听女儿这么一说,笑道:“天下匠师,前五百年,后五百年,唯有朕与梵志!”当即下令,责成工程卿梵志负责采办嫁妆。 无心推荐梵志本是一片好心,春江金鹏信任梵志,更是出于惺惺相惜之情,梵志当了半年官,俗话说居移气,养移气,脾气也改了许多,得了差使之后,也是尽心尽力的办理,还特地制备了一份大礼,作为随嫁的重头戏。 万万没想到好事到头来反变成了坏事,当他亲自督造的嫁妆呈到陛下面前一看,春江金鹏脸色立刻变了:那玩意儿混似一只大锅炉,球状的铁罐子外头横七竖八的焊接了各色铁管子,还有几道阀门、活塞之类的机关,蹲坐在一只大火炉上,活像一只丑陋的大南瓜!这种东西用来当嫁妆,岂非吓死人了? 吓人的还在后头。梵志点燃火炉之后,那机器立时发出可怕的响声,喷出白花花的水雾,轮轴与活塞咯吱咯吱的扭动着,恶形恶状,十分吓人。 春江金鹏强忍着失望与懊恼,问他这东西是什么,有什么用处。 梵志答道:“这是臣下新近发明的蒸气机,只要把它安在公主出嫁的凤舆上,不需要马匹牵引,可以自行奔驰如飞!” 春江金鹏刚要说话,忽见那大罐子剧烈的一震,而后砰的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大殿内水气蒸腾,惨叫声接二连三。春江金鹏本就有身体虚弱,这一下更是火上浇油,吓得当场昏厥,险些晏驾。 悠悠转醒后发现大殿已经被炸的面目全非,侍卫宫女死伤无算,那梵志倒是命好,竟然毫发无伤,还大言不惭的禀奏:“这是锅炉爆炸,实属意外事件,容为臣再去改良,下回必定万无一失。” 春江金鹏勃然大怒:“下回?还有下回?这回朕的胆子叫你吓破了,哪还经得起下回!快--把这妖物给我拆掉,丢进护城河!晦气、晦气!” 梵志闻言大惊,忙冲上前去护住那堆破铜烂铁,急声道:“不行!万万丢不得!” 春江金鹏怒火上冲,气得脸青唇白,冷笑道:“好啊,你护着妖物,你就是妖人!来人啊,把这妖人的狗爪子给我打断,看他还敢做些妖邪之物!” 如狼似虎的侍卫冲上去就打,梵志矮小瘦弱,抵挡不住,只好佝偻着身子,向孩子似的把手藏起来。春江金鹏又道:“混账!打不到手,就把这厮狗腿给我打断!”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又昏厥过去。 再次醒来,梵志双腿已被打断,浑身上下血肉模糊,只余一双黯淡的眸子,仍不屈不挠,满怀悲愤的瞪视着高居皇座上的病夫。 春江金鹏被他瞪得胆战心惊,强自笑道:“你还怪神气?不怕我挖了你得眼么?”见他不答话,大感没趣,讪讪的道:“把它关进大神庙,权且寄下那双眼,照看历代祖宗的牌位!” 无心得知梵志的遭遇,已经是三天之后。她知道父亲正在气头上,劝他饶恕梵志,只会加深他的憎恨,于是伪称祭拜祖宗,独自一人去命运塔探望梵志。 登上阴森森的石阶,推开厚重的石门,无心不由心惊肉跳,很自然的想起当初史克尔叛乱,她带着弟弟无错躲进命运塔,被暴民堵在塔内,险些遭人**。越想越怕,不知不觉间停下脚步,想要回头,囚禁梵志的密室已然出现在面前。 推门而去的刹那,她险些失声尖叫--满天的鸽子,拥挤在小小的斗室中,飞舞着,吵闹着,托着两腿的梵志披着血迹斑斑的被单,巫师般匍匐在鸽子中,口中喊着一只小小的竹笛,每当笛声响起,鸽子们便如同受到军号的招引,钻进斗室,打个转儿,又飞向天空。厚厚一层鸽子羽毛堆积在地毯上,梵志把他们连缀在毯子上,织成一扇帆状的布片,午后沉郁的阳光射进天窗,撒下魔咒般的光圈,在凌乱洁白的羽毛上激荡起破碎的光晕,在烟尘中工作的梵志不住的咳嗽着,他的神情是如此专注,以至于没有发现无心悄然走到身后,他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他正在把撕成长条的被单接上羽毛帆,另一头,则牢牢绑在肋下、腰间。 “梵志!你想逃走?”无心终于明白他要干什么了! 梵志徐徐扭过头来,本就丑陋的面容又添了狰狞的神情,看起来是如此的可怕。无心下意识的想到当初意图**她的那个暴民,尖叫一声,转身想逃,一脚踢空,立即失去平衡,重重跌倒,额角撞在坚硬的石板上,眼前一黑,旋即失去知觉。 梵志愣愣看着她娇美柔弱的身姿,恍惚中,楚楚可怜的无心与那个人的影子重合了,缓缓张开喉咙,空洞而痛苦的呻吟了一声,梵志喘着粗气爬到昏迷的无心身旁,眼中、脸上,萌生了疯狂…… 痛楚之中的痛楚,让无心接二连三的做噩梦,好容易逃脱了梦境,她又后悔回到现实。 凌乱的衣裳,下体的刺痛,身为医生的无心已经明白怎样一种厄运降临在自己身上,痛苦与愤怒击中了她并不坚强的精神,她想闭着眼睛要断舌头,可她很清楚自己做不到,于是,她只好睁开眼睛。 她看见梵志坐在阳台上。 他仰望西天落日,赤红的,血光样的落日,挂在他额头上,他面无表情的吹奏着竹笛子,满天白鸽就围绕着他翩翩起舞。 无心缓缓爬起来,拔出头上锋利的玉簪,屏住呼吸,靠近梵志,就在她下定决心刺穿他咽喉的刹那,梵志飞身跳下高塔,那扇风帆展开了,他在落日下,般着洁白的鸽群,飞向黑夜湮没的彼方…… 叮--玉簪自掌心滑落,无心颓然跪倒,面向血色的残阳,无声无息的哭泣着,鸽群呼拉拉的飞进来,嘀嘀咕咕的争着,吵着,闹着,把她掩埋在洁白、喧嚣的泡沫里…… 之后不久,春江无心突然改口,拒绝了和亲计划,再给易水寒的手书中,她写下了以下两句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话:我对不住你,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与此同时,梵志在遥远的山谷中降落,等待他的,是一位拥有强大魔力的蒙面女子,她对梵志说:“来自天空的智者,请为魔域工作罢……” 黑夜过后,又是黎明。 第八章 铁血红妆 沿着鸽子的哨音 我寻找着你 高高的森林挡住了天空 小路上 一颗迷途的蒲公英 把我引向蓝灰色的湖泊 在微微摇晃的倒影中 我找到了你 那深不可测的眼睛。 ——草原民歌《花儿与少年》 太阳露出半面笑靥。 草原苏醒了。 牧马河水越过黄土色的丘陵,来到峡谷,奋力挣扎,挤出河口,冲进霍然开阔的浅滩,稍稍平静,准备下一次冲锋。苜蓿和野杜鹃感染了河水的活力,尽情展现碧绿与火红的生机。 对岸是钢蓝色的狼山,一线青天匍匐在孤兀的山脉上,宛如一道上苍精心绘制的花边,神秘的峡谷与雪峰遥遥反射着幽黑或闪亮的色泽,给黎明中的草原点缀了魔幻的气息。 火辣辣的烈酒当头浇下,白衣少女发出梦呓般的呻吟,漫长的沉睡终于到了尽头。 晨光熹微,朔风冷冽,少女睁开眼睛,迷茫的抬起头,看到一个巨人,逆着光,叉着腿,站在她面前。 少女猜到巨人的心思,就对他说:“我已经醒了。” 巨人哼了一声,继续解腰带,发出野兽般的狞笑。“你尝了草原的烈酒,就不该错过勇士的尿!”他换了个角度,在少女身旁放肆的小便。 少女想跳开,却发现身子绵软无力,她缓缓爬到一旁,发现这小小的动作已经耗尽了她的体能。丹田内空空如也,功力不翼而飞,她已经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巨人注视着自己刚刚制造的那汪黄褐色的沼泽,心满意足的穿好裤子。他看到少女正在叹气,就高兴的笑了。 巨人命令少女“站起来”。 少女的身材很单薄,他想让她站起来,摆一个撩人的姿势,以便仔细观察她的三围,估计能值几匹骆驼。她是他所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他甚至有点舍不得卖掉她了。 少女却说:“我不站起来。我没力气了。”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既哀伤又无助,所谓“我见尤怜”,就该是这样子吧。 巨人却不理会她的困境,不耐烦的说,“你们朱雀女人长得像小鸡,都是病秧子,病秧子不耐干,不值钱。”少女听的目瞪口呆,用玄武官话缓缓说道:“原来你是个混蛋。” 巨人满不在乎的耸耸肩,继续说:“只要天天给你喝羊奶吃肥肉,饲养两个月,小鸡也可以变肥马驹,可是,我得先看看你值不值得花这些功夫,所以你得站起来让我看看。” 少女无奈,只好扶着马鞍站起来,她举目四望,看到很多黑衣人弓着腰在草原上跑来跑去,像一群正在播种马铃薯的农民。 他们当然不是农民。他们是玄武战象骑士团的佣兵。他们正在剥死人的衣服。那些死人就是她的随从,她问巨人(其实站起来后她发现巨人也不过比自己高两头):“你们有没有抓到一个漂亮姑娘?” 巨人反问:“你很喜欢夸奖自己吗?” 少女眉头紧锁,不再说话。听巨人的意思,无瑕没有落在他们手中,那就没有人能帮她指点迷津了。她脑中一片空白,记忆似乎被洗掉了一部分,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陌生的国度。 一堆死人,几支熄灭的火把,黑衣雇佣军,巨人头领,草原上凄清的晨光——视野中零散的物象就像她的记忆,没法组成合理的现实。她记得自己坐上马车,然后睡去,为何一觉醒来竟会置身于此?更悲惨的是她已经失去了武功。无瑕不见了,使节团的护卫和成员全变成了赤条条的尸体,她面对狼似虎的强盗,孤立无援。 巨人又说话了。“你认识千锁王吗?” 少女怀着希望抬起头:“我是他的好朋友。” 巨人哈哈大笑。他喘着粗气说:“我就是千锁王!” “我们应该成为好朋友。”少女面不改色。 千锁王冷笑道:“我不跟娘们儿做朋友,除非在床上。” 这时候少女听见身后传来悉悉簌簌的响声,她回头,看见一个黑衣人正在剥死人的衣服。剥完了衣服,他又发现死人指头上有个闪亮的东西,他惊喜的叫了一声,冲上去一刀,把那金戒指连同手指砍下来,用衣襟揩拭干净,然后用牙咬,证明是纯金后脸上露出初生婴儿般纯真的笑容。死人却在这时呻吟起来,原来他还没断气,他把黑衣人吓了一跳。黑衣人像蚱蜢一样跳起来,跑出去丈许,回头惊恐的注视着尸体,确认他不会爬起来,这才懊恼的跑回来,一刀砍下他的头颅。 这时候其他人也发现了他的收获,三三两两的聚拢过来,黑衣人很熟练的把金戒指藏在裤裆里,然后把那个死人的耳朵割下一只,吞进口中。这时候其他黑衣人已经围住了他,用很快的节奏说着玄武土话,少女能分辨出大概:他们要求欣赏黑衣人的战利品。 黑衣人坚决的摇头,脸上挂着挑衅的笑容,于是他们就围上他,用拳头代替了请求。 他们每人打了他一拳,那可是实实在在的痛打,少女甚至听见骨头折断时咔吧咔吧的脆响了。但是黑衣人不说话,等他们打完,他已经站不起来了。 这时候一个人钻出人群,蹲在他面前,脸上现出油腻的笑容,他用一种怜悯、慈爱的口吻说:“我知道你把宝贝藏在嘴里,你吐出来吧、你吐出来吧。要不然,他们就会打死你。打死你之后,一样可以撬开你的嘴。我们是亲兄弟,我不想你被自己人打死。” 黑衣人终于点头了,他突然张开口,把血淋淋的一团东西吐在他兄弟脸上,然后哈哈大笑。他兄弟被喷了一脸血,那只被咬的稀烂的耳朵糊在嘴上、脸上、鼻子上,他兄弟恨恨的抹去那堆烂肉,狠狠扇了他两记耳光。然后站起来,对围观的马贼说:“你们杀了他吧。”那些人却没兴趣杀他了,骂骂咧咧的走开,继续剥死人衣服。 倾城看到这里,突然扭头对千锁王笑了,那笑容美艳无方,同时又参杂着些许残忍。她对千锁王招手说:“你过来。” 千锁王没法抗拒她的魅力,像被催眠似的走过来。意识到自己服从了少女的命令,他感到十分难堪,狼狈的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没有回答,却指着挣扎爬起来的黑衣人说:“他抢到一枚纯金戒指。”千锁王眼睛亮了,他告诉少女:“不是他的,是我的。”好东西应该献给头领,这是战象骑士团的规矩。 少女说:“可是他不会给你,他把戒指藏在裤裆里了——我亲眼看到。” 千锁王低声骂了一句脏话,把缠在肩膀上的粗大铁链拆下来,像抓小鸡似的提起那个黑衣人,把铁链套在他脖子上。 千锁王套住黑衣人脖子,拖到少女跟前,像宣判世界末日似的高叫道:“看着吧——女人!” 少女看见千锁王猛地拽动铁链,**的肱三头肌在阳光下跳起来。黑衣人凄厉的惨叫声像钢针刺进耳膜,少女看着他的脑袋被硬生生揪掉,拖拽着一尾血箭飞向天空。 千锁王在无头尸体裤裆里摸索出那枚金戒指。他把那腥臭刺鼻的金属环递到少女面前,笑嘻嘻的说:“他死的时候还硬着,这东西就套在那个硬撅撅的玩意儿上。”少女看到戒指上白乎乎的粘渍,恶心的干呕起来。千锁王得意的大笑。 少女捂着嘴低声说:“戒指是镀金的。” 笑容僵死在脸上,千锁王恶狠狠的说:“信不信我会撕烂你的嘴?” 少女冷笑道:“你们都是傻瓜。”她的眼神如此锋利,刺得千锁王脸颊生痛。他把污秽不堪得戒指塞进口中,用力咬了一下,不及吐出,就含含糊糊得吼道:“咸的!你这头扯谎的母狗!” 少女说:“那是汗,你这白痴!” 咯噔,千锁王把戒指咬断了。金色的外皮下,包裹着浅灰色的金属。果然是假的。 千锁王呆住了,两颊肌肉抽搐起来。他歇斯底里的怒吼起来,疯狂的挥舞铁链,把无头尸体打成肉酱。 少女偏过头去,面向使节团成员的尸堆默默祷告:对不起,在下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请想象自己浮在千尺高空,向下俯瞰广袤的草原。 在一望无际的绿野上,你会看到一柱黑烟升腾起来。黑烟下面是熊熊燃烧的篝火篝火周围有漆黑的蚂蚁跑来跑去,他们就是战象骑士团的佣兵。有时候你会看到黑蚂蚁背上背着白蚂蚁,那就是背着尸体的佣兵。佣兵们把剥干净的尸体丢进火堆,让火烧得更旺,尸灰被热气举到高空,成了烽烟。 背尸体的佣兵心情看起来不太愉快,谁被派来背死人都不会高兴。他们都不说话,沉默的走来走去,把一条条尸体丢进火堆,他们的影子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很胖很圆,像一群铅笔出来的侏儒。 草原上很寂静,风吹草低,却不见牛羊,牧民们远远的看见火光就绕道走开了,野马牦牛闻到血腥气,也不敢靠近。 曾经有一只迷路的羔羊走到火堆前,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这诡异的一切。它不小心咩了一声,一个黑衣人丢下尸体,拔出腰刀,扑了过去。黑衣人们都停止了工作,缓缓的转过身来,叉开腿,两手交叉,放在小腹部,一声不吭的看着那位同伴追赶羔羊。羊叫声戛然而止,有人嘎嘎笑了几声,很快就又恢复了沉默。人们意兴阑珊的调转头,继续工作。 一朵乌云飘来,遮住太阳,干燥的空气搀杂了南方浩瀚大漠吹来的尘沙,刮风的时候,打的皮衣噼里啪啦冒火花。虽是正午,草原上却弥漫着半睡半醒的暮气,积郁在人们胸口,积郁在大地上。 不背尸体的人在准备午餐,他们把缴获来的马排成一列。这些马虽然失去了主人,看上去却一点也不慌张,悠然自得的吃着草。一个打着赤膊的男人走过来,这个男人非常胖,以至于走路很吃力,他喘着粗气,不停的用一条油腻腻黑乎乎的羊肚子毛巾擦汗,那条毛巾平时总是搭在他肥硕的肩膀上。他就是骑士团的厨子。 厨子肩上搭着毛巾,右手提着马鞭,平时他总是用这只手握屠刀,现在屠刀插在牛皮刀鞘里,挂在腰后。 厨子在马队排头站定,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它们。厨子出现之后,空气中的血腥味顿时增加了浓度,马们闻到,不再吃草,惊恐的骚动起来,它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想从同类那里得到安慰。 厨子的下手——黑衣骑士们——冲上来,用皮鞭把聚成一堆的马打散,驱赶它们,恐吓它们,让它们恢复秩序。这时候厨子也开始了工作,它从排头开始,摸一把马,满意的点头,或者撅着肥嘟嘟的嘴唇骂一声“呸”,对满意的马,他会拔起一把青草,笑眯眯的喂它,马害怕厨子,可又经不起诱惑,况且厨子的笑容对马而言也是亲切的,他甚至会说马语,很容易就获得了它们的信任。于是马就过来吃草。趁它低头,厨子飞快的拔出屠刀,戳进它的脖子,割断大动脉。几乎就在同时,他像兔子似的跳开,你永远想象不到他完成这一连串动作时有多么灵巧。他是个大胖子,可这时候他却成了最灵巧的杂技家、魔术家。 对于不满意的马——往往是皮糙肉厚的老马——就很简单了,他会在它屁股上抽一鞭子,撵走,这些死里逃生的马将在下一个集市被卖掉。 死马被剖成小块,穿上钎子,搬完尸体的黑衣人就把铁钎子伸进篝火,烤马肉。火堆像一条巨大的舌头,胃口旺盛,吞下尸体,吐出烈焰,舔熟插在铁钎子上的马肉。 香喷喷的马肉吸引了少女。她姗姗走来,脖子上多了一条柔软而结实的牛筋绳。这条绳子很长,所以她有一定的自由,能够以绳子的另一段为圆心,在半径十米之内走动,绳子的另一段握在千锁王手中,打消了她逃走的妄想。 千锁王正在搜索她的随身物品,找到一张透明面具、一柄血红的长剑、一件红绡披风,一些文书印玺,都是不值钱的东西,随便裹了个包袱,丢在一旁。 少女并不想逃走。她在营地里走来走去,像一朵白莲,在碧海青天之间漂流。她看到很多新鲜事,觉得非常开心。人们会看到她脸上经常莫名其妙的泛起甜甜的笑容。厨子也是其中之一,他刚刚干完活,心中充满了愉悦的成就感,刚巧少女有一个笑在他面前绽放,厨子感到自己被击中了。 他长长的啊了一声,可这不足以抒发他的感叹和激动,他心中充满了柔情,走向那美丽的笑容。他把屠刀藏在身后,染满血渍的手也在围裙上擦了又擦,他决定动用那只苹果作为接近少女的礼物,那是半个月前在金汗城从一个异国商人处买的,只剩下最后一个了,朱雀随处可见的苹果,到了玄武就变成了难得的山珍。 厨子捧着苹果来到少女面前,张开双臂,做出一个雄壮的英姿,他应该唱一首动人的情歌,可喉咙却被少女错愕、好奇的表情征服,发不出半个有意义的音符。 少女小口微张,水眸中蕴着湛蓝的疑问。她的脸颊被太阳成甜美的粉红色,仿佛轻轻一捏就会流出甘美的汁液。厨子被她迷住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扁平的鼻子沁满汗珠。他专注于少女的每一个表情,以至于忘了背后那双仇恨的蓝眼睛。 少女指指苹果,问:“送给我的?” 厨子如释重负的点点头。 “谢谢~”少女拿走苹果,那动作轻盈优雅,让厨子联想到翠鸟掠过湖面的感觉。 少女喀嚓喀嚓啃着苹果,小巧红润的嘴唇被果汁染上一层湿漉漉的光泽,分外诱人。 厨子突然跪倒在少女面前,用一种决绝的语调哭诉道:“嫁给我吧!” 少女呆了,捧着苹果站在那里,成了冰雕。 厨子说:“嫁给我吧!雪山的女神、迦林江的精灵!嫁给我吧,我愿献出一切!”说完,厨子就跪伏在草地上。这个动作救了他的命。就在低头的刹那,一柄弯刀自背后射来,贴着头皮掠过。 蓝眼睛的独臂马贼冲上来,也跪倒在少女面前。“不!你不能答应他!他是头猪,他配不上你,我的女神!你是我的!看着我的眼睛!我们都是蓝眼睛!你是我的!” 厨子怒吼一声,飞身跃起,扑到独臂人背上,像只豪猪一样咬住他的脖子。两个人像野兽那样在草地上厮打起来,从火堆旁滚到帐篷旁,留下一路血痕。 他们滚到哪里,少女就松鼠那样蹦跳到哪里,她只想着拉架,忘了脖子上还有根牛筋绳呢。 她在飞跑的途中达到了牛筋绳的极限,她突然静止——保持着奔跑的姿态,身子在空中定格——然后手舞足蹈的摔下来。牛筋深深勒进颈子,几乎要了她的命。 千锁王怒冲冲的走来,挥舞着铁链,痛打厨子和独臂人,直到他们放声哭号才罢手。 千锁王也没有放过少女,他像收渔网那样把少女拽过来,问她到底叫什么名字。少女不理他,扭头把苹果核丢进火堆。 千锁王说:“我知道了。你是狼山的女妖,变成女人的样子来害人。” 少女投来讥讽的一瞥,问道:“你们想把我怎么样?” 千锁王狞笑道:“那要看你是否合作。” 少女叹了口气,目光绕过千锁王,发现了甩着长鼻子的长牙巨兽。她眼睛一亮,脸上现出迷离的笑意。 她痴痴的指着那怪兽,自言自语:“长鼻子大象。”那感叹有如一只轻巧的纸鹤,随风而去。马贼们追逐着那风那鹤,魂不守舍。 千锁王沉下脸,缓缓举起右手,竖起中指。口中衔着弯刀的独臂人牵着那象走来,略一躬身,麻利的抖开缰绳,弯刀也转移到仅存的左手。 独臂人的名字是“开膛鲍里斯”。开膛鲍里斯是千锁王的副官、战象骑士团的头号刽子手。他几乎每天都不止开膛一次,对象可以是包括人在内的任何动物,小到麻雀,大到野牛。 开膛鲍里斯默默望着少女,眼神像剃刀一样锋利。 他高高举起弯刀,脸上现出类似苦笑的表情,那是他杀人时的惯有表情,千锁王一下令,他将毫不犹豫的剖开少女的肚皮。 少女哑然失笑,怪有趣的凝视着他的眼睛,许久,忽然说:“你是蓝眼睛,我也是蓝眼睛。” 开膛鲍里斯面不改色,喉咙里却发出低沉的雷鸣,布满刀疤的额头沁出汗珠。他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千锁王,不知是祈求他尽快下令抑或求他换个刽子手。 千锁王终于挥手。 寒光一闪,开膛鲍里斯挥下弯刀。 少女惊讶的扬起秀美的蛾眉,红艳艳的嘴唇失去了血色。 一道血红的华光自她身后跳起,窜上高空,在晨曦中画出一弯红色的新月。血浆化作雨露,纷纷扬扬。马贼们昂起头,用舌头舔去脸上、手上的血滴。失去鼻子的大象发出含糊的哀鸣,摇摇晃晃走向河那边,再也没回头。 少女的脸上也溅了血,恍若红莲三四点。她没有擦那血,只是叹了口气,悠悠的说:“在下叶倾城,祖籍昆仑,来自帝国。” 孔雀历122年十一月,倾城在玄武。 许多年以后,当倾城回忆起身在草原的岁月,一定会想起许多年以前立下的誓言:此生决不踏入玄武半步。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的誓言预见了潜在的危机。可现在,当他面对千锁王,报出身份后,命运已经开始运转,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千锁王很满意他的合作,不怀好意的笑道:“这么说,你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天香君啰?我不信你是男人。” 倾城预感到大事不妙,硬着头皮问:“你想怎样?” 千锁王淫笑道:“简单——脱下裤子让我瞧瞧!” 倾城叹道:“这个主意不好——不如借你娘一用,我会证明给她看。” 千锁王勃然色变, 倾城又说:“其实也不必那么麻烦,我不是男人,哪来的你?” 千锁王紧握铁链,怒吼道:“你找死!” 倾城冷笑道:“你敢杀我吗?孽障,听我教你个乖——你老子至少值一亿金币,你干十辈子马贼也赚不来这些钱!” 千锁王倒吸了口冷气,紧握铁链的手却渐渐松开了。 他们在吵吵闹闹中没察觉到一匹马停在离他们三十步远的地方,最先发现它的是开膛鲍里斯,他的惊呼吸引了其他人,等他们注意到那匹马时,马背上已经多了一个人。 他原本是藏在马肚子下面,这使得他轻易走进了战象骑士团的营地,他个头矮小,身材瘦削,狭小的脸藏在黑森森的络腮胡子里,渺了一目,独眼闪着炯炯的寒芒。 他骣弱的身体裹在充满膻噪气味满是油污的羊皮袍里,犹如一尊裹成泥胎的肉身佛像,叫人猜不出生命究竟还能藏在这具腐朽身躯的什么地方。然而他还活着,缓缓转过头巡视这荒无人烟的四周,跟他一样衰弱的瘦马低下头,在没有一根干草的碎石地上嗅来嗅去。 倾城看见了千锁王脸上的惊恐,他沿着他的目光好奇的望过去,看到了独目人额上缠着的火红头巾,独目人也看见了他,藏在胡子森林里的嘴巴咧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他的眼神告诉倾城,他早就知道倾城的身份,他来这里正是为了他。 “独眼龙黑星!”千锁王不可能忘记这个名字,独眼龙的就像一个传奇,他是死神的代理人,在千锁王的记忆中,没有谁离他这么近的距离还能活下来。 “不错,我就是黑星。”一个从天宇飘来的沙哑低沉的声音,因为看不清黑星藏在胡子背后的五官,这声音有些恐怖,像是冥冥之中的死神在替他说话。 独眼龙黑星!这本身就是一个魔鬼的名字。近十年来他在草原上家喻户晓,他的名字曾出现在苍天汗国的通缉令上,出现在夫瑞大汗的贵宾席上,出现在处处染血的战场上,在无数尸体中侧身走来。他是玄武草原最富盛名的大盗,他手下的红巾马贼也沾了他名字的光一跃成为四大佣兵团之首。现在已经不再有人怀疑他的本领是否配的上恐怖的名声,凡是持此想法的人在过去十年已经死干净了。 “黑星,你想怎样!”千锁王望着高高骑在马背上的黑星,矮小的黑星和他瘦弱的马把高大魁梧的他逼得无路可逃。“你想要牲口?钱?我们可以商量!” 黑星阳天狂笑,黑洞洞的嘴巴喷出寒气:“我要他。”他指着倾城说。 “我可以给你别的女人,十个,一百个!”千锁王还妄图做最后的挣扎。 “别的女人可不值一亿金币!” 千锁王知道没有谈和的希望了,“干掉他!”他率先冲向黑星。铁链抖的笔直,有如漆黑的怪蟒,诡异的射向黑星。与此同时,开膛鲍里斯长啸一声,挥刀冲向黑星,他的身影变成了黑色的虹,割裂了午后沉郁的空气,弯刀划出冷电,要把黑星连同那匹瘦马劈成两半。 黑星突然弹簧似的自马背上跳起来,足尖一点铁链,千锁王触电般抖了一下,惨叫一声,翻身摔下马来,反手拔刀,在手腕上一挑,一条乌黑的小蛇落在草地上,下半截还留在静脉血管里。 开膛鲍里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借力反弹的黑星落在他背后,一支狭长的银色弯刀变魔术似的出现在掌中。开膛鲍里斯一刀落空,旋风般转过身来,赫然发现一个赤身裸体的美女正向他扑来! 勾魂的笑靥,摇曳的双峰,修长的美腿,诱人的肉香……开膛鲍里斯怀只觉得目眩神迷,裸女扑到怀中的同时,银色的剑气也吞噬了他的灵魂。银剑破体而出,再次幻化为年轻美貌的裸体女郎,开膛鲍里斯肚皮上开了个大洞,内脏污水般倾泻出来,他听见那女郎咯咯娇笑,看见她吮吸着染血的手指,然后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尤娜,回来!”黑星一声断喝,那女郎身子一抖,再次变成弯刀,飞回黑星手中。 “毒刀?美女蛇!”千锁王绝望的望着黑星,“你是毒仙师高阳的传人 ?[-99down]!” “现在知道,已经晚了!”黑星哈哈大笑,毒刀连闪,又有七名佣兵横尸当场。 毒仙师高阳,倾城打了个冷战,他曾在青雀夫人处耳闻过这个名字。 毒仙师高阳,五十年前纵横玄武的无敌魔头、魔门五毒宗的开山祖师!现在,毒仙师高阳的弟子——独眼龙黑星——已经吹响了召集同党的口哨,太阳那方,狂风送来了喊杀声,头缠红巾的马贼潮水般杀来。 倾城知道千锁王一方已经没有取胜的可能了,慌忙钻进帐篷,抱起裹着面具、披风和长剑的包裹,想趁乱逃走。 “女神,等等我啊~”要命的时刻,厨子出现在面前。 “别跟着我!”倾城气急败坏的推开他,夺路飞奔。 迟了,独眼龙黑星已经发现了他,一声长啸,飞身纵来。倾城暗叫不妙,发足狂奔,不幸功力尽失,眨眼便被黑星追上。 “乖乖跟我走吧,小美人,我会把你卖个大价钱!” 倾城咽了口唾沫,面对杀气腾腾的黑星,一时竟无计可施。忽然,一个庞大的黑影自一旁冲上来,“女神,我来救你啦!”厨子疯了似的扑向黑星。 倾城一呆,转身便跑,匆匆回头一瞥,看到厨子死命抱着黑星,背心沁出银亮的刀锋。 倾城不跑了,他要为厨子报仇。他转身冲向独眼龙,虽然失去了武功,毕竟还有魔法可用。 然而一个骑士斜冲过来,挡住他的去路。倾城朝他大吼,叫他闪开,他正打算发动“圣火创世纪”,容不得干扰。 那骑士擦身而过,狂风迷住了倾城的眼,可他仍在刹那间嗅到了千锁王的气味,恍惚见他看见骑士举起手,随后剧烈的痛楚自咽喉处冒出来,牛筋绳倏地绷紧,倾城像只风筝般飞起来,落在千锁王手中,旋即失去知觉。 千锁王带着倾城,仓惶逃离战场,仗着熟悉地形,侥幸逃出了独眼龙黑星地毒手,路上又收敛了残余地部下,合成一股,朝着北方逶迤而行,按照事先的约定,与战象骑士团团长、千锁王之兄十力王回合。 黄昏时分,倾城苏醒过来,发现自己与千锁王共乘一骑,被绑在马鞍上,十分干渴,便戳戳千锁王地腰说:“我要喝水。” 千锁王逃得匆忙,水壶丢在营地,正走得人困马乏饥渴难耐,自己尚且没水喝,自然不给倾城好脸色。 倾城见他不理,又说:“我累了,咱们找个客栈休息一下好不好?听说你们玄武盛产马奶酒,我很想尝一尝。”千锁王不耐烦地道:“这鬼地方狗不拉屎鸟不生蛋,哪有什么客栈!你在罗嗦,老子请你喝尿!” 倾城叹了口气,悠悠的说:“你脾气这么坏,又开不得玩笑,小心夭寿。” 千锁王方要发作,却见倾城眼睛一亮,指着前方大声道:“还说没有客栈!你看——那是什么!” 千锁王举目眺望,只见落日那方一柱炊烟正冉冉升起,小小的草庐座落在山包上,一盏幌子高高挑起,可不正是一处酒家。 众佣兵看到酒家,十分高兴,纷纷催马朝那草庐奔去,千锁王脸色阴沉,略一犹豫,也追了过去。 稍顷,一行人来到酒家,不等下马,便有一个少年堂倌迎出门外,满面堆笑,请众人入内就坐。千锁王甩蹬下马,面无表情的走进草庐。行经那堂倌身畔,忽然蹙起眉头,驻足问道:“店内可有女客?好怪的香气。” 那少年堂倌微微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除了几位爷儿,并没有别的客人。”话音很是脆爽。倾城听见,心内诧异,不由多打量了他几眼,心道,这小哥生得好俊,可惜脂粉气重了些,目光闪烁不定,隐隐透着邪气。转念间,也摇摇摆摆的跟着千锁王进了店。 草店内稀稀落落摆了几张八仙桌,椅子十来把,碗、盏齐全,一色簇新,另有一间,许是伙房,悬着大红门帘,不知虚实。千锁王自与倾城坐一席,其他佣兵也三三两两的挤着坐下,众人逃了大半日,早已饥渴难耐,有那性急的,便拍案大呼上酒、上菜。 话音放落,只见门帘一挑,一人怀抱酒瓮姗姗走来,立在厅中,盈盈一福,笑道:“承蒙列为大爷赏光,小女子这厢有礼了。”只见她身着淡红绞袄,配着同一色的布群,足着黑缎子薄底弓鞋,鞋上有两承红色绒球,别饶风趣,头上却包着一块玉色纱巾,青丝一抹,流苏般垂在额前,确是一个绝色女郎。 千锁王目光炯炯,沉声问道:“请教老板娘贵姓,仙乡何处?” 那女郎笑道:“回大爷,贱姓李,世居此地,先父创下这店,传到民女手中,已经二十余载,往来商客无人不知,大爷难道竟不晓得么?” 千锁王哦了一声,略一沉吟,又问:“敢问老板娘衣上熏的什么香?兄弟从未闻过,想必很名贵吧。”女郎媚笑道:“大爷不妨猜猜看?”千锁王没料到她会有此反问,也是一愣,正待发作,倾城突然接道:“这香是留兰香、安息香、迷迭香、熏衣草四样香料烘干、混合研磨制成,除了安息香需在药店购买,其他三样都是随处可见的野草,名贵个鸟!”最后那句粗话一出口,他自己先忍不住笑起来。女郎也笑道:“少爷好厉害的鼻子,说的分毫不差哩。” 那李姓老板娘依次给每桌斟酒,千锁王先举杯细细嗅了一番,确信没动手脚,才准部下畅饮。有人见老板娘年轻美貌,不免起了轻薄之心,言语越发放肆,老板娘却面不改色应对从容,显然久经此道,若有人动手动脚,便笑着躲开,任他们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摸着她一寸衣角。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不一瞬一瓮酒喝了个底朝天,便又嚷嚷上酒上菜。老板娘捧着酒瓮回到内间,片刻后红布幔子又掀了起来,一队少年男女手托漆盘鱼贯而出,送上各色菜肴,八个肤如玉雪的女童,穿了洁白的逶地长裙,又有八个俊美男童,各穿着一身雾绢冰纨似的白衣,都长得杏眼桃腮,面目娇好,散在各席伺候。 此时佣兵们都已喝得醉醺醺,看到这些金童玉女,更加放浪形骸无所不为,千锁王也有了七八分醉意,不再约束手下。倾城尝了几道菜,赞不绝口,就连最最下等的面食“草炉烧饼”,居然也能烤得酥黄焦脆分外美味,不亚于御用细点。咽下一口烧饼,倾城冲那引他们进店的少年堂倌招招手,待他过来,问道:“告诉你们的厨子,菜烧的很好,还有什么拿手绝活,尽管端上来。”少年笑道:“小的这就告诉老板娘,她就是我们店的大厨师。” 倾城笑道:“那就最好不过了,贵东家不光人生的美,手艺竟也不同凡响。”少年见他语带轻薄,打了个哈哈,脸色不快。方要走,又被倾城拉住,笑问道:“小哥台甫还没请教。”少年只得耐着性子答道:“小的名叫醍醐。”倾城说:“醍醐?这名字好哇,醍醐就是奶油酥酪,好吃的很呢。这名字是谁给你取的啊?” 醍醐见他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说话却趾高气扬,直把自己当奴才使唤,很是不快,却又不好顶撞,只得答道:“是我们老板娘给取的名。” 倾城笑道:“难怪难怪。”醍醐见他笑得暧昧,越发不喜。适才初见倾城,惊叹世上竟有如此品貌之余,亦不免自惭形秽,平素自诩俊美无双,今日与这位一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心下嫉恨不已,现在又被他三番两次的调侃,更是怒火中烧,若非另有图谋,早就按耐不住了。 他这里正咬牙切齿,倾城却乜斜着眼,悠悠的说:“醍醐小哥左右没事,就坐下来陪在下喝几杯吧。”醍醐强颜一笑,连道不敢。 倾城冷笑道:“你怕我们付不起酒钱吗?嘿,战象骑士团听说过没?这位——”他指着开怀畅饮的千锁王说,“就是鼎鼎大名的二当家千锁王!其他兄弟也都是骑士团的好汉。”偷眼看到门帘背后驻足聆听的老板娘,倾城嗓门更高啦,拍着桌子骂醍醐:“你小子别狗眼看人低!实话跟你说罢,我们刚刚做了一票大生意——抢了孔雀帝国的使节团!使节团你知道吗?就是带着礼物到处拜访玄武王公的大官,都非常的有钱!其中最有钱的家伙叫天香君叶倾城!天香君叶倾城不是别人,就是坐在你面前的我!你说,我会付不起酒钱吗?” “你给我闭嘴!”千锁王忽然探过头来,瞪着被酒精烧红的眼珠,在倾城头上敲了一记暴栗,又对醍醐说:“他醉了,别信他胡说八道!”醍醐谄笑道:“是啊是啊!” 倾城头上被打出个大包,疼痛难忍,十分恼火,见醍醐点头哈腰胁肩谄背,更觉讨厌,冷不防揪住他的脸颊,狠狠扭了一把,狞笑道:“哈呀呀,我醉了我醉了!喝醉了就专喜欢欺负小男孩儿。”醍醐怒从心头起,再也按耐不住,劈手扣住倾城手腕,正要下杀手,却听身后有人曼声道:“想不到少爷年纪轻轻,却有这样的嗜好,年少风流,真真羡煞人了。”原来是老板娘来了。 老板娘抱着酒坛过来打圆场,醍醐趁机退下,倾城眨眨眼睛,目光在老板娘身上转了一圈,笑道:“我清醒的时候还有一个嗜好——就是欺负漂亮姐姐。” 老板娘白了他一眼,咚的一声把半尺高的小酒坛子墩在桌上,两手叉腰,笑嘻嘻的说:“那我还是把你灌醉罢。” 嗓音柔和轻飘,宛如饱满多汁的水果,咬一口甜透全身。 说着,棒着酒坛子走来,揭开泥封,一股子醇香应手而出。倾城赞叹不已,凑过去看那酒,凑巧她正尖着嘴吹坛沿上的灰尘,尘土迷了眼,有好一会儿他都睁不开眼睛了。老板娘说:“呀,看我,差点把少爷的眼睛弄瞎。”说着就凑过身子来,用舌头把灰尘从他眼里舔了出来。就这一下,倾城不觉呻吟起来,心险些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 倾城叹了口气,说,“你身上有神的药香。” 老板娘笑吟吟的说:“这是销魂香,生下来就有。”她转身离去,花香立即就消失了。倾城望着门外的斜阳,心中一阵茫然。她的舌头在眼睛里留下细腻的触感,仿佛血脉相连的亲情,那奇妙感觉久久没有消失,倾城就是在这一瞬第一次触及到了药师天女的灵魂。 突然,他发现了怪异的静默--千锁王他们都不在喝酒,怔怔的坐在那里,好像泥塑的金刚。 “销魂香—她说了销魂香!”有人指着李璧华惊叫:“你是毒观音李璧华!” 李璧华旋风也似的转过身来,拍手叫道:“倒也!倒也!”千锁王等人果然倒了。 毒观音李璧华,红巾马贼团的二当家——这个以心狠手辣闻名玄武的女人在大草原上到处播撒她神秘、放荡的传说,极少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可连小孩子也知道销魂香正是她的独家标志。 倾城左顾右盼,见众人都倒了,也忙不迭地大叫一声,趴在桌上装死。 那名叫醍醐的少年,见众人都已中毒,便改口称李璧华为主人,问她如何处置千锁王等人。 李璧华说:“除了天香君和千锁王,其他的都杀掉罢。”醍醐最恨倾城,一心置他于死地,便劝李璧华:“依奴才看,这小子最是阴险狡猾,留着终归是祸根,不如一并杀掉,以绝后患。” 李璧华冷笑道:“你懂什么!若不是为了生擒他,姑奶奶何苦花尽心思布局?少罗嗦了,大当家想必已经等的不耐烦,快处理完那些杂碎,也好尽早上路。” 醍醐无奈,领命下去,分派那干童男童女动手杀人。不料“中毒身亡”的千锁王忽的飞身纵起,电光石火般冲到李璧华跟前,劈手扣住脉门,其余的佣兵也都猝然出手,趁乱把那群男女童子一一制住。倾城从手指缝里偷窥到局势逆转,不由暗叫糟糕。 他一进店便看出李璧华一伙绝不是正经生意人,故意煽风点火,挑唆她与千锁王动手,自己好趁乱逃走。不料千锁王也早就看穿了李璧华的身份,将计就计制住李璧华主仆。倾城的如意算盘白打了。 千锁王见局势已被控制,大为得意,捏着李璧华的下巴淫笑道:“世人都说李大小姐毒、美、淫三绝,毒、美两绝我是见识过了,不知这淫又是个什么滋味,今回定要领教。” 李璧华命悬一线,却依旧媚态可掬,闻言笑道:“这么说来,爷儿是想请小女子回去当压寨夫人啰?终身大事,可得两相情愿才好。” 千锁王冷笑道:“你还有反抗的余地吗?” 李璧华淡淡的说:“当压寨夫人也不错阿~可是小女子过惯了好日子,怕你养不起我哩。”魅惑的一笑,又说,“若是爷儿真对小女子有意,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做一回露水夫妻可好?”说罢妩媚的一笑,水汪汪的眸子勾魂夺魄。 千锁王冷笑道:“听说毒观音的‘素女偷元术’邪门的很,死在你肚皮上的男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老子没活腻,舍不得牡丹花下死。还是先把你绑起来,有的是工夫乐!”便让倾城把脖子上那根牛筋绳解下来捆李璧华。 倾城哪还听他的,趁乱取了包裹,笑嘻嘻的说:“不跟你们玩了。我走了。” 李璧华忙叫住他。 “你不想活了吗?” “真蹊跷!你看我现在好好的,就该知道我根本没有中毒香。” “你们都上当了。熏香里根本没有毒,酒杯上才有毒呢。” 李璧华冷笑道。 此言一出,千锁王立刻变了脸色,手下佣兵也慌乱起来。那一干侍童、侍女趁机反击,小店内乱成一团。 那些少年男女个个身手灵活,又善使淬毒暗器,防不胜防,转眼间佣兵便被杀死大半。余下几人护住千锁王苦苦支撑。 千锁王猛地勒紧李璧华的喉咙,厉声喝道:“再不停手我就掐死她!”李璧华两眼翻白,痛苦不堪。那名叫醍醐的美少年见了,放声悲呼,奋不顾身的冲上来。 千锁王哪把他放在眼里,飞起一脚——不料竟踢了个空!醍醐身子一扭,变得细长如蛇——他飞起来了! 李璧华趁机脱身,探手接住醍醐变化得细长物什——竟是一根三尺余长、精光四射的细长宝剑。通体纤细,圆刃无锋,有如一根长针。 李璧华得了宝剑,立时威风大长,手腕一抖,剑花朵朵,仿佛毒蛇吐信,逼得千锁王手忙脚乱! 倾城看得目瞪口呆。光天化日之下,活人变剑——跟独眼龙那支美女剑异曲同工! 千锁王大势已去,被李璧华逼得手忙脚乱,十余处被怪剑刺中的创口也汩汩流出紫红色的脓汁,肿起核桃大的包。 “蛊精百变?秘剑?海底针”娇叱声中,李璧华右手忽地一捻,秘剑脱手飞出。 千锁王只觉得迎面一股极为尖锐的劲风迎面刺来,同时鼻端闻到一股生平从未闻过的异香。心知不妙,再想躲闪已经不及。 秘剑?海底针贯穿胸口,自背后透彻出去,划了一个弧线,又飞回李璧华手中。 纤细的血丝自创口急促喷射出来。凭着最后一股斗志,千锁王脱手掷出铁索,迫使李璧华不得不侧身退避,大吼一声“挡我者死!”奋力冲向门外。 那群男女虽有兵刃在手,见了他这等不要命的模样,也都人人色变,不敢冒然阻拦。 只有倾城,心恨千锁王待他刻毒,探脚钩住一只方凳。千锁王一步跨出门槛,他不动声色,脚尖一挑,那方凳巧之又巧的塞进千锁王两脚之间。 千锁王绊了个马趴,脑袋撞在拴马石上,破了一个大洞,血如泉涌,眼看活不成了。 倾城方暗自高兴,猛然想到毒观音李璧华也不是好东西,不由打了个冷战。正待逃走,却被她劈手拽住。 “我的好少爷,好容易来小店一趟,何不多住几日呢?” “夫人诚心待客,在下何尝想走?无奈有公务在身,不得不先走一步。” 李璧华泫然欲泣:“小女子尚未字人,君上怎能以夫人相称呢?敢是君上嫌壁华残花败柳之身,不愿屈尊折交?” “小姐既然知道在下的来历,那就更好办了。只消放我一马,小姐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他日返回朱雀,在下也愿双手奉上。”说完又有些后悔,若是毒婆娘要月亮,难道他真能摘来? 李璧华摇头叹道:“君上这是说得哪里话?君子之交淡如水,壁华怎是那种贪图名利的小人。全因今次大师兄传信,特地嘱咐壁华留住君上。壁华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纵有成全之心,亦不敢当那背信弃义之名。”嫣然一笑,又道:“话又说回来,陪伴壁华走上一程,难道还能委屈了你吗?瞧我这门下弟子,男男女女,哪个不是一等一的美貌人物,有他们一路相伴,君上还怕寂寞吗?”说罢与那恢复人身的醍醐相视而笑。众男女也嘻嘻哈哈的笑闹起来。 倾城心想,这些人不比千锁王好多少,而且言辞闪烁神秘兮兮,内中定有阴谋,跟着他们凶多吉少,还是走为上策。虽然失去功力,魔力却还在身,和李璧华说话的空挡,已经在身前布下一道结界,拿定主意,大模大样的转身便走。 李璧华亦不阻拦,笑吟吟的说:“世人皆称奴家为毒观音,所到之处人畜不留。你现在走了,就不怕将来毒发?” 倾城冷笑道:“大姐,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酒杯上根本没有毒,千锁王根本就是上了恶当!” 李璧华一怔,望向倾城的目光又多了一分钦佩。“你很聪明,酒杯有毒之说的确是我使的诈术。”粲然一笑,她又换上副稳操胜券的神情:“可你还不知道吧?我这个毒观音,浑身上下都是毒,酒杯固然没有毒,你刚才牵了人家的手,也是会中毒的哦。” 不等她说完,倾城便撤了结界。 “咦——你就不怕我使诈?” 拍拍干瘪的口袋,倾城苦笑道:“你瞧,我变成穷光蛋啦!想来想去还是跟着你比较划算——至少有吃有喝,住店不怕闷香,吃饭不怕蒙汗药。” 李璧华听罢噗哧一笑。走上前来,纤指在他眉心不轻不重的一戳,嗔道:“俏郎君,你可真精呀!” (第八集 完) 第一章 歧路芳华 李璧华告诉倾城,他们将要前往迦林江的发源地“罗汉山”。五毒宗的总部碧螺谷就在山里。 碧螺谷同时也是红巾马贼的基地。这里面有着一种奇妙的角色转换令倾城叹为观止:当黑星、李璧华和他们的同伴回到碧螺谷,穿上长袍、草鞋,就成了五毒宗的虔诚信徒、养殖毒虫、草药为生的化外淳民;当他们感到生活变得乏味或者需要一笔巨款以供下一次祭祀挥霍,就穿上马靴缠上红巾,摇身一变,成了边民闻名丧胆的红巾马贼;他们当然有更好的选择,在某位王公、贵族的号召下参加有利可图的战争,从事寻找公主、追捕逃犯之类的赏金任务,这时候,他们就是标榜忠诚与勇气的“红巾佣兵团”了。 前往碧螺谷的途径有两条,乘船溯留直上——或者换乘骆驼横穿“浩瀚”戈壁滩。 李璧华选择了水路。她说沙漠里有两个太阳、天上一个太阳,沙子反射一个太阳,那个金晃晃漫无边际的世界里有着太多的热量,会伤害她的皮肤。 说这话的时候,她让倾城看她的掌背。她们都知道那是女人最妩媚同时也最容易被伤害的皮肤之一。那细腻的纹理和白腻的光泽让倾城联想到遥远的故乡,那里曾流传着这样一首瑰丽而细腻的诗句,“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玉生烟”不就是“璧华”吗?多么神奇的缘分。倾城也觉得走水路是个好主意了。 被嫉妒烧坏脑子的醍醐跑来提醒倾城:“你没有权利干涉主人的任何决定,你不过是个阶下囚。” 倾城告诉他:“高贵人物知道自己为什么更重要,下贱胚子连奴才也当不好。” 醍醐恶狠狠的说:“我宁愿走沙漠!让疯骆驼啃掉你的耳朵!让太阳烧瞎你的眼睛!让响尾蛇咬掉你淌着毒液的舌头!” 倾城忍不住笑了。“坏心眼儿的男孩儿,我不过捏了一下你的脸,你就恨不得让我去死?你真狠毒。你要倒霉了。” 倾城去找李璧华。他对她说,“我们还是走沙漠罢。醍醐想让疯狂的骆驼啃掉我的耳朵,让太阳烧瞎我的眼睛,让响尾蛇咬掉我该死的舌头,我很想知道假如我真的失去了舌头耳朵眼睛之后还有没有勇气活下去,我更想知道走出沙漠之后我的尸体还值不值现在的身价。” 倾城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码头,坐在五毒宗专用的楼船上。 李璧华把醍醐找来,问他:“你看这江好不好?” 醍醐战战兢兢的说,“主人说好就好。” 李璧华又问,“你说这水好不好?” 醍醐还是说“主人说好就好”。 倾城连声叹气。第一个这样回答的人很聪明,第二个就是白痴了。 李璧华也叹了口气。她不耐烦的冲醍醐挥挥手,醍醐以为他可以离开了,然而李璧华却开口了。“醍醐,无论我有怎样的感受你都和我一样——是这样吗?” 醍醐只好说是。 李璧华说,“那么你听着:现在我渴了,你去替我喝水罢。”然后,醍醐就被拴上缆绳丢进迦林江了。 华丽的楼船在平静的江面缓缓滑过,留下一行泪渍般的波痕,在那个秋末的傍晚,你会看到迦林江沉醉在斜阳晚照里,半江瑟瑟半江红的画卷里有着些许褶绉。那是渔歌浆影走近了。 在倾城眼中,122年11月15日的黄昏天空是神秘的翡翠色,在被剥夺了物理力量的同时他阴差阳错的得到了精神特技,就在这里,他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神的潜力。 太阳还没落山,月亮斜斜挂在天畔,七八点星宝石似的点缀着空寂的天宇。在这个日、月、星同在的黄昏里,倾城感觉到自己“接通”了玄武大陆的魔力之源。他把自己的感悟告诉了李璧华。 他说,你看,太阳月亮和星星一起出来了,为了欢迎我。 李璧华没法理解倾城的话,她实话实说:你看到了太阳月亮和星星,这很正常,在玄武广袤的天空中,这样的景观经常出现。 倾城不高兴的看了李璧华一眼,她竟敢扫他的兴,他真有点生她的气了。这时候,一个念头脱口而出:“你会成为我的妻子。” 倾城对李璧华说,你会成为我的妻子。事实上他根本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到这句话的。说完之后他都把自己吓住了。 李璧华一下子来了精神。她饶有兴致的问倾城:“你要追求我吗?” 倾城答道:“只是一个预言。” “哦……”李璧华哑口无言,好一会,她说,“原来你的眼眸不止是蓝色、红色和白色。” 倾城反问:“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李璧华微微一笑,把额前发丝撩到耳后。“你说我会成为你妻子的一瞬间,你的眼睛是黑色的。” 倾城出神良久,最后说道:“那是我的祖先的眸色,可我现在还不能够继承它。” 李璧华打断他的话,追问道:“这都不要紧,我只想知道,你刚才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倾城说,“华姐姐,讲讲沙漠罢。我想知道,假如我们选择了另外一条路,会遇到怎样的风景。” 李璧华幽怨的白了她一眼,淡淡的说,“男人都是不是傻瓜就是胆小鬼,没有一个好东西。” 然后她就开始讲述沙漠了。 李璧华说,我们要去的地方叫做碧螺谷,它是一个山城,这座城向陆路旅人展示的是一种面貌,向水上来客展示的却是另一种面貌。她这样说的时候,眼中产生了绚丽的漩涡,据此倾城有理由怀疑她接下来的描述是梦想而非现实。 她说,你在草原上,朝着夕阳的方向行走,夜最深的时候,你会突然发现伴随自己一路的草原已经突然消失,你独自一人,被抛进冷酷的戈壁中,在空旷的地平线上,你会看见租售骆驼出售淡水的帐篷,你可以挑选一头母骆驼,她们通常都比较温和,你当然也可以选择公的,万一不幸遇到发情期,你就会被发疯狂奔的公骆驼带到天那边,直到被太阳烤成肉干。 你骑着骆驼在沙漠里漫游,刚开始的时候会有一点害怕,因为除了风沙和仙人掌无人与你相伴,接下来你会觉得很浪漫,油然生出一种放歌天地间的超脱感,你当然会放声唱歌,好听不好听都无所谓,因为没有别的旅行者,歌声充溢的空间都属于你,这是幸福的,也是悲哀的。 假如这时温度适宜,我建议你脱去衣裳,**裸的走在沙漠里,你会被风沙吹痛,可你不可能拒绝天人和一的诱惑,你**裸的走在沙漠里,你会发现生命原来就是这么简单,世界原来就是这么真切,真切的就像你自己的身体。既然你已经触摸到了世界真切的一面,那么在这个世界上你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因为陌生,所以恐惧。 你在沙漠里独自旅行,当然会遇到很多风景,海市蜃楼会让你看到远方的城市。你会看到江水在向你迫近,挂着黑白旗帜的货船默默行走。可你听不见号角声,因为一切都是假的,哪怕那艘船里坐着现在的我和你。 李璧华最后告诉倾城,其实我怀疑每个城市都是一面对着江河一面对着沙漠。一半勇敢,一半懦弱,一半得意,一半落魄,一半真心,一半谎话,一半柔情似水,一半热情如火,一半痴情念念,一半水性杨花……依我看,城市也是女人。 倾城说,城市和女人还有一个相似之处,那就是它们一生中都要经历很多人。有的来了又走了,有的永远定居在那里,最后变成坟冢,成为城市的一部分。 李璧华若有所思的说,那么城市一定不是处女,没有主人的城市只是一座巨大的坟墓。倾城笑了,“这个暗喻很好,虽然我不介意你不是。” 李璧华十分惊愕的望着他,好一会儿才呻吟道:“狂妄总该有个限度,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倾城反问:“你什么时候见过儿子谴老子?” 李璧华叹道:“我对你的不知死活感到非常困惑。要知道,现在我只用一根手指就能结束你的性命。” “因为神性。”倾城莫测高深的说。 “我来到玄武后失去了保护自己的能力,当我不得不对前途放弃一切计划的时候,我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李璧华蛾眉紧蹙。“我还是不明白‘神性’到底是什么。” 倾城略一沉吟,尝试着解释道:“神性就是一种‘理解未来的能力’。” 李璧华还是不明白,可她不好意思再问,而且倾城看起来已经很疲劳。他在决定休息之前告诉李璧华,可以让醍醐上船了。 天黑了,倾城躺在床上,感到自己像被淘空了,仿佛又回到了母亲的**,睡在温暖的羊水里。入睡前的那一段似乎很悠久又似乎很短暂的时间里,他想到很多互不相干的问题。为什么我会失去功力?谁是我的母亲?为什么会这样疲劳?那一瞬,我所看到的果真是未来吗? ………… 在半睡半醒的天光云影里倾城感到李璧华绰约的身姿飘到床前,她轻轻揪住他的耳朵,低声埋怨:“你倒成了老爷啦!” 倾城在梦中嗅到了奇妙而熟稔的香气,他悠悠醒来,看见李璧华躺在自己身旁。她穿着绣花的睡衣,质地不差,绣工却极其诡异,一个瞎子也很难绣地这样可怕。倾城细细观摩了她地睡衣,指着一团红乎乎的图案问,“这是什么?” 李璧华偏着头,顽皮的笑道:“你猜。” 倾城只好说:“我只知道那一定不是马粪。” 李璧华气得差点哭出来。她用颤抖的女高音尖叫道:“那是我绣的玫瑰呀。” “你要是没见过玫瑰,最好别在它们身上滥用想象力,须知这也是一种亵渎。”倾城苦口婆心的劝道。 李璧华反驳道:“我从小吃草根树皮,十八岁之前没吃过肉,可我什么菜都会做,而且好吃的不得了!” 倾城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她,不好意思再说让她伤心的话了。 李璧华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她说,不信……你先来尝尝这个吧。 说罢,她就悉悉簌簌地脱掉睡衣,露出白皙丰腴地胴体。倾城只用眼角一扫,就知道她比自己经历过的所有女人都更精通性事。 李璧华钻进他地被窝,紧紧地贴在他身侧,用梦呓般地嗓音说:“我会成为你的妻子。” 倾城摇摇头,目光静静落到窗外。圆月如盘,皎洁如玉。 李璧华发现了他的冷漠,讥笑道:“难道你果真不是男人 ?[-99down]”手伸向他的下身。讥笑转而变成惊叹,她咯咯笑起来,娇滴滴的说:“你怎么在裤裆里栽了个大萝卜!好吓人哩!”说着便把水蛇似的手臂伸进他的衣襟里。 倾城有点生气了。“你没看见月亮吗?”他说,“今天晚上我不想做这种事。” 李璧华狐疑的瞟了一眼窗外的明月,自作聪明的笑道:“原来你怕光呀。我们拉上窗帘好不好?把月亮挡在窗外,不准她偷看。” 倾城说:“你敢拉上窗帘,我就诅咒你不得好死。” 李璧华仿佛被人扇了一耳光,脸色变得很难看,她忍不住问:“既然你不喜欢我,干什么骗我说会成为你的妻子。” “我没骗你,可今天不行。” 李璧华叹道,“算了吧,你在装傻。你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她翻身钻进被子,在无边无际的温柔的黑暗中寻找到他那坚硬的东西。她有很多方式对付它,用手指,用柔软的唇,用湿润的秘处,可是她突然觉得这样都很没意思——她都成什么了?他根本就当她不存在,她在怎么努力也没用,最多不过成为别的女人的代用品。于是她就气乎乎的放弃了。 忿忿的钻出来,李璧华一声不吭的穿上睡衣。出门前她回过头来,素白的十指在面前画了个心状图案。通过这个诡秘的手势,她把胡乱披散的齐肩半长发归拢,露出美丽而苍白的脸庞。 “别以为没你我就不能快活!” 推开舱门,李璧华穿过走廊,去了醍醐的房间。 她的脚步声消失后,倾城想回到梦的世界中,可是他发现再也回不去了。李璧华写满怨恨的脸庞总是在他面前晃荡,他想,我是不是应该接受她?可是在满月的光辉下,现在,除了水月,他心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此后倾城再也没法入睡,只好爬起来,想到甲板上吹吹风,经过醍醐的房门时,他听见女人的呻吟和男人沉重的呼吸。于是远路返回,钻回卧舱,倒头睡到天亮。 一夜无梦。 第一章 碧江幽梦 黎明的时候,倾城醒来,看见李璧华提着深红色的水桶伫立在甲板上。睡衣在风中鼓荡,使她看起来像个女巫,骑上扫帚就可以飞到天上去。李璧华从铁皮桶里掏出一条鱼,丢进江里。此时晨光熹微,倾城听见鱼落水后溅起轻微的浪花。 倾城很好奇,推开窗子问道:“你在干什么?” 李璧华不理他,仿佛一夜之间他就失去了与她交谈的权利。 倾城又说,“你在放生?原来你这么好心。” 李璧华硬邦邦的说,“我的心肠一向很好,只有瞎子才看不出来。” 倾城笑道:“你可不可以把我当成一条鱼。” 李璧华开始并没有领会他的用意,微微一愕后才听懂。嗔道:“少打歪主意!你休想逃出本姑娘的掌心。” “我不逃走。告诉我为什么要放生那些鱼好吗?” 李璧华得意的笑起来:“你猜!” “你想用鱼送信。” 倾城立刻答道。 “你是怎么猜到的?!”李璧华诧异极了。她不敢相信倾城竟会一下子看穿这些鱼的奥妙。 “居然对了?”倾城自己也没料到信口胡诌的答案居然歪打正着,“不是有句古话叫做‘鱼雁传书’?我看你把鱼放生,心想八成是用它们来给远方的人送信罢。” 李璧华深深望了倾城一眼,叹道:“你真是个天才。当年高阳仙师正是从这句古话中得到灵感,进而发明了‘千里鱼’传信法。” 原来李璧华早已把藏有密信的纸笺用肠衣包裹,藏在一种经过特别训练的鱼的肚子里,让他们把生擒倾城的消息迅速送回碧螺谷。用来送信的鱼就是“千里鱼”。它们游的很快,顺流之下,一夜可走五百里水路,不亚于古之千里马。 为什么“千里鱼”会乖乖送信?它们又是怎样找到收信人的呢? 李璧华告诉倾城,假如我要训练出一条合格的千里鱼,至少需要一百条候选者。 我要把它们放在一个池塘里,让它们分别吞下慢性毒药,假如十二个时辰内不解毒,这些鱼就会中毒死掉。 毒性发作后,每一条鱼都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它们很痛苦很害怕,然而无计可施无路可逃,鱼的家族里没有医生,它们只能自求多福。 在长达一昼夜的折磨下,绝大部分鱼不堪痛苦,悲惨的死去,而那些侥幸苟活下来的,当然是最家族中的强壮者。 接下来,李璧华说,她会把一种对鱼而言有着强烈气味的解药撒进水塘,解药不会溶解,在水中变成悬浊胶粒,在固定的区域内持久的散发着气味。 奄奄一息的鱼们并不知道那些有着刺激性气味的胶粒可以解除它们的痛苦,假如它们其中一员很巧合的吞下了胶粒,迅速恢复了健康,其他鱼看到,当然会很惊讶。它们会在那位幸运的同伴周围逡巡,探索它曾经过的水域,于是,又有一些鱼得知了胶粒的秘密,它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把这个秘密无私的传播出去,很快的,大家都知道了,吞下解药后,它们终于摆脱了死亡的追逐。 李璧华告诉倾城,鱼绝不是一种聪明的动物。可它们和最聪明的人一样怕死。它们决不会但忘记死里逃生的经历,它们会把毒药与解药的特征与作用永远记在心里——用一种远比人类更为牢靠的方法。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些幸存者已经进化了。 当然,仅仅一次还不够,相同的试验要重复很多次,直到鱼们确切的记住解药的特征,哪怕在千里之外,也会嗅到那特殊的气味,不顾一切的朝解药所在之处前进。 就这样,“千里鱼”的训练就完成了。 李璧华告诉倾城,她寄给黑星的信笺纸都是特别制作,浸渍了千里鱼们熟悉的慢性毒药,而在迦林江上游,红巾佣兵团的联络员早已把解药投进了江中,为了求生而长征的千里鱼很快就会把信送到他们手中。 李璧华最后告诉倾城,千里鱼送信的成功率可以达到九成以上,可是每次送信必须使用很多鱼,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些信使在半路会否被饥饿的天敌吃掉,会否被渔夫捞走。它们千里迢迢不辞辛苦勇往直前,为了活下去。 李璧华的结论是,千里鱼的苦难给她的心灵带来了慰藉。每当她对生活失去信心,只要想想那些可怜的鱼,想想它们为了生存所付出的努力——不,应该说是“挣扎”——她就发现自己其实满幸福。 倾城忍不住笑起来,“你倒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呢。” 李璧华嗔怒地瞪了他一眼,仿佛他是一条千里鱼。李璧华心想,我根本就不该把心事告诉他,这个男人既不可信赖又没安全感,他只会挖苦我,只会让我痛苦。可是越是这样想,她越有畅谈心事地欲望,她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愁肠百结的时候,倾城问道:“难道你也时常不开心?” 李璧华咯咯娇笑起来,好像倾城问了一个傻问题。她放下空桶,站直身子,睡衣悄无声息的升到膝上,露出两截嫩藕般性感丰润的小腿。右眼摇曳着明媚的诱惑,左眼藏在发丝下,晨曦筛下斑驳的暗影,显得很忧郁。她故作轻松的说,我已经二十七岁,还没有找到可以相伴一生的好男人,怎么可能高兴的起来。 她的脸上藏不住企盼,希望倾城能够想起昨天晚上那个预言。可他却问,“昨天晚上你快活吗?” “其实我什么也没做。”李璧华低下头,无力的辩解。 倾城笑了,他用很温柔地口气说:“华姐姐,你说谎的时候最美了。” 这天傍晚,他们在码头上岸,红巾佣兵团的联络人已经在码头等候多时了。那是个皮肤黧黑的老渔翁,倾城注意他的时候他正在坐在码头一角垂钓,身旁放着深红色的铁桶。 老头放下钓具,把李璧华、倾城一行带到一处驿站换乘战马。 进谷之前的路还是戈壁,倾城看见长长的商旅队从沙漠那边走来,驼铃仿佛有着某种魔力,可以轻易穿越码头的喧嚣,传到路人耳中。 他们骑着马一路西行,途经棕搁树荫下的绿洲,补充了淡水。经过牧区的村落,欣赏赤脚的少女们围着水井摇动手臂跳舞,她们的脸在面纱下半隐半现,仿佛时时刻刻准备勾引你。 日落时分终于抵达碧螺谷。倾城抬头远眺,谷径转折处,山壁上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矗立着竹楼。头扎红巾的哨兵正在楼上了望,远远看到李璧华回来,忙抱拳行礼,高声道:“恭迎大小姐!” 李璧华微微点了下头,提醒倾城小心,这才趋马向前。又有两名穿黑衣的汉子上前见礼,一人手持皮鞭在前开到,一人牵着马缰绳,拐进一条甬道。只见两侧峭壁拔地而起,生满了绿油油的藤蔓,间中点缀白色碎花,香气袭人。 倾城正留连两侧景致,忽发现藤蔓上、树枝上,挂满了无数花花绿绿的东西,竟在蜿蜒扭动,发出丝丝的口哨声,凝神细看,不由吃了一惊!原来甬道两侧的峭壁上爬满了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毒蛇。 有的粗如水桶,长达数丈,盘踞在岩石凹洞中,红信吞吐,口中毒涎淋漓;有的纤细如指,色泽鲜艳,妖娆扭动,触目惊心;更有不少异种毒蛇,或双首,或双尾,或生独角,或腮阔如翼,也不知从什么地方收集来这些奇毒之物。 行至峡口,头上忽然落下雨点般的碎石,众人忙停下脚步,举目一看,只见一条彩虹桥盘挂在谷径上空,兀自蜿蜒蠕动,每一伸缩,碎石便纷如雨下,原来是一条彩鳞大蟒。 倾城平生第一遭遇见这等场面,不觉啧啧称奇,笑问李璧华:“它是不是想收买路钱?” 李璧华一本正经的说:“对呀,阿花看中了你,想抓你回去做压寨老公呢。” 倾城笑道:“那你跟她说,我已经有妻室了,假如她不介意当偏房,我可以把你那份让给她。” 李璧华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这么多人看着呢!你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勒住缰绳,对那持鞭的黑衣汉子说:“给我狠狠抽阿花一顿鞭子,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生,竟敢唐突贵客,成何体统!”黑衣汉子领命上前,口中咻咻有声。那彩鳞大蟒蛇听到蛇笛,精神焕发,身子一弓,唰地倒挂下来,有如一道彩练飞瀑,蜿蜒游动,炫目之极。 黑衣汉子待它游近,忽然挥鞭便打。那藤鞭浸了雄黄药酒,是蛇虫的克星,彩鳞大蟒蛇挨了一鞭,痛得咝咝惨叫,扭曲翻滚,压倒了一大片花草,黑衣汉子仍不罢手,一鞭接一鞭,打的它奄奄一息,摇头摆尾,哀鸣乞怜。 倾城心中不忍,不觉蹙起眉来。李璧华斜乜着那蛇,嘴角泌出快意的冷笑。醍醐上前劝道:“主人,阿花平日最得大当家宠爱,我们这样打它,恐怕大当家面子上挂不住。” 李璧华森然道:“大师兄喜欢这长虫,尽管在被窝里养着便是!干什么放纵如斯?谷中兄弟出入都要向这孽障低头,历年来被它坏了上百条性命。就因为大当家宠着它,兄弟们的性命反而不如一条蛇重要了?”醍醐无话可说,忿忿退下,心想,归根结蒂都怪倾城,若非他多嘴,怎会引来这些麻烦?越想越气,对李璧华也不免怨恨起来,灵机一动,竟被他想到一条借刀杀人的毒计,遂瞧瞧脱离了马队,改走小路,先一步回了大寨。 醍醐走后,倾城也劝李璧华别再打那蛇了,赶路要紧。李璧华点点头,对他黑衣汉子打了个手势。那汉子便收起鞭子,赶走蟒蛇。不料那蟒蛇挨了痛打,心中不服,竟不肯离开,咻咻的吐着信子,做势欲扑。又惹来一顿鞭打,这才死了报复之心,缓缓缩了回去。黑衣汉子侧身让道,李璧华挥鞭催马,飞驰而去。 出了甬道,山寨便映入眼帘,圆形的栅栏围住谷底盆地,屋舍依山而建,自外向内,一圈圈鳞次栉比,驻马山上,俯瞰全寨,像一只巨大的箭靶。 通往山下的石道宽敞而平坦,李璧华方一踏进石道,山中便传来神秘的刮风声,一群群五色斑斓的毒蜂飞出灌木丛,前来迎接女主人。李璧华一挥马鞭,蜂群立时分成两队,左右护卫,簇拥着一行前进。倾城生怕近在咫尺的毒蜂冲上来蛰自己,紧跟着李璧华不敢落后半步。李璧华看出了他的忧虑,回眸笑道:“君上莫怕。它们都是好孩子,不蛰自己人。” “箭靶”的中心是一处大宅子,厅台水榭,花园回廊,十足的东方风情。李璧华告诉倾城,这里就是碧螺谷的中枢。 前院人多嘈杂,李璧华不喜欢,全让给师兄黑星,自行住在后院花园一处小竹楼中,另有一处别墅,是毒仙师高阳的隐居之所,近些年高阳仙师出门访友,鲜回碧螺谷居住,那宅子就一直空着了。 说话间来到宅前,早有家人恭候,说大当家请大小姐进去面谈。李璧华十分诧异,不明白黑星为什么没有亲自出门迎接,这很不正常。于是带着倾城,满腹疑窦的来到客厅。 黑星换了件亚麻布的灰袍,瘦小的身子蜷缩在太师椅上抽水烟袋,眯缝着眼睛喷云吐雾,枯槁的面容藏在芜杂茂盛的胡须下,更显萎靡。 李璧华向他请安,黑星也不起身,只是微微点了下头,十分倨傲,倾城本以为他一向如此傲慢,无意间看到李璧华眼中闪过一抹怒色,这才发觉大厅内的气氛不正常。 一个貌美如花的娇娆女人伺立在黑星背后,半边身子贴在他背上,媚态横生。两人进来的时候,黑星刚好抽完一袋烟,那女人就帮他磕掉烟灰,装上新烟草,这时候黑星就会向后仰头,在她脖子上肆无忌惮的亲吻,女人咯咯娇笑,嗲声嗲气的撒起娇来。看见倾城,眼睛一亮,问道:“你就是名满天下的天香君?” 倾城笑道:“你再问一遍我就告诉你。” 女人一愣,狐疑的问:“为什么要再说一遍?你准是冒牌货!” 倾城叹了口气,心想,这个女人既笨又没幽默感,白白生了副好皮囊。于是便道:“姐姐真聪明,一下子就拆穿了我的真面目。” 女人惊讶极了。“你真是冒牌货?” “是啊,你把我放掉吧。”倾城揶揄的笑道。李璧华则不屑的白了那女人一眼。 女人回瞪了李璧华一眼,幸灾乐祸的宣告:“你这些天就抓了个冒牌货!”又兴奋的向黑星报告:“你看——她抓了个冒牌货!” 李璧华淡淡的说:“你和你主人做不到的事情,不见得我就一定也做不到。这里轮不到你说话你滚出去!” 女人学着她的腔调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没看见醍醐也在吗?” 醍醐果然也在,见到两人进屋,不尴不尬的缩到一角。李璧华却不放过他,冷冷问道:“你来干什么?” 醍醐无言以对,向黑星偷去求助的眼神。黑星却不理他,兀自喷云吐雾。那女人便出来打圆场,笑着对醍醐说:“你瞧大小姐多着紧你,一会儿见不着就想得心慌了呢。”醍醐嘿嘿干笑,恬不知耻的对李璧华说:“我怕主人在甬道耽搁太久,便先行一步,来给大当家和尤娜姐姐请安了。”李璧华冷笑道:“难得你这么有心,现在没你的事了,出去吧。”醍醐没想到李璧华会当众让他下不来台,怒形于色,低头不语。 尤娜忽又笑起来,挑衅似的睥睨着李璧华:“醍醐弟弟爱上我了,才舍不得走呢。” 李璧华诧异的问:“尤娜,你的脑子进水了吗?说得什么疯话!” 尤娜说,“我没疯,发疯的是你!你可以从外面找来一个新欢,醍醐弟弟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好?”她说“新欢”的时候,眼睛故意不看倾城,可是倾城知道她是冲着自己来的,也知道这都是醍醐搞得鬼。李璧华气得脸色惨白,咬牙切齿得说:“小骚货!你敢这样对我说话?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身份。” 尤娜吵架斗嘴得天赋显然比李璧华高了不止一筹:“我不是你的奴才,是什么身份,要有我的主人决定,大小姐说话可要小心些,须知打狗还得看主人哩。” 李璧华是气糊涂了,她竟然去质问黑星:“师兄,你就这样管教奴才吗?”黑星缓缓伸出手,阴森森的说:“尤娜,你过来。”尤娜一愣,方要答话,忽见眼前一黑,已然挨了一耳光。 黑星终于睁开眼睛,他用包含怜悯的目光看着李璧华,他说:“我已经教训她了。” 李璧华冷笑道:“你没吃饱吗?那耳光只怕连蚊子也打不死。” 黑星缓缓的开口了,他说:“我可以管教我的尤娜,她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像狗一样对我尽忠,可是你的奴才却背叛了你,跑到我这里说了你很多坏话。” 李璧华一时语噎,狠狠瞪了醍醐一眼。醍醐虽装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脸上却掩不住得意,他快意的回望了李璧华一眼,仿佛有恃无恐,不怕她翻脸。他也不忘记向倾城送来胜利的微笑,他认定李璧华不过是一时胡涂才受了倾城的引诱,最终还是会回到他的身边,就像那天晚上。 尤娜继续煽风点火。她缠住黑星的脖子,娇滴滴的说:“主人,你真狠心!打的尤娜好痛阿。”又肆无忌惮的说:“主人有那么大的力气,留在晚上再用不是更妙……” “我认识你!”倾城突然说,“你就是那天变成毒刀的女人。你那时是刀,现在却是人,原来你是个杂种。” 尤娜气得花容失色,李璧华却从倾城那里找到了扳回劣势的机会,她朝他感激的一笑:“我还没来得及介绍,坐在椅子上那位就是我的大师兄黑星,站在他背后的杂种是他的蛊精‘美女蛇’尤娜。” 倾城对“蛊精”这个词发生了兴趣,他自言自语的念了几遍,突然问醍醐:“你是华姐姐的蛊精?”不等他回答,倾城自信的下了判断:“就算杂种里头也少见你这样的下贱胚子。” 醍醐勃然色变,怒骂道:“你懂个屁!” 倾城冷笑道:“我的确不懂你娘怎么忍心把你生出来。” 李璧华颇有同感的说:“ 我定是猪油蒙了心,不然怎会选他做蛊精。” 尤娜插道:“你每晚跟醍醐一张床上睡觉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他这么不成器?” 李璧华悠悠的说,“尤娜,听说你主人喜欢把你带进牲口圈看你被驴马骡子轮番干,我不得不提醒你,今后在牲口圈里挨操的时候请别叫得那么嚣张像头母驴。” 尤娜再次花容失色,而倾城的惊叹则火上浇油,在她不堪羞怒的心中刺进一支致命的利剑。“原来你是牲口的慰安妇呀!” 黑星知道自己必须出面了,否则泼妇骂街的场面会无穷无尽的延续下去,结束这一切只需要睁开双眼就够了,闪着磷磷的鬼火的眸子里有着眼镜蛇的血统,倾城、尤娜、醍醐,每个被它盯住的人都不寒而栗。那鬼火般的眸子最后落在李璧华脸上,黑星说话了。 他直截了当的说:“你不该杀死千锁王。”这一句话就打乱了李璧华的思路。她本来以为带着倾城回来,就是立下了绝世奇功,凭借这个资本,她完全可以迫使黑星对她低头,可现在黑星的一句话,就让她良好的自我感觉成了海市蜃楼,她不得不低头辩解:“那只是个意外,而且他也不是我们的朋友,死掉活该。” 黑星坐直身子,整个人陡然高大了许多,而李璧华却把头低的更深了,一下子渺小到可以忽略的地步。 “你不该杀千锁王。”他重复了这句话,以使它更具杀伤力。李璧华只好说:“可是他已经死了,我们谁也救不活他。况且我带来了天香君。”黑星却对她的功劳不屑一顾,甚至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顿,他告诉李璧华,战象骑士团的团长——也就是千锁王的哥哥十力王——本已经跟他定下了合作劫掠苍天边境城镇的约定,可现在,李璧华和倾城杀了千锁王,盟友变成了敌人。 李璧华说,“那不如将错就错,我们干脆跟玄武人合作。我们可以把天香君卖给雷神骑士团,跟楠?帝释天联手,把战象骑士团斩尽杀绝,一来绝了后患,二来大草原上也会少一个竞争对手。” 黑星冷笑道:“娘们儿见识!雷神骑士团能有几个钱?我已经决定把货卖给夫瑞大汗了。” 听到这里,该“货”突然明白自己在黑星与李璧华之间起到了至关重要的筹码作用,可无论雷神骑士团还是夫瑞皇宫,他都不打算去,他不喜欢筹码这个角色,假如非当不可,他宁愿自己决定买家。 倾城打断了黑星的话,天真的说:“还是把我买给战象骑士团罢。这样一来,华姐姐跟它们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而且我还可以去骑大象。” 李璧华与黑星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为什么传说中聪明绝顶的天香君竟是个傻瓜。 黑星皮笑肉不笑的说:“夫瑞皇城有的是大象,你尽可骑个够。” 李璧华说:“我才不怕十力王,他要是有胆子尽管来替他弟弟报仇。” 倾城说:“谁出的价钱高就把我卖给谁。你们要是不识数,我可以帮忙数钱记账。” 黑星和李璧华不再理倾城,免得忍不住想发狂。 黑星决定结束这次叫人烦躁的谈话,他一字一句的说:“把他交给我!” 李璧华冷笑道:“我可以带他回来,就可以带他走,我们现在就走!”说罢牵着倾城的手,扬长而去。 身后传来黑星阴森森的诅咒:“你会后悔的!”李璧华身子一抖,咬紧嘴唇,加快了脚步。倾城感觉到她的手心沁处冷汗,感觉到她心中的倔强与恐惧,于是低声安慰道:“别怕,还有我呢。” 李璧华忍笑反问:“你能干什么?死东西,你只会拖累我!” 倾城笑道:“我会唱歌会跳舞还会讲笑话,还有一肚子聪明主意,你不开心的时候,我可以帮你解闷、帮你出气,你说,天下哪有这么好的死东西?” 李璧华又笑了。她兴高采烈的说,“现在我要带你参观我的房间啦。” 第三章 魔谷春色 李璧华的香闺布置得别具巧思。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些书画,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烟水晶的花瓶内插着白菊,墙当中挂着一幅大写意的《雾锁寒江图》,用墨狂放而不失冷峻,古朴而不失飘逸,想必是自家的闺笔。倾城赞叹不已,心想,别看她刺绣一塌糊涂,字画倒还有些功力。 朝西一面挂着珠帘子,想是她的闺房了,倾城提议参观,李璧华忸怩的道:“没什么好看的。”却又主动拉他进去。 屋内果然素淡的很,惟见雪样粉白的四壁,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几部书,茶奁茶杯而已,拿出几本来看:《金匮要略》、《请病源候论》、《针灸甲乙经》、《内伤杂论》……不一而足,大抵是些医书药典。 床上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一个肥头大耳的绒线玩具白兔趴在角枕旁,想到李璧华搂着那绒线娃娃睡觉的样子,倾城哑然失笑。李璧华羞红了脸,忙抢过那兔子,藏了起来。 倾城说,留下它吧,我也喜欢抱着娃娃睡觉。 李璧华却不肯,手忙脚乱的把那兔子塞进壁橱。啐道:“没良心的,你好好听着。这床是我睡的,被子也是我盖的,这还是我第一次带男人来自己闺房,你就在上面舒服吧。” 倾城笑道:“姐姐慢走,我就不送了。”他跳到床上,伸手一摸,锦被儿很软,被面儿十分光滑。把脸往被面上一贴,闻到一股动人心魂的幽香,正是李璧华生独有的味道。 倾城满心喜欢这香味。他掀开被子,钻进去,感到自己被温柔的氛围包住了,像是回到母亲怀抱的孩子,感到无比的安全、自在,这更使他次慰不已,他闭上眼睛,梦呓似的叹道:“我要回家了……” 奇怪得很,他一闭上眼睛,就沉进了幽暗的世界里去,直到醒来,连动一下也没动,梦也没做半个,若不是销魂香突然淡了,他也不会醒来。 倾城突然睁开眼睛,看见李璧华站在床边,她刚刚转身,便听见倾城翻身的声音,她回头问他:“你怎么醒了?” 倾城揉揉眼睛,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李璧华说,“你猜。” 倾城说,“你一直没有走?” “对呀,”她笑嘻嘻的说,我在床前站了一夜,本想看你入睡就走,可是不知道怎么着,就一直站到现在。” 倾城感到不可思议,就问,“你为什么不坐下,脚不痛吗?” 李璧华说:“我脑子空荡荡的,根本没想过应该坐着还是站着。”说话的时候,她又向外走。倾城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他觉得李璧华比以往都更美丽更可爱,他说,“你会成为我的妻子。”这回李璧华不那么吃惊了,她笑眯眯的说:“我的好郎君,我去给你拿点吃得来。” 倾城摇头道:“我不饿,你留下来陪我聊天好不好?”李璧华说:“好,等我先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倾城不肯放她走,他一觉醒来,把神性蜕在梦的世界了,现在,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恐惧更软弱,所有不曾想过的危险与困难全都变得更为现实了。解除危机的唯一方式就是留下李璧华,陪着他,直到情绪稳定。 他向小孩子那样任性的问李璧华:“你为什么一定要‘出去一下’,到底有什么事不能在这个屋子里解决?” 李璧华无计可施,只好耐心的告诉他:“我刚才喝了很多水。” 倾城说:“喝水是好事。多喝水皮肤好。” 李璧华气得只跺脚,她捂着脸说:“喝了水就很想方便呀~!” 倾城指着盥洗架上的银脸盆,理所当然的说:“就用那个吧。” 李璧华又羞又急,气呼呼的说:“你别任性好不好!” 倾城深深望着她的眼睛,话语里有着奇妙得悲伤:“我想你留下来陪我。”一瞬间,李璧华感到自己熔化了。她面红耳热,血在上涌,心跳如鹿撞,最后勉为其难的点了头。 李璧华躲在屏风后,悉悉簌簌的宽衣解带,用那个银脸盆小便。倾城听见叮叮咚咚的水声,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脑中浮现出无穷无尽的旖旎联想。过了一会,水声止了,他听见李璧华猫一样无声无息的走来,她把长裤留在屏风后,只穿着一件小褂,光着脚站在床前。 她轻声说,郎君,我来了。 倾城仍旧闭着眼睛,他觉得这样很浪漫,而且李璧华也不会因为看见他的表情而害羞。他把手伸出被子,很快就感到被一只柔滑细腻的手掌握住,他把那只小手拉回被窝,也连带着把一股销魂夺魄的馨香带来了。 等他决定睁开眼睛,李璧华已经一丝不挂的藏在他身下。她的脸颊已红如春霞,眼波水汪汪地盯着他,胸口在突突地跳动着,丰润柔软的**让他想起她曾向他讲起的沙丘。李璧华有着草原人罕见的洁白皮肤,身材略显丰腴,软绵绵柔若无骨,这是大多数男人最迷恋的胴体,因为她浑然一体,没有棱角,没有抵触,你可以尽情占有她拥抱她甚至虐待她,而你却不会遭到任何抗拒与反击,一如面对大地,毫无怨言的承受着你的全部,这就是真正的女人。 倾城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她,他不用替她考虑,只要他做了自己喜欢做的,就可以在她那里得到足够的回报,李璧华随着他的动作时而娇羞浅笑,时而杏眸含泪,呻吟声更是连绵不决的流淌出来,倾城想,她前世准是一条河。 当然,李璧华也不是完全的被动。她很清楚怎样才能让男人兴奋。她在不知不觉中褪去了他的衣裳,低声说,“郎君……你的华姐姐准备好了……让我们继续那天晚上没有完成的好事吧。” 她又想上次那样,把自己想象成一条蛇,缓缓的滑下来,湿润柔软的舌头经过了他的胸口,小腹,来到下体,在他身上留下雨过天晴时蜗牛的足印,倾城忍不住战栗起来,他惊讶的叫起来了。 “华姐姐,你的舌头里藏着魔鬼。” 李璧华浅浅一笑,妩媚的说,我全身都藏着魔鬼,我就是魔鬼,我还会很多魔鬼的手段,你马上就可以享受了。她檀口大张,将分身圆如鸡蛋的顶端吞进喉中,舔吮的滋滋有声,随着身躯扭动,被子逐渐滑坠,露出迷人的胴体。 一双圆滚饱满的双峰随着头部的动作摇摇欲坠,粉臀跨坐在他腿上,秘处早已濡湿了一片。倾城很想看看她的表情,忍不住撩起垂在自己小腹的青丝,李璧华啊的惊呼了一声,抬头嗔道:“不准看!”随即扑了上来,像一头发情的母猫,鼻息急促媚眼如丝,圆润如玉的大腿微微抬起,湿漉漉的草丛紧贴在他小腹上,紧接着,一种最细腻的触感吞没了倾城,他们终于合而为一了。 “啊……郎君……你真好……” 李璧华娇喘连连,身体开始也做技巧的扭动。 倾城体验到了从没有过地快乐,分身被湿润紧凑地肉壁包围吮吸,快感触电般向全身扩散,成了一张情欲冶荡地网。在李璧华温柔地引导下,他也渐渐兴奋起来,倾尽全力地在她身上索取快乐。 李璧华感觉到他在自己体内变得更为粗挺、充涨,脸上露出即非痛苦又非快乐地奇妙表情,荡声淫语一发不可收拾,身子也疯了一似的扭动、逢迎,似乎正在亡命奔跑,争取得到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秘宝。两人就此堕入了极乐天堂,李璧华接二连三的高潮,永无止境的需求更高层次的快乐,她把自己变成了一滩淫欲的水,融化了自己,也想融化身上的男人。 倾城惊讶的发现了她的企图,这个女人的交合的技巧十分高明,显然受过一种专门训练,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她并没有使出真正意义上的采补术,甚至还在尽力避免,可当她的身体在超越**快感的极限之后,已经独立在被欢乐麻痹的精神之外,依照习惯的法则,发动了对男人而言最可怕的攻击。 好在倾城也是个中高手,于是也凝神静气,施展出得自青雀夫人的姹女宗内媚术。 李璧华施功半个多时辰,灵魂已经飘到了天上,可仍未能吸出倾城的元阳,自己却一泻再泻,仿佛置身于洪流之中,随时都会卷入毁灭的漩涡。 更可怕的是,倾城所使用的采补法门,分明与她一脉同宗,然而这又是决不可能的,因为李璧华知道,她只有一个从未谋面的师姐,尚且不知死活,除此之外,“姹女宗”就只有她这一个传人,怎会又突然出现一个同门?况且又是男人。 惊诧之中急忙平息定气,以免真阴泄出。两个人各尽其能,拼命想征服对方,叫对方先败下阵来。然而倾城不但精通《姹女真经》,更有明镜阴阳仙功在身,毕竟是技高一着,不过片刻,李璧华终于放弃了抵抗,最后一波死去活来的高潮使她不堪重负的肌体强烈痉挛起来,痛楚与快乐在最后关头同时夸张的抵达了顶峰,融合为一。喉间发出一阵呻吟,李璧华四肢摊开,软绵绵地不动了。 倾城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再继续下去,定会让对方在极端的快感中脱阴而死的,便也不再坚持,放松身心,体会**高潮中的炽热与痉挛,只觉一阵心悸,脊椎骨麻痒难忍,紧紧抱住李璧华,把生命的种子深埋在她体内。 良久之后,两人仍像母亲**里的双胞胎那样,**裸的抱在一起,享受着快感的余波。 倾城抱着昏迷不醒的李璧华,嗅到了微腥的甜香,那是女人高潮后特有的气味,每个人都不一样,李璧华的味道让他联想到湿润的海藻。性快感地余韵麻痹了大脑,他恍恍惚惚地幻想着蔚蓝地大海,幻想着漆黑幽深地海底,李璧华丰满地肉体在高潮后完全松弛下来,海绵似的托着他,就像波浪。他在寻觅海藻地幻想之旅中失去了现实感,他知道自己就快进入梦境了。可是李璧华却在这时悠悠醒来,她呻吟着张开柔软地双臂,缠住他的颈子,温柔的吻了他的眼睛,鼻子,嘴唇。倾城发现她的吻中夹杂着神秘的虔诚,那是女人对男人古老相传的迷信依赖,他用远远超过李璧华期待的热情的回应了这一精神上的投降,一时失控,竟咬破了她的耳垂。 很久之后,他们才开始交谈。“郎君啊,想不到你也学过素女偷元术。”李璧华懒洋洋的问。 “素女偷元术是什么?”倾城对此一无所知,“华姐姐,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过这门功夫——不,是第二次!”他立刻纠正道:“记得千锁王好像提起过,那是一种房中术吗?” “我不知道。” 李璧华欲盖弥彰的啐道,“我哪里会那么些龌龊的功夫,别听千锁王胡说。” 倾城还是一个劲儿的央求,李璧华被他磨得没法子,只得羞赧的说:“告诉你也无妨,可不准看轻人家。”然后告诉他说,那本是一门采阳补阴的邪功,并非得自毒仙师,乃是“姹女宗”的秘技。她从小就被一个女人收养,学了这门功夫,按照门内的规矩,是等她长后便设计嫁入豪门,再用那“素女偷元术”害死主人,就可以霸得家产了,这就是姹女宗几百年来得生存手段。 李璧华本是东方青龙大陆一个海客家族的女儿,自幼跟随父亲在海上讨生活。十一岁的时候随父亲贩卖一批丝绸到玄武,不料遭遇海盗,船毁人忘,她也成了奴隶之身。其后便被卖到夫瑞人的聚居地,沦为雏妓。其后三年的生活真是羞于启齿,到了十四岁的时候,她已经放弃了对生活的一切希望,把自己训练成了行尸走肉,任何男人只要付钱,就可以在她身上得到最廉价的发泄。 多年以前,她也曾有有过这样一种幻想,有朝一日,一个千金马、五花裘的美少年出现在自己面前,把她带出火坑,从此过上童话般幸福的生活。她的姐妹中的确有遇到这种好运气的,虽然对方绝不是什么美少年,可只要能有个归宿,便是八旬老翁也是好男人。 然而童话不属于李璧华。她那时是个丑姑娘,每晚的价码是十个铜板,只配接待流浪汉。 或许她也怀着这样一种梦想:偷偷攒些私房钱,直到足够赎身。她为之努力了三年,积攒了一笔可怜的财富,她每天黎明送走最后一位嫖客,总会把七个铜板交给老鸨,余下两个供食宿,最后一个藏在罐子里。等到罐子满了,李璧华就把它埋在帐篷背后的小杨树下,一只罐子接一只罐子的埋下去,她想,等到攒满十个,我就可以离开这人间地狱了。 李璧华十四岁的春分是如此别具一格,那天是她的生日,同时也是她计划脱离苦海的大日子。她拖着瘦弱的身躯走进老鸨的大帐篷,挺起因为营养不良而发育迟缓的胸膛说:“我要回家了。” 老鸨跟着她去拿赎身前,那一夜小雨纷纷,草原上弥漫着罂粟花香,雨还没停,太阳就走出了云翳,如此清新,仿佛刚刚洗过澡。李璧华天真的相信,这崭新的太阳,是为了她才出现的,她几乎可以在阳光下辨出来自昆仑故乡的风。 李璧华用一只小铁锹挖开杨树下的宝藏,她汗如雨下,面黄肌瘦的脸庞因为兴奋而涨的绯红。肥胖的老鸨和干瘦的皮条客袖手旁观,老板娘睡眠不足的鱼泡眼下挂着黑眼袋,太阳穴上贴着一块小黑膏药,不时张开臭烘烘的嘴打个哈欠,表面看起来漫不经心,其实她心里一直在算计。她没想到丑陋的李璧华也可以攒下赎身的钱,这就使她的自尊心受到严重伤害,她为自己过往的仁慈深感后悔,决定今后旗下**的一切收入都由她来掌管,而非过去那样只收七成。 狗头蛤蟆眼的皮条客有着一口屎黄色的龅牙,这就让他看上去很欠揍。他的地位不比**高,嫖客来妓院花钱,里面不但含有在床上欺负**的部分,也包括了殴打皮条客的部分,反正都是发泄。 按理说皮条客应该跟李璧华同病相怜才是,可皮条客不但不同情李璧华,还成了她十四年的生命中最残酷的敌人。他早知道李璧华把全部积蓄藏在杨树下了。李璧华每埋下一罐钱,他就偷走一罐,他把她的事业从根里就挖空了。 李璧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金字塔已经成了空中楼阁。她从早上挖到正午,可连半个铜板也没找到。她小小的身子已经陷进自己挖出的坑里,只露出苍白的小脸和稀疏的头发。她的意识在不停的挖掘中渐渐瓦解,理智淡出后脑中一片空白。她只想把这个挖掘的行为持续下去,不是为了希望而是绝望。 老鸨终于不耐烦了,她对着明晃晃的太阳打了最后一个哈欠,用尾指挖去眼屎,命令李璧华停止无意义的挖掘。她说:“你就算想给自己挖个坟这坑也足够打了,要是不想死在里头就给我回去接客!” 李璧华呻吟了一声,作为回答。她想爬出深坑,却发现她已经挖的太深。她绝望的望着青的刺眼的天空,向上伸出双臂,幽幽叹道:“我上不去了……” 老鸨在离开闹剧现场之前,交待皮条客把李璧华从坑里拉出来。而皮条客却把土块和石子丢在小女孩脸上。皮条客乐不可支的说,“你这丑鬼也配赎身?等下辈子吧!” 李璧华在一连串的打击之后突然灵光一闪,洞彻了钱罐失踪得原由。她放开嗓门喊道:“你偷了我的钱!偷了我的钱!我的钱!” 皮条客眼中凶光毕露,他想把李璧华活埋,然而在这之前,老鸨被“钱”字勾回来了。 事后老鸨把皮条客偷走的钱分掉一半,从而使他对李璧华生出了仇恨。他早已把那些钱当成了自己的私产,忘了那本是李璧华用血泪和耻辱编织的梦。 李璧华甚至在这之后的一段日子里仍没放弃希望,她想重新开始赚钱,尽管这样她就不得不忍受更多的耻辱,为了逃脱耻辱而忍受耻辱,这就是她**生涯的二律悖反。 现在我们已经很清楚人生有两种困境,一种是你有很多选择,你不知道选什么,可你必须给出答案;另一种更悲惨,因为你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李璧华遭遇了后者,老鸨的新规定结束了她的幻想,而惨白色少年的到来则把她推向了苦难的最深处。 惨白色的少年是在桃花开放的日子来到营地,他的笑柄很快就在各个妓寨传开,被视为不受欢迎的客人。而皮条客却把他当成了得力助手,把他带到了李璧华的帐篷。 李璧华十四岁的记忆里完好无损的保留了这样一个片断,那天晚上,惨白色的少年走进帐篷,用同样绝望的眼神注视着她。那时她半睡半醒,当他是一片幽灵。 惨白色的少年又一声不吭的走出去,跟皮条客激烈的争辩着,李璧华看到皮条客塞给惨白色的少年一把铜板,做好做歹的推他进来,这时候李璧华不是没有觉察到阴谋的进行,可她早就不在乎了。 惨白色的少年一脱下裤子,可怕的恶臭便扑面而来,李璧华看到他下体的水疱和脓疮,忍不住干呕起来。 惨白色的少年感到受了侮辱,他狠狠撕扯着她的头发,咬牙切齿的说:“丑八怪!要不是老子收了钱,你还不配挨操呢!” 李璧华现在还清晰记得那时她是如何泪水潺潺的忍受了侮辱,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让惨白色少年几乎报废的阳物有反应。不过十秒钟,这次龌龊可笑的买卖就结束了,仿佛他进入她的身体只是为了在里面冲个冷水澡。 惨白色的少年离去不久,李璧华就得了花柳病。在发病之前,皮条客就已经替她四处宣传。嫖客不再登门,她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老鸨终于决定把她扫地出门。皮条客把她丢出门外,无耻的笑道:“小婊子!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十四岁的李璧华回答说:“你等着吧。我会回来杀光你全家。”她爬出营地,去找一位远近知名的女大夫。大夫是治花柳病的专家,她救了垂死的李璧华,也成了她第一位师父。 李璧华的师父也是青雀夫人的师父,她来到玄武,本想寻找一位衣钵传人,初遇李璧华时她对这丑陋的小姑娘并不满意,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她做继承人,因为她在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女人中罕有的锋利。 李璧华成了花柳病大夫的助手,在那里度过了与世隔绝的三年。她的老师曾是世上最迷人的尤物,可在经久的岁月后,她突然对男人失去了兴趣,成了一位严肃的禁欲居士。 李璧华本可以就此度过一生,可命运再一次把她推到了新的起点。一次外出采药归来,李璧华看到乌鸦聚集在自家的帐篷上,她嗅着血腥气回到家中,看到老师奄奄一息的躺在筛草药的竹席上。她的胸口开了个大洞,可她还活着,不知支持她撑到现在的动力究竟来自等待李璧华还是驱赶急于品尝她尸体的乌鸦。 第一位师父告诉李璧华仇人是清华门的妖剑客,她过去的仇人花钱请他要她的命。之后就停止了呼吸。 第二位师父就在第一位师父死后不久到来,他问李璧华:“想不想替地上的死人报仇” 毒仙师高阳跟踪妖剑客来此,欣赏了一场谋杀。他很满意自己超然度外的态度,并且从俗世的仇杀中品尝到了久违的快乐。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足以认真对待的敌人,这让他感到很寂寞。他也不屑于扶危救困,他认为弱者本就没有存活的理由,你能救他一时,不能救他一世,他迟早还是会成为强者路上的垃圾,迟早要像垃圾一样被消灭。 可是他决定帮助李璧华,他认为自己可以改变这个丑丫头的命运。他可以教她武功,教她知识,甚至让她变成美女,把她从丑小鸭变成白天鹅,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他从饲养门徒的过程中赚取了莫大的成就感。 李璧华就这样改拜到高阳门下,学会第一招剑法后,她去找皮条客,杀了他全家,她精心剥下了皮条客的皮,做成一面鼓,又把他的牙齿一颗颗敲下来,丢进马桶。在这之后,皮条客还活了三天,那三天他被迫敲着血淋淋的人皮鼓走街串巷,直到被一群野狗追逐,吃掉。 李璧华来到碧螺谷,跟随毒仙师高阳学习武功和毒术,可她甚至在忙于创建红巾马贼团的日子里也没有丢下前一位老师传授的“素女偷元术”。 十年来,她用这种邪术杀死了几个武功比她高得多的好色之徒,吸了他们的功力。等她学成了毒仙师的绝技,就再也没用过素女偷元术,可是毒观音的恶名已经根深蒂固。 李璧华说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她这个人。你可以说她很有个性,她自己则自我解嘲的说“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人活到这个分上,就不再惧怕任何痛苦。 倾城方才与李璧华合欢,发现她的宫内有种奇妙的吸引力,分明是修炼过“姹女宗”内媚术的缘故,故而猜测她就是青雀夫人所说的那个师妹,事实果然如此,而李璧华身世的曲折复杂,却远远超出了他的估计。 “华姐姐,想不到你吃了这么多苦。”他发现每一个成熟的女人都会让男人感到自卑,因为经历了各式各样的苦难后她们具有了一种神奇的魅力 ,这魅力会使你体会到荒漠、大海般容纳一切的魅力——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女人味——进而发现自己原来如此渺小。然后你就爱上她了。 李璧华凄然一笑,幽幽的说,“虽然不知道有没有那个必要,可还不是得活着。” 倾城说:“你不会再受苦,因为你会成为我的妻子。” 李璧华忍不住笑起来:“小傻子!我不一定要嫁你哪!” “那我只好霸王硬上弓啦。” 倾城也笑了。 李璧华怔怔望着倾城的眼睛,感到心在融化。她不像其他人那样误认倾城为女人,作为真正的女人,她深深理解到那是只有神才配拥有的中性美。她想“美少年”这个词或许就是老天为他一人发明出来的,每次看到倾城,她都有点目眩,就算是男欢女爱的时候,她也没法真切感觉到他的存在,并且不敢尝试证明。美丽到了极致就会变成遥远的绝望,她怕他是冰做的,轻轻一碰就碎了。 一个疑问就在这时产生,李璧华紧紧抓住它,借以逃出了倾城眼中的迷宫。“郎君,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也学过阴阳采补与媚惑之术罢?”“怎么这样说呢?” 李璧华叹道:如若不然,我怎么会输得这样惨,没能控制你,反倒被你折磨的死去活来……你一定学过媚术,你身上像是有一种魔力,我一眼看到你,就怦然心动呢。” 李璧华说,刚才你贴在我身上,把我魂都勾去了,我说不出那是什么滋味,那个时候,我可以为你死,为你疯狂,为你做任何事。 她脸颊羞红,话语却越来越炽热、大胆。 她说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喜欢我,我甚至不知道你是否恨我讨厌我,可我已经离不开你,你让我的身体和心灵都得到了最大的快乐,我就像吃迷幻药上了瘾,再也不能忍受比这低等的快乐了。 她坦言承认了失败。这是媚术较量的必然结果,失败者会成为胜利者的奴隶,无论在床上还是其他任何地方,我说了这些不知羞耻的话,只希望你能以诚相待,也对我说真心话。 倾城虽然不信什么奴隶之说,可李璧华如此情真意切,他只好承认自己的确学过房中术,却隐瞒了与青雀夫人交往的细节,只说因为某种遇和,认识了姹女宗的传人,学了《姹女真经》中一点皮毛。 李璧华得知自己在乌鸦领还有一位师姐,不免惊喜交集,一再追问。倾城开始还含糊其词,最后拗不过她撒娇献媚,只得和盘托出。 李璧华听得啧啧称奇,可又猜不透他到底那句是真那句是假,深深望进倾城的眼睛,脸色瞬息万变,良久,才幽幽叹道:“郎君啊,我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第四章 毒母化身 翌日清晨,李璧华去前院议事,见倾城睡的正香,不忍打扰,盖严被子,悄然离去。 等到倾城醒来,天色已经大亮,不见了李璧华,微感怅然。回忆起昨夜的疯狂,不禁摇头苦笑。匆匆起身穿衣,早有侍女送来洗漱用具,那只银盆也换了新的。侍女又告诉倾城,“大小姐去前面办公,半个时辰后回来,临走时交待小婢服侍君上用膳,若是嫌闷,可以在后院散步,但是万万不可出二门。” 倾城让那侍女自去,草草用了饭,便出门散步,一路上小心查看地形、建筑,计划逃走路线。 碧螺谷守备森严,他现在又武功全失,想要逃走难比登天。唯一可行的方案就是找回“朱雀之天翔”,借助魔导器的力量逃出生天。这样一想,倾城便急急返回李璧华的香闺“生烟阁”。他记得当日李璧华夺走了他的包裹,魔剑阿修罗、玄武之假面还有朱雀之天翔都在其中,只要找回这个包裹,他就可以飞离碧螺谷。虽然有点舍不得李璧华,可毕竟不想被人当牲口似的买卖。 刚一跨进门槛,却见一人面带诡笑,迎面走来,竟是醍醐。 “杂种,早上好啊。” 倾城笑吟吟的说。 “你是来杀我的吧。” 醍醐没想到他会一语道穿自己的心意,不免有些慌张,厉声反问道:“你以为我不敢?” 倾城说,“你当然不敢,你杀了我,李璧华不会放过你,你不过比我晚死几个时辰,这有什么好处?” 醍醐冷笑道:“你继续说,试试看能否说服我。” 倾城笑道:“我还可以告诉你,我随时随地都可以要你的命,真正应该害怕的是你不是我。” 醍醐说:“就凭你跟她有一腿?” 倾城摇头笑道:“原来你比我想象中更笨。我要杀你很简单,只消告诉黑星和李璧华我喜欢你的脑袋,假如一刻钟内不能蒸熟了摆在我的餐桌上我就嚼舌自尽。我们的区别就在于我活着的时候身价亿万,死了的话就会给仇家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假如帝国和凤凰城都把红巾马贼视为仇人,你想你们的日子还能好过吗?” “而你呢?”倾城笑得更灿烂了,“醍醐,你的生命不比蟑螂更宝贵,活着的时候是祸害,死掉也没人难过。你猜黑星和李璧华愿不愿意为了你牺牲我?” 不等倾城说完,醍醐便大笑起来,他喘着气说:“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想象力,你以为事实真如你所说的这样?大错特错!”他斩钉截铁的下了断言。醍醐用居高临下的神情俯瞰倾城,想在他脸上找出惊惶失措的痕迹。然而他失望了,倾城从容依旧,海兰的眸子璀璨闪亮恍若朗星。他甚至高兴的笑起来了。“是这样吗?越来越有趣了!” 醍醐深深吸了口气,他决心在结束倾城的性命之前先摧毁他的精神,他已经被对方从容的气度自信的口吻压抑太久,他像输红了眼的赌徒那样在看到翻本的希望后轻易掷出了全部筹码。 醍醐得意洋洋的告诉倾城,事实与他所说恰恰相反,他叶倾城可以死,而他醍醐却万万不可以死。因为他是李璧华的蛊精,假如他死了,李璧华也会死,你说她更在乎谁? 倾城说:“先告诉我这个故事的出处,说不定我也读过。” 醍醐气坏了,他怒冲冲的说:“别再炫耀你的无知了!你连‘毒母化身’和‘蛊精百变’都不知道吗?”倾城笑道:“听来像是春宫图。” 气昏了的醍醐决心让倾城死个明白,竟把五毒宗的秘辛和盘托出。 原来“毒母化身”和“蛊精百变”是五毒宗的两门最高心法,系毒仙师高阳所创,其修炼方式的诡异、邪门,堪称四神魔武两道之最。 “五毒宗”的教义可以上溯到远古洪荒时代的图腾崇拜。玄武先民们茹毛饮血穴居露宿,逐水草牧牛羊,生活条件极差,经常遭受毒虫的侵袭,又因医疗落后,以致死伤无数,久而久之,由恐惧衍生了崇拜,便把蛇蝎毒物视为本族的保护神,这种文化流传了数万年,直到现今,仍在民间中有着广泛的信仰群体。 “五毒宗”之所以被列为魔道,不但因为门下弟子崇拜太古毒神,更因为该派弟子自幼便用蛇、蝎、蜈蚣、毒蜂、蟾蜍等毒虫练功,人人皆有一身剧毒,又大多出手极其狠辣,杀人于无形之间,是人命如草芥,故而为天下正道所不齿,视为邪魔外道。倾城对五毒宗的了解仅此而已。当他从醍醐口中得知了“毒母化身”、“蛊精百变”两宗秘法后,不禁头皮发麻,惊心动魄。 醍醐告诉倾城,假如你把“五毒宗”门下跟走江湖的玩蛇艺人当成一回事,那就是大错特错了。你不可能真正明白我接下来告诉你的这些秘密究竟意味着什么,因为它们不但超越了俗世的逻辑更超越了你的想象,它比一切幻想都更荒诞,比一切恶梦都更恐怖。 你或许已经准备好了听我讲述“毒母化身”和“蛊精百变”,可你最好牢记一点,那就是别在我讲述的过程中插嘴说“为什么这样”、“怎么可能”之类的废话。 醍醐告诉倾城,你或许曾经通过道听途说了解到一些关于“炼蛊”的只言片语,好的,你点头了,那么我就承认你对此已经有所了解,我不想在这种无聊的常识性话题上多费口舌,要知道,李璧华就快回来了,在割断你的喉咙之前,我必须讲完,所以我们都没有时间浪费在解说常识上。 醍醐说,现在我知道你很清楚炼蛊的过程,我想问的是:你可知道“九重蛊”?很好,你摇头了,我就知道你不知道,除了五毒宗的门下,其他人很少听说过这名字。你看,对你而言,这已经是秘密了,可我告诉你吧,这根本不算什么!真正的秘密还没开始呢。 醍醐说,九重蛊应该这样炼制。首先,你要搜集珍奇的毒虫,尽可能多的搜集,等到攒多了,就把它们放到一个大瓦盆中,割破手指,滴些鲜血进去,引得它们疯狂争抢互相撕咬。一周后再打开瓦盆,就会发现只剩一只最最凶猛的毒虫了。这样得到的毒虫叫”一重蛊”,只要再滴些血喂食,它就会产生蜕变,一种新的毒物就这样产生了。一重蛊得到的新生物变化不大,你要想修炼“毒母化身”,必须炼出最完美的蛊虫──九重蛊。 接下来,你把大量一重蛊放在一起,重复前面炼蛊的方法,最后就得到了二重蛊。现在你已经知道一重蛊可以炼出二重蛊,以此类推,二重蛊的原虫就是可以炼出四重蛊……直到最后,八重蛊变成九重蛊。 你可以算算炼出一只“九重蛊”需要多少条毒虫,这么庞大的工程仅仅是为了得到“毒母化身”的胚胎。这个胚胎的样子非常丑陋,看起来有点像五、六个月的胎儿。 此外,它也保留了毒虫本身的一些特点,比如你选蛇作为炼蛊的原始材料,那么蛊精出来以后就有蛇的头颅和尾巴。美女蛇尤娜当初就是那幅模样,你一定想象不到吧? 倾城可以由此想象出醍醐初生时的模样:有着黄蜂头颅和毒刺尾巴的毛茸茸的胎儿。够恶心的了。 醍醐接着说,“九重蛊”有个奇妙的特征,那就是它拥有着人类的生殖系统,最最不可思议的是,假如主人是男性,那么他饲养出来的九重蛊就是雌性,假如主人是女性,九重蛊就是雄性。 倾城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你的说法让我联想到男女之事了。 醍醐肯定了倾城的猜测。 他说主人通过与异性九重蛊交合施展“五毒宗”秘传血咒,使“九重蛊”与自己的元神合而为一。完成这一步后,“毒母化身”就大功告成了。与主人元神和一的“九重蛊”就成了蛊精,它是世上最厉害的邪魔。只要主人需要,可以随时把它召唤到身旁。 倾城意兴阑珊的说,“这么说来,“毒母化身”不过是用来制造高级奴才的工艺。这有什么意思?还是说说“蛊精百变”吧。” 醍醐恼羞成怒了。他说,“你这种傻瓜根本没法理解其中玄妙,我不该对牛弹琴。” 倾城笑道:“不是“毒母化身”这门功夫本身没意思,是你讲述的方式实在无聊。比如蛊精和主人,要是我来讲述,就会给他们分别取一个名字,这样听起来才有趣呢。” 醍醐冷笑道:“你玩过家家吗?取了名字还不是假的。” 倾城脸上现出迷离的微笑,他说那可不一定,只要有了名字,它们就成真了。他兴致勃勃的提议:我们就把“蛊精”叫做“真子”吧。 醍醐仰天大笑:“有了榛子是不是还有杏子?”倾城很认真的点了下头,说,“好主意,真子的女主人就是杏子。 倾城请醍醐继续讲述“蛊精百变”。 在开始这个故事之前,他们杜撰了蛊精“真子”和主人“杏子”,主人是女的,蛊精是男的,他们之间可以发生许多故事。 谈话进行到这里,倾城和醍醐都有一种奇妙的感觉,真子和杏子是真实存在的,或者说,伴随着他们逐渐细致的虚构,这两个名字活了。 倾城说,故事是这样的,有一天,杏子把真子叫到跟前,告诉他自己决定修炼蛊精百变。 醍醐说,真子顺从了杏子的决定,虽然他知道修炼“蛊精百变”很危险,可能会要了他的命,可他没有别的选择,因为他是杏子的奴仆。 倾城说,杏子是个雷厉风行的姑娘,她立刻找全了修炼这门秘法的药材和法器,对真子说,我们开始吧。 醍醐说,于是两人就开始**,与以往不同的是现在真子必须使杏子怀孕,而对蛊精来说,想让女人致孕,必须在射出的种子里添加一种作料,那就是自己的灵魂。 倾城说,你可以想象出在一个激情旖旎的夜晚后,杏子如愿以偿的怀孕了,而真子却像泄了气的皮球,变成了一具干尸。 醍醐说,真子在死去的同时也超越了自我,他摆脱了丑陋的外形,暂时进入了休眠。 倾城说,杏子独自享受着初为人母的快乐,静静等候小生命出生。 醍醐说,我提醒你别用普通人类的母子观念看待“蛊精百变”的修行,因为你很快就发现婴儿的孕育其实只是短暂的十天而非人类的十个月。 倾城说,不管怎样,胎儿总算顺利产下,或许它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可爱。 醍醐说,那是显而易见的丑陋,胎儿根本就是个肉球,它是圆圆的一团,只有拳头大,外面包着软软薄薄的一层皮,里面只有毒血。 倾城说,那是一个岑寂的黄昏,杏子忍痛生下了怪胎,没有听到预料中的婴啼,她自己剪了脐带,躺在床上,看着那个古怪的肉球,心中充满了黑色的荒诞感,她自言自语的嘟囔,这东西真是我生下来的吗?话音方落,那肉球突然射出绿莹莹的毫光,仿佛在回答杏子的疑问。 醍醐说,于是杏子跳下床,用事先准备好银针刺穿了肉球,她念了一句咒语——银针吸光了毒血,肉球就消失了。杏子对那银针吹了口气,那针就变成了起死还生的少年,他的相貌完全改变了,可他还是真子。 醍醐说,蛊精百变?秘剑?海底针就这样炼成了。 倾城说,真子从悠久的长眠中醒来,他对自己说,我又重新出生了。 醍醐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说:“我当时并没有这样说。” 倾城笑道:“杏子的另一个蛊精会这样说。” 醍醐不屑的说:“看来你还不明白,除了高阳仙师,五毒宗弟子不能同时拥有两个蛊精。” 倾城说,“那很简单,我们可以杀掉真子。” 醍醐惊呆了,他问:为什么杀死真子?我不答应!” 倾城笑了。他意味深长的说:“你看,故事活了。” 醍醐头晕目眩。他怀疑自己正卷入一个陷阱,一个迷宫——这迷宫是看不见摸不找的,可它始终在你脑海里制造混乱。醍醐像一只被蜘蛛网捕住的蚊子,奋力挣扎,试图清醒,而倾城却连续不断的编织新网,一面接一面,天罗地网,网住他的思路。醍醐左突右冲,最后回到了起点。 倾城说,让我们顺着这个思路进行下去。现在,杏子不喜欢真子了。可是总得有个原因吧?日久生厌还是喜新厌旧? “随便你吧!”醍醐烦躁起来,他已经被这个越来越庞大、复杂、琐碎的故事缠得不堪重负了。原本他只是想讲述“毒母化身”和“蛊精百变”,可后来却莫名其妙的出现了“真子”和“杏子”,现在又冒出来个第三者,越来越多的可能性把主题架空了。叙事的洪流朝着混沌的方向奔腾,局势已经不受他控制了。 然而倾城还是倾城,醍醐还是醍醐,真子杏子是假的,力量对比始终如一,醍醐的困境到底是什么? 倾城说,那就喜新厌旧吧。杏子找到了新的恋人,发现他才是自己寻觅多年的对象,我们不妨把他称为“叶子”,醍醐,你不反对“叶子”吧? 醍醐说,烦死了!叶子就叶子吧。 倾城说,好的,你现在必须得承认,杏子已经开始喜欢叶子,同时她也越来越受不了真子,她想要和叶子在一起,可是真子拦在中间隔断了幸福。 醍醐说,那么就杀掉真子吧! 倾城说,可是真子是杏子的蛊精,杀掉他,杏子也会死。 醍醐说,少胡说八道了!谁说杀掉蛊精主人就一定会死?主人死了蛊精一定会死,蛊精死了主人不过是功力大减而已! 杀死蛊精,主人不会死。倾城大笑起来。他站起身来大声宣告:“故事的结局是杏子杀死了真子。她与叶子在一起,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醍醐已经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他大声惊叫,狠狠的撕扯自己的耳朵抽打自己的脸。可是来不及了。他上了倾城的当,在他的诱导下被叙事的迷宫催眠,把最后一个秘密也告诉他了。 醍醐惊恐的注视着倾城,像只被经验丰富的猎人逼进死地的兽,他突然大吼一声,猛扑上来,死死掐住倾城的脖子。他歇斯底里的喊道:“我要杀了你!” 倾城没有挣扎,他还是面带微笑艰难的说,杏子已经回来了。 醍醐触电似的缩回手,慌张冲到门前——鬼影子都没一个!他强忍怒火,冷笑道:“耍花招救不了你的命!” 倾城的目光跳过醍醐肩膀,飘向门外,脸上依旧挂着浅淡的笑容,他说杏子回来了。 醍醐哈哈大笑。几乎就在同时,身后传来李璧华的质问。 “醍醐!你想干什么?!” 李璧华怒冲冲的走,见倾城无恙,这才松了口气,关切的问:“你没事吧?” 醍醐束手立在一旁,噤若寒蝉,面如死灰。倾城看了他一眼,若无其事的说:“没事,醍醐给我讲故事呢。” 赶走醍醐,李璧华狐疑的问倾城:“郎君,那坏小子定是欺负你了,快告诉我实话,奴家替你狠狠抽他一顿皮鞭!”倾城心中生出一股温暖,笑道:“真的没什么,我们聊地很愉快。” 他看见门帘下有双脚,知道醍醐还在偷听,故意大声说:“醍醐以前对我的确不是很友善,那是因为你对我好,他嫉妒了,这孩子就是有点小心眼儿。其实这又何必,我过些天就要被你师兄卖给夫瑞大汗,你我缘份,好比那薤上朝露,注定不会长久;醍醐却是你的蛊精,异体同命,生死不离,何必看我不顺眼呢。” 李璧华一听这话,眼圈都红了,又是伤心又是生气,拉着倾城的手安慰道:“你放心,大师兄是个糊涂虫,咱们不理他!你是我带来的人,只要时时伴着我就好了,谁也别拿你做交易!” 又说:“夫瑞大汗又如何?就算他肯堆出金山银山,我也不肯让人动你一根指头。”怕倾城不信,她接着说:“你要知道,我的师父是威震玄武的‘毒仙师’,即便是各族的族长大汗,也不敢在他老人家面前放肆,将来我求他老人家也收你做个关门弟子,你想,到了那时候,有师姐和师父护着,还有谁敢欺负你?”说到得意处,李璧华眉花眼笑,稚气毕露。 偷眼瞥向门外,见醍醐已经离去,倾城心中略定。自从莫名其妙地沦落到玄武,他功力全失举目无亲,又身陷贼巢,面临了平生最险恶的境地。想要重获自由,只有忍辱负重,原本想从李璧华处下手,不择手段利用她帮自己逃出险境,可随着进一步的了解,好感渐渐加深。又见她一门心思帮自己打算,真情流露,娇憨可人,更觉得这女人虽然行事古怪,其实不失天真,好比明珠蒙垢,不惟金玉其质,亦且冰雪为心。不由得更添了三分爱意。 李璧华正如世间一切热恋中的女子,一双眼睛里除了意中人,什么也看不进去,自从早上出去分赃,胸口仿佛压了块石头,一直心神不属,睁眼闭眼,全是倾城的影子。 李璧华当然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她又古怪,转喜欢眉目如花、宛若女子的少年,不是年纪幼小不解风情,就是脂粉气过重毫无男人气概,拿来当成玩物而已,包括醍醐在内,都不曾真心相待。 而倾城显然与众不同,他的美貌超越了一切世间男女,对此李璧华并不惊讶,毕竟关于天香君的传闻已经太多太多了,她所为之倾倒的,是倾城钟灵毓秀的气质,仿佛谪仙临凡,丰神俊逸,而身为帝国第一权臣的雍容气度,更是世俗男子难以企及的。 每次与他醇且蓝的眼睛对视,李璧华总会生出一种幻觉,仿佛三魂六魄五脏六腑都要被那海样的漩涡吸进去,而在昨晚春风一度之后,无论生理还是心理,她都已经离不开倾城了。 阴阳双修其实是很卑鄙的枷锁,一旦鼎炉被选定,便难以反抗主导者的驾驭,否则再怎么一见钟情,也不至于到了这种地步。 两人说说笑笑,倒也融洽,倾城自然一门心思的逃走,可是看李璧华这架式,说不定当真不肯送他去金帐城,一辈子关在碧螺谷,哪里还有逃走的机会?虽然着急,却也因为知道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焦虑之心渐消,也就随遇而安了。 至于李璧华,只要跟倾城共处一室,便心满意足了,她对性的需要其实不很强烈,只要情郎抱一抱亲一亲,就很满足了。 聊得投机,不觉到了晌午,侍女送来午膳,李璧华特意告诉倾城,几样小菜都是她亲手烹制。又说早上匆忙,来不及多准备,往后有的是机会请他品评自己的手艺。说着话,牵着倾城的手,含笑入座。 两名小婢忙将那“十锦攒心”的食盒打开,捧出一个乌金梅花自斟壶,又有海棠珐琅杯一对,斟满香醇可口、色泽碧落的桂花陈酿。乌木镶银箸两双,竟是东方帝王御用的款式。 食盒第二层是六味小菜,皆是昆仑家乡风味,松鼠桂鱼、雪花鸡球、蟹粉菜心、虾子酱糟鹅,油氽豆腐干、乳腐酱方,做的无比精致,色香味俱全。特别是那乳腐酱方,入口就化,香甜不腻。 最下层是一海碗煲得恰到火候的乌鸡枸杞汤,热腾腾香气袭人。 倾城也不客气,放开肚皮大吃,满口夸赞李璧华的厨艺。心道,这等穷山恶水的地方也有如此好享受,红巾马贼的实力不容小觑,就算侥幸逃出碧螺谷,也不等于就能脱离他们的控制。 回过神来,却见李璧华双手支颐,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还当被她看穿心事,忙收敛心神,故作镇定的问:“你怎么不吃?” 李璧华只是叹了口气,柔声道:“你吃罢,我喜欢看你吃。”倾城让李璧华也吃,李璧华却撒娇让他喂,而且还要口对口的喂才行。倾城没法,只好含了一口鸡汤哺到她口中,李璧华吞下一半,又把另一半送了回来。两个人亲亲蜜蜜得吃了足有个多时辰。 倾城提议去前院散步,想趁机观察一下外面的布局。李璧华却面带难色:“我修炼的毒母化身大法,每天子、午两个时辰都要去蜂房练功,耽误不得,你若想出去玩,等练完功我再陪你可好?” 倾城刚才就听醍醐说起这毒母化身大法,自然不肯错过观摩的机会,就对李璧华说:“你一个人练功怪寂寞,我陪你聊天罢。” 李璧华听了,又是感动,又是好笑。“我练功的时候连话都不能说,怎么陪你聊天。” “没关系!我陪着你打坐就是。两个人在一起,不说话也不觉得孤单。”倾城说,“而且你练功累了,我可以帮你倒茶,帮你捶背,还会讲故事——我的用处可大着呢。” 李璧华笑得气都喘不上来了。笑着,笑着,就笑出泪花来了。她牵着倾城的手,轻轻亲了掌心一下,又托起来,紧紧贴着脸颊。倾城清晰感到她脸庞的炽热,仔细一看,果然李璧华羞红了脸。她怪不好意思的说:“傻郎君,人家练功的样子好丑……才不让你呢!” 这下子倾城更好奇了,软磨硬泡,非要陪她,李璧华拗不过,只好领着他来到蜂房,拉了把椅子,让他坐在门外。倾城还是不满意:“隔着水晶窗看不清楚,你就让我一起进去罢。” 李璧华笑道:“你不怕蜂子蛰?”倾城答道:“你都不怕,我怕什么?”李璧华道:“我是因为修炼一门功夫必须忍受蜂蛰之苦,你又何必自讨苦吃。” 倾城笑道:“咱们同患难不好吗?” 李璧华不忍违逆他的要求,只好找来一大块蜂蜡,在倾城四肢、头颈裸露的皮肤上细细涂抹,然后再让他进蜂房,毒蜂闻到倾城身上蜂蜡气息,还当他是同类,就不来追杀了。 李璧华脱光衣服,走进蜂群,口中发出古怪的哨声。那毒蜂有拇指大小,一色漆黑,平素专门采集剧毒植物的花粉为食,毒性极强,蛰人必死,无药可救。那蜂房里插满了无数张巨大的筛子,毒蜂就在上面筑造了成千个蜂窝,听见李璧华的呼唤,一股脑的涌了出来,嗡嗡轰鸣,扑到李璧华身上,不一瞬,光洁的胴体上落满了黑压压的毒蜂,只露出两只眼睛,弯弯的睫毛痛苦的颤动着。 毒蜂一落在李璧华身上,迫不及待的把毒针刺进肌肤,排放蜂毒,等到蜂毒排净,毒蜂也就寿终正寝了。 第一批毒蜂排完毒液,李璧华轻轻一抖,那些伏在身上的毒蜂就全被掸落,尘埃似的落在地上,顷刻死去。几乎就在同时,另一批毒蜂又围上来,抢占地盘,继续着前一批同类的工作。而在李璧华四周,更有成千上万的毒蜂在等待。它们围在李璧华周围,焦躁的盘旋着,嗡鸣着,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成了一个黑色的漩涡。置身漩涡中心的李璧华静静伫立,每当痛苦难耐,便忍不住发出凄厉的哀鸣,惊心动魄。 倾城触目惊心,大气也不敢喘。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另一种诡异的口哨,蜂群旋即懒洋洋的散开,各归巢穴。 李璧华走出蜂巢,已经成了一个遍身毒疮的人形怪物。倾城简直认不出她来了! “都说很难看了,你还是要看!可不是吓着了。” 李璧华羞窘的无地自容。 方才还是如花似玉的美人,转眼就变成了活鬼,与恐惧、憎恶相比,倾城心中更多的是不忍与心痛。不由分说,抱起李璧华跑回到卧室,让她平躺在床上,发动疗伤咒文,帮她减轻痛苦。 “你这是什么本领,用手一摸,就像冰水熨过似的,好舒服呢。” 李璧华惊讶的问道。 “雕虫小技罢了。倒是你,天下厉害的本领多得是,为什么非得学这种伤害自己的功夫?你看我--呃,虽然没什么大本领,还不是一样活得很好。” 倾城忿忿不平的埋怨道。 李璧华听了,只是吃吃娇笑。勉强坐起身来,披上一件外衣,说道:“跟我来。” 倾城扶着她穿过蜂房,这才发现洞后别有天地,一方小小的浴池内充满乳白色的汁液,飘散着轻柔的氤氲,方一走近,清香便扑鼻而来。 李璧华告诉倾城,这池水名叫“地火石乳”,是地脉灵泉流经火山口,被炽热地火煮沸浓缩而成,天材地宝,千载难逢,对修道练功之人有无上地妙处。 一百年前,毒仙师漫游玄武大陆时无意中发现这处灵泉,便决心在此隐居修炼,创出“毒母化身”新法,后来又开宗立派,成立了五毒宗,收了两个黑星、李璧华两弟子。故而可说这“地火石乳”就是五毒宗地镇派至宝了。 毒仙师高阳功德圆满后,便把“地火石乳”一分为二,交给两个弟子使用,每次修炼完“毒母化身”,都要来此沐浴,以疗伤解毒,增进功力。 李璧华浸在“地火石乳”中打坐调戏。行气三十六周天后,蜂蛰后的伤口、脓疮全都消失不见,肌肤比先前更加细嫩白皙,仿佛有一层流质的光晕,附着在皮肤外层,艳光照人。 “这泉水真厉害,比什么疗伤魔法都管用,华姐姐,你好像又漂亮了很多!” 倾城赞叹不已。 李璧华笑道:“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怕毒蜂蛰了?其实我的容貌,全是这样一点点洗出来的。小时候我丑的吓人,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师父,她第一句话就是—‘呀,好个吓煞人的丑丫头’!你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自卑!” 倾城哈哈大笑。 李璧华嗔道:“笑、笑、笑!笑什么笑?!你也来罢。” 不由分说,将他扯下水池。一串银铃也似地娇笑声洒落水中,溅起圈圈春意。 亲昵地贴在倾城胸口,李璧华腻声道:“郎君啊……你已经美得不能再美,怕不怕洗了这泉,来个反璞归真变成丑鬼?” 倾城叹道:“这水烫地舒服……”一扯伊人皓腕,滑腻的美人鱼已然滚入怀中。 李璧华也不再矜持,娇滴滴的呻吟道:“好郎君,姐姐都是你的了,尽管享用吧……” 两人在水中嬉戏缠绵了好半晌,这才尽兴上岸,携手回到卧室。李璧华盘膝运功,吸纳蜂毒精华。 倾城也暗自调息,功力虽然还是不能聚集,却不似先前那样一提气就浑身酸痛,想必是“地火石乳”的好处。多洗几次,能回复功力也不一定。 忽又想起那个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到底我是怎样失去功力,又为何毫无知觉的来到玄武?难道……受了人家的暗算?!不知为何,眼前现出了无瑕的身影。 不一瞬李璧华已经收功醒来,倾城只得剪断思路。“这地火石乳果然灵验,我才洗了一次,就觉得受益匪浅。” 李璧华很大方的说:“只要你喜欢,整天整夜泡在里头也无妨。” 倾城笑嘻嘻的说:“温泉是姐姐的浴室,男女有别,我进去多不好意思啊。” 李璧华一下子扑到他怀里,笑骂道:“死东西!得了便宜还卖乖,看我怎么收拾你!” 伸手捏住他的鼻子。倾城略一挣扎,鼻子立时酸楚难言,眼泪都流出来了。只好告饶。 李璧华环着他的脖子,满怀憧憬的说:“等到高阳仙师回来,我就求他收你做入室弟子,学了本门玄功再去洗浴,你就知道好处了。” 倾城突发奇想:“你为什么不叫醍醐他们来洗呢?他们武功大进,你这个主人就更威风啦。”刚说完他就后悔了。醍醐要是武功大进,倒霉的不还是他? 李璧华撇嘴一哂:“他们哪够资格!”倾城这才松了口气,故作漫不经心的的问:“我才不想学这种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功夫--难道独眼龙黑星也是这样练功?” 李璧华道:“大师兄也修炼毒母化身大法,蛊精是‘毒刀?美女蛇’,一向在蛇窟练功,我的是‘秘剑?海底针’,所以就在蜂房了。” 倾城心中暗喜。这样一来,独眼龙和李璧华都是子午时分练功,只要自己挑选这两个时辰逃走,就不怕被他们发现。 正说着话,醍醐垂手低眉的走进来,呈上一个托盘。倾城眼尖,看到镂花银盘中整整齐齐码着一排竹签子。立刻明白过来,李璧华这是关起门来做女皇帝,也炮制了个后宫花名单。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这也太荒唐了! 李璧华也是一愣,她做了这个花名册,偶尔为之,不过是玩闹罢了。现如今一颗心全系在倾城身上,更不会想到这宗荒唐事,醍醐此举,明摆着想挑拨她和倾城的关系。 越想越气,飞起一脚,把那银盘踢翻,竹签散了一地。醍醐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跪在塌前瑟瑟发抖,那样子可笑又可怜。 李璧华俏脸含霜,冷冷地道:“把那些签子全烧掉,从今往后,我再也不需要你们这些奴才了。” 第五章 风月无边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了无痕,去如朝花无觅处。 一转眼半个月过了,碧螺谷下起了这个冬天第一场雪,倾城听到雪声,在无处不在的昏暗中睁开眼睛,火盆里,暗红色的木炭披着白色的灰烬,仿佛结了霜,天还没亮,窗纸映着雪色,闪着白光,像个遥不可及的梦,倾城凝视着蚊帐,心想,我该回家了。 李璧华睡地很沉,嘴角挂着春宵一刻后满足的笑容,或许,那是因为一个美梦。她在半睡半醒中听见悉悉簌簌的摩擦声,知道倾城已经起来,于是也想起床了。然而时间毕竟还早,温暖的被窝实在有着不小的诱惑,李璧华对自己说,我还是再睡一小会儿吧,他穿好鞋子,就会帮我穿衣服了……她翻了个身,牵着倾城的衣角,恍恍忽忽的想,他会叫我起床的,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因为一个噩梦,她在梦中重复了刚才的回忆:听见穿衣声,推测倾城起床,等待他的呼唤。与半睡半醒时不同,李璧华在梦中更清醒:为什么没有鸡叫?她在梦中问自己。因为时间还早。为什么倾城这么早起床?因为……李璧华惊醒了,冷汗浸湿了锦衾。就在这时,她又听见了开门声,然后是细碎的脚步声,她听得出,那是倾城。 “原来只是做梦。”李璧华松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打了个哈欠,她想,时间还早,我还是再睡一会儿吧。从惊醒从新回到沉睡,这是一个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过程,李璧华半睡半醒之间再次听到悉悉簌簌的摩擦声,她由此联想到倾城正在脱鞋。一股冷风袭来,还有清爽的空气,;李璧华嗅到风雪的气息,想象着倾城正钻进蚊帐,回到床上。 一只手落在**的背上,冰凉而细腻,李璧华打了个冷战,不依地呻吟了一声,扭开身子。暖洋洋的哈气喷在背后,倾城特有地气味。李璧华猜到倾城正在哈气焐手,不由地笑了,她想,这家伙一定是跑出去玩雪了。 毛茸茸地触感让她觉得很舒服,昏昏欲睡,李璧华没有翻身,也没有睁眼,饶有兴致地想象着倾城穿着白狐裘,正趴在自己背上,然后是热辣辣地触感,那是他在吻她的后颈。李璧华舒服的呻吟起来,睫毛微微抖动,却仍不肯睁眼。她娇痴的哀求道:“脱了衣服再玩嘛……” 倾城果然听话的脱下狐裘,李璧华感觉到一个凉爽的身体钻进被子,爬到自己背上,她狐疑的想,难道他钻进雪堆里去了?好个贪玩的疯孩子……想着想着,不由抿嘴微笑,她喜欢这种半睡半醒的朦胧和胡思乱想,她满怀期待的想,他接下来会干什么呢? 纱帐里弥漫着诱惑与堕落的氛围,那是春梦的气味。倾城从雪地里回到温暖的房间,感到了莫名的冲动,他趴在李璧华背上,静静待了几分钟,他听见女人轻微、香甜的鼾声,本已平静的心情再次激动起来。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晨光熹微,倾城跪坐在李璧华两膝之间,借着微弱的天光,细细观赏她的裸背,手掌顺着光滑细腻的脊背爱抚下来,来到臀部。 李璧华感觉到了他的动作,感觉非常奇怪,低声问道:“你在干什么?” 她听见他轻声笑道:“华姐姐,你的屁股又肥又圆,像块果冻,真诱人。” 李璧华长长的呻吟了一声,心里发痒,体内潜伏的火山爆发了。她没有回答,尽力分开大腿,让高耸的臀部随着倾城的手掌蠕动。他的手而是轻柔时而粗暴,她忍不住大声呻吟起来,感觉自己快融化了。 “华姐姐……”倾城低声呼唤,循着臀部的龟裂痕迹来到早已濡湿的秘处,尽力分开她的大腿,两片暗红色的肉壁在黑暗中熠熠闪光,仿佛浸润了一层油脂。 “华姐姐……胖乎乎的华姐姐……”这古怪的情话在李璧华身上产生了类似某种毒剂的反应,心脏剧烈抽搐,大脑也麻痹了。那个火热坚挺的东西就在这时深深进入了她的身体,她大口喘着粗气,感到自己快被撕成两半了。 “华姐姐……软绵绵的华姐姐……”倾城抱着李璧华的肥臀,急速、迅猛的冲刺着,这前所未有的激情冲垮了一切樊篱,使他们从心灵到肉体都亲密无间了。 狂野的交合仿佛要一直持续到世界末日,李璧华像只青蛙似的匍匐在床上,双腿早已麻痹,随着倾城的动作,**传来一波强过一波的快感和刺痛,她忍不住抽泣起来,分不清快乐还是痛苦了。 倾城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具丰腴柔软的肉体上,总忍不住放纵暴力的欲望,他像发怒的婴儿那样用力撕扯李璧华的**,留下淤青的痕迹,甚至卡住她的喉咙,听她窒息时痛苦的抽噎, 痛苦的窒息与极乐的高潮同时袭来,一种彻底沉沦、溃败的快感击中了她,李璧华终于放声大哭起来,感到自己成了被洪水冲毁的堤坝,彻底垮掉了,一切负担都在毁灭的同时被取消,前所未有的轻松。 “华姐姐……你真好……我好喜欢你啊……” 与此同时,倾城也达到了极致,情欲的岩浆一股紧接着一股,强劲的喷射进紧绷绷的**内。李璧华清晰的感觉到他在自己身体里得到解脱,热辣辣的感觉包围了腹腔,做梦也想不到的舒服,呻吟着摇摇头,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伸出粉舌,像只小绵羊,温柔的吮吸着倾城的食指。 倾城枕在李璧华肩头,低头亲吻胀成紫葡萄的**,温柔的爱抚着青一块紫一块的乳峰,幻想骑着骆驼,独自在茫茫沙漠旅行。沙漠那边,就是朱雀边境了。 耳畔飘来李璧华柔媚的嗓音:“你在想什么?” “刚才想家,现在想你……”他伤感的说。 李璧华想起了第一位师父说过的话:所有男人行房之后都忧伤。这是他们生命中最敏感最脆弱的时刻,就像刚刚出生的婴儿,很容易受伤。 她叹了口气,把倾城的脸庞按在胸口,幽幽的说:“我不准你走。”可是天已经亮了。 直到日上三竿倾城和李璧华才恋恋不舍的起来,胡乱洗了把脸,侍女送来不知道是早餐还是午餐的点心。 四色细点,二甜二咸,十分精致,甜的是玫瑰百子千层饼和芙蓉蒸糕、咸的是鸡油香酥饼和火腿烧卖,还有一锅小米稀饭,热腾腾香气扑鼻。李璧华匆匆吃了几口,就去前院公干。她前脚刚走,醍醐后脚就来了。 从上次醍醐暗杀他未遂,一直未曾谋面,今天一见,比前回憔悴了许多。打量了好一阵,倾城忽然笑道:“你来的正好,我有事找你呢。” 醍醐打断他的话,满怀戒心的说:“我才不听!你的阴谋诡计太多,一不小心就要上当。” 听他这么说,倾城感到有点难过。他真诚的说:“唉,醍醐,你实在太高估我了。我要是真有那么多阴谋诡计早就逃走了,干什么被你们当猪崽似的买卖。” 醍醐冷笑道:“你舍得李璧华吗?”倾城粲然一笑,反问道:“李璧华舍得亿万黄金吗?”醍醐冷冷望着倾城,良久才道:“未必。恋爱中的女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李璧华可以为了你跟黑星翻脸,难保不会放弃亿万黄金。” 倾城又问:“李璧华可以有两个蛊精吗?” “当然不可能!”醍醐坚定的说,苍白的脸恢复了些许血色。 倾城说,“假如李璧华想把我留在碧螺谷,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把我变成她的奴才,又有什么办法比蛊精百变更合适制造奴才呢?醍醐,你可还记得,真子后来怎么了? ” 惨白的脸上泛起一抹诡异的红晕,醍醐突然厉声道:“我只知道我不想死就必须杀掉你。” 倾城摇头叹道:“你怎么还是不开窍?你知道你杀了我会给红巾马贼带来多大麻烦吗?你以为李璧华甘愿替你顶罪?就算她肯,恐怕黑星也不肯——你在自寻死路。” 醍醐色厉内荏的说:“杀你是死,不杀你还是死,反正无路可活,老子宁可拉你垫背!”说罢自靴管中拔出匕首,横在倾城颈上。恶狠狠的说:“你就认命罢!”正要动手,倾城突然大笑起来。醍醐一推匕首,抵住他的喉咙:“死到临头有什么可笑!” 倾城喘着气说:“我笑你是个笨蛋中的笨蛋,一辈子只配当奴才!” 醍醐恼羞成怒,反手一刀,扎在倾城肩上,立时血如泉涌。倾城疼痛难当,忍不住呻吟起来。醍醐狞笑道:“偏不让你死的痛快,小子,慢慢享受罢!”说罢又是一刀,刺进倾城大腿。 倾城也不挣扎,靠着椅背,任由鲜血流淌。嘴角挂着颓然的微笑。冲醍醐招招手,说:“醍醐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醍醐说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可他还是把耳朵凑过来了。 倾城低着头,在他耳畔低声说:“醍醐,其实……你是个杂种!”醍醐大怒,放要发作,忽又尖叫起来。倾城咬住他的耳朵了。醍醐又惊又怒,一刀当胸刺来。倾城侧身闪开,匕首贴着肋骨滑过,深深陷进椅背。醍醐大叫一声,推开倾城。他们分来了。中间有血溅出来。椅子倒了。倾城跪倒在地板上,剧烈的咳嗽,吐出和着血的半片耳朵。 醍醐捂着血肉模糊的半片脸,痛的发疯。他歇斯底里的喊道:“我要把你千刀万剐!” 倾城哈哈大笑,脸上现出酩酊大醉后的酡红。他说,“醍醐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醍醐嚎叫着冲上来,朝他心口狠踢一脚。 倾城飞起来,紧接着撞在墙上。鲜血顺着墙壁淅沥淅沥的留下来下了。他的脸色就像墙一样苍白。 醍醐再次举起匕首,咬牙切齿的走过来。他说,“我要让你挨足一万刀!”倾城懒洋洋的笑了,他说:“醍醐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醍醐怀疑倾城已经疯了。他不能容忍倾城死到临头还一如既往的嘲笑他折磨他侮辱他。“你尽管说罢!你说一句,我就刺你一刀!”他咬牙切齿的威胁道。 倾城流了很多血,他急促的喘息着,好像累坏了,可他还在笑。他笑眯眯的对醍醐说:“傻小子,过来,听爷爷教你个乖——” 醍醐不吭声,一刀刺在倾城腰上,鲜血飞溅。 倾城说:“你杀了我又如何,还不是一辈子做李璧华的面首,有什么出头之日?而且你现在破了相,连面首也不够资格了——” 醍醐眼珠血红,又是一刀,刺向倾城下身。半尺长的匕首没进大腿。醍醐拔出血淋淋的刀子,说:“你说啊,你再说我就阉了你。” 倾城摸摸伤口,血把他的手染红了,他舔了血,淡淡的说: “我也不想跟你争宠,只要你放我走,我就把‘毒母化身’和‘蛊精百变’的秘笈送给你。” 醍醐没有再动刀。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脸色阴晴不定。倾城接下来的一句话,终于让他决心铤而走险。 “你学会了这两门心法,就可以摆脱蛊精的命运,再也不用当李璧华的奴才了。” “你骗我!李璧华决不会把五毒宗秘法传给外人!”醍醐色厉内荏的吼道。 倾城说:“你不信就算了,我要骗你,又何必等到现在呢。” 醍醐阴森森的反问:“我也很奇怪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倾城叹了口气,伤感的说:“我想家了。我家里还有女人和朋友,我不想死在玄武,只要能回朱雀,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可是李璧华对我实在不错,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愿意偷她的秘笈。” 醍醐很清楚倾城的话不可信,可理智却抵挡不住贪欲,心想,李璧华跟他那么亲密,说不准真连压箱底的本领也传给情夫,要是我能学成两门大法,岂非可以摆脱奴仆的命运,那时候天下之大,还不任由老子逍遥! 贪念一起,打定主意骗得秘笈后再杀倾城。故意冷笑道:“别当我没脑子,五毒宗绝学一向师徒口授,不立文字,哪有什么秘笈?骗鬼去吧!”说罢又把匕首横在倾城咽喉。 倾城镇定自若的道:“你要是真对秘笈不感兴趣,就尽管动手罢。我流了这么多血,腿又受了伤,时间一久,想逃也有心无力了。” 醍醐又问:“你要是真会五毒宗秘法,为什么被我制住却不能反抗?” 倾城冷笑道:“你脑子里装得都是豆腐渣么?假如那么容易学会,还算个屁的绝世神功!” 醍醐一怔,讪笑道:“既然如此,你把秘笈拿给我看,只要证实是真的,我就放了你。” 倾城心中暗笑,醍醐看似精明,其实十足蠢货,活该自寻死路。“老兄,你有没有脑子?我要是把秘笈藏在身上,你大可宰了我之后自行去翻,还留我何用?” 醍醐被他骂得面红耳赤,却又无可反驳,只好道:“那你说,到底藏在哪里。”说着四下张望。 倾城悠悠道:“你如果认为是在这房间里,也未免太傻了,每天都有人来打扫卫生,连个老鼠洞都不会漏下,你以为能藏在哪儿?” 醍醐再次被他看穿心意,羞怒交集,劈手扇了倾城一耳光,怒道:“少罗嗦,带我去拿!”倾城指着门外说:“蜂房后面有道暗门,打开后就是地火石乳温泉,秘笈藏在其中一处秘密的石钟乳洞穴内。” 见醍醐眼中凶光毕露,他又不急不徐的补充道:“你如果想杀了我自行进蜂房取秘笈,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那温泉里共有大小数千个钟乳洞,内中分别设有一百零八道机关,贸然闯入,不被剁成饺子馅儿才怪。” 醍醐早就听说李璧华练功房内藏有一口温泉,可从来也没进去过,当然不知虚实,虽然怀疑倾城说谎,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同意与他一道进蜂房。 倾城又说:“你也知道,李璧华的毒蜂可不认人,叮上一口可不是玩的,我们必须先做好准备。”醍醐怒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招?”倾城冷笑道:“你要是不信,尽管自己去。”醍醐犹豫片刻,只得点头同意。 倾城找来一大碗粘糊糊的东西递给醍醐:“这是蜂蜡,涂在身上,毒蜂就不会蛰你了。” 醍醐见那东西非液非固,无色无味,白花花的甚是诡异,心中不免发毛,逼着倾城先在自己身上厚厚涂了一层,见他无事,这才半信半疑的在手、脸上涂抹了少许。 倾城在前,醍醐在后,先后走进蜂房——毒蜂嗅到蜂蜡味,果然并不侵扰。倾城推开石门,穿过阴暗的回廊,地火石乳温泉便出现在眼前了。 醍醐见果然有温泉,这才信了八分,跟着倾城走了进去。 石窟内水雾缭绕,光线又黯,方一进入,视野大大受限,倾城趁其不备,悄悄转到他身后,用力一推——扑通一声,醍醐摔下温泉。趁他在水中挣扎,倾城掉头就跑。 醍醐乃是蛊精幻化,天生水火不侵,转瞬游上岸来。一眼看见倾城正向外跑,心知上当,气得五内俱焚,抄起匕首,猛追上来。 倾城走投无路,竟闷头冲进蜂房,惊得毒蜂轰然飞舞。醍醐自恃身上抹了蜂蜡,不怕毒蜂,遂也追了进去。 他哪知道这都是倾城处心积虑布下得圈套——一进蜂房,毒蜂便轰得一声围了上来!醍醐再想躲闪哪来来得及,被劈头盖脸的猛蛰一气,痛得哇哇惨叫,打了几个滚儿,蜂毒发作,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原来他涂地蜂蜡本就很少,刚在被倾城推进温泉,热水一泡,蜂蜡熔化,大半被水冲走,自然瞒不住毒蜂了。 倾城见他中计倒地,这才走出蜂房,低头一看,醍醐那张俊脸被蛰得好似猪头,眼窝里也畜满黑血,出气多进气少,眼看活不成了。 倾城低声问:“醍醐,你还活着吗?” 醍醐毫无动静。倾城确信他死了,转身走开——还没跨出半步,脚踝却被拉住了。 死而复生的醍醐昂起臃肿的脸庞,气若游丝的呻吟道:“杀死真子的不是杏子,是叶子……” “ 如你所愿!”倾城朝他脸上狠踢一脚。醍醐的脸像熟透的石榴那样炸开了,溅出油腻的响声和褐色的血。 杀了醍醐,倾城也心力交瘁,几欲昏厥。忙默诵疗伤咒文,止住流血。草草包扎了伤口,心想,醍醐是李璧华得蛊精,他一死,李璧华也要大伤元气,虽说她对我不错,可这回捅得篓子委实太大,留在这里凶多吉少,还是走为上策。 使节印信早就丢了,阿修罗魔剑和玄武面具、朱雀羽衣等重要物品都锁在李璧华的百宝箱里,虽然舍不得,可也没办法拿回来,只好自我解嘲的想:留下来权当定情信物吧。 剥下醍醐的衣服,倾城化装成侍童,匆匆逃离蜂房。幸而无人留意,居然就让他无惊无险得逃出后院。前院戒备森严,倾城便反其道而行,径直朝后谷跑去。 天色向晚,大雪仍纷纷扬扬下个不停。碧螺谷内积雪皑皑,成了银装素裹的琉璃世界。 倾城无暇赏雪。发足狂奔,直奔后谷。爬上一处陡坡,山路到此为止。山下方五百米开外,是一处深不见底的峡谷,宽达数丈,现在的他根本无力飞跃。 倾城闷头钻进一灌木丛内,拖出一只三角形的狭长铁板。那是磨房里废弃的风车扇叶,被他找来,稍加改装就成了一架雪橇。 早上试滑了一次,效果不错。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飞跃峡谷,可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 事不宜迟,倾城解下汗巾,把右脚牢牢绑在雪橇上,左脚用力一蹬,风驰电掣的冲下山坡。 雪橇在百十米的雪道上充分加速,最后冲上一处斜向上翘的陡坡,倾城奋力一跳,凌空飞起,仿佛一只巨鸟,在呼啸的风雪中滑过一条优美的弧线,飞向峡谷对面。 雪橇落地的刹那,倾城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足有三秒钟不敢睁眼。 忽然脚下一震,知道已经安全着陆,登时欣喜若狂,直欲雀跃欢呼,奈何腿痛难忍,刚一跳起,就无力得扑倒在雪地上,好一会儿爬不起来了。 倾城躺在雪地上,只觉得天地间无比宁静,雪片连天,如梦似幻,只有自己的心在急促跳动,像是不再属于他了。 后谷仍是红巾马贼的势力范围,倾城不敢耽搁,把雪橇丢进峡谷,强忍着腿痛,朝南方发足狂奔。一口气跑出十数里,直到气短胸闷,这才放缓脚步。 突然想到,自己只靠两条腿,就算昼夜跋涉,又能逃出多远?不免灰心丧气。天公也来戏弄,竟然放了晴,大雪已止,每走一步,身后便留下两只清晰的脚印,用不了多久,红巾马贼就会顺着脚印追上来吧。 稍事休息,再次发足狂奔,累得撑不住了,便一头栽倒在雪地上,休息片刻。一路跑跑停停,待到天色向晚,雪岭到了尽头,前方又是草原了。 日落西山,大草原上牧歌缭绕。倾城拄着一根树棍,循着歌声蹒跚而行。一路上人迹渐多,牛羊成群,及至黄昏时分,前方竟现出淡淡炊烟,几个脸膛泛红的妇人在井旁汲水,橘红色的小马驹把头探进水桶痛饮,妇人们见了,也不责骂,咯咯的笑起来,用不知名的方言愉快地交谈着。 倾城又紧走几步,极目眺望,只见炊烟暧暧,牛羊成群,一个小小的村落出现在前方不远处。寻人一问,说是隶属于夫瑞游牧联盟的鹰族牧区“火犁村”。 倾城饥渴交加,摸摸口袋——半个铜板也没——不由得暗自叫苦。又不好意思乞讨,饿得心慌。 走了一程,看见一群孩子围成圈子争吵,走过去一看,原来正在比赛抛羊拐骨。 羊拐骨是草原地区最常见的玩具,足有上百种玩法,最简单的是双手连续抛动羊拐骨,不准一粒落在地上,谁能同时抛动的最多,就可以赢到输家的赌注。筹码也是羊拐骨。 倾城小时候也喜欢羊拐骨游戏,看到孩子们专注表情,心中不由泛起追忆似水年华的感慨。看了半晌,饥火越发难耐,心中一动,想到了讨饭的好主意。 倾城向身旁的小孩子借了一套羊拐骨,信手丢上天空。看到他同时抛动十六粒羊拐骨,孩子们都惊呆了,用土话大吼大叫。想必是赞叹他高超的技术罢。 不到半个时辰倾城就把所有羊拐骨赢到自己手中,孩子们没得完了,就只好可怜巴巴的看着他面前那小山似的羊拐骨堆。后来倾城提出,可以用食物换回羊拐骨。 那个借他羊拐骨的小孩立刻跑回家,不一会,带来一个清秀的女孩,看起来约有十五六岁的样子,捧着一只小篮子,装满了美味的烤羊腿、麦饼和羊奶。 倾城道了谢,把羊拐子还给孩子们,接过食物狼吞虎咽。孩子们自去玩了。那姑娘却好奇的看着他吃东西。倾城被她看得怪不好意思,一面用力嚼着坚硬得无酵饼,冲她点头一笑。 姑娘抿嘴一笑,小声细气的问:“敢问女菩萨从何处来?”她说得是当地方言,重复了三遍倾城才听懂。 倾城笑嘻嘻的胡诌:“我是孔雀帝国的三公主,远嫁来到玄武,我的丈夫是一个脾气顶坏的天骑士,名叫楠?帝释天。我昨天晚上跟他大吵了一架,然后就自己跑出来玩了。不成想走得太远,现在找不到回家的路啦。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也用玄武官话答道:“我叫玉玲儿,是金宝儿的姐姐。”金宝儿就是借给倾城羊拐子的男孩。 “您吃饱了吗?”玉玲儿对“三公主”的食量深感钦佩。 倾城吞下一口羊奶,方要回答,忽听见村口蹄声大作,那几个汲水的妇人丢下罐子跑来,一路大喊道:“马贼来啦!” “这么快?!”倾城暗自叫苦。 朝村口望去,只见一队黑衣骑士飞驰而来。打头的是一位身段婀娜的黑衣女子,端坐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上,脸上蒙了面纱,很是抢眼。 那女子在倾城身前勒住缰绳,默默注视着他。明眸璨若朗星,眼神犀利如刀。 倾城硬着头皮走上去,谄笑道:“民女叶小倩给女大王请安。”玉玲儿惊讶的望着他,不明白 “公主” 为什么一转眼变成了“民女”。 那姑娘微微一笑,淡淡的嗓音宛如来自古代的风。“嗨,君上,你还好吗?我要带你回家了。” 倾城一愣,心中涌出一种似层相识的奇妙感受。 “夜影天狼军指挥官狼仙姑参见倾城殿下!”蒙面少女飞身下马,深深一揖。 孔雀历122年初冬,倾城在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后遇到了夜影天狼军,四大佣兵团中最为神秘的部队,尽管他还不清楚狼仙姑的来意,却可以预感到,这只突如其来的军队,将会给他的玄武之旅带来重大转机。 第六章 夜影天狼 “还愣着干什么,跟我走吧。”狼仙姑的口吻像是再跟老朋友闲聊。 “可我不认识你啊。”倾城摸摸后脑勺,傻兮兮的问,“再说我又不知道你想带我去哪儿。” 狼仙姑轻轻一笑:“帝都或者凤凰城,悉听尊便。” 倾城叹道:“我都不好意思怀疑你居心叵测了。” 狼仙姑说:“除了相信我,你还有别得选择吗?” 倾城笑道:“你太小看人了,我虽然沦落到了这地步,毕竟还要保留一点点自尊心的呀。” 狼仙姑被他逗笑了,叹息道:“你吃了缠绵悱恻散,还有心思说俏皮话,想必吃的亏不够多……我不管你了!把你丢在这里叫人欺负好不好?” 倾城笑道:“不管之前先说说春江无瑕为什么害我好不好?” 狼仙姑眼中闪出诧异的光彩,忍不住问:“你怎么猜到是她?” 倾城苦笑道:“除了帝国医宫,再也没有别的地方有缠绵悱恻散,除了无瑕,再也没人能从无心手里骗出这剂药,除了我这个笨蛋,再也没人会死心塌地被无瑕拐到玄武,除了你这个傻乎乎的狼仙姑,再也没人被我一试就上当了。” 狼仙姑似笑非笑的望着他,说:“你都不认识我就敢随随便便说我‘傻乎乎’,换成别人,我不抽他一顿鞭子才怪呢。” 倾城看着她的眼睛,若有所思的说,“你确信我们不曾见过面吗?我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了。” 狼仙姑耸耸肩,满不在乎的说:“反正你见了每个女孩子都这么说。” 倾城大叫冤枉:“才不是呢!到目前为止,我只对四个人说过啊。”纳兰婉容、温妮莎、李璧华,再加上狼仙姑,的确是四个。 “四个?!”狼仙姑气坏了,她自言自语的说,“居然还有两个……看来我真该抽你一顿鞭子啦。” 倾城也不甘示弱:“你最好别这样野蛮。要知道,我可是这一带有名的地头蛇,横行霸道,只手遮天,你要是得罪了我,一准吃不了兜着走。” 狼仙姑气鼓鼓的说:“哟,倒是说说你有什么靠山?试试看能否吓倒本仙姑。” “你看——”倾城指着村口说:“我的靠山就在那儿,哈哈,这下你死定了!”狼仙姑忙拨转马头朝村口看去,果然尘土飞扬,一队骠骑飞奔而来.。 是红巾马贼追来了。 狼仙姑霍然回首,冷冷问道:“黑星和李璧华是你什么人 ?[-99down]” 倾城笑道:“黑星是我大舅子,李璧华是我小老婆。” 狼仙姑一言不发,调转马头,迎上红巾马贼,随行骑士紧随其后。倾城遥遥喊道:“狼仙姑,你可不准欺负我老婆哦。”狼仙姑回瞪了他一眼,恶狠狠的说:“我宰了她!” “不愧是夜影天狼军,果然来去如风……”倾城踮起脚尖张望村口,自言自语的说,“我还是藏起来吧。”刚一转身,咚的一下撞在墙上。 墙是软的。倾城揉着鼻子打量了墙好久,刚要开口,那墙却抢先说,“俺是鬼……” “我就知道!”倾城转身就跑。 “君上请留步——俺还没说完呢!”像一堵墙那样魁梧的“鬼”一眨眼就追上倾城,抓住了他的肩膀。 “俺是鬼罗汉远藤,是狼仙姑小姐的副官。小姐让俺保护你哩。”远藤急切的说。 倾城回头眨眨眼睛,突然笑起来了。他笑着说:“远藤,你长得不像鬼,像砖块。你的头是方的,脸是方的,身子也是方的,连眉毛也是长方形的——你是方罗汉。” 远藤嘿嘿憨笑道:“俺打娘胎里出来就这模样。” 倾城问:“远藤,你想怎么保护我?” 远藤说:“我家小姐说了,你让俺干什么俺就干什么,但是不准你离开这村子。” 倾城笑道:“那你带我去见你们小姐可好?我想她了。” 远藤挠挠头,为难的说:“可是小姐正在跟红巾马贼交涉,现在过去很危险哪。” 倾城说:“就是危险我才去啊。你们小姐跟我小老婆大舅子打架呢。大水冲了龙王庙,伤了谁都不好。咱们快点去拉架——晚了就来不及了。” 远藤想了一阵,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只好说:“那就听你的吧。” 倾城非常高兴,率先朝着村口跑去,远藤紧跟在他身后。跑了几百米,倾城就累得喘不上气来了。 远藤说,“君上,这样走太慢了,不如俺背着你跑吧。” 倾城说:“可是我很重哪。” 远藤哈哈大笑:“不怕!两百多斤的马驹俺一只手就能提起来呢。”说着蹲了下来。倾城笑着说:“我可不是马驹呀。” 远藤背着倾城,跑得还是飞快。倾城听到呼呼的风从耳畔刮过,看见一道道蚯蚓似的黑影从两侧掠过——那是杨树的残像——他都睁不开眼睛了。倾城趴在远藤耳畔大声说:“远藤,辛苦你啦。我给你唱支歌解闷。”说罢唱道:“我们来自黑暗深处,为了拯救而非杀戮;鲜血铺就凯旋之路,百年罪孽一朝清除……” “你唱得可真好!”远藤赞叹不已。 “还有更好听的呢——降临吧!结界?百年孤独!”清亮的吟唱声中,六芒星阵拔地而起,银色光辉形成半球形的光罩,就在光球凝固的刹那,倾城灵巧的跳出圈外,远藤却被封在结界中了。 用计困住鬼罗汉,倾城又犯了难。他不知道应该就此逃走还是真的去劝解狼仙姑和李璧华。错过了现在的机会,他恐怕再难找到逃走的机会,可是万一李璧华有个三长两短,他更会终生愧疚。 倾城就这样左右为难的走向村口,他对自己说,我远远的看一眼,华姐姐不会发现我……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一行人自村口走来,他们没有骑马,做牧民打扮,为首的是个长辫子姑娘,相貌平平。风送来了淡淡的体香,倾城嗅出那是销魂香的独特气味。 李璧华的易容术实在高明,不但骗过了狼仙姑,若非体香暴露了身份,连倾城也差一点上当。 倾城倒头便走。李璧华没认出他来,分派手下去村中打探、搜索。 倾城不敢回头,径自闯入一间帐篷,里面堆满了羊毛,背后有一口黑糊糊的水井,虽然腥膻难闻,却是一个藏身的好去处。 只听见隔壁有人说:“玉玲儿啊,你快带着金锁儿藏起来!两路马贼进了村,我这个村长不出面是不成了。你们快藏起来,记得多带些干粮。金锁儿啊,你要听姐姐的话,乖乖藏在库房里不准出声。” 一串凌乱的脚步声朝倾城所在的方向传来,玉玲儿带着弟弟金锁儿来了。玉玲儿说:“金锁儿,你藏在井里,我藏在羊毛堆里。” 金锁儿说:“我不!你藏在井里,我藏在羊毛堆里。” 玉玲儿说:“爷爷让你听我的。” 金锁儿说:“可是我怕黑。” 玉玲儿劝他说:“马贼来了会搜羊毛堆——他们会欺负你的。” 金锁儿反问:“可是你藏在羊毛堆里也会被抓住,也会被欺负啊。” 玉玲儿说:“马贼抓到我,就不会再搜井了。” 金锁儿大声说:“可是我不想你被欺负!” 玉玲儿叹了口气。她说,“傻孩子,姐姐就算不被马贼欺负,将来也要被雷神大人欺负,没有活路了。” 金锁怔怔发呆,突然大哭起来了。玉玲急了:“金锁儿你再哭马贼就找来了。”金锁儿说:“可是我要跟你在一起。”玉玲叹道:“你别任性,井里藏不了两个人。” 一个声音从羊毛堆里传出来:“不如你们都藏在羊毛堆里,我藏在井里好了。”倾城从羊毛堆里钻出来,出现在玉玲儿和金锁儿面前。玉玲儿吓呆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金锁儿满怀敌意的说:“凭什么让你藏在我家井里!” 倾城说:“只要你帮我逃过马贼搜捕,我就帮你姐姐逃出雷神大人的魔手。我和他是老朋友了,不会不给我这点面子。”他不知道雷神大人是何许人也,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抓玉玲儿,刚才听到只言片语,仅能杜撰到如斯地步。 金锁儿看看玉玲儿,说:“神仙姐姐说她能救你。” 玉玲儿被他纯真美丽的笑容迷住了,毫无保留的相信他:“可是,马贼怎么办?他们会吓坏金锁儿的。” 金锁儿说:“我不怕!只要能救玉玲儿,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怕。”这句套词是跟说书先生学的,金锁儿说出来倒满像回事。 于是两人把倾城藏进水桶,用轱辘垂进井中,悬浮在水面上。 金锁儿跟玉玲儿还没来得及钻进羊毛堆,李璧华就来了。她带人来找村长,可是扑了个空,不料遇到玉玲儿、金锁儿姐弟,便向他们打听倾城的下落。金宝儿、玉玲儿都说不知道。李璧华大感绝望,心想,他到底能逃到哪里去呢?难道让狼仙姑得了先手? 正在这时,听见村口传来尖利的哨声,那是黑星通知她红巾马贼团已经跟夜影天郎军遭遇,召她尽快回去支援。李璧华不敢耽搁,转身欲走,忽瞥见金宝儿脸上露出可疑的笑容。 眼珠一转,李璧华故意说道:“早就知道不该问你们——两个笨小孩懂什么!” 玉玲儿不吭声,拉拉弟弟的手说,“金宝儿,我们走吧。” 金宝儿却涨红了脸,瞪着眼睛冲李璧华大吼:“我不是笨小孩,我知道神仙姐姐藏在哪里!”接着他又自鸣得意的说:“可我就是不告诉你。” 李璧华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劈手抓住金宝儿,厉声问道:“快说!他在哪里?”金宝儿尖声哭叫:“你掐痛我了!我偏不说!” 李璧华忙松开手,笑眯眯的说:“小弟弟,你告诉我他藏在哪里,姐姐送你一匹长着雪白翅膀的飞马。” 玉玲尖叫道:“金宝儿,你别说、你别说!她是坏女人——她骗你呢。” 金宝儿委屈的叫道:“可是我想要飞马!” 李璧华笑道:“小弟弟,你快说吧,姐姐不骗你。你告诉我神仙姐姐藏在哪儿飞马就是你的了。” 金宝儿犹豫了。他迟疑的打量着李璧华,在飞马和拯救姐姐的诺言之间努力挣扎。 “可是神仙姐姐说你是马贼。” 李璧华轻易击败了小男孩儿的抵抗。她摆出一脸无辜,幽怨的辩解道:“神仙姐姐骗你们呢!她在跟我玩捉迷藏,所以不想被我找到。” 金宝儿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气乎乎的说:“原来是这样!” 他又对姐姐玉玲儿说:“原来是这样!” 最后朝着水井的方向大声说:“原来是这样!” 李璧华没有错过他的暗示,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 李璧华走向水井。金宝儿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固执的说:“你给我飞马!” 李璧华不理他,径自来到井畔,她扶着井沿低下头去,在一泓幽深的水镜中看到了仰面微笑的倾城。他的笑容看上去有些苦涩,可依然那么迷人。 李璧华深深吸了口气,对井底的倾城说:“我找到你了。”回音荡漾,水也荡漾。 倾城闭上眼睛,淡淡的说:“你把我捞上去吧。” 李璧华用轱辘把井绳收上来,金宝儿主动来帮忙,他腆着小脸对李璧华说:“你给我飞马!”玉玲儿用力拽弟弟,用指甲尖使劲儿掐他的胳膊,用绝望的语气骂他。“快跟我回家!” 金宝儿气坏了,用力把姐姐推开,跑回井畔。他对李璧华说:“我帮你找到神仙姐姐还帮你拉井绳,你得给我飞马!” 李璧华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狞笑道:“姑奶奶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马贼毒观音!” 李璧华把婴儿一般蜷缩在桶里的倾城抱出来,她心痛的想,这桶这么小,他躲在里面一定很难受。一想到他受的苦,李璧华又情不自禁的把自己由马贼毒观音变成了柔情似水的美娇娘,她柔柔的说:“郎君,我们回家吧。” 倾城苦笑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金宝儿就在这时猛然冲到他跟前,他向倾城哭诉道:“你回去!你回井里去——她不给我飞马了!” 李璧华摸着金宝儿的头,劝道:“好孩子,世上根本没有飞马,你上当了。” 金宝儿不愿相信,哭得更厉害了。 李璧华叹了口气,温柔的劝道:“好孩子,快别哭了,姐姐这就给你飞马。” 转身对倾城说:“郎君,我要杀人了。你站远些,小心血脏了衣服。” 倾城摇头叹道:“还是我来吧。” 倾城伸手摸摸金宝儿的头。他这一摸,金宝儿就不哭了。他还是说那句话:“我要飞马!” 倾城说:“我不给你飞马,你再罗嗦我就杀掉你和你姐姐还有你全家。” 金宝儿惊讶极了,他含着泪花,愤怒的质问:“为什么!你不是好人吗?” 倾城说:“可你不是。” 然后他就被李璧华带走了。 李璧华找到了倾城,心情顿时好起来。他们牵着手来到村外,看见一对黑色的鸟在树杈上喳喳叫。李璧华指着那鸟,兴致勃勃得对倾城说:“瞧——好可爱的喜鹊呀!”倾城不好直说那是乌鸦,吹了声口哨,把它们赶走了。 出了村口,远远看见红巾马贼团和夜影天狼军正在河滩上两相对峙,李璧华却不急着赶回去,只要倾城在身边,她就变得从容起来,脑筋也分外灵活。 她告诉倾城:“咱们先不急着回去。” 倾城当然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红巾马贼团的人数明显比夜影天狼军少,李璧华失去了蛊精,本领大打折扣,就算回去,也改变不料劣势。若是黑星能够击退狼仙姑等人,自然皆大欢喜,假如不幸败北,她也可以胁持倾城及时逃走。 倾城顺着她的心意说:“华姐姐,那边有棵大槐树,咱们爬上去,藏起来,狼仙姑准找不到我们。”李璧华笑道:“还是你聪明。”说罢牵着倾城的手,一顿足,飞身跃上丈许高的树冠上,选了个枝叶最是茂盛的所在,藏了起来。 时近初冬,树叶泰半枯黄,树杈根部落满了枯叶,坐上去软绵绵的,分外舒适。倾城双腿跨坐在树杈上,李璧华则缩在他怀中,心满意足的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道:“有你在身边,我总该可以睡个安稳觉啦。”倾城听得心中一痛,怜爱顿生,低头欲吻李璧华。她却不准,伸手在脸上一抹,摘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现出娇美的笑靥。“郎君,来吧……”主动攀上倾城的颈子,李璧华献上香吻。 倾城抱着李璧华,享受着温香软玉抱满怀的销魂滋味,眼睛也没闲着,透过树枝,他居高临下,看见红巾马贼团和夜影天狼军陈列在一马平川的河滩上,每个佣兵都显得异常小巧,像是两队对峙中的玩具兵,因为距离很远,又是逆风,倾城听不清双方的对话,模模糊糊,仿佛发出声音的不是狼仙姑和独眼龙黑星而是不知什么地方的树林在风中舒展枝条,相互触摸。 午后的阳光很好,他能够清晰看见双方交涉的动作,佣兵打哈欠挖耳朵的小动作也历历在目。 异常模糊的听觉与异常清晰的视觉交织在一起,使倾城感到有些怪诞。 就在这怪诞的气氛中,河滩上的争执越来越激烈。倾城看见独眼龙黑星跳下马来,摇摇摆摆的走到狼仙姑马前,冲她竖起中指。 狼仙姑策马后退,好像害怕了。倾城失望极了,他没想到狼仙姑如此懦弱。李璧华却紧张起来了,她知道狼仙姑是四大佣兵团里城府最深——也是最小心眼儿的头领,她不会容忍黑星的侮辱,她一定会报复。 狼仙姑果然开始报复。她的手段直接而有效。狼仙姑身后有为数近百的亲卫队,几乎她后退的同时,戴着狼头面具的亲卫队们就推上前去了。他们每个人都使用巨大的双手剑,在阳光下闪着幽暗的金属光泽,倾城禁不住叹了口气,每口大剑至少也有五十斤重,狼仙姑还真是招募了不少大力士呢。 狼仙姑缓缓举起右手,命令亲卫军开始屠杀红巾马贼。倾城觉得她举手的动作非常好看,英武中透着妩媚。假如他知道举手的同时狼仙姑说的是“他妈的给我杀!”不知是否还会为之倾倒。 独眼龙黑星也不是吃素的。在草原上,红巾马贼的名头比夜影天狼军更胜一筹,虽然对方人多,可狼仙姑却没有让鬼罗汉远藤的部队参战,似乎认定只凭这不到一百人的亲卫队就能吃定他们。别说黑星不信邪,旁观的李璧华和倾城也认为狼仙姑太过狂妄,要吃苦头了。 红巾马贼团在黑星的指挥下反包围上来,这二百多位最精悍的战士几乎不用黑星指挥就同时选定了弩弓作为第一波攻击的武器,准备给对手予迎头痛击。 树上的倾城向下俯瞰,发现红巾马贼团迅速而熟练的沿着河岸布开半月阵型,巧妙的调转了方位,反把狼仙姑的亲卫队挤到河滩一面了。这样一来,当他们一起发射弩箭的时候,对手除了跳河就无路可逃了。 当飞蝗般的箭矢射向夜影天狼军时,狼仙姑端坐在马上发呆,像是吓傻了,兀自愣愣看着箭雨泻向亲卫队。 李璧华深深为己方的训练有素感到得意。特别是看到狼仙姑的亲卫队竟然冒着箭雨,仍不知死活的向前冲锋的时候,她高兴的告诉倾城:“狼仙姑真是傻瓜,她的部下也是傻瓜!要知道第一波箭幕的杀伤力最大,等他们冲到跟前,恐怕连一半也剩不下啦。” 倾城却头也不回,聚精会神的盯着战场。李璧华推推他的肩膀,大声重申:“狼仙姑是傻瓜!” 倾城皱起眉头,若有所思的说:“未必。” 狼仙姑的表现太奇怪了。身为著名佣兵团的领袖,她不可能如此脓包,当李璧华认为她被吓傻了的时候,倾城却认定她是有恃无恐。 果然,事实很快就让李璧华无话可说了。强劲的箭矢射倒了大半夜影天狼军战士,可是他们很快又爬起来,拔出箭镞,继续前进。伤口以几乎可见的速度愈合,血刚一流出来,立刻就凝固了。 李璧华惊呆了。平日总是听说夜影天狼军如何神秘如何恐怖,还以为是讹传讹,并不服气,今日一见,才知道所言非虚,不由得生出恐惧之心,好久才道:“天哪……这还是人吗?!” “奇怪,她怎么也有刑天战士……”倾城心中也掀起了波澜。自从魔龙大战之后,魔女谬斯及其党羽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了,久得几乎让倾城忘记她们的存在,可刑天战士的再次出现却触动了他的神经,使他回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而狼仙姑的身份,也越发扑朔迷离了。 倾城甚至开始怀疑她就是谬斯本人乔装改扮,难怪初次见面就会生出似曾相识的古怪感受。也只有无所不知的魔女谬斯,才会对他的境遇了如指掌。 这样一想,倾城不禁紧张起来,假如狼仙姑真是谬斯的化身,便是八个黑星捆成一把也不是她的对手,红巾马贼团怕要大难临头了。 然而战局却并不像他预料的那样出现一面倒的局面。刑天战士的不死之身的确给红巾马贼团带来了不小的混乱,巨剑在战场上布下了铁的帷幕,一次冲锋过后,四十多具头缠红巾的尸体留在河滩上。 然而黑星很快就稳住了阵脚,他下令残余部队分成两队,成犄角形守住村口,刑天亲卫军的进攻也被阻断——红巾马贼开始发射藏有强烈腐蚀性液体的毒箭,不死之身的刑天战士也耐不住强酸的腐蚀,特别是眼睛,只要溅进去一滴酸液,即便是刑天战士,也会立即失明,失去战斗力。 狼仙姑见好就收,下令亲卫军撤退。黑星却不甘受挫,一马当先,尾追上来。这个瘦小干枯的马贼头目像只飞进狼群的蚊子,穿梭于刀光剑影之间,毒刀?美女蛇轻盈的飞舞着,盘旋着,不失时机的摘下近卫军战士的头颅。 树上的倾城此时已经否定了原先的推测,狼仙姑不可能是谬斯。在她身上,倾城感觉不到那种压迫性的魔力。 河滩上又留下了十数具尸体,独眼龙黑星发出尖锐的口哨,率领马贼团向村口靠拢。李璧华紧张的说:“大师兄在叫我,我得下去了。郎君,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喔。”说罢吻了倾城的脸颊一下,匆匆去了。 倾城放弃了趁机逃走的机会,这树对现在的他来说实在太高,冒然跳下去,摔断腿可怎么办? 李璧华迎上了黑星,两人激烈的争吵起来,倾城竖起耳朵,只能听见只言片语。 狼仙姑追上来了。黑星只好暂时停止了争吵,策马迎上前去,拿剑一指狼仙姑,喊了一句话。倾城猜得出,黑星提出了单挑的要求。按照佣兵们不成文的规矩,狼仙姑要是不肯应战,不但从此名誉扫地,连自己人也不会承认她的首领地位了。 狼仙姑果然应战,飞身下马,信步走上前来,似乎早已胸有成竹了。最让黑星意外的是,她手中还提着一只大口袋——这就是她的秘密武器。 而当黑星看见狼仙姑从口袋里提出一条大蟒蛇后,脸色立刻变得惨白,眼中写满了恐惧。 只见她信手取出一张符錄,上面隐隐写着生辰八字和丝丝血痕,另有几根发丝,扎在符上。倾城瞪大眼睛看那符錄,心中明白了七八分。 只见狼仙姑将那符錄贴在蟒蛇额头,黑星顿时像是挨了一刀似的厉声惨叫,跪倒在河滩上,冷汗淋漓而下。 狼仙姑又取出一根钢针,刺在符上,黑星感同身受,痛的抱着脑袋满地打滚。李璧华看得目瞪口呆,不禁倒吸了口凉气。没想到狼仙姑如此歹毒,为了对付黑星,竟施展出早已失传多年的“替身锁魂”秘术,可谓用心良苦。 原来独眼龙前不久在镇上嫖妓,遇到一个相好叫做“美娃”的,很是缠绵了几日,不成想那女人早就收了夜影天狼军的钱,骗他说出生辰八字,又偷偷去了毛发血渍,交给狼仙姑,下了这“九鬼锁魂”的秘法。 凡是毒仙师高阳门下,都要修行“毒母化身”大法,修行之前,先收罗了许多毒虫蛇蜈蚣之类,炼制蛊精,蛊精成型之后,就与本命元神合而为一,成了第二化身,最是性命交关。 狼仙姑施展的“九鬼锁魂”,就是用与独眼龙黑星本名蛊精同类的毒虫作为“替身”,只要对替身施加伤害,蛊精本体也会受到相应的伤害,而作为宿主的黑星,当然也无法幸免。 只见狼仙姑右手提着那蛇,左手一挥,又有八根钢针现在掌心,出手如电,依次刺进蛇头,每刺进一根,黑星就吐血一口,待到七根钢针用毕,他已经奄奄一息了。 狼仙姑正要刺下最后一根针,忽见独眼龙猛然一跃而起,仰天长啸。啸声直达九霄,震耳欲聋。狼仙姑微微一愕,手下失了准头,那针竟刺偏了。黑星侥幸逃脱一劫,长啸一声,飞马遁走。 狼仙姑不觉暗叹可惜,只要刺下最后一根,“九鬼锁魂”发动,黑星难逃一死。这遭布下了周密的计划,尚且没能除掉他,往后再想得手,更是难上加难了。 独眼龙黑星受了重创,落荒而逃,李璧华没了蛊精,十分本领只剩下五分,自知不是狼仙姑对手,眼见大势已去,只得也走为上策。脱离了队伍,悄悄朝着倾城藏身的那棵大槐树跑来。 哪知狼仙姑一早就盯紧她了,带着副官远藤追杀上来。李璧华不知道黄雀在后,失魂落魄的来到槐树下,大声道:“郎君,我来接你了!”遂飞身跳上树来。 身子尚在半空,忽听见身后刀风破空袭来。原来背后的狼仙姑发现倾城藏在树上,决意除掉已经失去利用价值李璧华,趁她不备,掷出弯刀偷袭。 这一切倾城都看在眼中,本来在狼仙姑偷袭之前,他就想提醒李璧华小心,可是当他无意间瞥见狼仙姑投掷弯刀的独特手法后,顿时心头剧震,惊诧的说不出话来!直到飞刀出手,才情知不妙,慌忙探手推开李璧华,险之又险的躲开了偷袭。 弯刀擦肩而过,滑过一个狭小的弧线,回转过来,深深切入两人脚下的树干。 倾城却仍未自震惊中苏醒过来,心中纷乱如麻。掷刀的那一瞬,狼仙姑的身影竟神奇的跟另外一个他所熟识的形象重合了。 李璧华险死还生,兀自心悸,瘫软在倾城怀里呻吟道:“郎君啊,刚才可吓死我了……” 话音未落,忽觉得脚下一震,被树干折断了,连同树干一起掉下去的还有一脚踩空的倾城。 “郎君——”李璧华锐声尖叫,伸手去拉倾城,却只扯下一片衣袂。李璧华惊怒交集,眼前顿时一黑,险些昏死过去。含泪跳下树去,狼仙姑的佣兵团也已经杀到,几乎就在她落地的同时,滚滚铁骑就把她淹没了。李璧华四下张望,金戈铁马却迷了她的眼,放声呼喊,也不见倾城答应。 绝望之下,李璧华悲啸一声,哭喊道:“狼仙姑,我要你偿命!” 双袖一展,单足点地,陀螺也似的飞速旋转起来,无色无味的毒烟就在衣袂纷飞的舞步中扩散开来,一具具尸体倒在她的身旁。 狼仙姑默默注视着疯狂的李璧华,旋即下令撤退。 “小姐,我们应该围拢那疯女人,一起放箭,准把她射成马蜂窝。”有人建议道。 “算了吧,”狼仙姑摇头叹道,“她已经够可怜的了。” 第七章 雷神骑士 再说那日倾城失足摔下来,脑袋撞在树干上 ,立时失去知觉。仿佛一脚踩空,陷入到无穷无尽的黑暗泥淖中去,唯有噩梦相伴。 一会儿梦见李璧华血淋淋的尸体,转瞬又梦见狼仙姑摘下面纱,现出让他不敢置信的真面目…… 昏迷期间,时间就像弹簧,快一阵,慢一阵,到他醒来,先是认为自己只不过眨了下眼睛;翻身坐起,头痛欲裂,遂又醒悟已经在昏迷中滞留了很久,手脚不听使唤,好像一下子变成了衰弱的老人。 略略定了定神,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羊皮卡垫上,四周的陈设很简陋,而且陌生。倾城仔细回想,终究不知身在何处。 不一会有人进来,竟是小姑娘玉玲儿。玉玲身后跟着一位留着八字胡的鹰族老人,拄着拐杖,不停的用袖子擦眼角,溷浊的眼睛里噙满淡黄色的黏液。 玉玲儿张口叫那老人爷爷。倾城知道他是本地的村长,忙起身行礼。 老人眯着眼睛打量倾城,久久没有开口。玉玲儿站在他背后,神情局促,偶尔偷偷瞥倾城一眼,一碰到他的目光,立刻低下头。 “外乡人,告诉我你的名字。”老人终于说话了。 倾城曾跟破戒那伽学过玄武话,不但官话说得流利自如,老人夹杂了不少当地土话的方言也能大致听懂。“尊敬的老人家,小女子姓叶名小倩,本是朱雀人氏,在边境遭遇马贼,不幸被俘,辗转逃到贵处,已经是举目无亲、无家可归了。”为了隐藏身份,他只好再次施展“逆转阴阳”心法,女人的身份固然危险,却更能引人同情。 老人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又问:“这么说,没人知道你在我们火犁村啰?” “红巾马贼和夜影天狼军都以为我在对方手中,决不会再来骚扰火犁村,”摸摸头顶尚未痊愈的伤口,倾城恳切的说:“所以,请您允许我留在这里养伤。” 老人咧咧嘴,两片枯叶般的嘴唇扭出一个暧昧的微笑。“既然没人知道,你就安心住下吧。” 如同来时那样,老人拄着拐杖离开帐篷,随后进来两个卫兵,给倾城戴上手铐、脚镣,拖出帐篷,关进一间石头房子里。卫兵在门外巡逻,时刻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倾城终于明白村长不怀好意。可事到如今急也没用,索性安心住下。好在村里人也没有亏待他,一日三餐好吃好喝,还专门派了玉玲儿服侍日常起居。 三天时间转眼过去,头上的伤已经痊愈。连日来倾城百般打探,从玉玲儿口中大致了解到当日他昏迷后发生的事。 那天掉下树后,李璧华为了救他,陷入夜影天狼军的包围,生死关头,幸亏独眼龙黑星带着汇合了增援部队的红巾马贼团及时赶到,为报“九鬼锁魂”之仇, 与夜影天狼军展开鏖战。 两军混战了一夜,正是双方都疲惫不堪的时候,又有一支部队来到了火犁村附近。 黑星和李璧华都以为那是对方的援军,生怕寡不敌众,不约而同的收兵退走。混乱之中也顾不得找倾城,于是昏迷不醒的他就这样被打扫战场的村民捡回来了。 至于村长为什么要把他软禁起来,玉玲儿也揭开了谜底——原来他是被村长当成了献给雷神大人的礼物。 玉玲告诉倾城,雷神大人是大草原上所有男子汉的偶像,他曾经是玄武最强大的骑士,现在是玄武最强佣兵团的领袖。那支惊走独眼龙黑星和狼仙姑的部队正是雷神骑士团。不久之后,他本人也将在莅临火犁村。 每年这个时候,雷神大人都要带着军队长途跋涉,前往东南方的雷泽过冬。火犁村正是部队的必经之路。经过了漫长而艰苦的旅行之后,他们要在这里稍事休息,补充粮秣。 对附近的村民来说,雷神大人即将到来的消息不啻于福音。他是这个冬天里草原上最优秀的猎手,他忠实的佣兵们有着鹞鹰一样犀利的眼神猎犬一样敏锐的嗅觉,最狡猾的猎物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与别的猎人不同,雷神大人会事先向猎物们发出通谍。 他不怕他们逃走,因为他的猎物不是野兽而是盗贼,他们有巢穴和山寨,他们甚至还在乎名誉和地位,他们一辈子只能胆怯一次,那一次之后他们就失去在大草原上抬起头做人的权利了。 迦林江畔的盗贼团伙都清楚雷神大人的到来意味着什么,从秋天开始,他们就在筹集一笔巨款,当然不是准备冬眠,那是献给雷神大人的年金。 多年来,“猎物”们曾经以各种方式反抗年金制度,然而这些尝试无一例外的遭到了雷神大人的血腥镇压。 雷神大人用暴力在盗贼王国中确立起至高无上的统治权,然而他却拒绝接受“国王”的称号,声称自己不过是盗贼们的“征税官”,因为年金的一半将被用来接济穷人。这也正是村民们欢迎雷神大人到来的重要原因。 雷神大人的军队与其他佣兵团的另一个不同之处在于别的佣兵团扯下军旗藏起纹章就会变成强盗,而雷神大人从来不抢劫平民,他只对黑吃黑感兴趣。 所以你无论在哪里遇到雷神大人,总会看见一队身着各色服饰操着各种语言有着各种肤色的商旅尾随着他的部队。 商人们从文明世界里带来了不可思议的玩意儿。乡下人黄澄澄的金币换成了彩色玻璃球万花筒风铃和各种弹簧玩具,从而使孩子们在寒冷的冬季里乖乖坐在火炉旁。这也是村民们欢迎雷神大人到来的原因之一。 刚才我说了雷神大人的到来给村里人带的好处,可是你要知道雷神大人并不是十全十美的菩萨,所以他的到来对某些人而言同时也意味着灾难。接下来我就要说雷神大人带来的灾难了。 距离灾难最近的人,也就是叶小倩姑娘,现在正踩着椅子掂起脚尖扒着小小的天窗向村口眺望——那里已经变成了临时市场。 商人们兜售着各式各样的生活用品和华而不实的小东西,披着纱巾的女人们一手牵着小孩一手死死抓住男人的钱袋,虔诚的凝视着一匹花布或者镀金项链。 一队骑兵从石头牢房前经过,他们穿着华丽的马靴和马裤,软铠上纹着酷似“闪电”的纹章。打头的青年在窗口发现了那双美丽的蓝眼睛,惊讶极了。 一个同伴高声说:“跑得快,你怎么了?你的表情活像刚刚生吞了一只青蛙!” “那房子里住着一位美丽的姑娘!我刚才看到了她的眼睛,象牧马河水那么清澈!”名叫“跑得快”的青年说。“说不定她还是位公主呢!”同伴们哈哈大笑:“真可惜,明天晚上雷神大人就要吃掉你的公主啦!” 每年这个时候,雷神大人就会预先派人通知火犁村及其附近的十三处村落,务必选一个最美貌的少女供他享用。 那些被充当祭品的女孩子只有机会伺候雷神大人一晚,事后只有很少一部分被送回来,大半脸上留有伤痕。 今年轮到火犁村提供祭品。玉玲作为当地最美貌的姑娘,毫无争议的被推选出来。虽然她是村长的孙女,可这并不能帮她逃脱厄运。 雷神大人比狐狸更狡猾,比毒蛇更多疑,没人敢在他面前耍花招。他早就知道玉玲儿是火犁村最漂亮的姑娘。假如到了规定的日子见不到玉玲儿,雷神大人会把火犁村从玄武大陆的版图上彻底抹掉。 “叶小倩”的出现改变了玉玲儿的命运。现在她是火犁村最漂亮——甚至是全玄武最漂亮——的姑娘了,她将顶替玉玲儿,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听了玉玲儿的诉说,倾城一叠声的叫命苦。刚刚逃出红巾马贼毒手,不料又碰上个大色魔。回想起来,阿楠也是玄武人来着……奇怪,玄武怎么竟出这班下流胚子!想到阿楠,不觉心中一动,忙追问雷神大人的来历。玉玲儿却说不知。 倾城平生最恨两种人,一是变态,一是色魔。雷神大人两样全占,自然成了他眼中最最可恨的家伙。心想虽然散了功力,好歹还有魔法可用,倘若将计就计暗中行刺,说不定可以置于死地而后生,更可替村民除去一害。 于是对玉玲儿道:“我不会逃走,你也不用再担心没人当替死鬼了。你告诉村长,等到献祭那天,我一定去见雷神大人。” 玉玲儿祖孙感恩戴德不提。翌日黄昏,雷神大人的使者进村了。 事到临头,倾城不免有些怯阵。心想,我现在功力全失,万一杀不掉雷神,反而落在他手中可怎么办?万一他是那种男女通吃的败类……他现在已经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玄武人了。 原本还盼望李璧华、狼仙姑回来找他——倾城是宁可被人当猪仔卖,也不愿跟变态色魔打交道——左等右等,始终没有音信,只得死心。任由村民把她打扮的花枝招展,送去见雷神的使者。 临行前玉玲儿哭着送她上马车,还送了他一面小铜镜。这是本地的风俗,姐姐出嫁,妹妹就要送一面小镜子,取平安、团圆的意头。 倾城收下那镜子,见她真情流露,心中倍感酸楚。暗忖次去凶多吉少,就把仅存的家当——青龙魔戒——交给玉玲儿。“万一我有不测,你就想办法把这枚戒指交给毒观音李璧华,拿这戒指为信物,去朱雀凤凰城找春江水月,拜托水月殿下替我报仇。”(果然交给李璧华——所以后来李璧华才去苍天王宫找阿楠,再次与倾城相遇) 交代后事的刹那,首先想到的竟是水月。倾城终于恍然大悟,在自己内心深处,最重要的人始终还是水月。 玉玲儿揉揉哭红的眼睛,狐疑的问:“春江水月是谁,这么厉害,连雷神大人都不怕?” 倾城长叹一声,怅然说道:“她是……”到底是什么,说不清,道不明。倾城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对水月一无所知,也许熟悉到了极限就会变成陌生。 忽见金锁儿鬼鬼祟祟的走来,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戒指,一脸羡慕。话锋一转,声色俱厉的说:“春江水月有通天彻地的能耐,你若敢私自扣下戒指,不肯帮我转达,她有千里眼看见,有顺风耳听见,身在千里之外,瞬息之间,便可飞剑取你首级、杀你全家!” 玉玲儿吓得磕头立誓。金锁儿也吓哭了,不敢再打戒指的主意。 幽幽的骂了句“虎落平阳被犬欺”,倾城无可奈何的上了马车。雷神大人的使者亲自驾辕,返回骑士团营地。 一路无话。 雷神大人的部队就驻扎在上次红巾马贼和夜影天狼军交战的河滩处,倾城远远望见周密的哨岗严整的营帐,禁不住暗自赞叹,这才是真正的军队!与之相比,红巾马贼不过是乌合之众。 两名骑士迎了上来,倾城本没留意,等他们一开口,忽然感诧异,仔细一看——竟是神奇无比和无比神奇两兄弟,顿时大惊。 又见他们跟驾车的使者谈笑风生,转念又想,说不定他们是雷神大人的朋友,不如请他们救我……哪知那两个家伙嘻嘻哈哈的说了阵话,扬鞭飞马,一溜烟的跑掉了,压根就没听见倾城的呼唤。气得他顿足大骂。。 车夫听见他喊叫,回头笑道:“妹子别怕,我有一个法子,管保你这趟有惊无险。” 倾城忙问是什么法子,那人却卖起了关子,说“这不能随便说,除非……”除非如何,不肯说了。 倾城心里骂遍了他祖宗八代,却不得不装出副羞羞答答的神情,求他快说。 那人嘿嘿一笑,怪不好意思的说,“除非你叫我一声大哥。”倾城松了口气,甜甜的笑道:“大哥请发发善心,救小妹一命吧。” 那人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脸立刻红了,嗫嚅道:“我叫跑的快。” “跑的快?”倾城笑道:“这名字怪有意思,你跑得很快么?那,以后我就叫你跑大哥吧。” 跑的快一叠声的说“不敢当!不敢当!这绰号是我们老大给我取得,大伙儿叫惯了,本名反而不常用。” “你跑得很快吗?”倾城好奇的问。 跑得快告诉倾城,他本来有个挺不错的名字,维灵,也就是小牧童的意思。他的父亲是苍天皇室的马夫,他从生下来就跟马混在一起,同吃,同睡,到了十二岁,他就开始了牧童生涯,成了皇室牧场最年轻的马倌。 “维灵”这个名字一直用到十四岁。那天,他跟父亲上山打猎,一只豹子突然跳出来,跟他们的猎犬对峙。 父亲不认识豹子,把他当成一只巨大的山猫了。他笑着跟儿子打赌,说他们的猎犬将在第三个回合咬断“山猫”的喉咙,维灵认为恰恰相反。 事实证明维灵是对的。猎犬在第三回合被豹子咬断了脖子。维灵的父亲非常生气,他天真的以为可以把豹子生擒、驯化,用来顶替猎犬的空缺。他抖开套马索,想在儿子心中从新树立起因为打赌败北而受到损害的威信。 豹子对这位一厢情愿的主人露出锋利的牙齿,它咬断了套马索,又顺着绳索咬断了他的胳膊。 豹子叼跑了父亲的手臂。 出于对父亲的忠诚,维灵奋力追赶。豹子在长跑这项运动中显然没有接受过其他动物的挑战,对维灵的壮举感到异常惊奇,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它给了少年维灵这次机会,一人一兽,在荒山野岭中开始了马拉松赛跑。 维灵追着豹子,足足跑了两天两夜,他翻过几道大山,穿越森林,渡过草原,把豹子追赶得几乎快累死。 第三天黄昏,豹子终于认输了,它吐出维灵父亲的胳膊,带着一身的疲惫和沮丧走向峡谷深处,从此销声匿迹。 多年以后,有人在峡谷中发现了一具豹子骸骨。它死在洞穴里,峡谷出口处一人多高的荆棘丛证明了它后半生再也没有踏出谷外半步。 维灵带着父亲的胳膊原路返回,在三天前与豹子搏斗的地方,他没有找到父亲,却发现了一队皇家骑兵。 维灵去找骑兵队长,问她有否见到他的父亲。他告诉队长,他的父亲少了一只手臂,就是他从豹子口中夺回的这只。 队长说,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可在这之前,你得先告诉关于那只豹子的事。 维灵只好把追赶豹子的故事复述了一遍,在确信他没有说谎后,骑兵队长告诉维灵,在你走后不久,你父亲就在追寻你的路上被狼吃了。 骑兵队长告诉维灵,她听说山里出了豹子,特地来看看豹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可是现在她已经对豹子没兴趣了,她说,我开始对你感兴趣了,小伙子,告诉我你的名字。 “维灵!” “不,不是维灵,这个名字会让你永远长不大!从今天起,你就是‘跑得快’——苍天汗国见习骑士‘跑得快’!”十年前,皇家骑士团长楠?帝释天如是说。 “很精彩的故事!”倾城拍手赞道。 跑得快笑嘻嘻的说:“你这姑娘不错,长得漂亮,嘴又甜的紧,老大一定舍不得欺负你,骑士团里男女老少全是兄弟姐妹,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你也叫我‘跑的快’好啦。” 《‘文》倾城故意逗他:“不喜欢我叫你大哥吗?” 《‘人》跑的快支支吾吾的说:“这个吗——倒也不是!不知怎么着,你一这么叫,我就心惊肉跳,气都穿不上来!”又忿忿的道:“真他妈的奇怪,老子见过的漂亮女人也不算少,从来没这么窝囊过!”说罢抖了个响鞭,似乎聊以发泄怨气。 《‘书》不一瞬到了驻地,跑的快特别关照倾城:“不管雷神老大对你做了什么,切忌忍辱负重,万万不可开口求饶,更不可以哭闹!” 《‘屋》倾城奇道:“你们老大不是虐待狂吗?大凡虐待狂,都喜欢听人哭喊求救,他却与众不同,可怪别致。” 跑的快答道:“是不是虐待狂,我不知道,反正,每年这个月老大的大姨妈驾临那几天,少不了糟蹋个把姑娘,根据我的经验,凡是又哭又闹的,都是竖着进来横着出来,安安静静的就没事,不但事后平安回家,还得了一大笔赏钱呢。” 倾城更加不解:“横着出来?是被杀掉么?还有,大姨妈是什么人 ?[-99down]” “老大从不滥杀人,只是喜欢划破美人的脸,那些抬出来的,就是脸上挂彩的啦!至于大姨妈--”跑的快脸一红,搪塞道:“这是你们女人的事儿,干吗问我啊!”不再说话,催马横穿营地,来到一处温泉浴场。 玄武大陆地壳不稳定,火山带分布很广,几处著名的火山口历史上曾多次爆发,至今仍不稳定,特别是中部地区,有着丰富的露天地热资源,温泉特别多。 马车在一个临时搭起的帐篷前停了下来,跑的快搀扶倾城下车,低声嘱咐:快进去罢——记住不要哭闹,雷神大人最喜欢划破美人的脸,可是你不哭不闹,她就不会欺负你了。” 站在帐篷外,倾城还在纳闷:划破美人脸……这变态嗜好为何思曾相识,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一个人,禁不住失声惊叫:“难道是她?!” “谁呀?还不快进来伺候……”温泉内,雷神大人懒洋洋的唤道。倾城满腹狐疑,推门进去。水声淙淙,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悠然自得的仰躺在温泉中,正好整以暇的望着门口的倾城。 定定望着氤氲缭绕中的**女子,倾城瞠目结舌,久久说不出话来。强忍着尖叫的冲动,他试探的问:“天哪!阿楠……真的是你?” 哗--那人倏的自水中站起,动作如黑豹般敏捷优雅。“叶--美--”一语未了,人已风驰电掣的飞出温泉。 倾城只觉得水花飞溅,恍若沧海怒潮劈面而来,内中夹杂这一条健美的身影,等他侧脸山避开浪峰,再次睁开眼睛,一双强有力的臂膀,已然紧紧环住他的腰身。阿楠阳光般活力四射的麦色肌肤,就那么湿润、火热的紧贴着他,那种深沉厚实的压迫力,仿佛有生命一般,逼得他喘不上气。 “喂、喂、喂--我不是作梦吧?叶美人儿,你真的来找我了!”楠?帝释天还是那幅不知该说是天真抑或白痴的脾气,抱着倾城风车似的转着、跳着,虽不很美,却魅力十足的面庞因喜气洋洋而略显稚气,乌黑蓬松的短发挂满水珠,仿佛装饰了精美的宝石,一甩头,就是一道曼妙的彩虹,说不出的洒脱。 “哎呀呀,叶美人儿,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要是再不来,我真要骂你没良心啦!” “哎呀呀,死阿楠!三年没见,想不到你还是那么有活力还是那么变态啊!” “嘿嘿,少说废话!先亲一个——”楠?帝释天足足比他高了一头,倾城正低头擦迷进眼睛里的水珠,她只好亲亲他颈子。深感不尽兴,便抱着他跳进水池,笑嘻嘻的说:“宝贝儿,一路辛苦啦!什么也别说,先陪我洗个鸳鸯浴罢!” “这台词应该由我来说,你这个脑壳进水的家伙!” 第八章 踏雪乌骓 “亲爱的叶美人儿,你怎么穿了我的衣服……” “我记得有留下内衣呀。至于外衣,你可以穿我的嘛。” “笨蛋!本大人平生最憎恨裙子——而且那也太小啦!快还我衣服!” “你没发现我穿铠甲更帅气吗?” “算了吧小鬼!你现在活像只蹲在水桶里的松鼠!不想挨揍的话就乖乖还来!” “是吗?那你就出来追松鼠吧!” “……你以为我不敢?” “哟嗬~大家快来看哪~~伟大的天骑士、雷神骑士团团长楠?帝释天阁下即将演出千载难逢的裸奔实况,快来看哪~” “亲爱的叶美人儿啊,难道你真的狠心欺负弱小可怜的我?” “阿楠,你要是还当自己是女人就别在穿这种铁疙瘩似的骑士铠!想要衣服也行,只要你保证今后不再叫我叶美人。要知道,任何有良知的男子汉都不甘心忍受这种侮辱。” “男子汉?你?!我宁可穿裙子!” “喂,听我说,阿楠,你不能这么任性……” “你等着!出去再收拾你!” “哈……哈哈,阿楠,长裙穿在你身上都变成超短裙啦。真的很难看——” “就穿!就穿!出去揍扁你!” “……哎唷……这鬼铠甲好重啊!” “喔哈哈~七十五斤的镔铁骑士铠,穿着它,你只配跟蜗牛赛跑!叶美人儿~我要出来啦!你~是~不~是~很~着~急~很~害~怕~呀?喔哈哈哈哈~~” “阿楠,我的朋友,要知道,这只是个玩笑。现在就把铠甲还给你,让我们把那些不愉快的误会忘掉吧!” “不要嘛~人家就是想揍你!” “请务必再考虑一下罢!你肯定有更好的选择。” “除非……除非你进来帮我穿衣服!” “这个……男女授受不亲,小姐请自重……” “穿裙子!穿裙子!揍扁你!揍扁你!” “算了……我认输。” “叶美人儿你真好!” “哼……” 哑婆婆颤抖的手指护着灯草,白色石英与灰色的铁片撞击,火星从撞击处飞溅出来,落在灯草上,愉快地燃烧了。这个瘦小的老妇人痴痴盯着火光,脸上露出舒适的笑意,她把烛台放在灶台上,给匆匆赶制的白狐大氅缝上最后一针。 这件华丽的冬装当晚就穿在倾城身上了。当楠?帝释天与牵着他的手出现在雷神骑士团的餐桌上时,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身上。惊叹汇成了潮声。他们在为倾城的美貌惊讶之余也没忽视阿楠脸上难得一见的微笑。 跑的快先注意到倾城脸上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长长松了口气。“大人今天看起来很特别,笑得像个孩子。” “因为她本来就没长大啊,跑的快,能否帮我介绍一下在座的诸位?在这之前,请先把这两头类人猿从我身上拉开。” “师父啊,您怎么能这样诋毁为你流下思念之泪的弟子?”无比神奇用饱受伤害的眼神注视着倾城。 “是这样吗?误把类人猿列入门墙的我才更应该痛哭流涕吧?” “师父,你老人家对无比神奇的评价真是一针见血深得我心啊。” 神奇无比谄笑道。 “难道你不明白‘两头’是什么概念吗?” 无比神奇怒目相视。 神奇无比狡猾的笑了。“好兄弟,在这方面你总是一个顶俩。” 两位骑士队长的到来迫使他们结束了争吵,他们是久违了的“无聊”和“废话”,和三年前相比,他们唯一的改变或许就是更罗嗦了。 楠决定用食物塞住部下们过于活跃的舌头,提前敲响了开饭的铜钟。这个颇具贵族气的小仪式由她的女仆哑婆婆来执行,受到老太婆淡漠而虔诚的神态的感染,骑士们也都收敛笑容正襟危坐。 女骑士们端着餐盘走进来了。她们裸着大腿,小腿戴着小牛皮护甲,结实的**藏在华丽的胸甲下。不禁在餐桌旁,你同样可以在马场和战场上发现她们的倩影。 这些年轻的姑娘都曾是献给楠的祭品,因为服侍得体,楠准许她们保留着美丽的容貌。出于对流浪生活的热爱,她们自愿留下来,成为骑士团中的一分子。在这里,她们至少不用担心自己在父母和媒婆眼中等价于几头羊。 食物很丰盛,最先上来的是羊奶和烤肉,然后是大罐大罐的烈酒。主食是青麦无酵饼和烤马铃薯。辣酱和青葱是最好的作料。 这些东西在每个人面前堆得像小山一样,每个人都尽量往肚子里多塞。一整天的行军,大家都饿坏了。 倾城在吃饭的同时不得不与十个以上骑士进行谈话,委实不堪重负,后来干脆不管人家问他什么,一概嘿嘿傻笑。 商人们也来了。他们总是很准时的出现在餐桌旁,总是吃的最多,吃完之后也总是擦擦嘴巴就走。 骑士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倾城却觉得很奇怪。 开始的时候,倾城以为商人们已经付给骑士团伙食费,而当楠声称并没有从商人们手中得到哪怕一个铜板之后,他就觉得很不可思议了。 席间阿楠特地向商人们介绍了倾城,说他是雷神骑士团最尊贵的客人。商人们就破例赠给他一件礼物——一艘廉价的玻璃船模型。 晚宴结束后,倾城问阿楠:“你有邀请他们吗?” “需要邀请吗?”阿楠不理解他为何有此一问。“他们跟我们走一路,不来这里吃饭,又能去哪里?” 倾城说:“你为什么不向他们收稅?” 楠耸肩一笑 :“我没想到。” 倾城说:“你应该向他们征税。应该征收他们全部收入的五分之一。” 楠只好说:“那就从下次开始吧。” 倾城说:“我认为应该从现在开始,五分之一的保护费,十分之一的向导费。法律会给你带来更多的财富和威信,但你必须坚决的执行它。” 楠有点生气了。她说,“商人不是强盗,他们得到的只是应该得到的,他们没有罪。你为什么非要逼我抢走他们的血汗钱?” 倾城冷笑道:“因为他们来自朱雀。” 楠诧异的问:“朱雀?” 倾城说:“他们来自朱雀,却送了我一只玻璃船。他们送了我一只玻璃船,却撒谎说那不是玻璃是价值连城的‘冰雪宝石’。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冰雪宝石,那不过是廉价的玻璃!那种玻璃船在帝都大街上到处有的卖,最多值十个铜板。他们送给我值十个铜板的玻璃船,却撒谎说那破玩意是无价之宝,这不是摆明了当我们是傻瓜吗?人家当你是傻瓜你还替他说话那就真是傻瓜了。那些骗子把玻璃和塑料带到玄武来,对人说是宝石是龙皮。用一文不值的垃圾骗走大把大把的金币银币,他们是强盗中的强盗。你成了强盗劫掠的保护人。更可笑的是你居然没有捞到半点好处。你要是不狠狠敲他们一笔就是怙恶不悛。” 楠静静听他说完,面无表情的说:“假如他们认为能从我身上捞到好处,就由他们去吧。这种事情我才不在乎呢。” 倾城叹道:“可你总该替骑士团着想吧。对没有国籍的流浪佣兵来说,钱永远不会嫌多。只要你又足够多的钱,就可以让战士们丢下这笨重的铁甲生锈的刀枪换成最精良的装备,可以扩充军队,可以购买领地,可以修建城堡,只要你愿意,你甚至可以买下这个国家成为至高无上的君主!”他身子前倾,用一种充满蛊惑的挚情凝视着楠。他的眼睛变成了纯净的红色,那是熊熊燃烧的欲望之火,是征服者的野心。 楠几乎被他说服了。 她发现了自己内心的冲突, 变得局促不安,也许是为了掩饰复杂的心绪,她把拒绝直接摆在脸上了。 “我当然会考虑,但是不一定非要用你的方式。这么多年我们一直过的很好,将来也一样!此外,我可不喜欢你用命令的口气跟我说话!”楠傲慢的说道。天骑士的尊严战胜了突如其来的诱惑,这胜利来得如此艰难,楠问自己,如果倾城再次对她说出同样的话,她还能拒绝吗?她心里发冷,不由打了个寒战。 倾城恍然大悟:“原来你根本就是故意针对我。” 楠站起身来,冷冷的说:“这样理解也未尝不可。总之,在我的军队里,再也不希望听见野心家的声音!”叹了口气,她惋惜的说:“叶美人儿啊,我真没想到你脑子里竟会有如此疯狂的念头。三年前的你,可比现在可爱多了。” 倾城冷笑道:“让该死的叶美人儿见鬼去吧,阿楠,你不配当骑士团的领袖!” “那你就试试看能否赶我下台吧,叶美人儿!在玄武,在草原上,除了夸夸其谈你什么也做不到!”楠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帐篷。 前进!前进!再前进! 日复一日,雷神骑士团朝着温暖湿润的雷泽地区进发,把来自北方的寒流甩在身后。 这支年轻的军队里随时随地洋溢着歌声与欢笑。今年他们已经赚到了足够的钱,至少在这个冬季里,战争和死亡不再是他们的伴侣。帝国历122年的最后一个月里,只有阿楠和倾城之间仍保留着寒冬的痕迹。 整整三天,他们一句话也没说。楠不是小气的人,她一开始就觉得为这点小事闹到这个地步实在不值。可要让她主动找倾城谈和,却又委实放不下面子。 她曾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找倾城出来单独谈谈,冰释前嫌。不知道无心还是有意,倾城却始终没给她独处的机会,白天晚上他都跟便神奇兄弟、无聊、废话、跑的快等人混在一起。他现在已经完全把自己融入骑士团了,并以其超人的魅力赢得了骑士们的友谊。 尽管冷战维持至今,阿楠却始终未曾让倾城离开她的视线,行军的时候洗澡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她总是把脸朝着一睁眼就能看见他的方向,不仅因为牵挂,更因为不安。 她不喜欢倾城距离她的部下太近——这让她平生第一次感到嫉妒的滋味。除此之外,她也担心倾城不怀好意。她现在终于明白,假如倾城真的想瓦解她的军队,那么他现在就已经做到了。 这天晚上,楠又把自己灌醉了。 她已经连续三个夜晚靠酒精麻醉才能入睡,虽然过去的日子里,她也经常依赖这种火辣辣的液体麻醉神经,驱除内心的空虚,可却从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需要。 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想让自己恢复原装,以往遇到不开心的事,只要大醉一场,一切就都过去了。可是现在却没那么容易了,让她不开心的根源是个活人,就算她酒醉醒来,他还是在她视线里东游西逛,仿佛在反衬她的愚蠢。 楠有时候真盼着自己发次酒疯,然后把倾城痛打一顿,那样的话心情会舒畅很多吧?可是她喝醉的时候又偏偏最不能动手——下手太狠,怕把倾城打死。每当意识到这一点,楠就会从内心深处生出一种疯狂而压抑的欲望:还不如让他喝个酩酊大醉然后痛打我呢…… 这念头给她的自尊心注入了神奇的毒剂,在被倾城**的幻想中,她首先感到了自尊心瓦解的羞怒感,之后一副不存在的画卷把她迷住了:她,楠?帝释天,拥有无穷力量的女人,至高无上的天骑士,掌握万人命运的骑士团长——跪在——他,叶倾城,美丽而优雅的男人,有着**一般的气质和三种颜色的眼睛,失足跌下天堂的堕天使——面前,被**,被蹂躏……**的身体,羞耻,遍体鳞伤,鲜血淋漓,伤口,布满细微刀痕的皮肤与肌腱,火红细腻的纤维,血管,蠕动,异国美少年魅惑的香气,红艳艳的罂粟花,朦胧迷幻忧郁沉醉的堕落,痛楚,呻吟,求饶,跪拜……短发、长腿、佩剑的少女走进大哲寺骑士圣殿,宣誓,忠诚,宣誓,信念,宣誓,狂热的宣誓……大僧官主持仪式,无耻的胁迫,寒冷的冰窟……完美而陌生的丈夫,让人窒息的相处,**,冷淡,匕首刺入肉体,拒绝继续,分裂……死神——美丽优雅的仙女,像春天的泉,像妹妹一般的仙女,却有着男人的性器……静谧湖水般的微笑,飘在风中的长发,妖气森森,遁入魔道的妖冶唯美,天使还是魔鬼……迫近,迫近,迫近,撕扯我的头发,可以让我痛苦,让我哭喊出来,假如你愿意……凶暴的进入我的身体,让我的灵魂尖叫,岩浆融化了身躯,胃抽搐,心脏跳出来了……口渴…… 画面模糊,蜕化成支离破碎的、无意义的符号,渐渐淡出脑海,在冷汗与心悸之中泯灭。楠感到口干舌燥,身体发出警报,强烈需要水分。她走出帐篷,来到喧嚣的人群之中,大口喝酒,喝了很多,还是渴,她知道,自己身上真正需要灌溉的器官绝不是胃,是灵魂。 这天晚上,楠的心情一如既往的坏。 她决定把自己灌醉,于是开始喝酒,后来觉得心情沉闷,很想出去走走。在一堆篝火旁,她看见了倾城,出奇的,他没跟骑士们在一起,支颐独自,看起来很忧郁。 楠循着他的背影走去,便在他身后驻足,静静凝视。有一堵看不见的墙横在他们之间,无法靠近。她猜倾城心情不好,可能因为自己,也可能是想念春江水月,后一个猜想让她感到不快,于是放弃了搭讪的念头,悄然走开。 途经商人们的帐篷,听见闹哄哄的笑声。楠驻足门外,呆立良久,模模糊糊听见商人们兴高采烈的谈论这次旅行的收入。那些数字是她过去所不敢想象的。后来她又听到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话。得意忘形的商人们用最刻薄的话侮辱她和她的骑士团,并用幸灾乐祸的口吻谈论着他们的工作,为了保护这些蛀虫而进行的战争,他们把她的大度当成了愚蠢。 楠叹了口气,信步走进帐篷。 倾城满怀思绪。他在回想昨晚的遭遇。 昨晚,大概也是这个时间吧,他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因为睡前喝了一点酒,胃有点难受。这轻微的不适提醒他注意到自己已经离开帝国太久了。 自从莫名其妙的来到玄武,回家的念头没有一刻离开过倾城的大脑,可在遇到雷神骑士团后,这种愿望就不那么迫切了,他觉得,只要快乐,在哪儿都一样。今天晚上,胃痛让他对现实产生了少许不满,这不满立刻膨大起来,接通了与楠?帝释天的不合,促使倾城找到了回家的迫切感。 他失去了自保能力,留在玄武太危险,假如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回帝国,后果不堪设想。不管怎样,至少也该给帝国的朋友送个信,免得他们担心。思来想去,还是应该尽快离开玄武。 他起床,出门。然后怪事发生了。 倾城回忆起昨天晚上的遭遇,心中塞满了谜团。 他记得自己带了干粮和水,悄悄走出帐篷,打算去偷一匹快马。他经过阿楠的帐篷,不由停下脚步,心中泛起一丝不忍,他知道自己不辞而别,阿楠一定会感到难过,尽管如此,他还是狠下心来,转身离去。 就在转身的瞬间,倾城突然觉察到异样的视线。 有双眼睛正在背后窥伺。 他记得自己当时下意识的朝着目光射来的方向望去,而一只冰凉的手掌却在此时搭在他肩头。 倾城的回忆在此变得模糊不清,极度惊恐的心理状态除非回到事发当场否则难以形容。 他只清晰记得那晚回忆的主干:那只手的主人,一位白衣白裙的蒙面妇人,出现在他身后,就像一株不知名的植物,突然从地上长出来。 女人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不能一走了之。”她说“一走了之”时用词很古雅,嗓音有种特别的陌生感,让你只能理解句子本身,却休想从其中找到一丝感情。 通过回忆嗓音,现在倾城可以断定她应该是位美丽的少妇,有着冷若冰霜的性情。(雷仙子娥眉) 当然,对于昨天晚上的倾城来说那女人的年龄相貌与性情都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他当时吓傻了,脱口而出的是“姐姐饶命,我不是贼”! “不饶命、就是贼。”蒙面女人一字一句的说,“你是个偷心的无赖小贼!” “……大姐,这句台词十年前就过时了。” “混账!”女人闪身抢进倾城跟前。在他肩上轻轻一摸,旋即飘身退开,负手卓立,眼中噙着冷笑。 倾城打了个冷战,感觉不太对劲儿,可就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错,直到看见那女人举起一只血淋淋的手臂。 倾城回想着那女人撕下了自己的右臂,可是他无论当时还是事后都没有感到丝毫痛楚,他曾经怀疑自己当晚所见只是那女人的幻术,可是当他现在对着篝火挽起袖子,却在肩头发现了清晰的疤痕。 很淡的疤痕,让他联想到画框里的童年。倾城相信自己肩头在昨晚之前绝对没有受过伤,那么那道疤痕的确是蒙面女人撕下他的手臂后留下的见证,可为什么伤口会在一夜之间愈合如初,只留下了淡淡的疤痕,一如十年前的旧梦? 那个晚上,手臂被撕下来之后,倾城记得那女人问他是否害怕,倾城没有回答,用残存的左手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女人说:“傻小子,你没做梦。” 倾城反问:“难道是你梦见我?” 女人以为倾城调侃自己。她恼怒了。她攥紧拳头,电流击穿了那只断臂。断臂变成一堆红色沙尘,女人一扬手,干燥的沙尘就悠悠散落在夜空中了。 “我不准你离开楠?帝释天。”女人用法官宣布判决的口吻说:“你必须留在她身边,关心她,保护她,宠她,爱她,永远!” “倘若如你所愿,楠?帝释天将在这个世界剧终前谢幕!” 女人诧异极了,眸子里爆出火花。“原来你能看到未来……”说完这句话,蒙面女人便翩然飞去了。像一只梦幻织就的蝴蝶,融化在夜空里。 倾城木然呆立,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到右臂麻痒难耐,低头一看,一只粉红色的棒状物正从创口截面钻出,缓缓蠕动。 一条虫吗? 哦,原来是新生的手臂。 一刻钟后,手臂停止了生长,除了皮肤较为细嫩,与先时并无二致。 手臂不在的时候,倾城只觉得荒诞,并不伤心,也没有害怕,可是现在,亲眼看着它长出来,倾城却开始感到由衷的恐惧。 一个神秘而陌生的女人像植物一样从地里长出来,之后又变成蝴蝶的碎片,消失在夜空,她莫名奇妙的夺走了你的手臂,又莫名其妙的还给你,她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把你留在一个女人身边,可是你却根本不认识她,这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呢?倾城问自己。 没有答案。 “君上,您还没睡啊?”无聊冲他挥手。他和废话、跑得快正围着篝火喝酒,今晚轮到他们三个值夜。 他们在马厩旁升起篝火,一直守在这里,而倾城就站在马厩前,他们距离不过五、六丈。他们处在彼此的视野之内,他们没理由忽视彼此的存在,可事实却是他们直到现在才发现对方。 “想看看马睡觉是什么样。”倾城信口答道。 “君上也喜欢马?”废话问。 “明天早上就一起去野马川罢。你会看到玄武最好的马!”跑得快笑道。 “我都等不及天亮啦!” 倾城走向篝火,怀着疑问:刚才他们在哪里?我又在哪里? 翌日。 阳光灿烂。 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倾城的床上,身上也是倾城的味道。 她努力收拾回忆碎片,想起自己走进商人们的帐篷,坐在他们中间,提议一起喝酒。 楠还记得自己在黎明时分结束了酗酒。一掌拍碎了酒碗、酒缸和桌面,高声宣布:从现在起,每次护送商旅往来玄武,将收缴他们行商收入的五分之一作为保护费。 有人不服,楠记得自己用左手拇指和食指扭断了他的脖子。 再往后,她离开了商人们的帐篷,去找篝火旁独自沉思的倾城。她找到了他,想揍他一顿,谁让他这些天都不理她,让她如此痛苦。 她找到了仍在沉思的倾城,还记得他发现自己后立刻跳起来,大叫一声,冲上来抱住她。 在醉鬼阿楠的眼中,昨夜的倾城就像小丑似的围着自己唱歌跳舞,现在回想,倾城当然不是唱歌,而是怒冲冲的埋怨她又喝得酩酊大醉,所谓跳舞,也许是看到她满身酒渍血污后的惊诧举止罢。 楠的怀中还残留着昨夜拥抱的甜蜜触感,回忆却在篝火前戛然而止。到底有没有痛打倾城,她记不得了。现在,她睡在倾城的帐篷里,睡在倾城的床上,身上还有倾城的气味,这说明昨晚她跟倾城睡在一起。这不能证明什么,她完全可以把倾城掐死后再抱着他的尸体同床共枕。只要相信自己在梦里,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现在倾城不见了,到底是活蹦乱跳的跑出去撒野了还是被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挖坑埋了? 楠低声呻吟,忍着头痛起床,出去找他。 “君上请看——那就是牧马河!” 朝着“跑得快”的指向,倾城举目眺望:巨大的峡谷之底,一条微微闪着白亮的浩浩荡荡的大河正从天尽头蜿蜒而来。 北岸,狼山在阳光下反射出着钢蓝色的金属色泽,仿佛一尊古佛,静静凝视着来自天上泻向俗世的洪流。 顺着河岸向下奔驰,不知不觉中河道霍然开朗,地势陡然平坦,一望无际的平原出现在长河两岸,成群的驯鹿、野马从北方迁徙到此地过冬。 这里就是倾城此次出游的目的地——野马川。 “废话”和“无聊”告诉倾城,玄武的名马,大部分产自野马川。每年的这个季节,各地的驯马师都会来野马川碰运气,他们有不少朋友干这个行当,假如倾城有兴趣,可以来观赏他们驯捕野马。 今年野马川的人气特别旺,这都是因为马王“踏雪乌骓”出现在野马川所致,其赏格已经达到了十万金币的天文数字。为了捕获踏雪乌骓,野马川附近早已被栅栏圈了起来,只在踏雪乌骓经常出没得方向留有入口,静候宝马入彀。 倾城来得凑巧,刚到野马川就听人嚷道“踏雪乌骓来了”! 赶过去一看,果然有一匹黑骏马踏着碎步而来,对驯马师们视而不见,径自去河边,打了个响鼻,其它野马全都闪开,它这才高傲得走上前去喝水。倾城凝神打量,只见那马骨架高大、脚踝细直、宽宽的前胸凸隆着块块肌键,阳光下,毛皮像黑缎子一样闪闪发光,只有马蹄雪一样白。 “不是踏雪乌骓!”废话突然叫道。 “怎么不是?你瞧,它浑身黑缎子也似得黝黑锃亮,只有四只蹄子是白色,当然是踏雪乌骓。”一位资深驯马师反驳道。 “你看得不仔细,”废话道:“你看那马的蹄子,只有蹄尖儿有一点白色。” 倾城仔细一看,果然只有蹄尖是白色,像是沾了雪渍。 又听驯马师说道:“就算只有那一点白,也是踏雪乌骓啊!我干这行十二年了,难道会出错?”其它驯马师也都连声附和。 废话又要解释,无聊截道:“蹄子全白,才是踏雪乌骓,只有蹄尖白,那是‘踢雪乌骓’!迦林仙人在《良骥宝鉴》里面专门记载了这种区别,你们不知道么?”他们两人虽然喜欢斗口,对付外人,却一向同心协力。 驯马师见他说得头头是道,便将信将疑的问:“那你说,踢雪乌骓和踏雪乌骓那个更好?” 废话笑道:“都是举世罕见的宝马,不过,一百头踏雪乌骓里才能出一头踢雪乌骓,你说哪个好?而且这匹又是母马,价值更要翻倍。” 驯马师这才转忧为喜,扭头冲同行高喊:“不止值十万金币哩!” “还看什么,快抓金马驹罗!”驯马师们一拥而上,叫嚣着冲向马王。 废话、无聊相视而笑,没有加入追逐,反而远远的闪开了。 跑的快告诉倾城,废话和无聊是跑马帮出身,家里几辈子都是这行的状元。 倾城闻言奇道:“既是如此,两位正该大展身手啊。踏雪乌骓只有一匹,晚了就被别人捉去了。” “废话”笑道:“君上,你别看那些人闹得欢,依我看,最后连根马毛都摸不找。” 果然不出两人所料,那些驯马师围追堵截靡计不施,忙活了半天,却连宝马一根鬃毛也没碰到。 看看时候差不多了,无聊、废话收拾停当,正要上马,却被倾城拦住。 “两位兄弟若要生擒宝马,预计花多少时间?” “少说也得一昼夜。踢雪乌骓是马中之王,费时只多不少。”废话答道。 “这么久!”倾城咋舌惊叹。 “是啊,捕野马其实就是跟马打消耗战,耗得它撑不住了才算完。一般的野马用套马杆就能对付,踢雪乌骓不行——太狡猾啦。任你出什么花招也没用,只有耐着性子耗,所以最耗时间。得千小心万仔细,万一让它逃出马场栅栏,跑出速度来,你就想也别想了——除非你另有一匹踢雪乌骓追它!”无聊解释道。 倾城一笑,自信的说:“依我看,不必那么麻烦。不如两位兄弟先歇歇,让我试试?只消三个时辰,管保捕得宝马。” 无聊、废话只得下马,将信将疑得跟着倾城走进马场,按照他的吩咐,用石块、树枝等等就便器材,在河畔摆下一个古怪的阵势。 跑得快与神奇兄弟也加入了追捕踢雪乌骓的队伍,帮倾城把宝马赶进那阵。 说来也真怪,刚一踏进那阵,踢雪乌骓仿佛迷路一般,迟迟疑疑的放慢脚步,东瞧瞧,西望望,打个响鼻,又转了个圈儿,好似迷了路,在方圆不足百丈的阵内转圈圈。 倾城招呼废话、无聊过来喝水,哥俩满头雾水,问倾城是不是对马用了妖法。倾城笑道:“别管什么法,反正,踢雪乌骓是我们的啦!”四人喝了水,吃了干粮,见天色还早,又在河畔打起盹儿来。 群山寂静无声,阳光和一成不变的流水声不知不觉把人们的灵魂淡化了。 跑得快一觉醒来,发现“踢雪乌骓”正在河畔逡巡,神态萎靡不振。阵内更有四五个驯马师,有的正在大喊大叫快步疾走,有的趴在地上呕吐不止。无聊、废话也已经醒来,看到这情景,连声称怪,忙叫醒倾城,问他为何如此。 倾城笑道:“这阵法名曰‘太虚幻境’,进入容易,出来却难。在外面看不过是几块石头,几根树枝,身在阵中,看到的却全然不同,有崇山峻岭汪洋大海,更有数不尽的岔道迷宫,若是不知道出阵的法子,就算走上个十年二十年,也不过是周而复始的转圈儿罢了,永远找不到出路。你瞧,踢雪乌骓两眼无神,定是转圈子转晕了,我这就去牵它出来。”拍掉身上尘土,抱起一副鞍辔缰绳,施施然走进阵去,径自来到宝马跟前。 马儿在迷宫里转了成千上万个圈儿,早已头晕目眩恶心欲吐,只得任由倾城爱抚亲热。跑得快等人只见倾城笑眯眯得抱着马颈子,凑在长耳朵旁窃窃私语,马也偶尔低声嘶鸣,仿佛言谈甚欢。 倾城就把鞍辔装上,牵马回来。那群驯马师也都尾随在他身后逃出来,个个有气无力。他们趁倾城等人午睡,想进去浑水摸鱼,偷走宝马,不成想自己也身陷阵内,吃尽了苦头。 无聊、废话围着“踢雪乌骓”不住口得称赞,倾城笑道:“这马还得请两位**一下才好。”无聊摇头道:“那不成得,草原上得规矩,马儿只服主人,我们不是它得主人,没资格训练它。”废话也连连点头。 跑得快建议倾城给踢雪乌骓取个名字。倾城略一思索,笑道:“古时候扶桑国有位名将,得了一匹乌骓宝马,取名松风。咱们这马肯定比他的好,那就不止是松风啦!那……就叫‘万壑松’可好?”一时兴起,倾城朗声吟道:“蜀僧抱绿绮,西下峨嵋峰,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这马跑得就像琴音一样快,所以就叫万壑松!”众人都说好。 说话间楠也寻来,看见倾城安然无恙,十分开心,又见捕获宝马,不免见猎心喜,嚷着要骑宝马兜风。 说来也怪,“万壑松”对跑得快他们咻咻咆哮,十分敌视,对阿楠却格外温顺,用额头轻轻撞她的肩膀,低声嘶鸣。 跑得快戏噱道:“这马真聪明,能在老大身上嗅出君上的气味!”楠狠狠瞪了他一眼,骂道:“少嚼舌头根,闪一边儿去!”众人嘻嘻哈哈的去了,楠牵着马来到倾城身旁,笑道:“这马真不错,我在玄武这些年,大漠、草原、狼山全走遍,也不曾见过这么好的马。” 倾城拍拍马头,说道:“她叫万壑松,小名阿松。”楠也亲昵的叫了声阿松,那马竟也通灵似的微微颔首,恍若应答。 “这马,送给你。”倾城把缰绳放在楠的手中,心中想着前天夜里对蒙面妇人的承诺。 “你说什么?”楠吓了一跳。在大草原上,马就是战士的第二生命,赠马给别人,往往也是托孤的意思。 倾城眯起眼睛,望着瓦蓝的天空,低声道:“水月有匹汗血宝马,名叫龙侍。” 楠被这突如其来的悲哀捕获了,感情并不敏感的她也能明白,倾城看到万壑松,就会无可遏抑的陷入对春江水月的思念这种,把马送给她,其实是一种逃避。 “我不要。”楠发现自己的拒绝,并非如同想象中那么坚定。她并非贪图宝马,而是不愿意倾城难过。 “古来宝马赠英雄,胭脂赠美人,你不要宝马,难道想要胭脂?” “好哇,你还拐着弯儿骂我丑!别跑——”爽朗的笑声中,倾城纵马逃走。楠飞身上马,穷追不舍。 “万壑松”乃是绝世宝马,楠的骑术又比倾城好,想追上他,自然轻而易举。然而她却偏偏不肯,就在草地上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每次追近,就吓唬倾城:“叶美人儿,投不投降?” “不投降!”倾城掉头再逃。她就再追。两人打打闹闹,只顾玩的开心,不知不觉间越走越远,把跑得快等人远远抛在身后。 万壑松终于厌倦这场实力悬殊的追逐了。它径自冲到倾城前方,横截过来,冲倾城的战马怒声长嘶,吓得那马乖乖站住,任由倾城如何呵斥也不敢动弹了。 倾城哈哈大笑,指着万壑松骂道:“好个母老虎!”这回楠到没有怪他指桑骂槐,伸手一扯,两人滚鞍落马,复又摔在软绵绵的草地上。 战马自去吃草,楠和倾城并肩躺在草地上,闭上眼睛,静静享受冬日草原难得的阳光。 倾城躺了一阵,脸上汗水被风吹干,背却还是湿漉漉的,于是翻了个身。楠紧挨着倾城,这一翻身,恰巧趴在她胸口。 楠想躲闪,倾城却用力的抱住她,不准她再退缩。僵持了几秒钟,楠就不再挣扎了。 倾城抬起头,发现楠仍旧闭着眼睛,仿佛与草原融为一体,化作一座孤独的城堡,一条沉思的河。 倾城也学着她的样子,瞑目沉思,可他的思路总是围着楠打转儿,随着她的呼吸,自己仿佛在浪花上起伏,楠的身躯让他联想到故乡的须弥山脉(即喜马拉雅山脉),与那世界上最雄伟的山脉一样,楠的身体也呈现出以不可战胜的力量为后盾的岑静,在她的世界里,他不再有溺水的危机。 倾城想起明镜曾借给读的一本古书,里面讲到,世界上第一个神,是一位伟大的女子,她是大地之母,是万物的守护神。 ……地母创造了一切生命,然后她就躺在大地上,进入了永恒的休眠,她的身体变成了山川平原,变成了江河湖海…… 这个故事,跟昆仑故老相传的盘古开天、辟地,羲皇、娲皇造人、补天的神话不尽相同,可是,倾城却仍为之深深感动,每次匍匐在地面,总会有种清晰而震撼的幻觉--侧耳倾听,地母的心跳声声入耳,恍若来自远古的雷鸣,充满了最纯粹最原始的力量。 此时此刻,倾城在楠的怀中,耳畔听到的是她心脏有力的跳动,急促,有力。守护女神的血随着心跳脉动…… 倾城展开双臂,手伸进无所不在而又一无所有的虚空,触摸永远把握不住的时光,一种巨大而深沉的悲伤就在此时击中了他,仿佛倏忽而至的流星,没有丝毫防备,眼泪夺眶而出。他的脸紧贴在楠胸口,伴着泪水和她的心跳,梦呓般的倾诉道,“神啊,妈妈……”“傻孩子,在这里的是姐姐……”楠温柔的纠正道。 叹了口气,她用双臂盖住埋藏在自己胸口的男子,莫名的,一个古怪的词汇——埋藏——呈现在脑海中。是的,她已经把倾城埋藏在灵魂深处了。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楠和倾城携手躺在草原上,目送夕阳西下,倦鸟归巢。 远方传来了马蹄声,恍若暴雨急至。狂风拂面而过,空气中堆积着杀气,红艳艳的火烧云。 倾城感到大地在震动。 这次不是幻觉! (第九集 完) 第一章 牧野雄风 “有人来了!”倾城翻身坐起,侧耳捕捉马蹄声。 楠翻身跃起,机警朝着西北方向张望。迦林江畔,一条鱼鳞样的光泽碎片在朝这里移动,楠确信,那是无数把出鞘的马刀排列在夕阳下反光。 倾城也看到白沙沙的刀光了。他预感到危机,想干点什么。刚一动,阿楠厉声道:“别出声!”倾城只好不出声,匍匐在草丛里,不敢动弹。努力睁大眼睛,目光一瞬不移的追随着阿楠。 半人高的草丛刺痛了倾城的脸和手,它们上半截已经被冰霜抽打成了干瘪的黄褐色,下半截扎在黑油油的泥土里,保留了惨淡的深绿色。 马蹄声更急促了。近在眼前,倾城甚至觉得他们已经踩到了自己的背,杀气腾腾北风也来了,这些密密麻麻的高杆植物感觉到了风的压迫,没命的摇曳着躯干,仿佛无数只手在你面前晃动,你什么也看不清,但也不是全然看不见,植物们狂欢的舞步间偶尔会露出一线空隙,假如光线合适,你可以争取到白驹过隙的一瞥。 这样的机会不是很多,也就是说,频率并不高,也就是每秒钟一、两帧吧, 所以你看见的物象大多只是一个个失去练习的镜头,镜头与镜头之间的空缺全被恐怖填补了。上一瞬间看到蒿草迎风抬头,下一瞬它们也许就齐齐的失去了头颅,究竟是被风刮折的还是被马刀斩断的不清楚,但可以想象,这个想象的时间也很短暂,期间你的脑子仅仅能够分泌出恐怖、震惊、不可理解等足够强烈的直感,理性的分析尚未浮出水面,下一个镜头又来了。 倾城把那不连续的视野全部用来追踪楠,他匍匐在地上,楠在哪里,他就追到哪里。楠背对着他,看不见表情,他只好猜度她的想法。倾城先是看见楠蹲据在草甸上,卷曲的短发在风中颤动,像头狮子。她的脑袋微微前倾,一动不动,动的是耳朵,野兽似的捕捉着侵入者的脚步。 楠现在已经知道东、北、西三个方向都由敌人,南面是迦林江,他们打算像逮兔子那样把自己撵到包围圈里去。楠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必须尽快与北面的骑士团汇合,她一个人的时候决不会选择逃走,可现在必须保护倾城,他时时刻刻都在让她分心,她得先找到万壑松,拿到武器,在敌人包围圈尚未合拢之前把倾城送走。 倾城看到阿楠突然跳起来,她高挑的身影像白杨树那样屹立在草原上,倾城吓坏了,她这样会把所有敌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倾城追上去警告她,在这之前,阿楠已经飞快的跑开了。她径直冲向万壑松。马身上有她的宝刀。万壑松看出主人需要她,长嘶一声,迎着楠跑来。 楠突然停下来,疯了似的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去,这个反常的动作把万壑松弄懵了,她不知道阿楠刚才刹那间的心理活动——她突然想到倾城比万壑松比宝刀都重要,她得先找到倾城。 倾城不明白楠的心情,既然楠象豹子似的跑来跑去,他就只好像老鼠那样飞快得爬动,紧紧跟在她身后,在迷眼的草丛里他只能看见楠的碎片,保持追踪已经让他筋疲力尽了,他还以为楠知道他在她身后呢。 身着重装铠甲的骑兵正从三个方向包围过来,他们骑着马和巨大的怪兽,马在前面大象在后面,他们使用草原人最喜欢的长柄弯刀。刀自然早就出鞘了。 他们在搜索阿楠和倾城,斥候早已告知他们的目标已经落单,想要除掉“天骑士”,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当然,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倾城。那些陌生骑兵的盾牌上铭刻着一种抽象化的动物,长鼻子和两根巨大的牙齿被戏剧性的凸现出来,显而易见,那是大象。通过纹章,可以猜到他们是“象族”人。象、鹰、牛、狮是夫瑞游牧联盟的四大部落。夫瑞人到苍天汗国的领内干什么?这可不是小事情。 象族骑士的左臂上套着黑色的布带,是孝带,他们死了亲人,是非常重要的贵族,他们的来意已经很清楚了。倾城杀了千锁王,战象骑士团不找他报仇还能找谁? 他们如此兴师动众,想必也知道对付倾城必须要过阿楠这关吧?可是,阿楠在干什么?倾城急忙收敛思路,继续追赶阿楠。就在这时,面前的蒿草突然分开了,一匹火红的战马迎面冲来。全身裹在金属甲胄中的骑士高高举起马刀,弧形的闪光在他眼睑深处炸裂。 倾城动不了,他被劈面而来的死亡魇住了。 “阿楠……”他下意识的叫了半声。 “杀——呃……”骑士的喊杀声被噎住了。 倾城抬眼一看,黑茫茫,开始以为是死后的世界,定下神来再看,原来是阿楠站在身前,她的背影把他埋起来了。 马刀砍在阿楠胳膊上,溅起一溜火光,没有留下一丝伤痕。马刀弹起来,鸟一样钻进天空。骑士惊呆了,他把空空如也的双手举到面前,发现它们已经变成了焦黑的木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肉香。他看着楠,目光呆滞,像是见了鬼。 楠伸出手,她的手修长、优雅,有着雕塑的美,她现在整个人都像一尊泛起电火花的青铜雕塑。她伸手按住枣红马的脑袋,那马就无声无息的倒下来了。硕大的马头砰的一下炸开,红红白白的碎片满天飞。 骑士想下马逃走,可是他的手废了,他从马背上摔下来,一条腿压在马尸下。他的腿肯定是断了。倾城看见白森森的骨头从膝盖撅出来,还挂着血茬子呢。他的舌头从头盔里伸出来,红通通的一根,仿佛独自拥有了生命,时而卷曲,时而抽搐,很像一种肉唧唧的虫子。 骑士和死马的尸体交织在一起,成了大大的X形。黑色的垂死者,枣红色的马,黄色的衰草,蓝色的天空,无色的风,一切的一切都在这刹那寂静无声,诡异一如噩梦。 倾城跟楠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都由惊讶。倾城更多的主意阿楠,他为她天神一半的躯体感到兴奋,她居然敢用肉身抵挡利刃,刀枪不入的神话活生生出现在眼前了,她的身体像个巨大的火药库,一接触就会爆发出恐怖的破坏力。 楠问倾城,你为什么不害怕? 倾城反问,我为什么要害怕? 楠笑了笑,心想,别看他长成这样,胆子可怪大。 阿楠吹了声口哨,万壑松跑来了。阿楠让倾城先骑上马,她想帮他找一件武器。万壑松身上挂着宝刀“丈二大雷神”,这玩意足有近百斤重,倾城是无论如何也用不来,阿楠就去草丛里找来刚才弹飞的那把弯刀。弯刀已经被楠的“金刚大雷神功”熔化成一团铁疙瘩,完全不能用了。 倾城说,阿楠你看,那个死人背着一张弓。我学过射箭。你把弓给我用吧。 楠便去取弓。 摘下弓,又拿箭壶,垂死的骑士攥住箭壶不肯松手。 楠用力一扯,他的骨头发出脱臼的脆响,可仍旧攥紧箭壶不撒手,仿佛那就是他所剩无几的生命。 倾城跳下马来,说,阿楠我帮你。 楠问,你不害怕吗? 倾城说,当然不怕。 楠便从箭壶里抽出一根箭,说,来吧! 倾城接过箭,冲楠羞窘的笑笑,掀开那骑士的面罩,飞快的把箭镞刺进他的喉咙。 血从头盔里喷出来。 楠夺走箭壶。 惨叫声惊动了同伴,三股骑兵朝着楠和倾城所在的方向兜过来。 第一个骑兵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倾城刚刚把箭从尸体上拔出来。他说,阿楠你看,又来了一个。 楠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瞥了一眼,麻利的把弓平摊在手臂上,这个姿势通常用在弩上,可以把弓弦拉到极限。倾城递上染血的箭。阿楠把它搭在弦上。 “杀啊啊~~”骑兵冲过来了,高举弯刀的手臂象鹰展开了翅膀。 阿楠瞄准他的胸口。射出去哪里还是箭?分明是闪电! 胸甲被贯穿,发出酷似胡桃被捏碎时的声音。骑士真的变成鹰了。箭的余劲把他从马背上掀起来,倒飞出去二十米远,钉在一棵老杨树上。 又一个骑士从相反的方向杀到。他使用双刀,穿紫色的铠甲。他的眼睛雪亮。 倾城射了一箭。弓弦咻咻作响。 紫铠骑士双刀一绞,空中现出一个亮丽的三角,箭被剪断。 倾城想拨马逃走,万壑松却倔强的拒绝了。背后却传来楠的警告:“别动!” 倾城只好不动,眼睁睁看着骑士迫近。他骑着披挂刺铠的战象,有如是一头巨型刺猬,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 战象迫近。倾城再次感到大地动荡,他象热锅里的豆子上下颠簸。 紫铠骑士露出狰狞的笑脸,双刀劈下,空气成了火海。然而他的目标不是倾城,是藏在他背后的楠。 “丈二大雷神”迎上双刀。空中爆起一个霹雳。 “长河落日斩!” 白炽的闪光灼痛了倾城的眼睛,待到恢复视力,万壑松已经有如离弦的箭,载着他飞离战场。 沙沙沙…… 急促脚步声自左前方树林中传来,迫近,那不是人类的声音。倾城眼前立刻浮现出猎豹的面孔。飞快的摘下长弓,朝响声传来的方向射出一箭。 “君上住手——是我!”黑影飞出草丛,凌空扑来。箭已离弦,倾城认出那是“跑得快”。 利箭遭遇黑影,如泥牛入海。 “君上好箭术!”跑得快笑嘻嘻的说道,手中擎着一只箭矢。倾城这才松了口气。说话间神奇兄弟和无聊、废话也带着骑士团赶到了。 空气中弥漫着异样的紧张气氛,三支骑兵都朝着这块小小的丛林地带聚拢过来。 在一处平坦的荒地,近千人的战象骑士团精锐部队与不足百人的雷神骑士遭遇了。 倾城举目眺望,看见一个身穿绛红色铠甲的骑士正居中指挥,想必就是战象骑士团的首领十力王。 楠不在军中,跑得快代理指挥官,下令把部队排成雁翅阵型,朝着北方推进,发出信号箭,召唤留在营地的主力部队前来增援。 倾城想参加战斗,骑士们却礼貌的拒绝了。他们认定女士参加战斗是对自己的侮辱,虽然倾城一再为自己的性别辨白,这种情况下,战士更愿意把他当成被保护者。 神奇无比和无比神奇被推选出来,护送倾城撤离主战场,回到刚才遇险的地方,寻找阿楠。 跑得快下令突击,掩护倾城顺利离开战场。废话、无聊兄弟俩率先冲出树林,雷神骑士们自两翼杀出,宛如两把战刀切进敌军心腹,把敌军先锋拦腰斩断后。激烈的交锋仅仅持续了一分钟,在号角声的召唤下,雷神骑士风一般的撤回树林。 一次接触后,荒原上留下数十具佩戴着象族纹章尸体,他们中的大多数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手就永远停止了呼吸。无聊和马刀和废话的长矛决不比跑得快的腿逊色,他们是草原上最优秀的骑手。 战死者中也有八名雷神骑士,跑得快注意到有三个牺牲者死于冷箭,凶手的名字叫“卓别”,是草原上最富盛名的神箭手。 首战失利,敌军撤回先锋,他们没法估计出草丛中藏有多少雷神骑士,决定最稳妥的战术将对手彻底击垮。 三百位披挂整齐的战象骑士被推到第一线。这些庞然大物皮糙肉厚,一般的兵刃、箭矢根本没法造成致命伤害,又穿着重铠,冲锋起来势不可挡,特别是在平坦地带,这种活战车的威力就更加可怕了。 然而战象冲锋也并非无懈可击。战象骑士团已经在一马平川的荒地上排开阵型,雷神骑士们却藏在杨树林里,刚才那次突击已经展示了他们的全部战力,而对手却误认为那只是前锋。 以这个错误的估计为基础,战象被排列成了密度极大的三角阵型。跑得快发现,站在战象骑士团帅旗下指挥的人已经不再是身穿绛红色铠甲的十力王而是他的副官卓别。 卓别一辈子只是个箭手,他的眼光足够敏锐却失之全面,他选择了过于保守的三角阵型,打算集中力量消灭对手的中军主力。可他不知道对手就那么**十号人马,几乎全部放在两翼,无聊、废话各领一翼,中间只有跑得快和两个传令官,哪有什么中军? 冲锋的号角吹响,大地动荡起来,战象以快得难以置信的速度俯冲上来,象牙套了锋利的钢刺,与骑士的长矛组成了致命的三角。林中射出一排排箭矢,再坚固的装甲也没法保护眼睛,第一排战象几乎全军覆没。超远的射程,可怕的破坏力,这就是“雷弩”的威力。 等到战象踏平了小树林,雷神骑士们出现在他们两翼,构成了两条环抱树林的臂膀,在这个变换过程中,他们已经装好了背弩的箭矢,第二轮“雷弩”的发射和前次不同,目标不再是战象,而是骑士。 失去主人的战象不受控制了,愤怒使它们变得更加冲动,只顾着掉头追赶雷神骑士,竟然冲进自家阵营。战象骑士团自作自受,被这些失去理智的大家伙冲的七零八落。 一锅粥似的乱军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红色颗粒,那就是身穿红色披风的雷神骑士。他们人数少的可怜,可他们居然敢趁火打劫,仿佛与之对垒的不过是一群吓破了胆的绵羊。 跑得快没有忘记替同伴报仇。他那双猎鹰一样锋利的眸子始终锁定帅旗下的卓别。 卓别也觉察到跑得快了。他看见一个黑衣人在乱军中分波逐浪,象一支箭那样径直射来。 “‘黑骑士’维灵!”卓别失声叫道。他当然不会忘记这个名字。黑骑士维灵,苍天汗国的第一神箭手。而他卓别,多年来一直被认为是夫瑞人的第一射手。 “来吧维灵~大草原上不需要两个神射手!”卓别一口气射出十支箭。这是他最拿手的连珠箭。 十支箭并非连成一条直线,卓别在发射的时候使用了巧妙的手法,让每支箭都间隔开一段位移,排成横列,封住了所有可能的躲闪路线。 战马扑倒在荒原上。 “中了!”卓别欣喜欲狂。 忽然,一团黑影冒出来,是跑得快!卓别发射连珠箭的时候他已经下马了,连珠箭射死了马却没能捕捉到他,他比马更快,也比箭更快。 卓别匆匆举起弓,箭刚搭在弦上,跑得快已经射出了一支半尺多长、形状酷似响尾蛇头颅的宽刃箭。 扁平的箭刃击中了卓别的脖子,把他的脑袋整个的切下来了。尸体尚未栽倒,跑得快已经旋风般飞过来,摘走了他的头颅。 战象骑士团失去指挥官,霎时一败涂地。跑得快暗道侥幸,假如总指挥仍是十力王那个老狐狸,可以肯定,他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可是,十力王为什么不亲自指挥部队?跑得快不由打了个寒战,忙集合雷神骑士,朝着倾城、神奇兄弟撤走的方向追去。 再说倾城带着神奇兄弟去找阿楠。来到刚才遇险的地方,忽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 “追兵来啦。君上,你跟老二先走,俺来殿后。”神奇无比说。 “不行!你们先走,还是我来挡住他们吧。”无比神奇掉转马头。 “混账!我是老大,你是老二,怎么反倒命令起我来了!”神奇无比气坏了。 “胡扯!我才是老大,你该听我的。”无比神奇寸步不让。 倾城说:“你们不要争了,干脆大家全留下来,反正谁也跑不掉啦!” 神奇兄弟抬头一看,黑压压的骑兵已经把他们包围了。打头的那人身穿绛红色铠甲,外套熊皮大氅,脸颊瘦削,眼神冷冽。正是战象骑士团的首领十力王。 “阁下就是盛名远播的天香君?”十力王问。 “不敢当。敢问阁下有何指教?” “嘿嘿,谈不上指教,只想跟君上打听一个人。” “不知是哪位?”倾城硬着头皮问。 “我兄弟千锁王!” “哦……原来是他呀。”倾城苦笑道,“我们是好朋友,你信吗?” “信,怎么不信!”十力王皮笑肉不笑的说,“我那兄弟想见君上一面,叙叙旧情。既是好朋友,总不至于不赏光罢。” 倾城尚未答话,神奇无比抢道:“你兄弟想见叶美人儿就让他自己来,关你鸟事,少在这里聒噪。” 无比神奇也说:“你兄弟算什么东西?叶美人儿现在是我们老大的客人,哪里也不去!” 神奇无比接道:“想见叶美人儿的人多着呢,夫瑞王公苍天大汗都在排队,你又算哪棵葱?” 他们一唱一和,气得十力王脸色铁青。猛一挥手,喝道:“把这两个猴崽子剁了喂狗!”话音方落,骑兵们蜂拥而上。 神奇兄弟大笑道:“来吧!来吧!让你们这些杂碎尝尝我们兄弟的厉害!”说罢施展开最拿手的“画地为牢”神功护着倾城,把敌军挡在圈外。 十力王勃然大怒,亲自催动座象冲来。神奇无比首当其冲,被战象当头踩下,消失了。 无比神奇大叫一声,冲上来救兄弟,却被象鼻卷住脖子,丢上半空。倾城看着他手舞足蹈的飞上天去,叫声渐不可闻,人也变成了一个黑点。 “现在没人阻挡阁下起程了。”十力王胜券在握,脸上现出了微笑。 “没错,”倾城叹道,“你再不滚蛋,就要倒大霉了。” “嘿嘿,少来这套!现在没人能救你了。”十力王冷笑道。“楠?帝释天有我兄弟百胜王应付,自身尚且难保,哪有功夫管你?还是乖乖跟我走罢!” 倾城硬着头皮说,“凭那个杂碎就能挡住阿楠?” “笑话!”不远处,有人替他回答了。 草丛深处升起一个巨大的头颅。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那头颅下面又冒出一条长鼻子,摇摇晃晃的朝着跑得快他们走来,原来是紫铠骑士的大象。楠?帝释天傲然端坐在象背上,长刀尚残一痕血渍。 倾城欢呼一声,催马冲了过去。 “那个紫色的家伙呢,你杀了他?” 楠笑而不答,挥刀敲敲挂在象牙上的紫色的铠甲。 “你胆敢杀害夫瑞人的王子!”十力王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我不在乎再杀一个。”楠冷冷的说,“我喜欢你的盔甲。” 十力王打了个冷战,一言不发的凝视着楠。他想在她身上找出苦战的痕迹,可是一无所获,她的脸色平静如水,没有留下半点汗渍,仿佛杀死百胜王对她来说就像杀一只鸡那么容易。 十力王怀疑楠外强中干,没人可以杀死百胜王而自己却毫发无损,他犹豫良久,终于放弃了证实这个猜测的冲动。临走之前,十力王恶狠狠的瞪了倾城一眼,好像杀死百胜王的不是阿楠而是他。 倾城感到非常委屈,朝他的背影大喊道:“喂喂喂,你有没有搞错,我杀的是你三弟千锁王,不是那个紫家伙啊~” 十力王狠狠抽了战象一鞭,风卷残云似的逃走了。 倾城回望阿楠,嘴角挂着古怪的笑容。 楠被他看得发窘,狐疑的问:“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好了阿楠,别装了。”倾城笑盈盈的说,“你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是骗十力王的,其实你伤得很重,对不对?我早就看穿你的把戏啦。” “哎呀呀~这样都被你看穿?叶美人儿你好厉害啊。”阿楠哈哈大笑,一个筋斗从象背上栽下来。 倾城大叫一声,冲了上去。两个人抱成一团,在草地上摔跤滚打,笑啊叫啊,就像小孩子。笑到没力气了,就肩并肩坐在一起休息。 黄昏近了,夕阳远了,西天宛若洇了红墨水的宣纸,一圈圈红晕由内向外扩散,成了火烧云。 倾城专心致志的揉搓衣角一块干泥。楠侧身看着他,从这个角度恰好可以欣赏到他光洁秀美的额头,向下俯视的眼帘被纤细的蛾眉上翘的睫毛括起来,呈现出妙不可言的板块结构,这巧夺天工的美,只有在传世名画《岩间圣母》中方可领略一二,挺括的鼻梁,浅浅的笑靥,微抿的红唇,凝脂般细腻白皙的肌肤流动着柔和的光泽……楠被迷住了,她回想着红颜薄命的兰?观世音,在他额上印上一吻。 倾城要回吻,楠却只准他吻脸。 倾城不肯,把她推倒在地上,非要吻唇不可。 她想抗拒,可倾城的手一伸过来她就动不了了。身体就像触电一般,软绵绵的,像瓣被撬开壳的牡蛎。 “不可以……” 楠脸颊绯红,眼中露出罕有的惊恐。 “为什么?” “我……我不喜欢!”楠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战战兢兢的说道。她的表情自相矛盾,明明迫切需要,又把拒绝摆在脸上,期待和反感交织在一起,变成了病态的恐慌。 “可我喜欢!”倾城捧起她得脸,吻上她火烫的唇。楠厉声尖叫,奋力一推——倾城一下子飞出去了。他跪坐在草丛里,身上沾满了泥垢。 楠愣愣看着他,脸上血色褪尽,她想走过去安慰倾城,却两腿酸软无力,站不起来了。 倾城捂着嘴唇,指缝里渗出粘稠的血汁。他的瞳仁成了银色,无言的望着阿楠,是单纯,也是冷酷。 两人相对而坐,沉默良久。楠想道歉,却感到喉咙干涩肿痛,一个字也说不出。这时她看到倾城冲她招手,便毫不犹豫的用手和膝盖支撑起身躯,爬到他面前,她想站起来,倾城却伸手按住了她的额头,她就只好跪在他面前了。她感到倾城的手伸进了她的发根,手指并拢,这略显粗暴的爱抚使她忍不住呻吟起来,有如一盆温水当头临下,舒服的快要融化了。 倾城用力向后扯,发丝绷直了。 楠被迫昂起头来,惊愕的望着他的眼睛。剧烈的痛楚顺着头皮流遍全身,她愤怒的发狂,想站起来,发根再次传来剧痛,头皮火辣辣的痛,一定流血了。她简直不敢相信他竟如此残忍。 倾城仍是好奇的凝视着她,银色的眸子里闪着疯狂的火花。惊愕自楠眼中褪去,她不知道倾城还想怎样折磨她,这让她感到很气愤,除此之外,又有一点不可告人的期待,她不再猜测倾城的心意了,她原以为他是单纯的天使,后来发现他同时也是阴险的毒蛇,现在,他又露出了恶魔的狰狞,她看不透他,她也不想看透,肉体的痛楚与精神的屈辱已经把她折磨的筋疲力尽,现在她回归到内心,问自己为什么不反抗,他精致、脆弱有如蝶翼,只要她愿意,吹口气就足以把他粉碎,可现在,他对她施加了不可原谅的**,而她却不想反抗,甚至期待更多更残忍的虐待,她的身体背叛了意志,独自分泌可耻的快感……这到底是为什么? “吻我。”这就是倾城想要的。 楠迎上他的唇,投降了。“怎么可以如此下贱……”楠闭上眼睛,强忍住放声痛哭的冲动。 当倾城的舌尖滑进她的口中,楠捕捉到了一种难言的快感。被征服的肉体与心灵同时卸下了重担,在热吻中宣告解放。当倾城把她压倒在草地上时,楠激动起来,反手抱住倾城的颈子,想要让这快乐来得更猛烈。突然,倾城狠狠咬了她的舌尖。楠头失声尖叫,口腔里又涩又腥,舌尖刺痛难当。 她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呢。倾城从她怀中退出去了。她想留住他,便凑上去抱他,直到一记耳光重重抽在脸上,才恍然惊醒。 “报仇啦!” 倾城哈哈大笑。“好阿楠,只是开玩笑,别生气啦。”倾城的眼睛又恢复了温柔的蓝色。 楠猛地推开倾城,羞辱与愤怒的火焰把她的眼睛烧红了。没人可以这样侮辱她。楠的手按住了刀柄。 “傻瓜,别当真呀!”神秘的触感自脸颊上蔓延开来,倾城蹲在她身旁,像只小狗似的亲吻红肿的脸颊,温柔的舔去血渍。 “不……别这样……”楠象征性的抵抗了一下,随即摊到在他怀里。等倾城把她舔干净,楠已经变成一滩快乐的汁液了。 “还疼吗?”倾城关切的问。 楠还是没说话,抬起头看看倾城,随即又低下去。她不知道到底应该相信哪个倾城,冷酷残暴的,还是温柔多情的。扶着他的肩膀站起来,立刻并拢腿,羞窘的无地自容。不知何时,内衣竟已濡湿了一片。这对她来说,可是从来没有的事。 “喂,阿楠。”走在前头的倾城回头一笑,“你好像很喜欢被我欺负呢。” 跑得快、无聊、废话带着雷神骑士们与倾城、阿楠会合。阿楠大大夸奖了跑得快一番,指挥兄弟们打扫战场。战象骑士团有夫瑞王室支持,非常阔绰,佣兵的铠甲和盾牌都是纯钢打造,远比雷神骑士们的装备精良。以少胜多击败敌军,又得了上百套高级装备,大家都很兴奋。只有神奇兄弟闷闷不乐。 倾城看到,就笑眯眯的跑去问他们,“好徒弟,怎么变茄子啦?” 神奇兄弟仍旧唉声叹气,连道“遇人不淑”。 “这话从何说起呢?” 神奇无比说:“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无比神奇说:“我们兄弟两个,小时候长得瘦小,打架总是吃亏。有一回被人欺负,我们哭着回家,路上遇到一个老人,问我们为什么哭。我说叫人给打了,老人听了哈哈大笑,问我们愿不愿意从今往后再不挨打,要是愿意,就拜他为师,我们当然愿意,于是那老人教了我们三天,之后就说,只要你们两人联手,保管天下不败。” 神奇无比说:“他的意思是说,我俩挨打的功夫天下第一,缠人的本事也是第一,就算打不赢,也决计不会输。 无比神奇说:“我们兄弟自从学了老头的功夫,十几年了,还真就从来没败过。 可是今日遇到大象,哥俩算是破了功。” 神奇无比说:“那老头不是吹大气骗人么?俺兄弟岂非遇人不淑?” 倾城听了,惊讶的只吐舌头。心想只教了三天就能把这两个傻蛋捏成铁打的金刚,真神人也! 无比神奇又说:“后来上了叶美人儿的当,又多了个师父,可是你这师父更不中用,什么也不曾教我们,徒弟挨打,也不敢去报仇出气,实在没用!你想,这算不算遇人不淑?” 倾城被他们问的哑口无言,打了个哈哈,讪讪的道:“别埋怨为师小气,让我想个主意,帮你们反败为胜。” 神奇兄弟忙催他快想。倾城暗暗叫苦,这主意哪里是那么容易想到的,本想敷衍了事,不成想竟骑虎难下,直说自己吹牛,又委实放下不下面子,急中生智,真让他想到一个法门。 于是就对神奇兄弟说,依我看,你们挨打的功夫的确算是天下第一了,可是光挨打也不行,那样太被动了。 无比神奇说,你这话真他妈正确——连傻瓜都知道!可是怎么反击?我们哥俩一动手,阵型就乱了,一乱,金刚功就破啦。 神奇无比说,而且现在学新功夫也来不及了。 倾城说,不用学新的,就是这个金刚功,咱们给它稍加变化,就可以攻防一体了。 见他俩半信半疑,倾城又说,你们都是昆仑人,应该东方有一种盛名远博的武技,叫做“四两拨千斤”。 神奇兄弟齐声叹气,说道,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本事哪。就四两拨千斤啊,我俩从小就练这个。兄弟俩从小在杂技班长大,祖父是昆仑有名的杂技艺人。叠罗汉、耍盘子、顶大缸,杂技表演最讲究借力技巧,“四两拨千斤”是基础中的基础。 倾城说,你们会“四两拨千斤”?那就简单了。今后再遇到力气大的敌手,你们别硬碰硬,就用这四两拨千斤,把冲力卸掉一半。光卸力还不够,还得来个顺手牵羊,把敌人往你兄弟那里送,假如还是撑不住,就再用一次卸力法门,然后把他送回来,如此这般,直到能够承受,再用金刚功反震,保管打得他吐血。 神奇兄弟连连点头,又问,金刚功加四两拨千斤,这功夫该叫什么名呢? 倾城不假思索的说,就叫“兰因絮果功”罢。人家打你是因,你们卸力反震是果,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伤人,有因才有果,这就是“兰因絮果功”! 神奇兄弟听罢大喜,不住口的夸赞倾城有学问,当下就要拉着他试招。可把倾城吓坏了,心想他俩还不把给拆了!忙道,别说千斤,我连百斤也不足啊,根本试不出真功夫,不如我去找阿楠陪你们练罢。 恰巧跑得快来找他,说楠在河边等他一起骑大象。 倾城早就想骑着中大怪兽了,别借机甩掉神奇兄弟,高高兴兴的去河边了。 大象很温和,倾城和楠共乘一骑,坐在它宽广的背上,漫步饮马河畔,白云在天上流动,河水在身旁流过,暖风在耳畔流淌,倾城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世外仙人,骑着神兽,悠然自得的观察着世事变迁记录下沧海桑田,时间感也渐渐淡出,仿佛身在梦中,一觉醒来,已是南山烂柯人。 倾城把幻觉讲给楠听。她很专业的解释道:“大象走的慢,而且平稳,所以你都感觉不到移动了。” “你不要以为这家伙力气大个子大就很强,其实才不是那么回事。在草原上,大象远不如马实用,在戈壁地带则不如骆驼。这大家伙跑得很慢,吃得却很多,体积太大,体力消耗快,所以耐力不够好,而且脑子也不甚灵活。” 倾城奇道:“既然如此,十力王他们为什么要用大象装备骑兵呢?” “他们是象族人,有一套训练大象作战的秘法,自然不能一概而论。玄武四大佣兵团里只有他们才用大象作战。” “这些天我可把四大佣兵团见了遍——据说雷神骑士团排名第一哩。” “那当然,有我在嘛。”楠自信地笑了。 倾城笑道:“别光吹牛,其他三大佣兵团都想抓我卖钱呢。要是他们知道我跟你在一起,雷神骑士团的麻烦可就大了。” 楠忙追问来龙去脉。倾城这才把遭遇千锁王,后被李璧华、独眼龙胁持,被绑架到碧螺谷,之后侥幸逃出,在火犁村遇见鬼罗汉和狼仙姑……等等遭遇告诉了楠,只有与李璧华缠绵那段省略不提。 楠啧啧称奇,叹道:“你真命好!换做别人,八条命也死绝啦。” 倾城笑道:“我是神仙嘛。” 又走了一程,跑得快来了,说是击败了战象骑士团,大家都想庆祝一下,特地来请示楠。 楠兴奋的说:“当然要庆祝!你回去告诉大家,就说我说了,今晚都要喝个痛快,不醉不休!” 跑得快一走,倾城就威胁阿楠:“你要是再喝醉我可不管你了。你喝醉的样子真可怕,昨天差点被你掐死。”楠微微一笑,调转象头,迎着火烧云慢慢走去。 第二章 心魔走火 半个月后,长途跋涉的雷神骑士团终于抵达目的地,位于苍天汗国最南方地“雷泽”地带。 十二月的雷泽温暖如春,异国的景致使倾城忘记了长途旅行的疲惫,他对一切都感到好奇,时常忘乎所以信马由缰,为了追逐一处奇妙的风景,独自消失在沼泽深处,以至于阿楠不得不派出整只骑兵队搜捕迷路的他。 雷泽是一片广袤的沼泽地,地热资源丰富,据说方圆五百里内,足有一千多个温泉,号称“千泉之国”,走进雷泽腹地,无论何时举目四望,处处雾气蒸腾,腐烂的泥土上漂着一层白浊的水洼,空气中弥漫着燥热的硫磺气味,黄色的结晶随处可见。 雷泽正中是个巨大的火山,据说已经沉睡上千年,火山口已经变成了一个大湖,这湖名叫“龙潭”,倾城第一次听说到这个东方风情十足的地名时,不禁生出几许乡愁,此时此刻,他还不知道这湖里当真有龙,更不会想到“龙潭”的奇遇会成为他生命中至关重要的转折点。 雷泽基地依山而建,环绕着火山口的是一圈圈梯田,寥寥几排房屋,梯田与梯田之间挖了很多黑洞洞的窟窿,从山脚向上看,很像一排排的鸽笼子。 “那是什么?” “窑洞。”跑得快告诉倾城。 “干什么用的?” “住人。” “天哪!” “冬天住窑洞舒服着呢。暖和。”跑得快告诉倾城,火山口附近的地下水是热的,相当于天然的热水管道,从窑洞下方流过,会带来足够的热量抵御严寒,非常舒适。 跑得快的解释并不能让倾城满意,他不相信有人会那样傻,会在火山口附近挖窑洞,既然有温泉,说明地壳深处仍有岩浆喷涌,谁又知道哪天会喷发呢?毫无安全可言的基地,真亏雷神骑士们住的安稳。再有,既然地下水可以向窑洞传递足以御寒的热量,说明地下河道与窑洞距离很近。河水长年累月带走土壤,窑洞基部必然日渐空虚,坍塌的隐患可想而知。 后来倾城进了窑洞内部,才知道这庞大的工程并非出自雷神骑士团之手。从外表绝对看不出来,这些大大小小貌似土窑洞的窟窿,其实都是岩洞,整体结构酷似一个巨大的蜂房,以这种结构方式建造的建筑,是自然界中最稳固的工事。 壁画是岩洞内随处可见的装饰物,题材全部取自佛经,倾城粗略估计了一下,大约有近万幅。开始的时候,他为发现这个巨大的文化宝藏欣喜若狂,连续一周,他抱着摹本四处描摹壁画,制作拓片,后来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些岩洞和壁画到底出自何人之手呢?”最先,他认为这是某位国王的壮举,问了阿楠才晓得,缔造这人间奇迹的工程师只有两个人。 在讲述这两位伟大人物的业绩之前,阿楠决定先吊吊倾城的胃口。 她问倾城:“你说雷泽是不是个好地方。” 倾城反问:“我可以昧着良心回答吗?” 阿楠笑道:“我就知道你不喜欢雷泽。” 倾城说:“不是不喜欢,是不理解。假如雷神骑士团来雷泽只是为了过冬,那倒也无可厚非,可是你把基地也设在这里,就让我很不理解了。雷泽分明是一片不毛之地,你在这里一抽不到丁二征不到粮,能有什么作为呢?或许,根本就是不想有所作为罢。” 阿楠沉默良久,点了下头,幽幽的说:“只有你最懂我。” 倾城心弦一颤,收紧了抱着她的手臂。 他们现在共乘一骑,正朝着“龙潭”走去。 万壑松爬山如履平地,倾城坐在阿楠身后,未曾感到颠簸。可是,当他的手交叉按住她坚实的小腹时,马背忽然剧烈颠簸起来。倾城听见阿楠呼吸加速,看到她眼角洋溢着水汪汪的柔情。 倾城明白了,给他带来安稳的不是万壑松轻盈的步履,而是阿楠的神功。现在,她心乱了,激动了,平坦的旅程就变成了崎岖起伏的险途。一个小小的触摸可以让拥有钢铁意志的女武神心乱,倾城心中不由生出了每个男人都不会拒绝的自豪,他只能真心喜爱两类女子,强大的,或者柔弱的。 阿楠无疑属于前者,就像水月和纳兰婉容,然而她的内心世界又与水月截然不同,她没有不切实际的野心,甚至没有值得一提的理想,她以征服者自诩,内心里却又渴望被征服,她骨子里是多愁善感的小女人,这就很像温妮莎和李璧华了,甚至像女娲娘娘,难怪倾城着迷。 万壑松飞身纵过一个山沟,阿楠单手执缰,另一只手按住倾城紧抱着自己腰肢的双手。这小小的触摸让她感到了生活的快乐,心想,假如永远这样在一起,其实也不错,可是倾城愿意吗?他还有春江水月呢。她的心刺痛起来,极力不去想那个女人,只有她自己才最了解自己——她绝对不会于任何女人分享同一份感情,尤其春江水月。她会把这个誓言坚持到底,哪怕失去倾城,哪怕死。 万壑松飞身纵上一块突兀斜出的岩石,楠勒住马缰,万壑松长声嘶鸣,人立而起,身子一顿,稳稳的立在岩石一角。回首远眺,雷泽全境尽收眼底。 阿楠的目光跨越雷泽,奔向草原,奔向苍天汗国都城的方向。 她问倾城,人活一辈子,到底为的是什么呢? 倾城此时正在凝神观察布满岩洞的基地,他捕捉到了神异的一瞥,正努力把握,期望捕获更多。楠的问题他听见了。天呀,多么庞大的问题哪。世间所有的学问不都是围绕着这个问题运转的行星吗?他该怎样回答才不会让她失望呢。 倾城三心二意的想了一会儿,吞吞吐吐的说:“活着为了什么……每个人都不一样吧?或者为名,或者为利,为权势,为女色,总之,人因欲望存在,说得好听点就是理想。” “达到理想又怎样呢?人活一辈子,最终不还是一个死?只要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众生平等,一如出生之前。生与死正如一段被分成两份的环路,出生和死亡就像连接生死的两扇门,死后一片虚空,人生就像两扇门之间的走廊,紧走,慢走,终归要回到虚空。与生相比,死才是永恒。名利也罢,权势也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争来争去,又有何用。既然如此,又何必为了短暂的生而存在呢?反正最终都会回到永恒的死,或许早早结束生命才是最理智的选择吧。” “闭嘴吧女人!”倾城冷冷的说,“世人十之**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着,没有理想,没有追求,他们逆来顺受,随波逐流,人人都想到过去死,可是不行。不是不敢,不是不想,是不甘心,痛苦海洋中的一滴快乐就足以支持他们活得津津有味了,品尝那一瞬间的快乐就是他们生命的全部意义,你应该像他们那样,这对你来说,远比在思想的泥淖中挣扎更幸福。” “你根本不理解我的想法!你只会侮辱我折磨我伤害我!你这个恶棍恶魔——恶心透顶的家伙!” “哈哈~别逗了阿楠,我比你了解你自己。你是思想上的弱者,你理所应当被更强劲的思想征服,你需要的不是健全的人生理念而是一个先知,他将蒙上你的眼睛,用缰绳套住你的脖子,用鞭子抽着你走,死也罢,活也罢,未来的事你别想,先知会给你指出方向,你就等着鞭子抽在你身上然后闭上眼睛向前冲就对了。这个先知就是我。我说的可是大实话,虽然不怎么好听,你现在当然不肯承认,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相信我所说的一切。” “你疯了!你确信不是在开玩笑?”楠听出倾城的嗓音不对头,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我说什么了?”倾城一脸茫然。他刚才心不在焉,根本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你刚才说……” “原来如此!”倾城突然打断阿楠的话,兴奋的叫道,“你看那里——”他遥指基地。“从高处往下看,雷泽基地分明是一个女人的雕像啊!” “你才看出来了啊。”接着,阿楠就开始讲述那两位伟大的工程师的故事了。当然,故事还有一位女主角,她就是楠的老师“雷仙子”。 巧仙人迦林、毒仙师高阳、雷仙子娥眉,一百多年前,这三个金光灿烂的名字还默默无闻的躺在毗卢寺俗家弟子的花名册里。三个人系出同门,都是龙象法王的入室弟子,兄妹三人从小一块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佛门净土也禁不住与日俱增的情谊。 楠说到这里,倾城问,迦林和高阳都爱着娥眉是吗?” 楠说,我首先得说明,这是个俗套得故事。 倾城说,可以让我猜一下后来的故事吗? 楠说,猜对了就亲你一下,错了就把你从这里踢下去。 倾城说,你放心,我不会故意猜错的。 楠扁扁嘴,伤心的说,叶美人儿啊,你又勾引我揍你了。 雾霭缭绕得山脚下,遍布着无数小小的光斑,雷泽基地沉睡在湖泽环抱之中,有如一个女武士,她睡在红影斑驳的枫树林里,像是披着一件火红的战袍,湖泊的碎片就是铠甲上的钢铁鳞片,一只丹顶鹤倏然飞起,在她唇角画下一抹洁白的笑纹,恍若一个陈年的梦。 倾城找到灵感,他说,两个男人喜欢上同一个女人,娥眉左右为难。 楠亲了他一下,说,她哪个也不喜欢,她被他们缠得没办法,只好离开毗卢寺,跑到雷泽来隐居。假如她真的喜欢其中任何一个,何必独身整整一百多年呢。 倾城说,娥眉喜欢的是恶作剧,喜欢突然从人家背后冒出来,撕掉人家的手臂,又让新的手臂从人家身上像虫子似的长出来。有这么个精灵古怪的小师妹,两位师兄的日子想必很难过。 楠说,我师父的确喜欢恶作剧,你是怎么知道的?有一次,她扮成陌生人敲开我家的门,然后突然把还是小孩子的我抓走,一路哈哈大笑,飞也似的逃走,我父亲高举宝剑冲出门外,只来得及看见一个淡在空中的背影。我像个玩具娃娃似的被她拎着,难受的不得了,我哭着喊着叫妈妈,她却大声说,小傻瓜,从现在起我就是你妈! 倾城说,娥眉很贪心,以为两个师兄都是她囊中之物,她不急着选择其中一个作为自己的丈夫,因为她知道只要一选择就注定失去另外一个,她很想知道拿哪个师兄对她最好,为此想出了很多稀奇古怪的考验。多年以后,她开始后悔年轻时代的荒唐行径,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弟子身上,想让她获得自己未曾拥有的爱情。 阿楠说,这个弟子就是我啦。我被师父带到毗卢寺去,对着满院子光头和尚大声宣布,叔叔伯伯你们好,我就是雷仙子娥眉的私生女!站在她身后的娥眉看到举寺僧人皆面无人色,开心差点疯掉。她拍手大笑,连说了三声过瘾。她这样一笑,所有人知道这只是个恶作剧,只有两个人例外,那就是迦林和高阳,他们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仇恨的火花。 迦林、高阳和娥眉,兄妹三人已经整整二十年没见面了,虽然他们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其实都已年逾百岁了。 这二十年来他们各自云游修行,独自上路的迦林和高阳都在寻找娥眉,他们都没有找到,于是怀疑对方与娥眉同行,他们想过很多可怕的可能,可是万万没想到娥眉连孩子都生下来了。 其实他们不知道这些年娥眉一直躲在雷泽修行,独自生活甚感无趣,便想养个娃娃解闷。于是下山抓了刚满周岁的楠?帝释天,带回雷泽**。天天喂她吃些稀奇古怪的秘药,把好端端的千金小姐教成了假小子,上树掏鸟下河摸鱼无所不为,三岁的女孩长的比五岁的男孩更高更壮,娥眉无聊的时候喜欢跟阿楠摔跤,并以把小姑娘打翻在地为荣。 楠告诉倾城,你都想象不到我师父有多么混账,她长得小巧玲珑娇美可爱,可是小小的身子里除了满满一包坏水就没别的了。 就在阿楠满四周岁生日那天,雷仙子娥眉把小姑娘抱回了毗卢寺。此举给她带来了短暂的快乐,却给迦林和高阳带来了仇恨,他们彼此仇视,恨不能置对方为死地,当天晚上,他们大打出手,险些同归于尽。这一切都是因为娥眉的一句话,她说,你们谁打赢了谁就是这孩子的爹。 倾城说,我猜他们没分出胜负。 楠又亲了他一下。迦林和高阳两败俱伤,最终也没分出胜负,他们怀着仇恨离开毗卢寺,他们很清楚,这场势均力敌的战斗将要继续下去。 娥眉呢? 倾城问。 楠说,她也走了。我没法猜度师父当年的心情。我只记得那晚她脸色很不好。我还记得她抱着我翻开天窗逃出禁闭室,然后用一根长长的绳子把我缒下山崖,我们沿着开满野花的山路跑下山去。 我记得一路上师父都闷闷不乐,后来她突然对我说,假如那天晚上迦林或者高阳肯抱抱你,亲亲你,我就立刻嫁给他。可是他们没有,他们都用看着癞蛤蟆的眼神盯着你,翻来覆去思量谁是你爸爸,这些男人难道就不明白,假如你真是我女儿,你身上至少流着一半我的血,他们平时都说爱我爱的死去活来,可是为什么对我的骨血恨之入骨?男人的爱是有条件的,那就是我必须完完整整的属于他一个人,必须变成他笼子里的鸟。这样的爱情跟囚牢有什么区别?我才不要呢! 那以后,娥眉送楠回家,独自隐居雷泽。 八年后,楠又回来了。 她不能不回来。少年时代的不良教育已经把她变成了一个崇尚暴力的魔女,父亲母亲都管不住她,她成了忉利城里最富盛名的小霸王。 一次宫廷宴会,楠遇到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孩。 男孩正在逗一只虎皮鹦鹉玩,这时候一只猫跑来了,用憧憬幸福的眼神盯着鹦鹉。猫跳上支架,一把按住喋喋不休的鹦鹉,它饿了。 少年大喊大叫,想赶走猫。猫毫不客气的伸出爪子,在他苍白的小脸上留下三道血痕。少年大叫一声,瘫倒在地,像块撕破的抹布。 猫打算开始享用鹦鹉的时候,楠捏住了它的脖子。 “你怎么连只猫也打不赢?”楠对少年的懦弱感到惊诧。少年咝咝的吐着气,没有回答。他看着楠揪着猫尾巴甩出漫天惨叫,突然松手,猫在空中滑翔了十余米,撞在墙上。少年的目光追随着猫飞翔的弧线轨迹,落在那滩梅花形的血渍上,眼珠快要鼓出来了。 楠看中了男孩的鹦鹉,她对男孩说,我帮你打死了猫,你把鸟借给我玩一会儿。男孩不肯,大言不惭的说,你也配玩鸟?野小子,回家玩泥巴去吧! 楠背着手来到他面前,笑嘻嘻的说:“你就是泥巴!”左右开弓,把他打成了熊猫眼。 少年放声大哭,他说,“我要杀了你!” 楠哈哈大笑:“谁敢杀我?我爸爸是骑士团长!少年不哭了,他捂着眼睛爬起来,阴险的说:“我爸爸是可汗!” 楠愣了一下,硬着头皮说,“皇太子很了不起吗?我就是要抢你的鹦鹉,你能把我怎样!”楠抱着鹦鹉扬长而去。 “大汗、大汗!” 鹦鹉冲她叫道。 “这傻鸟……”楠忽然害怕起来。她渐渐明白自己闯下了滔天大祸,她打了皇太子,抢了他的鸟,现在可怎么办? “大汗、大汗!”鹦鹉固执的叫道。 “闭嘴啦傻鸟!”楠气冲冲的骂道,“看清楚——我不是你的大汗!” “大汗、大汗!”鹦鹉又叫了。楠气得想掐死它,却又被它火红的眼珠吓住了。她扭断铁链放走鹦鹉。鹦鹉绕着她的头盘旋了三匝,狂热的叫了三声尖细而悠长的“大汗”,才飞出大殿。 楠遥望鹦鹉飞去的方向,强烈的想念着娥眉。 两个月后,一个小叫花子冒雪来到雷泽。她的鞋子破了三个洞,手脚生满冻疮,北风把她的小脸吹得红彤彤的,少女步履坚定眼眸雪亮,她循着记忆来到这里,惊讶的发现雷泽已经变了样。 火山被雕成女人的造型,那分明就是娥眉的肖像。一个白衣男子正在修正石雕的睫毛——那可是整整一垄黑针松啊!白衣男子冲她吹了声口哨,问,你是阿楠吗?阿楠认出他来了。他是巧仙人迦林,他的名声一百年前就已传遍玄武大地,可他还是那么年轻,毗卢寺的仙人高僧都长生不老。 迦林在悠扬的口哨声中唰的跳下山来,抱起阿楠,在她左颊亲了一下。他说,乖侄女,我是你大叔。 楠推开他,冷冷的说,我不认识你。她那时候十二岁了,是大姑娘的了,她已经有点明白当年逃出毗卢寺时娥眉对她说的那些话。她瞪了迦林一眼,傲慢的说:你早干什么来着?你要是早八年这样对我,娥眉就是你的了。”俊逸的白衣男子苦笑道,我也知道来不及了,可我还是回来了。他指着火山对楠说,我要把这山刻成人世间最壮观的艺术品,送给你师父。 白衣男子又回去工作了,楠爬上山坡,在通往师父茅屋的小路上遇到一个黑衣男子。他从一个洞窟里钻出来,紧接着又爬进另一个洞窟,这些洞窟都是八年前所不曾有的,楠好奇的尾追着他爬进其中一间,昏暗的洞窟内,黑衣人右手持笔,左手高举火炬,楠借着火光抬头望去,富丽堂皇的壁画一下子把她震住了。她说,天哪,美的吓人! 黑衣人回头一笑。他有着潇洒的长发孤高的鼻梁,他眼睛湛蓝,畜满孤高与野性。他放下画笔、火把,摸摸她的短发,问她,你是阿楠? 楠不喜欢他的粗野,她说,我不告诉你! 黑衣人嘿嘿一笑,洁白的牙齿显得分外锋利。他手腕一翻,像是拧开一个瓶盖,楠原地转了三个圈。她迷迷糊糊的抬起头,看见他笑嘻嘻的对自己说:“小丫头,我是你二叔。” 楠说,你是野驴! 那人耸耸肩,满不在乎的说,喜欢骂就骂罢,我得干活了。他扛着一只巨大无比得开山锤,像壁虎那样在峭壁上四处游动,每当选定一个位置就挥下大锤,你要知道,那只可怕得锤子具有他身高的三倍长,锤头是一整块陨铁,十三年前它从木星上掉下来的时候砸毁了一片白桦林,大汗派了一整支部队才把它弄进京城当装点皇家园林的假山,可现在它却被高阳装在一棵合抱粗的古柏上,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开山锤。 高阳挥舞着大锤,在山崖上凿开一个又一个洞窟,他放下大锤操起画笔刻刀,摇身一变,开山工成了艺术家,在洞壁上绘制出这个时代最辉煌的艺术品。 少女阿楠离开洞窟,继续向山上走去。 她在湖畔发现了老师的茅草屋。 “我回来啦——”她高声叫道。 片刻后,门开了。一只白毛狐狸哈欠连天的走出来。 楠认真的看了她一眼,大声说:“我找娥眉!” “狐狸”一下子扯掉皮裘,变成一个美丽女子。她把狐狸皮裹在楠身上,喜极而泣:“冻不死你个小妮子!快给我进屋!” “那之后呢?”倾城问。 “之后迦林和高阳就走了,他们把雷泽搞得乌烟瘴气,可最终还是失望而归,他们彻底死心了,此后再也没来过。” “可是……” “可是只有我一个人留下来了。”楠说,“我留在雷泽学习娥眉的武道秘笈,一晃又是八年,回家一看,母亲死了,父亲老了,妹妹长大了……” “可是雷仙子娥眉呢?”倾城想起那夜阻止他逃走的蒙面少妇。他几乎可以肯定她就是雷仙子。 “她死了。”楠说,“我们回家吧。” 入冬以后,雷泽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雷”与“泽”的国度。 黄昏时分刮起大风,入夜后就风雨交加,一个闷雷把倾城惊醒。在电闪雷鸣的间隙里,他听见诡异的笑声自楠的房间里传来。他感到很奇怪,心想,难道有人在她房里?这个推测让他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猛烈抽搐起来。 楠就住在倾城隔壁。倾城匆匆穿好衣服,摸黑进去。笑声更加刺耳,内中夹杂着无法言喻的绝望,倾城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由加紧脚步。洞里黑洞洞的,倾城走得又急,当他发现迎面走来一团黑影时已经来不及躲闪,一团软绵绵的东西撞在他胸口,随即无声无息的跌倒了。一团黄盈盈的火光滚到倾城脚下,原来是烛台。 倾城拾起烛台,看见黑影缓缓爬起来,昂起一张苍老木讷的脸。 “哑婆婆!” “嘘——”哑婆婆竖起中指,紧绷着的脸上现出千沟万壑般的皱纹。她侧耳聆听,笑声仍断断续续的传来,分明楠的声音。 “楠怎么了?” 哑婆婆愁苦的神情加深了倾城的担忧。 哑婆婆比了个跟我来的手势,带着倾城来到楠的卧室。倾城捧着橘黄色的烛光跟在她身后,耳畔传来凄厉的笑声,在这个夜色深沉的洞窟里,他感到莫可名状的恐惧。 哑婆婆推开房门,从那一线缝隙里窥伺楠的卧室。片刻后,她悄然走来,示意过去。倾城满头雾水的望着这个猫头鹰一样阴骘的老人,两脚不由自主的走到门前。 间歇良久的狂笑突然再次响起,倾城梦游似的走进卧室,看见楠?帝释天赤身裸体的坐在床上,正试图推开窗子。 倾城吃惊的看着她。烛台失手打翻,火光闪了一闪,黯然熄灭。 窗子开了。 湿漉漉的夜风带来雨水的气息,也带来了天殛。 黑暗之中切进一泓电光,倾城亲眼看着它击中了楠身躯。她的皮肤瞬间变得闪亮、透明,**的背脊激烈的扭曲,抽搐,床单起火了。雷电的余威波及了倾城,他被高高抛起,飞出窗外,又是一个霹雳,天地霍然大亮,倾城看见怪石嶙峋的深渊正向自己迫近、放大。 而后,一切又都逆转过来,深渊退去,有如落潮。倾城再次穿越洞开的窗户,跌坐在床上。愕然回首,楠正缓缓松开紧扣他脚踝的右手。 楠表情怪异,非哭非笑,似乎很难受,却又有种倒错的快感,在脸上流动。 她想说话,却被剧烈的咳嗽打断。倾城让她倚在自己怀里,轻轻拍打她的背。楠汗浸浸的胴体仍残留着电能,倾城的手与楠的背在黑暗中接触,爆起绚丽的火星。这不是倾城第一次拥抱楠,却是第一次感到难以抑止的冲动。 “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轻微的……走火入魔。” “那就不要练啦。你本领这么强,没必要卖命练功了。” “比春江水月如何?”楠反问。 倾城哑口无言。好半晌后才恨恨的说:“不知好歹的家伙,再也不管你了!”嘴上说的狠,手上却不闲着,用一副干燥洁净的毛巾,帮楠擦汗。 擦着擦着,禁不住笑道:“能不能动?能动就自己来,女人家赤身露体成什么样子!” 楠幽幽的说:“你讨厌我就直说,才不希罕你来关心。”说着抢过毛巾,胡乱擦了几下,也不穿衣服,拉过毯子,权作浴巾,将自己草草的裹起来。那表情女人味儿十足,倾城看得微微呆了一下。沉默片刻,忽然说道:“躺下。” 楠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但还是听话的躺下来。 倾城移到她头上,跪坐,在膝盖上蒙上一条纱巾,然后让楠枕在自己膝上,双手落在她肩头,娴熟的按摩、推拿。 楠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身体,成了他手中的一件充满水的玩具,随着倾城时而温柔时而激烈的拍打,妙不可言的酥麻快感从按摩之处传向四肢百骸,禁不住想叹息呻吟,心想,我就这样睡着的话,等到再次醒来,身体里的水就会全部流走,变成一张空空如野的皮,悠悠的飞到天上。 半睡半醒之间,倾城停止了动作,略显疲惫的说:“睡一会儿把。按摩之后再休息,明早醒来就不会腰酸背痛,你总爱乱来,像个没心没肺的傻孩子。” 楠睁开眼睛,半嗔半喜的斜了他一眼,说道:“我是傻孩子,你是洋娃娃。洋娃娃,你可知道,我刚才为何会走火入魔。”楠总是不停的给他取新昵称,倾城早就见怪不怪了。 “走火入魔?你可别说是因为想我来着……” “哟,真会自我陶醉!我时时刻刻都在想起,难道我每天每夜都走火入魔?实话跟你说,我自创的这门内功,名子就叫‘心魔走火大法’,刚才的事件,其实是我自己刻意为之,只有经常在走火入魔的边缘挣扎,‘心魔走火大法’才会精进。” 倾城听得目瞪口呆,良久后才苦笑道:“你们玄武人真了不起,连武功都练的花样百出。”他联想到李璧华的毒功了。 又问道:“也就是说,你刚才的走火入魔,并非真的入魔,仅仅处于走火的边缘,然后在抢救回来,是不是?”见楠点头,他又叹道:“听起来很像走钢丝,时刻处于危险的边缘,却又拼命保持安全状态,而且,这一切危险,都是自找的。” “你说得对,就是走钢丝,我当初这样练功,其实只是为了找刺激。”楠幽幽得说,“那时候我妹妹去世不久,我简直没法活下去,除了用这种自虐得方法榨取卑微得生之快乐,没有其它支持我活下去得东西,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 倾城知道她妹妹兰?观世音与天狼罗喉的悲剧故事,怕她伤心,就刻意不提,淡淡的道:“你这种心情,我是很能够理解的。小时候,我有一个很好的老师,人们都叫他平先生,有一次,我跟他上山采草药,手叫蝎子蛰了,非常的痛,我又哭又叫,跑去告诉平先生“快痛死了”。可他却一脸馋相,口水哗啦哗啦的流。 平先生告诉我,他一听别人喊痛,就忍不住流口水。我很奇怪,问他为何如此。平先生告诉我,他身上起码有一百种病,里里外外每个器官都在超负荷工作,天天都在喊痛,神经性的,官能性的,衰老性的,各种各样的疼痛他身上全有,要是换成别人,早就活不下去了。 平先生也一度厌世,可是转念一想,只要坚持活下去,就还有漂亮姑娘可看,还有美味的食物可以吃,于是对生活又稍微恢复了一点信心。此后每次受到疼痛侵扰,他就呆呆的幻想好吃的好看的,禁不住流口水,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以至于听见别人喊痛,他也流口水。 你想,他生活在无间地狱般的痛苦之中,却为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和食欲支撑着活下去,和你寻求刺激来维持生命活力,是何其的相似,我想,每个人都有一个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理由,靠了这理由为舟楫,渡过茫茫苦海。宗教的精神,也正在于此罢。” 楠听了,不禁笑道:“真想不到,你得老师竟是如此有趣的人。可是,他的情况跟我还不太一样,他寻求精神支柱的目的,是为了活下去,因为他至少还有你这个徒弟可以期待,而我却是一个没有奋斗目标的人,寻找刺激,只是为了制造一次意外的死亡。” 死亡,听到这不吉利的字眼,倾城不由得惊叫了一声。 楠接着说道:“大草原上,有个流传很广的故事,关于牧童和狼的故事。” “狼来了?” “对,既然你也知道那故事,就该清楚,那个撒谎的孩子,最后是果真死在狼吻之下,骗子必将为自己的谎言付出代价,哪怕只是无知的恶作剧。我就像那个天天大喊‘狼来的’的小孩,每次练功,我都欺骗自己的身体,让它以为已经走火入魔,其实并没有--还差一点点,微乎其微,只有我自己才能判断的界限--然后,就在生理机能判定死亡即将到来,陷入疯狂的挣扎状态时,我在对意志力下令,让他们扭转乾坤,把即将崩溃的肉体自死亡线上拉回来,恢复为正统的行功运气路线,于是,从表面上看,就是把自己从走火入魔的边缘上救了回来。我的意志力胜利了,而神经质的肉体却再次上当,想必会幽幽的埋怨:妈的,又骗我!”说到这里,两个人都笑了。 “这就是‘心魔走火大法’的原理。”楠接着说道:“这门功夫,厉害的出奇,可却有着悲惨的宿命,你要知道,人体的应激性是有弹性的,可是这根弦倘若被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绷到极限,久而久之,也就失去弹性了。等到有一天,我再次处于走火入魔的边缘,我的身体也许会作出如下反应--别理她,这家伙又骗人。然后,真正的死亡终于降临,我,就可以象一只被踩扁的青蛙,七窍流血,走火入魔而死。然后,妹妹,爹娘,一家人就可以在极乐世界相会了,我也不用在辛苦寻找生之意义。” “这都是你幻想出来的借口罢?”倾城尖刻的反驳道:“假如你当真那么想死,吞下毒药就能解决,何苦玩这种慢性自杀。” 楠再次闭上眼睛,拉着他的手,蒙住自己的脸颊上。“你认为玄武的天骑士、雷神骑士团的团长,可以随随便便的自杀么?身前身后,有多少事情等着我做?我若不负责任的去死,天下人会骂死我,我得兄弟也会哭死!战死?谁配杀我?病死?我比野牛还健康。你倒是出个主意,我怎样才能顺顺当当、安安静静的死掉?除了慢性自杀,还有更好的方法?倘若走火入魔而死,好歹也能博得个‘为追求武道至高境界而殉身’的美名呢。” “既然放不下名利,又何必求解脱。” “我不知道该怎样活着,我不想做大事,并非无大志,而是因为即便成了大事,也没有知己来欣赏,得不到成就感的孤独苦旅,我要它何来?我该把心放在哪里呢?说真的,我非常嫉妒春江水月,那家伙轰轰烈烈的干坏事,居然还干得津津有味兴致勃勃,并且,还有你来爱她,这是何等丧尽天良的幸福啊。总有一天,你要回朱雀,这没错吧?我是留不住你的,我终归还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像只流浪狗……” 倾城截住她的话,突兀的命令道:“阿楠,坐起来。”搔搔头发,楠听话的坐起来,毛毯自健美阿娜的胴体滑落,流淌着细腻的金属光泽。 “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阿楠,你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说着话,倾城也脱下睡衣,钻进毛毯,“你累了,现在,需要的是休息。”肌肤相亲的刹那,楠禁不住呻吟起来,感觉自己快要融化了。 “你……要来真的?”她的嗓音因惊骇而变得异常干涩。 “为什么不?我需要,你也需要,别怕。”倾城吻吻她的鼻翼,楠吃吃的笑起来。说道:“好痒,就像毛虫在脸上爬。”倾城道:“还记得,三年前在朱雀,我们第一次接吻,我也是痒的受不了。现在,我要报仇了。”说罢深深一吻,印在她唇上。这回楠没有笑,急促的喘息着,笨拙的承受着他的侵略。 “有件事,我现在必须告诉你。”楠没有继续说下去,倾城灼热的目光让她感到羞窘,扭头吹熄了油灯,楠叹了口气,略微翻了下身,把倾城搂的更紧。这才贴在他耳畔,轻轻的说:“我曾嫁过一次人,后来又分手了。” “我不在乎呀。”倾城轻轻笑道。 “可是,我在乎阿!”楠尴尬的接道:“我跟那个男人,一点感情也没有,而且,洞房的时候也很不顺利,除了痛还是痛,后来我干脆拒绝了,再后来,他就跑掉了。现在……你又要,我愿意给你,可是怕你不满意,因为……除了痛得哆嗦,我可什么也不会。” “不要紧,我教你,要是怕痛,就当成走火入魔好了。”说着,他深深挺入了那湿润炽热的所在…… 雷雨交织的子夜,在暑热蒸腾的黑暗里,倾城把楠压在身下,尽情享用这具健美的肉体,楠有一点性冷淡,分泌物很少,但在倾城热烈而持久的爱抚下,她的身体终于柔软下来,**像成熟的果实那样溢出甜美的汁液。开始的时候,他们一直沉默无声,楠的花房出奇的紧密,她完全就是一个处女,细腻的肉壁紧紧咬合着男人的性器,随着身体的起伏,时常发出酷似开启瓶盖气鸣。 楠流了很多汗,她一声不吭,表情异常痛苦。倾城观察到她的颈部肌肉随着自己的动作有力的抽搐着,每当性器进入女体最深处,被汗水濡湿的颈子就绷起来,每一根肌肉纤维都晶莹闪亮,紧凑细密有如钢丝,倾城爱不释手的抚摸着那条肌理,信心十足的想,往这里戳一刀也不会流血吧…… 肌肉的抽搐带动了楠表情的变化,她嘴角紧抿,咝咝的喘着气,仿佛刚刚吞下一团火热的食物。这妙不可言的表情让倾城渐渐亢奋起来,他咬住楠高耸的乳峰,软中带硬的触感和腥甜的血腥气让他感动的热泪盈眶。楠低声呻吟起来,胸部的痛楚像是一个导火索,把她在**大潮中飘摇动荡的肉体引爆了。 经过一段酝酿,楠感受到高潮临近。她紧紧抱住倾城,小声抽泣起来。倾城感到窒息,这个女人的力气是多么可怕呀,她快把我的肋骨弄断了。他得加快速度,至少断气之前得让楠松弛下来。 楠承受了他的攻击,**的洪流把她变成了一个吃奶的婴儿,只不过用的是下面那张羞涩的小嘴,她一边浑身颤抖发出低低的叫声,身体蜷缩起来,想象自己变成了手工挤奶器,全部意义就是包裹着倾城的下体,她要从哪里榨出起死回生的秘药,只要饮下那药,她就能卸下重担享受极乐了。 可是她已经快坚持不住了,她是那种一次性行为注定只能投入一次高潮的稀有女性,她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攥在手里了,只能倾城一声令下,就全部推出去,千金一掷。 “快呀,求你了……”久候不至的楠哭诉道。她像一只笨拙的小熊,想把倾城当成树,爬到快感的树梢头。 倾城感到她光滑的大腿紧紧夹住自己的腰,她热烘烘散发着强烈女体气味的**也紧贴着他的胸口,他直到楠想把自己包起来、爬上去的想法,他感到她每一丝肌肉都开始蠕动,仿佛置身于巨大的胃袋之中,一种完美契合的快感击中了他,那一瞬间,他触摸到了生命的极致。 “阿楠……好了!” 倾城在半昏迷中射精了。 楠像是被火铳击中,生命力一下子被抽走,紧抱着倾城的手臂也无力的滑开了。她瞪大眼睛,瞳孔涣散,麻痹的心脏久久不曾跳动,为了验证自己是否已经死了,她低头问倾城:“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听不见。”倾城促狭的笑道。 激情过后,两人仍拥抱温存,感受着快感的海水自彼此体内缓缓退潮。 “真奇怪,这一次为什么没有很痛。”黑暗中的楠偏着脑袋自言自语。“以前做这种事,我总是难以忍受,感觉异物进入体内,就像被人用匕首刺一样可怕,你知道,对于战士而言,被敌人刺杀的感觉也就不过如此。” “别想那么多,”爱抚着她的脸颊,倾城柔声道:“你现在不是战士,乖乖做我的好老婆就行了。” 楠无声无息的甜笑着,腻声道:“宝贝儿,想让我乖,可没那么容易哦。”倾城没说话,拉着她的手来到自己下身。普一触及那再次变得雄壮炽热的阳物,楠触电般的哆嗦了一下,娇媚的呻吟道,我乖,我乖,饶了我吧…… 第三章 魔导纹身 翌日醒来,倾城发现楠早已醒来,正坐在床头看一本书。 “啊啊,阿楠你好有精神啊。什么时候醒的,我睡死了,一点都不知道。”倾城朝天打了个哈欠。 “精神个鬼!”楠丢开书,双手掐着倾城的脸颊,脑门儿顶着他的额头,恶狠狠的说:“你昨晚舒服了是不是?差点没把我折腾死!这些年来,我可是第一次睡足一整夜。”倾城见她有些伤感,想说些安慰话,但是脸被她捏住,想笑笑都难,好半天才呻吟道:“别捏了……我不是皮球。” 楠就势偎依在他怀中,半眯着眼睛出神,倾城低头看着她,心也轻飘飘的,他想,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她问。 倾城笑了,说:“这就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看着我。”她严肃的说。 “怎么了?” “我长的怎么样?实话实说。” “阿楠,听我说,你不是那种靠脸蛋儿混饭吃的女人……” “别绕弯子,乖宝宝,老实说,我是不是很丑?” “我可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是啊,你以前说我长相很……很--怎么来着?”不知是真的记不得,还是不好意思自己说出口。 “没法形容,是种荒诞、妖冶的美感。”倾城绞尽脑汁的归纳道。 “现在还是这样认为?” “现在不太一样了,阿楠,你以前是把凶狠摆在脸上,叫人家看了害怕。现在,你不但摆上了凶狠,还加上了冷酷。”倾城叹了口气:“这样子,相跟你做朋友的人都会望而却步了。” 楠起来拿镜子,照了又照,不甚满意,用指头笃笃的敲了两下,铜镜上的脸颊多了两颗酒窝。 倾城笑着夺下铜镜。“阿楠,你的确应该多笑笑,笑出两个酒窝就会显得很亲切。”楠投来怀疑的目光,倾城赌咒道:“相信我--我曾经是孔雀帝国御前特级美形大师!”这也不全是假话,如果不考虑萧红泪帮他作弊,“特级”还是有些实料的,至于“御前”,吹牛而已。 楠苦笑道:“我很凶狠吗?或许是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出生在一个军人家庭,祖先都是了不起的将军,可到了我这一代,居然没有半个男娃娃继承祖业。只好把我当成小子养活,天天在武馆、校场里打拼,要是不凶狠,早就被人欺负死了。更何况还有我师父的熏陶。” 幽幽一叹,楠接着说道:“至于冷酷,我不承认。我跟骑士团的兄弟相处都很好,从来也没人说我不合群,其实……我的确是有点冷。妹妹死了之后,我就觉得自己心里缺了一块什么,透风的感觉,哪里来得风吹进心里,总想……要是有什么东西能塞住那个窟窿就好了……” 倾城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深深吻上她的唇。楠不觉得冷了。她惊喜的发现,对付“叶美人”,她最擅长的暴力只能适得其反,唯一有效的法宝是温柔,这是所有女人都明白的道理,她居然现在才知道,幸好,还不算迟。 这天下午,楠和倾城又上山了。 路上,倾城请求楠讲讲她前夫的事,楠犹豫了很久,最后答应了。 楠的前夫就是鼎鼎大名的“龙骑将”西古尔德?绯云,七年前,他在玄武苍天汗国孟兰盆节比武大会上胜出,又击退了夫瑞人暗杀大汗的刺客,立下大功,被授予“天骑士”称号,并与将军之女楠?帝释天订下婚约。在绯云前半生并不长久的仕途生涯中,他与汗国的权臣、贵族,比如荼毒、巫毒兄弟,相处的并不好,只有摩兰太子是个例外,他们彼此敬重赏识,后来还结义为兄弟。 正是为了替摩兰太子向雅兰斯王国公主求婚,绯云才踏上了前往白虎的黑暗之路。 当时白虎大陆已经分崩离析,十三年前兰陵一战,春江水月几乎吞并了雅兰斯全境,这个昔日统一白虎大陆的王国已经日薄西山,仅仅在南部占有最后一个边隅小城,出身落魄家族的布伦修德公主以聪慧美貌著称,能够得到玄武大国堂堂太子青睐,也算是最好的归宿了。 然而事与愿违,当满怀信心的绯云献上丰厚的礼物之后,公主并没有任何表示,他又说了很多夸耀苍天汗国与摩兰台子的话,公主仍不动声色。到最后绯云出尽法宝,却仍得不到她的答复。一怒之下,把公主抢走,关在钟楼中,让她每天敲钟,说,“假如十天里你的国家不能救你回去,我就要强行带你回玄武”。 绯云在钟楼下等了九天,国王倾尽全国兵力也救不出公主,任何攻势对绯云都不堪一击,他像一个傲慢的巨人,以游戏的心情守在塔下,任凭那群蚂蚁般的战士全力挣扎,却也徒劳无功。每天钟声响起时,他甚至还要吹一个小时笛子。若是军队发动攻击,他就改吹口哨,一手挥剑击退对手,一手打着响指给自己伴奏。一曲终了,敌军败北。绯云却不知道,他的笛声、口哨已经深深打动了一个人的芳心。每当公主敲完大钟,总会迫不及待的走出钟楼,扶栏张望,痴痴望着他站动的英姿。绯云踏着音乐的节拍,跳起风一样的舞姿,挥动着虹一样的圣剑,来自白虎各国的勇士就在他着潇洒绚丽的剑技下屡屡败北。 与此同时,公主的芳心也为他而深深沉醉了。绯云不眠不休,不饮不食的战斗了九天,击退了上千次的敌袭,终于累了。他为击退对手而消耗的体力,远比杀死对手更多。他决心不让仇恨的血玷辱神圣的求婚仪式。于是九天之内没有杀伤一人,这是奇迹中的奇迹。 奇迹维持到第九天,国王初期的撤走了军队,整整一个白天,没人来打扰绯云。他吹了一天笛子,也终于发现公主美丽的眼睛一整天都在痴情的望着他。意识到有种远比战斗更可怕的东西正在威胁着自己,绯云不再吹笛子,躲进公主视野之外的阴影中坐下。他脸红心跳,那目光让他坐立不安,他没法控制亲近公主的渴望。魔鬼让爱情在他心中萌芽,那力量甚至比骑士道的信仰更强大,他突然醒悟到自己其实根本不爱妻子阿楠,他爱得是公主,一个男人甘愿为了一个女人与千军万马作战,那原因,除了爱情,不可能是别的。绯云陷入了焦虑,他很清楚公主未来的丈夫是太子摩兰,不是他,哪怕他们彼此相爱。 “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国王把她抢回去……”邪念出现的同时,绯云立刻打消了它。可就在这刹那的犹豫间,疲惫趁虚而入,他那钢铁般的意志分崩离析,沉进深酣的梦乡。 钟声--刺痛--几乎同时刺激了他野兽般敏感的神经,绯云猛然睁开眼,黑与梦的世界潮水般退去,在眼前形成明晰的视像之前,他感受到杀气,在生命之弦即将崩逝的瞬间滚开,眼睑下爆起刺痛视网膜的寒光,血珠子溅上脸颊,温热感觉凝滞,旋即淹没在冷汗中。锵--封开对方紧随而至的下一剑,绯云靠着石墙缓缓站起。眼睛这才适应了光线变化。 黑暗之中,浮现出一个奇装异服的男子,全身裹在漆黑的皮衣里,手脚关节一率套着银光闪闪的金属环,刻着蚯蚓般的花纹,黑皮面罩只露出两只眼睛,凶光毕露。 “妖--剑--客?”绯云冷冷问道。他可真没想到,国王竟能请得动这位天下第一杀手。 “为了这一剑,国王付了你一大笔钱吧?”揩去颈间的血渍,绯云闲闲的问道。 两寸多长的伤口蚯蚓般匍匐在咽喉正下方,倘若高上半寸,他就完了。 妖剑客也恢复了镇定,说道:“我现在才知道,你远远不止十万金币。”那嗓音苍老沙哑,阴森恐怖。 “杀掉你,我会告诉他,价钱要长十倍。”他傲然道。 叹了口气,绯云道:“你已经错过了机会,现在,你连订金也拿不到了!” 就在他开口的同时,妖剑客幽灵般飘了过来,一口气攻出九十一剑。妖剑化身为九天毒龙,每一剑又化作九剑,狂风暴雨般倾泻下来。绯云背后是墙,自己脱手,无退路,亦无可守。他只有攻。 妖剑客是白虎第一高手,是杀手中的杀手,妖剑客知道绯云要攻,妖剑客更明了人的临死反扑有多可怕,他做了万全的准备。出剑的同时,妖剑客依然发动了其他五头怪兽。他用催眼蟾蜍放出催眼光波,只要绯云被夺了神志,必定难逃剑雨。就算他心志无比坚定,没被催眼,就算他能硬接下九百九十九记毒龙剑,不要紧,妖剑客还有后招。他已经发射了一百枚破风魔蝎针,发动反击,妖剑客也立于不败之地。因为出剑之后,他已经用“隐身蜥蜴”隐住了身形,绯云根本看不见他,即便绯云能够看见他,妖剑客还有退路。 一个地洞已经在动手之前挖好,一击不中,他即刻便可地遁逃走。假如绯云能在这之前追上他,蓝住他,甚至击中他,妖剑客反而大喜,因为再生蚯蚓会帮他在对手剑下逃生,而绯云刺中他的同时,更是妖剑客反击的良机。看似玉石俱焚,其实“焚”得只会是绯云。这就是妖剑客出招同时的打算,堪称万全的布置,这正是他得以三十年不败的资本,最强剑技--白虎青华?群魔乱舞剑。 面对乱舞的群魔,绯云只做了一个动作,平平举剑,指向妖剑客面门。恍如时间被拦腰截去无穷小的一段,微微一凝,--前一帧,妖剑客未出群魔乱舞的一刻,绯云背靠石壁,垂死;后一帧,绯云举剑,无风无光无声无色,平平无奇的剑招,普普通通的角度,气势更是半点也无,刚学剑的孩童也做的出。然而,妖剑客蔫然收剑,喷血,飞退,掩面落荒而逃。 他很聪明,很机敏,知道所有后招在绯云这一剑下全没用。这救了他的命,仅仅失去了一双眼珠。可他毕竟值得骄傲,因为他是见过“大乘剑神境?画龙点睛”之后生还的第一人。 妖剑客一招败北,从此退出江湖,销声匿迹。绯云没有追他,现在他更关心的是公主安在与否。幸好,那救了他一命的钟声仍在响着,仿佛她为他献上的掌声。绯云笑了,因为,他看到晨曦燃烧在东方,第十天结束了。他赢得了布伦修德的婚约。 回玄武的路上,他没碰她一下,没跟她说一句话,甚至没看她一眼,他怕自己把持不住。婚典上,她没看他一眼,他是伴郎兼证婚人,她却断然拒绝向他敬酒,她恨他,绯云知道。 绯云又一次战胜了私欲,又一次为自己无暇的骑士道德上增光添彩,可他却也痛苦的无可宣泄。 尽管彼此深爱,绯云仍把公主送回了玄武,让她流着眼泪成摩兰的新娘。就在婚礼那天夜里,公主自杀了。 这件事对绯云触动很大,谁也不知道他处于怎样一种心理,公主死后不久,他接受了楠的要求,解除了夫妻关系,之后辞去一切职务,去远方流浪了。或许他想寻找更为完美、纯粹的骑士道德吧。从那以后,楠再也没见过他。 倾城默默无语,他有预感,绯云迟早还会回来,会给楠带来更可怕的灾难。 他们爬上山顶,湖上吹来清新的风,带走了不愉快的心情。整个火山像个倒扣的碗,龙潭就是碗底,这湖不大,却异常寂静,湖畔除了松软的火山灰什么都没有,一根草也没有,湖里也没有鱼,水绿得发粘,天蓝得刺眼。 楠从万壑松背上卸下包裹,先拽出一张香案,然后是香炉、牌位和三牲。她在湖畔摆下香案,又把那牌位摆在香案上,手捧一柱香,叩头祷告。 倾城看见牌位上写着娥眉的名字,不由皱起眉来。既然娥眉已经死了,那晚阻止他离开雷神骑士团的女人又是谁呢?倾城回忆着那晚的细节,径自朝湖中走去,他太不小心了,没有发现湖水泛起波纹,一个巨大的黑影朝他游来,湖水更绿了,绿的发黑。 倾城在湖畔站定,闭上眼睛,湖面吹来温煦的风,他舒服的叹了口气。不知何时,阿楠已经停止了祈祷,倾城回头问道:“阿楠,你师父到底是怎么死的?” 楠不说话。她的表情很奇怪。倾城说,对不起,我不该惹你伤心。 楠说,你过来。 倾城奇怪的看着他,说你又想干什么? 楠说,你过来,慢慢走过来。 倾城笑嘻嘻的说,你想恶作剧吗,我才不上当呢。 楠说,求你了,快过来吧,我有话跟你说。 阳光真好,倾城说,风也很好,暖洋洋的,吹的我好舒服,我就站在这里吹风晒太阳,阿楠,你也过来吧。你想说什么就在那里说不行吗?我又不是听不见。 楠眨眨眼睛,两滴圆滚滚的泪珠沾在脸颊上。 倾城柔声劝道:好阿楠,你怎么哭了?快别哭快别哭,你要是一哭,怪兽就去吃你啦。 楠说,我只想你走过来。 倾城苦笑道,来不及了,我一动,背后的老兄就要咬我了。 楠说,原来你知道…… 倾城说,阿楠你别哭也别急,咱们就这样站着说话好不好?反正身后的老兄听不懂我们说什么,就算你骂他是猪他也不明白。 楠说,它不是猪,是雷龙。 倾城惊讶的叹了口气,他说,我见过飞龙、海龙、魔龙,这辈子就是没见过雷龙,好阿楠,你快告诉我,雷龙长什么模样。我不敢回头看,你把眼睛借给我好不好。 楠说,我……我…… 倾城说,你别紧张,先说雷龙有多大。 楠说,它很大很大,它浮在湖面上,整个湖面都被它盖住了。 倾城诧异的说,你怎么用覆盖这个词,雷龙难道是像浮萍那样浮在湖面上吗? 楠说,它现在只露出头,它的头像浮萍,可是它的身子还在水底下呢。 这时候倾城听见了水声,那是一个多么细腻而又悠长的间奏曲呀,倾城从雷龙的出水声里听出它有着修长的身躯,有着光滑的皮肤,皮肤上布满了一排排细密的鳞片,就像一条蛇。 水滴溅在倾城颈子上,冰凉,他在灿烂的阳光下打了个冷战,开始想象雷龙的模样。浮萍似的头,鳗鱼般的身躯,倾城想到了向日葵。 楠说,雷龙爬出来了。她声音打颤,脸色苍白。雷龙大红灯笼般的眼珠正盯着她,她不知道它在看什么,不知道它在想什么,总之她必须不停的说话,既然雷龙一直不吃倾城,就说明当前的环境下有某种因素让它无心进食,你当然可以认为这因素是雷龙还不饿,可是谁又能断定不是因为她和倾城的对话呢? 假如他们停止对话,当前的环境就改变了,谁又知道这个改变不会促使雷龙凶性大发呢?于是,她只有说话。她告诉倾城,它的眼睛火红,像灯笼,它有两颗獠牙,象牙那么长。她不是有意渲染危机,可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了,她很担心倾城会被她的形容吓倒,可是他却好整以暇的纠正道,比象牙长。 楠不得不同意他的判断,雷龙的獠牙就在他的腋下,他当然眼见为实。 雷龙用獠牙把倾城挑起来,像是大象挑起一只小狗,它称了称他的重量,又把他放下,向日葵形状的脸上现出类似人类失望时的表情。 倾城问楠,它是不是嫌我太轻了? 楠说,你跟它说,我比你重,让它来吃我罢。 倾城哈哈笑道,我才舍不得呢。 楠的眼睛又湿润了。她关切的问,雷龙身上带电,你刚才又被电着吗? 倾城说,我只顾着害怕,记不得了。 虽然这么说,倾城却问道自己腋下传来焦臭的味道,刺痛像是两条小虫子,从腋下爬进来,朝他的心里钻。幸亏雷龙下半身还在水里, 否则他早就变成焦炭了。倾城不敢去想那锥心的刺痛,疼痛这玩意就是越想越厉害。 楠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万壑松一眼,心想,要是有刀在手就好了。丈二大雷神挂在万壑松背上。心里想着万壑松,万壑松果然走过来。它聪明的把自己藏在楠的背影里,轻柔的脚步简直可以跟猫媲美。现在,“丈二大雷神”已经在楠手中了,沉甸甸的触觉给她带来了少许安慰,她长长松了口气,心想,原来雷龙这么笨。 这个念头很快就让她尝到苦头了。雷龙居高临下监视一切,它的猎物不仅是倾城和楠,还有万壑松。几乎在楠拿到万壑松的同时,雷龙猛扑过来! 倾城就在这时第一次看到了雷龙的真面目。它那向日葵形的头颅把天都遮住了,水缸那么粗的身躯披着银白色的鳞甲,它从湖里窜出来,扑向阿楠和万壑松,就像一道银色的电流。 另一道电光来自楠手中,她不能躲,万壑松就在她身后。她举刀反击,金刚大雷神功提到了极致,她想起雷仙子娥眉说过得话,神功练到十二重境界,就不怕雷龙了。娥眉没有机会实践她的预言,她在修炼第十一重时丧身雷龙腹中,楠亲眼看见雷龙吞下了师父。那一幕在之后十五年的岁月里屡次再她梦中重现,现在,噩梦就要变成现实了。 “玄武金刚宗?长河落日斩!”楠劈下了全力以赴的一刀。丈二大雷神结结实实的落在雷龙的脑袋上。 电光四溅,雷龙凝滞在空中,丈二大雷神深深陷进它得颅骨内,向日葵形状的头颅缺了一角,变得既恐怖又滑稽,淡蓝色得液体从伤口处渗出来,那是它得血,龙血溅在地上,变成了雷霆。 楠也凝滞了,她身上燃起熊熊烈焰,联接着她与雷龙得宝刀倏然变得晶莹剔透,一道猩红的暗流顺着宝刀流进雷龙的颅骨。 楠知道自己九重境界的金刚大雷神功挡不住雷龙,所以她又在“长河落日斩”中暗藏了“心魔走火大法”。 她把全部期望都寄托在这最后一招上,可是她已经等不及最终的结果了。高压电流狂暴的抽打着她的身体,远远超出了九重金刚大雷神功的承受极限,她软绵绵的倒下了,雷龙血淋淋的头颅渐渐模糊,意识成了一片轻盈的羽毛,悠然飘上天空…… 楠当然没有飞上天空,一个黑洞出现在她背后,把她吸走。雷龙默默凝视着这一幕,没有任何动作。 倾城伸出双手,默诵“大周天阴阳神咒”,漆黑的次元门再次开放,把昏迷不醒的楠送到他怀中。 夕阳西下的时候,龙潭恢复了岑寂,一行白鹭扯着夜幕朝西天飞去。万壑松载着主人下山了。雷龙却仍匍匐在湖畔,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远方。他到底在看什么?匆匆回眸一瞥间,倾城想。 一桶凉水当头泼下,楠悠悠醒开。 “一睁眼就能看见叶美人儿,好高兴喔。”回想方才那惊险至极的一幕,至今后怕不已,情知倾城舍命相救,满心甜蜜。 倾城却大叫一声,把阿楠丢开,跌倒在地,四肢抽搐。原来阿楠身上还有残余的电流,倾城刚才急着救他,没有感觉到,现在一脱离危险,神经也恢复了敏锐,被电得叫苦连天。 “你怎么了?”楠不明就里,一味紧抱着他。 “闪……闪……闪……开!”倾城不准阿楠再抱自己,逼着她去洗澡,直到排净电荷。洗澡水泼在地上,劈劈啪啪火星四溅,就像放了一地烟花,美不胜收。当天晚上,倾城在那汪洗澡水旁点上一只蜡烛,电死了很多崇拜光明的飞蛾。 这个奇妙的蚊香启发了倾城,看到飞蛾被电击中后变成了透明的一团火花,他联想到那天晚上修炼心魔走火大法时被雷电击中的阿楠,发明家的天赋和想象力开始发挥作用,想出一个胆大的近乎疯狂的方法来帮助楠?帝释天修炼金刚大雷神功第十二重境界。想出这个主意后他高兴的手舞足蹈,立刻跑去找楠,把自己的计划源源本本的告诉了她。 “可是,你怎样才能把雷电从天上请下来呢?”楠问。 “用风筝!”倾城信心十足的说。 第二天,倾城去神奇兄弟,宣布了制造引雷风筝的计划。三个兴致勃勃的发明家立刻杀进存放废旧物品的仓库,里面有堆积成山的破烂铠甲、盾牌和亚麻,正是他想要的。 雷泽基地虽小却五脏俱全,常住居民以骑士团的家属为主,他们在这里开设了裁缝铺杂货铺铁匠铺,此外还有很多不知道从哪里逃荒来得流浪汉和穷孩子,这些家伙是最廉价的劳动力,只要给他们一点食物就能驱使他们干任何体力活。倾城和神奇兄弟就雇了几个流浪孩子帮他们把亚麻送到裁缝铺,请姑娘们把亚麻和钢丝混合起来纺成绳索。 废旧的铠甲和盾牌送到铁匠铺,提出的要求是把这些金属材料加工成尽可能薄的铁板。 主人瘸腿老铁匠是大草原上久负盛名的传奇艺人,年轻的时候曾经在苍天皇室担任御用铸剑师,在漫长的岁月里,他和他的七个精壮的儿子曾经负责了汗国近卫军的全部武器盔甲设计与督造工作,出自他们之手的每一件铁器,哪怕一粒钮扣,都是艺术性与实用性完美结合的作品。十年前,还是太子的摩兰殿下希望他能给自己的婚礼奉献一份礼物,老铸剑师满足了他的要求,用黄金打造了一对锋利的短剑,时值太子殿下与来自白虎雅兰斯王国的布伦修德公主订婚典礼,席间老铸剑师亲手把铭刻了“天长地久”和“生死不渝”字样的黄金短剑献给太子夫妇,谁料当天晚上,布伦修德公主就把“天长地久”刺进了自己的心口。那位太子殿下也发了失心疯,竟当着满座宾客的面拍手大笑:死的好、死的好,死后清净少烦恼。 事发后皇宫上下顿时打乱,大汗震怒,勒令追查公主自杀之谜,谁都知道布伦修德公主之死源于对未婚夫的不满,可谁又敢追究太子的责任? 老铸剑师成了替罪羊,被指控应该对公主的死负责,假如不是他当天献上短剑,公主就算想自杀也没那么容易找到趁手的家伙,要是使用剪刀、餐叉之类的东西当然也能结果自己的小命,可是哪怕公主的皮肤再细嫩用那种迟钝的玩意恐怕一时半晌也戳不死自己罢?没有哪个女人能忍受用钝刀子自杀的痛苦,公主殿下能够回心转意也说不定。 总之,老铸剑师蒙上了莫须有的罪名,被打断了一条腿撵出忉利城,并被判处禁止在苍天汗国领内铸剑。老铸剑师就携家带口四处流浪,不能铸剑就改行打铁。三年前,老铁匠一家在牧马河畔邂逅了旅行中的楠?帝释天,在她的邀请下来到雷泽基地,专门负责替雷神骑士团加工武器和铠甲,得以在有生之年重新操起毕生钟爱的事业。 当倾城出现在老铁匠面前时,这位见多识广的老人有如风干的橘子皮般布满皱纹的脸膛陡然一亮,他放下正准备淬火的马刀在暗中打量倾城,看着他走进铁匠铺脚下踏着闪亮的钢花铁屑仿佛步步生莲的白云空行母(密教女神),心中暗自点头,他坚信这个半人半神的美少年就是菩萨转世,他的出现不但将拯救这个背时的铸剑师家族更将拯救整个玄武,他心中拿定了主意,决不能像愚蠢的牧童那样与吹着笛子普渡众生的仙人擦肩而过,他要把下半生的赌注押在少年客人身上。 听到客人喊了他的名字,老人在皮围裙上胡乱抹了把手,一瘸一拐的迎上来向倾城合十礼拜。倾城不动声色的接受了老人的殷勤后亮出一张昨夜草草画就的设计图。 老人凝视了设计图良久,摸不清这布满钢刺的六角型铁板到底用来干什么用,听了倾城的解说之后才明白他想制造一些巨大的铁风筝。 老人意味深长的说:“年轻人,铁要是能飞上天空的话我们这些凡人就不会住在地上受苦啦。” “所以我需要您把铁板做成薄片,像煎饼一样薄。” 老人嘿嘿一笑,傲慢的说,把你的破铜烂铁拿回去罢,我不要这些。神奇兄弟被他的无礼行径气坏了,正要上前理论,却被倾城制止。 “您一定有更好的法子。” “假如我能做成你想要的东西你该怎么报答我,嗯?年轻人。” “随您的意。” “别这么轻狂,小子,我把女儿嫁给你如何?” “我倒希望您有个女儿。” “好吧,被你看穿了,我的确没有女儿,可我有七个儿子,他们一个比一个能干,他们是最棒的铸剑师,可他们现在只能跟着我这个糟老头缩在这个小黑窝里打铁作风筝——这狗日的世道!” “他们想当佣兵吗,我可以出最丰厚的粮饷。” “呸!想吃这碗饭就不会等到今天了,听着,年轻人,我可以让你的风筝飞上天空,可是你的发誓,假如有一天你成了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就立刻下一道赦令,允许我这个老头子和我的儿子们回忉利城世袭皇家铸剑师。” “没问题。在下正有此意。” “嘿!小子,你不会真的想当可汗罢?” “我不当可汗,可我要当可汗的可汗,不然的话你以为我跑到这穷乡僻壤的鬼地方来干啥!好了,老人家,我想知道你用什么材料制作我的风筝。” “等我一下。”老人猫着腰钻进地窖,几分钟后回来,把一块灰蒙蒙的金属举上来,倾城接过金属块,不由吃了一惊,那东西比他想象中可轻多了。 “别光盯着它,拉我上来!”老人举起拐杖敲打他的皮靴。 “这是什么?看起来像白银。” “矿石里炼出的新金属,全玄武只有我一个人掌握了这门技术,我要是不给它命名的话就没人知道它是啥。” “可惜太软了,不能做盔甲。” 倾城用力捏了那金属一下,想留下指纹却没能成功。 “是啊,不然可就值大价钱啦。” “你可以把它跟其他金属融合在一起试试看。说不定能变得又轻又硬呢。” “行,等有空罢。” “那么,能把这金属加工成薄片吗?” “成交!保证让你的风筝飞上天。”老人抬起粗糙的大手在倾城掌心击了一下。 “图纸交给你,记得要像煎饼一样薄哦。” “像纸一样薄!”老人恼怒的挥了下拳头。 “就这样定了。”倾城吹了声口哨,招呼神奇兄弟离开铁匠铺。刚出门,老铁匠又追了出来,他用火钳子夹着那块轻金属递到倾城跟前,说,年轻的人,托你的福,给它起个名字罢,叫起来也方便。 “就叫铝罢。”倾城回眸一笑,翩然而去。 “铝?这名字怪好听!”老人晃了晃脑袋,提着火钳子回去了。 第一只引雷风筝很快就做好了。倾城带上神奇兄弟,兴冲冲的去山上试放。这是个宁静的黄昏,红褐色的山颠裸露在同样红彤彤的阳光下,仿佛一个沉睡的巨人,山颠风大,白桦林哗啦啦的舒展着枝叶,散发出一种古老神秘的气韵。穿越树林,一片绿草地呈现在夕阳与山峦之间,这是一处位于龙潭附近的盆地,湖水从山顶流出来,经过草地的时候就成了一条清澈的小溪,倾城想到可怕的雷龙,不敢再向前走,提议就在这里放风筝。 神奇兄弟下了马,神奇无比帮倾城把风筝从马鞍上卸下来,无比神奇尿急,便去小溪前站定,解开裤子撒尿。正畅快的时候,听见对岸林中传来一声怒吼。一个一丝不挂的高个子男人跳了出来,三步两步跨过小溪,像头饥饿的狮子似的扑向他。 “啊啊啊~不长眼睛的狗杂种!我要杀了你!” 无比神奇还以为是个野人,吓得险些尿崩,提着裤子转身就跑,不料竟被腰带绊倒,摔了个狗啃屎。那人见状哈哈大笑,也不追了。无比神奇回头一看,原来是无聊。 这时又有一个扛着吊杆的秃头汉子走来,竟是废话。这兄弟俩早上就来钓鱼,无聊见溪水清凉,就动了洗澡的念头,刚脱了衣服下水,就看见上游有人临溪撒尿,气得七窍生烟,心想谁这么不讲公德,追上来一看,原来是无比神奇,免不了奚落他一顿。 废话见倾城也来了,忙上前行礼,呵斥无聊快去穿裤子。倾城见他拿着钓竿,甚感好奇,问道:“溪水这么浅,能钓到鱼?” “能——!”废话提起鱼篓给倾城看,果然有鱼,七八条,雪白的细鳞,一条条都有筷子那么长,两指宽,尖脑袋细眼睛,身子圆滚滚,很像小一号的鳗鱼。 废话捻出一条来告诉倾城,这鱼叫“小银鱼”,是雷泽的特产,通体只有一根筒子刺,肠子也是直的,跟五脏六腑一起裹在筒子刺里。这鱼几乎是瞎子,鼻子也不怎么灵巧,觅食全靠耳朵,听见哪里有动静就一窝蜂的冲上去,见什么吃什么,因为肠子是直的,也不怎么消化,上面吃下去下面就拉出来了,一天到晚不停的吃,可还是饿,一辈子也长不了多肥。 “这鱼好吃?” “好——吃!”废话笑嘻嘻的说。小银鱼味道非常鲜美,做起来也简单,开膛取出筒子刺,连带着肠子内脏一起丢,剩下的就是一根肉滚滚的鱼棍,用铁钎子穿了烤熟,蘸着芥末、蒜酱、胡椒、甜醋、盐巴吃,别提有多鲜了。 这么一说,倾城也忍不住流口水了,笑道:“那你们就多钓些,等一会放完风筝我来烧鱼。” 傍晚的时候老铁匠让三儿子送来了一只半人高的铜瓶。这是倾城设计的蓄雷瓶,打算用来装风筝引下来的电能。天还没黑就挂起了大风,转瞬雷雨交加,倾城决定就在今夜证实试验引雷风筝。 神奇兄弟抬着多次改良后的金属风筝冒雨来到草地,无聊捧着蓄雷瓶,废话把兽皮手套和亚麻-钢丝绳索交给倾城。 楠打着伞站在河畔,忐忑不安的注视着倾城。开始得时候,她想替倾城放风筝,毕竟她对雷电的抵抗力强得多,也安全得多。 奈何技术不到家,无论如何也没法把风筝放起来。没法子,只好交给倾城,看着他熟练得把引雷风筝放飞。风筝在雷雨交加得天穹中飞翔,有如一只巨型蝙蝠,布满钢针的脊背上聚集了电粒子,闪烁着炫目的火花,一个霹雳在天际炸裂,把黑涔涔的夜幕撕开血红的创口,转瞬又愈合了。 越来越多的带电粒子聚集到引雷风筝上,扭曲的电光顺着绳索导入蓄雷瓶。倾城放尽了一卷绳索,把末端固定在雷瓶上,楠独力搬来一块千斤巨石,压住蓄雷瓶,牵着倾城的手伫立河畔,满怀期待的目光在蓄雷瓶与风筝之间移动。 风筝在漆黑的天宇间飘荡,像个置身孤岛眺望远方的旅人,却因看不到归航的客船而摇头叹息。雨越来越大,电量饱和了,风筝变成了一个亮晶晶的水晶球,良久的沉郁之后,一个球形闪电无声无息的跃出地平线,击中了风筝。天地间陡然一亮,白炽的光从风筝上射出来,刺得倾城眼睛酸痛泪流不止,惊天动地的雷声突兀的响起来,大地轰然回应,仿佛雷声不是从天上传来,而是发自大地深处的怒吼,空气凝成了脂肪般的硬块,像是被猛力拍打的玻璃窗,神经质的瑟瑟发抖。 风筝被雷殛成了星形或三角形的碎片,漫天飞舞,像是一群闪亮的蝴蝶,蛇形电流顺着绳索导入蓄雷瓶,空气中升腾起焦灼亚麻的气味,随即又被雨水冲散。蓄雷瓶也已达到极限,倒溢出咝咝作响的电流,仿佛一团火红的乱麻线,在发出一声闷响后,瓶盖炸裂了,横暴的冲击力推开了巨石,蓄雷瓶像只跃出水面的飞鱼,扑向倾城。 “闪开!”楠粗暴的推开倾城。 雨伞旋出一道优美的螺线,挡住蓄雷瓶。 神奇兄弟和无聊、废话呐喊着冲上来,在她三丈开外就被泄漏出来的高伏电压掀翻在地。 倾城仰面摔倒,雨滴迷了他的眼。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发现楠已经成了一个人形火球,周身流溢的电流把雨水烤成白茫茫的水汽,她摇摇晃晃的向倾城走来,倾城目瞪口呆,一时竟认不出这个置身于缭绕的迷雾中黝黑闪亮浑身放电的高大女人了。 “叶美人儿,借我件衣服!”听到这熟悉的嗓音,倾城激动的欢呼万岁。 这次意外的事故给楠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运,竟一下子超越了修行的瓶颈,达到了金刚大雷神功的第十重境界。可是后遗症也非常可怕,雷电把楠的脑子烧糊涂了,连续三天,楠总是看见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她看见一片火红的海洋,恍若燃烧着大团罂粟花的麦田(重逢倾城),又看见平原上游荡着饥饿的难民,河水干涸,漆黑的沟壑里填满了死人(玄武灾年),钢铁的城堡飞上天空变成了喷火的巨龙(新?雅兰斯升空),五星形状的庞大宫殿燃起烈焰,(帝都陷落),洪水淹没大地,方舟升上天空(大洪水,天国曼陀罗升空)…… 为了治疗她的幻觉症,倾城认为有必要再进行一次电击。事实证明他的做法十分正确,一个风雨交加的雷雨夜里,引雷风筝再次放飞,这回不用蓄雷瓶,导索直接接在了楠的身上。 楠被雷电击中,脑筋恢复清明,可是这一回电击能量远远超出了楠的承受极限,她被炸的遍体鳞伤,被抬回来的时候看起来像是一块根雕。 倾城用魔法和草药帮楠治愈了伤口,又用羊奶、藏红花、罂粟、酥油、天然硫磺、高山龙胆花、天竹黄和极品旃檀煎成一碗黑黢黢粘糊糊带有奇异香气的苦药汤,强迫楠喝下一半,剩下的用绢丝蘸了擦拭周身,反复三次,烧伤疤痕竟然奇迹般的消失了,烧焦的皮肤也恢复了健康润泽,变得比从前更细腻更光滑了。在倾城的精心照料下,被骑士们目为拥有“不死之身”的很快就恢复了活力,在庆祝康复的宴会上灌醉了所有男人,之后宣布她将再次挑战极限。 “好哇好哇!楠大人打不死烧不烂铁骨铮铮不知死活的精神真是叫人钦佩呀!在下先敬楠大人一杯!”倾城第一个跳出来鼓掌支持。 楠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没有注意到倾城笑得十分可疑。 “你刚才说‘不知死活’是什么意思,我可——” “再敬楠大人一杯!” “嗯……我快醉了呀。” “哎,自家兄弟干什么说这些!再来一杯!” “叶美人儿,你不是最讨厌我喝醉吗?今天这是怎么了……” “难得今天楠大人开心,再来一杯如何?” “嘻嘻,我醉了,真的醉了…… “再来一杯醒醒酒!” “咦……哦喏,好奇怪呀,喝酒怎会醒酒呢?” “再喝一杯你就明白啦。” “好吧……可是……不能总是我喝呀,好没意思。” “好说好说,我陪你一杯。”倾城找来半个鸽子蛋那么大的小酒盅,自斟自饮,又给楠换了一只脸盆那么大的葫芦瓢。 别说是人,大象喝这么一盆酒也肯定醉得不知道妈妈姓什么了,那一盆酒喝下去,楠眼睛都直了,嘟囔了一句“叶美人儿,你好坏哦”,转眼就不省人事了。 楠自沉醉中惊醒,感到浑身又痛又痒,仿佛置身于深不见底的蚁巢,成千上万只贪婪的蚂蚁在她身上来回蠕动,一口口啃噬着她的肌肤。半睡半醒中她伸手在火辣辣的胸口挠了一把,手指粘糊糊的,仿佛擦了一手胶水,放在鼻端闻闻,血腥气扑鼻而来,楠惊叫一声,猛然坐起身来。不知何时天已经黑了,窗外夜色宁静月光如洗,接着月光楠低头一看,顿时吓得尖叫起来。慌慌张张的爬下床,夜风袭来,不禁打了个寒战,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不着寸缕,回头一看,床上卡垫、棉被都已被鲜血染的通红,昏暗的月光下仿佛一片血海。 楠被这可怕的景象吓懵了,顾不得穿衣,踉踉跄跄冲进浴室,只扑到铜镜跟前,楠瞪大眼睛,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镜子里那个浑身鲜血淋漓肌肤上布满诡异花纹的女人就是她。 呆立良久,楠梦游似的跳进浴池,蜷缩在浴室一角,用力揉搓太阳穴,酒精带来的头痛渐渐消除,温热的泉水暂时缓解了疲劳和过于紧张的神经,楠确信自己已经镇定得足以应付任何不幸,便再次来到镜子前。飘散着水汽的**女体再次呈现在铜镜中,污血洗去,古铜色的肌肤上仍保留着怪异的纹身。 楠绕着镜子转了一圈,在胸前、背后找到了数字、星图、凤凰、龙、魔法阵和不下十种莫名其妙的古代文字,每一根线条都呈现出诱人的粉红色泽,这个细致精美的工程显然是行家里手精心雕琢的结果。楠长叹一声,抱着镜子回了卧室。 “我都变成破抹布啦。”楠温顺的趴在床上,委屈的呻吟道。床单虽然已经换了新的,却还透出一股血腥气。倾城默不作声的在她背后工作,每一刀刻下,都像被切掉一块肉似的刺痛,火辣辣的刺痛之后是刺骨的冰凉,那是他用蘸了冷水的手巾擦拭刀痕,冷热交加的痛楚麻痹了楠的神经,她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恍恍惚惚的幻想着自己正在被倾城一刀一刀的凌迟,红艳艳的血从身体里流出来,就像一条条细小的寄生虫离开她的灵魂,支离破碎的肉体散发着死亡的香气,刽子手为了折磨她故意放慢切割速度,时而停下来,用冰凉细腻或者带着粗糙牛皮手套的手指爱抚她的**和秘处,她被这幻想迷住了禁不住呻吟起来。 “别动!”倾城在楠屁股上扇了一巴掌。 楠仿佛被狠狠抽了一皮鞭,发出一声冲锋号角般长长的欢快的呐喊,背部肌肉剧烈抽搐,夹断了刻刀。 “笨蛋阿楠!翻身。”倾城又打了她一巴掌。这回楠不挣扎了,柔顺的翻过身来,水淋淋的大眼睛深情的望着倾城。 “叶美人儿啊,你还想折磨我多久?” “别急,阿楠,纹身是一种了不起的艺术,是人体自然之美与绘画工艺之美的伟大结合,你得努力领略我刀下的艺术境界才行,跟你说,美无处不在——瞧,现在它就在你的屁股上。”倾城在丰满的臀瓣上刻下最后一刀,捞出浸在水盆里的手巾,擦去血渍,一个酷似新月的梵文显现出来。 “哼哼,那你自己为什么不为艺术献身,让我也在你屁股上刻朵花,嗯?”楠恨恨的想,这可都是我宝贵的血喔!二十七年来她在战场上都不曾流过这么多血,如今就在小小的刻刀下白白流走,真是可惜。 “好!‘因陀罗纹身’终于完成了,阿楠,从今以后你再也不用害怕任何雷击啦!”倾城兴高采烈的丢开刻刀,掰开楠浑圆结实的大腿,在早已濡湿的**上深深一吻。 火热的嘴唇一接触到那朵布满美丽褶皱的暗红花朵,楠惊喜的叫了起来,像只螃蟹似的四肢爬动挣脱来自背后的袭击,反手抱住倾城,笑眯眯的说,大色狼,你又想干什么?欺负得我还嫌不够吗。 “哪有欺负?对你好还来不及呢。” “喔,把我雕成变色龙就是对我好?” “傻阿楠,我这可是继承前辈们的传统呀。” “……难道还有比你更变态的家伙?” “你不记得了?迦林和高阳为了追求你师父,不也亲手建造了不可思议的奇迹。” “人家那是人间奇迹,你这算什么嘛。” “我这是私人奇迹,行为艺术。”倾城告诉楠,他效仿迦林和高阳,制作了一个巧夺天工的艺术品,这个艺术品的原材料就是阿楠本人。这个纹身将与阿楠同生共死,沧海可以变桑田,岁月无敌,有朝一日,高阳的壁画迦林的雕塑都将化为尘埃。而倾城亲笔绘制得纹身却能与她永生同在。 听了倾城的解释,阿楠热泪盈眶,她用颤抖的双臂抱住他,想倾诉心意,倾城却按住她的唇,柔声说道:“阿楠,‘我爱你’这样的话应该由男人先说。” 在刺激的人兴奋莫名的血腥气中,倾城深深进去了楠炽热的身体。两人紧紧拥搂情意绵绵及喃喃细语,忘了天地的存在,仿佛乾坤大地中只有他俩人存在。 纹身后的楠更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神秘感,就像食人蛮族供奉的异教女神,新月之夜在熊熊燃烧的篝火中降临,接受崇拜者的膜拜。粉红色的纹身在月光和汗水的润泽下撒发出魔幻的气息,随着楠的每一次扭动,纹身也相应的变化出奇异的图案,每一次都截然不同,仿佛一个奇妙的万花筒,倾城想勘破这个万花筒里所有的秘密,情不自禁的兴奋起来,以至于忘了天地时光,陷进充溢着柔情蜜意的梦之洞穴。 崩溃的刹那,倾城发现楠脸上挂着泪珠。他惊讶极了。这不但是他第一次看到楠哭,更因为他简直不敢相信,楠这样强悍的人也会落泪,对她而言,这不啻是一次奇迹。 “好阿楠,你怎么了?” “我们这样……我害怕……太幸福了会遭天谴的……”楠如泣如诉的说。 拥有了“因陀罗纹身”后的楠已经不满足于以往的修炼方式了。她穿了从百胜王那里缴获来的紫金盔甲,出现在雷雨之中,要求倾城把十只风筝同时放上天空。十根导电索的末端全部接到铠甲上,倾城帮她改装,接线端内部用银子做了个衬垫,刚好位于人体各大要穴上,这样一来楠就可以同时承受多个雷击,而且绝大部分电能将直接击中重要穴道,直接导入体内。 风筝也做了改装,脊背上的尖刺被加长,施加了魔法,可以更有效的吸引雷电,大大降低了被电击破坏的可能。十只风筝同时飞上天空,产生了强大的引力,楠几乎快要飞起来了,于是又找来两根拇指粗的铁索,把她从肩部到大腿交叉捆绑末端锁在两颗参天古树上。一且准备妥当之后,楠说,你们都闪远点,我要开引雷啦。倾城、无聊、废话、神奇兄弟望风而逃,跑出一箭之地才停下脚步驻足观望。 只见阿楠提气运功,发动了金刚大雷神功第十重境界,丹田处骤然间大放金光,金光顺着十根导索蜿蜒爬上风筝背脊,引雷针尖端顿时放电,劈劈啪啪的火花吸引了层峦叠嶂般的乌云,乌云聚集过来,浓黑的云层内饱含着狂暴的雷霆,两朵彤云偶然邂逅,一道白炼横跨天南天北,紧随着昙花一现的闪电,撞出了地动山摇的雷鸣。 这一声闷雷吹响了天谴的军号,道道金蛇般的闪电有如百鸟朝凤,纷纷降落在充当梧桐树枝的风筝上,电流一波紧似一波,潮水般涌到楠的身上,面对雷电怒涛的冲击,楠就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堤坝,稳稳的矗立在大地上接受天雷的洗礼,面不改色纹丝不动,甚至露出平和的笑容,仿佛落在身上的不是亿万伏高压电击而是温暖舒适的洗澡水。持续的雷击终于帮她突破了极限,金刚大雷神功飞跃至最高境界。现在已经不是雷电轰击楠而是楠贪婪的吮吸雷电了。 此时,一箭开外的倾城已经稳稳坐在神奇兄弟搬来的太师椅上,废话打伞,无聊调墨,倾城铺开雪白的画布伏案紧书,恣意挥洒着饱含激情与灵感的画笔,为雨夜中承受万千天雷轰殛的楠留下宝贵的速写。 神奇兄弟双臂交抱,叉开腿并肩站在倾城身后,目不转睛的盯着画布,一脸严肃,时而若有所思的点头微笑,或者上前一步,贴在倾城耳畔小声提出个人看法,倾城听了他们的建议,有时会暂且放下画笔双手合拢成喇叭状,冲着楠放声吆喝:“嗨,阿楠,摆个更性感的造型可好?”楠就很听话地换了个更撩人的姿势。当然,这只是极为罕见的例外,大多时候,神奇兄弟提出的建议纯属牛对琴嚎,这种情况下倾城就会揪住他们的耳朵在脸上画个猪头。 一夜雷雨,直到黎明天才放了晴。倾城终于完成名为《有雷雨的风景》的得意之作,神奇兄弟脸上也已经布满了五花八门的猪头,哈欠连天的无聊废话揉着眼睛走上前去,解开铁索,放下好梦正酣的阿楠。半睡半醒的阿楠凝视了画布十来分钟,迷惑不解抬起头来,问道:“画里怎么没有我?” “嗯,这个,嘿嘿……你也知道,这副画要挂在我的卧室里,”倾城吞吞吐吐的说,“要是画上你,晚上我可就不敢出去上厕所啦。” 第四章 天人合一 倾城和楠第二次来到龙潭的时候,还不知道雷龙已经瞎了,湖畔仍是那么荒凉,他们等了很久也没见到它的踪影。 倾城说,雷龙肯定还在睡觉呢。 楠说,我去把它引出来,你在旁边看着就行了。 倾城笑道,说不定它怕了你,不敢出来,还是我去吧。上次不就是我引出来得? 楠也笑道,那它一定很喜欢你了,不然上次为什么都不肯伤你?要是这样,更得我去了。不然它把你抓回龙宫做驸马,我可就要变成望夫石啦。 说着话从马鞍桥上摘下宝刀“丈二大雷神”,大步走到湖畔,面对湖心,放声长啸。 啸声惊动了雷龙,湖面泛起圈圈涟漪,然而雷龙并没现身,甚至连头都不曾露出水面。 楠不耐烦了,挥刀猛劈,一道银电落在湖心,激起滔天骇浪,然而雷龙仍是不肯露面,湖水深不可测,也不知道它藏在哪里。 倾城走过去对楠说,怎么样?还得我来吧。楠没好气得说,你来还不是一样?倾城一本正经的说,那可不一样,你上次砍了它一刀,吓破它得胆了,今天看到你,当然躲在水里不敢出来。我就不一样了。雷龙看我这样子就知道是个好欺负的,说不准会上钩呢。 楠担心的摇摇头,说,太危险了。我宁可不杀雷龙,也不想你去冒险。 倾城笑道,别孩子气了,你忘了你师父的仇了吗?说罢不顾楠的阻拦,径自来到湖畔。驻足良久,还是不见动静。倾城叹了口气,在湖畔蹲下,掬起一捧冷水洒在脸上,冰凉的湖水沁人心脾,却又有着一种死气沉沉的压抑。 身后传来脚步声,倾城知道楠已经准备好了。楠在他身后五丈站定,略一犹豫,又上前迈了一大步,倾城明白她的心意,楠想离他尽量一点,可是太近了又怕误伤了他,五丈就是极限了。 有楠在身后,倾城的心情出奇的平静,仿佛并非身在藏有凶猛魔兽的险境,而是徜徉在自家庭院。 一块小小的、白色的碎片漂过来,倾城伸手捉住,原来是一块两寸长的鱼骨头,一头已经变得焦黑。倾城纳闷了。这个水中巨兽连这么小的鱼也吃,难道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境地了?心情忽然紧张起来,于是回头看了楠一眼。 楠已经把金刚大雷神功运到十二重境界,高举长刀,蓄势待发。 刀势凝聚的高浓度的电粒子,击穿了方圆十丈内的空气,倾城也只有靠魔法结界保护才免遭被电解的厄运。在这个人为制造出来的强力电场里,楠就是核心电荷,随着她的呼吸,电粒子形成了气势惊人的离子风,也随之扩散、聚集,像一枚庞大的心脏。 楠坚定的眼神给倾城带来了信心,他拔出匕首,刺破手指,鲜红的血浆顺着指尖滴入湖中,溶成絮状的血丝。倾城嗅到了自己的血的腥味,心情渐渐松弛了,以至于雷龙突然在他前方出现时,也没有感到丝毫恐惧。 雷龙闻到了血腥气,迅速游了过来,葵花盘形状的脑袋低垂着,红灯龙女似的眼球好像染了一层墨水,黯淡无光。倾城缓缓站起身来,屏住呼吸,凝视着迅速游近的雷龙。他勉强忍住不回头,却忍不住叫道:“阿楠——” 一只手拍了他肩膀一下,倾城大叫一声,身子一麻,软软瘫倒在湖畔。他看见楠像巨人似的从头上跨过去,凌空跃起,飞扑雷龙。雷龙不知死之将至,兀自愣愣的昂着头,两眼茫然。倾城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瞪大眼睛,想看清楚这石破天惊的一刀,却惊讶的发现了雷龙的秘密。 “楠——”他失声惊叫。 楠依然保持两手高举长刀的姿势,身子却静止在半空中,她回头看着倾城,眼中闪过一丝迷惑。 “它瞎了!”倾城喊道。 楠眼神一黯,猛地扭过头去,长刀遽落。挟着天雷的宝刀重重劈在雷龙头上。 大乘剑神?天人感应剑!! 天突然黑了,一道光柱从天而降,落在丈二大雷神上,激起亮丽的火花。雷龙圆盘形的头颅应声碎裂,蓝色的血浆白色的脑汁喷涌而出,带着电火四下飞溅,龙潭内外漫天残火流萤,血腥扑鼻。 湖畔的倾城望着阿楠,久久说不出话来,血雨与湖水落在脸上,恍若毫无知觉。在她挥刀斩杀雷龙那一瞬开始,倾城发现了楠身上深藏着的王霸之气,也正是从这时开始,倾城开始认真考虑对老铸剑师许下的诺言了。 楠置身湖心,湖水被雷火挡在身外,仿佛罩了一层水晶球,天空仍然漆黑如墨雷电交织,直到丈二大雷神归鞘才云开雾散,恢复了清明世界。 楠落落寡欢。她不知道雷龙已经瞎了。胜利来得如此容易,她感到很失落,像是错杀了无辜似的。 后来她和倾城解剖雷龙尸体的时候,特别查看了雷龙的头颅和眼球,可是什么也看不出来。针对雷龙为什么成了瞎子这个问题,楠和倾城后来没少讨论,可是看法总是没法统一。楠比较讲究现实。她认为雷龙可能是误吃了某种有毒的水生物,中毒失去视力,也有可能是上次与自己对决的时候,被“心魔走火大法”打坏了脑袋,致使视觉神经错乱。 倾城的看法显然更富有想象力。他清楚记得初战雷龙的时候,楠受伤昏倒,被他救走,离开龙潭的时候倾城发现雷龙变得很奇怪,它一动不动,静默的凝视着远方,仿佛被某种特别的景色吸引,现在回想起来,倾城猜想,它瞎了,是因为它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可是这个神秘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它竟然能够在倾城和楠的眼前神不知鬼不觉的弄瞎雷龙的眼睛,这也太玄乎了,别说楠不相信,就连倾城自己也不太敢相信。到了真相大白的时候,事实证明倾城的猜想是正确的,不过,那都是后话了。现在,倾城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转移到另外一件希奇事上去了。 “五雷天心正法!天哪,你能操控雷法!” “什么雷法电法?我不懂。” “你不知道雷法?你刚才那一剑明明就是啊。”倾城兴高采烈的嚷道。 倾城告诉楠,在遥远的东方青龙大陆华夏古国,有一支流传甚广的多神论宗教,这个宗教有着数以百万的信徒,他们遍及华夏各地,支派繁多,统称为 “道教”。 所谓的雷法,正是道教至高无上的降魔神功之一。根据古代经文记载,修炼“雷法”要将内丹与符箓咒术融为一体,既讲存思、存神、内丹修炼,又讲祈禳斋醮、符箓咒法。你可以看出来,这种修炼法已经涵盖了几乎全部的道教奥义,可以说“雷法”就是道教诸派方术的融合体,它的威力是如此强大,以至于在几千年的悠久岁月里,众多华夏子民都把“雷法”视为天神的权柄,天一打雷,就是天神发怒、要惩罚地上的罪人了。华夏人发誓的时候喜欢说“假如我违反了誓约,就遭天打雷劈……”可见“雷法”在他们心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分量。 楠听得津津有味:“雷法我明白啦。可是这和我的天人感应剑有什么关系?” 倾城笑道:“雷法”的思想基础就是“天人感应论”,认为人身是小天地,人体各部分皆与大天地相符相应,其头象天,足象地,四肢象四季,五脏象五行,其精气神无不与天地相通相感。但此相通相感是建立在先天元气基础上的,人一降世,即入后天,其精气神便逐渐染着种种情欲滓质,不能与天地相感,必须通过修炼,去除其滓质,回复到先天纯净的状态中去,即达到内丹修炼的最高境界,才能起感应作用,即以我之气合天地之气,以我之神合天地之神。你看,这不正是金刚大雷神功的修炼原理吗?所以我说这是异曲同工。雷法修炼到最高境界可以呼召风雷,求雨得雨,求晴得晴,无往不可。假如用在剑技上,不就是天人感应剑了?” 楠摇头笑道:“你说的太神了。真有这么厉害?我不信。我只能招雷不能呼风唤雨,要是真能那么厉害,我就干脆去当巫婆,随便盖一座小庙,天天端坐在殿里,只等人家来请我求雨,就有大把金银赚了。 倾城笑道:“你要是去当巫婆,我就去当门房帮你收钱。你现在不能呼风唤雨,是功力还不够。道经有云:道贯三才为一气耳,天以气而运行,地以气而发生,阴阳以气而惨舒,风雷以气而动荡,人身以气而呼吸,道法以气而感通。善行持者,知神由气,气由神,外想不入,内想不出,一气冲和,归根复命,行住坐卧,绵绵若存,祈以养其浩然者。施之于法,则以我之真气合天地之造化,故嘘为云雨,嘻为雷霆,用将则元神自灵,制邪则鬼神自伏。通天彻地,出幽入明,千变万化,何者非我!你想想,这有多利害!”说到这里,悻悻的叹道:“我就没有堪破大乘剑神的奥秘,阿楠,你可真了不起!” 楠听他夸奖自己,心里比吃了蜜还甜,笑嘻嘻的说:“什么你呀我呀的,我的不就是你的?明天我就对你进行魔鬼式特训!” “你……你想干啥?” “教你金刚大雷神功,修炼天人合一剑!” “……算了吧,我可不想在自己肚皮上画地图。”倾城悻悻的走开,去看雷龙的尸体。他们用绳索把雷龙尸体捆了个结实,另一头套在万壑松身上,想把它拉到岸上来,要知道万壑松虽是母妈力气却比大象还大,可是居然拉不动,倾城和楠只好也来帮忙,楠的力气有三个万壑松那么大,倾城的力气也……就忽略不计了。两马一人合力把庞大的尸体脱出水面, 他们惊讶的发现雷龙的躯体并非如他们先前认为的那样,象蛇一样细长的躯干其实只是它的脖子,沉在水下的庞大躯体更像一头巨象。由于经年累月不活动,它的身体深深陷进了淤泥,四条圆柱形的腿也蜕化得又短又细,这样就使他看起来更像脱掉壳得乌龟。 楠啧啧称奇,倾城丢开绳索哇得大叫一声跑过去研究雷龙得尸体,万壑松很不满意得打了个响鼻,自己把绳索咬断,也好奇得跑过去欣赏曾经试图吃掉自己得死敌。 楠对倾城说:“咱们把雷龙肚子剖开好不好?我想找一样东西。” 倾城说:“好!女人往后站!” 楠笑道,“你现在来充英雄有什么用?接着——” 倾城接住丈二大雷神,脸色唰的白了。他可没想到一把刀竟会重到这个地步,太丢人了。 剖开雷龙的肚皮后,楠就一头钻了进去,不一会又满脸血污的拖着雷龙的胃袋钻出来。她剖开胃袋,那里面堆满了半消化的食物,简直是一个垃圾堆。楠在垃圾堆里翻来找去,最终双手空空失望而归。 倾城捏着鼻子说,蛾眉已经死了十多年,你怎么可能找到她的尸骨?别白费力气了。 楠叹息道:“谁说不是呢。我去洗澡,你要不要一齐来?”说着就往湖里走。倾城拦住她摇头道:“反正湖水也被龙血污染了,不如干脆用龙血洗澡。据说用龙血洗澡可以刀枪不入,咱们可别错过了好东西。” 楠笑道:“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龙血要是可以让人刀枪不入,雷龙干什么不把自己变成金钟罩铁布衫。” 倾城固执的说:“不能这样简单推理,有些事就是当局者谜。”说着在雷龙肚皮上开了个大洞,畜满一池龙血,自行跳了进去。蓝莹莹的血水把他染得像个兰精灵,倾城一边洗还一半哇哇惨叫,手舞足蹈得挣扎。楠吓坏了,跑来问他怎么了。倾城呻吟道:“好舒服呀……” 楠又好气又好笑,看了半晌,心也痒痒起来,咬着嘴唇恨恨得自言自语:“不能光让你享受!”于是也脱光衣服跳进血池。倾城笑嘻嘻得游过去,抱住她说,好阿楠,我们玩个游戏吧。 楠脸红了,默默的背过脸去。她当然知道他想玩什么。 倾城饶有兴致的欣赏着她的裸体,心中叹道,没想到女人的身体可以变得如此令人不寒而栗。 以前所接触到的女性,无不是精心梳妆巧手打扮,有如盆栽一般的世俗美丽,可现在,此时此处,沐浴在龙血中周身雕刻古代神语纹身的楠?帝释天,却过去的经验截然不同——甚至远远超越了想象力力所能及的范畴之外。她具有野性十足的体力,喷吐威胁试图靠近者的气息,具有一击杀死猎物的锋利视线,让人联想到太古阴暗魔术的微笑,仿佛旷野中熊熊燃烧的黑玫瑰。她置身在龙血汇集的蓝色湖泊中,犹如抹香鲸称霸海底,如有必要,她可以吞噬、撕毁一切视线之内的生物,包括倾城,这叫他不得不对眼前所目睹的一切怀有敬畏之心。 洗澡之后,他们又把龙心挖出来,蓝莹莹好大一颗,像个大钻石,正好两个人都饿了,就把那颗龙心烤了吃了,倒也不是多么好吃,有点像蛇肉。楠笑道:你看你,吃的眼睛都红了。倾城这才发现,不知不觉的,他的眼睛变成了红色,可他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变成“守护之红”了。他感到肚子里燥热难当,就又跳进血池洗澡,楠也觉得很热,也跟了进来。 两个人肩并肩躺在血池里,漫无边际的闲聊。楠认真的盯着倾城的脸看了一会,忽然说:“你的眼睛好怪。” “还红吗?”自从一系列的奇遇,倾城早已经可以自由控制三种神格了,按理说只要他不想变身,就一直以“生命之蓝”的状态存在。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守护之红”不受控制呢?倾城想。 “开始是红,现在又变成紫色了。”楠说。 “紫色?”倾城甩甩头,苦笑道,“你瞧——变成妖精啦。都是因为洗了龙血浴。”说罢一下子扑到楠身上,笑嘻嘻的说:“小姑娘,你怕不怕妖精抓你去做新娘?” 楠笑盈盈的说:“你随便找个人来问问,咱俩谁更像妖精?” “就问万壑松好啦。”倾城用龙血给自己抹了个大花脸,扭头吓唬万壑松。万壑松却不理他,翻了个白眼,径自去喝龙血。 楠想凑趣,一出血池就感到异常疲劳,好像身体里的水分全都顺着毛孔流走了,身子虚弱的很,只得又躺下了。迷迷糊糊的打了个盹,忽然听见马嘶,醒来一看:万壑松的尾巴正冒着黑烟,冲着倾城愤怒的咆哮,它要是一头豹子或者老虎的话,现在肯定毫不犹豫的跳上来咬断他的脖子。倾城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的手,嘴巴张成O形。 楠嗔怪的拍了倾城一下,说:“干什么欺负万壑松。” 倾城吃吃的说,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吓唬它,哪知道真的着火了。原来楠睡着之后,倾城怪无聊,就跟万壑松说话玩,可是万壑松不想听他唠叨,就跑到湖里抓鱼吃去了。倾城很恼火,就威胁它说,你不过来我就放个火球烧秃你的尾巴!万壑松当然不听他的,倾城当然也不会真的释放魔法,只在心里默诵了几句咒文,火球竟莫名其妙的飞来了,正中马尾。这个发现使倾城意识到自己已经抵达了“心交魔识”的境界,更离奇的是,“守护之红”已经被他完全吸收了,阴阳明镜曾经告诉过他,当他完全吸收三神格之后,将成为真正的“神王,多少年刻苦修炼都没有达到的境界,现在莫名其妙的完成了三分之一,这只能解释为龙血的功劳。 这样一想,倾城不由认真得看了楠一眼,果然也发现了异状。 是纹身。 楠的纹身并没有上色,倾城纹的很细,应该是淡红的肉色。可是洗了龙血浴之后,纹身变成了是玫瑰色。楠**着身子站在雷龙身上,浑身血渍淋漓,纹在背后的因陀罗神像散发出金色的光晕,既美艳又恐怖。 “我现在感觉棒极了!”楠兴高采烈的告诉倾城,“我甚至相信自己已经变成神了!” 倾城知道她说的一点也不错。他曾在真理塔秘密图书馆中翻阅过《佛陀法乘外经》,附录中保存着世界三女神的版刻肖像,其中第二位——守护女神——跟现在的楠一摸一样。对此,倾城也是早有预感,所以才会把那个原本画在女神身上的纹身纹在楠身上了。 两个人几乎同时发现龙血变成了红色。开始的时候,他们以为是对方流了血,赤条条的爬到雷龙的肚皮上相互检查,却找不到伤口。楠拍着脑袋笑道,我们真傻,就算是我们流出了血,也不可能把整个血池染红啊。倾城舒舒服服的躺在她大腿上,舌尖促狭的探进楠的肚脐眼,轻轻一卷,吸走了一汪粉红色的血渍。 抬头笑道:“甜的,不是人血。”楠没有回答,一下子抱住了他,在高耸的乳峰上吻了一下。她在他耳畔喘着粗气说:“该死的,又来勾引我!” 倾城含着硬滑的乳蕾,含含糊糊的说:“不喜欢被我欺负吗?” 楠把他推翻在地,咬牙切齿的说:“总是你欺负我,太不公平了,现在我要欺负你。”说着骑在倾城身上,雨点般的热吻落在他脸上。倾城看起来好像很痛苦,可夹在她胯下的粗大的**却像尺蠖一样一曲一伸的滑动起来,很快就变硬了。楠低头朝倾城笑笑:“你看你,都变成这样子啦。”倾城盯着她的唇看了三秒钟,忽然笑道:“阿楠,你的牙齿又白又整齐,真好看。”楠捏住他的脸,恶狠狠的说:“闭上你的嘴,煞风景的傻瓜!” 这是楠第一次体会到男性器官在自己身下充血膨胀的完整过程, 她骑在倾城身上,先是上下扭动,又以极快的速度旋转屁股。这正是她所要的,很快就从中得到了乐趣。倾城的感觉就复杂了,既舒服又痛苦,楠的秘穴裹的紧紧的,因为是女人在上面,**插得很深,一直顶住**,每次旋转都擦得很痛。 倾城却不吭声,他不想扫楠得兴,而且,这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新鲜得体验。为了转移痛苦,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对楠的观察上,他看到她的脸朝上仰着,象个正准备挥下鬼头大刀跺掉犯人的脑袋的女刽子手。开始的时候,她是面朝着倾城,后来发现他在看她,就害羞起来,微微抬起左腿,就那样半跪半蹲的转了一百八十度,变成背对倾城了。这回她可以尽情展露陶醉的表情,甚至随心所欲放荡的呻吟。 楠结实的胳膊紧紧抱住倾城蜷起的膝盖,**紧压着大腿,成了一对柔软丰腴的饼,给他带来了妙不可言的触觉。 换成这个姿势后,两个人的性器胶合的更为紧密,摩擦也更加剧烈了。几乎楠每一次扭动腰肢和屁股,倾城都不得不忍受剧烈的疼痛,有几次他差点叫出声来。 快感和痛感齐头并进,顺着完全相同的路线溯流而上,一直传导到身体的中心,然后分成若干支流,分赴四肢并再次返回下体。在收缩与束缚之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下半身产生了一种被拘禁的异样快感,这快感使倾城心里发痒,他已经得到了什么,可是这还不够,他迫切想采取主动,奋起直追那白驹过隙的高潮。 他想要推开楠,可是她那染满龙血的身体就像涂了润滑油的钢铁一样,清腻而坚硬,倾城只好紧紧抱住她,每当剧痛难当,就发疯似的扭打她的屁股和小腹。楠吃吃的笑起来,虐待反而使她感到更快活。她回过头来,用饥渴眼神乞求倾城打得更狠一点,倾城在她充满情欲的脸上看到了高潮即将到来的痕迹。 楠扭过头去,旋转的速度逐渐加快,她越来越亢奋了,仰面朝天,张大的嘴巴像是舌头被火烫了似的发出咝咝的呻吟声,两腿间流出的粘液弄湿了倾城的腹部和大腿,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一直患有性冷淡的女人能够流出这么多液体,它们到底是从哪里流出来的呢?倾城三番五次的低下头检查那到底是性液还是血。 倾城感到楠的动作变慢了,她嗓子眼里发出绝死的抽泣,她频频回头用受伤小鸟般的眼神哀怨的看着她,不用她提醒倾城就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了。他运足力气在楠屁股上扇了一把掌,打出一声快乐的呻吟,可是这还不够,但他想打第二下的时候,她的屁股已经紧绷起来像块石板,倾城捣了一拳,震的手骨都快断了。他气坏了,奋力撑起身子,抱住楠腰,在她脖子上恶狠狠的咬了一口。楠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长长的欢快的呐喊,仿佛庆祝胜利的号角,接着就软软的趴在倾城腿上一动不动了。接下来便不发一言,细细的喘着气,她变成了一条滑溜的鱼,被无情的抛弃在岸上,只能靠着微弱的呼吸苟延残喘。 倾城也像只漏气的皮球似得倒在地上,紧闭双眼,脑子里一片空白,快感伴随着血液一起流遍了全身,**一股股得喷进楠的**,每次发射,都引得太阳穴附近的肌肉一阵抽搐。痛苦褪去,快乐汹涌而来,他幻想自己融化在火热的液体中,一同进入楠的体内,那粉红色的甬道与漆黑的迷宫啊…… 位于激情颠峰的楠忘乎所以的问倾城:“喜欢我的身体吗?喜欢跟我**吗?我能满足你吗?你也感到快乐了吗?” 倾城睁开眼睛,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废话!” “那……我是不是最好的?”她眼睛闪亮,喘息着问,“比春江水月还好吗?” 第五章 瀚海飘香 倾城在玄武已经整三个月了。 一到雷泽,倾城就请跑得快给帝国北疆司令官纳兰婉容,信中谎称自己一切都好,正在苍天皇室做客,暂时不能够回朱雀,并请萧红泪、艾尔?波科拉诸卿代为处理帝国内政,也请龙之介、雷烽、柯蓝、无痕月等一干弟、妹放心,自己不日即将返回帝国,无需挂念云云。 这一日是孔雀历一二三年一月初七,可按玄武历算来,离新年还有一个多月呢。就在骑士团准备过年的那几天,跑得快冒着风雪赶回来了,除了纳兰婉容给倾城的回信,他还从忉利城带回来一个坏消息,这就注定了雷神骑士团不可能安安稳稳过这个新年了。 开始的时候,倾城对战争的事一无所知。 从纳兰婉容的回信中倾城得知,帝国现在国泰民安,军政两届也形势一片大好,倾城的工作已经由萧红泪和艾尔将军分担,具体如何处理,她也不太清楚,总之,已经把倾城的信转交给帝都众人,请他安心在玄武公干,耐心等待帝都方面的回信,纳兰婉容将会竭尽所能满足他在军队金钱以及其他任何方面的一切需要。接到信后,倾城顿时安心不少,从现在开始,他可以真正考虑一下自己在玄武的事业了。仿佛老天洞悉了他的心意,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样悄然到来了。 连续几天,楠把骑士团的主要干部召集起来秘密开会,讨论是否接受忉利城摩兰太子的征召令,这次她没有邀请倾城参加会议,因为她不希望把他牵扯到即将到来的危机中来。倾城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气氛异常,每天照常游山玩水钓鱼打猎,神奇兄弟陪着他,这兄弟俩在楠声色俱厉的警告下出奇的违背了多嘴的天性,凡是与战争和太子征召令有关的事情他们完美的做到了守口如瓶,尽管如此,倾城最后还是得知了一切机密。 会议的第三天,也就是最后一天,跑得快找到倾城,把与“丰收行动”有关的一切细节都告诉了他。 在这个问题上,后世的历史学家显然陷入了迷宫,他们众说纷纭,可是谁也没法揭开“跑得快秘密拜访倾城”,这一改变玄武历史走向的路标,背后的真像,历史无法复原,人们只能猜测。 先说说“丰收行动”吧。在这个问题上,各种历史书的记载都大同小异。 时间:孔雀历123年1月间。 事件:丰收行动,即红巾马贼团与战象骑士团计划联手洗劫牧马河畔流域隶属于苍天汗国的大片牧区。 幕后策划者:图特大汗及其麾下幕僚团。 如您所见,这件事看起来再简单不过了。苍天汗国和夫瑞游牧联盟,两大割据势力的摩擦战,前者的势力一向强过后者,早有吞并之心,可是又不敢贸然出兵,雇佣佣兵团洗劫苍天汗国领地,正是要观察一下对方统治集团的应变力和兵力。战象骑士团本就是夫瑞人的子弟兵,至于独眼龙黑星和他的红巾马贼团,那是有名天不怕地不怕又兼六亲不认,谁给的钱多他们就给谁卖命。 至于苍天汗国这方,唯一的策略只有抵抗。说到汗国军力,虽然不比往年,可是对付两支不足万人的马贼团还是不在话下的,然而事情也不那么简单,谁都知道牧马河是夫瑞人和苍天汗国的国境线,现在是冬天,河水流量锐减,中下游流域河面早已冰封,两岸通行自如。这样一来,汗国军队与马贼团作战的时候很容易就会惹来边境纠纷,而这正是夫瑞人想要的,他们早就想入侵苍天,一直苦于没有借口,这次机会来了,只要苍天汗国的军队一靠近河岸,不管是否真的越界(对于有心挑起战争的一方来说“靠近”就足够了),驻扎在对岸的夫瑞人边境军肯定要加以干涉,一旦到了这个地步,两国全面开战也就不可避免了。 不知为何,“丰收行动”被泄漏到了夜影天狼军手中,出于座山观户虎斗的需要,狼仙姑把马贼的行动计划书卖给了忉利城当局。 战争中势弱一方势必要动更多脑筋,为了避免激怒夫瑞人,摩兰太子和他的大臣们只得忍痛把战场转移到汗国内陆来,他们放弃靠近河岸的十四个牧区,被迫撤离的牧民怒火中烧,他们带走了一切能够带走的东西,带不动的,草皮、麦田、牲口圈,全都一把火烧掉! 满怀“丰收”憧憬的马贼混合军团兴冲冲赶到沿岸牧区,迎接他们的只有断壁残垣和被烈火熏黑的天空,他们什么也没捞到,人的粮食战马的饲料,都没能按照预期的那样在洗劫地得以补充,可以想象,怒火中烧的马贼们无论主观还是客观都必须继续进军,他们不敢过于深入内陆,只好沿着牧马河像下游推进,然而他们也清楚,苍天汗国的军队正在那里等着他们呢。不过他们并不退缩,黑星和十力王达成了共识,他们不需要与汗国军队正面冲撞,他们只是洗劫,不是侵略,下游有四十三个牧区,他们采用了狡猾的游击战术,集中兵力,每次只袭击一个牧区,由于是采用掷骰子的方式选择攻击目标,鬼才知道不幸会降落在谁头上。 开始的时候,负责指挥的司令官王族出身,以口头上的勇猛果敢名噪一时,对上马贼以后这位向来只会纸上谈兵的将军也不含糊,采用了分兵防守的战略,他幻想把星星散散遍布在牧马河下游辽阔草原上的四十三个牧区全部置于保护之下,无奈他这只老母鸡的翅膀太小保护不了小鸡,不但被分散开的兵团被各个击破,在一次遭遇战中,他本人的脑袋也挂上了黑星的旗杆。 此役失利之后,摩兰太子派来了大将军胜邪前来与马贼团周旋。他们统领着苍天汗国的两支王牌军——南天骑士团和北天骑士团。 老谋深算的胜邪和心狠手辣的破军,这对搭档正是黑星和十力王的好对手,他们分别率领南、北天骑士团驻扎在牧马河冲积平原两侧,成犄角形隔着那个面积不足十平方公里的三角洲相望,并沿着河岸安插了烽火台,昼夜了望,冬天气候爽朗,视野开阔,可以清晰看到河对岸的马贼团一举一动,一旦发现他们开始行军,就发出指示行军方向的烽火信号,胜邪、破军的军团会迅速出击救援,冰层厚实,人马可以在河面通行,马贼团行军再快也占不了便宜。 如是僵持了半个月,双方都不耐烦了,马贼团在先前的劫掠中得到了足够的辎重,后方又有夫瑞人资助,已经不再满足于袭击牧区,他们想给汗国军队点苦头,于是伪装做袭击牧区,等到汗国骑士团前来救援,就会突然掉头反击,打个措手不及;或者派出高手拔除烽火岗哨,施放假信号,把汗国军队引到包围圈来迎头痛击。 胜邪和破军也不想再僵持下去。新年就要到了,战士们想家了,迫切想结束这场乏味的战争。 再加上连番吃了马贼团的伏击,士气萎靡不振,正面交战的呼声越来越大。胜邪和破军不能漠视,只好督军进攻马贼团驻地。南天骑士团北天骑士团合计骑兵四万,远远超过马贼的兵力,正面交战显然占尽情优势,狡猾的黑星和十力王对此心知肚明,他们果断的撤军逃走,返回夫瑞境内。胜邪、破军一直追到国境线,眼瞅着马贼大摇大摆的穿过国界却只能裹足不前,带着军队武功而返。如是再三,汗国军队被拖垮了,伤亡直线上升,士气直线下降,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胜邪和破军只好向忉利城发起求援,摩兰太子召见了主持政务的国师巫毒和他两个手握大权的儿子,围着军用地图策划了一个晚上,意外的在战场附近找到了雷泽,然后又联想到隐居雷泽的楠和她的骑士团,于是,一个借刀杀人的战术浮出水面了。 楠自从脱离苍天军部之日起就成了没有国籍的流浪武士,雷神骑士团也成了没有主公的佣兵团,他们可以不代表苍天汗国作战,这正是摩兰一伙最需要的属性,他们向楠下达了征召令,请她赴忉利城商谈救国大计。 以上这些就是跑得快从忉利城带回来的消息,围绕着是否应该去忉利城见驾是否应该替汗国作战,骑士团内部展开了激烈的争论,三天的争辩没有使他们达成共识,最后楠的拍案咆哮解决了争端。 “都闭上嘴!从现在开始,我一个人说了算!” 虽说楠已经不再是苍天汗国的公民,可毕竟不能眼睁睁瞅着这片父辈守护百年的土地遭马贼蹂躏,当即决定连夜赶回忉利城见驾,商议救援事宜。 “这家伙居然说走就走!”当倾城从跑得快口中得知了一切之后,只是埋怨楠没带他一起去忉利城游玩,对被排除在会议之外毫无怨言。显然,从这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明了楠的心意了。 楠的突然出走,给骑士团带来了极大的慌乱,在跑得快的极力控制下,总算没有酿成兵变,事后倾城对他的才能表示了赞赏,不止一次当众夸奖他有大将风度。 然而跑得快本人没有因此自矜,反而更加低调了。他没有象那个时代许多自负拥有远见卓识的智者指出的那样背叛楠?帝释天,事实上,他终生自愿隐藏在楠?帝释天的光环下,默默发挥着自己的才能。 在晚年的回忆录里,跑得快重提了这段往事,公开了那段他保守至今的秘辛。 他隐约透露出去当年去找倾城是受了楠的指示,甚至包括在日后忉利城兵变中他所扮演角色,也都是楠暗中授意。也就是说这个在玄武内战中光彩夺目一度被认为比楠更出风头的雷神骑士团副团长,其实只是在按照楠的心意行动,这一内幕的披露无疑使跑得快开国元勋的形象大打折扣,同时也使后人从中窥出楠?帝释天这个玄武历史中绝无仅有的传奇女皇其性格中复杂的一面。 同样在这段波澜壮阔的历史中起了重要作用的倾城却似乎对此早有知觉,他敏感的嗅出了楠身上某种隐藏着的渴望,并把她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引导,最终成就了“雷帝”的一代伟业,这其中到底是倾城在指导楠还是楠半推半就借助倾城的山窜下跳遮掩自己叛主篡位的真实野心,谁也说不清,时光就在这一连串的说不清之中沉淀下来,成了历史。 楠很快就回来了。倾城看到她的时候,楠身穿白银铠甲站在高高的山坡上,她背后竖着旗杆,猩红的因陀罗军旗迎风飞舞。 倾城是跟着欢迎楠的骑士们(更多的是热心的家属)一起去的,他在人群里显得太瘦弱了,根本挤不到跟前去,据说楠在演讲,可是他看不见也听不见,骑士们看到久违的军旗后就疯狂起来,每个人都手舞足蹈的欢呼把一切看得见摸的着的东西抛上天空,数不尽短剑、手帕、帽子、鞋子、小孩子飞上天空,人们相互拥抱,欢庆伟大时刻的到来,倾城也被拥抱了多次,可是他到底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被裹在狂欢的人群中四处游荡,他努力爬上一个小山坡,看见山坡对面也有汹涌的人潮冲过来,他们穿着漂亮的蓝色盔甲,同样佩戴着雷神纹章,可倾城并不认识他们,也从没听说雷神骑士团还有一支如此庞大的后备军。两股人潮相遇后立刻变成了一锅浓稠的人粥,每个人都在彼此阵营里找到了老朋友,他们一群群的聚在一起相互拥抱大声问候抱头痛哭,仿佛是多年不见的亲人。 直到遇到苦苦寻找他的神奇兄弟后倾城才算弄明白来龙去脉。原来楠已经同意为汗国作战,摩兰太子把楠的旧部属——即原苍天骑士团——重新交给她指挥,再次披上白银战铠的楠显得英武非凡。站在她身旁的是大将军化微,此人是苍天汗国大哲寺的首席僧官、三万僧兵的首领,在楠离开汗国军部之后,他一直代理了苍天骑士团的统帅,这次打击马贼团的行动中,他也带来了苍天汗国最富盛名的僧兵团与楠偕同作战。 在楠与化微身后,那个神色阴骘的黑袍老人是前来督战的国师巫毒,他才是这次联合作战的最高指挥官。化微是他的第二个儿子,长男分光是忉利城禁军统领,他们一家瓜分了苍天汗国的军政大权。 倾城再次见到楠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了,虽说合作伙伴不怎么合胃口,楠仍显得神采奕奕。女武神只有在战场上才会真正兴奋起来,当一身戎装的楠走进来的时候,倾城简直被她迷住了。 “真帅气!”倾城羡慕的打量着她的白银铠甲和大红披风。“也给我一套铠甲,楠,我也要参加战斗!” ~(www.txt80.Com:八零电子书)~“为了漂亮衣服而参加战斗不是智者所为,叶美人!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营地罢!” ~“瞧你盛气凌人的德性!难道我就一点用也没有?” ~书~“战场上的确如此。” ~99down~“嘿,别那么过分,阿楠,我还会射箭呢!” “我得承认你比射水鱼是强那么一点点。” “……我当伙头军还不行吗?我总会做饭吧。” “嗯,这倒可以考虑……厨子不需要盔甲,你还是当哨兵好啦。。”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楠的部队抵达了牧马河畔,选择了一处背山临水的丘陵地地带埋伏下来,僧兵团则隐藏在山谷内,与雷神骑士团遥遥相对,左面临河,右边是山,构成了简易的口袋阵。 倾城跟随僧兵团来到山谷后立刻带着哑婆婆上了山,在一个高坡山安营扎寨,竖起了自制的千里镜。隔着被夕阳染成桔红色的冰面,眺望远处,可以隐约看到胜邪和破军的营地。说是哨兵,其实距离前线还很远,倾城看不见马贼,只好调转镜头看风景,看着看着不留神镜头前出现了一个顶着光头的白色武士,抬头一看,化微迎面走来 倾城也不明白化微为什么现在还留在山上。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化微,同样穿着大将军专用的白银盔甲的他看上去更有一种近乎“白银”般的气质,圆形的金属护肩和黑色的披风裹着他略显消瘦的肩膀,无论怎么看他都更像个书生而非将军。 倾城没有怀疑他的来意,自从“蘑菇事件”之后,他已经把化微当成朋友了,他总是喜欢不经对方同意就把人家列入好友名单,这种一厢情愿固然让人哭笑不得,然而无可奈何也罢,半推半就也罢,他们最终的确成了倾城的朋友。化微也不会例外。他现在离开自己的军队跑来陪着倾城,满心盘算是否要按照巫毒的安排杀掉倾城,这个曾经把神迹显现给全兵团看的美少年,他现在左右为难,因为他不敢确定倾城是否真的是神的代言人,假如是,他的信仰就不允许他为了当权者的野心而犯下谋杀先知的罪名…… 不久之后,当化微再次看到倾城手中绽放的璀璨奇迹时,他一定会为自己竟然曾经想杀倾城而后怕,而在同样算不得遥远的未来,当化微成为倾城-楠?帝释天统治集团第一位——同时也是最忠诚的——拥护者时,他肯定会为曾经怀疑倾城是先知而倍感好笑吧,他还清晰记得第一次在“蘑菇花园”里看到倾城的倾城,曾经打心底赞叹“神一样的美少年”,可是他那时候哪里知道,站在他面前的这位男子,决不代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群体的任何神祗,他是神本身。 化微又发现,跟倾城交流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每一次都有新的发现。在蘑菇时间发生之前,准确的说,他也见过倾城一面,那是在楠的帅帐前,他进去的同时倾城走出来,便走还便发牢骚说“让我当哨兵岂不是杀鸡用牛刀……大材小用到了这个地步,老天也要流下同情之泪了……” 化微早就听说楠有个相好,是朱雀皇族出身的美少年。他一向对这些风言风语不感兴趣,猜出倾城的身份后甚至看也没看他一样,当时只是对他的自言自语感到好笑,心想,仅仅因为派你当哨兵老天爷就要下雨,那满世界的痴男怨女不是要把天哭塌了?可还真就邪门儿——他这里一念未落,只听头上轰隆一个闷雷,晴空白日的下起了暴雨。化微仰头望天,半天没回过神来,茫然间倾城擦肩而过,丢下一声冷笑和一句话:小心天塌砸破头。直到他走远了,化微才怔怔的想,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化微第二次见到倾城是因为“蘑菇事件”。化微现在认为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怪楠?帝释天,要不是她非要把倾城弄到僧兵团来,又怎会闹出那么一场风波呢? 天那方浮起了黑色的云。 “化微,你来看——”倾城指着浮动的乌云问,“那云为什么会飞?” 化微淡淡的说,云本就会飞。倾城说,可是他们是乌鸦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乌鸦? 化微简简单单的答道,敌人来了,所以乌鸦也来了。 倾城就很直接的把一张白痴样弥漫的脸挤进他的视野。 “你挡住我了。” “为什么敌人带来了乌鸦,化微,为什么?” “战争埋葬了战士,养活了乌鸦。”化微最讨厌解释,解释一件事必须说很多话,而且你还不一定能说的清,这种无意义的行为可不合他的脾气,可是面对胡搅蛮缠的倾城,他的一切脾气就都无从发作了。乌鸦是来吃死尸的,化微说,哪里有战场,哪里就有死尸,乌鸦循着食物而来,久而久之,他们就学会辨认食物死亡之前的状态了。他们从高高的天空看到了地上对立的两个阵营,阵营里布满了战士,在它们看来,战士就是未来的食物,他从两个阵营中嗅到厮杀的气息就急匆匆的赶来了,这些黑色的精灵是唯一全心全意欢迎战争的动物啊。 倾城叹了口气,又趴在千里镜前了。他想找楠,可是视野的尽头只有蓝天夕阳和黄绿斑驳的草原,望穿秋水,不见情人的身影。从楠离开雷泽去忉利城开始,倾城就极少有机会见到了楠了。作为军人的楠与平时判若两人,倾城曾不止一次看着她身披银铠端坐在万壑松背上检阅军队,她的气度她的举止她的声音俨然是一位帝王,她的冷峻的目光足以让最勇敢的将军低头臣服,她一个手势可以让千百骑士走向刀山火海毫无怨言。倾城甚至有些害怕她了,他想,这还是我的阿楠吗?也许,她从来就不只属于我一个人…… 从一开始,楠就不准倾城来找他,女元帅和男情人在一起,再怎么说也会败坏士气吧?对此倾城非常理解,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的帐篷里看书。跑的快送给他一大块水晶石,倾城用磨刀石加工成镜片,做了个简单的千里镜,虽说他这个哨兵可有可无,可是毕竟是军团的一分子,他的处事原则是事无大小都要全力以赴,不管成绩如何,至少要真诚对待,以前在帝都政坛翻云覆雨如此,现在当小兵也一样。 后来,一天晚上,楠抽空来探望他,聊了一会,发现倾城居然在自己做饭,十分难过,就不容推辞的把一直照顾她饮食起居的哑婆婆留下来照顾倾城,又把倾城编进了化微的僧兵团。这样做首先有眼不见心不乱的目的,其次也是因为僧兵团里都是和尚,出家人脾气好修养高,生活作风也没得说,对倾城来说比较安全。 告辞的时候倾城有一点恋恋不舍,楠比他更舍不得走,可她知道自己再不走就真的没勇气离开了,有了第一次,以后就再也没有坚持原则的勇气了。 现在回想起来,倾城真切感到楠是天生的战士,她在战争开始之间,就已经把一种悲壮的心情酝酿成熟了。可现在,倾城几乎已经看见敌人的先锋部队了,他却没有丝毫感触,只觉得眼前这一幕幕的场景,夕阳,冰河,草甸,山丘,远山……很久以前就曾经历过,熟悉让人麻木。说到底,他压根儿就没法投入到这场战争中去,这让他再次确认了自己外乡人的身份。 “这就是战争吗?我感觉到了,可我一点也不怕。”倾城自言自语。 “站在战场外的你当然可以说这种恬不知耻的风凉话。”化微不满的说。 倾城叹道,你说得对。战争好比女人,对男人来说是个考验,在投入战斗之前,谁都说不上自己究竟是好汉还是王八蛋。 化微皱了下眉。倾城意识到对僧人说这样的话未灭有些失礼,就问化微:“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还不去指挥你的军团吗?” 化微摇摇头,没有回答。 倾城认真的看了他一会儿,问道:“化微,你不敢回到你的军团,你怕了。”化微冷漠的看着他。倾城又说,“你没有吃那种致幻蘑菇吧?在战场上,让一个正常人去指挥疯子,还不如让疯子自己去发疯来得有效。” “你为什么不直截了当的说我贪生怕死呢?” “贪生怕死未必不是好汉,战死的疯子一文不值。”倾城接下来的话终于触动了化微的心弦,“僧兵团的成员都是最勇敢的战士,根本没必要靠服用致幻蘑菇提升战力,事实上,增强的只是可怜的战士们对江湖骗子巫毒的盲目崇拜罢了!” “这正是我一直想说的!”化微脱口而出。 “化微,我们是好朋友对吗?好朋友就该坦诚相待,你今天说的话假如不希望我听见,我现在就立刻忘掉好了。” “没什么大不了。”化微转过身去,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终于说了这些年来一直想说的话,对象居然是个素不相识的小子。他本来该杀了他,可现在却与他共享了秘密,化微惊讶的发现假如他不立刻杀掉倾城,就只有真的把他当成朋友了。 难道他一点也没预感到死亡吗?化微在倾城脸上看不出一丝异样。他发现倾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那就是他的情绪随时随地都会影响周围的人,他高兴,别人也高兴,他忧伤,别人也跟着忧伤,不管朋友还是敌人,都逃不出这魔力的控制,从那次在“蘑菇花园”邂逅倾城开始化微就发现这一点了。 化微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个雨雪交加的黄昏,本该在一早就来报道得倾城直到晚饭前才来团部签到,不知谁告诉他自己在“蘑菇花园”,他就自己找了来,当时在场的除了化微还有他干爹巫毒和楠?帝释天。化微还清楚的记得楠的脸色一直很难看,女骑士跟巫毒在一起的时候没有谁脸色好看。化微当然知道,他干爹是个老色鬼,自从几年前他的下半身彻底萧条之后,他就把自己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变态。过去十多年,老色鬼巫毒一直是皇城大哲寺的首席僧官,一年一度的新进骑士选拔,都在大哲寺金殿举行,依照惯例,凡是贵族家庭,每三个女儿中必须至少有一位参加金殿宣誓,成为保卫国家的女骑士。同样按照管理,主持仪式的僧官会对每位骑士执行开顶仪式,男女一样。 巫毒的创新之举在于他把女骑士宣誓仪式改为秘密举行,参加者毫无例外的受到了说不出口的羞辱,在今后的悠久岁月里,这些女骑士不管当了大公夫人也罢,成了太子妃也罢,心里永远也抹不去巫毒造成的阴影,她们都恨他,可她们也都怕他,她们恨不得把这个苍白干瘦的老人千刀万剐,可是当面对他仙风道骨的笑容道貌岸然的举止时,又都不寒而栗,低声下气,变成绵羊了。 化微相信楠也没逃过这一劫,可他无法确切了解巫毒对她做了什么,他对此曾经很好奇,要知道,楠的形象很难让人相信她也吃过亏,化微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他甚至直接问了巫毒对楠的看法,他还清楚记得但是巫毒脸上露出暧昧的微笑,他记得巫毒神秘兮兮的对他说,别的姑娘脱光了衣服躺下,就是一只小绵羊,楠?帝释天就不一样了……后面的话他没听进去,彼时年少,脸皮毕竟不够坚硬。后来又有一次,楠取得“天骑士”称号的那个晚上,巫毒在酒宴上喝得微醉,跟他表兄荼毒——也就是化微得亲生父亲,苍天汗国前任国师——聊起女人来,荼毒说了很多,这样那样,他玩过得女人太多了,他说除了三种女人-天女、皇后和石女-他没办法,其他女人都逃不出掌心。化微记得巫毒但是轻描淡写得反问了一句:“也包括天骑士那样的女人 ?[-99down]” 荼毒讪讪的说:“那种女人我可不喜欢,怕也没人能上手吧?” “N年前她就是我的了。化微一辈子也忘不了巫毒在他父亲耳畔窃窃私语时那种狰狞残忍的表情。 “天骑士刚刚成为骑士那天晚上,”巫毒说,“我就在她身上留下一辈子都不可能消除的记号!哪怕她将来成了大元帅,也不过盖上我巫毒独家商标的烂货。” “表弟,你又吹牛。” “是不是吹牛,天骑士的丈夫比你更有发言权,表哥,你就等着瞧吧。” 事实证明巫毒没有吹牛,这一点化微也记得很清楚,时隔不久,楠的未婚夫西古尔德?绯云从白虎大陆回来,完婚之夜,两人似乎闹的很不愉快,不出一个月,新婚夫妇就离异了。此后,绯云再也没有回玄武,楠也再也没接触过男性伴侣。到底是什么矛盾,会让原本情投意合的夫妻关系火速破裂呢?除了妻子的苦衷,当年的天下第一高手西古尔德?绯云难道还有解决不了的问题,非要闹到分手不可吗?到了这个地步,化微只有相信那天晚上巫毒所说的一切了。有了这么一段因缘,也就难怪楠面对巫毒时那么不自在了。 话说回来,化微始终认为那天倾城走进大帐的时候,楠就算再不高兴,也不应该如此轻率的离开。她走了,倾城无疑就落入了虎口。与很多位高权重者一样,巫毒的断袖之癖早已算不得秘密了。当他面带微笑询问倾城是否愿意做他的书记官时,化微几乎认定拥有惊人美貌的少奶奶注定要沦为老色鬼的牺牲品了,可事实上,倾城反倒将了巫毒一军。 “凭什么我要当你的书记官?你有什么本领?” 化微钦佩倾城的胆量。他质问巫毒的时候,根本不把面前这位全国最有权利的人放在眼里。假如化微知道倾城在帝国的地位比之巫毒在玄武不止高了一级,就不会大惊小怪了。 化微想,假如那天巫毒像平时那样用宽容来伪装尴尬,“蘑菇事件”也许就不会发生了,假如没有“蘑菇事件”,他现在当然也就不用站在这山坡上为是否宰掉倾城费脑筋。 可是巫毒毕竟还是冲动了。他想在倾城面前展示神迹,以证明自己虽然老了点可是仍然值得这位天下第一美少年的尊敬。他异想天开的举行了一次平时只有在**日才举行的法会,骑士们换上袈裟,聚集在巫毒身边,倾听他宣讲密教经文。在此之前,每个人按理喝下一碗醍醐,化微没喝,他早就知道所谓的醍醐不过是酸奶加致幻蘑菇,后者正是巫毒装神弄鬼的全部本钱。这些蘑菇来历不明,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在大哲寺后院菜圃中种植,每次举行法会,僧人们都会喝下蘑菇熬的汤,变得疯疯癫癫,像吃了胡椒的公鸡。 化微也有服用致幻蘑菇的经验,感觉还真不错,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怕,浑身燥热,心里发痒,就像喝醉了酒,什么都敢说,什么也都信。致幻蘑菇更多是被用在战场上,被毒蘑菇麻醉的僧兵不怕痛不怕死,就像一群战斗机器,虽说提升了单位战力,可是根本不停指挥,一团散沙,牺牲反而更大。 化微担任僧兵团长后,曾建议废除服用致幻蘑菇,可是巫毒不准,正像倾城看穿的那样,每次作战之间的祝福仪式都是巫毒建立神权的机会,他借助宗教信仰成功营造了一种假相:仿佛战士们焊不畏死不是因为服用了致幻蘑菇,而是真的如他所说受到了他的祝福与庇护。看穿这一点后,化微再也不肯服用致幻蘑菇了。他不想被人当猪卖了还昂首阔步向屠宰场挺进。 在致幻蘑菇的帮助下,巫毒轻而易举的催眠了僧人们。 他要求众人跪拜他。僧人们固然面向他跪倒膜拜。巫毒同时体会到了鹤立鸡群与众人皆醉我独醒两种快感,他有些飘飘然了。他向话剧中的先知那样展开双臂,用一种假嗓子模拟某位国王傲慢而高贵的发言:看哪,假如我不是佛陀选定的人,他们怎会向我顶礼膜拜? 倾城微微一笑,平伸双臂,大声吟唱: 遗忘是个隐蔽者 藏在长长的黑斗篷里,曾经发生过的事实,却想要逃离 然而您所忘却的 却跳出来说道: 您曾见过或曾感受过我要不就在某日里听到 任何发生过的事情不可能真正忘掉…… 真实啊,请脱去虚伪的装束吧!神明之眼,请赐予蒙昧者以真理之光明,醒来吧—— 骑士们都清醒了,他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最后达成共识,认为即便是法会佛陀也没要求信徒必须跪在地上,就全都站起来了,除去先知假面的巫毒仅靠国师的威慑力显然不足以要求骑士们向他跪拜(玄武人只向活佛和汗王行跪礼),斗败公鸡似的溜走了。之后几天里,倾城几乎一下子取代了巫毒的精神领袖地位,他跟骑士们交朋友,帮他们治疗伤残,凡是他双手触摸过的伤口,没有不立刻愈合如初的,关于他是先知的传说也开始在僧兵团内流传。 倾城所作的一切都让巫毒感到由衷的不安,今天早上,他找来化微,让他在乱军之中杀掉倾城。化微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心中怀着一把尺子,假如倾城不及格,他死有余辜,假如他真的有大神通,该死的就是巫毒了…… 一群白鸟掠过冰河朝山坡飞来,通过千里镜,倾城可以看见他们的修长交和尖细的嘴巴。 “看——是仙鹤!”倾城兴高采烈的告诉哑婆婆。老太婆从干瘦的脸颊露出慈祥的笑容,连连点头,比划出“吉祥鸟带来好运气”的手势。 “仙鹤——把好运气带给阿楠和她的军队罢!”倾城仰望天空,挥舞着手臂高声喊道。 “化微,你也来看千里镜吧!” 化微也在眺望远方,狭长内凹的眼睛有如两道深深的刀痕。“佛陀变成仙鹤来保佑我们啦。”年轻的大僧官嘴角泌出一丝笑容,冷漠的脸有了些许暖意。 “化微,你也相信神会保佑我们吧?” “你该称呼我大僧官阁下,没礼貌的外邦人!” “好啦化微,我们不是好朋友嘛,客套话还是就免了吧。化微,你也相信玄武的神会保佑我们胜利吗?” 化微乜了倾城一样,目光仍旧目不斜视的投向落日与长河,他的心却不在风景上,玄武的神,是什么意思?化微总是没法理解倾城的话,更不明白为什么倾城会把他当成朋友,他今天站在这里,可是怀着杀他的心啊…… “神从来只保佑胜者。”化微冷冷的说。 “你这样的和尚还真是少见呢,恐怕佛祖也不会喜欢你,那么,就由我就来保佑你吧。”倾城微微一笑,忽然上前一步,抬手按住化微的额头。 “吾以大梵天、毗湿奴、湿婆之名加佑于汝!” 十六个字宛如十六记雷霆轰击在化微顶门,不由得双脚一软,跪倒在倾城面前。 “终于开战了啊~”倾城通过千里镜眺望山下,牧马河对岸已经出现了第一波身披重铠的象族骑士。镜头一偏,熟悉的身影落进视野。“阿楠!”倾城的眼睛再也离不开她了。 铁蹄踏碎了冰层,河面上溅起合着泥浆的冰层。楠单手持缰,端坐在万壑松背上,一人一马镶嵌在高高的山岗上,胴体仿佛溶进了巍峨的群山之中,只有当秋风扫过,万壑松黑缎子般柔顺的鬃毛和女骑士夕阳般血红的披风在风中翻飞,那野性的活力才陡然苏醒,奔腾流溢,万壑松为即将到来的杀戮而咆哮,楠心如止水,她看见胜邪和破军的军队先通过了冰河,紧追其后的是十力王的象族佣兵。 今天早上,楠突然接到命令,说是胜邪、破军引兵诱敌,把马贼引到雷泽附近,再由她和化微的兵团截断后路,一网打尽。 楠接到命令之后,立刻开始布置,也许是长久不参加正规会战了,她感到忐忑不安,总觉得要发生意外,没来由的心悸使她加倍想念倾城,几天不见面,她想他想的心都快碎了。她迫切想见倾城,想听听他对包围战的看法,或许她真正需要的并非倾城的见解,只要听见他的声音就足够了。可她很清楚,越是需要倾城,就越不能见她,这一个关头把握不住,她就真的变成他的感情奴隶了。楠希望战场的迫力能够冲淡内心的不宁,她独自登上山岗,两侧群山与身下的冰河在阳光下发出无声的怒吼,一段时间里她的确得到了宁静,她感到自己回到了自己一生中最辉煌的“苍天骑士团”时代,那时候她也是在牧马河畔叱咤风云,她的敌人是凶悍的天狼人,她的对头是一代天骄罗喉,她和她的敌人都是英雄好汉,假如死在那个时代,她也会成为一曲响亮的传说,可现在,她还算年轻,年轻不等于青春,她的青春早就随着行云流水一去不复返了。现在的她或许比记前些年更成熟更稳健,可是她却对现在的自己满怀凄然,那个时代,她或许不敢暴露在战场最危险的地方,心里也曾怀有更多的迷漫和恐惧,可现在,她已经没了迷漫没了恐惧,她心中空空如也,死与活着都没什么区别,她对自己说,你看看你现在,你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啊,楠?帝释天,难道他们不是一群最下等的杂碎?你跟这些流氓混在一起了,你甚至还一直为自己成了四大流氓集团中的佼佼者而自豪,现在的战争已经跟过去不一样,你不可能找得到光荣的战场,战士们也不再为光荣而战了。 楠心想,我总得给自己找个作战得理由吧?我喜欢得人我才愿意为他卖命,可是我喜欢苍天汗国吗?喜欢摩兰太子吗?我不讨厌,可我也不喜欢,我不是早就放弃国家了吗?为什么流浪了这些年,最终还是回到了起点,难道我这些年就算白活了? 千里镜反射的光斑打到脸上,细微得温暖足以让楠欣然一笑了,她不用回头就知道倾城在看她,她告诉自己,我就为叶美人儿而战好了,反正全世界我喜欢的人只剩下他一个,我要是非作战不可,我就为他作战,不管他需不需要我的胜利,那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终于有君主了! 楠冲着遥远山间挥手微笑,千里镜把她的笑容送到倾城眼中时,万壑松已经冲出阵线,楠只有一人一马,她的气势完全就是一场台风,她单枪匹马刮过战场,她的冲刺太快了,简直就像突然从空气中长出来一样,突然从战场中心冒出来,周围已是一片血海,蓄势待发的雷神骑士们被她的速度惊呆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一窝蜂的追了上来。 在战场上,每个人都觉得千军万马合起伙来杀自己一个,每个士兵都渴望找到同伴,渴望周围充满自己人,所谓的战术布置,落实在作战单位上,通常只是对同伴的效仿。 然而作为军团统帅的楠却不受影响,她在战场上也贯彻了独断专行,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杀谁就杀谁,她随心所欲,照她自己的话说就是能挡住她一刀的人还没从娘胎里生出来呢。 她像一只牧羊犬似的驱赶敌人的同时也策应自己人,她钻进战场就像穿山甲光临蚂穴,丈二大雷神成了开路的舌头,血腥的小径随着她的行踪迤逦延伸,浴血冲杀的同时她的心情异常平静,她谨慎而老练的深入敌阵,每砍杀一人,事实上都是朝着敌军主帅逼近一步,她的力气终归也有用尽的时候,她的策略一向是在体力耗尽之前击毙敌军主帅,这次也不例外,她如愿以偿的突进了战象骑士团的核心。 银铠、红袍、黑马,绚丽的色彩滚滚而来,十力王瘦削的脸颊瞬间变得苍白,楠高举丈二大雷神:“替我向你弟弟问好!” 远在山上的倾城是十力王之死的目击者,通过千里镜看到的战场很像一个马蜂窝,每一点都在蠕动,每次蠕动都会倒下一个黑点,渗出一抹绯红,在这黯淡的背景下倾城始终锁定了楠的身影,楠的纵横捭阖所向披靡使他浮想联翩,心想楠一点也不比春江水月逊色,假如她俩交手,不晓得谁更厉害,倾城万万没有想到,多年以后,同样在牧马河畔,水月与楠有如受了他今日诅咒似的展开了一场旷古绝今的大战。 当她举起长刀的时候,镜片前出现一道金色的裂痕,闪电从天而降,落在丈二大雷神前端,宝刀挟着天雷劈下,在十力王额头上爆炸了。 化微听到雷声,抬头眺望,一道闪电落在战场正中,腾起熊熊烈火,大地裂开漆黑缝隙,他惊讶的对倾城说:因陀罗大神生气啦!倾城笑道:因陀罗大神就在战场上。化微终于被千里镜吸引,他战战兢兢,像触摸毒蛇似的扶着镜筒,倾城问他看见了没有,他却一个劲儿的呻吟道:晕啊,这东西把我的脑子弄坏了,我的头好晕,什么也看不见。 倾城笑道:化微,你别总是晃镜筒啊。成功使用千里镜花费了化微十秒钟,这期间十力王和他的百人亲卫团早已化作飞灰,一支骑兵鬼魅般出现在雷神骑士团背后,独眼龙黑星和他的红巾马贼团终于出现了。 “该来的都来罢!”僧侣步兵团开出丛林,象一条白色的瀑布,转眼间把红巾马贼团淹没了。 化微振奋起来,他忘记了暗杀倾城的任务,迫切想回到他的兵团中去,是倾城拦住了他。 “再等等,化微,现在就以为胜局以定,未免太早了点,敌人也是有援兵的啊。” “你怎么知道?” “我无所不知。” 倾城的回答改变了化微的想法,他现在认为宰掉这个吹牛大王比参加战斗更重要。 倾城接过千里镜,四处寻找阿楠,很快他就如愿以偿了,楠正在努力朝着僧兵团靠近,她已体力不支,到了集团作战取代个人英雄主义的时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挤进视野:“李璧华!” 倾城失声惊叫。 “喂——喂,楠?帝释天,”她还不知死活的冲楠大叫,“你这个死不要脸的男人婆,快把我相公还来——” 倾城大叫阿弥陀佛,心想不知死活也该有个限度吧?这个李璧华,唉……他迫不及待的朝千里镜望去,楠果然从乱军之中接受到了这异样的信息,不顾筋疲力尽,调传马头,提刀追赶李璧华。 “毒观音,你乱叫什么!” “丑八怪!我说你啊,抢我男人,不要脸!”李璧华用马鞭指着楠破口大骂。 “叶美人儿是你男人 ?[-99down]究竟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当然是你疯了!找不到老公就抢人家的,你这个花痴!三八!”倾城听不见她说什么,可是看她那掐腰鼓腮的三八造型也知道准不是什么好听的,又急又气,恨不能一脚把李璧华踢回碧螺谷。 一面骂,李璧华眼珠儿四下逡巡,机灵的好似一只小老鼠,随时准备逃走。别看嘴上厉害,其实心里怕的不得了,要是楠也冲她脑袋上来一记“天人合一剑”,她李璧华可就变成李烟灰了。 楠果然被激怒了,双腿一夹,万壑松陡然冲了过来。李璧华花容失色,转身就跑,她想往人群里钻,却沮丧的发现“人群”跑的比她还快。她气喘吁吁的跑到树林前时,丈二大雷神已经瞄准了她的脖子。 “开火!”李璧华放声尖叫,与此同时,她俯身卧倒。 悉悉簌簌的摩擦声在楠心中激起一圈凛冽的波纹,她果断的勒住缰绳,万壑松的脖子上立时现出一道血痕,她在战马嘶鸣中飞身下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万壑松。 树林中,手持长筒火枪的步兵队严阵以待,站在他们身后的指挥官赫然是独眼龙黑星。楠落马的同时,黑星挥下手臂,火枪手一起扣动扳机,暴风雨般的枪弹把她打翻。 化微现在可要庆幸好运气了。突如其来的黑衣火枪队成了战场上最耀眼的风景,他们大概只有两千人左右的一个小师团,可是他们的装备实在叫人害怕,正宗昆仑舶来的长筒火铳,从填装火药、铅弹到开枪发射的全程时间并不比弓箭慢太多,而威力和射程就不可同日共语了,单只是火枪队的话还算不了什么——没有任何一个兵种可以独力撑大局——夫瑞人的骑、步兵混和团陈列在火枪队左右,帮他们压阵,火枪队射击的间隙就是对手反击的机会,而这也正是混编团大出风头的时刻,他们有使用大号链枷身披全装铠的重步兵,还有**胳膊身穿黑色皮马甲的轻骑兵,轻骑兵渗透、游击,重步兵压制,火枪手推进,配合的天衣无缝,看看他们的纹章吧,镀金的旋风,还有人认不住来他们吗?这就是被夫瑞人誉为草原之光的玄武第最强兵团——狂风骑士团。 “看来神保佑的是对方啊……”化微脸上漫过一抹阴云。他倒不特别期待战争的胜利,可是看着僧兵团遭到狂风骑士团的袭击,而身为团长的他却远离战场,假如他不能在战场上完成自己,他就应该果断的宰掉倾城,至少他的为这场战争做点什么才行,趁现在…… 万壑松浑身浴血,仍忠贞的护着主人。楠又挣扎着爬起来,白银盔甲布满了黑色的铅弹和蜂窝似的弹孔。 李璧华惊呆了,弓着身子半跪半伏的僵在那里,眼睛瞪得大大的,黑星瞳孔收缩,再次举起右手。 “慢着!”一个泰坦巨人般的男子拦住了黑星,他穿着黄金的铠甲,大红的披风仿佛把整个树林都笼罩住了。 “黑星大人,宝贵的武器可不该这样随便浪费啊。” “完全同意您的看法,猛军大人,要不是您带来了这支火枪队,我们还真收拾不了这头母狮子呢。” “狮子毕竟是狮子,在没有断气之前,猎人不可以放松警惕啊。” “有猛军大人在,我还以为这种杞人忧天的话就不需要再说了呢。”黑星谄媚的笑道,他可不敢得罪猛军,不禁因为他贵为夫瑞首席大将军,也因为他麾下那些可怕的火枪手。 “摩罗,送火枪队去他们更能发挥作用的地方。黑星,你也一样。”猛军对他的副官说。 “祝您好运,猛军大人。”黑星谄媚的笑道。他离开树林,同时也带走了他的部队,他认为这里已经没有便宜可占了,猛军已经控制了战场,继续参战只能给自己的部队造成不必要的损失。书签 李璧华在果断逃走与落井下石之间犹豫良久,她先是跑到猛军那里问,是不是有万全的把握杀掉楠,要是没有,她很乐意提供帮助。被骂了一句“臭婊子滚开”之后她就气得发疯了,她跑到树林深处,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披散着头发高举双手大声说:“猛军!你本来可以得到我的祝福,可是你侮辱了我,你惹我生气了!我现在就判你死刑,你将死在楠?帝释天手中——你等着瞧吧!” 这个巫女本来还想发表更多关于诅咒和毒誓方面的才华,猛军不耐烦了,他掏出短嘴火铳扬手一枪,吓得李璧华尖叫一声落荒而逃。 丛林里恢复了寂静,猛军丢下火铳,一道华光从他掌心升起来,宛若一抹斜阳。同为天下八大神兵之一,猛军从他老师那里继承来的“光刀”原比楠的丈二大雷神更加纤巧精致,它甚至还有一个优美的名字——追忆。 楠深深吸了口气,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激动,在这场战役里她终于找到对手了,身穿黄金铠甲的将军全玄武只有两个,他们撑起了夫瑞游牧联盟的半边天,为首的一位,就是面前这个男人,狂风骑士团团长、金殿大将军猛军。楠也不会忘记猛军正是巧仙人迦林首席弟子,也就是说,老一辈的恩怨,经由数十年时光洗礼,终归还是继承到他们身上了。 国恨,世仇,私怨,理由足够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楠没有别的选择,她很清楚现在正处于最接近死亡的一刻,至少有三十颗子弹镶嵌在她的肉里,她已经用过一次“天人合一剑”, 她的身体状态没法负担第二次,她看看左右,凌乱的战场似乎已经远离了她的世界,静默的丛林里她孤立无援,也许,战死的一刻就要到了,楠一节一节的撑起身子,标枪一样笔直的站在全大陆最强的武将面前。猛军的目光始终盯在她的刀上,他看到她握刀的手依然稳如磐石,可是她的血却已经把自己的宝刀染红了。 “你死之后,我会拿丈二大雷神给你陪葬。”猛军做出了男子汉能够向对手表达的最大敬意。 “你死之后,我会把光刀占为己有。”楠针锋相对,用女人味十足的方式回敬猛军。 雷刀与光刀也在黑黢黢的密林中展开了生死交锋。 楠在力量上占据了优势,失血过多的身体却拖住了她的步履,在猛军流畅的攻击下,她象一头受伤的野兽,左支右绌,竭尽全力也突破不了光刀布下的网。 雷刀是狂暴的龙,光刀则是狡猾的蛇,猛军随心所欲的把它变成剑,变成枪,甚至变成长鞭,光无形无色无大无小,正如“可待成追忆”的旧情,它可以是武器,它也可以是盔甲,它什么都是,也什么都不是,然而它又是致命的,楠伤痕累累的盔甲可为明证,猛军不得不对楠的生命力表示敬意,同样得伤口落在鲸鱼身上怕也足以致命,而对手不过是个女人,这大大刺伤了他的自尊。 “叶美人儿啊,希望我还能活着见到你……”楠默默祈祷,怀着绝死的斗志挥刀上前。她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她的身体不是大草原,她的血管也不是牧马河,她的血快流干了。 “长河落日斩!”十二重金刚大雷神功霎时注入宝刀,电光大盛,丈二大雷神卷起满天黄叶,有如一条披鳞带甲的金龙扑向猛军。 “死吧,女人!!”猛军出刀。一道银霞扫过林稍,远山,冰河,黄昏的草原上腾起恍若晨曦的刀光。 刀锋撞击,金龙鳞落,银蛇寸断,那可怕的响声分明是宝刀的哀鸣!猛军身如触电,厉啸一声,横飞出去,庞大的身躯硬生生撞倒了一棵老枞树,弯弯曲曲的枝叶倏忽抖动起来,树干大放光明,当猛军支撑着站起来时,那颗百年古树已经成了一堆焦炭。 “楠?帝释天!你还活着吗?!”猛军厉声怒吼。他两眼望天,两行血珠顺着焦黑的脸庞滚落下来。 “你不说话?你不说话!你死了吗?你别以为我真的瞎了,你要是以为我瞎了你就过来杀我啊!” 猛军眼前一团漆黑,心魔走火大法损害了他的视觉神经,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暂时失明还是永远废了,脑袋里针刺般的灼痛让他发疯。 “你不过来?你也动不了了吧?楠?帝释天,你还活着吗?!你败了!要是不服气的话你就过来啊!”没人回答他。 “真是高手,可惜……”怀着复杂的心情,猛军扶着光刀,踉踉跄跄的走进丛林。三两只惊雀飞上天去,夕阳寂寥,空林无语。 躺在血泊中的楠长长松了口气,暗自庆幸捡回一条命。耳畔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万壑松吗?楠勉力侧过头去,只见一个黑衣女子婷婷走来。 “狼仙姑……” “天骑士大人趴在地上还是那么威风,小妹好羡慕呢。”狼仙姑微微一笑,面纱荡起一泓波纹。 “啧、啧,越看越威风。” “你走近点会看得更清楚。” “怎么,你还想咬我?本仙姑没有落井下石的习惯,有力气爬起来就快回去指挥你的军队,狂风骑士团可不是好惹的。” “狂风骑士团……奇怪,猛军怎会知道我的布置?” “嘿嘿,因为我去告密啦!”狼仙姑得意的笑道。 “如果没记错,马贼的秘密也是你透漏给我军的吧?” “没错!” “那么……你是个两面三刀的骑墙派罗?” “呸!少说的那么难听。我掌握了机密,当然要拿来卖钱。我不喜欢夫瑞人,可我也恨你们苍天人,你要是脑子没被打坏,应该记得我们天狼族是怎么灭亡的。” “可是,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呢?我该是你的仇人才对。” “您太高看自己了天骑士大人,要不是因为魔女谬斯暗算,天狼一族怎会败给苍天汗国,再者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兰?观世音总还是我表嫂呢。” “原来你是罗喉的妹妹……他——” “还说这些干什么,快……好重……快上马,我说天骑士大人,作为女人,你的块头可真吓人呢。”一面说着,狼仙姑把楠扶上万壑松。 “慢着!罗喉他还活着?” “哈哈哈哈……” “笑什么?” “别傻了天骑士大人,我表哥活得好好的,表嫂也早就复活了,现在正跟表哥在还海外仙山享福哩。” “天哪……你说的是真的吗?你敢发誓?” “以后你就知道啦!记得向倾城殿下带好,我救你可都是为了他。”狼仙姑在马臀上击了一掌,万壑松长嘶一声,闪电般冲出林外。 倾城找不到楠了。丢下千里镜,他若无其事的对化微说,这场战役可以收场了。 化微已经对倾城未卜先知的神奇本领深信不疑,听他这么一说,忙问:“你是说我们输定了,还是另有变数?” “变数。” “在哪里?” “这里——”倾城用指着自己胸口说。 “你疯了!”化微亮出匕首,“事到如今,我也只好杀掉你了。宰一个疯子总还不至于让我太内疚。” “是巫毒的命令吧?” “我本人也很乐意。” “算了吧,化微,天下没人能杀我,我的生命只有我本人能够主宰。”倾城摇头叹道。 “你以为你是神吗?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仔细看吧,有眼无珠的家伙!——只给这一次机会!” 在化微惊怒的目光下,倾城登上山坡,面向遥远的战场,缓缓伸出右手,身上陡然射出一蓬金光。现在,改变战场的时候到了。倾城浑身充满了魔力,自从来到玄武,他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魔力环绕在他身边,特别是用雷龙之血沐浴以后,统治之红的力量已经完全融入了他的灵魂,现在,他就要以神的名义展示神的审判了,那即将降临的破坏力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大。 “你想干什么!”化微冲了过来,却被金光挡住。 “消灭敌人!”倾城笑道。“用这个就足够了,来吧——真理系禁咒?流星雨!” 星辰坠落,巨大的火柱在火枪队中央轰然升起,瞬间吞灭了这支最具杀伤力的部队。战场上人仰马翻,人们忘记了厮杀,包括倾城自己,都被这场倏忽而来的天灾惊呆了。 “这次消灭大象军团!”倾城自信的说。他现在急于确定自己的力量究竟有多强大。 “圣火创世纪”在战象骑士团最密集的阵营爆发,地震与岩浆几乎彻底消灭了这个玄武最富盛名的佣兵团。 “火焰的结界,结束纷争吧!” 冲天而起的火墙割裂了战场,友军一方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敌军一方却是大地怒吼烈火喷涌,流星雨从天而降,夫瑞人抱头鼠窜,只恨少生了两条腿。 当倾城意犹未尽的走下山坡时,化微立刻跪倒在他面前:“神的使者啊,请饶恕我的愚蠢吧!我向大哲寺的山门起誓,向三十三层天诸神起誓,我将永远是您忠心不贰的仆人!”倾城忙上前扶住,低声笑道:“起来吧我的朋友,我接受你的效忠,不过,我希望您的僧兵团也同样虔诚。” 事实上,倾城不用怀疑了,山坡下早已跪倒了密密麻麻的白衣武士,正是亲眼目睹他大展神威的僧兵团。 “如您所见,所有人都愿为您肝脑涂地。” “肝脑涂地大可不必,化微,听我说,这场战争的胜利必然引发汗国更大的危机,我现在需要一个答案:我与巫毒,你更相信谁。” “当然是您,殿下,那巫毒与我有不共戴天的仇恨,这个秘密我已经憋在心里很久了,我现在只告诉您。” 化微并不是巫毒的亲生儿子,他的父亲荼毒与巫毒是同胞兄弟,曾是汗国的国师,荼毒在世时权倾朝野,那时候巫毒还只是大哲寺的僧官。直到多年前与天狼族作战中荼毒战死,巫毒才以“家族唯一继承人”的名义还了俗,继任为汗国宰相。 化微双眼泛红,咬牙切齿的说:“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一直对我母亲图谋不轨,他假借照顾我们母子的名义把我们接到他家,还假惺惺的收我为继子,后来,我可怜的母亲啊……我一直想报仇,可我办不到……” “不,你可以!化微,只要你肯按照我的话去做,巫毒的脑袋就是你的了。”接着,倾城在化微耳畔,说出一番话来。一切安排妥当后,倾城回到营地,跑得快、无聊、废话和神奇兄弟也簇拥着楠?帝释天回来了。倾城欢天喜地的迎了上去,近前一看,楠浑身浴血,脸色苍白,不由得心痛难当,亲自扶楠下马,回营擦洗伤口,上药包扎,楠一躺下就发起高烧来,昏迷不醒,中间醒来一回,看到倾城,含泪带笑的叫了一声“老公”,转瞬又昏死过去,吓得倾城手脚冰凉,在床前废寝忘食的守护了两天两夜,楠才渐渐退烧。这天晚上醒来,张口就叫饿。倾城长吁了口气,说去给她端粥来,不成想刚走出几步,眼前一黑,栽倒在门外。楠没事了,他倒累出了一场大病。两个人肩并肩躺在病床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觉相视而笑,心里甜丝丝的。 时光如梭,水月荏苒,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倾城和楠都先后恢复了健康,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个大雪纷飞的清晨,化微带着摩兰太子的亲笔书信来到雷泽,再次打破了平静的生活。 “您不会是开玩笑罢!收编我的部队?凭什么!” “少安毋躁,天骑士大人,这可是摩兰太子和巫毒大人的一片好意,您可别不识好歹。不管怎么说,作为汗国的战士总比当无主的佣兵好的多。” “对不起,我拒绝这所谓的‘好意’!你回去告诉巫毒和摩兰,要是想要我的军队,就自己来夺取罢!” “嘿嘿,何必呢,楠大人,您孤家寡人天不怕地不怕,可您忠诚的战士们就不一样了,别忘了,他们还有很多亲属朋友留在忉利城,万一雷神骑士团成了汗国的敌人,他们可就是附逆,到时候……嘿嘿,就很难讲了。” “无耻!” “唉,楠大人,我也是无可奈何啊。”化微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长叹道,“要怪只能怪您自己,谁让你在牧马河一战表现的太出色了呢?您要知道,太子和巫毒大人始终对您放心不下,一山容不得二虎,您好自为之罢。” “一山容不得二虎……” 楠自言自语,陷入了沉思。一旁的倾城向化微投去赞许的一瞥,两人心照不宣,相视而笑。 翌日,楠?帝释天正式宣布接受苍天汗国招安令,率领雷神骑士团返回阔别多年的忉利城。 临别之日,倾城拜访了老铸剑师一家,亲口告诉他们:兑现诺言的时候到了。此去忉利城,我定要成为可汗的可汗! (第十集 完) 第一章 功高震主 草原上的天空没有轨迹,轻盈的云层里有天鹅飞翔,晚上栖息在河间沙洲上。 草丛里徘徊着狐狸,狐狸窥视着天鹅,火红蓬松的尾巴就像一把伞。 流浪的少年吹响了口哨,天鹅苏醒了,朝着夕阳落山的方向迁徙,雪白的翅膀一起张开,就像盛开的蒲公英田。 少年走在马队最后,狐狸跟在少年身后,狐狸懊恼的望着少年,怨毒的眼神让他心动了。 少年回头朝它招手,狐狸却逃走了,红色的身影消失在枯黄的草丛里。 “别怕!我不是猎人啊。”少年失望的叫道。 “不准欺负狐狸。”楠?帝释天警告他,“在玄武,狐狸就是皇太子的保护神,它还象征着三种美德:睿智、高雅和忧郁。” “摩兰太子睿智吗、高雅吗、忧郁吗?”倾城问。 “好多年不回家,我已经记不得摩兰的模样,在我印象里,他就像神话那样遥远。”楠笑着说,“到了‘神话之都’,你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新年前夜,雷神骑士团来到了苍天汗国的首都忉利城。 摩兰召见了楠和几名高级军官,作为特别访问使者的倾城也在其中,人们心神不定的等待着太子莅临,只有倾城安之若素,坐在金殿窗口下一把椅子上眺望“神话之都”的风景,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很响的声音把他吵醒。 倾城睁开眼睛,看见楠和战士们跪在白玉台阶前,年轻的太子端坐在王座上,这才醒悟刚才那声呐喊是人们欢呼万岁的声音。 站在摩兰跟前的是国师巫毒,他捧着一卷文书,旁若无人的宣读。 是牧马河战役的战报。 巫毒在讲述我军如何“大获全胜”和他本人如何“身先士卒”方面用词考究,对楠和雷神骑士团的功勋却一语带过。 太子摩兰在椅子上坐下,又站起来,来回踱步,巫毒念完了冗长的报告后,他立刻停住脚步,自信的说:“很好,我都知道了。”扫了台阶下跪的膝盖酸痛的人们一眼,摩兰说:“你们立了大功,我不会亏待你们的。这会儿我累了,你们先回去休息,晚上安排了庆功宴,我一定到。 哪一位是天香君?” 倾城忙走进殿来,犹豫是否该跪拜,摩兰摆手道:“阁下是孔雀帝国的皇太子,我们身份相当,可以免礼。” 倾城摇头笑道:“殿下误会了,我不是皇太子。” 摩兰嗤地一笑,满不在乎的说:“你们朱雀人名堂太多,我是闹不清的,既然到了这里,阁下就入乡随俗吧。” 倾城一愣,心里嘀咕道:“不是这家伙疯了就是我疯了。” 摩兰的脑子的确不太正常,根深蒂固的忧郁症使他始终没法进行正常的社交,性格十分孤僻。就是这么一个忧郁症患者,竟在初次见面时就邀请倾城一起散步。 从环绕花园的甬道向外望,居高临下,可以看见忉利城被平整的街区。它们分成了棋盘似的小格子,每个格子都有数目不等的水井和风车。 水井,风车,寺院,是忉利城的三大景观。 城市的精神在水井里澄清,蒙着黑纱的妇人们用带轮子的水车汲出大地的血液,而风的精神则寄居在旗杆上的铜公鸡里,寄居在孩子们的风筝上。 天色向晚,云霭漫过来,把城市埋在怀里,像是飞上了天空,下半截不见了,布满乞丐的街道污水横流的沟渠野狗游荡的胡同都不见了,浮在云层上的是皇宫、豪宅和寺院的尖顶。 高耸如山的大哲寺比皇宫更高更大更宏伟,这座号称世界上最大的寺院群,是北疆佛国独有的奇迹。红褐色琉璃瓦在夕阳下闪耀者水波般层层叠叠的潋滟光晕,洁白的石阶上有个红点在蠕动,那是一个僧人进了山门。 在汗国的花园里、白孔雀的环绕下,摩兰向倾城发问:“孔雀帝国的都城比得上神话之都么?” 摩兰苍白瘦削,身上有一种陈年木材般腐朽的香味。 倾城说:“忉利城就像一个云层里的神话,还是远远看着才好,近了,反而不美;帝都城不一样,它是一副尚未完成的画,静静安置在十字路口上,东南西北的旅人朝它走来,谁都可以拿起画笔,留下属于自己的风景,画布上满是横七竖八的笔迹,有古代的,现代的,也有未来的,它不美了,可它真诚,你不但可以欣赏它,更能溶入到它体内,成为它的一部分。” 摩兰笑道:“阁下到底是政治家还是艺术家?” 倾城说:“太子殿下想必从没走出过皇宫吧?你要是有机会出去走走,就会发现世间还有比坐井观天更有趣的事。” 国师巫毒接过话茬问道:“帝国大还是我们汗国大?” 倾城说:“汗国大,我仅以我个人的名义回答。” 巫毒哈哈大笑,他说,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啊。 倾城笑道:“你还不知道吧?我是帝国唯一的傻瓜,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一点也不假。” 紧跟摩兰身后左右的大将军胜邪和破军,他们问倾城帝国的军队是否赶得上强大的苍天骑士团。 倾城笑道:“这个问题夫瑞人可以回答。” 胜邪和破军尴尬的说不出话来,众所周知,苍天汗国已经被迫臣服夫瑞人很多年,同样众所周知的是夫瑞人从来没在帝国那里占到任何便宜。 巫毒身后则是他的大儿子禁军大将分光,他说:“听说帝国最强大的军团掌握在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手中,这可是件希罕事,难道贵国的男人都去生孩子了?” 倾城告诉他:“小姑娘已经长大了,除了十年前的道听途说,阁下对鄙国还知道些什么?” 分光身旁是化微,他及时化解了堂兄的尴尬。“据说殿下本是昆仑人,后来又入了帝国籍,不知道对于殿下而言,哪一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故乡?” 倾城微微一笑,仰望浮云,吟道:“蓦然回首天地远,此心安处是吾乡。” 摩兰露出吃惊的表情,他让倾城重新念了一遍,然后记在一个小本子上。 他总是随身带着本子和笔,记下一些优美或者玄奥的词句。 摩兰患有严重的贫血症,这次短暂的散步已经超出了御医们的限定,吃药的时间到了,一群同样脸色苍白的宫女把他带回寝宫。 摩兰服药回来,身上多了罂粟花粉的气味。 太子带着倾城参观了他的图书馆,他最后一次骄傲的问倾城:“我有三十万册藏书,我这里有哲学有神话有历史有文学有音乐和绘画有伦理和宗教,我要花一辈子来读这些书,我已经读了很多,我终究要把它们都读完,阁下,帝国有这么大的图书馆吗?” “没有,太子殿下,帝国没有。”倾城真诚的说。 摩兰露出满意的微笑。三十万册藏书的图书馆里充满了古代森林的气息,悠远,静谧,侧身其间的摩兰看起来更像一本书,他在人群中显得那么局促、胆小,可在书堆里却象足了一个高贵倨傲的皇帝。 “您觉得太子殿下这个人如何?”送倾城出了皇宫后,化微轻声问道。 “很不错的人哪,不过,作为汗王并不合适。” “您是说太子殿下不是个称职的汗王?” “国王不该把读书作为毕生的追求吧?强大的国家不一定有强大的君主,懦弱的君主却会使一个并不强大的国家每况愈下。” “您认为谁更适合呢?” “天骑士大人如何?” “啊!您说楠殿下,可是——好吧,她或许合适,正因如此,她恐怕很难活着离开忉利城了。” “哈哈,就是呀,她处境肯定会越来越艰难。” 倾城双臂交抱在胸前,面带微笑。 化微拿不准他是胸有成竹还是幸灾乐祸。 “我一直不明白,既然您已经料到处境会很艰难,当初为什么让我向巫毒进言,诬告楠殿下有挟军谋反的企图呢?”化微诧异的问。 倾城微微一笑,再一次仰望金碧辉煌的皇宫,自言自语,又像是揭示预言:“我来这里,就是要改变楠和摩兰的命运,改变苍天汗国的命运,改变玄武大陆所有人的命运。未来会怎样,我尚且看不清楚,你们这些站在棋盘上的人又怎能看清命运之手指向何方。” 说完这些古怪的话,倾城就告别化微,回驿馆休息。 一觉睡到天黑。 其间总共被三次敲门,置之不理,醒来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难怪肚子饿得咕咕叫。 正在考虑出去吃饭还是继续睡,房门突然被踢开了。 跑得快闯了进来,神色慌张的嚷道:“大事不好了!” 倾城迷迷糊糊的被带到了一间黑漆漆的大厅,除了阿楠,骑士团的主要首领都围坐在圆桌旁。 一盏油灯摆在圆桌中央,橘红色的火光外是一圈心事重重的脸,看得出来,他们正在等候完全不了解情况的倾城。 “倾城殿下,请原谅我用放肆的手段把你带到这来,须知在此之前,我已经敲过三次门了。”跑得快先说。 “而师父你就像一头猪仔,睡得不省人事。”神奇无比恶毒得接道。 “楠在哪里?”倾城打了个夸张哈欠,悠悠的问。 “刚从皇宫回来,似乎跟太子殿下翻脸了。”跑得快忧心忡忡的说。 摩兰召见楠,是倾城离开皇宫之后的事。 正像事先预料的那样,摩兰明确提出了收编雷神骑士团的要求,在国师巫毒及其他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被收编的骑士团将会被拆成若干部分,并入胜邪、破军、分光、化微四大将领的军队中,而原雷神骑士团的高级军官,按照摩兰和巫毒的说法,将会被重新安排到“更便于他们履行忠君爱国之义务”的位置上去。 这种蛮不讲理的要求即便对抱着委曲求全的心态而来的楠?帝释天来说也是无法接受的,她当即拒绝了太子,并呈上了“自辩书”。 在这封由她口授、倾城执笔的奏章里,楠表白道:作为一个没有国籍的佣兵,她和她的朋友们一直为了维护大草原上的正义与和平而默默工作,这一支被誉为“游侠部落”的军队多次为汗国作战却并没从中收取任何回报,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因为她自己从来都把苍天汗国——这个事实上已经不再是她祖国的国家——的尊严放在首要地位,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 然而使他痛心的是,伟大的汗国的统治者摩兰陛下竟受了佞臣的蛊惑,不但剥夺了她的荣誉,更迫使她做了违心之事。所有这一切她都可以忍受,可是现在,还要夺走她的军队,这跟夺走一个自由人的私有财产有何分别?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不会认为这样做合情合理,更何况是睿智无双的殿下…… “你们是在胡闹!什么叫做游侠?游侠与强盗有什么分别?”摩兰撕碎了自辩书,冷笑道:“你带着一群人在我的国土上游荡,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汗王放在眼里?你口口声声说不是苍天子民,我问你,谁准你抛弃国籍了?你有这个权利吗?你说你不是苍天人你就不是了?那么你要是想当汗王,你是不是就可以自立为王了?国籍不是一件你想穿就穿想脱就脱的衣服,倘若如此,国王跟裁缝有什么区别?你回去吧,交出你的军队,我会任命你为元帅。” “十分感激您的慷慨,”楠再次申辩道,“我希望您能把同样的慷慨赐予我的部下,他们的勇敢和忠诚都远在我之上,我恳请您允许他们留在我的麾下。” “我很惊讶你会提出如此可笑的要求,你让我相信你是忠诚的,好吧,我信,可是你又要求我继续把你的亲信交给你指挥?我很想知道你到底出于什么目的才会如此迫切的需要维持私人武装?难道其他汗国军人就不配得到你的信任?既然你已经决定为国效忠,为什么还要保留私人势力。”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楠的答案,可她又怎能说给摩兰听呢。 离开皇宫的时候,她抬头看了摩兰一眼,这是她进殿后第一次看他。 “这个病恹恹的小子还是象从前那样讨厌啊,真想把他给……”楠心中充满了黑暗的念头。 回到团部后,楠召集部下将领,把觐见摩兰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大家。 人生正如历史,同样具有令人神伤的重复性,十三年前,楠在痛打摩兰太子后逃出家门避祸,现在,她打算故伎重施。 “明日午夜,全军秘密撤离忉利城!”就在这间会议厅里,楠宣布结束忉利城之旅,与此同时,无聊和废话正在轮番敲打酣睡不醒的倾城的卧室大门。 现在,心事重重的楠已经离开了会场,同样心事重重的将领们则留在圆桌旁,等待倾城的答复,现在他们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位半人半神的美少年身上了,他的魔力曾经帮助他们在战场击溃了敌军,现在,他能帮助他们安全逃出忉利城吗? “为什么非要逃走?忉利城有禁军、僧兵各两万,抵得上雷神骑士团兵力两倍,一旦冲突起来,恐怕损失惨重,再者,即便可以成功撤离,也会被摩兰、巫毒视为眼中钉,将来恐怕很难在苍天境内立足了。” 众人听了,不住的点头。 倾城接着说道,“摩兰、巫毒不仁在先,你们又何必拘泥忠义?不如趁机发动兵变,杀掉巫毒,囚禁摩兰,由楠老大来做苍天汗王!如若成功,丰功伟业自不待言;即便不胜,也可以把忉利城搅得大乱,再行撤军之计,岂不是稳妥得多。” 此言一出,无比神奇率先表示赞同:“老大为了汗国,连亲妹子都牺牲了,现在又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神奇无比也附和道:“对!他逼我们造反,我们就造反给他看!” 众人越说越激动,大部分将领都支持倾城,少数人主张等楠回来再商量。 跑得快一直不说话,这时突然跳起来,一拍桌子,大喝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与其四处逃窜,不如干他妈的一场!弄好了老大做皇帝咱们都是开国功臣,就算不成功,大不了一起掉脑袋,兄弟一场,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是天大的福气!” 废话摸着泛青的头皮,犹犹豫豫的问:“老子也想干个痛快,可有一条,楠老大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无聊也道:“是啊,我们不怕造反,可是老大不一定愿意。” 跑得快冷笑道:“是汉子就少他妈唧唧歪歪,等我们把生米煮成熟饭,老大还能放着汗王不当当马贼?” 废话、无聊又要争辩,倾城知道他们吵起来就没完没了,忙抢道:“别争了,只要兄弟们拿下皇宫,我管保说服阿楠当汗王,你们都给我竖起耳朵听着!”接着,倾城把早已成竹在胸的计划说了出来。 “君上好像早有准备呢?”跑得快诧异的望着他。 “是呀——睡觉的时候刚巧梦见啦!”倾城笑嘻嘻的说。然后他就离开会厅,去楠的房间了。 孔雀历123年1月23,也就是苍天历时轮第五十七匝火吉祥母兔年腊月初七,小阳春把忉利城的人们诱惑到了户外,街道上不再只是滚着铁圈子飞跑的少年,最娇贵的夫人小姐也耐不住春意的诱惑走出楼阁,扶着栏杆看风景,在茫茫冬日里享受着难得的温煦,品尝到一点点暖意的人们忘记冬天刚刚开始,满怀信心的在枝头寻找着花开时节的梦影,和风慰劳了苦寒中默默前行的人们,小阳春和对春天的幻想使流浪街头的人和狗对生活充满了虽然虚假却很甜蜜的希望。 就在这样一个日子里,摩兰、巫毒、楠、雷神骑士团、苍天汗国及其它与之相关的人和事,都被摆在了尔虞我诈的阵营前,迷雾笼罩了战场,神的手拨动轮盘,旋转的指针终究静止,请循着代表死亡的黑色针尖眺望,神话之都固若金汤的城墙挡不住我们的视线,一切现实与非现实的场景都在你的目光下成了透明的玻璃壳。 首先看到皇宫里的摩兰命令侍卫搬来华丽的黄金铠甲,这个代表着汗王光荣的大玩具穿在谁身上谁就有权统治这个国家。老国王死了十多年, 寸功未建的摩兰迟迟不能穿上这套黄金铠,所以一直以来他只是太子。 现在他认为自己有权穿它了。 他正在着手进行一次粉碎“楠?帝释天反动军阀集团阴谋叛逃”的行动,假如今晚的安排顺利完成,他就足以证明自己已经长大了,摩兰太子也将变成摩兰汗王。接下来会怎样呢?他穿上了胸铠,在水晶落地镜里看到意气风发并且很年轻的自己,不由想起了老朋友绯云。 八年不见,绯云一定还在坚持履行他的完美道德吧?摩兰冲着镜子冷笑。他一向对绯云那一套道德观不屑一顾,与之交往也不甚愉快,可是现在,他倒很想和绯云聊聊,归根结底,他需要一个朋友来分享他的成功,这个朋友当然不一定非得是绯云,可是自从八年前未婚妻自杀后,摩兰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交朋友的能力,在过往的岁月里他倒是颇擅交际,可惜那时候他不懂得珍惜,能够算的上朋友得人,只有夺走他未婚妻的心的他。 化微来到皇宫的时候,摩兰刚好在侍卫的帮助下把整套沉重的黄金铠甲穿戴整齐。 大僧官垂着手赞美太子的威仪,他说:“托殿下的福,楠?帝释天的部队已经被缴了械,一切都很顺利。” 按照化微的提议,摩兰勒令雷神骑士团进入忉利外城,囚禁在大哲寺花岗岩广场,并下令禁军和僧兵团将之严密包围寺院,并授权分光、化微缴械,除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抵抗外,他们成功执行了缴械任务,被缴获的装备就堆积在大哲寺园林内,由化微派重兵看守,预备天亮后立刻上缴军部,主要将领全部囚禁在大哲寺钟楼内。 听了化微的汇报,摩兰非常满意。 美丽的女仆用一方洁白的丝巾拭去他额角的汗珠,摩兰突然萌发一个念头:我应该学习武术和佛法,成为一个英武、强大的国王。 他为自己的上进心感到欣慰,决定铲除了楠?帝释天后立刻开始实行这个计划,他还年轻,人生的道路还很漫长,他已经读了足够多的书,现在应该干点实实在在的事业了,为了自己,为了家族,也为了苍天的百姓,他突然发现生活原来如此美好,很多事情都在排队等着他做呢。从前他居然对此一直视而不见,二十多年来一直埋在书堆里,实在有些后悔。不过没关系,毕竟还年轻。 由于自我感觉良好,摩兰又想到了绯云,他想,绯云要是回来就好了,他可以做我的武术教师,假如学得到他的一半本领,我就算的上汗国历史上最勇武的汗王了。 他没法不把自己的欣喜分给并不存在的绯云。老汗王和老皇后已经过世很久了,他对他们几乎没有感情,他没有兄弟姐妹,二十七年的人生几乎一片苍白,绯云曾经是他唯一的朋友。 穿上红色天鹅绒披风后,镜子里的年轻汗王就差一顶皇冠了。摩兰决定戴上皇冠,可是这个黄金白银和钻石堆积起来的家伙不但沉的吓人而且形状可疑,摩兰不知道正确的戴法,幸亏有化微帮助,他才把皇冠妥善安置在脑袋上。 尽管如此,他的心情仍然很好。他甚至对化微产生了好感,面带微笑的望着这个年轻的大僧官,骄傲的说:“你帮我戴上了这顶皇冠,作为答谢,朕会帮你完成一个心愿。告诉我你想要什么。”这是摩兰第一次以汗王自居。 “我唯一的遗憾就是不懂得如何感谢陛下的恩典。”化微谦卑的答道。 “你很会说话,长老,这让我很惊讶,我一直以为你不是那种很会说话的人。” “那是因为我站在您的光环下,陛下,您的光彩把我变聪明了。” 摩兰点点头,面朝镜子暗想,“这家伙留不得。” 太阳落山的时候,巫毒来了。看到摩兰穿上了黄金铠甲,他的脸色阴沉的像块铁板。 “叛军还没平定,太子殿下倒玩起过家家来了。”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扫我的兴吗?” “你还不知道么?楠?帝释天失踪了!”巫毒气冲冲的说。 楠是下午离开忉利城的,同行的只有倾城。 他们穿着便服,混在出城踏青的人群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直到奉命逮捕她的军官找上门来,才发现她早已经离开了。 摩兰、巫毒一党把追捕楠和倾城看成了头等大事,驻守京畿的胜邪、破军部队接到了寻找他俩的命令,一直把罗网撒到了牧马河之南狼山之北,对忉利城的关注被削弱到了最低点。 假如楠知道汗国的军队正在满世界找她,一定感到不可思议。“怎会是服罪潜逃呢?”楠兴许会这样辩解,“分明是光明正大的郊游嘛。” 郊游是倾城的提议。 楠做出撤离忉利城的决定后一直心神不定,骑士团里浓厚的火药味她不可能毫无觉察,自然要打起精神,丝毫不敢大意。可就在这节骨眼儿上,倾城兴致勃勃的找她一道出游。 难得天气暖和,这是个合情合理的要求,楠无暇分身,只好婉言拒绝。倾城也不勉强,只是淡淡的说,“要是换成春江水月,哪怕天塌下来,也断然不会紧张到如此地步。” 一听这话,楠立刻跳了起来,鼓着眼睛嚷道:“去就去!谁不去就是猪变的!”楠本打算只在城郊附近走走,当天晚上就回来,可是倾城却坚持要去她的故居看看,楠被缠的没法子,心想,万壑松脚力好,太阳落山前总能赶回来,就带他回家了。 当年的大庄园如今沦为城狐社鼠栖息之地,楠和倾城沿着杂草丛生的小径走进废园,把自己当年的闺房指给他看,之后又去了妹妹兰?观世音生前的小屋,她的衣服仍旧完好无损的收藏在散发着樟脑味的衣箱里,各式各样的帽子吸引了倾城的注意。 他发现一款红色的帽子特别可爱,仿佛一团跳动的火焰,他没见过兰?观世音,无法想象她戴上这顶帽子后会是怎样一种风采,就像让楠代替。不料这个刚强的女人在看到那顶帽子后竟然落下泪来,幽幽的说,“兰的帽子我不戴。” 离开庄园前,他们去了一个废旧的仓库,倾城在里面找到了一颗铁炮弹和一份飞行器的图纸,楠告诉他,想当年,她妹妹就是用这架飞行器击败了天狼人的空军,博得了女武神的美名。 倾城曾听无痕月说起过兰?观世音的故事,现在他想从楠这里打听同一个故事的另一个版本,可是楠却不愿意。她说,太阳落山了,我们快回家吧。 倾城说,这里不就是你家,你还能去哪里?不等楠回答,他就径自走进草丛了。 他们从庄园后门走出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远远的田野山浮荡着袅娜的青色的雾霭,极目四野,没有人烟和牲畜,这个被遗忘的世界里空气异常洁净,吸进喉咙微微有些辛辣,一条斑斑驳驳的曲线沿着庄园后门爬上山岗,钻进黑漆漆的森林,踩上去才会发现它曾是一条小径。 倾城欣然眺望森林和天空的时候,楠渐渐焦躁起来,再三说:“我们快回去吧。天已经黑了。” “你先告诉我森林那边是什么。” “不知道。” “你不好好回答我就呆在这儿不走了。” 楠只好告诉他,森林对面是狼山,山脚下是奶奶家。 “我要去拜访她。” 楠冷冰冰的答道:“那里只有她的坟。” “那就去祭奠——你这个天打雷劈的不孝孙女,一起去!” 楠只好跟着他朝森林走去,那是一片长得很密实的针叶林,途中经过一个小小的池塘,楠在湖畔驻足半晌,犹豫良久,终于指着一块长方形的石头对倾城说:“这里就是我妹妹第一次遇见罗喉的地方。” 池塘平静无波,置身池畔,倾城感到记忆也罢心情也罢,一切附着在灵魂外壳的东西都变得模糊不清,唯一清晰起来的只有形而上的永恒。 他很想朝湖里丢一块石头,看看这千万年来宁静一如冻结的湖水是否能够荡起涟漪,却没有勇气破坏这充满神性的宁谧。 身在池畔,任是谁也会被那永恒的宁静捕捉,好奇心和破坏欲都被池水吸走,人和自然融合为一。这是只有未经人力践踏的原生地才有的造化魔力,自然和神明一样,只有你亲近它,相信它,它才肯向你展示神力。 倾城蹲下身来,在池水里重新发现自己的眼睛,蓝色的眼睛和蓝色的湖水融为一体,然后天黑了。 楠看看时间不早了,唯恐城里有变,催促道:“我们快走吧,再不走,天亮之前就回不去了。” “我不走了。” 楠诧异的问:“不是要去祭奠奶奶吗?” 倾城掬起一捧水,扬向天空,庄严的宣布:“我令这水,祭奠一切亡灵。” 楠叹了口气,焦灼的心情溢于言表:“快回去吧,我总觉得今晚要出事。” 倾城傲慢的说:“我哪里也不去,我要留在这里,你也一样。” “可是——” “你最好仔细看看这湖,”倾城说,“它就像个魔镜,可以映出你想知道的一切。”他用魔术师的口吻说。 楠只好去看湖,心想,只看一眼就走。 湖变成了倾城的眼睛,楠在看第一眼的时候就象撞上蜘蛛网的小昆虫似的被那诡异的迷宫捕捉了,她并不知道倾城对她使用了一种名为“南柯梦境”的幻术,她只是感到非常疲劳,隐约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过去都曾经历过,她有点茫然不知所措了,心想,我到底是清醒着还是睡着了? 后来,她把回忉利城的事忘掉了。 第二章 剑与花时 楠和倾城的失踪转移了摩兰及其臣僚的注意力,被囚禁在大哲寺塔楼里的军官们趁机开始了改天换日的暴动。 布置下这一切的人如今身在城外,可他早已安排妥当的计划却有如猎捕野兽的陷阱,一一冷酷发动了。 跑得快、无聊、废话和神奇兄弟一伙是今夜的主角。按照倾城实现的安排,黑夜与黎明交接的时候,作为本次兵变内应的化微来到钟楼。 青年大僧官不禁带来了武器和装备,还带来了一支五百人的亲卫军,他们闯进塔楼的时候,雷神骑士团的军官和将领们正在用蟑螂做筹码赌牌九,一只牛脑袋那么大的珐琅酒壶在几十号汉子的手中来回传递,跑得快坐在正中。 化微的眉头蹙成“川”字形的深沟,直截了当的表达了不满。“你们穷的只剩下蟑螂了吗?” 无聊笑嘻嘻扭过头来说:“这里什么都缺只有蟑螂多,闹得大伙睡不着,本想逮来弄死,佛门净土不好杀生,只好请他们当筹码啦。” “长老也来一口,酒是英雄胆哪。” 废话说。 “没兴趣。”化微冷冷的说,“你们还是先把吃饭的家伙拿回去吧。” 僧兵们把一捆捆的刀剑和盔甲搬了进来,正是被没收的武器,雷神骑士们齐声欢呼,冲上来寻找自己的兵刃和铠甲。 跑得快看出化微心怀疑虑,笑道:“别看我们这伙人吊儿郎当,到了动真格的时候绝对不含糊。僧官大人,你带这么多人来做什么?难道想进皇宫开法会?” 化微没有回答,径自走到那只巨大的铜钟跟前,轻轻敲了三下——谁也没看清他敲在何处。 嘎吱——巨钟下面露出一个漆黑的洞穴,湿润的空气带着土壤和霉菌的气味涌进来,朝着洞穴向下望去,一截倾斜的台阶沉睡的蛇般伏在阴暗的地道里。 大哲寺秘道的存在即便对皇室而言也是机密中的机密,在汗国的历史上,只有大僧官和汗王才有资格掌握这个秘密,只有到了临终的时候,才会告诉各自的继承人。 前任大僧官巫毒在兄长时候继任为国师,得意忘形之下打破惯例把秘道和继承人都给了化微 死在战场上的老汗王曾多次利用秘道与他的民间情人幽会,却没来得及把这个秘密告诉儿子,因此摩兰压根不知道地道的存在。 摩兰更不会料想到,身为大僧官的化微竟利用这条直通皇宫的秘道,把刽子手直接送到他的床前。 沿着生满青苔的石阶,僧兵与雷神骑士们组成的混和军团神不知鬼不觉的穿越了长达数千米的地下通道,在出口——皇宫后花园靠近围墙处的一片荒芜的灌木丛——钻了出来。 夜幕下的皇宫宛若一座沉睡的森林。 置身在宫殿的森林里,闯入者们有些不知所措,便点燃了花园,朝着唯一亮着灯火的宫殿前进了,此时此刻他们并不知道,在那个海上灯塔般遥远的房间里,摩兰太子正面对铜镜恣意欣赏着黄金打造的新装。 漆黑夜色,雪亮的刀锋,赤红的火焰渴望着同样赤红的鲜血,神话之都迎来了修罗之夜。 高高的哨岗上有人吹响了哨子,大叫救火,跑得快朝那方射出一箭,哨音嘎然而止,漆黑的天宇抹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色。 巡夜的禁军成了第一批牺牲者,这些抱着水桶、水盆的可怜人遭遇了雷神骑士,第一反应是招呼他们同去救火,当对手亮出钢刀、刺穿他们的胸膛,他们惊叫着用灭火工具进行笨拙可笑的抵抗,洒了闯入者一身凉水。 抹去脸上的水渍,他连打了两个喷嚏:“哇噻,好冷啊!” “那当然,毕竟是冬天了嘛。”楠撩着池水,温柔的笑道。 月色很好,乳白的光晕给池水镀上了一层虚假的暖色,倒也分外亲切。松林里静悄悄的,偶有夜风摇曳树枝,落下几根鹅黄色的松针来。密实的松林保护了湖的宁静,也给宿营的两个人带来了妙不可言的安全感,他们就像尚未孵化的小鸡,躲在蛋壳里做着无忧无虑的梦。倾城突发奇想要游泳,可是一摸那水,冷的吓人,正犹豫的时候,楠已经麻利的卸去衣甲,赤条条的走进湖中。 “冷不冷?”倾城羡慕的问。 “摸着冷,其实不很冷,好舒服呢。”楠笑嘻嘻的答道。 “太好了!”倾城飞快的脱光衣服,一下子跳进湖中,几乎就在沾水的同时,他又像只中箭的兔子似的蹦了起来,挣扎着朝岸边游去。楠从背后扑上来,一下子抱住他,拖回池中。“小傻瓜,别急着上去啊——会被冻死的!忍着点,过会儿就好了。” 的确,没过多久,倾城就不觉的冷了,跟楠在池塘里打起水仗来。直到冻得脸色煞白,两人才携手上岸。 他们肩并肩坐在那块长方形的大石头上,用汗巾蘸水擦拭身体。 倾城发现楠脸色红润,挂着水珠的身体紧绷绷的宛如打了蜡。他摸出一面镜子——那个脸色铁青眼眶发黑嘴唇发抖的家伙是谁啊? “楠,你真的一点也不冷吗?” 楠继续用手掌在结实的小腹和石头般光洁坚硬的**间来回揉搓,听了倾城得话,侧过头来,笑眯眯的说,早就习惯了。她呼出得口气异常清新,是带露树叶的香味。 “十三岁的时候,我去大哲寺接受成为骑士的仪式,因为一些难以启齿的原因,我跟当时担任大僧官德巫毒发生了冲突,被施以名为“冰处女”的酷刑……” 楠叹了口气,不愿再说。 那件往事给楠留下了肉体与灵魂的双重伤口,若不是倾城提起,她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成功的把它们忘了。 倾城发现楠表情古怪,很自然的联想到了化微告诉他的那些话,虽然他很想装作不在乎,可是一想到自己喜欢的女人曾被巫毒那个僵尸样的糟老头**,就忍不住热血上涌,兴起杀人得冲动。 他不知道巫毒对楠做了什么,可是光看看楠的表情就能想象出那是何等残忍的暴行。“还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吗?”他把汗巾往脚下一扔,抱住楠的腰肢。楠孩子气的扬起下巴,奶声奶气的哼哼着,主动把**靠在他胸口。当他伸手抚摸她的肚皮的时候,她神经质的抖动起来,小腹紧绷绷的,象面鼓,慌慌张张的把两只手的交叉摆在小腹下方,不准他再往下摸。 “告诉我吧,楠,想一想不也很好吗?毕竟都过去了。” 楠不愿意想,可是受了倾城的诱惑,压缩在角落里的记忆情不自禁的浮现出来了。 那个寒冬的傍晚,她和她的伙伴们穿上漂亮的女式铠甲,一同走进大哲寺山门。楠还清晰记得,在等候成为女骑士的典礼前,女孩子们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表情都很奇怪,楠不屑加入她们,可是耳朵却不由自主的竖了起来。 她听见她们谈论自己的情人,用一种隐讳的暗号询问别人,是否已经跟情人做了那件事。 很多姑娘都是为了要参加今天的仪式才破的身,也就是说,她们不愿意宝贵的初夜被大僧官巫毒夺走,急不可待的把初夜给了情人。 关于巫毒的暴行,楠也早有耳闻。可是她不怎么在乎,大概是不具备身为女人的自觉吧,她把别的姑娘用在爱情上的时间统统牺牲在练武和撒野上了。 巫毒第一眼就看中了楠。这个短发、长腿的少女就像一头健康的野兽,对青春已经死亡殆尽的他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巫毒早已经过了放纵风流的年纪,每天早上醒来,他都会清晰的感到自己的肉体又死亡了一部分,老朽的身体里挤满了岁月的尸骸,迟早会把他埋葬。 前些年,巫毒身体硬朗的时候,要在骑士宣誓仪式中选三个中意的姑娘作为修炼秘宗佛法的明妃,去年,两个就吃不消了。 今年他决定只选一个,楠?帝释天,多好的姑娘啊……鲜活的生命力象火炬一样熊熊燃烧,,这样的补品对老人来说最宝贵不过了,跟她相比,那些鸡雏般忸怩柔弱的姑娘真叫人作呕。 宣誓仪式结束后,巫毒对姑娘们说:“你们中间有一位最虔诚最聪明的姑娘,她是这次典礼的圣女,是骑士之花,我要单独为她开顶祝福。” 楠可没想到自己会被选中,女伴们同情中隐藏着幸灾乐祸的叹息提醒她应该旅行“骑士之花”的责任了。 楠呆呆的站起来,跟着巫毒走进他的禅房。 巫毒插上门,指着云床说:“躺下。” 楠只好躺下。 巫毒又说:“把衣服脱了。” 楠犹豫了一下,暗想,我还是别惹麻烦了。于是顺从的脱掉了外衣和胸甲。 “继续脱,脱光!” 楠忍不住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巫毒哈哈笑道:“你还不知道吗?等一下你就知道了。”楠被他邪恶的表情吓愣了。 人人都说巫毒神通广大。他有一块石头,可以从很远处夺走敌人的武器,他还有一种迷幻药,只要吃了第一次,就一辈子也摆脱不了他的控制,楠自己就曾经亲眼看见他在汗王面前表演的炼金术,他用一小块叫做“金精”的秘药羼进煮沸的水银和朱砂里,造出了满满一锅的黄金! 楠害怕巫毒。她像只受伤的小鹿般跳下床来,以一种绝望的姿势奋力去推巫毒。她以为对方只要一个小手指就能把她打翻,她甚至已经作好了受伤的准备,可是万万没想到,巫毒居然被她推开了,老家伙像是一只蝙蝠似的倒飞出去,重重撞在门上,他狼狈得表情把楠吓坏了,她想,这下他要生气了——他准会杀了我! “你可把我惹火了!”巫毒果然发火了,那尖声尖气的嗓音里再也没有高僧应有的慈祥了。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听话就把你变成老鼠!”巫毒声色俱厉的叫道。 楠一点也不怀疑他的法力,她不想变成老鼠,只好乖乖脱光了衣服。多年以后,当她看穿巫毒根本就是个招摇逛骗根本没有半点法力的神棍时候,不禁为当初的胆怯后悔不已,假如她再多一点点勇气,再抵抗一次,后来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真是好宝贝啊……”巫毒贪婪的凝视着楠的裸体,心中的**熊熊燃烧起来。 一面欣赏女孩的身体和因屈辱与泪痕而倍显诱人的表情,他慢条斯理的脱着衣服,他一点也不着急,打算慢慢享受这顿美餐。楠听见他向云床走来,嘴唇咬破,流出血来。细微的敲打声响起来的时候,她还以为〖八零电子书:www.txt80.Com〗是老鼠碰倒了木鱼,后来听见巫毒骂骂咧咧的走开,才知道是敲门声。 楠麻利的跳下床来,第一反应是逃走。 巫毒锁了门,窗子也关得死死的,她想试着砸开,就在这时,窗外的变故吸引了她的注意。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离奇的出现在门外,要求巫毒允许她利用大哲寺的厨房和粮食给自己做一顿午餐,理由是在她的行乞生涯中坚持了对佛祖的虔诚,她已经整整三天没有一颗米下肚,富有大僧官是不会吝惜一口剩饭的。 巫毒对老太婆的信仰和饥饿不感兴趣。他叫来了卫兵,直截了当的说:把她扔出去。 “佛祖诅咒你的**,它将永远站不起来!” 老太婆跳脚咒骂。 巫毒叫住卫兵,爬到最高一层台阶上,摊开双手大声宣布老太婆是来自月亮背面那个邪魔国度里最恶毒的女巫,以佛祖的名义,他宣判,割掉她的舌头。 舌头割下来了,落在地上,倏地一闪就不见了,像被风吹灭的火苗。 老太婆呐喊一声,飞一般的逃走了,她跑得如此之快,实在不像个快要饿死的老乞丐。 楠心想,果然是女巫啊。 “该不该相信她的话?” 老太婆的诅咒波动了少女的心弦。 “假如现在逃走,还是会被巫毒抓回来吧?” 她很自然的把希望寄托在了老太婆的诅咒上,楠相信她是自己的福星,若非如此,她为什么偏挑这时候闯进守备森严的寺院呢? 楠打消了逃走的念头,怀着殉葬者的心情回到了床上,她对自己起誓:假如能够逃脱这次劫难,她一定要找到那个老太婆——她的恩人——伺候她一辈子。若是不能……她同样发了毒誓:那就杀掉老太婆!少女楠?帝释天可以接受一个邪恶的巫婆,却不能容忍巫婆的诅咒不灵验。 巫毒回到禅房,想继续被打断的快乐,不料却惊奇的发现,无论他如何努力,阳物却怎么也硬不起来了。 楠怀等待了很久,不见巫毒爬上床来,独自在那里忙活,心中不免有些奇怪。 她的老师雷仙子是个口无遮拦的婆娘,经她熏陶多年,楠对男女之事多少知道一些,一看巫毒手忙脚乱的狼狈相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忍不住窃笑起来,结实饱满的胴体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 巫毒想采这朵花,可是有心无力,见楠幸灾乐祸,当下恼羞成怒的叫道:“原来你也是个女巫!” “之后呢?”倾城问,“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他把我关进大哲寺的冰窖,一关就是十天,出来以后,我就再也不怕冷了。 “只是关在冰窖里,没有其他的了?” “嗯……没有了。” “阿楠,别再说谎,在冰窖里巫毒对你怎么了?” “真的没有……他都已经变成太监啦还能对我怎样。” “真的没有?” “嗯……还有一点点啦……” 楠红着脸说,关到第十天的时候,巫毒独自来到冰窖。凿开一块巨大的冰块,挖出了被封在里面的楠,那时候她早已经冻僵了,硬的像块大理石,巫毒以为她死了,可她却在灯光中苏醒过来。 “真是妖女啊……”她记得巫毒当时发出了这样的惊叹。楠的身体开始融化,血液恢复了流通,在四肢恢复活力这段时间里,提着灯笼的巫毒一直待在她身旁,他目光闪烁,犹豫不决。 他知道,想要占有这个姑娘,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了,他终于下定决心,再试一次。时间不多了,他气急败坏的脱下裤子,可还是老样子。 巫毒气坏了,绝望的承认了自己对于此道已经无能为力,可是,难道就这样认输,白白放过她?巫毒不甘心,他怨毒的想,就算我得不到她,也要在她身上留下奴隶的烙印。 他摸出匕首,走向楠冰冷的胴体…… 楠在刺痛中醒来,惊讶的发现巫毒正埋头在她两腿之间施暴,他已经割掉了她的**,那是犯下淫行的**才会受到的惩罚,现在,他正打算把名字刺在她的大腿上。 楠在双腿恢复自由的第一时间跳了起来,一脚踢飞了巫毒的匕首,她像发疯的狮子似的冲上去,掐住巫毒的脖子,她要杀了他。 巫毒的面孔因恐惧扭曲了,他瞪着猩红的眼珠威胁说:“你敢对我不敬,汗王会杀了你全家,别忘了你还有个妹妹!” 那时的楠还只是个孩子,她被轻而易举的吓住了,哭着逃回家。后来她找到了素不相识的哑巴巫婆,把她带回了家。从那以后,哑婆婆就成了她的保姆,直到现在。 巫毒死里逃生,再也没有非分之念了,之后十几年里,这个老狐狸好像完全把这件事给忘了,可是楠却没法忘记,那天她逃出大哲寺冰窟的路上她暗自立下誓言:这辈子不再让男人碰自己! “我曾经发誓再也不让男人碰我,可是呢,叶美人儿你是个例外,因为我从来不觉的你是男人啊。”她想从悲惨的回忆中挣脱出来,主动转移了话题。 听了楠的遭遇,倾城心中异常沉重,索性气呼呼的说:“是不是男人,我马上证明给你看。”说罢微微一笑,闪亮眼睛在她身上肆无忌惮的逡巡。 楠原本是跪坐在草地上,倾城一笑,她害羞了,便伏下身子,把**和肚子藏起来,偏头望着他,眼睛里也微微含着笑。[八零电子书·www.txt80.Com] 倾城的目光顺着背脊优美的弧线滑下来,结实的**压在纹有青龙的大腿上,变成了鼓囊囊的圆饼,十分可爱。 倾城让她枕在自己膝上,手指深深**浓密的发丝,他发现楠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睛和嘴唇也湿润了,不知打那儿飘来新鲜牡蛎的微腥的香气,倾城留意到楠丰润的嘴唇和嘴角那颗小小的黑痣,惊讶的发现这个平素被铠甲和武器包装起来的女人卸下武装后竟变得如此性感。 “阿楠,让我看看它。” “它?”楠迷惑的眨着眼睛。 “就是那里……”倾城在她耳畔悄悄说出了那个让她面红耳赤的词。 “不行!求求你,别再伤害我了……” “我没有伤害你,我在帮你疗伤,阿楠,隐藏伤口只会使它腐烂,你现在需要做的不是逃避而是配合我的治疗。” “我没病。”楠执拗的说。 你真没病吗?倾城淡淡的说,你想想,当初你为什么不能拒绝巫毒的**? “我以为他很厉害,所以……” “如此可笑的借口你就别死抱着不放了,阿楠,依你的性格,就算对方是汗王你也不会屈服罢?你之所以会招来那场恶梦,正是因为你内心里上渴望着被欺辱。” “你胡扯!世上哪有喜欢被欺辱的人!” “只要是女人,或多或少,都有点欠揍。”倾城傲慢的说,“当初你之所以不敢反抗巫毒的暴行,并非像你说的那样以为他有多厉害,而是他正巧击中了这个连你自己也不知道的致命弱点,当他侮辱你的时候,你或许不肯承认,可的确获得了做梦也想象不到的快感罢?” 楠当然不会承认,可她恐慌的表情已经表明她的内心已经投向了。当倾城再次提出那个要求时,她终于顺从了,羞涩的分开双腿。 倾城拨开浓密的森林,跟头发一样呈现出淡淡金红色的耻毛服服帖帖的趴在掌心,虎口外侧,那朵隐秘的花朵楚楚可怜的抿着一条缝儿似的**,两侧的肉壁仿佛一块抻平了的抹布,满是细小的皱纹,一色粉红,沾满蜜汁,滑润可爱,顺着暗红色的峡谷向上,他用指尖拨开湿漉漉的小花苞,褐色的刀口便露了出来。 新鲜牡蛎的气息扑鼻而来。倾城叹了口气,把干燥的嘴唇贴上去,像饥渴的婴儿那样把楠的蜜巢当成母亲的**吮吸起来。 “天哪……我要死了!”楠两膝合拢,浑身痉挛起来。连打了三个冷战,一股温热的蜜汁从花房深处喷涌出来。 她心急火燎的把倾城从身下拉上来,吻上他的唇。她从他口中发现了微咸的碱味汁液,一想到是这就是自己那里流出来的,兴奋得心脏都快麻痹了。 “你说得对,我是个下贱得女人,我喜欢你骂我,打我,折磨我……把我当成你的女奴吧,我全是你的了……” “真的吗,阿楠,假如我希望你成为汗王你也愿意吗?” “汗王?你说……汗王!?” “我什么也没说,阿楠,现在我想欺负你了,让我欺负一下好吗?”欺负是他们之间亲密的暗语。 楠抿嘴一笑,扭身低声道:“来吧,我也想要了。”说罢便背对着他跪在草地上。 倾城趴在楠的背上,手指在她肌肉扎实的臀上画了一个又一个圈,忽又把脸贴上去,爱不释手的抱住,楠的屁股随着呼吸起伏弹跳,好像成了独立的生命体,仿佛抱在自己怀里的这雕有红色凤凰图案的两瓣肉团成了一双强有力的怪兽,一种古怪的安全感油然而生,这引起了倾城的警惕,若有所思的说,楠,小男生最喜欢的大概就是你这样的女人吧。 楠顽皮的扭过头来,笑嘻嘻的说,是呀,你不就是小男生嘛。 倾城恼怒的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楠痛得呻吟了一声,却又得寸进尺的调侃道:“我们两个在一起玩,总觉得像同性恋多过像夫妻呢。” 倾城打了个寒战,尴尬的笑道:“嘿嘿,是有点奇怪……” 楠沉默了片刻,突然小声细气的说:“老公啊……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可又不敢……” “说吧。”倾城无可奈何的说,“我的秘密瞒不了你。” “比起女人,你是不是更喜欢跟男人在一起?”楠直言不讳。 “当然不是!” 倾城眼中露出难言的恐怖,在这世界上,能让他感到恐惧的只有这件事了。 “虽然你这么说,可我觉得很危险呀。”楠老老实实的说,“你现在已经一半是男人一半是女人了,而且女性化的部分似乎有增大的趋势,要是不能遏制,将来……”她谨慎的收住了话尾。 倾城沉默不语,神情忧郁。 楠微微一笑,柔声说,老公,我们都要努力才行啊,从现在开始,我要拔出自己被虐的心理,你也不可以再对有好感的男人撒娇献媚,万一对方误会你有那种意思,你就麻烦大了,要是提出非分的要求,你恐怕很难拒绝吧? 倾城又好气又好笑:“真行啊!你还懂这些?少瞎说,我什么时候对男人撒娇献媚了?真恶心!” “就是么、就是么!你听我说——”楠要翻过身来,却被倾城按住。“别动。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都需要彻底的治疗,现在就开始吧。” “怎样治疗?”楠好奇的问。 “我们彼此变成对方,你扮演我,我来扮演你。” “可是我没有这东西啊。”楠握住他那根火热坚挺的东西,充血的**剧烈的抽动着。 “你来扮演小男孩,我来扮演强壮的阿楠,”倾城说,“我用另外一种方式欺负你一下,从另外一个地方……” 楠总算听明白了,她几乎不忍正视倾城的脸,痛苦的说:怎么可以这样呢?那里好脏啊……太难堪了。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像鼓起风帆似的充满了混杂着羞耻感的**。 “楠,没什么大不了的,全交给我吧。我已经越过很多面羞耻之墙,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个了,一起冲破它,我们就会像出过天花的小孩子那样,再也不会被同样的病魔纠缠了。” “唉,真要命啊……”楠被说服了,认命的趴在草地上。 “小男孩儿,我来了……”倾城用一种潮湿阴暗的口气说道,这并非他有意装腔作势,实在是因为太激动了。作为世界本源的神只可能是雌雄一体,他是男人,同时也是女人,他可以有女性情人,同时也有男性情人,可倾城不喜欢这样的宿命,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变成那样的神,无论水月还是其他朋友都不会喜欢一个人妖,现在的他已经站在了人生最关键的战场,能否超越宿命,就在这一刻了。 “让我看你的屁股。” 楠委屈的叹了口气,迎合着他的命令,高高撅起屁股,叉开双腿,肥大、凸出的**和浅红色的小菊蕊都完整的暴露在他眼前。 倾城扶着她的臀瓣,饶有兴致的观察着。楠的阴毛很茂密,从耻骨到尾骨,都是毛茸茸的金红色,阴埠两侧靠近大腿的地带比较茂密,靠近大**的地方渐渐稀疏,而菊门周围则是比较短的刚毛,也似金红色,倾城摸了一下,比阴毛硬一点。 食指肚碰到了菊门的时候,楠的身子立刻剧烈颤抖起来,眼睛紧闭,咬紧牙关,脸上现出不知害怕还是期待的表情,一种奇妙的震怵从菊门传遍全身,**里又麻又痒,一股热汤顺着大腿流了下来,倾城把两瓣大**扯开,一股子热浪立刻喷了出来,玫瑰色小**中间夹着小小的尿道口和浅色的**口,排出一股又一股泛着白色泡沫的粘热汁液。 倾城把食指探进**,冰冷的触感叫楠禁不住呻吟起来,打了个冷战,很快的,**温暖了手指,把它变得粘糊糊的。楠快乐的扭着屁股,**口收缩起来,把手指紧紧裹住。倾城却又缩回手指,粘连着透明你液体的手指按在了她的菊门上,温热的触感使她没有太多抵抗,借着滑润的蜜汁,手指想钻进菊门。 小菊门儿立刻收缩起来,一条条射线般的褶皱围绕在橘红色的漩涡蠕动起来,阻止外来者入侵。 在她屁股上重重扇了一巴掌,倾城厉声说:“分开它。”楠抽泣起来,但还是顺从了,反手扣住两瓣屁股,用力向两侧一扯,不安分的肛门立刻被迫张开,红彤彤的肠壁和息肉堆积在开口附近,像是吃奶孩子的嘴唇。倾城迫不及待的站起来,把早已硬挺粗大的分身对准了那个开口,略一犹豫,却又**了下面的**。楠脸埋在草地上,膝盖却笔直的立起,劲力抬高屁股,迎接着他的攻击,当粗大的**顶住**颈的时候,她快乐的叫喊起来。正是渐入佳境的时候,倾城却又猛地把分身拔了出去,带着温热淋漓的汁水,奋力**毫无防备的菊门。一阵肥腻的摩擦声中,整个**已经挤了进去,菊门被涨到极限了,沿着外缘得花纹裂开细密的血口子,像个小小的太阳。 楠痛楚的呻吟着,浑身肌肉绷紧,肠道也随之缩紧,比**更加紧凑炽热。倾城舒服极了,感觉像是飞上了天空。他执拗的向前推进,若是遇到抵抗,就在楠的屁股上打一巴掌,一直把巨大的**完全**肠道才罢休,而这时候楠已经差不多快断气了。 夜色笼罩了树林,湖水也好像停止了翻卷,停止了溢出,变得平静温柔,在林间微风的吹拂中湖面碧波粼粼,朵朵细碎的浪花轻拍岸边。整座湖泊像是睡着了。 开始的时候,楠简直忍受不了那可怕的痛苦,后来,在反复承受中她驯服了自己,感到不那么难以忍受了,倾城的存在成了她新的关注核心,每次**冲进肠道,她都有种想排泄的冲动,而当**退出去的时候,快感却潮水般席卷而来,肚子里火辣辣的,像是被戳穿了,只剩下一个空腔,空虚难耐,这让她既羞耻又兴奋,忍不住呻吟起来,随着倾城的动作微微摆着头,特别是当倾城喊她小男孩的时候,她知道倾城实际上是在呼喊他自己的名字,一种拥抱邪恶的堕落感迷住了她,使她激动起来,主动抬起屁股,迎合着他的冲撞,撕裂般的痛楚她被虐狂的体质转化成了甜美的快乐。 倾城发现了她的变化,命令楠翻过身来,这样一来,她就能够亲眼看见自己的菊门是怎样吞下整条**了。 楠看着粗大的已经在自己肛道里出出进进,眼睛都直了,渐渐的感觉不到其他的存在,当倾城湿漉漉的手指摸上来,**她的**的时候,她立刻抵达了高潮,像是撒尿一样喷射出一大股蜜汁。倾城也鼓足了劲朝着高潮冲刺,他变得疯狂起来,像头受伤濒死的野兽。楠再也没法承受他所施加给自己的痛苦了,她的身体也没办法在自欺欺人,痛苦就是痛苦,已经没法变成快乐了,她发出了尖锐的苦痛悲叫。 倾城在半昏迷状态中听到了这叫声,感到脑袋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下,闪烁着星星的碎片,这是从未经历的世界,一个碎片就是一面镜子,他从中照出了他不知道的和知道却不敢承认的邪恶懦弱自私的自我,他深知自己现在正在用着侮辱男人的方法蹂躏着世界上最象男人的女人,而他则是世界上最像女人的男人,这古怪的倒错使他从沉湎多年的心病中超脱出来。 过去他很害怕跟男人相处,与朋友的交往一旦抵达这条线就立刻撤退,因为他不知道更进一步会变成怎样的关系,特别是有着强大力量和人格魅力的成熟男子,似乎对他的吸引力更大,他很喜欢被大人照顾的感觉,楠说他喜欢对这一类男人撒娇,那倒也不全是假话,倾城不知道女人的心理是怎样一回事,反正他觉得自己的感觉似乎和女人喜欢上一个男子汉时区别不大。 一想到假如今天这次心理资料将来自己很可能象楠那样无助甚至无耻的压在别人身下,他就对幻想的未来中堕落的自我和现实中的对女体施虐的自我产生了双重憎恶,他熊熊燃烧的头脑里唯一能够接受的外界的东西就是楠的惨叫,那哭喊声回荡在他耳际,回声变成了对自我的审判:这不是我想要的!我再也不想干这种事了!紧接着,猛烈的性高潮扑过来,恍若利刃刺穿心脏…… 楠不叫了。火烫的**在她的肚子里燃烧起来,苦尽甘来的快感让发现自己上了个恶当:所谓疼爱,自然有疼才有爱有爱才有疼,既然所有的女人都乐意被爱人疼爱,我又何必把这当成见不得人的罪孽藏起来…… 高潮过去,他们仍像交尾的家畜似的连在一起,享受着高潮的余韵和超越自我后的满足感。倾城翻身做起来,大口喘着粗气,楠依旧双腿叉开,大腿根血痕淋漓,红肿的菊蕊涨裂外翻,溢出白稠的**。 倾城内疚的偏过头去,难过的不得了。可是对于女人来说,**之后才是幸福的开始,楠翻身抱住倾城,温柔的说:“老公,别这样,我一点也不痛了。”倾城觉得很可疑,便摸了摸肿胀的菊门。楠娇羞的呻吟道:“别用手摸,去湖里吧,我帮你好好洗干净。” “你要是当着别人的面也叫我老公也对我这么温柔,我准会开心的发疯。” “那可不行。”楠像照顾婴儿似的让倾城枕在自己软绵绵的肚子上,用汗巾温柔的帮他抹去胸口的水珠。“有人的时候,你还是我的小可爱叶美人儿,还是要乖乖听我的话,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才是我的好老公,无论你想怎样,我也都听你的。” “啊~我喜欢不见天日的生活!让别人都去死吧!”倾城嚷道。 “春江水月也去死吗?”楠心里这样问。 他们相互偎依在一起,享受着温柔的沉寂。月亮出来了,云层透出的亮光再经过树冠的筛选,成了一湖的繁星,倾城丢下一块石子,星光飞溅开来,恍若溅起一团烟花。 蓝色的烟花升上夜空,瓦解了不算坚强的抵抗力量后,化微发射了信号炮。 大哲寺的僧兵团和雷神骑士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不约而同的发出了狂喜的欢呼,这欢呼声汇成了暴风雨,席卷了大哲寺内外,也触动了被蒙在鼓里的分光。他带着侍卫冲出门外,看到烈焰染红的西天,尚未从震惊中醒来,他和他的部队遭到了迎头痛击。 信号发出的一刻,僧兵们打开山门,把武器还给了雷神骑士,出柙猛虎般杀向分光的统领的近卫军。 猝不及防的近卫军损失惨重,他们狼狈不堪地向右翼移动,想要借助盟友的帮助稳住阵脚,可他们决没料到大哲寺的僧人们一夜之间全都变成了敌人,成千上百的糊涂虫就这样死在僧兵的戒刀下。 惨叫声组成了死亡大合唱,这座世界上最宏伟庞大的寺院里布满了刀光剑影,血汁染红花岗岩广场。 分光在一小撮亲兵的保护下逃出了山门,即将远离战场这一事实使他略感心安。 长街对面传来的马蹄声。“大哥,我来救你了!”分光听出是化微的声音,大喜过望,忙迎了上去。 “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呀你还不知道?出了大乱子啦!其实……”化微压低了嗓门,匆匆走到分光跟前。 “其实怎样?”分光急切的追问道:“你快说啊!” “其实你该死!”银光一闪,匕首没入了分光的胸膛。 “该死的家伙!” “啊?” “还装傻!”楠气冲冲的说,“你瞧你带的这些东西,好啊,难怪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时间,原来早就想在这儿过夜啦!”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倾城说,“就是一口锅一个水壶一顶帐篷一床被褥两双碗筷嘛。” “这个盆呢?” “洗澡用的。” “……” 松林里扎下了帐篷,篝火播散着橘黄色的温馨,粉红色的棉被把这个小天地装点的有如新房,楠趴在被窝里看着倾城填柴烧水,怀疑自己在做梦。 水烧开了,倒了热气腾腾一大盆,倾城试试水温,又添了些冷水。 “阿楠,过来洗澡。” “不嘛,要你抱!” “你……得寸进尺!” “其实是你不抱不动吧?” “啊?什么话!” 楠并不很重,倾城的力气也不是太小,总之,他成功的把撒娇的天骑士大人转移到了澡盆里,楠两腿盘住他的腰,赖着不肯下来,直到倾城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才肯听话。 红肿的伤口被热水一浸,舒服多了,楠靠着盆沿长长叹了口气。撩起湿漉漉的发丝,笑问道,“小坏蛋,想什么呢?” “想你呗。”倾城饶有兴致的望着她。澡盆对楠来说小了点,不得不把腿蜷起来,修长的大腿倚在澡盆两侧,水是越洗越浅,妙处若隐若现。 “看什么看,不准你看。”楠白了他一眼,起身想迈出澡盆,险些栽倒。最后只好让倾城抱她出来。 现在倾城和楠重新躺在换过床单的床上,他们已经从各自的危机中解放出来,幸福像对猪仔。 楠找出金疮药膏,倾城帮她涂在创口上。 “还痛吗?”沾满药膏的肛门滑腻火热,倾城都有点爱不释手了。 “不痛才怪!”楠没好气的说,“就像被戳了一刀……”说到这里,楠想起了曾经是她丈夫的那个男人,还有他们之间不愉快的第一次。楠记得自己嫁给绯云的时候还很年轻,那一年她刚满十八岁,已经继承了父亲在骑士团的职务。就是那一年,她嫁给了同是汗国骑士后裔的绯云。 这是双方父母生前定下的婚事,虽说楠在经历了冰窖事件后已经不可能喜欢任何男人,可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理由讨厌绯云。 这个仅比自己年长一岁男子不但英俊博学,更在危难关头凭一己之力拯救了汗国,成为玄武历史上最年轻的天骑士,他年纪轻轻就成了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高手,可他从不恃才傲物,永远谦虚有礼温文尔雅,想在他身上找出一个哪怕再小的缺点也不可能。 尽管是如此完美的男子,楠却没法喜欢他,不禁是巫毒的阴影,更重要的原因出在绯云身上。他是个不可接近的男人,他们曾经是夫妻,可他们却比陌生人更陌生,楠除了新婚夜里的那次刺痛外对他就一无所知了。就连这种事也仅有那一次而已,事后绯云发现楠脸色不好,就问她是不是不喜欢做这种事。楠当即答道:“岂知不喜欢?简直憎恨!” 绯云听后淡淡一笑,说,“不喜欢就不要做了罢。”之后就不再同床了。 “你呆呆的想什么呢?”倾城摇摇楠的手臂,好奇的问。 “想我的新婚生活。”楠苦笑道。 哪有什么新婚生活?楠当然记得,她和绯云从第一夜开始就形同陌路,后来楠发现绯云真正喜欢的人是布伦修德公主,索性提出解除婚姻关系。 开始的时候绯云不肯答应。他倒不是留恋楠,而是深知这样做会对楠和她家族的名誉造成伤害。直到布伦修德公主自杀,他才改变了想法。 这次婚姻留给楠的只有噩梦般的回忆和对男人的戒心,绯云对她的伤害并不比巫毒少,在他们共同生活的那段日子里她曾不止一次的想学着作个好妻子,可绯云根本不给他机会,无论她做了什么,他都毫无反应,像个冰块,他从不跟她说话,当她不存在,直到他离开玄武,绯云与他的前妻楠?帝释天总共说过不到十句话。 对异性、爱情与婚姻的否定之后,楠还没有结束她的苦难,妹妹的死是她人生的第三次灾难,也是最沉重的一次。这一次她甚至否定了生存的意义与价值,可是她却没有寻死的理由,只好茫然的活着,变成了牧人眼中的雷神大人和姑娘们眼中的变态,直到倾城出现。 “幸亏遇见你,叶美人儿啊……感谢上天的恩赐,你都不知道你的出现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 “那么,你是喜欢那个绯云还是喜欢我?”倾城酸溜溜的问。 “还用问?当然是你,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啦。” “是这样吗……”倾城凝视着她的眼睛,心中忽然涌出一股寒潮,匕首,血红,方舟,洪水……他看见了未来的影子,可却追不上他们的脚步,楠摇着他的肩膀问她怎么了,却听见倾城用一个陌生人的声音鬼使神差的说,“可是没有了你,我还是得活下去啊……阿楠,请原谅我好吗?” “老公啊,你怎么哭了?我原谅你,我当然原谅你,就算你亲手杀死我我也不会怪你,亲爱的,我可以为你而死,只求你别再难过。” “才没有难过,我是喜极而泣嘛,哇哈哈,快看,多么好的太阳哪!” “现在是晚上!” “这个、这个…我看错了,哇哈哈,原来是月亮啊!” “傻瓜!” “蠢材!难道你还不明白吗?现在已经是女帝陛下的时代了!你和你老子都去见鬼罢!”化微拔出短剑。 分光庞大的身躯像棵被砍倒的白杨树轰然倒下,从他胸口喷涌出来的血流淌出来,染红了他身下的泥土。 “女帝……”分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他已经不再需要耳朵了。 “女帝……这家伙要是知道自己一觉醒来就会变成皇帝,恐怕会惊讶的得尖叫起来罢?”望着楠恬适的睡脸,倾城油然一笑。 一夜没睡,可他却没有丝毫的疲倦。他们刚刚又用正常的方式欢好了一次。 开始的时候,他们只是像往常那样在床上摔跤玩耍,后来倾城发现楠的身体韧性很好,问她能不能把两腿劈成一条直线。楠很容易的做到了。她平躺在床上,抓住自己的脚踝,双腿劲力向两侧打开,她的韧带有着惊人的弹性,双腿很轻易的超越了180度,成了一个V形, 在这过程中她那玫瑰色的**毫无保留的裸露在空气中了。 倾城惊讶的简直说不出话来。而当楠从两腿之间扬起憋得通红着脸蛋气喘吁吁得问他“我是不是很厉害”的时候,他那里就像被接通了电流,硬地快要爆炸了。 他让楠保持这个高难度的动作别动,俯下身子,深深进入了她的身体,很快,他们同时攀上了高潮,一面挺起屁股迎倾城的喷射,楠喘着气告诉他:“小疯子,你弄得我脚趾头都抽筋了……” 倾城嗅着楠头上散发出的健康的汗味,用胳膊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在女人文静的鼾声里他默默计算着时间,现在,跑得快差不多控制了王宫,化微也已经解决掉分光了吧…… 睡梦中的楠翻了个身,倾城小心翼翼地想躲开一点,却感到自己的**被一只手掌包住,轻轻的握着。他吁了口气,听见口水重重的从嗓子眼滚了下去。 他盯着自己的**和包围着**的楠的手掌,再次亢奋起来,眼睁睁的看着刚刚还没精打采的它像条冬眠醒来的蛇,在楠手中抖动,抽搐,渐渐伸展,膨胀。 在浅淡的梦境里,楠回到了色彩缤纷的童年,她看见了妹妹坐在秋千架上吹泡泡,便兴冲冲的跑上去抓他,妹妹没有躲,顺从的投入了她的怀抱,可是她怎么那么小,像只毛毛虫似的躺在她掌心,楠很快就又放心了,因为妹妹在张大,现在,她一只手掌已经握不住了…… 她意识里尚未沉睡的部分感觉到倾城再跟自己说话,她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当他说完后,掌心里的妹妹也随之退走,她忙又握紧,心想,在她长大之前我决不放手,于是她只好迷迷糊糊的站了起来,跟着倾城走出帐篷,寒风拂体而过,楠抖动身躯,睁开惺忪的睡眼,想走出梦境之外。当她停下脚步的时候,发现倾城不知何时已经静静站在自己面前。 天气十分晴朗,湖心正上方露出一方挂着星星的天空,像一块缀满了宝石的丝绒闪闪发光,黑夜笼罩了皇城,大多数人还沉湎在美梦之中,他们全然不知道,当一觉醒来之后,苍天已经不是现在的苍天了。 僧兵和雷神骑士们已经完全歼灭了抵抗力量,以微弱损失控制了全城,皇宫也被以黑骑士维灵为首的雷神突击队占领,禁军统领分光被当场格杀,国师巫毒被捕收押,大哲寺僧官委员会成为临时统治机构,发布了戒严令和檄文,以佛祖的之名宣判摩兰、巫毒及其一党为“无德无行、灭法事魔、祸国殃民”的妖邪之徒,不能再把汗国交给他们掌管。 即日起汗国事务归由大哲寺僧官委员会代管,以金瓶掣签的方式选出新汗王。在此期间,城内百姓生活起居一切早就,若有附逆叛国者,一律格杀勿论。 因陋就简的金瓶掣签很快揭晓,大哲寺宣布:楠?帝释天就是佛祖选中的人。 这个消息放出来以后,跑得快和化微商量了一下,一致认为摩兰太子已经没有用了,留着他也似祸害,不如尽早处理。 叛乱的消息传到摩兰耳中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急忙派人去找国师巫毒,不了侍卫回来说国师府邸已经被叛军围住了。摩兰急得跳脚,忙又让他去找分光,不料这侍卫一去不复返,直到第二天一早,才见巫毒匆匆赶来,一进门便扑通一声跪倒在摩兰面前,泪流满面道:“殿下,大事不好了!” 摩兰忙道:“快起来!慢慢说。” 巫毒便把雷神骑士团昨夜发动叛变,化微做了奸细,带着大哲寺与僧兵团投向了楠?帝释天,又说现在贼兵已经控制了全城,当务之急是赶快逃走。 摩兰愣愣半晌,忽而叹道:“逃?哪里逃?” 巫毒劝道:“殿下尽管放宽心,皇宫里有一条秘道,专备不时之需,现在我们赶快从秘道逃走,出城以后再联络胜邪、破军两位大将军,有了他们的军队,收复皇城歼灭叛党岂非易如反掌!” 摩兰喜形于色,忙问:“秘道入口在哪里?出口又在哪里?” 巫毒道:“秘道入口就在御花园后院葡萄架旁,出口……出口在城外三里河喇嘛庙。那里的长老是我师兄,庙里有僧兵八百,管保护送殿下平安脱险。” 摩兰大喜,忙道:“好!好!好!就这么办,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巫毒拦住他的去路,急切的说:“都这时候了你还想去哪儿?快跟我走吧!” 摩兰吃吃的说:“可是玉玺丢不得啊……” 巫毒眼睛一亮,满脸堆笑道:“还是殿下有心计,玉玺当然丢不得,咱们快去取吧。 摩兰唯唯诺诺的应了,匆匆出门,巫毒正要跟上,摩兰突然转身冲进内书房,等到巫毒追上去时,他已插上了门闩。 “殿下这是干什么?”巫毒气急败坏的问。 “老贼!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想骗我!”摩兰隔着门板激动的说,“那秘道的出口分明在大哲寺,你当我不知道么!多少年了,你从那秘道跑到皇宫里来,用秘药迷倒宫女嫔妃干那无耻之事,你当我不知道吗? “你……你胡说什么!”巫毒大惊失色。 “你还狡辩!想当年,布伦修德公主死的时候我说‘死的好死的妙’,你问我为什么说那种话,你以为我发疯了是吧?我告诉你,我才没有,我知道布伦修德不喜欢我,她爱的是绯云,可我宁愿她嫁给绯云也不想她留在皇宫里受你糟蹋!可惜绯云不肯接受我的心意,我要他带公主走,他却独自离开了。要是他还在,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 巫毒怒骂道:“混账东西!你怎么能信口雌黄?难道我这个当爹的还能调戏自己的儿媳妇?绯云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算什么东西,他与你非亲非故,你怎么能拿他跟亲爹比!” 摩兰冷笑道:“你还算我爹吗?你瞒着汗王跟我娘私通,生了我又不肯相认,为了把我变成你登上太上皇宝座的台阶,你忍心毒死我娘,现在为了保命,你当然也可以砍下我的头献给叛党邀功,难道你刚才不就是这样想的吗?说什么出口在城外三里河喇嘛庙,你当我是白痴吗?要怪只怪你太贪心。想要玉玺?你倒是进来拿呀!”说着泪流满面,悲极反笑。 不知巫毒死心了还是另有办法,门外竟没了声息,摩兰失魂落魄的坐在龙床上,推窗望去,黎明的曙光普照大地,神话之都朝雾散去,破破烂烂的旧城区里满街游走的是乞丐和叛军,大哲寺里堆积的是如山的尸体,皇宫后院燃起了大火,千宫万阙成了灰烬。 “神话之都里只有笑话没有神话,堂堂苍天汗国,苍天在上,你又何曾开过你那惩恶扬善的天眼!”摩兰怀抱玉玺仰天狂笑。 一只鸽子飞进窗来,摩兰似乎从它红色的眼睛里发现了一丝怜悯,略一沉思,便把那方玉玺系在了鸽子腿上:“鸽子啊,你是佛祖坐下的莲花使者,你是观音门下的救难龙女,你若是有灵,就把这块玉玺送到绯云那里去罢!”鸽子带着沉重的玉玺飞离他的掌心,立刻不堪重负的落向地面,摩兰的心也沉向了谷底,鸽子努力展开翅膀,竟奇迹般的稳住了身子,越飞越高,带着玉玺飞向南方了。 目送鸽子消失在视野尽头,摩兰几欲落泪。他呆呆的坐在床头,镜子里那个苍老的少年竟会如此陌生。穿衣镜旁整整齐齐的摆放着那具黄金铠甲,他本想穿着它开始自己新的人生,现在,摩兰苦笑道,就让它陪着我走完这一程。 砰! 门被撞开了。 跑得快杀气腾腾的闯进来时,摩兰已经穿好了黄金甲,披上了红天鹅绒披风,正对着镜子戴皇冠。 “死到临头还如此注重仪表,不愧是太子殿下。” 摩兰头也不会,淡淡的问:“阁下在跟谁说话?” 跑得快冷笑道:“这房间里除了你我还有第三个可以说话的人吗?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您就别摆架子了。” 摩兰转过身来,倨傲的扫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要是眼里没有我这个殿下,有何必管我真傻还是假傻,你要是还当我是汗王,怎么还不跪下?!” “跪下!”倾城说。 刚刚醒来的楠坐在他脚下,既害怕又吃惊。湖上刮来冷风,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她不知道倾城想干什么,可还是顺从的跪在他面前,用膝盖和双手撑着**的身子,沉甸甸的**钟似的垂下来,像头被驯服的雌豹,眼中流露出内心的矛盾。 倾城扯住她的头发,强迫她昂起头来。 楠紧张的喘着粗气,小心翼翼的靠近那条火热狰狞的毒蛇,颤巍巍的伸出舌头,在**上轻轻一舔,又立刻缩了回去,紧闭的眼睑里挤出两滴羞耻的泪珠。 “别怕,阿楠,你做的很好,再来呀。”倾城柔声鼓励道。 楠只得再次伸出舌头,这回舔在了小腹上,她恐慌的睁开眼睛,羞怯的笑了笑,又垂下眼帘,继续舔了起来,慢慢的,她觉得这件事并不可怕,那东西虽然模样吓人,却并不会伤害她,于是便放心大胆的睁开眼睛,半开玩笑的把整个**吞进口中,像是含奶嘴似的吮吸起来。从男性生殖器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和味道使她渐渐亢奋起来,一面努力的吮吸着,手也朝着早已湿润的**摸去。 楠很快就掌握了窍门,她明白怎样才会让他更舒服,大多时候,她都尽量用舌头光滑的背面而不是粗糙的舌苔摩擦那个男人最敏感的地方,偶尔用舌苔舔一下,些微的疼痛反而刺激的倾城更加亢奋,禁不住呻吟起来,楠好奇的抬起脸来,一手握住**根部继续吮吸,一面眯着眼看她,那表情妩媚到了极点。倾城抱住她的头,用力拉向自己小腹。楠顺从的吞下了整根**,**一直顶到了嗓子眼,禁不住咳嗽起来,幸好倾城又把她向外推了,楠刚喘了口气,又被迫吞下了**。 她明白了倾城的需要,便用虎口叉住**根部,学着他教给自己的节奏前后摇晃,主动吞吐起来,每次吞下的时候火烫的**都顶住了嗓子眼,窒息引发了一种奇妙的快感,从塞的满满的口腔里孳生出来,楠从没想过用嘴巴做这种事也可以获得快感,不由得夹紧了在两腿间秘密活动的左手,并把中指也挤进了湿淋淋的花径。 湖光潋滟,月色溶溶,湖光月色之间是一跪、一立两条黑色的倒影。倾城和楠一面像照镜子似的看着湖里的倒影,居然不约而同的生出了偷窥的快感, 波纹也睡着楠的头缓缓摇晃起来,荡漾出一湖迷乱的春意。 好阿楠,就要来了……倾城用力抱住她的头。 楠还不知道这预示着什么,仍在埋头工作,第一股火热粘稠的**就在她吞下**的关头强劲的喷射出来,打的她嗓子眼火辣辣的痛。楠呛的喘不上起来,咳嗽着吐出**。一大口**已经被吞进肚里,那怪异的味道让她感到很不舒服,正想吐出来的时候,倾城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对着她错愕的脸射出了第二股浆糊似的**,白稠稠的糊了一脸。楠惊叫起来,眯着眼睛跌坐在草地上,右手捂着胸口,显得很无辜,双腿无力的叉开,左手捂着**,温热的汁液滴在草叶上。 “你快让我发疯了!”倾城像野兽似的喘息着,猛地把她推倒在草地上,粗暴的闯进她体内,疯狂冲刺起来。 “老公……我高潮的时候你也一起来好吗?”楠像个孩子似的乞求道。 倾城紧咬牙关点了下头,当楠因迎来高潮的时候,他也把第三股**射进了饥渴的**。 “老公啊,再多爱我一点吧!”暗影里传来她凄哀的叫声。性冲动的那一瞬间过去,倾城还在长时间全身发抖,这次实在太刺激了,他舒舒服服得躺在她暖绵绵得肚皮上,自怨自艾的嘟囔道,天哪,我都干了什么。 楠承受着他,像吃饱了肚子的母兽,嘴里咕哝咕哝地呼吸着。充满火热的**的**吸干了她身体里的水分,她干渴难耐,急切的寻找着倾城的嘴唇,想吻他。倾城却偏过头去,拍拍她的脸颊说:去,把嘴洗干净。 “你得坏主意可真多,我都成了你的玩具了!”楠把冰冷和湖水合着温热的**一齐吞下去。 “喜欢吗?喜欢当我的玩具吗?”倾城眨着眼睛,稚气的问。 “嗯,喜欢。”楠笑得很甜蜜,“只是你一个人的玩具。” 她眼中满是温柔与怜爱,她知道,无论隐藏的多么好,倾城其实还是个迫切需要关爱的小孩子。 倾城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你瞧,我真成了汗王的汗王了!” “你在什么呀?”楠诧异的问。 “回去你就知道了。”倾城神秘的一笑。 他们离开松林湖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树梢头。融得一片斑驳的残雪在渐渐黯淡的天色里显得白亮亮的,黑土地上露出了隔年的枯草,毛茸茸的。楠左手牵着马,右手牵着倾城,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昨夜松林湖畔的缠绵成了一个恋恋不舍的旧梦。 快到城门的时候,楠吃惊的停下脚步。 皇宫燃起了大火,喊杀声一直传出城外,广场旗杆上飘扬着猩红的因陀罗军旗。 “天哪……他们到底在干什么!”楠脸色一点一点的变白了。 摩兰的脸色一点一点变白了。当他全副黄金甲一件件脱下、摆放整齐后,已经面无血色。 默不做声的凝视着那对代表了皇室血统与汗王权威的盔甲,片刻后,他转身对跑得快说:“送我去我该去的地方吧。” 跑得快叹了口气,低声说:“抱歉,殿下,我跟你没有私怨,可是我必须杀了你,换成你处在我的位置,想必也唯有做出同样的选择。” 摩兰冷笑道:“楠?帝释天很幸运,她有个比狗聪明的奴才。废话少说,动手罢!” 跑得快掣出佩刀,猛地朝着摩兰后颈砍下去! 一只手自身后伸来,掣住他的手腕。 无聊跟进一步,沉声说:“维灵兄弟,再怎么说他也是一国之君!” “你们会后悔的!”跑得快挣脱了废话的手臂,愤怒的把刀摔在地上,转身推开殿门,出现在他面前的是跪倒在地欢呼万岁的人群。这座城市里唯一站着的两个人是一脸茫然的楠和面带微笑的倾城。 跑得快手捧黄金铠甲来到楠面前,屈膝跪下,献上铠甲。 在找回玉玺之前,谁穿上这件铠甲谁就是汗国的统治者。 楠不肯接受,倾城却接下来,肃然道:“汗王乃众望所归,且莫自误。”楠知道,假如自己再拒绝,骑士团和欣喜若狂的市民就会伤透心,那时候,局面就更加难以收拾,只好勉为其难的接下了铠甲。 跑得快、无聊、废话、神奇兄弟等一干将领立刻跪倒叩拜,高呼万岁,骑士团和市民也再次跪拜欢呼,声震四野,经久不息。 卫兵们押一个脸色憔悴的巫毒走来,像是撵狗似的把他推到人群前,化微抖开一卷泛黄的文书,高声朗读国贼巫毒的二十条罪行。 这卷文书已经在大哲寺书院里保存了一百三十年,每当某位权臣被当众处死,需要宣布罪行的时候,这卷文书就派上了用武之地,数百年来不同的“靖难者”义正词严的诵读了同样的罪行,仿佛“义士”和“国贼”都有着死而复生的魔法,一次又一次轮回传世,一次又一次站在杀人与被杀的舞台上,一方犯下了相同的罪行,一方执行着相同的正义。 罪行宣布完毕,刽子手举起了鬼头刀,倾城挤出人群,制止了赤膊上身的蒙面刽子手:让我来。 刽子手忙不迭的单膝跪地,双手举刀过顶,呈给倾城。倾城接过鬼头刀,轻盈的像是从花篮里拾起一支玫瑰。 他提刀走上前去,笑着对垂头丧气的巫毒说:别害怕,国师阁下,我是来救你的。 “啊!?”巫毒昂起头,脸上放出惊喜的光。 倾城莞尔一笑,挥刀斩下他的头。 第三章 苍天雷帝 一天又一天,日子匆匆过去了。现在,从平民到贵族都从政变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心安理得的把新政府和他们的举措归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一如对待过去的汗王和汗国,而这,也恰恰证明百姓已经接受了新政府,否则他们会选择更危险的沉默。 新的汗王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楠?帝释天这个名字本来就是玄武的传奇,很多人不知道摩兰太子,却对这位天骑士耳熟能详。 出于种种政治考量,楠?帝释天和她的幕僚团决定维持苍天国号不变,女汗王则以“因陀罗大帝一世”之名君临汗国,而在后世的历史传记中,人们更多的是采用了女汗王陛下的民间尊称“雷帝”。 楠虽说被迫当了皇帝,却远远比大家的期望更加称职。远在开国元勋们还沉浸在轻易到手的胜利时,她就已经为如何守住这份基业动开了脑筋。 一个月朗星疏的夜晚,苍天朝廷里不愿意接受女帝统治的将军和大臣们被和颜悦色的卫兵送进了大哲寺。 一朝臣不事两姓君,又是一个月朗星疏的夜晚,这些曾经享尽荣华富贵的官吏们被勒令剃度出家,他们的财产中除了足够赡养亲眷的一小部分,剩下的由女帝政府代为保存。 安内之后,紧接着被提上日程的就是攘外了。 苍天汗国的巨变尚未来得及触动远在千里之外的夫瑞人的神经,权利交接的紧要关头,最主要的敌人是敌视新政府的胜邪和破军。 这两位将军掌握着汗国的主力部队南天骑士团和北天骑士团,在玄武,他们的名气并不在夫瑞人的大将猛军和海江之下。南、北天骑士团也与夫瑞人的狂风、暴雨骑士团并成为玄武四大精锐部队,与之相比,煊赫当世的玄武四大佣兵团不过是土里土气的民团。 政变当晚,胜邪和破军中了倾城的调虎离山计,为了寻找“失踪”的楠?帝释天带走了麾下部队,抽空了忉利城的防务,才使兵变得以顺利成功。如今雷帝继位,汗国改天换日,此二人一听到消息立刻杀了个回马枪,陈兵牧马河畔,誓要夺回忉利城。 军队很快被集结起来。当前忉利城里只有楠的子弟兵雷神骑士团和化微的僧兵团可以一战,总兵力不足五万,比起破军胜邪的八万大军,实在相形见绌。更重要的是,敌方已经打出了“平叛、靖难”旗号,怎么说也比刚出炉的新政府名正言顺,依倾城的看法,当务之急不仅仅是征军备战,更要做出为正义而战的姿态争取民心。假如忉利城里十万百姓都跟新政府一条心,楠的皇位就稳如泰山了。 很快的,由倾城亲笔起草的“告汗国子民书”摆到了楠的面前,一次公开演讲奠定了雷帝陛下在公众心目中正直仁慈的形象。 在演讲中,年轻的女帝深情的说,我今天站在这里,站在你们面前,并不感到开心,我希望自己不仅是佛祖选定的君主,更是你们的母亲,我是这个美丽富饶的国家里每个诚实正直的子民的母亲,我发誓要像爱护亲生儿女一样爱护你们,我把我的心和双手交给公众,前者用来爱你们,后者用来保卫我和你们的祖国,所以,我希望我现在不是高高在上,而是象一个普通的母亲那样站在你们中间。 之后,她又轻描淡写对兵变与篡位做了貌似诚恳的解释。 ……也许你们之中还有一些人对那天晚上的行动感到惊讶,我在此决定不对此进行任何辩解。我的不在场已经主意证明我对摩兰阁下及其政府并无不敬之意,然而毗卢寺的神圣决定却让我不得不冒着被目为反贼的危险站在今天的位置。 我向你们解释这一切决不是因为我感到我有罪或者为负罪感开脱,因为我深信你们将会承认我的话是公正的,你们应该了解我曾经受到无数次不公正待遇,在这里,我毫不讳言,这些不公正正是来自摩兰阁下和他的政府,而我这样做也并不是象某些人猜测的那样出于走投无路,因为这并没有哪怕稍微损害到我对摩兰殿下的尊敬,这一点可以由殿下本人亲口告诉你们。 接下来,衣着光鲜喜气洋洋的摩兰在宫女的搀扶下登上演讲台,按照事先的排演,说了一些帮新政府开脱的话,在感谢了允许他继续在皇宫居住的雷帝陛下后,他宣布自己对目前的生活非常满意,就在百姓的哄笑声下台了。 摩兰的用处还不止于此。当女帝陛下的军队与号称“保皇党”的胜邪、破军对垒之后,他再次被迫在公众面前亮相了。 这一回,他的听众是保皇党军人。 “我已经自愿放弃了汗王的称号,你们已经没有战斗的意义了。假如你们来到这里,真的是为了拯救我保护我,就请放下你们手中的武器吧。” 听了这样叫人沮丧的话,南、北天骑士团的战士们顿时士气低落,还没开始打仗,就成群结队的逃离了战场,而当胜邪和破军下达了格杀逃兵的命令后,很多军官干脆带着士卒临阵倒戈,投向楠的阵营了。 雷帝陛下接受了投诚地战士,很快就用严酷的纪律与丰厚的犒赏把他们训的服服帖帖,编进了自己的军队,战役就在这样彼消此长的有利情形下展开了。 最初两周里,胜邪和破军还在采用围城战得管用战术,选择有利地形,给营寨建筑防御工事,甚至成功切断了忉利城的给养。 后来他们发现城里有着足够过冬的物资,而他们自己的给养却面临了枯竭的危机,派出去的征粮队大多空手而归,附近的牧民没有足够的粮食供给军需,有名望的王公也不愿意资助这场战争。 他们曾把希望寄托在夫瑞人身上,可是求援的信使却被一一半路截杀,事后夜影天狼军宣布对这一系列谋杀活动负责——天知道狼仙姑打得什么算盘! 胜邪、破军注意到了这些,深感到万不能再拖延下去,决定次日开始会战。 翌日拂晓,他们领出了全部队伍并布列成两行,辅助部队被安置在中间,朝雷帝军的阵营猛攻过来。 尽管南、北天骑士团的总兵力仍然远大于自己部队,楠还是对胜利充满了信心,她发现对方采用了保守的阵地推进战术,果断的决定在对方稳住阵脚前发起冲锋。 她巧妙的利用敌人的拖延不战和保守战术给人留下的胆怯印象,鼓励士气高昂的部下,使他们相信只要走到敌人面前就可以像捡起石子儿那样轻易取得胜利。骑士们的热血沸腾起来,他们摩拳擦掌,急不可耐的要求出战。而僧人们则理智的要求倾城给这场战争指明神的意见。 “去吧,没什么可以阻挡你们拥抱胜利!” 得到慷慨的祝福后,僧兵团和他们的领袖化微狡猾的抢到了阵营的最前线。战斗一开始倾城就兑现了诺言,一道迷雾横在了敌军的面前,等他们看清对手的时候,投枪和弓箭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短促而激烈的交战持续了相当一段时间,当僧兵团抵住敌军的主力时,楠和她的骑兵团从两翼插了上来,强行把这条苦苦挣扎的长蛇切成两截,敌人从发现受到包围的那一刻起士气就已跌入谷底,他们感到绝望,对胜利失去信心的同时逃命成了当务之急,他们调转马头,朝着看起来人比较少的方向流窜,结果大家都挤在一起寸步难移。 雷神骑士团在这一片极空旷的平原上尽情追逐他们,把他们杀得只剩三分之一,余下的大多缴械投降了。 保皇党的统帅也没能幸免。 胜邪在换穿普通士兵的衣服的时候被跑得快发现,一箭射穿了喉咙。 破军带着残军逃到牧马河畔,在渡河的时候起了争执,他想把他的马也带过河去,可是这样就不得不丢下六个卫兵,卫兵不能忍受这种羞辱,而破军却坚持这样做,他声称他的马比他的命更重要。卫兵们讨论后决定尊重主帅的要求,于是马被送到对岸,他本人则被绑上石头沉入河底。 新政府以微小的代价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现在,就算是佛祖也没办法动摇楠的统治了。 时候雷帝陛下论功行赏,跑得快、神奇兄弟、废话、无聊等一干开国元勋都被成了将军,化微仍担任僧兵团的指挥,而出力最多的两个人却面临了尴尬局面。 首先是倾城,楠曾公开说就算用半个国家也没法奖赏他的功绩,可是,她却不能给他任何实质性的官职,倾城毕竟外人,终归要回帝国,怎能在玄武为官? 另一个是摩兰。 战争结束的那天,楠和倾城特意去拜访这位前太子。说起刚刚结束的战争,楠问他为什么愿意跟自己合作,当初她可没想到摩兰会毫不愧疚的扮演亡国奴的角色。 摩兰冷笑道:“就算我不去说这些恶心的话你们一样能够击败南、北天骑士团,不过是多费些时间多死些人罢了。” 楠说:“你跟我誓不两立,难道我多死些人多花些时间对你来说不是好事?” 摩兰叹道:“你别装糊涂了。难道你在乎死人在乎时间?当汗王的,最大的乐趣不就是可以浪费别人的生命和时间吗?” 楠微微一笑,问道:“你这么聪明,就不怕我杀了你?” 摩兰瞟了一旁微笑不语的倾城一眼,喃喃的说:“你有更聪明的人当军师,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又能如何?死不死,还不是你一句话。” 楠好奇的问:“你干什么那么怕死呢?你这么聪明的人,难道不明白我就算让你活下去也不会比死掉舒服?” 摩兰从容迎上她的目光,正色的说:“我不死,是要等一个人来救我。” 楠不再问,她当然知道他等的人是谁,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她动了杀机。 倾城阻止了她:“没什么好担心的,随他去吧——谁敢救他,谁就会被他害死。” 尽管毫无理由,楠还是一如既往的相信了倾城莫名其妙的预言。摩兰不但捡回了性命,还获得了常乐王的爵位,被允许住在皇宫,锦衣玉食醇酒美人应有尽有,与过去相比,他似乎更满意现在生活。 听到女帝击溃南、北骑士团联军的消息后,苍天境内最有权势的几个王公不再保持沉默了,他们聚集在一起,开了个会,普遍认为应该承认新政府的统治,同时他们也倨傲的发布了联合声明:假如女汗王不能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他们决不会去忉利城觐见。 然而当他们回到了自己的部落,却不约而同的准备了丰厚的礼物,亲自送到忉利城来,迫切的在女帝面前表示忠心。 虽说这伙人在金銮殿前再次聚首时感到少许尴尬,可总体来说这次觐见还是愉快的,女帝陛下的睿智与慷慨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少在此后相当长一段时期里,苍天汗国的史书上没有出现叛乱的记载。 这次会盟意味着楠的身份已经得到了公认。象其他发动兵变推翻旧政府的新贵们一样,楠和她的支持者们也需要在洗刷街头巷尾的血迹的同时布置盛大的庆典,以改变在人们心目中的篡位者形象,从某种意义上讲,庆典的是否足够盛大就决定了新统治者是否有足够的力量名正言顺的掌管这个国家。 庆典高潮是女帝陛下的登基仪式。从这一天开始,“因陀罗大帝一世”之名被载入了史册,波澜壮阔的“后玄武时代”,由此拉开序幕。 就在登基典礼上,雷帝陛下发挥了一贯的命名恶作剧,册封倾城为“克拉米什大公”,“克拉米什”是女神大功德天的闺名,这个新颖的封号博得了与会大臣的一致赞赏,他们中间的大多数人还以为倾城是女人呢。 前来朝见的王公们也得到了他们耿耿于怀的“诚意”,他们无一例外的保留了世袭的土地、庄园、农奴和王公封号。其中四个最有实力的王公还被赐予了皇家种姓“持国天”、“多闻天”、“广目天”和增长天”,作为谢礼,他们心甘情愿的留下了人质,作为永远效忠雷帝陛下的保证。 四个质子无一例外的是年轻美貌的少女,四位王公不约而同的举措,足以说明他们曾下过力气打探女帝陛下的隐秘癖好。 四个女孩昨夜还是娇生惯养的王族千金,一转眼就沦为变态汗王的玩具,心理想必是不平衡的,然而她们很快就又高兴起来了,因为她们发现自己真正的主人其实并不是汗王,而是传说中龙女般美丽菩萨般善良的克拉米什大公。 庆典仪式上,倾城遇见了老铁匠和他的儿子们,他们已经回到忉利城故居,重新担任御用铸剑师了。那对当初给他们带来灾祸的黄金短剑也被老铸剑师重新献给了女帝和她的情人,虽说这多少有些不吉利,可在激动人心的庆典中,又有谁会拒绝这样一份高贵的礼物呢?那刻在短剑上的祝词“天长地久、生死不渝”对女帝陛下来说,似乎比皇位更重要。她重赏了老铸剑师,欢天喜地收下了礼物,像是拿到了毕生爱情的保证。 倾城开玩笑的说:“你收下这对不吉利的剑,就不怕也落得布伦修德那样的下场吗?” 女帝陛下满不在乎的说:“布伦修德和摩兰不配享有这对宝剑,而我们就不同了。我相信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一定会天长地久、生死不渝——难道不是吗?” 说完,她就把那柄“天长地久”赠给倾城了。并对众人宣布,黄金短剑的拥有者克拉米什大公,在这个草原佛国上拥有与汗王同等的权利。 事后楠半开玩笑的向他解释:“白天,你是汗国王公,万人之上;晚上,你是女帝的老公,一人之上……” 举国欢庆并不代表每个人都开心,倾城就是一个例外。 当初发动兵变的时候,成功和失败还是个未知数,他不可能对如何统治这个国家有完整的理念,可是现在革命——姑且这么称呼吧——胜利了,他的情人成了国家的统治者,显然,这位统治者并没有政治家的自觉,苍天汗国的国民之路通往何方,还得倾城来拿主意。 开始的时候,他低估了玄武与朱雀在历史、文化、人文等诸多方面的差异,有过通过新政府推行民主政治的计划,很快的,他发现这种想法完全是个笑话。 玄武的现实不允许这种所谓的民主政治出现,在这里汗王更多的是个城市的统治者,而他的子民却在马背上谋生。 在玄武,政治权利并不像朱雀和昆仑那样集中在皇帝手中,当然,任何政权都存在权利的分配,可是在玄武,汗王至高无上的权利似乎并不能延伸到王公和土司的领地里,他们是自己地盘上的土皇帝,官吏监督机构的缺席导致了汗王想要否定一个领主的统治权只有通过发动内战这一方式,而建立完善的监督机构对苍天汗国的现状来说,无疑是个太遥远的幻想。 也许对各阶层的统治者来说,对上级的服从只有通过个人威信和宗教信仰来维系,他们承认、服从汗王的统治,主要是因为他们相信汗王是佛祖选中的统治者,违抗汗王的命令,就是违抗了天意。 相对的,汗王也对领主的权利保持敬意,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汗王决不会对哪怕一个最小的领主表示敌意,因为他的敌人不仅仅是领主本人,还将是一个庞大、复杂的通过姻亲、血缘关系组织起来的地主、贵族网络,以及处于他们统治之下的平民和奴隶。 因此,苍天汗国也罢,夫瑞游牧联盟也罢,都维持着一种相对宽松的统治体系,只要不干得太出格,领主治内的事情汗王不会干涉,而当汗王需要领主表现忠诚得时候,也同样会得到满意的答复。 对于目前的苍天汗国,维持现状并不比平民并不理解和需要的民主政治更合理,事实上,楠?帝释天和她的支持者们也正是朝着这个方向前进的——平民们为庆典而欢呼的日子里,女帝和几个强有力的王公已经开始讨论、制定消灭夫瑞人、统一玄武大陆的兴国大计了。 虽有楠百般邀请,倾城还是拒绝参加他们的讨论,从第一次听楠说出“统一”这个字眼儿时开始,他就不寒而栗,只有他这个外来人和过来人才明白,这个正气凛然的词汇背后隐藏着怎样一场血淋淋的灾难。 过去在朱雀,他是不会想这些的,因为那时候他就是国家权利的代言人,他不可能反对他自己,而在玄武,他很清楚自己局外人的立场,这个立场使他摆脱了对权利的迷信,同时他把他推进了可怕的信仰危机之中。 仅因为玄武人的生活层次还很低下就认为他们的精神境界达不到实行民主政治的标准似乎过于武断,就算真的不合适也不应该作为改变理念的借口,假如他真的信仰一种政治,就该像信仰神那样把它贯彻到底,假如做不到,那只能说明他是个虚伪的人,是信仰的叛徒。 倾城扪心自问:我所渴望的,到底是实现高尚的政治理念还是掌握权利本身? 这次玄武之旅,倾城见到了很多听到了很多,观念产生了很大改变,他发现所谓的人民并不对自由、民主感兴趣,一旦丧失自由,就再也不会觉得自由可贵。人民总是短视的,只看得到眼前的既有利益,决不愿“现钟不打打铸钟”,如果你问人民:舍自由而何求?他们会回答:吃饭睡觉生孩子! 自认为是平民政治家的倾城从意识到这一点开始,就对“建立美丽新世界”——这一稷下学宫对柯宇明的民主政治理念的美誉——感到灰心丧气,他想,也许对一个群体来说,最好的政治就是没有政治,最好的国家就是没有国家,所谓“天下大公”,不过是个美丽的神话。 理想的破灭意味着感情的觉醒,想通这一节后返回帝都的愿望倒不那么迫切了,对水月的思念却一日甚似一日,他现在发现当初离开帝都是个愚蠢的行为,假如老天能让时光倒流,他不会再拒绝水月的请求。 惆怅之中倒有件开心事,第一是收到纳兰婉容与萧红泪手书,说帝都一切平安,请他放心。 平安?倾城颇有些失落。 他离开帝快满一年了,帝国居然没有丝毫变故发生,这只能有两种可能:他的存在对帝国无足轻重,要么,这个所谓的“平安”十分可疑。 倾城在回信中特意嘱托萧红泪、艾尔?波科拉:整顿军队,广积粮草,修缮要塞,秘密备战,外交军政,定期向他汇报,倘若凤凰城有所动作,立刻回信通知。 与另外一个男人的心情相比,倾城的忧郁就算不了什么了。苍天汗国改天换日的那段日子里,远方走来了归乡的游子。 回到阔别多年的玄武,西古尔德?绯云并没有太多感慨,倒尽靴筒里的砂子比抒情更实在,跨越了荒芜的沙漠之后,展现在他面前的是陌生的原野和挂在树梢冰花里的冬天。 天空蓝得透明,远方传来悦耳的歌声,他出神地凝望着那歌声回荡的青天,想象着远方得牧女和羊群。他决定循着歌声寻找记忆中的故乡,却因一只来自远方的信鸽改变了行程。 第四章 梦魇黄昏 不祥的暗影笼罩了忉利城的天空。 它从夕阳尽处来,在游弋着商贩与野狗的接街道上空盘旋三匝后落在了全城最高点——大哲寺钟楼的尖顶上。 整时辰到了,八世莲花活佛亲手设计、号称可以用到世界末日的自鸣水钟没有像过去五十年那样准时敲响,失去钟的城市迷失在时间洪流之中,商贩们眼瞅着日落西山,不知道是否应该打烊回家,花街柳巷的流莺也不好意思在晚钟敲响前上街公干。 人们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朝大哲寺走来,很快,他们发现了钟楼上的火光。一个玩具商人最先洞悉了真相,脸色惨白的他拒绝把看到的一切告诉好奇的人们,而是利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把三十具千里镜抛售一空。 人们抱着千里镜爬上天台和树冠,透过小小的圆洞窥视笼罩在大哲寺上空的魅影。 出现在镜头中的是一头喷火的红龙! 它盘踞在塔顶天台上,巨大的身躯使围在它周围的僧人们看起来像一群可怜的袖珍玩具兵,射向它的箭矢简直就是牙签了。 镜头抬高,人们可以看见红龙琉璃色的眼珠里蕴满怒气,只消那条巨大的尾巴一扫,僧人们准会像树叶似的飞下楼去。 似乎恪守着某种契约,红龙并没反击惹火了它的人类,仅仅吐出白炽的火焰,把踩在脚下的大铁钟融成了铁水,在它与僧人之间铸起一道燃烧的铁墙。被挡在墙外的僧人们无计可施,只好请来了大僧官化微。 与那些看热闹的人相比,化微更多了一层恐惧。 对他而言红龙并不陌生,十年前,就是它吐出可怕的火焰,摧毁了围困忉利城的夫瑞人的攻城车和云梯,他甚至还记得龙的名字——梦魇之黄昏! 红龙来了,他的主人又在哪里? 化微壮着胆子走上天台,大声呼唤那个曾让全世界震惊的名字。 “西古尔德?绯云,你在哪里?!” 红龙出现时,倾城正跟小宫女们玩骰子游戏。 在苍天皇宫,倾城遇到了与初到帝国时同样的遭遇。一开始,楠派来伺候他的四个小宫女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大公阁下是男人,既然大家都说他是男人,那么他就是女人形状的男人,换一种简单明了的说法——大公阁下是妖怪! 很快,她们就改变了看法,发现这个大公不但不可怕,而且很和善,很好玩。也许是过于亲昵了,平素跟倾城在一起也不怎么讲究主仆之分,别的宫女、侍臣都必恭必敬的尊称倾城为大公阁下,只有这四个小精灵,一口咬定倾城是“皇后娘娘”。倾城自然激烈反对,反对无效,她们照叫不误。 这一天闲来无事,倾城便跟她们赌骰子玩耍,小宫女知道他最是温柔和气,越发的搞起怪来,串通作弊,输了钱就撒娇赖账。 “三个小蛀虫!联手骗我银子。”倾城一连输了十多注,终于发现她们做手脚。 年纪最小、名叫白雪的宫女笑道:“娘娘莫生气,小心气大伤身白了头。” 伶牙俐齿的美娜也说:“娘娘还希罕这两个钱么?汗王的银子就是娘娘的银子,娘娘的银子使不完,分给奴婢们两个花花开心,正是做主子的疼爱下人嘛。” 甜美可人的玉娃也来帮腔:“是啊是啊,娘娘最好了。” 倾城笑道:“三个小八哥儿,没理也要狡三分。” 说笑着,白雪又攥着骰子哈气,在那里念叨:“四五六、四五六。” 美娜笑道:“我的灵,我帮你吹。”也在白雪拳头上吹了口气,帮着吆喝四五六通吃。白雪又叫玉娃也吹了口气,这才把骰子摇了又摇,丢进玉碗。正这时,小宫女阿雅进来说:“大僧官请娘娘速去大哲寺,有要事商量。” 倾城应了一声,回头再看,骰子将将落定,竟是个么二三! 三个小丫头齐声哀叹,互相埋怨起来,倾城起身笑道:“都给你们了。”匆匆的出去了。 走廊挤满了人。 侍卫、宫女黑压压的趴在栏杆上,朝着大哲寺的方向张望。倾城好奇的走过去,问道:你们在这儿看什么? “龙!” “龙?” “大哲寺钟楼顶!”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钟楼顶上蹲据着一只红色巨兽,离得太远看不清楚。 转念一想,化微急着找自己,八成也跟那龙有关。心下思量,龙是天地间最神秘的生物,没有特殊原因,决不会到人类聚居的地方来,而且忉利城附近根本没有龙迹出现的历史,此事实在蹊跷。 不久前刚刚干掉一头雷龙,现在又来了红龙,倾城心想,我还真是跟龙有缘呢。可惜魔戒不在身边,不然召唤出小飞侠来以龙克龙该多好。 于是不急着去大哲寺,先喝令侍卫严密戒备,提防有人趁乱进宫行刺。 转念间又有了主意,叫人去武库领一具攻城的弩车,运到大哲寺听命。侍卫们匆匆领命去了,皇宫上下顿时紧张起来。 眼下怎么办?去大哲寺,还是先去找阿楠商量对策?正犹豫的时候,一身戎装的楠来找倾城。见彼此平安,都松了口气。 “楠,你知道那龙打哪里来吗?” “知道,当然知道……”楠叹了口气,语气出奇的沉重。“它就是龙骑将西古尔德?绯云的坐龙‘梦魇之黄昏’。” 红龙出现时,摩兰正在皇家图书馆里踱步沉思。 除了看书和回忆,摩兰已经没有别的事情可作,他不止一次的想,这样活着跟死有什么区别呢?可是真到了下决心的时候,他反而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了,特别是现在,一种全新的生活正在向他招手。 自打登基庆典之后,楠?帝释天对他的态度就完全改变了。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尊贵的“女帝陛下”几乎每个黄昏都要邀请他去花园谈话。 他们散步、下棋、闲聊,像老朋友那样回忆小时候的事,摩兰惊奇的发现,在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里,楠是唯一与他拥有共同回忆的人。 更让他惊异的是楠的成熟与自信,她优雅的举止恬淡的神态,慵懒的笑容傲慢的眼神,无一不让人怀疑这个女人已经用手腕与野心统治了这个国家长达半个世纪。 就在不久前,摩兰试探的问她是否有称霸玄武的想法。 楠当即反问,我们有这样的实力吗? 她竟然用了“我们”,摩兰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了。 “单凭汗国的力量很难办到,可是,大公阁下总不会袖手旁观吧?与帝国合作,消灭夫瑞人并不比踩死一只虫子更难。” 这是摩兰的回答。 楠摇头叹道:“我只想叫自己的百姓富有,没有称霸的想法。” 摩兰尖刻的反问:“你认为图特大汗也会这么想吗?” “他不这样想就等自讨苦吃。” “大公阁下也这样认为?”摩兰尖刻的追问道。 提到倾城,楠自豪的笑了。“大公还有更要紧的工作,他思考的是全世界的未来,不愿意在人间的争执里浪费时间。” 她直截了当的告诉摩兰:“我需要一个有大智慧的帮我保护汗国的疆土和百姓,没有人比你更适合了,我相信你会成为一个称职的宰相。” “这也是大公阁下的主意吗?假如他知道你我单独在一起,恐怕会吃醋吧?”摩兰试图激怒她。 楠并没有生气。她慵懒的靠在躺椅上,闭上眼睛,淡淡的说:“你不必立刻做决定,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吧。” “我连汗王都不当了,难道会为了区区宰相受天下人耻笑?” “你不当汗王,是因为我不让你当。耻笑?难道你现在就没被天下人耻笑吗?”楠冷酷的说,“一个人要么当烈士要么当叛徒,选择了一条路,就必须走到底,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好好想想吧,你到底适合干什么角色。巫毒的私生子,人应该守本分!” 摩兰被击中了要害,一种被洞悉内心的恐怖感冻结了他的全身。 他几乎是带着一身屈辱离开了花园。 楠亲自送他,告别的时候,她说了一番语重心长的话。“对我来说,没有比给老公生个宝宝更幸福的事了,可我做不到,大哲寺寒冷的冰窖使我永远没法做一个完整的女人,这一点身为男人的你恐怕永远无法理解,虽然遗憾,可我并不难过,因为我已经非常幸福了。 “我想告诉你的是,象我这样貌不出众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女人,如果不认真对待生活,不努力修炼武技,不夺取这个国家的最高权柄,大公阁下他决不会喜欢我。 “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对爱情的渴望归根结底还是独占权与力的渴望,只不过前者大多时候通过支配与被依赖得到快乐,后者则是从被支配与依赖中获取幸福,努力了不一定幸福,不努力就一定不会幸福。 “你也一样。别再抱着可笑的固执当尊严了,要是不想留在皇宫我也不勉强,尽管远走高飞好了,可是,哪里又有你想要的幸福呢? “我完全可以给你自由,可你又能拿它来干什么用?推翻我重新当汗王?那样就会幸福?想想你过去的生活吧,哪有幸福的影子!” “就算当了宰相,我又有什么幸福可言?”摩兰激动的反问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楠傲慢的笑起来,眼里闪着炽热的红光,那是守护女神的神采。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权利决定未来。幸福就在前方,无论你选择那条路,只要一直朝着它走,总有希望得到,所以,别管被迫还是自愿了,那不重要,你的人生道路就让更强有力的人——比如我——来做决定又有什么不好?你已经一无所有,不会失去更多了。保护现存的制度就是最伟大的工作,哪怕它并不十全十美,也总比破坏或者无所事事强。” 摩兰大惊失色。 他从没想到楠的思想会如此深刻,她已经远不是他所认识的楠?帝释天了。 摩兰干巴巴的说:“您……我简直不敢相信,您好像完全变了。可是……” 楠无奈的一笑,暗问自己:被老公洗脑的女人是不是很没面子啊?这么一想,反倒心头甜丝丝的,不由幸福的笑了。她脱胎换骨,就像丑陋的虫子变成了美丽的蝴蝶。倾城改变了楠,给了她强大的精神力量,使她从精神上成为真正至高无上的皇帝,现在她也学会用这力量来影响别人了。 “怎么样,宰相阁下?” “我不能完全接受您的看法,不过您说得对,我是该想想了。” 摩兰越想越觉得可怕,没错,就像楠说的那样,他适合当谋臣而非皇帝。他相信自己够聪明,又有足够的知识,可是他也很清楚自己最致命的弱点——没有担负责任的毅力与勇气。 也许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是私生子,摩兰总是觉得自己得存在名不正言不顺,他没法坦然的出现在公众面前,更没办法当之无愧的以汗王自居,从前,国家大事都是有巫毒把持,摩兰反倒觉得很轻松,他内心里拒绝冒做决断险。 就拿讨伐马贼来说,出师不利固然不好,要是打赢了呢?百姓会称赞他是个好君主,给他带上明君的光环,光环让人变得高高在上,同时也放大了隐私,敌人会注意他,好管闲事的人会关心他,他是巫毒与太后私生子这一事实就更有可能暴露,你瞧,一个圣明的决断反而把他推进险境了。 怀着这种心理,摩兰没办法当个称职的汗王,他是那么痛恨光明,想永远把自己藏在幕后,藏在别人看不见的黑暗里。 他是太子的时候就知道怎样才能治理好国家。人类的知识是触类旁通的沟渠而非各自孤立的湖泊,他从书本上获得的知识或许不如实干家的经验那么实用,可也绝不像自以为是的经验主义者们所认为的那样无用,“纸上谈兵”其实也是实践的总结,当人们夸大它的失败的时候,却忽略了它在更多情况下获得了胜利。 现在,楠给了他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私生子的血统并不会影响宰相的资格,虽说有点难为情,可摩兰不得不承认:楠?帝释天和叶倾城统治下的汗国远比巫毒时代更有活力。苍天汗国的中兴就在眼前了,只要加入,史书里就会多出一位贤相! “他妈的!”摩兰兴奋的跳上书桌,推开窗子对着黄昏的天空大吼道:“怎么办?干了吧!干就干吧!干了再说!别人怎么说?谁知道呢?管他呢!我已经不是汗王了,随他们说去吧!反正不会比现在更坏!” 就在这时,他听见大哲寺方向传来龙的咆哮,熊熊火光中,红色巨龙飞下了塔楼。 “梦魇之黄昏!” 摩兰惊呆了。 楼下传喊杀声。 一段急促而激烈的打斗后,熟悉的声音悠悠传来:“摩兰殿下,是您在上面吗?绯云来救您了!” 摩兰看到龙时,倾城已经到了大哲寺。 红龙的出现意味着绯云也到了忉利城。不管这位昔日的天下第一剑客到底有什么目的,他的存在,对楠——特别是对倾城——无疑是个潜在的威胁。 楠了解绯云,她知道,绯云来忉利城,必定去找摩兰。 跑得快、无聊、废话、神奇兄弟,都第一时间赶去皇家图书馆监视摩兰,楠认为这还远远不够,再加一个兵团也不够,假如绯云真的来了,千军万马也挡不住他。事到如今,只好雷帝陛下亲自出马了。 倾城不放心,要一起去。楠却不准。倾城理解她的心情,便说:“不去也行,可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要是绯云想带走摩兰,就让他带走好了,我只要你平安回来。” 楠听得目润心酸,被他一句话勾起了无限柔情:“老公啊……你也要平平安安才好,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管,等我回来就好了。” 倾城笑着点了点头,楠这才安心,各自去了。 楠刚走,大哲寺又派人来催倾城。说是“红龙肆虐,势不可挡,请大公速去降服。” 在大哲寺的僧人们眼中,倾城已经成了仙人的化身,仿佛任是天大的麻烦,只要他一出手就能摆平。 殊不知“仙人”有口难言,若非万不得已,谁又愿意惹龙呢?更何况它的主人是绯云。 万壑松飞驰电掣,眨眼就到了大哲寺山门外。僧人们簇拥着化微迎上来,见到倾城,纷纷喜形于色,不住口的念佛号。 透过千里镜向上望去,红龙更显巨大,赤红的鳞甲透出血的暴力与火的炽热,调转镜头,一排雪亮的剑齿冲进眼帘,黑烟与火焰在狰狞的鼻孔与蟒蛇般粗大的舌头间翻动。 “真可怕!”倾城失声惊叹。 僧人们听见,脸色顿时白了。 化微战战兢兢的问:“难道大公阁下也……” 倾城讪笑道:“难道我看起来像是害怕吗?” “这个嘛……既然是大公阁下,自然与众不同,看起来害怕,其实定是不怕的了。” “化微!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龙到底是畜生,再怎么凶也斗不过人!”倾城讪讪的说。 说着话,弩车送来了。 有了这门家伙,倾城胆气顿时壮了几分。吩咐僧兵把那弩车架在钟楼下,装上最大号的弩箭。 “大公阁下不会是想用弩车射龙吧?”化微狐疑的问。 “为什么不?” “龙在塔顶,这弩车仰角太小,根本射不到啊。” “就算抬高仰角,弩箭射到塔顶力道已尽,恐怕也伤不了龙呢。” “那您这是?” “射龙呗!” “大公阁下的意思是……引龙飞下来?” “聪明!”倾城笑嘻嘻的说,“根据传说记载,龙最喜欢的两样东西,一是美女,一是财宝。美女和尚庙里是没有的,财宝嘛……化微,你说有没有呢?” 很快,金香炉金浮屠金念珠金佛像就全被搬出来了,围着钟楼摆满了一圈,别说是嗜爱收集财宝的龙,就是兔子见了也要眼红呀。 红龙直瞪眼睛注视着身下的遍地黄金,似乎跃跃欲试,倾城心头狂喜,化微等人也紧张的伸着脖子等他飞下来,可是等了很久也不见动静,一道小溪似的口涎顺着墙壁流下来。 又过了片刻,红龙突然展开了翅膀! 众人失声惊呼,忙严阵以待。红龙却又摇摇晃晃的转过身去,不再看地上的财宝,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神气。 “看来传说毕竟是传说,果然当不得真呢。”倾城摇头苦笑。 “大公阁下,我们还可以试试另一种传说。” “说来听听。” “金银不成,我们还有美女。” “这样的无耻的话也是僧官该说的么?佛祖听见会很伤心呢。” 虽然很不情愿,几千双期待的眼睛却容不得他退缩,倾城慢慢爬上钟楼,僧人们的心也随着他每脚下的台阶朝着嗓子眼直线上升。 七层的塔楼倾城足足爬了大半个时辰,好歹到了顶却又没了声息。下面一大群人翘首以待,等得脖子都酸了才见他从一扇小小的窗子中探出头来,抛下一根绳索。一头牢牢系在窗上,僧人们把另一头系在了一尊石塔上。倾城用力扯了一下绳索,见的确牢靠,这才转身走向天台。 不一会儿,天台上响起了可怕的咆哮声,只见一个白影风一般从楼顶跑了下来,一步冲到窗前,顺着绳索滑了下来,在他背后,是张开双翼飞扑下来的红龙。 僧人们被笼罩在龙的投影下,只觉得天昏地暗狂风大作,气压瞬时间增大了数倍,呼吸异常困难,眼睛也几乎睁不开了。 化微抢到弩车前,就在红龙探出巨爪攫向半空中的倾城时候,打开了发射机关。 弩箭击中龙的肚皮,旋即弹开,恐怖的力道竟把巨龙冲的翻了个筋斗,像被猎枪击中的大鸟,从空中掉了下来。 愤怒的咆哮也随之从天而降,震得地动山摇,院墙瑟瑟颤抖。僧人们吓得 面色如土,仿佛被抽了骨头,连逃跑的力气也没了。 与对付其他猛兽不同,蚁多咬死象这种事一般不会发生在龙身上,龙族更可怕的力量是生与具来的“恐惧魔法”,任何生物一接近龙,十分胆气就先去了七分,逃跑都来不及,哪还敢抵抗。 空中的倾城是唯一没有被恐惧魔法击倒的人。 红龙惊讶的发现这个小生物居然比自己更“高等”,立刻如临大敌,朝他吐出了烈焰。 赤红的火柱吞没了倾城。 “结界?百年孤独!” 结界挡住了火焰,却保不住那根绳索,倾城象只断线风筝似的凌空载了下来,结结实实摔在石板地面上。 挣扎着翻了个身,运气不错,手脚都还听使唤。 一个小个子侍卫跑了过来扶他。 倾城呻吟道:“谢谢……” “不客气!”侍卫咯咯笑了起来,嗓音清脆悦耳,竟是个女人。倾城愣愣的抬起头,不经意间闻到了熟悉的药香…… 他猛然醒悟,惊叫道:“你是李——” 一语未落,那侍卫出手如电,点中他左侧章门穴,倾城立时身子一麻,软软得摊倒。再看那小兵,一抹脸,相貌大变,竟成了个千娇百媚的俏佳人。 “坏心眼儿的郎君~咱们回家吧。” 李璧华得意的一笑,飞快地在他黑田穴上一戳,抱起昏睡的倾城夺路而逃。 红龙找不到倾城,气得又是一阵咆哮,正要把恶气撒在僧人们身上,却被一阵哨声所吸引,主人的召唤迫使他不得不中止报复,冲着钟楼突出一口恶毒的火焰后红龙飞上天空,朝着皇宫方向去了。 倾城和楠分手不久,西古尔德?绯云就出现在皇家图书馆前。 雷神骑士严阵以待,可在绯云眼中,这些草原上最勇猛的骑士就像婴儿一样脆弱。 绯云朝着列成方阵的卫队走来,飞蝗般的箭落在身上又弹开,不能伤他分毫。他走在箭雨中,双手交抱,圣剑?正义之铭刻挂在腰间,英俊的脸庞上挂着懒散的微笑,像是在雨中漫步。 跑得快排众而出。 一支宽刃箭尾随着断喝声破空射来,竟在空气中激起了圈圈涟漪,仿佛一只贴着湖面飞翔的水鸟。 锵! 纯钢箭镞击中了镜铠?白银之神殿,溅起一朵璀璨的火火,弹开的刹那被绯云抬手接住。 眉头微蹙,绯云停住脚步。 “神箭手,告诉我你的名字。” “黑骑士维灵。绯云殿下,您是我的偶像,不过很可惜,您在这儿是不受欢迎的客人。” “维灵?那个追赶豹子的男孩就是你吗?时间过的可真快啊。这箭,还给你——”手腕一抖,宽刃箭化作一道银光飞了回来,跑得快哪里敢接,慌忙低头闪避。再抬头时,绯云已经风驰电掣般冲过来。 “告诉楠,我不想杀她的人,请她也别再妨碍我!” 话音犹在耳畔回响,绯云在他肩上一拍,飞身而起。 人们抬起头,惊愕的张大嘴巴,望着空中的绯云。 圣剑出鞘,圣洁的光华笼罩了人群。 “大乘剑魂?大漠孤烟剑!” 天地间顿时一亮,白色的光柱从天而降,苍茫的剑气铺天盖地般涌来,席卷人群,飞快旋转,成了光的漩涡。 强光破坏了骑士们的武装,刀剑变成了靡粉,精钢甲胄化作碎片,略一动就稀哩哗啦的掉下来。 楼上开了一扇窗,神情复杂的摩兰探出头来。 “摩兰殿下,是您在上面吗?绯云来救您了!”绯云扬起手臂,一只白鸽飞上了窗棂。 长刀的投影拦住了绯云的去路。 夕阳的余烬里,走来了身穿黄金铠甲的楠?帝释天。 楠凝望着绯云的背影,目光冰冷。 绯云潇洒的转过身,本想开口问好,话到嘴边,却成了无奈的苦笑。他拂了拂额前发丝,做了个无意的手势。 他毫不掩饰尴尬的心情,楠知道,这就是他想告诉她的。 “这个人好象永远学不会虚伪矫饰。”楠迷惑了。 她望着绯云,越看越觉得好笑。“这一点与叶美人儿截然不同……”她忽然觉得绯云很可怜,他拒绝接受这复杂的世界,世界也同样拒绝改变他。八年岁月,他好象完全没有改变,人生能有多少八年?这样活着是不是太傻…… 她看见绯云对她微笑,笑容仍是那么灿烂,恍若云层里一缕金色的阳光。八年前这笑容曾令她魂牵梦绕,可他却从不对她展露。现在他终于肯对她微笑,可她的心却不再为之激动了。 “楠,这些年,你变化可真大啊。”绯云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口气。 从前楠认为高贵的男人就该这样用这种不卑不亢的口吻说话,现在却发现他使用这种华而不实的腔调时就像个假扮大人的小孩子。 “我听说你篡夺了皇位,楠,你知道吗,我听到那些话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绯云沉痛的叹息道。 楠冷笑道:“你的耳朵的确不值得信任,事实就是这样,你不是亲眼看见了。” 绯云叹了口气,悠悠的说:“我猜你一定有难言之隐,楠,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啊。” 楠又好气又好笑,反问道:“你认为我是哪种人 ?[-99down]” 绯云苦笑道:“我所认识的楠?帝释天是个智勇双全、义薄云天的奇女子,是忠君不贰的巾帼英雄。我相信我的眼睛,难道我错了?” “错得厉害!”楠冷笑道:“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汗国统治者因陀罗大帝一世。人生就像一出戏,谁都少不了上妆卸妆,一成不变的人注定是失败者,西古尔德?绯云,你根本不了解我,你也不配!” 绯云目光一黯,英俊的脸庞痛苦的抽搐起来,他可怜巴巴的反问:“难道我们非要反目成仇?” 楠用丈二大雷神做出了答复。 雷刀飞斩,宛若银河倒挂,杀气喷涌而出,竟凝成了火红的光流。 银白色的圣剑在绯云手中拥有了无可比拟的威力,银亮的光柱拔地而起,架住了“丈二大雷神”。 两代天骑士,两件神兵利器,殊死决斗一触即发! 爆裂的气流吹飞了观战的侍卫,雷刀、圣剑一触即分,以楠和绯云为圆心,半径十米内的一切物质都燃成了灰烬,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气味。 绯云持剑卓立,神情凝重。 楠退了一步,脸色一点一点的变白了。 阔别八年,绯云仍是她不可跨越的高峰。 楠很清楚自己的进境,八年来,除了武道修行,她的心里没有别的念头。八年来她自认进步神速,足以与绯云平分秋色,八年前绯云只比她强一点点。可现在,他还是胜了她微乎其微的半招。 楠再次举起丈二大雷神,除了借助天雷之力,她别无选择。 当空中聚集彤云,当闪电划破天穹,当闷雷敲响杀戮的鼓,绯云知道,大乘剑神境的对决不可避免了。 “天人合一剑”决战“画龙点睛”。 旁观的人们睁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谁都不想错过四神史上破天荒第一次剑神对决。对两位剑圣胜负的关注已经超出了对自己安危关注。楼上的摩兰抿紧唇角,苍白的指节挤碎了窗棂。 摩兰心情复杂。 对绯云,他真不知道该感激还是痛恨。需要他帮助的时候他不来,等自己选定了新的人生道路他却突然出现了,尽管摩兰十万分不情愿离开忉利城,可事到如今,他又怎能说得出口?他甚至有点期待楠击败绯云,那就不会左右为难了…… 楠与绯云周围聚集起了剑神念力,黄金与白银的光环笼罩了女帝与龙骑将。石破天惊的一瞬迫在眉睫,远方传来了龙的悲鸣。 梦魇之黄昏受伤了! 绯云的脸色顿时变了。 楠暗想,倾城说要去大哲寺看龙,难道他……登时心乱如麻。 这变化自然瞒不住绯云,收剑笑道:“我的龙受伤了。在确定它平安之前,我没办法集中精力跟你对决。你也知道,大乘剑道来不得半点心乱,这一战我认输便是。”说罢吹起口哨召唤坐龙。 楠长叹一声,淡淡的说:“你们走吧。心乱的是我,绯云,下次我一定可以击败你。” 微微一笑,绯云诚恳的说:“这些年你进步很快,下次见面,你一定能打败我。” 梦魇之黄昏降落在皇家图书馆门外,绯云带走了心情复杂的摩兰。 留恋的望着神话之都淹没在苍茫云海中,摩兰带着一个破灭的宰相之梦离开了忉利城。 “别灰心,太子殿下,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回来。”绯云的鼓励没能让他得到安慰,反而激起了反感。 “就凭我们两个人能干什么?你要是真想帮我夺回皇位,刚才为什么不杀了楠?帝释天。” “杀死一个皇帝并不等于得到一个国家,虽然我们人少,可是只要活着不就还有希望吗?我们应该去夫瑞人那里碰碰运气,我猜他们会乐意提供帮助。不过您得先振作起来,太子殿下,布伦修德公主要是还活着,见到你这副垂头丧气得样子可是会很伤心的啊。” “布伦修德……”摩兰的心像是被刺了一刀,恨不能立刻跳下龙背。此时此刻,他就像当初怀念绯云那样深切的怀念着忉利城,怀念着那个化作泡影的汗国宰相。 第五章 蛊精百变 灵魂醒了,身体还悬浮在梦的蜘蛛网里,温暖的枕、被,雪一样柔软,昏昏沉沉的香气包围着他,像母亲的怀抱那样温馨,真想就这样融化。不经意的一翻身,手指触到了炽热的肉体,惊出一身冷汗。 倾城睡意全消,急欲起身,一双**滑润的手臂滑了上来,缠上他的身躯,接着是修长的玉腿,细软的长发,黑暗中的她像个女妖,一千条触手全都缠定了他,拖着他,陷进无边的大海。 既然挣不脱,索性不挣了,多挨一刻是一刻,倾城舍不得睁开眼睛,静静领略甜适安柔滋味。他对自己说,等她睡熟了就逃走。 忽听她轻轻一笑,曼声问道:“你是不是想等我睡着了就逃跑?” 火光一闪,一盏红烛袅袅燃着。李璧华侧身支颐,一双饱含柔情的眼睛深深凝视着他。云鬓蓬乱,玉臂生寒。 倾城不做声,装作睡熟了。 李璧华狡黠的一笑,拔下一根发丝,拿手指捻着,要来捉弄他。倾城偷眼看见,发丝还没碰到就觉得奇痒难耐,忍不住吃吃笑起来。起身抱住李璧华,在粉嫩的脸颊上狠狠亲了一下。 “天哪,我真倒楣,又被你逮住了!” “不高兴吗?”李璧华扁着嘴,一脸嗔怒。 “高兴——怎么不高兴?”倾城笑嘻嘻的说,“华姐姐,快说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猜?” 倾城只好说:“拜托导盲犬帮忙?不然……用水晶球占卜?” 李璧华笑道:“傻瓜,是你让我来的呀。”说着打开床头的梳妆匣,取出一只镶嵌蓝宝石的戒指。 “你托玉玲儿小姑娘把这个送给我的,不记得了?” 倾城这才想起来,当初在火犁村,临去雷神骑士团前的那晚,曾怀着留遗嘱的心情把青龙魔戒交给玉玲儿,嘱托她转交李璧华,想法救出自己,后来遇见了楠,居然把这事给忘了。 李璧华告诉倾城,在火犁村的时候,她其实并没有真正离开,雷神骑士团一走,她立刻回去找他,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倾城曾转告她去找春江水月,这是个再糊涂不过的主意了——李璧华自打知道春江水月是什么人就决定私吞魔戒,怎还会向情敌求助? 从玉玲儿处得知倾城去了楠那里,李璧华立刻去追,尾随着雷神骑士团直到雷泽。 她想过无数种方法,只想再见倾城一面,可是她已经失去了大半功力,贸然闯进雷泽只会送了性命。 得知夫瑞人有意入侵玄武的消息后,李璧华曾经为之雀跃,确信命运之神终于开始垂眷自己,除掉楠?帝释天的机会就在眼前。 于是极力撺掇独眼龙黑星参与“丰收行动”,本想借助夫瑞大将猛军的他的火枪队干掉楠?帝释天,不料这个情敌实在太厉害,火枪打她不死,夫瑞人第一高手猛军铩羽而归,林中一战反倒成就了楠的战功。 可是李璧华还不死心,她一直尾随在倾城身后遥遥守望,每日躲在绝望与嫉妒的深渊里念一百遍毒咒,咒她不得好死,没事的时候就异想天开,盼望天上掉下个大石头把她砸死、失火把她烧死、发大水把她淹死、吃饭把她噎死……可恨老天无眼,无视信女一片诚心。 后来又听说雷神骑士团接受了招安,迁往忉利城。李璧华再次看到了曙光,热切盼望雷神骑士团被裁撤,盼望楠?帝释天被派去养猪。 然而事与愿违,幸运女神再次站到了情敌那边,一转眼,本该养猪的坏女人当了皇帝,她的名字却赫然登上了街头巷尾的通缉令。除了感叹命运不公,李璧华只有拿“自古红颜多薄命”安慰自己。 然而命运的天平就在这时开始向她这方倾斜。 昨天下午,满怀心事的李璧华爬上城外小山,从最高点凝视皇宫。 每天这个时间,她都会独自来到这个小小的山坡,透过千里镜眺望皇宫,寻找着倾城的踪迹,看着看着,不由自主的流下泪来,镜片湿润了,白茫茫一片,千宫万阙淹没在泪眼里。 就在那里,掩面擦泪的李璧华看到火红的巨龙从夕阳尽处飞来……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李璧华追随着巨龙潜入忉利城,在大哲寺门外找到了朝思暮想的倾城,扮成侍卫,趁机绑架了他。害怕被楠?帝释天追杀,星夜逃亡到了这里,才敢放心大胆的投宿。 听了李璧华这席话,倾城呆了半晌,难过的说:“华姐姐……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我给忘了呢。” 李璧华听了这话,心顿时冷了半截,强颜一笑,自怨自艾的说:“你华姐姐命贱,专喜欢自寻烦恼,既然你说忘了,那就忘了罢!”说着低下头去,眼睛湿润了。 倾城忙抓着她的手劝道:“华姐姐别生气,我才不要忘了你呢。” 李璧华挣脱他的手,倔强的说:“谁希罕!你去想你的楠?帝释天想你的春江水月吧!” “现在只想你。” “骗人!”李璧华红着眼睛嗔道:“喜新厌旧的坏蛋!我死了你也不心痛——你巴不得我快死掉才高兴呢!” “没有哇!我每天都会想你……”倾城委屈的申辩道。 “就有!就有!就有!” 倾城张口结舌,不知道怎么劝她才好,急中生智,突然一推李璧华的肩膀,扑了上来,把她压在床上, “你……干什么……”被倾城压在身下,李璧华浑身酥软,一点力气也没了。 倾城笑道:“华姐姐,我不准你再生气,再生气就胳肢你!”说着双手探到李璧华腋下,蠢蠢欲动。 李璧华吓得哎哟哟尖叫起来,破涕为笑 :“真是的,什么时侯你才能正经一点。” “敢说我不正经!岂有此理!”倾城假装生气,按住李璧华轻搔腋窝,逗得她麻痒难耐,眼泪都笑出来了,连声哀求道:“好郎君、你是天下第一正经男人,快饶了人家罢。” 倾城得势不饶人,笑嘻嘻得说:“不行!现在我是赢家,水涨船高要加价!不光不生气,姐姐还得叫我三声好老公!” “老公、老公、好老公~坏蛋!你满意了吗?”李璧华脸红红得,眼里闪着泪花,溢出了满心的喜悦。 这番话说得又糯又甜,听得倾城心也融化了,笑眯眯冲抱着李璧华,从粉雕玉琢的颈子一路亲上来,直到耳根,猛吹了口热气,舌头也伸了进来。李璧华耳朵最是敏感,被他一吹一舔,禁不住呻吟道:“狠心的郎君啊,姐姐快想死你了……你都一点也不想我……” 倾城大感委屈,方想答话,门外有人冷声道:“他不想,我可想的很哩。”是个苍老、陌生的男人嗓音。 李璧华面色一变,冲倾城打了个“小心”的手势,吹熄蜡烛,扬声道:“一心王前辈一向可好?壁华很想念你呢。” 倾城低声问:“一心王是谁?” 李璧华亦低声答道:千锁王的大哥,他是来找我报仇的。 “千锁王,百胜王,十力王,一心王……天哪,他们家怎么那么多王!”倾城苦恼的搔搔头,又问:“还有没有其他王?” “你还嫌不够?”李璧华苦笑道:“一心王兄弟四个里他最年长,也最厉害,他是战象骑士团的团长,更是夫瑞四大部族中象族的族长。” 倾城叹道:“都说上阵亲兄弟沙场父子兵,果然不假——惹翻了一个毛了一窝。” 李璧华笑道:“郎君莫怕,有我呢。”说是这样说,其实她也束手无策。正绞尽脑汁思索对策,门外的一心王等不及了:冷冷的说了句:“出来受死!” 李璧华掀开窗子一看,院子早已被一心王的手下包围,一时无法,低声嘱咐倾城藏起来,披上外衣,独自出去应付。 干瘦的一心王见他出来,嘿嘿阴笑道:“李仙姑别来无恙,里面那个怎么不出来,难道要我进去请么?” 李璧华忙挡在门前,讪笑道:“我男人生了麻风病,不敢劳驾您老探望。” 一心王冷笑道:“我弟弟该不会也是得了麻风病吧?李仙姑,他们在黄泉道上很寂寞,托我送你去给他们做媳妇呢。” 李璧华脸色连变,压下怒气,款款笑道:“小妹只有一个人,怎么能当你三个弟弟的媳妇?您这不是诚心让他们反目嘛。”她说话间一颦一笑都用上了媚术,笑容甜美醉人,百媚横生。一心王看在眼里,不觉有些心猿意马,那一干马贼更是不消说,眼都看直了。 就在这时,李璧华突然一扬手,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迎面打来。 “妖妇找死!” 怒吼声中,一道半月形的银光自一心王掌心射出,劈面斩下。 那团黑影立时四分五裂,只听嗡的一声,一群毒蜂铺天盖地的飞了出来。 原来是个蜂房。 一心王措手不及,被毒蜂蛰了手腕,痛得倒吸了口冷气。低头一看,手腕上已经鼓起了一个大包,隐隐透着黑气,唯恐蜂毒扩散,一心王咬紧牙关,弯刀在手腕上一挑,一大块血肉连着蜂针割了下来,立时血如泉涌。等他包扎妥当,李璧华已经逃得不见踪影。十余名手下被毒蜂蛰伤,躺在地上翻滚呻吟,惨不忍睹。 一心王气得暴跳如雷,扬手打出一支响箭,不一瞬就听见屋后传来呜呜的号角声,深夜里听来分外恐怖。屋里的倾城听见,只觉得头皮发麻,回头一看,一群黑衣马贼口衔钢刀,翻墙跳进院来,原来一心王已经在外面按下了伏兵。只听门外响起一串打斗声,紧接着就是李璧华的尖叫。推门一看,李璧华手无寸铁,脸色惨白的坐在花坛旁,一心王的弯刀架在她脖子上,一群汉子虎视眈眈的围在四周。 倾城心提到了嗓子眼,再也顾不得自身安危,猛地推开门,操起一只砚台丢了出去。 一心王听见破风声,本能的举刀去挡。忽然想起刚才的遭遇,唯恐又是蜂巢,忙侧身闪开。砚台擦身飞过,墨汁洒了一身。夜色深沉,看不清究竟,还以为是某种特别的毒汁,吓得脸唰的白了。当啷一声,弯刀落在地上。 倾城看准时机,双手环抱在胸前,画了个椭圆图案,掌心外翻,一个黑黝黝的洞穴就在虎口之间出现了。虽然功力全失,这“大周天阴阳吸魂神咒”的威力却不受影响。只见倾城掌心内翻,天井中的李璧华竟平空消失,几乎就在同时,又一扇黑洞在倾城面前洞开,李璧华茫然的走了出来。 “我在哪里?黄泉路上么?”她傻傻的问倾城。 “别管那么多,逃命要紧!” 倾城拉着李璧华的手,飞一般的朝门外跑去。一心王等人发现后追了上来,李璧华失去蛊精,功力只剩下不到三成,若是自己,还有希望逃出生天,可要照顾倾城就无能为力了。 幸亏倾城虽然武功全失,还有“大周天阴阳吸魂神咒”可用,这门法术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咒语,可以随时发动,每当敌人追上来,倾城就打开黑洞,把他们传送到远处。 混乱中不见了李璧华,回头再看,她已经被一心王拦住,赤手空拳的在刀光剑影里苦苦挣扎,险象环生。 倾城慌忙施展大周天阴阳吸魂神咒,不料忙中出失了准头,黑洞一开,一心王昏头转向的走了出来! 倾城叫苦不迭,趁他还在发晕,飞起一脚,踢在一心王两腿之间。 一心王惨叫一声,捂着肚子蹲下了。 倾城趁机救出李璧华,飞一般的逃走了。 两人逃出客栈,眼前是无边的夜幕苍茫的草原,身后已经不见了追兵, 他们跑了一气,李璧华忽然停住脚步,喘着气说:“这样跑……累死也没跑不到几里路,咱们得弄到马来才行。” 倾城苦笑道:“这荒山野岭的,哪里去找马?我倒是巴不得生了翅膀,能飞才好呢。”忽然想起朱雀之天翔还留在李璧华那里,忙问李璧华当初留在碧螺谷的行李可还保留着。 “你的东西我哪敢丢,随身带着哪。”李璧华撩起衣襟,解下了百宝囊,把倾城的面具、羽衣和阿修罗魔剑一一取了出来。 “这下我们有马啦。”倾城惊喜交加,抚摸着久违了的阿修罗魔剑,真切感到了远方水月的祝福,仿佛一瞬间失去的功力全都回来了,对未来重新充满自信。 打开包裹,先把朱雀之天翔穿在内衣外,又跟李璧华换了外衣,戴上玄武之假面。 “华姐姐你看——我变!” 倾城一扭头,变成了李璧华的模样。 “哈呀!你……你……” “嘿嘿,有了这个,一心王就分不出来我们了。” 认真打量着倾城,李璧华自言自语:“原来我长成这样啊……”接着又甜甜的笑道:“你可真漂亮。”不知道她到底在夸谁。 “真是好宝贝!郎君,你真厉害。” “那还用说,好!我们这就回去找一心王,报仇、偷马!”倾城自信满满的说。 “对!报仇、偷马!”李璧华兴奋的拍手叫好。 他们手拉着手朝野店走去。 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一心王带着大队人马走来,李璧华捏捏倾城的手,转身钻进草丛,倾城径自朝着马队走去。 一心王看到他,脸上露出了见活鬼的表情,诧异的问:“那小子怎么没跟你一路。” 倾城笑道:“他就在你们身后,看不见吗?” 一心王将信将疑,回头一看——鬼影子都没半个!转身再看,“李璧华”已经落荒而逃。 “小婊子…想玩我?!”一心王气得脸发青。 一群人放马去追,有人举起了短弩。 “射她腿!”一心王赶忙喊道:“我们的小母鹿可值钱呐-她姘头更值钱!” “好恶毒哇!”倾城边跑边回头大骂,“山羊胡儿!人渣!”扭头钻进灌木丛。 高头大马在荆棘密布的树丛里根本走不动,“李璧华”走得也不甚快,就在他们前方百米处出没,时而出现,时而消失,一心王大怒,吩咐随从下马,步行去追。 追了半刻钟,树丛到了尽头,一条小河拦住去路。 “捉迷藏的游戏到此为止,怎么样,你还能往哪儿跑?”一心王阴笑着逼上来。 “没错,说再见的时候到了,山羊胡儿,替我问候你短命的弟弟们。” 丛林外响起了口哨声。是李璧华发来得信号,她已经得手了。 一心王起了疑心,回头一望:一个绿衣女骑士正驱赶着大群战马远去,分明是他们的坐骑。一心王惊讶极了,为什么有两个李璧华?哪个是真的?他时而看看马上的李璧华,时而看看河畔的李璧华,露出一副撞见鬼的表情。 河畔的李璧华粲然一笑,忽然摘下面具。就在一心王惊得哇哇大叫的时候,他背后伸展出两扇血红的羽翼。 他的两只翅膀显得那么单薄,然而他还是飞起来了。阳光下,他那对不停的扇动的大翅膀反射着迷离的红光,鼓起了妖艳的风。 一心王眼看着他用凤凰的翅膀飞到河面上,飞远了,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倾城很快就追上了李璧华。 他在天上摸摸她的头。 “嗳?”李璧华傻傻的抬起头,看着他,惊讶的合不拢嘴。好一会儿才说:“你……你怎么会飞啦?” “我是神仙嘛。” “那——你快下来罢。”李璧华说,“你别飞了,瞧——我偷了两匹马,咱们骑马罢。” 倾城摇头说,“华姐姐,你自己走罢。我要这样一直飞回忉利城。” 李璧华哭了,抹着眼泪哀求道:“不要离开我!求求你,快下来罢……” 倾城心如刀绞,不忍再看她泪眼婆娑的可怜相,振翼飞上高空。 李璧华固执的追着他,她对空中的倾城说,“我们已经有了两匹马,你为什么不下来?空中那么冷,你会冻出病来的,好郎君,你下来,你下来吧,我都偷到马了,你怎么能骗我呢?你下来吧,求求你了。” 倾城叹了口气,低头告诉她:“华姐姐,你别跟着我、我要回忉利城了。” 李璧华含着一包眼泪说,“可是我并没有惹你生气啊。你让我偷马我就偷马、你让我吹口哨我就吹口哨,我们已经有两匹马了,为什么你要让我一个人走呢?你喜欢那匹马你就骑那匹,别让我孤孤单单一个人行不行?我害怕。” “华姐姐,我不可以天天陪着你。我还有很重要的工作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必须回家了。” “可是我们应该骑马回家,回我的家,不是楠?帝释天的家,你都答应我了一起走,为什么又抛下我不管?你的工作不就是去另一个女人那里吗?我就不信我哪里不如她,我比她漂亮你总该承认吧?你又不是瞎子、除非你睁着眼睛说瞎话。而且我们已经有马了、你在天上飞不累吗?” 倾城耐心解释道:“我回忉利城只是为了道别,我不会留在苍天,这个冬天结束之前,我必须赶回朱雀,我有不祥的预感,说了你也不明白,反正,我要是不赶快回去麻烦就大了。” 李璧华哭着说:“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反正你的陪着我,你要是不肯陪我回碧螺谷我就死给你看!你这个没良心的骗子!你还说、你还说要娶我呢!你现在就不要我了……这马怎么办?我辛辛苦苦把他们抢来,那个枣红色的还踢了我的腿呢、我现在痛死了,说不定已经骨折了,我对你那么好你还要走——你怎么不被雷劈死!” 见她这么恶毒,倾城也有点火大了。“你怎么这么任性?妈的,我想揍你了知道吗!你要是听我的话就别在哭哭啼啼……”呛了口风,他咳嗽起来。 李璧华听见,哭得更厉害了。“你这个白痴、这样在风里飞着说话会得肺痨,你要死就去痛痛快快的一头撞死别让我看着心痛。” 倾城见她哭得可怜,又心软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不然,你跟我回朱雀吧。”风大了,他只好低下头、收紧翅膀,不知不觉的降下来了。 李璧华眼睛亮起来,催马猛追上来。“我愿意跟你去朱雀,可是现在不行。夫瑞人已经收留了摩兰太子、正计划着讨伐苍天,黑星已经去了金帐城,我必须尽快回碧螺谷,脱不开身哪。” 倾城听得一愣,忙追问:“你从哪儿得的消息?”一走神,飞行速度慢了下来。 李璧华笑逐颜开:“嘻嘻嘻嘻——你猜!” “你真无聊!”倾城差点从天上栽下来。 李璧华叹了口气,幽幽的说:“既然你这么在乎楠?帝释天,我就更不能告诉你了。” 倾城气得发昏,正要说话,忽然脚下一紧,裤脚竟被李璧华抓住。 “笨蛋!你想干什么?快放手!”倾城下意识的挣扎着、向高空飞去。 李璧华死不放手,竟被拖离了马背。 风越来越大,倾城越飞越高,李璧华在风中飘荡,风铃似的吊在半空。 他们被风雪冻得迷了心窍,不知道应该怎样才好,倾城只想摆脱脚下的女人,李璧华却宁死也不肯放手。 就这样飞了片刻,不堪重负的裤脚终于断裂,狂风席卷而来,李璧华脱线风筝似的逆飞出去,倾城蓦然回首,看着她苍白、绝望的脸恍若冰雕,一行泪珠随风散落,落地处雪粉腾空而起,宛如一群流浪的精灵。 李璧华摔在雪地里,没了动静。倾城的心瞬间结冰,做梦似的飞回去,慌慌张张的落在她身旁。 李璧华仰躺在雪地里,胸口微微欺负,嘴唇没了血色,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下来,融了雪,冷了心。 “华姐姐、华姐姐、莫要吓唬我!”倾城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急得快疯了。 李璧华好一会儿回过气来,张开眼睛,抽噎道:“你不是一门心思想逃走么?又何必管我死活。” 见她没有大碍,倾城又是高兴又是激动,终于也说出了心里话:“华姐姐,其实我也很舍不得你呀,只要你别去帮夫瑞人,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啦。” 李璧华冷哂道:“很快?很快是多快?一天、两天?十年、二十年?呵,你这人最是油嘴滑舌、骗死人不偿命,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李璧华自幼身陷青楼,遭遇了许多不幸,以致精神扭曲,内心里始终对男性充满了仇恨,如今见倾城也要离她而起,更加感到心灰意冷,凄苦的说:“你走吧。以后也别在回来,就当从没认识我好了。” 倾城诧异的问:“这又是为什么?” “你还装傻!”李璧华凄然道:“你杀了跟我异体同命的醍醐,我……我活不过今年端午你知不知道!” 倾城惊呆了,吃吃的说:“我、真的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子……可还有补救的法子?” 李璧瞪了他一眼,深深埋下头去,脸红红的,不肯说话。 倾城抓住她的手,急切的说:“华姐姐你快说呀!只要能帮你,要我做什么都成,你要是还生气,就打我好了——可是千万不准想不开,你要是不在了,我定会伤心一辈子。” 这话说的情真意切,李璧华这个毒观音素来心狠手辣,只有面对倾城时,心肠却变成了水做的,由不得她不感动。于是幽幽的说:“害了人,才晓得来卖乖,告诉你——晚了!” 倾城被她吓得脸都白了,怔忡的望着她,喃喃的说:“天无绝人之路,你再想想,说不定有偏方。” 李璧华似笑非笑的偏着头,刁难道:“没有偏方、没有秘方、死马当成活马医也不成!说一千道一万,我这回是死定了!”说着自己先笑起来了。 倾城松了口气,试探的问道:“你故意吓我的,是不是?” 李璧华白了他一眼,嗔道:“你这死没良心的,吓死也活该!没良心没良心……”骂一句没良心,就打他一拳。 倾城捉住她的手,趁势藏在怀里,笑嘻嘻的说:“我皮粗肉厚的,小心伤了手,我给你焐焐。” 李璧华被他如此温存,反而伏在他胸口大哭起来:“人家都快想死你了,可你却一点也不疼我,就知道跑呀跑,我为了找你,好几次险些把命丢掉……” 倾城这才知道她对自己用情之深,不禁深深感动了。愧疚的说:“好姐姐,快别哭了,都是我不好。快告诉我,到底怎样才能免除破功之劫。不把这件事办妥当,我决不会离开你。” 听他这么一说,李璧华心里高兴,可是脸上却仍冷冷的。 “就算有办法又怎样,现在的我,已经……不成了。”说着脸又红了。 倾城听出她话中有话,忙再追问。 李璧华羞赧的说:“要想免除破功身死的大难,只有再找一个根古绝佳资质超群的少年,从新修炼蛊精百变,代替死去的醍醐。除此之外,没有他法。” 倾城搔搔头,傻乎乎的说:“听起来很容易哪。天下那么大,资质好的少年并不难找,怎会不成呢?” 李璧华怒道:“你当我是什么人!要我再跟别的男人共生,还不如死了的好!” 倾城立刻明白她的心意,故作遗憾的道:“连我也不行么?本来以为我的资质算不错,既然华姐姐看不上眼,那就只好黯然引退咯。” 李璧华被他气得又哭又笑,恨恨的道:“大坏蛋!你就气死我罢!气死我你就高兴了是不是?” 倾城亲亲她被风吹得红通通的俏脸,笑嘻嘻的说:“谁敢若你生气?看我不教训他!咱们什么时候开始练那什么母什么精的功夫,我可等不及了呢。” 李璧华娇媚的横了他一眼,呻吟道:“急什么……好郎君,再抱抱人家嘛。” 一番风波过后,两人心中再无芥蒂,因怕一心王追上,一路上快马加鞭,朝碧螺谷去了。 李璧华愿意早日回家,倾城自打听她说起夫瑞人的动向,一直替楠和汗国的安危担心,也想早点练成“蛊精百变”、助李璧华恢复功力,就可以了无牵挂的回忉利城。 一路提心吊胆,到底没有再碰见一心王,回到碧螺谷后,独眼龙黑星居然也不在,据说是去了金帐城参加讨伐苍天人的会盟。 倾城知道,假如夫瑞人决定开战,黑星必定会回来带兵,换句话说——黑星回来之前,苍天汗国就是安全的,他正可以趁机帮助李璧华恢复功力。 黑星不在,李璧华就是寨子里第一把交椅,除了伴倾城练五毒宗的奇功,每天都要早早的起床,去前院督促红巾团晨练。原来她还多了个心眼,想把红巾团练的兵强马壮,将来夫瑞、苍天开战,好给楠?帝释天迎头痛击。 倾城何等聪明,哪能看不出她的心思?非但没有揭穿,还主动帮助李璧华整饬军纪、拟订战术,趁黑星不在,替李璧华在团里树立威信。大力提拔了一部分胆大心细、才能出众的下级佣兵。 他虽然没了功力,眼力还在,指点这些佣兵绰绰有余,又在稷下武学中精选出一些简单实用、杀伤力强劲的招数,因材施教,传给他们。 当然,这都是李璧华出面,倾城只是幕后策划,目的就是尽快培养出一批效忠李璧华的势力。就算不能完全控制红巾团,至少可以分化一部分。 至于李璧华对楠?帝释天的敌意,倾城并不在意。他有信心说服李璧华改变立场。 红巾团一天比一天强盛,“蛊精百变”的修行也终于大功告成,李璧华不但恢复了功力,更炼成了五毒宗最高秘技——胭脂剑。 寒冬将近,风雪也似回光返照般一日日的狂暴起来。昨夜一场大雪,碧螺谷内绽放了一簇簇的红梅,先一步投进了春的怀抱。 一对青年男女携手走下小楼,慢慢走到天井中来。 “华姐姐,白雪红梅虽是好景致,可惜少了灵动之气。” “想要灵动之气还不容易?”李璧华微微一笑,脱下大氅,走到天井正中舞起剑来。 白雪红梅,剑气红颜,李璧华婆娑起舞,谁又能想得到她在表演杀人的武技?掌中丝绦原是见血封喉的杀人利器,粉红色的剑气有如淡淡的胭脂雨,你看不见武器在哪里,只能感受到少女手中那团温柔的杀机,她像个技艺高超的木偶师,让杀人的剑变成了透明的线,变成了灵巧的手。倾城叹为观止,心旷神怡。 天下女子,只有她才能把舞蹈与剑技融合的如此完美吧。 “看剑!” 李璧华手腕一抖,胭脂剑卷起一团雪球,不轻不重的砸在倾城鼻梁上。 “好哇,敢偷袭!” 倾城抓起一把雪扬在正笑得开心的李璧华头上,转身便跑。两人就在雪地上追逐打闹起来,追到了就摔跤,摔倒了就在雪地里打滚,碾碎了数茎红梅,馨香遍地。 雪落了,梅散了,雪从里现出了脸蛋红扑扑的李璧华,宛若一朵最美的腊梅,艳的晶莹,美的剔透。 倾城怦然心动,手指轻轻抚摩她的脸颊,那一抹绯红的胭脂如此妩媚,使他不敢相信那本是杀人利剑幻化。回忆起修炼蛊精百变?胭脂剑时的那段日子,不禁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李璧华问。 “想想这几天的修炼,简直像一场噩梦。” 李璧华听罢甜蜜的一笑,偎依在他怀里,娇痴的说:“郎君啊,我能恢复功力,又练成了五毒宗最高秘技‘胭脂剑’,可都多亏了你呢。”说着一摸脸颊,那抹绯红的胭脂立时不见了踪迹,再看李璧华掌心,却多了一口晶莹剔透的长剑。 那剑长约三尺,宽仅一指,说是长剑,倒更像一根雪纨冰丝织就的缎带,当中一线绯红,好像宣纸上洇了一痕胭脂,煞气中透着一股妩媚。 倾城越看越爱,不由想起来当日修炼“蛊精百变”前李璧华说的那番话。 “蛊精百变”的最高境界分为阴、阳两系,阴系的最高境界是“胭脂剑”,阳系的最高境界是“碧血剑”,不论阴阳,到了最高境界“蛊精”就会与剑合而为一,说得坦白点,就是蛊精会被剑吸收,再也不能以人类的形象独立出现了。 倾城还清楚的记得,李璧华曾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突破最后一关,否则你就会被“剑”吃掉!也许正是因为她的警告,倾城至今仍对“胭脂剑”充满了戒心。 在他的记忆中,胭脂剑象征着阴暗、淫毒与邪恶,象征着那漫长的十天里他在井下度过的毕生最阴暗的时光…… 为了修炼九重蛊,李璧华在冰天雪地里搜罗出数以千计的毒虫,并将他们驱赶到一口古井中。与以往修炼“毒母化身”不同的是倾城必须以一条毒虫的身份加入到它们中间,直到吃下最后一只毒虫。 在幽暗的古井里他不止一次产生幻觉,把自己当成一条毒蛇或者蜈蚣,他吃毒虫的同时毒虫也在他皮肤上留下一个又一个伤口,血管里流着墨蓝的毒液。倾城在井下呆了十天,十天里他看着一重蛊变成两重蛊,两重蛊又变成了三重蛊…… 优胜劣汰的结果给他提供了足够的食物,而吞食被淘汰的毒虫并不需要怜悯或者同情,他的胃也变得贪得无厌,不停索要更鲜美的食物,唯一的排泄物是一种香甜的红雾。 倾城现在已经没法完整回忆最后三天自己究竟怎样度过,野兽、妖魔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所作所为。二十四对七重蛊中只有八对脱颖而出,晋级的八重蛊分别吃掉了一只七重蛊后感到心满意足,侥幸存活的八只七重蛊按理应该由倾城享用。然而幸存者并不甘心成为他的食物,所作所为至今仍让倾城胆寒不已。 这些有着蜘蛛头、蛇体、蝎子尾巴的妖虫率先发起了攻击,飞快的吐出银灰色的粘丝,把他变成了网中之鱼。 倾城记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茧,蜷缩在灰暗的网里,入井以来,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温暖。八个恶客爬上他的背脊,把八条半月形的弯勾刺进他的脊椎缝隙,那麻痹的快感至今仍让倾城心醉,也许只有吸毒者才能领会那种糜烂的惬意。 七重蛊们缠绕在倾城身上,想要勒碎他的骨头,随着滑腻腻的蛇身一曲一驰,被毒液麻痹的倾城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痛,听见全身骨骼放声歌唱,他一点也不讨厌这种感觉,密密匝匝的蛇身组成了酷似女阴的甬道,置身其中的他很自然的把自己想象成一根阳物。而当他在幻想的催化下当真的勃起时反倒焕发了良知,对自己居然会有如此下流想法感到不好意思,要命的是妖虫们并不理解他的心情,反而火上浇油的使用了口针,想美美的吮吸倾城的血肉。当他们把肉红色的针管刺进倾城身体时,却惊恐的发现这是自寻死路。 幽深的井底,七只贪得无厌的妖虫象蚊子那样叮在倾城身上,他们翡翠色肚皮闪闪发亮,肉红色的口针呈半透明状,含英咀华珠光宝气的液体从针管中流过,短短一瞬你就可以目睹那液体流溢出了七色光华。人的血肉怎可能如此绚丽?没错,那是七重蛊的血。 七重蛊们的大肚子来自毒蟾蜍,所以你可以想象出肚子占了全部体重的十之**,那么大的肚皮里居然没有任何心肝肠胃肺只是一包浓稠的血肉混浊液,倾城不禁感叹造化神奇。 井里升腾起温暖的沼气,鹅黄色的苔藓在黑暗中缓缓扩大湿润的根系,井外天昏地暗风雪交加,碧螺谷的第九夜里可曾有悄悄绽放的红梅花?发誓守在井边的李璧华是否仍在风雪中伫立? 妖虫们的大肚皮渐渐瘪下去,被吸干的七重蛊变成了轻飘飘的蛇蜕。倾城心满意足舒展开四肢,像刚刚出生的婴儿般睁开眼睛。发现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子静静坐在自己身边,**的手臂和大腿在昏暗的井底摇曳着夜明珠般的光晕,鲜红的嘴唇小心翼翼的抿着,三分羞怯里半掩着七分的妖媚。当他失声惊叹时她微微抬起螓首,那芍药般艳丽的笑靥分明属于李璧华。 倾城慢吞吞的坐直身子,诧异的问:“你怎么下来了?不是说好了再外面等我吗?李璧华不回答,启唇微微一笑。” 倾城又问:“你说要在井下待足十天才能大功告成,还提醒我最后一天要提前出井。因为不可以等到九重蛊出现,要是连九重蛊也吃了我就会变成胭脂剑,你说你不想失去我所以你不要胭脂剑。喂,你是不是怕我忘了特地下来提醒我?你怎么不说话?” 李璧华又是一笑,娇憨的爬到他怀里,倾城觉得她居然一丝不挂的下井来委实有点奇怪,可这不能作为拒绝亲热的理由,于是任由李璧华爬到她怀里,任由她象小狗似的在他身上拱来拱去,笨拙的解开他的扣子脱下他的外衣。直到她跨坐在他膝上把那火热的分身吞进湿润的巢穴,倾城才注意到周围过于安静。他在李璧华的呻吟声中侧耳倾听,却无法找到第三个呼吸。 八重蛊都被吃掉了,九重蛊在哪里? 他下意识的抱住李璧华,顺着光裸的脊背向下摸去,那纤细的腰肢让他担心自己稍微用力就会把她弄折,除了水蛇倾城想不出还有那种动物会有如此可怜的腰身。 再往下,他摸到了一个庞大的肚皮,方才光线黯淡没留意,难道李璧华怀孕了?可是尾椎骨末端长长的细骨又是什么?为什么如此尖锐仿佛一根蜂尾针? 女人快乐的叫喊起来,摇晃着腰肢迎接高潮,就在这时,倾城嗅到了花蜜的香气。李璧华身上只有销魂香从来不用花粉,这种气味到底来自哪里? 女人忽然停止了动作,嘤嘤嗡嗡的呻吟着,这不是人类的声音。 倾城在想象中勾勒着她的真身,不禁打了个冷战,一股阳精也随着破体而来的眩晕射进了女体深处。她抱住倾城的脖子热了索吻。从她的唇齿间倾城首先品尝到了久寻的花蜜,接着是残留的血腥气。 那是倾城熟悉的气息,就在一个时辰前,那气息的主人们还在为率先进化成九重蛊自相残杀,现在,倾城终于知道她是谁了。 女人在黑暗里享受着性高潮的愉悦,一面在他耳畔说着混和了蜘蛛、蟾蜍、蝎子、蜈蚣……等等毒虫族语的甜言蜜语,一面悄悄把两把小臂增生出来的大刀悬在倾城脖子上,对有着螳螂血统的她来说交欢后杀死配偶是天经地义,然而倾城却不喜欢这种暴行,于是他扭断了她的腰肢。这并没花费他多少力气。 这是发生在第十夜的故事。 倾城杀死了相貌酷似李璧华的九重蛊,感到非常难过,好像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情人。 接下来会怎样?倾城自言自语:我错杀了九重蛊,接下来……真的会变成胭脂剑?他在自言自语的时候发现九重蛊的下半身仍在蠕动,这使他感到一丝忧虑,假如她还活着,倾城不确信自己仍有勇气再一次把她杀死。幸好,九重蛊并没复活,她蠕动的下半身仅仅是在履行一个准母亲的义务——产卵。当一条透明的丝带从她下体排除后,死而不僵的现象就消失了。倾城拾起那条丝带,滑润的触感使他心醉,就在恍恍忽忽的时候,丝带割破了手指,血渍洇成了一抹胭脂。 “原来是口软剑……”倾城自言自语。 第十个大雪纷飞的深夜在李璧华的记忆中同样留有深刻的印象。 与倾城相比,她所忍受的痛苦更多是来自内心。 再九天九夜的等待后李璧华终于听见井中传来可怕的声音,仿佛婴儿夜啼,异常凄厉。李璧华心惊肉跳,一旦倾城有闪失,毒母化身就前功尽弃,她也活不成了。 她决定打开井盖,虽然半途而废同样会要了她的命,可至少还有机会救出倾城。李璧华捧着烛台走进院子,鬼魂般游荡在花园中,早已枯萎的花丛呈着纷纷落雪,发出蚕吃桑叶似的沙沙声,她深一脚浅一脚的摸索到毒井前,听到最后一声嚎叫在深夜中拔地而起,重达千斤的井盖龟裂开来,裂痕构成了神秘的五芒星。雪更大了,冻得瑟瑟发抖的李璧华在幽深的夜色中靠近井栏,铺天盖地的大雪把一切漂得苍白,同样铺天盖地的夜色随即又把一切都淹没了。烛台在黑与白夜与雪的战斗中夭折了,火光被掐死在风里,李璧华站在井旁,伸手不见五指,心也被冻僵了。 她在雪夜中伫立良久,终于被不祥的预感捕获,渐渐失去了解开井盖的勇气。她在雪夜中忍受着肉体与心灵的双重寒冷,这似曾相视的感觉让她回到了十四岁那个噩梦般的正午。二十六岁的李璧华回忆十四岁的李璧华挖坑时的情景,她回忆起自己在杨树下挖了一个很深很深的坑,那坑渐渐没过了她的腿、腰和肩膀,随着坑的加深,方向感从十四岁的李璧华眼中抽离,眼中所见,只有黄色的坑壁。 二十六岁的李璧华在回忆的同时抱住了井盖,无意识的推动,仿佛冥冥中有一只大手控制着她完成了解开井盖的工作,她沉迷在回忆之中,想象着十四岁的李璧华如何一锹锹挖掘深坑,直到把自己淹没。 井盖开了,一道金光喷涌而出,李璧华被金色的神风吹得睁不开眼睛了,那一瞬她突然明白了十二岁的李璧华的心情。在跨越了十二年的漫长岁月之后,李璧华终于明白,那一天自己其实不是在挖存钱罐,十二岁的李璧华想挖的是坟墓,她想把自己埋葬…… 想通这点,李璧华就超越了回忆,她终于明白,自己的一切痛苦,都源自她把自己的心锁在十二年前的坟墓里。最后一个回忆残片中,李璧华看到十四岁的自己高举双手,仰望坑外蓝的刺眼的天空,用舒缓而绝望的语气对自己说:“我上不去了……” 十四岁的李璧华在坑里高举手臂的时候,二十六岁的李璧华趴在井沿向下望去,她在一片金光的海洋中看到了抱膝而坐的倾城,她看见倾城抬头望着她,嘴角挂着一抹胭脂也似的绯红,他微笑着说:“我又重新出生了……” 第六章 五毒仙师 从倾城离开忉利城算起,短短两个多月,碧螺谷外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立春这天,独眼龙黑星回来了。至此,红巾团终于被卷入玄武两大势力的争霸战争了。 就在黑星回来的当天晚上,倾城使用玄武之假面化妆成李璧华的贴身侍女,从黑星与李璧华等红巾团主要将领的谈话中偷听到了很多珍贵的情报。 夫瑞人早在楠?帝释天夺权篡位之初就感受到了危机。 一开始,他们没把这个女可汗放在眼里,苍天积弱已久,夫瑞人不相信她能改变现状,为了刺探新政府的实力,夫瑞人花费大量金钱唆使苍天境内的大大小小的马贼团伙兴风作浪。 忉利城很快做出了反应,女帝政府金元与大棒并用,一方面给予接受招安者优渥的待遇,一方面也继承了雷神时代的暴力手段,把不肯听话的马贼驱赶到草原上,像狩猎野兔似的围起来,一一射杀或者放火烧死。 被吓破胆的马贼团伙一一接受了招安,用这种手段,楠?帝释天以惊人的速度扩充着汗国军团,原本因胜邪、破军的背叛而损失惨重的南、北天骑士团不但得到了及时补充,经过一番整饬、训练,战力已经远超出摩兰时代。内政方面,楠极力劝抚安百姓,结纳四方王公,政绩有口皆碑。 夫瑞人意识到楠?帝释天的存在已经对本国构成了重大危机,假如苍天汗国强大起来,他们的末日也就不远了。 正是处于危机心理,当摩兰、绯云一行抵达金帐城后,受到了苦于找不到理由发动战争的图特大汗君臣的热烈欢迎,以协助摩兰复国的名义,对新政权宣战。 “丰收行动”中无功而返的夫瑞大将猛军口出狂言,声称“冬天结束以前,我军将在神话之都的皇宫中举行凯旋仪式”。 可惜冬天走得太匆忙,牧马河两岸的积雪已经溶成了涓涓小溪,从冬末到开春,两方在牧马河展开了旷日持久的鏖战,夫瑞人投入了大量兵力,至今仍未突破苍天军的防线,雷帝陛下亲自督军,前线战士士气如虹,天气一天暖似一天,冰层融化之前不能取得决定性的战果,夫瑞人就只能望河兴叹了。 随着前方局势越发紧迫,增兵也就刻不容缓。图特大汗认为既然已经派出狂风骑士团参战,就不能把另一支王牌军暴雨骑士团派上前线,否则就算打赢了这场战争也扫尽了颜面。与其牺牲嫡系部队,图特大汗更喜欢花钱叫雇佣兵替自己卖命。 支持夫瑞人的雇佣军中,最有实力的就是黑星和李璧华的红巾团。 黑星坚定不移的站在了夫瑞人一方。 从金帐城回来后,他立刻召集了全团人马,准备开赴战场。 他的计划很简单也很实用:配合狂风骑士团,从背后偷袭苍天军阵营,内外夹击,一举击溃楠的部队。 李璧华也很同意他的看法。她并非想恢复什么旧秩序,她敌视苍天汗国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楠是她的情敌。 可是,她也很清楚,假如与苍天汗国为敌,倾城说不定会再次弃她而去,那才得不偿失呢。 倾城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矛盾心理,更清晰的理解到,红巾团的参战,必定给苍天军带来莫大的压力,想要把这支潜伏的敌人扼杀在摇篮之中,必须从李璧华身上着手…… 初春的一个早晨,阳光从窗棂上落下来,半融的冰雪闪烁着粉红的光泽,仔细一看,原来是反射了墙上魔剑的锋芒。 三寸剑锋弹出剑鞘,仿佛邪神的眼睛,在暧昧的光线里熠熠闪光,李璧华害怕了,她抱着倾城的手臂问他为什么不把剑放好,倾城没有回到,嘴角泛起了奇怪的微笑。 “阿修罗在报警。” 李璧华不高兴的说:“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碧螺谷里还有人跟我们为敌?” 她气乎乎的摘下魔剑,把那半截剑锋按进鞘内。 魔剑突然颤抖起来,血淋淋的红光从她指缝间泄了出来。 “哎呀!”李璧华吓得丢下魔剑,躲进倾城怀里。 倾城盯着魔剑,脸上现出兴奋之色。他抱着李璧华丰腴的肉体,低声说:“你看,它不高兴了。” 李璧华战战兢兢的回过头去,发现魔剑再次弹出了三寸剑锋,红光倾泻在床铺上,把小小的卧室变成了血的汪洋。 李璧华惊骇极了。她问倾城,“这剑想杀了我!” “别怕,华姐姐,魔剑只是在报警。三寸剑锋出鞘,血光大放,这是在预示着凶兆啊。” 李璧华脸色一黯,自言自语的说:“明天就要出征了……难道,我们当真不该帮夫瑞人打仗?” 倾城叹了口气,说道:“华姐姐,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说。” 李璧华心中好笑,故意说:“我这个人最公平,从不勉强别人。你觉得当说就说,不想说,我也没办法呀~” 倾城笑道:“狡猾!你应该问我想说什么嘛。” 李璧华翻了个身,揪着他的耳朵笑嘻嘻的说:“坏小子听着,你华姐姐不是傻子,难道还真要跟黑星一起攻打你的老情人 ?[-99down]我呀,倒是真巴不得楠?帝释天不得好死!”乜了倾城一眼,酸溜溜的说,“可是……我又不愿意看到某人伤心……” “华姐姐别吃醋,等我说完,你就明白我是真心为了你好,真心替你打算了。” “嘻嘻,瞧你这张嘴,真比蜜糖还甜!说吧说吧,好郎君,姐姐洗耳恭听,谁叫你是我的命中魔星呢。” “华姐姐,红巾团生死存亡全在你一念之间。” “不是那么严重吧?你又唬我!”李璧华半信半疑。 “怎么不严重?依你看,夫瑞和苍天哪方更强。” 李璧华笑道:“夫瑞兵多将广,土地亦多,国力更胜一筹。我说的可对?” 倾城笑着摇头:“对了一半,但也错了一半。” 李璧华奇道:“怎会对一半错一半?” “兵多将广、幅员辽阔,的确是夫瑞游牧联盟的优势,姐姐这一半说得很对,而且一般的人,比如独眼龙,也都是据此断定夫瑞必胜。可是你们都忽视了一点,古来征战,兵不贵多而贵精,将不在广而在勇,土地多,战线必然拉的很长,补给起来就困难,这都是夫瑞游牧联盟的隐患。 “苍天汗国就不同了。不但兵精将良,自女帝而下更是身先士卒智勇双全,即便战局不利,前有牧马河天堑可守,后有狼山可为屏障,而敌阵地皆处平原地带,一旦战局不利,进不可攻,退无可守,更兼夫瑞人实行募兵制,士卒缺少训练,只有狂风骑士团战力较强,又与马贼、雇佣军混编,疏于训练、配合,一旦战败便作鸟兽散,再无东山再起之余力,而苍天军却可趁此良机顺势而下,一鼓作气攻陷金帐城,到了那时,红巾团将如何自处呢?” 李璧华半真半假的嗔道:“你口若悬河说了这么一大篇道理,还不是为了楠?帝释天。” 倾城正色的说:“我对阿楠好,还是对你更好,你是有良心的,难道看不出来?我至今还留在碧螺谷,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你会不知道?”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到底对楠好些,还是对李璧华更好,根本就没说清楚。李璧华听了,却开心的不得了,对楠的嫉妒也淡了很多。 倾城见她心动,趁热打铁道:“更何况,正因为夫瑞兵多将广,更加不会看重红巾团,你们巴巴的跑去帮人家卖命,最后又能得到什么?战败了,你们是落水狗,战胜了,人家还不是给点残羹剩饭就把你们打发了,解甲归来,还不是得做没本得买卖糊口,这又何苦来由。 “假如红巾团转而帮助苍天汗国,情况就大不一样了。一来红巾团总部设在苍天境内,人不亲土还亲呢,阿楠终归要高看咱们一眼,再者说了,苍天现在是相对势弱的一方,我们的加入,对他们来说,就是非常重要的生力军,肯定非常重视,将来凯旋,少说也要封候拜将。 “那时候,红巾团的兄弟就可以堂堂正正做人了,倘若能当官,又何必自甘堕落做贼呢?助弱御强,古今至理,独眼龙反其道而行,是他太蠢,可拉着红军团陪葬,就是在害人了,你可不能任由他一意孤行,雪中送炭与锦上添花,何去何从,还请姐姐三思。” 听了这一席话,李璧华不住点头。思忖良久,叹道:“你说的对,有良民可做,谁又愿意当马贼呢。” 其实倾城说得这些道理,她并不十分懂得,可是自家的小算盘却打的精明。倾城喜欢楠?帝释天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假如非要跟她作对,只会引来倾城的反感;假如同意帮助雷帝,她在倾城心中的地位无疑将变得更为重要,而且楠?帝释天也就欠了她个人情,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于是一口答应倾城,向苍天军投诚。 仅止于此,未免便宜了独眼龙,倾城还有更毒辣的计划…… 倾城很清楚,独眼龙不可能认同李璧华得决策,在红巾团里,独眼龙武功比李璧华强,威信也比她高,要想顺利控制红巾团,必须除掉黑星! 当然,这话不能对李璧华明说,她和黑星毕竟是师兄妹,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毒手,倾城不但要独力刺杀黑星,还要瞒着李璧华才行。 自从与她双修毒功之后,倾城用明镜阴阳仙功将李璧华体内的蜂毒精炼转化,融入金丹,从那以后,不用每天子午按时练功,功力却不会减退。 今夜倾城又特地配了一剂安眠药,搀在汤里,让她毫不知情的喝下去,两人亲蜜缠绵了一番后,李璧华很快就睡熟了。 子时一到,倾城悄悄爬起身来,挣脱八爪鱼般紧缠着自己的粉弯雪股,匆匆逃出温柔乡。用玄武之假面隐住身形,展翅飞出李璧华的香闺。依照白天勘查过的路线,朝着黑星的练功的蛇窟飞去。 万幸没有惊动巡逻的马贼,倾城顺利潜入蛇窟,路上遇到蛇虫,就撒一把事先准备的雄黄粉,有惊无险的进入了黑星的练功房。 时间拿捏的恰到好处,黑星正是练功吃紧的关头。只见他赤身裸体盘膝端坐于蛇窟之中,浑身上下咬满了毒蛇,皮肤也因蛇毒侵入而呈现出恶心的紫黑色。 倾城按照李璧华传授的方法,轻吹口哨,放出毒蜂。那毒蜂在倾城的指挥下,劈头盖脸的扑上去,对准独眼龙一阵猛蛰。 李璧华曾经告诉倾城,五毒秘教严禁同门双修,因为蜂毒蛇毒水火不容,一旦两毒相遇,必然玉石俱焚。 可怜黑星一代枭雄,竟被毒蜂活活蛰死,吭也没吭一声便断了气。 倾城确认他已经死亡,这才收回毒蜂,小心翼翼的抹去一切痕迹,把毒蜂放回巢内,悄悄回到李璧华的小楼。 李璧华仍旧酣睡未醒,也不知做了什么美梦,嘴角挂着甜笑,酥胸半敞,一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好一副海棠春睡图。 倾城脱下衣服,钻进被窝,佳人在抱,杀人后的亢奋缓缓抒解,半睡半醒之间,李璧华忽然紧紧抱住他,低声呢喃道:“郎君,别丢下我……郎君,别丢下我……”倾城亲亲她的脸,低声安慰道:“华姐姐,别怕,我在这儿呢……”仿佛当真听到了他的话,李璧华停止了梦呓,脸上现出笑容,甜甜的睡了。 果然不出倾城所料,第二天一早,黑星死在练功房的消息不胫而走,碧螺谷内乱成了一锅粥。 消息传到李璧华耳中已经日上三竿,吓得她魂飞魄散,匆匆的穿衣起床,外头早有一干将领等她料理后事。 倾城暗自一笑,叮嘱了她一句“机不可失”,李璧华神色连变,默默点了下头,这才去了。 李璧华走后,倾城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的想:“再醒来的时候,红巾团也会改姓叶了罢……” 半睡半醒的时候,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刚睁开眼睛,李璧华已经一阵风般的冲进来,满脸惊骇之色。 “大事情不好了!快逃吧!” “逃?为什么?” “师父他老人家回来了!” “那又怎么了?” “傻瓜!你用毒蜂暗算了独眼龙,别人看不出来,恩师他老人家还看不出来?” 倾城这才反应过来,急声道:“你师父不可能知道我能指挥毒蜂,你又是他弟子,自然没有暗杀独眼龙的动机,我们大可以说是外人嫁祸!” 李璧华急得哭起来:“嫁你个头!独眼龙死了倒好说……师父已经把他救活了啊!等一下当面对质,我们还有何话说?” 这席话好比晴空霹雳,惊得倾城冷汗淋漓。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跟着李璧华一路小跑来到马棚。 李璧华扶他上马,喊着眼泪叮咛道:“记着!离谷后一直朝南走,直到迦林江畔,去找我大师伯迦林仙人,如今只有他能救你的命!” “我不认得迦林仙人,如何去找?不如你跟我一起逃走吧!” “不行!我去拖住师父,你快走吧。” 倾城还要说话,李璧华在马臀重重击了一掌,骏马长嘶一声,撒蹄狂奔而去。 “郎君,保重啊……”身后传来李璧华的哭声。 骏马在风中狂奔,踏碎了一望无垠的雪原。 倾城心乱如麻,直到跑出十几里外,才突然想到:“既然谷内只有我和李璧华能够操纵毒蜂,我一走了之,凶手的罪名势必落在了李璧华的头上!那她……”越想越放心不下,猛地拨转马头,想回去救李璧华。 转念一想,我现在功力尽失,连独眼龙都打不赢,想在毒仙师手中救人,岂非肉包子打狗?左右为难,急得直拍脑袋,自怨自艾道:“平时主意用不完,怎么一道关键时候脑子就不灵了!” 正无计可施,忽然发现马背上挂着个小包裹,旁边横着一把长剑,正是阿修罗魔剑。 倾城打开包袱,除了一包金币,朱雀天翔与玄武假面果然也在其中,大喜之余,鼻子蓦地一酸,心道:“华姐姐真细心…”更加坚定了救她之心。 抛却一切苟且偷生的念头,穿戴好羽衣面具,调转马头,朝着碧螺谷飞驰而去! 雪岭上罡风如刀,卷动着黑袍,吹乱了白发。 毒仙师高阳负手卓立,默默凝视着谷口,目光阴冷如刀。 “师父……”跪在他脚下的李璧华凄苦的唤道。 高阳默不做声,鹰鹫般锋利的眼神里杀气毕露。 “师父……”李璧华抱着他的膝盖哭道:“是我害了师兄,都是我的错,您老人家惩罚我吧……璧华甘愿受罚……” 高阳淡淡的说:“黑星还没死,你就急着偿命了吗?” 李璧华欣喜的抬起头来:“师父!您……您不怪我吗?” 高阳叹道:“真不知道是我老了还是你们年轻人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小时候倒还聪明伶俐,越是长大,越是糊涂可恨。” 李璧华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回肚里,含泪乞求:“师父……华儿是真的喜欢他,求您网开一面,放了他吧。” 高阳阴森森的说:“你当我是做善事的吗?两个徒弟叫人拐了一个杀了一个,还要笑脸相迎?” “只要师父不难为他,华儿愿意已死谢罪!” “混帐东西!别以为我不敢下手!” 多年师徒相处,李璧华早就摸清了高阳的脾气。见他脸上现出了愠色,李璧华非但不怕,反而暗自高兴起来。 “师父武功高过壁华百倍,杀壁华自然易如反掌,只是……壁华死了,不知道将来还有谁孝敬你老人家呢。还有那百花仙露,华儿死后无人再酿,您老人家酒瘾犯了可怎么得了?唉,想到这些,华儿死后也不得安生呢。” “哼!难道我不会再收个徒弟吗?天下比你聪明乖巧的好孩子还多着呢!” “是呀是呀,师父再收小师弟小师妹是很好,可是现在的年轻人都越来越不可理喻,小时聪明伶俐,长大了却一定会越发糊涂可恨,万一干出坑害同门与人私奔之类十恶不赦伤风败俗的罪行,岂不是叫您老人家更伤心?” “咦?死丫头!竟敢跟我嚼舌,不要命了么!” “师父若是不肯饶恕华儿的郎君,华儿一个人活在世上又有什么意思?华儿就从这里跳下去好啦!师父你别拉着我,别拉着我,让我死了算了……我死了就没人嚼舌了,您老人家整天对着石头说话好了,华儿不烦你了~别拉着我——我不想活了!反正您老人家还会再收些聪明乖巧的好徒弟.哼!我就不信他们能练成胭脂剑,走着瞧吧,没了我五毒宗后继无人不完蛋才有鬼呢!喂——我要跳崖啦,下面的人闪开,砸破脑袋活该倒楣!别拉着我,别拉着我……”李璧华在雪地上滚来滚去,哪里像是自杀,分明在撒娇。 被她这么一闹,高阳满腔怒火消了大半,摇头叹道:“作孽啊!死丫头!快起来吧,杀不杀那小子可以商量,你快别给我丢人了!” “哎呀师父你真好!”李璧华眉开眼笑的爬起来,满是污泥泪水的脸活像个妖精。 悠悠一叹,高阳摩娑着她的头,柔声道:“我高阳平生杀人如麻,只有我去欺负人,从来没被人欺负到头上来过,今次为你算是破一次例。哼!那小子最好别让我看见,否则……我会让他后悔从娘胎里生出来!” 饶是如此,毕竟心有不甘,说话间眼中凶光毕露,杀气大盛。 他平生只收过两个弟子,大徒弟黑星是故人之子,迫于情面才列入门墙,因其心性歹毒资质平庸,一直不怎么喜欢,只有这个二弟子李璧华最是乖巧聪慧惹人怜爱,最能讨他欢心,向来当作亲生女儿看待,在外游历的日子里,也最是想念李璧华,这次游历四神,本是最后一次寻找雷仙子,无功而反后已是心灰意懒,动了出世的念头,想着把五毒宗的掌门之位传给李璧华,再交她几招克制黑星的独门绝学,免得将来同门内讧,就要返回毗卢寺出家修行了。 哪里知道凭空冒出个叶倾城,把碧螺谷搅得一团乱,大徒弟几乎死于非命,二徒弟也陷入情网不可自拔,也是他这些年参禅礼佛,脾气好的多了,否则任是李璧华如何哀求也决不会如此放过倾城。 李璧华心惊肉跳,暗道:“他可千万别回来……”转念一想,若是倾城就此一走了之,对自己的感情也就有限的很,一腔心意算是白费了。不由悲从心头起,扑进毒仙师怀中哭了起来。 正在这时,忽见谷口处一马飞驰而来。 “华姐姐,我回来了!” 马上少年举手一招,“黑洞”笼罩了李璧华,高阳措手不及,眼睁睁看着倾城发动“大周天阴阳吸魂神咒”把李璧华夺走,不由得又惊又气,杀心大炽。 只见倾城朗声道:“高阳仙师,独眼龙是我杀的,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就来找我好了!虎毒不食子,请仙师慈悲为怀,莫要在为难华姐姐了。”说罢抱起李璧华,拨马飞驰而去。 “傻郎君,你干什么又回来,你为什么这样傻!”李璧华热泪盈眶,又是激动,又是心痛。 倾城笑道:“大丈夫横行天下,一人做事一人当,岂可让人受过!”又道:“你看,这马跑得多快,高阳仙师不一定追得上我们。” 李璧华哭道:“我师父有陆地飞行的本领,马跑的在快,也有累得时候,哪里逃得掉!你快放下我……我去求求师父他老人家,一定不会为难你。” 倾城答道:“别担心,马累了,我就背着你一起飞!”说着手指长空,朗声道:“你看那云,它有多高,我们就飞多高,高阳仙师只能陆地飞行,一定追不到我们。” 李璧华哭得更厉害了,一边哭一边骂道:“傻瓜!我师父神仙般的人物,难道还不会飞么?” 说话间,身后果然风声大作。 倾城回头一看,只见毒仙师高阳御风而行,星驰电掣的追了上来。 倾城现在也死了逃跑的心,索性调转马头,迎着高阳冲去。 在呼啸的风声中,黑马跳上了山岗,勒住缰绳后举目再看,空中已经没了高阳的踪影。 突然,身后响起了冷笑。 高阳落在对面高岗上,负手卓立,黑袍在罡风中鼓荡,满头白发亦随风狂舞,恍若一只随时都会腾空飞起的妖魔。 倾城一拱手,硬着头皮说:“晚辈叶倾城,拜见仙师了。” 高阳冷冷打断他的话:“放下华儿,赏你全尸。” 倾城灵机一动,反手拔剑,架在李璧华颈上,沉声道:“你若不肯听我说完,我就杀掉华姐姐。” 李璧华呆住了。 高阳却露出了古怪的笑容,阴森森的说:“果然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生。华儿,你现在知道后悔了么?” 李璧华抬眼望着高阳,泰然自若的说:“师父你错了,华儿如今只有开心,怎么会后悔。”说罢又闭上眼睛,枕着倾城的肩膀,嘴角果然露出了醉人的笑。 高阳深吸了口气,眼中凶光笔露:“小子,你到底给华儿下了什么迷魂药?!” 倾城摇头笑道:“仙师误会了。我和华姐姐发誓同生共死,你不准她跟我在一起,那就生不如死,不如干脆死掉,反正总归要死,我杀了她,然后再自尽,黄泉路上做夫妻,也比活在世上咫尺天涯好百倍。” 李璧华听得泪流满面,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高阳听罢,不怒反笑:“自杀?嘿嘿,你以为自杀就完了?你死了,老夫也能把你魂魄召回来,尝尽五毒炼魂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倾城不为所动,淡然道:“仙师息怒,且听我一言。刺杀黑星的是我,华姐姐并不知情,仙师要报仇,我无话可说,只希望仙师放过华姐姐。” 高阳仰天长笑,那笑声恍若九天龙吟,绕空盘旋,经久不歇。 “好小子,念在你一片痴情,我不会为难华儿,不过——你可就没这个福气了!” 倾城松了口气,冲李璧华微微一笑,收起魔剑,朗声道:“要杀要剐,全凭仙师处置。” “老夫不屑欺负后辈!”高阳戟指倾城,沉声道:“给你三天时间逃命,三天之后,老夫开始追杀,哪怕你跳到天涯海角,也要取你首级!” 倾城冷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先走一步了!”低头在李璧华唇上深深一吻,低声道:“华姐姐,后会有期。” “记得去找迦林仙人!郎君,我等你……”李璧华再次含泪叮嘱。 倾城点头一笑,策马朝着南方飞驰而去,转眼就消失在风雪中了。 骏马星夜奔驰,从黎明到黄昏,倾城也不知赶了多少里路,马已累得虚脱,雪原却依旧朝着远方伸展,一眼望不到边。 雪地上了无人烟,路也没有一条,若非落日悬在天边,就连方向也模不清。倾城又累又饿,心想,再跑下去人受得了马也撑不住了,毒仙师肯夸下海口,定是料到雪原广阔,马力毕竟有限,即便让我三天,也不难追上。 转念一想,又高兴起来,自言自语的说:“高阳老头,这遭你可失算了。”说罢腾身下马,轻抚着马儿汗浸浸的额头柔声说:“乖马儿,我要飞到天上去啦,你就慢慢的往前走吧。往后你就是自己的主人,喜欢去哪里就去哪里,要是想家,就回碧螺谷找华姐姐,可要小心,别叫坏人捉去哦。”说着抛开缰绳,在马臀上拍了一掌,那马便打了个响鼻,踏着碎步朝南去了。 倾城自己则展开朱雀之天翔,迎着落日飞去,夕阳含山,雪原寥廓,夜幕笼罩了大地,倾城借着最后一线天光,调转方向,振翼朝南飞去。有了这番波折,倾城相信,等高阳追上马儿知道上当后再掉头时,已经不可能再追上他了。 夜里起了风,冷如刀割,快天黑的时候下起雪来,半夜里又掺进小雨,雪伴着雨,刺骨寒心。一开始倾城还记得方向,他知道迦林江在南方,过了江,再往南就是帝国了,心想,就这样一直飞回家去该有多好。 不知飞了多久,方向感就渐渐模糊了,天一直阴着,连颗指路的星也不见,他迷路了,越飞越心虚,甚至开始怀疑又飞回碧螺谷了。他在风中展开翅膀,悬浮在黑涔涔的天幕下,大地也是黑茫茫望不见边际,在地上的日子里总觉得天并不高,真的飞到空中,才真正明白天永远在头上,现在,大地也远离了自己,他空荡荡的挂在天地间,就像心空荡荡的挂在胸膛里。 天稍稍放晴的时候倾城降落在一处丘陵地里,远远看着一处院落,并不甚大,门前两株衰柳,影子被月光映射在地下,碎阴满地,显得十分幽静。一个老妇人担着水,一手拄着拐杖慢慢的走。 倾城口干舌燥,就追上那老妇人:“婆婆,你住在前面吗?我帮你担水吧,” 老太婆默不作声的看着他,鸟爪样的手紧攥着拐杖。 倾城讪笑道:“我就是想讨口水喝,我不是坏人哪。” 她微微点了下头,昏黄的眼睛里闪出一抹异样的神采,兴许是被倾城打动了,她慢慢的蹲下身子,卸下了胆子。她裂开嘴冲倾城笑的时候掉光牙齿的嘴唇像一口黑洞洞古井。 老太婆指着那座庄院说:“就到那里吧。” 老太婆走在前头,倾城挑着水紧跟在后面。天昏沉沉的,没有风,垂柳静悄悄立在那里,像一对纸剪的窗花。 “老婆婆,前面是什么地方,去迦林江还有多远。” “哦哦,迦林江啊,远着哪远着哪。” “迦林仙人住在江边吗?” “我家里还有些青麦饼子、红苕干和新酿的米酒,你要是不嫌弃,就住一晚吧。 迦林江啥的,你去问俺闺女吧。我老糊涂了,不中用了。我现在还能担水,将来水也不能担了,就光剩下享福了。呵呵……可是,活不活得到那时候啊?啊,你说是不是啊?现如今这世道,小地方也不太平,路上好端端走着,不定遇见什么希罕事,强盗,土匪,妖精,没有我没见过的……”老太婆絮絮叨叨的说着,忽然回头冲倾城露出古怪的笑容,“嘿,你这个小把戏!”这地方老人叫坏孩子小把戏。“小把戏,你是不是厌烦我这个老太婆了啊?你不想听我唠叨对吧?” 倾城笑道:“怎么会,说吧、说吧,我喜欢听。” “哦哦哦~好孩子啊,好孩子,你跟我孙子可不一样。”她说,“我那孙子,糟糕透顶!她说,现在连小孙子也不喜欢听我讲故事了,他小时候可喜欢着哪,哈哈,可是现在不听了,我说什么他都对着干,他越来越不象话了,他还想把我活埋了呢!哼哼——”老太婆用力的敦了一下拐杖,凶狠得说:“幸亏我还有这根棍子,我揍了他,狠狠揍他,我把它脑浆子都打出来了。” 一只鸟飞过来,蹲在柳树上寂然不动了,仿佛原本就长在上面似的。倾城认出是夜枭,啊的低叫了一声,吐了点口水在指头上,糊住眉毛。老太婆好奇的看着他。倾城往汗巾上撒了一点水,也给老太婆糊了眉毛。老太婆嘎嘎笑起来,疵着牙说,“小把戏真有意思。” “嘘——别大声。”倾城一本正经的说,夜猫子数眉毛,数清了就勾魂。 老太婆不屑的瞅了那夜枭一眼。“丑东西、哼!上回我打我孙子,她说,他挖了个坑,说是把针线盒掉进去了,骗我。下去拿吧,我就下去了,小把戏在上面埋土,被我一把抓住脚腕子——她伸出苍老干枯的鸟爪在空中猛地一抓。我把他拽下来,一顿好打!打得脑浆子滋溜溜地冒……” 呱!夜枭突然叫了一声,忽闪一下翅膀,像是要飞走了。 老太婆停住脚步,倾城也停下来,四字眼睛静静瞪着夜枭,夜枭睁着一只琉璃黄地眼瞪着两个人,等了许久,夜枭疲倦地闭上了那只眼,缩紧翅膀,似乎打消了飞走地念头。 “呸!”老太婆瞪了那夜枭一眼,以一个比喻结束了关于她和她小孙子的故事。“我狠狠的打他,打的他脑浆子都冒出来了,就像一滩鸟屎!” “婆婆,到家啦!” “嘿嘿,到家啦,歇歇吧。” “不忙,水缸在那儿?一鼓作气!” 倾城把水担进厨房,倒进一口红漆大缸。 老太婆揭开锅盖,端来一屉冒着热气的青麦饼子红苕干,还有一小碟切开得腌蛋。 “嗯~好香哦。”倾城皱着鼻子深深吸了口气,幸福的笑起来。 老太婆站在水缸旁的角落里,目光闪烁不定,干瘪的腮帮子忽然鼓了起来,像两个皮囊。 “婆婆,我自己倒水了。倾城操起瓢去缸里舀水。” 啪! 拐杖打中手腕,从黑暗中弹出来。 水洒了,溅起一地惨绿的火星。 水瓢咯罗罗的翻滚着,倾城手腕火辣辣的痛,拐杖静悄悄的倚在水缸旁,老太婆不知去了哪里。一只黑皮癞蛤蟆趴在锅台上,一闪,跳到窗外去了。 (第十一集 完) 第一章 蛊精幻罗 倾城找不到老太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个红衣人,拉着他的手说:“跟我来吧。” 是个年轻的女人,笑得很妩媚,丰腴得身材充满了诱惑。 倾城跟着她进了一处厢房,看到干净舒适的床铺,立刻忘了一切担忧。女人微笑着问:“今晚你就住在这里,还需要别的什么吗?” 倾城老老实实的说:“我还没有吃饭,饿得受不了,另外还想洗个澡,换件干净衣服。” 女人不一会儿送来了热水,倾城洗澡的时候,她带走了他的脏衣服,送来了丰盛可口的饭菜。 倾城早就饿坏了,刚一动筷子,阿修罗魔剑锵锵的响起来,不由一愣。闻闻那菜,竟散发出腥膻的气味,于是只吃了两碗白米饭。 填饱了肚子,倦意上涌,钻进被窝,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好梦正酣的时候听见有人开门走进来,睁眼一看,那红衣少妇站在窗前,笑容暗示着一次旖旎的艳遇。 倾城心想这里事事诡异,还是早走为妙,于是故意误解了她的来意,笑着问:“我的衣服干了吗?” 女人愣了一下,媚笑道:“我这就去拿。”果然捧着一只木盆回来,衣服都已经洗干晒好,整齐的码在盆里。 倾城结果木盆,穿了道了声多谢,就要走。 女人把他拦住,冷笑道:“这就走了?良宵苦短,公子就不想做点比赶路更有趣的事儿?” 倾城笑道:“对我来说,赶路就是最有趣的事了。” 女人一把夺下木盆,寒着脸说:“你占了我的便宜,就像一走了之?要么就留你的人,要么就留下你的命!” 倾城禁不住笑道:“可这并不是我的要求啊,是你自愿招待我的。” 少妇怒骂道:“你脑子里进水了吗,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说把手一挥,那只洗衣盆劈头盖脸砸过来。倾城手腕被什么刺了一下,钻心的痛,匆匆一瞥,只见那盆里爬出了数以百计的蝎子,小的有如米粒,大的足有尺长,恶形恶状。 倾城大吃一惊,慌忙展开朱雀之天翔,飞上屋梁。少妇在下面气得破口大骂,吹起口哨,驱赶蝎子往屋梁上爬。倾城拔出魔剑,血光一闪,群蝎仿佛遇见天敌,调头狼狈逃窜,再也不听少妇使唤。少妇也被阿修罗得血光镇住,捂着脸逃出门去。 冷风无声无息得吹来,倾城打了个冷战,朝风吹来出望去,天窗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一张稚气的圆脸倒挂在天棚上。 “喂,上来。” “为什么要上去?” “你没处去了。下面全是蝎子,嘿嘿,怕了吧。” “你认识那女人 ?[-99down]” “那骚货是我娘。”少年满不在乎的说。 “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娘,太不象话了。” “你他妈以为你是谁啊?还教训我……装什么正经,你还不是占了她便宜!” “当然没有。”倾城苦笑道。 “没有不沾腥的鱼!”少年故作深沉的说,“别罗嗦啦,你到底上不上来?实话跟你说,你不上来就只有死路一条,我爹快回来了。我娘弄上手的男人都被他杀拖进磨房混着豆子一起磨成豆腐啦。嘿嘿,人肉豆腐,香着哩。喂-你到底上不上来?”说着,少年作势关窗。 倾城走到天窗下,仰头望去,天空瓦蓝瓦蓝,没有一丝云彩。他伸手扳住窗子,用力向上一撑,突然又跳了下来。 一道寒光贴着头皮掠过,倾城猛一提气,纵身飞了出去。少年手里握着一把十字镐,恶狠狠的望着他。 倾城劈手抓住镐头,少年咬牙切齿,死死攥着镐柄,不肯放手。 倾城上前一步,少年退后两步,倾城手腕一沉,少年趔趄跟上两步,脑门绽起了青筋。 倾城淡淡的说:“如果我突然松手,你会摔的很惨。”少年阴骘的盯着他,眼里藏不住惊惶。 “你想拿那玩意杀我?”倾城冷笑道。 “不信你伸出头来试试!” 少年恶狠狠的说。 “我伸出头来你也打不着,杀人要用剑,如何,不想看看真家伙?”倾城倒持阿修罗递给少年。 少年舔舔嘴唇,目光倾城与阿修罗之间摆动的同时,手指触到了剑柄,随着剑锋滑出剑鞘,一道红光喷射而出。少年大叫一声,掉头就跑,红光追上了他,只在颈子上一绕,人头便飞过了庭院,落到墙外去,身子又奔了两步,才颓然倒下,合着一腔子血滑下去。 少年的尸体摔在场院里,滚了一滚,化着一条青蛇。 阿修罗也随之掉下去,倾城只得提着空鞘飞下去拾,一走近,青蛇忽然化着一道碧光,直射进天穹里去了。 倾城仰面观察许久,若有所思的叹了口气。低头再看,阿修罗却也不见了,想是被那碧光掳走,不免又添烦恼,一直以来,他都靠着阿修罗的凶魔之气克制毒虫妖魔,现在没了剑,该怎么办才好呢。 事到如今,只有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急匆匆的走着,无意间看到院墙旁的草丛里流出黑褐色的液体,近前一看,竟然是血。 红衣少妇趴在一丛繁星花后,好像睡着了。头上开了个大洞,血已经凝固成黑色的胶块了。 倾城捂着鼻子走开,眼前浮现了少年挥舞十字镐的形象…… 在少年摔下来的地方仔细检查,果然找到一个小布袋,被红衣少妇夺走的面具和钱都在里面。 倾城把布包拣起来,心想,这家人个个杀人不眨眼,不是疯子,便是妖精。 突然,一只大手自背后伸来,按住了他的头。 倾城眼前黑黑的,只见两条粗壮的腿矗在面前。 那人揪住他的头发,朝着墙壁一送——乒!重重撞了一下,眼冒金星。砰!又是一下,接着,两下,三下,四下……倾城数不过来了,血像洗澡水似的哗啦哗啦流下来,他昏迷一阵,又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躺在一盘水磨里。 那打昏他的汉子正踏着一块石头磨刀,磨得火星四溅。 倾城壮着胆子问:“你想把我怎样?” 汉子头也不回,冷冷得说:“割断脖子,放血,磨成酱,掺上豆子做豆腐。” 倾城听得牙齿打颤,强忍着恐惧讪笑道:“别开玩笑,人肉是酸的,不好吃。” 汉子饱含恶意的笑道:“待会儿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开玩笑了!我老婆也是别人能动的吗?” “是你老婆勾引我!” “都一样啦~”汉子推心置腹的说,“你想想,反正便宜也占了,谁勾引谁不都一样?你马上就变成豆腐了,想这么多闲事干什么。” “我根本没碰你老婆啊。” 汉子顿时警惕起来:“你为什么不碰她?你嫌她丑?你他妈还敢嫌我老婆丑?你个要死的人了居然还敢嫌我老婆丑!” 倾城忙辩解道:“我没有……我是说,我没有碰你老婆,所以我没有对不起你。” 汉子翻着白眼说:“你不碰我老婆关我鸟事。我还没碰你妈呢,是不是我也很对得起你?” 倾城懊恼得说:“你刚刚不是还在为你老婆抱不平,怎么一转眼就漠不关心了?” 汉子说:“反正你们事都办了,我还能怎么着?难道我因为你说你没上我老婆就不把你当奸夫?你们干那事时我有没在旁边看着,我凭什么相信你没撒谎。” 倾城恨恨得说:“你真正该杀的是你老婆,不然你就戴一辈子绿帽子吧!” 汉子很坦然的说:“我老婆不勾引男人,我又哪里会天天有肉吃?两全其美的好事,你怎会想不通?真是傻瓜。” 倾城目瞪口呆,好一会才说:“你别磨刀了,杀人要活杀,味道才好。” 汉子笑道,你倒象个行家。行,听你的!说罢过来推磨。那片小山似的磨盘骨碌碌的朝着倾城迫近,只消往身上一滚,准成肉泥。 倾城忙说:“别忙推磨。我再教你个法子。你去寻些醋、青盐……还有硝石,推磨之前撒在我身上,磨出来的酱就不带屎尿气。” 汉子笑道:“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屎尿的确讨厌……行!听你的——反正你也跑不了。”说罢寻来绳子,把倾城紧紧捆在磨盘上,晃着膀子出去了。 倾城挣扎着弯下腰,用嘴叼出藏在怀里的黄金匕首,想割断绳子。 一个秃头老人背着手踱进来,在他面前站定,劈手把匕首夺下来,见是黄金打造,又锋利无比,鱼泡眼中闪着贪婪的光。 倾城茫然的看着他,忽然说道:“老伯,只要你割断这条绳子,我可以送你一百把同样的黄金匕首。” 老头眼睛一亮,似乎怦然心动,略一踌躇,又摇头道:“我放了你,我女婿会宰了我。” “你怕你女婿?” “唉,你不知道啊。在这个家里,谁都看我不顺眼!”老人哭丧着脸诉苦说,老婆对他漠不关心,女婿不给他好吃的,豆腐人肉都自己吃,光剩下些豆腐渣喂它,让我睡牲口棚…… “真把我他妈的当猪喂!猪也没我苦哇,猪至少不用天天推磨!” 又说,女儿不是好东西,天天就知道沟三搭四,偷他的钱,小孙子也不听话,小小年纪脾气暴躁,管他不听,打他还要还手,总之,混帐王八羔子。老人说,这个家我算是待不下去了,真想离得远远的啊。 倾城说:“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呢?你要是想走的话没人会阻拦你吧。“ 老人苦着脸说:“我也想啊,年轻人,可是我能去哪儿呢?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腿脚不灵便,走不动路啊。” “咱们一起走吧,我们可以坐马车,实在不行我背你也没问题啊。” “说得轻松,可是……我女婿……” “你怕他?” “放屁!他婆娘是我赏他的他敢把我怎么着!” “就是啊,你要怕了他,一辈子也休想离开磨房,你推一辈子磨,也捞不着过一天好日子,何苦来由。” 老头圆瞪着眼珠,吭哧吭哧喘粗气。好一会,他突然掏出匕首,在磨盘下面划了几刀,看也不看倾城一眼,匆匆回牲口棚去了。 汉子回来了。 硝石、青盐、醋……一样样的撂在倾城面前。 汉子傻兮兮的笑了一阵,便要推磨。倾城眼睛直直的看着他。汉子推推那磨,没有动,嘟囔了一句脏话,冲牲口棚吼道:“老不死的,出来推磨!” 喊了三遍,老头不出来,汉子脸色铁青,愤愤的冲进牲口棚。 过了一会儿,汉子灰头土脸的出来,想是没有找到老头,只得自己动手。挟怒之下力量竟然大增,奋力一堆,磨盘咯吱咯吱转动起来,眼看着黑森森磨石朝着自己压过来,倾城的心几乎停止跳动。 一连串细密的断裂声揭晓了突变的序幕,磨盘宛如脱缰的疯马,呼隆一声从台上掀下来,巧之又巧的砸在汉子背上,倾城看着他猛然矮了半截,只剩下一颗胀满血的赤红的头颅还悬在磨盘上方,然后就一寸一寸的逐渐矮下去,终于变得像被踩扁的青蛙般不堪了。 倾城挣脱绳索的时候,看到老头贴着墙角蛇行过来,双手握着黄金匕首瑟瑟发抖,仿佛一只受惊的家鼠。 倾城竟自走过去,夺了匕首,走到那汉子跟前,在他脸上划了一刀,一股血箭应声喷出,持续而坚挺的喷着,像一眼暗红的泉。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儿子!” 老人盘着腿坐在炕头上,一面抽着旱烟,拍着大腿说:“儿子,我救了你的命,不然你就被俺女婿磨成豆腐啦。儿子,你快给你爹温四两酒,炒两样菜,你爹要喝个酒舒坦舒坦……” 倾城说,虽然有点不高兴,还是把锅里的饭菜热了端来。” 老头瞪着眼睛说:“你就给我吃这些?” “大冬天的,哪有新鲜东西,你就凑合吃吧。” 老头拍着大腿骂他,大抵是玄武土话,反正听不懂,倾城就当没听见,直去吃饭。 老头见他不理,竟大哭起来,骂他忘恩负义。 倾城无奈,只好说,“你想吃什么,我出去想办法找总行了吧?快别哭了,一大把年纪也不害羞。” 老头不哭了,拉着倾城的手说,这才是好孩子,不枉老子救你一命。他居然自称老子了,倾城越来越生气。老头抓着倾城的手嘿嘿的笑,那笑容十分可疑,倾城情不自禁的联想到一种多足昆虫,心里一阵恶心,忙抽回手来,再也不想看他。老头擦擦鼻涕,笑嘻嘻的说,“我也不难为你,大冷天的,下酒怎么可以没肉?你去外面寻个过路的,弄进来磨了,做道人肉豆腐给我下酒。” 倾城说,“我不是你女婿,不会做豆腐。” 老头拍着秃顶叹道:瞧你长得像个小仙女似的,不料笨得出奇!算啦算啦,没有豆腐也罢,去把我女婿身上割两片肉,烤来下酒也是好的。 倾城默默走出去了,推开磨房门一看,汉子的尸体不见了,磨盘下压着一条黑褐色的蜈蚣,两米多长的身躯死而不僵,密密麻麻的爪子在血泊里痉挛、抖动,倾城一阵恶心,掉头跑开了。 大半个时候后披着冰霜回来,老头已经醉的两眼通红。 “肉呢?” “没有。” “混帐!” “外头好大雪,半个人影也没有。” “没有人、没有人……猫啊狗的也行呀。” “统统没有。” 老头从火炕上跳下来,提着酒瓶子追打倾城。自然是追不上的,只得骂骂咧咧的独自回来,接着喝酒。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倾城抱着一个油渍渍的纸包回来。老头放下筷子,落在纸包上的目光好似两根钻头。 倾城打开纸包,摆在桌上。香气和着白雾升腾起来。是一只烤鸡模样的东西。 “趁热吃吧。”倾城说。 “哪儿来的?”老头警惕的问。 门外柳树上。倾城告诉老头,原来树上有只猫头鹰,现在没了。 老头啃吃猫头鹰的时候,倾城暗自发愁。这老头太难伺候了,今天吃了猫头鹰,明天再想吃肉,可怎么办呢?吃饱喝足后,老头一脚踢开饭桌,醉醺醺的说,“我要睡了,你把碗筷收拾了。” 倾城只好去洗碗。在淅沥的水声里听见老头叫他去睡觉,老头像只螃蟹似的伏在炕上,嘿嘿干笑道:“这里暖和,你就在我边上睡吧。”倾城擦干湿漉漉的手,径自去外屋睡了。 半夜里惊醒,仿佛有双绿油油的眼珠悬在额上,一串粘糊糊的丝落下来,梦在脸颊上,仿佛远方的思念,梦里无不不在,伸手去抓,就醒了。 这家人没养鸡,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倾城洗漱妥当,又收拾了行李,准备好饭菜,这才去叫老人起床。好不容易弄得他睁开了猩红的醉眼。 “老人家,起床了。” “干什么?” “天色不早了,该起床上路啦。” “上什么路?” “去迦林江。” 老头怪怪的看着倾城,仿佛他脸上写了字。 “昨天不是说好了一起去迦林江对面的吗?你还说要做我的向导……” “省省吧我的儿!”老头不耐烦的说,“昨天是昨天,啊,今天是今天。昨天想过江不假,可现在我又不愿意去了。为什么?女婿女儿老婆孙子都不在了,没人欺负我了,干什么还要走?在家里多自在。” 倾城的脸渐渐变红了,仿佛染了淡淡的胭脂,眼睛也洇了薄薄一层水壳,成了半透明的银白色。 老头喝道:“站住!你想去哪儿?你想自己走?嘿嘿,没门!我救了你的命,你就的伺候我到死,你老子我还在这儿你就哪儿都不能去!” 倾城转过身来,冷漠的望着老头。 “我明白了。你活着我就哪儿也不能去。” 倾城提着行李出了门,老头阴森森的凝视着他的背影,没有阻拦。 蜘蛛网。 大门上布满了棕色的蜘蛛网,倾城出不去了。他的目光顺着蜘蛛网爬上去,爬到天上。瓦蓝的天空被切成支离破碎的六棱形碎片,他现在知道自己被包围在弥天大网中。 倾城回来的时候看到老头冲他得意的笑,于是也换了他一个优雅而美丽的微笑,仿佛唇角燃起了冰冷的火焰。 下午阳光很好,倾城飞上屋顶,在半溶的积雪里找到了那把十字镐。 老头趿拉着鞋走出来,冲庭院里吐了口痰,仰着脸问:“你在上面干啥?” 倾城举着十字镐给他看。 “你想拿那破玩意干啥?杀我?嘿嘿,别做梦了,那破玩意只配刨粪!”老头说,“你快下来吧,那玩意杀不了人,你是不是想在我头上刨个坑?” 倾城就是这样干的。 老头死后,尸体迅速缩小、变形,成了一只绿皮大蜘蛛。倾城丢掉染血的镐头,进厨房寻了一只芦柴棒,点燃,举着朝门外走去,一路点燃了柴火垛、磨房和探进院墙的柳树。蜘蛛网黯淡无光,美丽的红棕色已经消退,大片大片的被风吹走,露出了完整的天。倾城回头凝望烈火中的庄园,心想,火烧得这样猛,我为什么还是冷? 回过头来再看,横亘在面前的是一片白得刺眼得雪岭,山下,碧螺谷里人来人往,箭靶状的庄园静静座落在山谷中央,嘹亮的号角随着罡风飘到山上来,那是箭楼里的警卫在换岗。 绝岭之上,黑袍老人负手卓立,仿佛一尊冰雪铸就的雕像。 倾城终于知道,他还是没能飞出高阳的手心。千辛万苦昼夜逃亡,到头来脚下还是碧螺谷,他在迷梦中走过了千山万水,遇到了老人青年和孩子,其实他一直在原地踏步,他的一切遭遇都只是毒仙师实现安排好的梦中戏。 高阳转过头来,冷冷看着他。倾城瞬时陷进了冰窟,浑身不自在,却又挣脱不了他的视线,仿佛被一双手勒住了喉咙,只消高阳一眨眼,脖子便会应声折断。高阳没有眨眼,倾城甚至怀疑他本就是雪山的一部分,直到高阳开始说话,他才知道这个可怕的老人早就看穿他的底细了。 高阳忽然笑道:“你把缠绵悱恻散当水喝,太浪费了。” 倾城苦笑道:不是我愿意浪费,人家太客气,我不好拒绝。要是你舍不得,可以从我身上拿走。 高阳笑道:“缠绵悱恻散不是毒药,出了蓬莱玉枝无药可解,就算我有玉枝,你认为我会用在你身上吗?” 倾城摇头苦笑:“那就是更大的浪费了。” 高阳笑道:“你还挺有趣,你不怕死吗?” 倾城说,我怕死,你会因为我怕死就不杀我吗? 高阳摇头道,“你走吧。” 倾城狐疑的望着他。 “从蛊精幻罗里闯出来的人三百年来你是头一个,我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 “蛊精幻罗……难道我遇见的一切,果真是你变出来的假相?”倾城半信半疑的问。 高阳莞尔一笑,从宽大的袍袖里探出右手,保养得体的手指修长白皙,整齐的指甲闪着淡绿色的幽光,那是翡翠石的色泽。 虚空一招,高阳右手五指渐渐伸长,变粗,成了五条细小的人偶模样,言笑款款,作揖拱手,恍若真人,倾城仔细一看,正是先前遇见的老妪、男孩、妇人、壮汉和老者,在高阳掌心内又恍恍忽忽的浮现了一幢庄园,掌纹的阴影耸立起来,成了垂柳模样……那老妪看到倾城,竟伸着颈子冲他挥手微笑,又转身面向高阳跪拜,仿佛在替倾城乞求什么。那四个也冲了上来,推开老妪,跪在高阳面前指天划地,时而朝倾城头来怨恨的一瞥。 高阳哈哈一笑,一翻掌,庄园柳树遽然消失,男女老少也都化着绿光,钻进指尖去了。倾城猛然醒悟,那老少五人就是高阳的蛊精,那绿光,想必就是李璧华所说的“碧血剑”了。 目睹了这一切,倾城心中五味杂陈,从前自以为了不得,今日见了高阳,才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由有些心灰意冷,喟然叹道:”诸般色相,本是无常,仙师掌上有乾坤,在下服了,事到如今……”他本想说“只求一死”,却因突然发现了高阳目中流露出的失望之色及时收声。“仙师,假如把你换做了我,你会选择再一次逃亡吗?” “把我换做你?太可笑了!”高阳居然也会笑得很慈祥,这大大出乎倾城的意料。 “你有你的人生,我有我的人生,所谓的易地相处、将心比新,不过是愚者一厢情愿的幻想。每个人掌心都有一个世界,你的力量有多大,那个世界就有多,么大,我能掌握你,你不能掌握我,这就是现实,想让我明白你的心情,除非你能掌握我。你的剑,拿回去吧!”袍袖一卷,阿修罗魔剑化着一道红光,贯入倾城腰间的空鞘。 “在下明白了,多谢仙师指教!”高阳一番话激起了倾城的雄心,展开羽翼,义无反顾的飞向铅色的天空。 高阳忽然仰头喝道:“往南飞,迦林江畔见!” 他那毅然决然的神采震撼了倾城的心,他不相信那是为了他,一个无名晚辈,放射出如此强大的战意。 第二章 迦林仙人 初春的草原最嬗变,一连两天,白天下暴雨,晚上大风雪,连续飞行两昼夜,朱雀之天翔结了厚厚一层冰甲,不能再飞了。 倾城漫无目的得走在草原上,这种天气里他找不到同路人,荒无人烟的原野上看不见人烟的痕迹。连续两天,他没有找到一口可吃的东西,可与内心相比,肉体的疲劳与饥饿实在算不上什么。草地变成了泥淖,上一脚陷进去,下一脚就可能被冻在冰泥里,再也拔不出来,好心牧马人邀请他去他们的帐篷里避雨,可他不去,他知道自己只有三天时间,他不能浪费在温暖的帐篷里。 路过狮族部落时一位好心的老大娘问他去哪里,她说东方来的孩子,你急匆匆的是要往哪儿去。 他张开龟裂的嘴唇,却发不出声音了。他不知道自己严重缺水,声带已经受伤了。 他痛苦的捏着喉咙,干巴巴的说:“我想回家。” “你长了黑头发和黑眼睛却要去南方找你的家,你是个可怜的傻孩子。进来吧,喝碗酒耽误不了你的行程。” 倾城没进她的帐篷,两个男孩从她身后爬出来,冒着雨把盛满淡黄色青麦酒的羊角袋塞进他怀中,他们要眼睁睁的看着他喝下一角酒才肯回去。倾城分别抚摸了他们的光头,就在雨雪交加的草地上把一口袋烈酒吞下去了。 烈火在他胃里燃烧,他感到自己快要快爆炸了。他把干瘪的酒袋还给男孩儿们,男孩儿们的笑声证明他们把他当成自己人了。倾城也学着他们那样哈哈大笑,拍拍他们的脑袋把他们撵回帐篷里去。他对老大娘说,“谢谢你,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我一点也不冷了,我要上路了。” 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经变得像个男人,他对自己说,我已经二十二岁了,二十二年来第一次像男人那样说话,这威风凛凛的感觉使他忘记了命运的折磨。 一个轮廓出奇清晰的闪电从天空背面跃出来,东方的天际龟裂成厚实灰暗的碎片,闪电就在碎片间瑟瑟游走,给天穹镶上了银色的花纹。 倾城朝着打闪的方向飞奔,拂面而过的风带走了他身体里的灰尘与杂质,他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游荡在玄武大草原上空千万年的神秘魔力注入他的体内,安抚了焦灼混乱的心灵。 倾城睁大眼睛凝望天边,向未来投去惊鸿一瞥。山路到了尽头的时候他已置身千尺孤峰,滔滔水声压住了咆哮的风雪,一道银龙在崇山峻岭间迤逦而行,泛起白沫的河水里漂着浮冰,每到峰回路转处,万匹奔马般的惊涛便冲天而起,波光潋滟冰屑横飞。 他像个走进童话世界的孩子那样兴奋的手舞足蹈,展开朱雀之天翔,接着风力飘下山崖,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气流牵引了他的身躯,那温暖博大的感觉与风雪决然不同,倾城感到它在吸引自己,象根无形的绳子,要把他带到某个地方去。 倾城想象自己变成了风筝,正被一个莫名的生物操纵,现在它要收回风筝了,它也许是一个栖息在江中某个魔力漩涡中的水妖,在吐纳气息的时候顺便捕捉鸟雀当食物;也许是在风雪中修行的秘宗喇嘛,倾城的闯入打扰了入定,恼怒之下决定惩罚他;更可能是高阳的把戏,深不可测的毒仙师已经先一步来到了江畔,等待他的自投罗网…… 倾城奋力挣扎,可与那道温和的气机相比,他的挣扎好比蜉蝣撼大树。忽然一股绝大力道自背后袭来,要将他拉回岸上,回头一看,白发黑袍的高阳卓立江畔,遥遥的招了招手,自己就不由自主的倒飞回去。 倾城大惊,本能的吸了口气,猛力朝着那气机飞去,僵持良久,竟然挣脱了高阳的控制。 身子骤然一轻,随着那气机飞向江对岸,落进一个碧草如茵的峡谷。带他来此的气机凝结在峡谷上空,成了一座透明的结界,阻止风雪侵入。紧追不舍的高阳也被挡在谷外,苍鹰般悬在高空,成了一个黑点。 倾城落在草地上,举目远眺,只见山谷内遍植青松,郁郁森森,密林深处露出一角佛塔,远远的传来诵经声。 眼瞅着天色将晚,心想,说不定那佛塔就是迦林的隐居之地。于是朝着佛塔那方走去。 忽听身后一声厉吼,狂风扑面,一头吊睛白额的猛虎从树林里跳出来,扑到跟前。 倾城闪身拔剑,却听那猛虎腹中竟然发出了人言:阁下可是天香君叶倾城?听嗓音像个小男孩。 倾城一愣,警惕的反问:“你遇见每个人都这样问吗?” 那老虎发出一阵笑声,说道:“阁下有此一问,定是倾城殿下无疑了。请随我来,我家长老等候多时了。”说罢径自朝佛塔走去。 落到这般境地,倾城反而见怪不怪,也不多想,跟着老虎进了塔。 七层宝塔,倒有六层是香烟缭绕的佛堂,金刚、力士了、罗汉、菩萨一应俱全,佛像虽小,雕工却无比的精致,倾城看得流连忘返,看得多了,不觉有些奇怪,心想,这些佛像似乎都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特别是观音像,最是传神,眼角眉梢总有些似曾相识,想来想去,居然想到了雷泽基地里雷仙子娥眉的巨型雕塑,越看越像,对主人的身份已经猜出了七八分。 到了顶层,迎面就是一张香案,放着一卷经书,龙文鼎冉冉升起香烟,没有供品,也没有佛龛,香案上方悬着一张水墨中堂,远景是群山,近景是端坐松下翻阅经书的老人,仙风道骨,栩栩如生。 倾城举目四望,没有半个人影。便在蒲团上跪下磕了三个头,必恭必敬的说:“晚辈叶倾城拜见长老,不知长老引晚辈至此有何指教。” 连问了三次,没人回答。 倾城又磕了三个头,说道:“都怪晚辈来得匆忙,错过了拜见长老的福气,晚辈还有个约会,假如有幸生还,再来聆听长老教诲。”说罢又磕了三个头,起身朝门外走去。 那口吐人言的猛虎忽然扑了上来,拦住他的去路:“你好蠢!现在出去岂非自寻死路?高阳也是你惹得起的人么!老老实实呆着吧,外头自有长老料理。” 倾城笑道:“小仙童,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与高阳仙师有约的人是我,怎么可以让长老代为出面?在下怕死不假,可也不愿落个失信于人的恶名。”说着就往外走。 那猛虎自然不肯放路,倾城只好朝窗外飞去,只听身后风声大作,猛虎扑了上来,一口咬住他的脚踝。 “阿难—不许放肆!”空中响起威严的喝声。 猛虎忙放开了倾城,越过香案,朝挂在墙上的水墨画扑去。倾城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墙壁里,画面上却多了一头斑斓猛虎,温顺的偎依在老人身旁。 只见画面无风自动,画上老人放下经书,从倾城微微一笑,抬腿从画上走了下来。 倾城忙上前施礼,却被老人抬手拦住。 “殿下是娲皇上师和神?圣?平先生的门下,论起辈分,老朽还要叫殿下师叔哩。” “不敢当、不敢当!长老莫要开玩笑。长老救了在下性命,还没有道谢,怎么可以免礼。” “呵呵,前次谒见先生,谈起殿下来先生赞不绝口,今日一见,果然钟灵毓秀神惊才绝艳。当日先生托我救助殿下超脱劫难,当时听了,我还有些不信,心想天下谁人敢惹先生门生?真是不知死活。不料那不知死活家伙竟是鄙师弟,真叫人哭笑不得。难怪先生有此一托,果然料事如神。” 一席话说得倾城发呆,猜不出他口中的先生究竟是谁。 正想着,肚子不争气的呱呱叫起来。迦林仙人微微一笑,击掌道:“阿难,还不快奉茶待客。” 老虎阿难从画上跳了下来,就地一滚,竟成了一个童子,披着一件虎皮褂子,眉清目秀,十分可爱。 倾城吓了一跳,心道,“原来是个妖精!” 迦林仙人笑道:“阿难是老朽做的木童子,并不是妖怪。”说着探出手指,轻轻扣击桌子,笃笃声响中,阿难伏下身来,体内一阵机括响动,顷刻间变成了那只吊睛白额的大老虎,再一击掌,老虎一跃而起,又变回了童子。 倾城仔细一看,果然是个木头雕刻而成,不过外面披了层虎皮,经过了迦林仙人巧夺天工的双手,竟被赋予了生命,言谈举止与真人毫无分别。 不一会儿,阿难端来一个托盘,一阵香味使人馋涎欲滴,倾城一看,原来是一盘五香酱肉,一道素味口蘑,一盘炸鸽,一味香油鸽蛋。虽然尚未入口,看到菜的情况便知道那是色香味俱臻绝顶,另有一壶蜂蜜色的陈酿,倒入翡翠杯中,激起细小的漩涡,香气飘然开来,心旷神怡。 迦林邀请倾城入席上坐,自己却不动酒菜,只是看着倾城狼吞虎咽。倾城不好意思的停下筷子,说,长老怎么不吃呀。 迦林笑道:“老朽避谷百多年了。这些菜肴都是按照昆仑风味炮制,可还合殿下口味?” 倾城连声说好吃,心想,他连我是昆仑人都知道,难道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窗外红日西斜,暮色昏沉,三两倦鸟归巢,五条绿荧荧的流光从天上落下来,在窗外飞来飞去,彷佛鬼魅的眼睛。 倾城放下筷子,警惕的道:“长老,是高阳的蛊精。” “我那师弟贼心不死,又来窥探了。”迦林向窗外乜了一眼,窗子哗啦一声敞开了。 绿色流光聚在一起仿佛在商量着什么,很快得出了决定,迟迟疑疑的溜进塔来。迦林忽然站起身来,蛊精见事不妙,争抢着向窗外逃。不料窗子已经无声无息的合拢,且不知何时加上了一层金色光壁。 五道剑光撞在上面,立时被金光反弹回来,迦林一扬手,滚烫的一杯茶水泼在蛊精上,只听惨叫迭起,绿光飞溅,满天磷火纷纷扬扬,屋内一下子变暗了。 猛虎阿难怒吼一声,纵身扑了上去,蛊精四散奔逃。只有一条受创颇重飞行缓慢,被阿难逮住,按在地上嘤嘤的求饶。 倾城听那哀求的声音很像五毒蛊精中的老婆婆,立刻起了怜悯之心。当日遭遇五毒蛊精,只有这位蟾婆婆对他最友好,若非她及时阻止,倾城当初险些喝了那缸里的毒水。 正想开口求情,一个霹雳在窗外炸开了。先是绿光吞没了金光,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巨响。门、窗、墙壁消失在绿色的雷霆里,恍若被万顷碧波吞没。 迦林牢牢抓住倾城的手,阿难匍匐在他脚下,两人一兽全被迦林仙人护在结界内,尽管如此,倾城还是觉得自己快要被强劲的气流挤扁、扯碎了,两脚已经离地,如果迦林松手他准会飞起来。 可怕的灾难终归还是过去了,绿光消散后,塔内已是一片狼藉,倾城哭笑不得的发现第七层佛塔已经完全消失了。风从四方吹来,周围是断壁残垣,五条蛊精也不见了。 “迦林!同门一场,你就忍心把我拒之门外么!”空中响起了毒仙师高阳的声音。 “高阳,十多年不见,你的坏脾气还是一点也没改。”迦林仙人笑道,“同门师兄弟何必见外,你想来就来又何必求我放行。” 阿难悄声对倾城说:“别担心,高阳破不了长老的结界。” 沉默了一会儿,高阳阴森森的说:“迦林,你当真以为我进不去吗?老夫今天来你的狗窝,就是要彻底了解咱俩之间的恩怨!” 迦林哈哈一笑,摇头叹道:“高阳啊高阳,你我都老了,还说什么恩怨情仇岂非让人笑话?天下是后来人的天下,江湖是孩子们的江湖,咱们两个快入土的老家伙就不要在争名夺利啦。” 高阳闷声闷气的说:“呸!名利算个什么东西?我说的是小师妹……喂,迦林老头儿,你说实话,她这些年有没有来找过你。” 迦林摇头苦笑。高阳嘿嘿的笑起来,幸灾乐祸之意溢于言表。迦林叹道:“死了这条心吧高阳,咱们争了三百年,小师妹理都不理,现在还为这个红眼,岂非太肉麻了。” 空中响起了雷声,一只遮天蔽日的大手探了下来,手指、腕臂布满了绿森森的鳞片,有如无数枚椭圆形的盾牌。掌心正中立着一位黑袍老人,正是毒仙师高阳。倾城心中暗惊,手也按住了魔剑。迦林低声道:这是“毒母幻形大法”,进来的只是幻象,高阳还在外面。 倾城悄声说,“今天见了长了与高阳仙师斗法,才知道天外有天。” 阿难笑嘻嘻的说:“长老的本事还没使出来呢。” “不许多嘴!”迦林瞪了阿难一眼,说:“带殿下去下面安歇吧。” 阿难吐吐舌头,拉着倾城躲到第六层佛堂去了。倾城一心想看两位老仙人斗法,可是人家既然让自己回避,那定要说一些不想外人知晓的话了,只好闷闷不乐的跟着阿难下了楼。 阿难拉着他的手笑道:“殿下别生气,长老跟高阳的事情我都知道,嘿嘿,小师姑的事我也知道。说罢狡黠的眨眨眼睛。” 倾城笑道:“听你的口气,高阳跟长老是情敌咯?”他早就从阿楠那里了解了玄武三仙的恩怨,只是不想扫阿难的兴才随口问问。 阿难难得有听众,当下手舞足蹈的讲了起来,从三仙在毗卢寺主持龙象法王门下学艺讲起,一直讲到雷仙子命丧雷泽,高阳、迦林在湖里寻了三天三夜也没有找到她的尸体,凶手雷龙也神奇的消失了。后来潜进湖底,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涵洞,原来雷泽通过涵洞与牧马河相通,那雷龙就是从涵洞里逃走了。 两个人又顺着涵洞一直游到牧马河与迦林江的汇合三角洲,顺流而下,直到入海口,始终没有找到雷仙子的尸体。还不死心,掉过头来逆流而上,又在河道里细细搜索了一番,重新回到三角洲时仍是两手空空,这才心灰意冷,放弃了寻找娥眉的徒劳之举。 两人在三角洲上互相埋怨,迦林怪高阳没照看好娥眉,不该让她一个人去雷泽,高阳也反唇相讥,怀疑迦林假戏真做,明明自己把娥眉囚禁起来,却编造出了失踪的谎言,把黑锅推到根本不存在的雷龙头上。 迦林一听就急了,指天发誓说亲眼看见雷龙吞了小师妹。高阳却不相信,反诘道:你就看着雷龙逞凶?两人越说越僵,最后动起手来,打了三天三夜不分胜负,只得含恨罢休。这时候他们才惊讶的发现,彼此都老了。 高阳回了苍天汗国,在碧螺谷开创了五毒宗,成了魔道一代宗师,迦林就在江畔住下,潜心修行。那时迦林早年收的两个徒弟猛军、海江已经成了夫瑞人的大将,听说老师隐居此地,屡次前来请老师出山,都被迦林婉拒,后来夫瑞可汗亲自拜访,邀请他出任宰相,迦林不好推辞,只得随驾去了金帐城,短短三年便把夫瑞游牧联盟变成了草原上第一强国,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夫瑞人成了大草原上的霸主,苍天汗国却默默走向了衰落。 功成名就后迦林仙人辞去了高官厚禄,回到江畔,继续他的隐居生活。为了表彰他的功绩,这条玄武第一长河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被正式更名为迦林江的。 阿难讲的快意,越发眉飞色舞起来,不经意中竟提起了楠?帝释天。他告诉倾城,雷仙子娥眉有个徒弟叫阿楠,长老非常喜欢那小姑娘,时常念叨,要是我也有一个阿楠那样乖巧的徒弟该多好。后来干脆自己做了个木头人,取名阿难,就是我啦。 倾城笑道:“女阿楠和男阿难差的可太多了。” 阿难惊讶的问:“你认识另外一个阿楠?快告诉我她长什么样。” 倾城笑道:“你一个出家人关心姑娘长相干什么?反正跟你长得一点也不像!” 阿难摸着后脑勺笑道:“嘻嘻、嘻嘻,俺随便问问啦,不犯戒、不犯戒。” “殿下、阿难,上楼来吧。”迦林在上面发话了。 再次等上塔顶,倾城惊讶的发现所有被破坏的东西都恢复了原装,墙壁门窗完好无损,就连盘盏也好端端的摆在桌上。迦林一挥袖,七零八落的椅子立刻恢复原样,蹦蹦跳跳的围拢桌子,把自己摆放整齐。桌上的菜肴也都换了新的,想不通是哪里来的。 “长老把高阳仙师赶走了?” “先坐下吃东西,咱们边吃边说。”迦林也破例斟了一杯酒,笑眯眯了抿了一口,不住的咂摸嘴。喃喃的说,还是这个好哇。 倾城笑道:“长老破了酒戒,不怕佛祖怪罪?” “偶一为之,佛祖宽宏大量,不会怪罪的。”迦林忙放下酒杯念佛。 “长老好像很开心呢。” “哈哈哈~看到高阳还活着,老实本分的人都不会觉得开心罢。啧~这酒味不对啊,我再尝尝。”他用袍袖罩着酒杯,又喝了一口。 “长老跟高阳仙师的交情其实很深,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共戴天,可知道对方还活得很好,你们都感到很开心,不是吗?你们根本不是敌人,娥眉仙子已经去世很多年了,你们为什么还不肯划敌为友呢?” 迦林放下酒杯,苦笑道:“到了这把岁数,根本无所谓敌友。我们已经定下约会,今年八月中秋在雷泽决斗。我活在世上一日,高阳就不会再出山,更不会再为难你。” “我可以去给长老助威吗?” “最好不要去,万一输了,我可是会很没面子的哩。” “不会的!”倾城自信的说,“有我在,长老一定能赢。”不好意思的看了迦林一眼,自言自语的说:“只消动动脑筋,高阳不栽才见鬼哩!” “那可不行,我们是公平决斗。” 倾城笑嘻嘻的说,长老跟高阳仙师决斗,一百个我搞鬼也没用,可是,那个人就不同了…… 迦林眼睛一亮,沉声问道:“殿下可是看到未来了?” 倾城苦笑着摇了摇头,假如什么都可以看见,就不会被高阳追杀的满世界逃了。 “未来……未来是不能完整预见的啊,我只能揭开未来的一角面纱,它悄悄告诉我长老不会死于高阳之手。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变黑了,神光熠熠,恍若宝石。 迦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我参研占卜术也有三百年了,虽比不上殿下神机妙算,未来的事多少也有些感应。 倾城忙深施一礼,必恭必敬的说:请长老指点迷津,在下感激不尽。 迦林长身而起,负手踱到窗前,语重心长的说:“它日殿下统一玄武,尚请念老朽之情,保留夫瑞汗王一族血脉,切不可滥杀无辜。” “谨遵长老谕旨!” 迦林颔首笑道:天晚了,殿下歇息罢。 当天夜里,倾城熟睡的时候迦林仙人便带着阿难离开了山谷。 翌日清晨醒来,梁上燕子兀自婉啭,孤塔已是人去楼空。 倾城推窗远望,塔外山势回峰合抱,林木蔚然。旭日吞吐,云霞掩映,勾成红光一片,身临此景,怅惘之情油然而生,仿佛身在梦中。 第三章 重逢雷帝 辽阔的大草原上,倾城禹禹独行。呼啸的北风抽打着他,一连几天在静默中颠簸,初春的草原蒸腾着浓烈呛人的草味儿,但他已习以为常了。 人间二月天,正是冰消雪溶、草长莺飞的好时光,牧马河畔却弥漫着凛冽的杀气,“雷帝”楠?帝释天与夫瑞元帅猛军在河岸两侧排下阵势,厚达半尺的冰河就是两军战场。 倾城爬上山坡,一颗高耸入云的衫树挡住了他登山的路。有如破茧而出的蝴蝶,倾城背后伸出了两扇绯红的翅膀。 他飞上树冠,选了一处横生的枝杈作为落脚点,小心翼翼的藏在枝叶间。一只长筒千里镜从茂密的树叶中伸了出来,朝着战场的方向偏转,锁定,聚焦。 “要是有一队人马从夫瑞人背后偷袭,苍天军就可以反败为胜了。” 虽然这样想,可是哪里又有可用的军队呢?魔法再厉害也没法消灭二十万大军,打草惊蛇反会引起敌军警惕,更何况双方都沿着河岸布阵,若是破坏了冰层,战役也就不得不被迫中止,从冬天延续到春天,战争已经消耗了巨大的资源,如果就这样结束,两手空空的楠拿什么向百姓交代呢。必须取得战果。倾城叹了口气,纵身从树上跳下来。 要去找阿楠吗?不,倾城决定先潜进敌营去打探情报,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偷到有用的情报,也算帮了楠的忙。 山脚下,一小队夫瑞兵士朝林带走来,仿佛正在搜索什么。 倾城藏在一块大石头背后警惕的监视着他们。小队进入树林,在衫树下集合了。一个貌似队长地高大男子交代了几句,队伍便在山冈上散开,居高临下,观测对面苍天军地地形,有人朝营地指指点点,比划着莫名其妙的手势。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似乎是狼山一带的方言。他们议论了一番,就分成十几个小组,朝着树林深处散开了。 是想绕过山麓侦察苍天军营地?倾城猜想。于是挑了个身高跟自己差不多、看起来不甚气眼地家伙,悄悄跟踪,那人急匆匆地一路小跑,钻到密林处,解开裤带小便。 忽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刚一回头,倾城跳将出来,阿修罗连鞘击中后颈,那厮闷哼一声,立时昏厥过去。 见左右无人,倾城忙将他拖进密林,找了个隐蔽地所在,扒下那斥候地衣服,又用“玄武之假面”复制了他地脸,摇身一变,就成了夫瑞士兵。 处理完毕后,他走出树林,迎面碰见遇到两个“同袍”,彼此点头打招呼,居然没被看出破绽! 松了口气,转身向河岸走去,不料刚走出两步,忽听身后传来惊呼之声--那喊声刚一出口便被剪断,仿佛被人猛然掐住脖子。 还以为遭遇了苍天军,惊喜地回头,却忘记自己业已化装,只觉得眼前一黑,已被人一拳击中心口,呻吟着倒下。 再次醒来时,只觉得脖子酸痛,原来是被人拖着后领行走,从背影看,那人极为高大魁梧。远远有人问道:“罗汉,这回可是活的?”那拖着自己的人瓮声瓮气的答道:“活着哩。” 名叫罗汉的男子把他丢在一块巨石旁,旋即有个蒙面女子走过来,用匕首架在他脖子上,不紧不慢的说:“小子,你猜这把子够不够锋利。” 端详了一下那女子,他忽然笑了起来。 那女子冷笑道:“想不到你竟是条硬汉子,不过呢,充好汉也没有用,我们今天捉了八个夫瑞人的斥候,我相信,你也不会比他们知道的更多。现在告诉我,夫瑞人可曾捉到一个姓叶的朱雀籍青年?你最好别再笑,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假如你的答案与前面八个朋友不同,我不在乎多杀一人。”手腕一晃,匕首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半透明的血珠立刻渗了出来。 倾城叫道:“好痛!” 蒙面女子哑然失笑:“喔,原来是个纸糊的好汉。” 倾城苦笑道:“狼仙姑,莫要再开玩笑,你杀了我,就再也找不到那姓叶的小子了。” “咦,你这厮倒有几分眼力,认识你家仙姑娘娘更好,快快从实招来。” “纳兰,你装神弄鬼的本领远不如在下。” 狼仙姑娇躯剧震,星眸中满是惊诧:“君上……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罢?!”等他摘下面具,狼仙姑禁不住惊叹道:“君上,你不要这样子神出鬼没可好?活活吓杀人呢!” 倾城笑道:“纳兰,也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罢。”狼仙姑眸中闪过一抹羞涩,遂乖乖摘下面纱,果然正是久违的凤翔将军纳兰婉容。 鬼罗汉等人也来拜见,纳兰告诉倾城,夜影天狼军都是凤翔军团的精锐部队乔装改扮,绝大部分是天狼族后裔,为了在玄武活动方便,才以佣兵的身份出现。 得知倾城始终后,她立刻把消息封锁起来,以狼仙姑的身份进入玄武寻找倾城。 前次在火犁村邂逅,没有来得及透露身份,后来就被李璧华纠缠,一时脱不开身,等到再次回去找倾城,他已经被雷神骑士团带走,于是一路追踪,来到苍天。 前些日子苍天政变,忉利城内戒备森严,她们没法进城寻他,只好在牧马河一带游弋,希望能有机会见到倾城。再后来又听说发生了龙骑将绯云大闹苍天皇宫,倾城神秘失踪,纳兰猜想倾城被绯云胁持到夫瑞人那里,故而开战之后,一直在猎捕夫瑞人的斥候,希冀能从他们口中打探出倾城的下落,不料机缘巧合,竟在这里重逢了。 “纳兰,我想借用你的夜影天狼军,可以吗?” “君上用当然可以,但不可以帮楠?帝释天!” “哎-纳兰,你别任性嘛。” “不高兴啦?你不是还有两位前生有缘的红颜知己?干什么不让她们帮你。纳兰婉容是笨蛋,帮不上您的忙!” “前生有缘的红颜知己?这都扯到哪儿去了~” “你看你又不承认!哎呀,可把我气死了。”纳兰好像真的很生气,围着倾城走来走去,恨恨的说:“你不记得了?在火犁村,我们初次见面,当时我还蒙着面纱,你对我说什么来着?” “嗨,小姐您好——是这句吗?” “人家不是跟你开玩笑的啦!一点正经没有!”纳兰嗔怪的白了他一眼,英武中平添了几许娇媚。 倾城苦笑道:“好纳兰,我又不是神仙,哪能把说过的话都记住呢。” “对别人说的话都记住了,偏偏忘了对我说的?!”她模仿着倾城的腔调绘声绘色的说:“‘你确信我们不曾见过面吗?我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了。’呸!骗人、骗人、骗人!” 纳兰用脚尖踩着一块树皮,踩的粉碎,又恨恨地踏上一脚。“算了~不难为您了,君上,咱们这就启程?” “去哪里?” “不是要偷袭夫瑞人 ?[-99down]再不走天都亮啦。我已经派人通知你的楠?帝释天,我们这边一得手,她那里就会落井下石——假如她不是太蠢的话。” 透过千里镜,可以把横亘在远处的兵营拉到面前,光线黯淡,看不清岗哨,索性继续前进,直到能够清楚的看到灯火通明大营才止住脚步,现在,站岗的士兵已经隐约可见,高高的哨塔就像两根筷子,紧夹着营门。 “君上,可以动手了吗?”耳畔响起鬼罗汉带有浓重鼻音的提醒。 “粮草在哪里?” “那堆高高的囤子就是了。” “很好,目的地——敌军粮草囤,前进!” 发出了命令,倾城率先展开羽翼,朝着敌营飞去,朱雀之天翔已经染成了黑色,值班的岗哨还以为他是只夜归的大鸟,等到开始怀疑,弩箭已经射穿了他们的喉咙。 倾城消灭了营门附近的全部哨位,举着火把的巡逻队远离之后,他向藏在林中的夜影天狼军发出了信号。 黑色军团在纳兰婉容的率领下冲进营门,迎面撞上了一小队巡视的哨兵,为首的是个下级军官,厉声喊道:“你们是哪个部分的!”猛军的部队由本部狂风骑士团和各族、佣兵团联军构成,并没有统一的军装。 “晚上好,阁下,我们是黑星殿下的斥候,星夜赶来乃是有重要情报汇报。” “哦,你就是毒观音李璧华吧?很好,跟我来。”军官转身打了个手势,身后那群人便掉头朝着营地深处走去。纳兰婉容默不作声的跟在他们身后,在那军官的庇护下,居然大摇大摆的来到了营地内部,粮囤在望。忽见前面又过来一队哨兵,打头的那位朝他们招呼了一声,问道:“那边是什么人 ?[-99down]” 走在前面的军官答道:“这里是鹰族第三巡逻队,后面的是红巾团的李璧华小姐。” 那边沉默半晌,忽然骂道:“混帐!红巾马贼根本没有参战,哪里又冒出来个李璧华?分明是奸细!还不快给我抓起来!” 纳兰婉容认出那人正是战象骑士团的首领一心王。不等他说完,一步抢了上去,手起刀落,把那军官砍翻。头上忽然燃起了大火,倾城带着另外一批人马已经开始放火烧粮了。 一心王高大的身躯向阴影中退缩,狼仙姑飞掷半月刀。 黑夜里亮起一朵血花,一心王惨叫一声,歪歪斜斜的倒下。 侍卫拖着他逃远了。 此时,喊杀声已经响彻了营地,天狼战士纷纷把手上的火把投到附近的粮仓、草垛上,消失在火光照不到的阴影里,一处营盘的骚动迅速传到其他营区,夫瑞人陷入了混乱,被袭击的现实造成了谣言的流行,各分部的领袖不约而同的决定在时态明了之前按兵不动。 在狂风骑士团遭袭的夜晚,四大部族和十数个大大小小的佣兵团居然都没有提供有效的帮助,更有甚者,居然听信了的谣言,退出战场作壁上观。 这就无形中给倾城和纳兰的行动提供了便利,几乎是在点燃了所有的粮草囤以后,他们才遭遇了有效的遏制。 猛军亲自率领火枪队出现在天狼战士们面前,一轮射击后,火场中倒下了近百条尸体。狼仙姑下令全军撤退,负责殿后的是有着刑天战士遗传因子的不死战士。 这些身穿银白色的超重铠甲,使用大型斩马刀的不死战士完全无视枪林弹雨,一次次冲进敌阵,一次次凯旋而归。然而这一回他们遭遇了客星,狡猾的猛军下令火枪队瞄准战马射击。 人不怕枪弹,马却不是不死之身,失去坐骑的不死战士负担不了沉重的盔甲和武器,成了一群蠕动的靶子。 “狼仙姑!你烧本帅粮草,本帅就烧你的走狗!”在猛军的狂笑声中,二百三十四名不死战士被淋上麻油,活活烧死在干草堆中。 帅帐就在这时被从天而降的流星雨击中,死里逃生的副官跑来告诉猛军,天上掉下了星星,烧毁了帅帐和附近的营帐,在营帐内等待猛军开会的幕僚团全部阵亡。 换句话说,猛军已经失去了出谋划策的谋士,面对突出其来的危机,他想找一个商量对策的人都办不到。 事实上他应该庆幸才对,若不是他亲自带着侍卫团来火场,被“圣火创世纪”消灭的就不止是幕僚团了。 祸不单行,就在猛军为后院起火头痛的时候,一个背上插着三枚箭的斥候飞马冲来,一个筋斗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大、大帅……不好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猛军又惊又怒。 “苍天军……过、过河……”一语未了,已没了呼吸。 楠?帝释天完美的执行了倾城的计划,苍天部队恰到好处的出现在敌军混乱的高峰期,造成了猛军部队腹背受敌的现实。 惊愕的夫瑞人立刻陷入了混乱,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纳兰婉容的黑衣军团又回来了。 “替牺牲的兄弟报仇,给我杀!”一声令下,夜影天狼军如狂风席卷而来。狼仙姑手提闪亮的弯刀,分波逐浪般朝着猛军迫近,她发誓手刃猛军,替族人报仇雪恨。 “大帅……怎么办!”副官战战兢兢的问。 “鹰族人在哪里?象族人在哪里?狮族人和牛族人又在哪里!那些狗娘养的佣兵又跑到哪里去了!” “大帅,咱们也快撤吧,晚了,狂风骑士团可就有全军覆没之虞啊!” 猛军勃然色变,正待发作,天空猛然响起了一声雷鸣,一道刀锋般雪亮的电光划破夜空,骤然下起了倾盆大雨。那电光使他联想到了当日林中一战,楠?帝释天惊天地泣鬼神的“天人合一剑”,不由打了个寒战,十分胆量只落下三分,撤军的命令也就无可奈何的脱口而出了。在火枪队的护卫下,狼狈的逃出营门。黑衣黑马的蒙面少女就在这时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仿佛从地上生长出来的黑色植物。她挡在他的面前,明眸中射出冰冷的杀气。 火枪队不需要主子吩咐就作好了射击准备。猛军虽然觉得这样射杀女流对他而言不啻一种侮辱,然而逃命关头也顾不得许多了。一声令下,火枪队齐齐开火,战马倒在血泊里,少女飞身而起,恍若一只吸血蝙蝠掠向猛军。 “上古诸界魔兽啊,听吾之命,速速前来!”电气精灵在空中聚集,“出来吧,大气的主人——电精?降雷!”一道纤细的电光凌空劈下,摇着蛇样的身躯射向猛军。 “来得好!”猛军大喝一声,光刀发出劈空斩。 电精击中了光刀,闪了一闪,旋即熄灭。刀劲余波扑面而来,狼仙姑被迫落了下来。 “火枪队预备——”副官歇斯底里的喊道。 “出来吧——狱牙!”地面裂开深渊,火枪队尚未装好弹药,便被地震掀翻,魔兽“狱牙” 探出了黑色的犄角,嚎叫着冲向猛军。 “给我出来!”光刀**地面,立刻化为千百条光纤,莽牛一样的狱牙落入了罗网,被硬生生的揪出地面,光纤钻进体内,仿佛无数蠕动的蛆虫,体表黑血淋漓,惨不忍睹。 “滚回去!”光刀一抖,猛军将那垂死的狱牙抛向纳兰婉容。 在她疲于闪避时猛军已经鬼魅般出现在她背后,手中光刀也变成了一柄长达丈二的大镰刀,猛地拦腰横扫。 破体而入的杀气使纳兰婉容及时发现了危机,下意识的讲弯刀一横,朝外封挡,等她发现对方的武器居然是镰刀时已经来不及了,弯刀仅仅挡住了刀柄,月牙形的镰刀头却如犬齿般咬住了她的腰肢…… 突如其来的庞大阴影埋葬了她,纳兰婉容怀着复杂的心情仰望死神,然而俯视着她的面孔却又如此熟悉,黄金铠甲与血红的披风,丈二大雷神与宝马万壑松,傲然端坐马上的女骑士把她从黄泉路拉了回来。 蓝色的雷神骑士团水银般渗入了败兵之中,毫不留情的追杀着夫瑞人,置身中军的楠?帝释天却神情阴郁。 最先对苍天军表现出敌意的是左翼一直按兵不动的战象骑士团。由于主帅受伤,他们错过了援助猛军的机会,在楠发动攻击后他们认为找到了表现的机会,突然从侧翼杀了出来,想打苍天军个措手不及。 一开始,他们确实取得了优势,然而楠?帝释天很快注意到战场起了变化,新组建的“北天骑士团”被委任以驱除敌军的人物,在兵团长跑得快的率领下,有效的遏制了象族人的冲击。而当他们发现局势无可挽回,打算掉头逃走的时候,绝望的发现,结成密集方阵的僧兵团已经阻断了退路,留给他们的唯一生路是向右翼撤退。 一心王很听话的服从了楠?帝释天的预先设定,带着军团从右翼撤离,战场上最具有煽动力的行为并非将帅的身先是卒而是友军的败退。 当看到象族人风风火火的从他们身边逃走时,鹰、狮、牛三族立刻骚动了,胆小的战士不甘心与友军擦肩而过,于是也加入了逃亡的洪流,逃兵与原地待命的部队混在一起,直接导致指挥陷入瘫痪。 三族将领力图振作,列阵追杀上来的“南天骑士团”却把他们的努力化为乌有,终于无可奈何的撤离了战场。 佣兵团更是毫无节操可言,在三族撤军之前,他们中的大部分已经毫无愧色的投奔了苍天军,在女帝陛下面前发誓效忠。 楠?帝释天当即赏赐了他们双倍军费,这一举措激怒了几位最有威望的佣兵首领,他们庄严的收下了一半赏赐,高傲的拒绝了另一半,并声称:请陛下收回赏赐,在战争结束以后再考量我们的真正价值。说完这些话,他们就志气高昂的投入了战场,这也意味着在此后一系列反击夫瑞人的战役中,他们将坚定不移站在苍天一方。 至此胜负已成定局,孤军奋战的狂风骑士团抵挡不住苍天军的冲击,一部分集中到帅旗周围,一部分沿着牧马河排开绵延的横队,前者还在负隅顽抗,后者已经成了另一支逃亡的大军。 倾城与夜影天狼军的存在阻止了向北方逃亡的夫瑞人,他们只好掉过头来,丢下武器,跪在战场上向苍天军乞求饶恕。女帝陛下接受了他们的投降,命令神奇兄弟把这些俘虏被驱赶到河对岸集中看管。 南面,帅旗附近的战斗持续到黎明,他们在猛军的指挥下把辎重、车辆排列起来当作壁垒,站在高处向发起冲锋的苍天军投射标枪和箭矢,最阴险的火枪队者则躲在战车之间,通过缝隙向外射击,大量的苍天骑士倒在这种射程与威力都超出他们想象的武器下。 战斗持续了很久,夫瑞人完全没有投降的念头,战斗的僵持使双方丧亡大量增加,而原本已经退出战场的四族联军似乎有集结、回流的倾向。最先发现这一潜在危机的是导演了战役序幕的夜影天狼军,他们在完成放火任务后本已撤出战场,然而夫瑞人的负隅顽抗与战友的牺牲却又在这些天狼族勇士心中再次激起了参战的渴望,高空中侦察敌营的倾城给纳兰婉容送来了可喜的情报,他们循着第一次进入敌营的路线,再次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夫瑞人背后。猛军和他的副官没想到夜影天狼军居然敢故伎从施,以至于第二次偷袭取得了比第一次更加辉煌的战果。 敌营的骚乱引起了楠帝释天的注意,万壑松向黑色的闪电般冲向敌营,苍天部队发起了全军冲锋。雷神骑士团、南、北天骑士团、僧兵团倾巢出动,顷刻间便把据守一隅的夫瑞人淹没在铁蹄的洪流下。腹背受敌的猛军已经不可能再组织有效的抵抗,全军覆没不可避免,他唯一的选择是逃命。不幸的是他的企图不但被纳兰婉容一眼看穿,同样也没逃出战场上的另一位统帅楠?帝释天的眼睛。 楠?帝释天对纳兰婉容的道谢不置一词,只是淡淡的一笑:“礼尚往来。”万壑松雪蹄腾空,楠?帝释天朝着猛军逃走的方向追去。 楠没打算放过猛军,既然好运已经把夫瑞第一猛将的命运放在她手心,楠就不打算心慈手软,因为下一次幸运之星就不定照耀谁了。 万壑松在风中飞驰,血与火的战场被甩在身后。 “阿楠~” 身后飞来了倾城。亲昵的抱住楠的颈子。发丝间散发出的健康的气味。心中一颤,在她脸颊上印下充满爱意的吻。 “我很想你。” “亲爱的,我也想你——都快想死啦!跟我来!”万壑松陡然加速。 两人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敌军见了,还当楠有天神护驾,吓得望风而逃,就连火枪队也跪倒在路边磕头求饶。 猛军的战马也是一匹神驹,苦追了半日竟然仍与万壑松有一段不小的距离。愤怒的万壑松开始全力冲刺,那可怕的速度险些把楠掀飞出去,她紧紧攥住缰绳,却发现缰绳已经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短短几秒钟,两根缰绳都断了。她只好抱住马脖子,诅咒该死的猛军马失前蹄。仓促回头一望,倾城已经被远远甩在身后了。 这场沿牧马河追逐战从凌晨一直持续到日薄西山,八百里追杀终于到了尽头,猛军的战马冲进冰河,一头栽倒,再也爬不起来了。紫色的血丝从它鼻孔中缓缓渗了出来,旷世难遇的神驹就这样活活累死了。 北风呼啸,彤云密布,天上落下了鹅毛大雪,猛军自马背上爬下来,用濒死野兽的眼神凝望着楠。 万壑松发出得意的嘶鸣,跳着华丽的舞步扑向猛军。铁蹄踏碎冰河,冰冷的牧马河水喷溅在猛军脸上,立时结了一层冰壳。 光刀“追忆”在雪中滚动,碗口粗的光柱扫在了马腿上,楠领空跃起,听见万壑松身上响起了骨折的声音。 踢雪乌骓跌倒在冰层上,血从身下蔓延开来,融化了坚冰,愤怒的万壑松咬住变成棍形的光刀,当光刀变成狼牙棒的时候,它的口腔里喷出了血沫,可牙关却没有丝毫放松。 大风席卷雪片,宛如白色的狂澜,冰河倒映夕阳,恍若血色的汪洋。乌云在空中凝聚,天穹中央投下了金色的光柱,落在丈二大雷神上,金盔金甲的楠骤然成了诸光之母,火红的守护神在她剑上翩然起舞。 “大乘剑神?天人合一剑!” 冰河炸裂,金蛇乱舞,失去意识前的刹那,猛军把楠脸颊上闪着红光的因陀罗纹身印在了灵魂深处。 倾城从天而降。 一堆冒着青烟的焦炭,这就是他对猛军尸体的印象。当然,除了不愉快的尸体,还有…… “好老公,抱抱我嘛~~” “喂,别撒娇—没看见我在给万壑松接骨吗!” “嘁!小气鬼,亲一下总可以吧?你失踪之后,我可是食不知味夜不成寐呢。” 没错,还有痴情的女帝陛下。 爱怜的吻了吻她的脸颊,倾城柔声道:“傻女人,你瘦了。”楠的眼睛亦湿湿的,似有波光闪动,温婉的一笑,把自猛军那里缴获来的光刀放在倾城掌心。变化无穷的光刀失去了主人,自动缩成一团,变成了一只美丽的手镯。 “变成刀!”倾城心念一动,只见那战刀无色透明,仿佛一片薄冰,轻轻拂拭,便有轻吟之声,略一挥动,波光粼粼,恍若经天长虹。 “好刀!”倾城赞叹不已。“名字更好!”楠微微一怔,旋即抢过刀来,伸手一抹,把那“追忆”两次削平,黯然道:“‘此情可待’就够痛苦了,再成‘追忆’,我可受不了。”倾城大为感动,紧紧拥抱着楠,心中激荡不已。 “送给你--庆祝平安归来的礼物。” “我有阿修罗就足够了。” “不嘛!就要给你,阿修罗是那个女人的,我不高兴你带着那女人的东西。” “可是……” “假如你真的爱我,就别拒绝我的心意,就算我在你心中不及春江水月更重要,我也希望不比她差,就像这光刀,与阿修罗同为天下八大神兵之一,你有什么理由厚此薄彼?” “阿楠,你的嘴可真厉害!”倾城笑着收下光刀。 “厉害也是跟你学的,我都被你给教坏啦。”楠心满意足的笑了,环抱着倾城的腰,头枕在他肩上。柔柔的说:“老公,你是我的老师,是我的先知,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可得用心教我这个笨学生哦。” 倾城神魂颠倒,吃吃笑道:“天哪!油嘴滑舌的看家本领也叫你给学到了!这来了得、这还了得……”一走神,捏痛了万壑松的伤腿,气得马驹大发脾气,咬住他的耳朵不放口。 牧马河战役苍天军大获全胜,约有六万三千个夫瑞战士长眠在冰河两岸,差不多同样数量的战士做了苍天军的俘虏,苍天军仅仅付出了不足八千人的伤亡。能够取得如此辉煌的胜利,与夜影天狼军的协助密不可分,凯旋仪式上论功行赏,雷帝陛下拉着纳兰婉容的手,诚恳的说:我可以满足你的任何要求,只要你开口。 上万双眼睛凝视着这位以神秘著称的佣兵女王,人们预先在想象中杜撰了千奇百怪的要求,然而当她开口的时候,所有人仍异口同声的发出了惊叹。 纳兰婉容微笑着对楠?帝释天说,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想借陛下的皇冠戴一晚。 “凯旋之夜,在野将领狼仙姑像个女王。” 皇家书记官悄然记下这笔逸事。 苍天人的凯旋意味着夫瑞人的灭亡,忉利城庆典之夜,女帝陛下仔细阅读了克拉米什大公起草的“讨伐夫瑞游牧联盟檄文”,用饱蘸朱墨的御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第四章 神通活佛 苍天历时轮第五十七匝火吉祥母兔年柳絮月(孔雀历123年4月),夫瑞人的首都金帐城不见了往日的热闹与喧嚣。 街上冷清的象坟地,偶有行人,无不心事重重满脸愁容,城门前挤满了逃难的人群,外面的携囊负箧往城里挤,里面的携家带口往外冲,走遍大草原,战乱无处不在,哪里又有避难的桃花源。 午时整关了城门,最后一波进城的流民是北地的富豪,尾随其后的是个白衣僧人。 这个喇嘛看起来还很年轻,面貌出奇的俊秀,一身白衣点尘不染,那串沉甸甸的念珠也是上好的紫檀香磨制,离着老远就闻到扑鼻的香气,特别是那双捻着念珠的手,竟晶莹剔透浑若水晶雕制,绝无半点血色,通过透明的肌肤可以清晰看到乳白色的手骨。 僧人引起了巡捕们的注意,拦住问道:“大和尚从哪里来?” 和尚合十念了句佛,答道:“天上来。” “到那里去?” “天上去。” “抓起来!” 巡捕们一拥而上,把那和尚绑了。 “天上来,当然是从苍天汗国来;天上去,当然是再回苍天汗国去。”巡捕振振有辞的分析道。 忽见一匹黑骏马迎面跑过来,马上端坐着一位钢枪骑士,正是汗王的护驾近卫。 “前面的人听着!奉汗王之令,在此非常时期,所有街上行人,无论出身贵贱所操何业,一律需在午时三刻前往广场聆听陛下演讲,如有违者,以欺君之罪论处!” 白衣和尚忽然问道:“请教诸位,现如今在位的是哪位陛下?” 巡捕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想,原来抓了个傻和尚。 午时二刻多一点,巡捕押着和尚来到广场,路上行人也都一脸不情愿的朝着这方聚集,原来当官的见观众少,怕汗王不高兴,派人强迫路人来听。 这位图特四世大汗唯一的爱好就是演讲,只要站在演讲台上,让他讲一整天也不累,人越多他越兴奋,若是换成金殿朝议,他反而瞌睡连天,半刻钟也坐不住。因为这位陛下喜欢别人听他说话而不是相反。 图特大汗演讲的服饰也很庄重,每次着装打扮都要花费与演讲差不多相等的时间,这位留着两撇小黑胡须、身材矮胖的演讲家从清晨起就由十二位宫廷理发师伺候更衣,直到中午才把镂有家徽的假领子折成完美的直角。完成这最后一道工序后,他在文武大臣和玄武流亡太子摩兰及其侍卫绯云的伴同下,气宇轩昂的踏上了通往广场的红地毯。 喧哗声就在这时候闯进了图特四世的耳朵,侍卫官气喘吁吁的跑来告诉他,现场出了点状况,演讲可能需要延迟。 “没什么可以阻挠汗王的决定。午时三刻之前解决掉它。我不能失信于民。”图特不容置疑的说。 “可是……” “退下!” “是!” 侍卫官没有再来,午时三刻到了,图特大汗如期出现在广场,他眼角一扫就确定今天的观众格外的多,并且格外兴奋,这令他非常开心,心想,既然演讲能够取得成功,战场上又有什么理由失败呢?他决定用这番话作为开场白:假如一个国家拥有最强大的军队,那么它必定拥有最热情的民众,因为军人源自人民,而人民的热情正是军人士气的源泉;假如一个国家拥有最热情的民众,那么他们必定有着一位最雄辩的国王,因为只有雄辩的统治者才能够成功调动国民的热情…… 这篇开幕词并没能如愿以偿的灌输到热情的民众而中,图特大汗突然发现,属于他的演讲台上端坐着一个白衣和尚。而民众之所以兴奋,也正是因为和尚的存在。 这个事实激怒了汗王,他呼唤卫兵,却没有人应答,暴怒的汗王陛下高举黄金手杖,朝着和尚光秃秃的脑袋打下去。身披白银铠甲的大元帅海江突然走上前去,挡住了汗王的手杖。 “陛下!这位可是毗卢寺的仁智圣宝神通活佛啊!”海江激动的说。 “陛下!有神通活佛襄助,苍天人的末日就要到了!” 矮胖的汗王半张着嘴,露出一副很好笑的表情。 “陛下!您为什么还不向活佛乞求祝福,您应该替前线的战士们乞求祝福啊!” “闭嘴!”图特大汗用力顿了一下拐杖。 “海江,假如他是活佛的话,至少该懂得人间的规矩,汗王的座位也是他可以坐的么!”图特大汗转身向民众宣布:“记住!要永远记住!汗王的演说比活佛的祝福更伟大!”观众们热烈鼓掌,发出的不知道是喝彩还是嘘声。 神通活佛在掌声与喧嚣中缓缓站起身来,清俊的面孔上现出古怪的笑容,他走到图特四世面前,那双透明的手掌在胸前合十:“您说得对,陛下,我不会再给您祝福了。” 图特大汗被触怒了,他拦住活佛,气冲冲的说:“假如我需要,你就必须祝福。” 神通活佛念了句佛号,摇头说道:“别阻拦我的行程,陛下,这样对您不好。” 图特大汗哈哈大笑,他作了个夸张的手势,模仿着一切气宇轩昂的伟大皇帝的腔调,傲慢的说:“假如我不是图特大汗,我倒希望自己是神通活佛。” 人群里响起了潮水般的掌声,神通活佛再次古怪的笑了。他古井般冰冷深邃的眼睛里现出一种恶作剧的神采,他对汗王说:“我听您的,陛下,我为您祝福。” 就这样,神通活佛被凯旋的汗王请进皇宫了。 当人们怀着各种不同的心情离开广场时,摩兰问绯云对神通活佛有何看法。 懒洋洋的一笑,绯云反问道:“哪里有什么活佛?我只看到了一头恶魔。” 夫瑞人的汗王在他的皇宫里问来自极北毗卢寺的活佛:“你都有什么学问。” 年轻的和尚埋下头去,慢慢的数着念珠,并不开口。 图特可汗哈哈大笑,指着他对将军和大臣们说:“瞧啊——他等着我求他呢。自以为有学问的人总是喜欢这样,好像皇帝不开口乞求,他们的学问就不值钱了。 神通念了声佛,正色的说:“陛下,我的学问不是用来卖弄的。想让我作甚么您就开口吧。” 图特可汗不屑的说:“我想让你做的你都能做到吗?假如你无所不能,自己不当汗王?” 神通冷笑道:“这就是陛下的愿望吗?” 图特可汗被激怒了,他大声质问神通:“那么,现在我要求你杀掉苍天人的皇帝,你也能做到?” 神通嘴角泌出了嘲讽的微笑:“您确定?陛下,您只有一次机会。” 图特可汗站起来,满不在乎的说:“这一次机会就赏给牲畜吧,你要是真有神通,就让夫瑞战士的牲口变得象老虎一样勇猛——高贵的人不希罕从谎言里得到虚假的安慰。” 神通微微一笑,对陛下也失去了原本的恭敬。 “我从北方走到这里,经过了八十一个国家,那些国家的君主都不认为自己比佛祖更了不起。” 图特可汗哈哈大笑,反问道:“你可曾去过苍天人的国家,你可曾见过苍天人的君主,他们又向你提出了怎样的要求呢?” 神通摇头道:“苍天人有两个国王,我只能替流着贵族之血的王祝福。” 他走到摩兰面前说:“尊贵的太子,你想重新夺回本属于你的一切吗?” 摩兰心头一阵狂喜,不敢相信天大的幸运就这样落在自己的头上了。 他警惕的打量着貌似年轻的活佛,他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两百年前曾是大哲寺的首席僧官,两百年的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衰老的痕迹,这足以证明他拥有着超越凡人想象的法力。 图特可汗的冷笑惊醒了他的美梦。端坐在御座上的汗王告诉他的客人:“如果你认为一个和尚的祝福比夫瑞人的支持更重要,就请离开皇宫。” 摩兰犹豫了。 是啊,为了神通活佛得罪图特可汗,是不是太傻了?他向绯云投去求助的目光,得到的却是毫无意义的微笑。 “随便怎样都好。”绯云的笑容告诉他,“汗王或者活佛,得罪谁都无所谓。”绯云超然度外的笑容里毫不遮掩的流露出强大的自信,摩兰被这自信激怒了,他毅然决然的告诉活佛:“我要你杀死楠?帝释天!” 话是对神通说的,眼睛却紧盯着绯云。“前妻被杀也不在乎吗?”他暗地里将了绯云一军。 “您不能这样,太子殿下。”绯云果然不答应了,“暗杀并不能解决问题,只能让你的灵魂备受内疚的煎熬。” “看这些苍天小丑哪!居然在我的宫殿里讲起灵魂来了!”汗王哈哈大笑。将军和大臣们也捂着嘴偷笑。 摩兰的脸因羞辱涨的通红,他凶狠的警告绯云:“注意你的身份!” “我完全是为了您,殿下,如果布伦修德公主还活着,一定也会这么做。” “闭上你的嘴!”摩兰恼羞成怒。 汗王和他的臣子们哄堂大笑,连侏儒弄臣也笑得喘不过起来了。 神通活佛怪有趣的打量着绯云,不怀好意的问道:“你什么事都插一脚,还要主子干什么?” 汗王也揉着笑痛的肚皮问摩兰:“你们到底谁是主子,这就是你们苍天人的规矩?” 摩兰不说话,眼里藏着一团火。 绯云垂下头去,嘴角挂着无奈的苦笑。 神通问摩兰:“殿下,您确定要杀死楠?帝释天?” 摩兰沉默半晌,忽然叹了口气,沮丧的说:“楠?帝释天并不可怕,真正该死的是朱雀人叶倾城。” 自打开战以来,这个外乡人的名字已经成了大草原上的传奇,操纵魔力的美少年,算无疑策的军师,苍天军人的精神偶像,经过无数次的想象与夸大后,这个名字已经成了压在夫瑞君臣心口的一块巨石更何况他背后还有整个孔雀帝国的支持。 绯云又忍不住插嘴了:“楠?帝释天也好,叶倾城也好,殿下可以光明正大的击败他们!” 摩兰尚未发作,图特可汗忽然冷笑道:“了不起的勇士西古尔德?绯云,假如你真心替主子分忧解难为什么不去杀掉篡位的女魔和惑国的妖人!” 杀了叶倾城就等于向帝国宣战,图特可汗很高兴有人背这个黑锅。 “假如非如此不可,殿下,就让我去罢。”摩兰在他眼里看到了痛楚与忧伤,还有叫人心悸的坚定。 “活佛,拜托您了。” “如您所愿。”一枚檀香念珠在神通掌心碎成了粉末,浓烈的香气里透着血腥味。 绯云摇头叹息。 图特可汗站起身来,沉着脸宣布:“现在你们不是我的客人了!” 摩兰和绯云回了寓所。 摩兰灰心丧气,一心想离开金帐城,绯云却正色的说:“虽然汗王不再支持我们,可毕竟对殿下有恩在先,战争结束之前,我不会离开金帐城。” “留下给图特当保镖?” “如果殿下允许。” “如果我不答应呢?” “殿下去哪里绯云便去哪里。” “我要回……”摩兰把“苍天”二字强咽了回去,苦涩的幻想着当初如果没有离开忉利城现在会怎样。 “都怪你!我本该是宰相,可现在却成了阶下囚!” “呵呵,殿下说什么呢~要是布伦修德公主看到,可是会很伤心的啊。” “让布伦修德安静一会儿罢!”摩兰愤怒的摔上了门。 一同被赶出皇宫的还有神通活佛。 门外有跪倒了黑压压一片善男信女,拄着拐杖的老人匍匐在他脚下,愿意奉献出全部家财,只求能够被允许亲吻活佛的脚,鹰族、牛族、象族和狮族的长老也来了,他们带来了丰厚的礼物,请求神通活佛帮助他们度过刀兵劫难。 神通说,我已经答应了汗王,要让你们的牲口勇猛赛过豺狼,现在就把佛陀赐给你们的守护神牵过来吧,我将履行我的诺言。 矫健的鹰,忠诚的牛,强壮的象和勇猛的狮子被带到神通活佛面前,经他透明的手掌抚摸后,野兽与飞禽发出了威武的声音。 神通告诉众丈老:“把你们的家神送上战场!从现在开始,他们将变得比小姑娘更听话,比阿修罗更凶狠,当夫瑞的战士与家神发起猛攻,大草原上没人可以抵挡,这就是我的祝福。”说完这些话,他就收下了堆满广场的财宝,分发给饥民。 离开金帐城前,他冲着皇宫的方向合十道:“陛下,我已经履行我的诺言。夫瑞皇室三代礼佛的恩情,神通已经代表毗卢寺偿还给您了。” 当这些话传到图特可汗耳朵里的时候,倨傲的汗王后悔了,他自言自语的说,“说不定他真是个活佛。” 大元帅海江被派去追赶活佛。 他在城门前拦住神通,魁梧的身躯树叶一样飘下马背。 海江跪在神通脚下:“活佛啊,请看在我老师的分上原谅我的不敬吧!” 神通冰雕般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微笑:“起来吧,迦林的门徒。我不会再回夫瑞人的皇宫了。” “那么您要往何处去呢?活佛啊,在草原上没有比金帐城更好的地方了。” “我要穿过黑森林到朱雀人那里去,迦林的门徒,我预感到我唯一的弟子梅尔舒迪林遭遇了不幸,我在虚空里跟他的灵魂对话,他向我哭诉,一个女人害死了他。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她是谁,可总有一天,我会把这一切查清楚。” “活佛啊,我是多么舍不得您走,如果您真的要走,就带我一起去吧!” “迦林的门徒,你不要再说这种孩子气的话了。你的师兄猛军死在敌人手中,难道你就不想报仇吗?” “可是,仁慈的活佛,毗卢寺的戒律禁止报仇啊。” 神通不屑的说:“法王厅的人老了。他们不知道这个世界一直在变化,有些戒律已经过时了。” 海江不再说什么了,在毗卢寺里,神通是出了名的激进人物,两百年的修行并没磨光他的火气。 “迦林的门徒,我在你脸上看到了不祥之兆。” “我会战死吗?”海江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 神通微微一笑,指尖在他印堂滑过,锋利的指甲割破了皮肤,一滴黑色的血渗出来。 “现在不会了。” 他告诫海江:“记住,我只能救你一次!”海江恭恭敬敬的给神通磕了三个头。 神通走了,留下了一个祝福和一个诅咒。 得到神通加持的鹰、牛、狮、象将在战场让苍天人大吃一惊,交战以来,他们第一次尝到了败北的苦口。那场平原战役,成了“夫瑞”这个种姓最后的骄傲。 大战前夜,被诅咒的倾城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登上了高高的山峰,在云端展翅飞向,从一柱山峰飞到另一柱,在山颠石头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忽然,他感到脚下震动,大地摇晃,有着五柱孤峰的大山猛然崩溃了,他被埋在了黑暗的深渊里,石头逼上来,碾碎他的骨头,他看见乳白色的峰峦间吹着透明的风,粉红的血肉埋葬在大地深处。 在昏暗的烛光里睁开眼睛,他看到熟悉的面孔悬在头上,走马灯似的旋转着,他生气的说:别转了,我头晕……一开口,他就知道自己病了。 楠?帝释天和纳兰婉容坐在床的两侧,焦急的交谈着,倾城耳朵里嗡嗡的响,听不见他们谈论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已经变得纸一样白,他想告诉她们他很渴,可是一开口,嗓子就刀割似的痛。他推开被子,想让风吹吹燥热的身子,纳兰尖叫一声,流着泪按住他的手。楠把被子给他裹得紧紧得,又加盖了自己的虎皮大氅。倾城懊恼的说:你们想把我闷死啊!这回她俩听见了。纳兰擦着眼泪对阿楠说,你瞧,他都病得不知道冷暖了…… 楠握着他得手,在他耳畔柔声低语,可是倾城听不见。他只知道自己热得要死,殊不知在被阿楠紧紧攥着得那只手掌比冰块还冷,他全身都冷的象冰,可他自己还以为热得受不了呢。 军医来了。 军医带着助手进了帐篷,把女人赶出门外。 楠在门前烦躁的走来走去。纳兰呆呆的站在墙角,弯刀拔出来又按下去,一下又一下的撞击着刀鞘,发出心烦意乱的噪声。 军医终于出来了。 军医摇摇头,告诉女人们他没有办法。汤药灌下去多少,病人就原封不动的吐出来多少,他也使用针灸,火热的银针一刺进他的皮肤就结了冰,稍稍用力就折断了。 军医走了。 两个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含着泪。 出兵的时间到了,将士们都在等候,本来,倾城应该在出战前给将士们祝福的,可现在,他连自己都保不住了。 女人们必须离开了,她们一想到要带着心事上战场,就一脸不想活了的表情。 倾城忽然坐起来,强忍着针刺般的头痛,笑嘻嘻的说:“我要起床啦,姑娘请回避。” 面向遥远的清宫 我们于此地聚集 匍匐在您脚下祈祷。 无所不在的圣灵 请展开圣洁的羽翼 将宁静赐予不幸者 安抚恐慌的心灵! 倾城在高高的祭坛上,祷告着神圣的咒文,人们看到祝福像天鹅的羽毛,象枫树的落叶,从他手中来。白色的幸运落在了战士们的盔甲上,还有红色的勇气,在刀尖上闪光,另有信仰与忠诚,你看不见,却能用心感受到他的存在。 战士们仰望着台上的倾城,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例外的是楠?帝释天和纳兰婉容。 台上的神光渐趋黯淡,她们知道倾城在用生命来祈祷,罹病的身躯承受不住魔力的压迫,曾经金光闪耀的魔压已经离他远去。 战士们看不见他的脸已经失去了血色,向往常那样狂热的举起了右手,欢呼声有如冲破堤坝的潮水,他们都在呼喊万岁,他们以为他们的神会象从前那样飞到天上去,可受伤的天使却飞不动了。 “带他离开这儿!”楠在纳兰肩上一拍,纵马冲到台前。战士们跪倒在女帝面前高呼万岁,没注意到倾城已经昏倒在祭台上了。 纳兰婉容抚扶着倾城回了营,心如刀绞的楠却不得不留在前线鼓舞士气。等她再次回到营帐时倾城还没有醒,雷帝陛下冷静自若的说,纳兰妹子,我想单独跟他待一会儿。纳兰婉容默默的出去,关上了门。楠一下子抱住倾城,无声无息的哭了。冰冷的铠甲熨得他的脸很舒服,倾城悠悠醒来,若有若无的嗓音仿佛来自天上:“乖老婆……别哭……我死不掉的……” 见他恢复了神智,楠欣喜不已,拉着他的手说:“只要你好好的,换了我的命来抵也行啊。” 倾城苦笑道:“傻女人,没有你,我怎么活得好?放心啦,神仙和佛陀都是我亲戚,阎王不敢勾我的魂儿。” 一说起勾魂儿,楠强颜笑道:“老公啊,我们草原上有个传说,说是阎摩王的夫人生不出小孩子,每年中元节都要在人间选个聪明可爱的娃娃,抓回地域做太子,这就是被勾了魂。孩子的父母就会请族里的神婆婆跳一段降神舞,请降魔大黑天下凡,赶走阎摩夫人,保住小孩子的性命。” 倾城笑道:“营里可有神婆婆?让她来帮我跳舞驱邪罢。” 楠苦笑道:“我们只有烧火做饭婆婆,请神的却没有,虽然这么说,还是下令火速去附近村寨寻找能请神的婆婆。” 说了一会闲话,倾城似乎精神了些。前线士卒整装待发,夫瑞人排着整齐的阵势出现了。楠帮倾城盖好被子,收拾满腹心事,依依不舍的走了。 前脚刚走,倾城再也支撑不住,一阵心绞痛袭来,痛的失去了知觉。一只手缓缓在他眼前晃动,随后又是一只,倾城在半昏迷中好像听到了音乐,又有人在跟前翩翩起舞。 是请来驱邪的神婆婆吧……他自言自语。 又一只手落在额头上,有如一道清凉的泉水,注入了燥热难当的血管中,迷失在炎炎沙漠中的灵魂如饮甘露,顺着那手的召唤找到了海市蜃楼般美丽的绿洲,倾城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不是神婆婆,而是白衣胜雪的美妇人,这一次,她没戴面纱。 “我认识你。”倾城说,“你那天晚上突然就走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了呢。” 她的手掌按在他额头上,凉沁芬芳。 “你是不是雷仙子娥眉?我猜是的,虽然你不会承认。” “我为什么不承认。”她终于开口了,嗓音还是那么动听,冰川也要为之融化。 “你不该骗阿楠,”倾城急切的说,“她一直以为你被雷龙害死了,每年秋天都会回到雷泽,在那里伤心整整一个冬天。” 女人的眼睛里现出了温柔与伤感。“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不希望她总是个小孩子。其实,我真的很嫉妒你,我当了阿楠十多年师父都没能把她教成熟,你一来,她就变成大姑娘了。” 倾城哈哈大笑:“你自己也是个小孩子啊。” 雷仙子美丽的脸上露出了愠色,仿佛湖面上的一道波纹,瞬间的波动过后,又恢复了平静。 “你别对我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阿楠要是听见,会很伤心呢。” 倾城吐吐舌头笑道:“我叫你娥眉阿姨好吗?” 雷仙子也忍俊不禁,那笑容美得叫人心碎,仿佛镶嵌在冰块里的画像,不食人间烟火,难怪高阳和迦林都为她痴迷。 倾城不由得想起了女娲娘娘,远在昆仑的她也拥有这样的笑容,现在的她,可还会凝视着夕阳下的影子独自微笑、自言自语?…… 娥眉忽然走上前来,探手摸摸他额头,诧异的问:“你怎么连毗卢寺的人都敢惹?要是我来迟半步,你就没命了。” 倾城左思又想,却想不出自己何时得罪了毗卢寺。这位于极北苦寒的佛门圣地名列天下四大正宗之一,多年以来,人们只能从历史与传说中寻觅它的踪迹。 玄武三仙威震天下的时代已经成了久远的往事,毗卢寺淡出了世人的记忆,倾城也仅仅从青雀夫人那儿知道这个名字,若非娥眉说起,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遭了是毗卢寺高僧的诅咒。 雷仙子娥眉在他的病床旁坐下,聚精会神的把了一回脉。倾城笑道:“我觉得完全好了。” 娥眉皱皱眉头,说:“如今不妨事,往后却难保。毗卢寺的人从不欺负晚辈,下咒的十有**是神通和尚,只有他才那样没出息,我走之后,你只有自求多福了。” “为什么要走?”倾城沮丧的说,“你就一点也不想阿楠吗?”娥眉莞尔一笑:“我守着那丫头快二十年,操心还嫌少?现在有你这个神王护着她,我有什么不放心。” 倾城苦笑道:“我是个脓包王,武功都被废了,自身难保。” “这个尽管放心,我有个师兄,是使毒的祖宗,只要我开口相求,解散功之毒易如反掌。” 倾城一呆,忙问道:“你说的可是高阳仙师?” “既然你也知道他的名头,就该相信我的话。” 倾城摇头苦笑,把月前碧螺谷遭遇毒仙师的往事简单的告诉了娥眉。听他这么一说,娥眉也蹙起了秀眉,自言自语的说:那‘玉枝’乃是传说中的灵药,据说只有蓬莱仙山才产,昆仑海烟波浩淼,哪里去找呢……” 见她发愁,倾城很过意不去,反过来劝娥眉别担心,孔雀帝都多有昆仑海客商旅来往,他日回了帝国再慢慢找,总会有办法的。 这么一说,娥眉也很以为然,又说:“实在没法子就带你回毗卢寺,我师尊龙象法王肯定有办法。” 倾城自是感恩戴德,娥眉却说:“这也不全是为了你,反正我正打算回毗卢寺,顺带帮你问问罢了。往后再也不会到这红尘浊世里来,就算挂念你们也帮不上忙了。” 倾城听她话里有话,便问:“前辈这次回去,可是动了出家的念头?” 娥眉粲然一笑,赞许的点点头。 想到这么美丽的女人竟要出家,倾城不免有些难过,又想到迦林仙人也有此打算,更感失落。 娥眉看出他的心事,微微一笑,幽幽的说:“天下时运如此,我也只有独善其身。万古终有穷尽之日,时辰一道,桑田尽化沧海。现在不出家,难道要等到那一天?” 倾城呆立良久,忽然说道:“你泄漏了天机,不怕遭天谴么?” 娥眉傲然笑道:“我孑然一身,与人素无恩怨,仰不愧天,俯不愧地,有什么可怕?” “素无恩怨恐怕未必。”倾城正色的说,“你还不知道吧,今年中秋,高阳和迦林要为了你在雷泽决斗,不死不休。这件事不了结,你能安心离开尘世么?” 娥眉果然吃了一惊,脸色瞬间万变,好笑、感动、气愤兼而有之。忽然一转身,化作一道恍若蛟龙的电光,飞出窗外。 “八月中秋,雷泽再见!” 等倾城追到窗前,已经不见了踪影。窗外旌旗林立,三月的天空蓝得刺眼,远方传来夫瑞人冲锋的呐喊,还有苍天军撤退的号角…… 倾城染病预示了战争的失利——一开始,楠?帝释天的心里就藏了这样的阴影。 再坏的预感也不能作为怯阵的理由,她只有一如既往的踏上战场,祈祷佛陀保佑苍天军象往常那样取得辉煌的胜利,她希望凯旋归来后能看到恢复健康的倾城,可一进入战场就发现之前的预感并非空穴来风。两军一接触,她就知道无情的胜利女神已经离开了她的肩膀飞到夫瑞人头上去了。 战场是一片广袤的草原,会战是所谓的仁义之战,图特可汗与他的将军们事先选定了交战的时间和地点,附在战书里经由使者的手递到楠面前。 虽然觉得这种决战方式很可笑,既然对方已经提出,她就没有理由拒绝了。身为玄武大草原未来的统治者,这点起码的风度应该有。 就连一向精打细算的纳兰婉容也认为此战必胜,与楠合作了短短三个月,就已扫荡了半个玄武,唯一的对手猛军已经死在牧马河畔,还有什么可顾忌的?何况背后还有倾城的支援,无论陷入怎样被动的境地,他无与伦比的魔力总会帮助苍天军化险为夷。 可是今天倾城病了,缺了他的战场就像缺了磁石的指南针。这不仅仅是实力的缺失,同时也成为了不祥的征兆。他的健康似乎已经成为苍天国运的风向标,假如女帝代表了人间的权利与高贵,这位来自异邦的美少年就代表了这个国家的精神。这一点,普通战士只是朦朦胧胧的感觉到了,并没有明确的认识,当他们聚集在湛蓝的因陀罗军旗下时,还是象往常那样士气冲天热血沸腾。 夫瑞人的方阵出现了,作为中军的暴雨骑士团凸现在视野中,黄褐色的铠甲使他们看起来就像一群铺天盖地的蝗虫。楠凝视着敌军帅旗,那只在风中翻动的雄鹰象征着夫瑞人对自由的追求。 最引人瞩目的是左右两翼,一心王和他的战象骑士团已经是老朋友了,人们对把庞然大物驱赶到战场上的做法并不惊讶。倒是狮子与野牛的联袂登场叫苍天战士大吃了一惊,他们议论纷纷,笑嘻嘻的对彼此说,我们的敌人是马戏团。 鹰族人揭开了会战的畜牧,他们扬起左臂,一只只训练有素的猎鹰就飞上了天空,人们惊讶的发现这些本用来对付狐狸、兔子的猛禽竟然发出了龙一样的咆哮,它们抛弃了千万年的飞行习性,象云雀那样笔直的钻入云层,黑漆漆的羽翼织成了乌云,苍天人翘首观望这人间奇迹,千万条影子随着阳光的泯灭被拉长了。 另一种乌云来了,那是暴雨骑士团的箭矢,这支夫瑞人最强的兵团里每一个骑士都是神射手,伽林仙人苦心设计的单手弩解放了他们的右手,一轮箭雨落下来,他们已经高举着马刀冲上来。 雷帝陛下的部队并没有在突如其来的攻击下乱了阵脚,训练有素的战士们齐刷刷的举起了盾牌,从天而降的箭雨敲打着牛皮盾牌,发出万马奔腾的声音。跑得快还以颜色,毫不逊色的箭雨这回落到了夫瑞人头上。他估算这一波压制足以把跑得最快的那批冒失鬼放倒,利用敌军的混乱,前方步兵有足够的事件变换阵列,迎接骑兵的冲击。 然而鹰就在这时候出现了。千万只黑鹰突然俯冲下来,追逐着仰射的箭矢,在抵达抛物线最高点之前将其捕捉,鹰群掠过,空中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支箭,就像落进大海的雨点,没能激起半点波澜。狂风骑士团压上来了,第一回合过后,草原上留下的尸体几乎全是苍天人。僧兵团的防线被击破,化微竭尽所能的指挥着溃退的部下,时而仰望天空,焦急的等待着倾城。 战场成了野兽的舞台,人成了渺小的配角。 夫瑞人的红毛莽牛喘着粗气走过来,角上绑着雪亮的尖刀,同样雪亮的还有牧牛人掌中的长柄镰刀。一人一牛的搭档成了战场上奇妙的景观,这叫人哭笑不得牛族战法居然克制了苍天人引以为荣的骑兵团。刚开始,骑士们并没把这些甩着尾巴哞哞叫的牲口放在眼里,信心十足的发动了重逢,他们幻想把牛群冲散,然后就可以任意追逐猎杀了。 强壮的莽牛根本不怕咆哮的战马,它们瞪着桀骜的红眼睛等待骑士冲上,猛然一低头,顶着尖刀的犄角直刺马腹,再一抬头,可怜的马儿就开膛破肚了,身披重铠的骑士像铁块一样摔下来,牧牛者就在这时候走上前来挥舞镰刀,三月的春光里,草原上呈现了一派秋收风情,收割的不是粮食而是人头。 为什么夫瑞人的牛比训练有素的战马更冷静? 无聊、废话怀疑自己到了非人的世界。难道六道错了位,成了畜生一统天下的时代? 他们在混乱中左突右杀,绝望的发现身边已经没有战友。 莽牛围上来了,光滑的皮毛在腥风血雨里闪着夺目的光彩,仿佛一匹匹血红的缎子;牧牛人也围上来了,他们用听不懂的方言毫不留情的嘲笑着南、北天骑士团的首领,他们擎起了镰刀,修长的红漆木柄像是冬眠醒来的蛇,镰刀头闪烁寒光。废话丢掉了马刀,他就算把手臂加长一倍也没办法刺到敌人。 无聊准备了长矛,可是他的对手们发现这一点后就不怀好意的笑了,那是狩猎者看到落入陷阱的野兽努力挣扎时的笑容。他们丢下镰刀,掏出了淬毒的回旋镖…… 每头大象都是一部重型战车,锋利的象牙可以掀翻战车和鹿角,绑在鼻子上的大铁锤把苍天战士连人带马砸成肉酱。 狮子是战场上的君主,他们把人当成树,就像在自己的丛林王国里一样横行霸道。一头狮子可以让一百匹战马陷入混乱,在魔法师的课本里,丛林之王生与具来的威严气势相当于六级恐惧术,要知道,至高无上的龙也不过是八级而已! “陛下,怎么办?”纳兰婉容问楠?帝释天。 “撤军!”楠?面无表情。可她看得出,这位坚毅、果敢胜过男子的皇帝,已经心力交瘁了。 就这样,倾城听到了苍天军撤退的消息。 他很清楚这场至关重要的战役的失败将会导致苍天军统一计划的全盘受挫,播种的季节就要来了,粮草供应已濒绝境,草原上没有城池可守,战败就只能退回老家,运气好了或可卷土重来,更可能的是一蹶不振。 怀着亡羊补牢的心情,倾城披上朱雀之天翔飞往战场。病体初愈的没有力气发动大魔法,而当他出现在战场上空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任何魔法也没法逆转战局了。 奇迹就在这时出现,头缠红巾的军团翻过北边山丘出现在草原上,象一把阴险的匕首刺进夫瑞人背后。首当其冲的是狮族人,随后狡猾的红巾马贼又把骚乱从狮群引到了牛族人那里。神通活佛让四大部族的家神成为战场上的英雄,却忘记了让他们和平共处,狮子和牛狭路相逢会发生什么? 无聊和废话趁着混乱脱离了险境。 空中的倾城无疑是这一变故的最早见证者,在分析红巾团华敌为友之谜以前,他凝聚了羸弱的身体所能承受的最大魔压,溃退的苍天军与追杀者之间部下了一道算不上壮观的火墙。 半人高的火墙甚至挡不住步兵,然而既然神通活佛把四大部族的家神变成了狡猾的野兽,就不能再苛求野兽改变畏惧火焰的天性了。 牛、象和狮子在火墙前止步,苍天军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腹背受敌的现实并没让夫瑞人放弃翻本的野心。元帅海江留下鹰族人抵挡红巾团的骚扰,下令余部继续追杀,他知道,错过今天,就再也没机会给猛军报仇了。既然神通活佛已经解除了他的死兆,在这场战役里,他就没什么可畏惧的了。 然而苍天军毕竟已经站稳脚跟,横扫大草原的男子汉们掉过头来拼死迎击夫瑞人,这场残酷的短兵相接从正午持续到黄昏,四万苍天男儿埋骨异乡, 夫瑞人的伤亡更加惨重,海江最终没能攻破对手的防线,当夕阳的最后一线余晖湮没在罗汉山的阴影里,金帐城头响起了收兵的锣声。 “简直是场噩梦!”遍身浴血的楠?帝释发出梦呓般的悲叹。 “陛下,我们该回去了。”纳兰婉容重新戴上了面纱,思绪也从横尸遍野的战场飞回了倾城那里。 可是,心急如焚的女人们并没有在病床上找到倾城,一打听才知道,他已经去接洽红巾团了。 一二二年三月十八日的黄昏里飘荡着夜来香的芬芳和战死者的幽灵,战场奇迹的缔造者红巾马贼团在夜幕覆盖草原前造访了苍天军营。 倾城翘首以待,却没有在人群里找到独眼龙黑星的影子。惊喜随着熟悉的香气出现在背后,那双掩住眼睛的手有如丝绸般光润:“猜猜我是谁?”销魂香的主人娇滴滴的问。 “华姐姐!”倾城旋风也似的转过身来,抱着她亲了又亲。 “傻小子……别这样……”李璧华臊红了脸,却又舍不得挣脱他的怀抱,含情脉脉的望着他,眼里好像含着一包水,浓得快要淌出来了。 “华姐姐,你怎么来了?” “猜!” “离家出走?” “笨郎君~姐姐这回呢,可是光明正大的来投奔你哩。” “独眼龙黑星呢?老毒虫高阳呢?他们准你胡来?” “没良心的东西!姐姐这还不都是为了你?别问那么多啦,让我慢慢讲给你听。人家辛辛苦苦跑来帮你,都没有一口水喝么?” “姐姐就是想喝观音菩萨玉净瓶里的甘露我也保准给你偷来,何况区区茶水。跟我来。”倾城牵着李璧华的手,兴冲冲的朝着帅帐走来。一路上李璧华就把碧螺谷一别后发生的种种讲给他听。 自从倾城离开碧螺谷后,高阳就把李璧华关进小黑屋让她好好反省。一关就是半个月,因为挂念倾城,半个月来李璧华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屡次想逃走,无奈高阳部下了极厉害的机关,此次无功而反。好容易盼到高阳回来,却不见倾城,以为被他杀了,哭得死去活来。直到高阳告诉他倾城已经到了迦林那里,并没有死,才化忧为喜。 本来,李璧华得知倾城平安,就已经心满意足,不敢再存团聚的念头,哪知高阳这一遭回来却转了性子,对她说,你师兄伤得很重,我要带他回毗卢寺疗伤,往后红巾团就交给你指挥了。 李璧华大喜,抱着高阳撒娇不已,求他准自己去找倾城。 高阳无奈的道:“你也不小了,想怎样就怎样吧——只要别坏了五毒宗的名声。” 李璧华眉开眼笑:“师父啊,你真是个老糊涂!咱们五毒宗早就臭名卓著啦!哪还有什么好名声?不过呢,只要徒儿我发奋图强,五毒宗扬眉吐气的日子就不远了。” 高阳恼怒的说:“你这个人又馋又懒,没什么脑子还很贪心,心胸狭窄目光短浅,盼望你光大五毒宗,岂不是注定要失望——不准再往我身上抹鼻涕!” 就这样,李璧华带着红巾团,路上探听到倾城正在雷帝军中,就风尘仆仆的投奔来了,意外的解了苍天军的危难。 “高阳仙师真是好人!” “哟~现在又成高阳仙师啦?刚才是谁张口闭口老毒虫?你这家伙最没良心,天下男人里头属我师父最好!” “是啊是啊,高阳仙师是好人我是坏蛋还不成?等我老了也收一堆女徒弟,哼、哼~那才叫威风哩。” “你敢!”李璧华一把揪住他的耳朵,虽没用力,倾城的惨叫却很逼真,逗得她嗤嗤笑了起来,一星半点得怒气以都飞到九霄云外了。那春花怒放般得笑靥波动了倾城得心弦,神魂颠倒在她耳根印上一吻,臊得李璧华耳朵都羞红了,娇艳欲滴。 苍天军帅帐内,纳兰婉容与楠?帝释天就突如其来的红巾团的展开了讨论。 “这救兵来得蹊跷……”纳兰婉容若有所思的说。 “喔,毒观音李璧华嘛。红巾团的马贼二头领,武功很不错。” “据说人品不太好……”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可是,君上跟她的交情似乎很不错呢。” 楠苦涩的一笑,淡淡的说:“假如我能让春江水月消失,那也不在乎多杀一个李璧华。倘若做不到,又何必斤斤计较呢。纳兰,别小心眼儿了,女人不是用来看守老公的狗,真要那样,只有给活活累死、气死。想开点吧,倾城不是喜新厌旧的人。” 纳兰幽幽的说:“我怎么看不开了,又不关我的事儿。” 楠伸手拢起她额前的发丝,怜爱的说:“好妹妹,当我什么也没说。” 纳兰脸一红,心事重重的说:“我不喜欢李璧华……我该怎么办呢……” 楠微微一笑,正要说话,门外走来了笑盈盈的李璧华。 “民女李璧华参见陛下!” 楠不动声色的说,“请坐吧,李小姐。这一回全赖你仗义出手,我要代表苍天军将士感谢你。” “都是托陛下的洪福,民女不敢居功,只求陛下收留红巾团为国出力。” 楠微微一笑,说道:“李小姐,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昨天的敌人今天却变成了朋友,人生真是无常啊。” “是啊,人生无常,人性更加无常。”纳兰婉容冷冰冰的接道。 “哈哈,这位姐姐是——?”李璧华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纳兰婉容,盘算着该把她当成潜伏的敌人还是争取的对象。 “夜影天狼军的狼仙姑,李小姐该不陌生吧。”楠有意隐瞒了纳兰婉容帝国将军的身份。 “哎呀呀~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狼仙姑,小妹久仰了。”李璧华笑嘻嘻的讨近乎,纳兰却不理睬她。 “好啦纳兰,别闹脾气了。”楠一手拉住纳兰,一手拉着李璧华,笑道:“李小姐深明大义,当是苍天百姓的福气。从今往后,红巾团就是自家人,你们都是我的好姐妹,再闹别扭,就是看不起我。” 纳兰无奈,只好冲李璧华点了下头,算作打招呼。她与李璧华素无仇怨,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因为倾城。 李璧华很精明,一眼看穿楠更好说话,卖力的套近乎,张口闭口妹妹长妹妹短,彷佛真是一家人了。 “请教李小姐贵庚。” 楠又好气又好笑。 “二十四!” “哦?还这么年轻啊~” “其实……差不多……二十五吧,嘿嘿,最多不超过二十六!” “这么说来,朕还虚长李小姐一岁哩。” “啊~陛下保养的真好,真不敢相信比我年长,往后我就叫你楠姐姐行吗?” “当然好,我也想有个妹妹呢。” 楠姐姐、楠姐姐!嘻嘻,真好!我终于有个姐姐啦。李璧华眉飞色舞。 纳兰轻蔑的哼了一声,把弯刀拔出半截,又突然插回去——哐、哐! 李璧华一阵风似的飞到纳兰婉容面前,笑嘻嘻的说,这位天仙般美丽的姐姐可是纳兰将军?” 纳兰婉容冷冷的道:“不敢当。” 李璧华立刻改口道:“难怪君上总夸妹妹您精明强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姐姐我虽说虚长两、三……四、五岁,跟妹妹您一比,可都是活到狗肚子里去啦!嘻嘻嘻嘻。” 她这一“嘻嘻”,纳兰婉容也不好再板着脸了,讪讪的说:“他会夸我?你定是记错了。” 李璧华不再解释,冲她挤挤眼睛,拉着纳兰的手悄声说:“君上夸您的话也不止这一句,现在不方便,待会儿我去你房里,咱们慢慢聊。 纳兰脸一红,对楠说:“李小姐一路辛苦,现在就开宴替众位红巾团的将士接风洗尘如何?” 楠笑道:“这样很好,不过咱们姐妹就别跟爷们儿混在一块了,我们在场,他们也没法尽兴,我帐里已经备好酒馔,到后面慢慢聊吧。纳兰,你也一起。” 纳兰婉容应了一声,跟着她们进了后帐。 席间李璧华又把此行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遍,只是把投奔苍天军的原因由寻找倾城改成了对楠的仰慕。 她别的大本事没有,吹捧献媚却是第一流的水准,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处处迎合两女心意,别说楠对她另眼看待,就连纳兰也改变了敌视的态度。与男人不同,女人更愿意得到同性的崇拜,仿佛这就可以证明她们真的有才干。 楠也不例外,一时兴起,竟要封她做将军。 李璧华推辞道:姐姐莫要吓唬人家了~将军我可当不得!此事休要再提,免得叫人笑话。 纳兰道:“你是红巾团的指挥官,若无军衔,名不正言不顺的,岂不是乱了套。” 楠也劝道:“若不如此,实在难以报答华妹妹的恩义。” 李璧华笑道:“楠姐姐如是真有此心,壁华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主意。不如效仿古人结义金兰,就像亲姐妹一样,还分什么彼此呢。” 楠笑道:“这个主意好!可是不该落下纳兰妹子,三姐妹岂不是更好?” 李璧华也连声赞同,拉着纳兰婉容的手笑道:“还不快叫二姐?” 纳兰羞笑道:“你们两个有福同享,为什么还要拉我下水。” 李璧华抢白道:“什么有福同享,你今天不说清楚,便只有做小妹的份儿!” 楠也推波助澜,一同欺负纳兰。纳兰毕竟在帝国生活多年,不像她俩那样豪爽,只得求饶道:“打死我也不说,反正你们都比我年长,这个小妹做的也不算冤枉,两位姐姐再上,请受小妹一拜。”楠和李璧华心照不宣的笑了,纳兰看到她们诡秘的样子,羞窘的埋下头去。 当下焚香起誓,三女结义金兰,约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生共死永不背弃。忍痛刺破手指,饮了血酒,三姐妹相视而笑,欢欣、怜爱溢于言表。 第五章 烈火焚城 雨季提前到来了,四月里的惊雷敲响了金帐城沦陷的丧钟。 彤云里酝酿着暴雨,围城达两个月之久的苍天军作好了发动总攻的准备。 上次会战之后以后,夫瑞人就放弃了城外的阵地,龟缩在城中拒不出战。为了把苍天军拖垮,他们早就准备了充足的粮草,运来足够的石头、木材把城墙修缮的无懈可击,苍天军屡次攻城都无功而反,损失相当惨重。 更大的威胁来自粮食补给,假如不能在五月到来之前攻下金帐城,他们就只好饿着肚子回家了。 为了解决这些棘手的问题,楠和纳兰婉容整天忙忙碌碌,开不完的军事会议,李璧华不懂兵法,插不上嘴,十分无聊,就自己跑去倾城玩。 卧房里却又不再,于是嗅着香味一路找到厨房来了。 倾城的病早就好了,然而为了给雷仙子保守秘密,只好装作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卧床修养,楠特别派了侍卫看护,不准他自由走动,闷了这些天早就腻烦的很。 每天下午,楠都要来陪他说话解闷,然后又回隔壁帅帐办公,连续两个月,楠帐里的灯火一直亮到黎明。劝她休息,总是说,再等一下,马上就好。可是过会儿再来看,却发现她还在那里冥思苦想,很是心疼。便偷偷的溜到厨房,给她做一种滋养提神的药膳粥。正忙着,李璧华找了来,一进门就嚷好香好香,问她是不是作给自己吃。 倾城说“是啊,你也很辛苦。”李璧华高兴的手舞足蹈,抱着他腻了半晌,又帮他烧火煲粥。等到粥做好了,倾城盛了一碗给她,又让她把剩下的给楠送去,李璧华酸酸的说:“喔,原来是送给她的,哼,还骗人家……” 越想越委屈,撅着嘴说:“为什么你自己不去送?”倾城道:“她已经整整两天两夜没休息,我现在只希望她能尽快处理完那该死的工作,怎能再去打扰。” 李璧华大为感动,讪讪的道:“喔,那我去就不打扰她啦? 倾城笑笑,没有辩解。 李璧华沉吟良久,忽然眼睛一亮,拍手笑道:“你想替我向她卖好对不对?一定是这样!” 倾城笑道:“我可什么也没说,随便你怎么想。”李璧华白了他一眼,嗔道:“这些粥四个人分哪够?快去淘米,换大锅!” “啊?” “呆郎君啊~~瞧你笨手笨脚的……闪一边儿去吧。往后厨房里的伙计都交给姐姐我,让你们见识见识咱的手艺。”麻利的揭开锅盖,加水,淘米,右手的飞快提刀切菜,眼花缭乱,好似耍杂技。开始倾城还当她胡闹,直到粥煲好了,一尝,立刻心悦诚服。 “华姐姐,从前怎么不见你给我煮粥吃。” “人家懒嘛~” “那现在怎么……” 葱白水嫩的指头在他额角一戳,李璧华娇嗔道: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8*0*.*c*o*m “我这可都是为了楠姐姐和纳兰妹子,你呀,不能白沾姐姐妹妹的光,等着刷碗吧!” 黄昏时候,苍天军营里的两大闲人李璧华和倾城出去散步,正下着小雨,迷迷蒙蒙,恍若烟雾,一不小心就忘了在下雨,等到湿透了衣衫才微微感到些许寒意。 他们爬上小山丘,肩并肩坐在湿漉漉的石头上看雨,金帐城矗立在草原尽处,远远看去,仿佛绿色的海洋里耸起了黑色的礁石。 李璧华指着一茎粉红色的草告诉倾城,这是雀芋,很毒的,鸟触即死,兽遇则僵,等到雨停了,我就用雀芋的草熬成汁液,给箭淬毒。夫瑞人的鹰要倒霉了。说着话,她忽然跳了起来,翻开脚下的一块石头。幼小的蝎子爬出来,背甲还是半透明的。李璧华把蝎子提起来,撕下一条腿给倾城:你尝尝——很补的。 倾城不要,她就像吃螃蟹似的把那只蝎子全吃光了。 雨中的草原弥漫着叫人心醉的灵气,倾城深深吸了口气,五脏六腑都叫雨雾浸透了,料峭的春寒使他更真切的感受到自然与生命的和谐,极目所见的风景,也随着清新的空气被身体吸纳了,一个奇妙的灵感击中了他。就在这里,倾城告诉李璧华,这场雨要一直下三天,雨停之日,就是金帐城的末日了。 现在,雨停了。 倾城对楠说:“你可以攻城了。” 三双亮晶晶的眸子凝视着她。女人们知道他看到未来了,他总是在关键的时候看破天机。 “把祭台垒高,当我站在上面的时候要跟金帐城一样高。”倾城说,“我将带来宇宙尽头的火,夫瑞人的末日到了。 高台很快就搭建好了,倾城飞到台上,居高临下注视着发起总攻的苍天军队。与城墙一样高的壁垒与他并肩耸立,有如巍峨的巨人。从这一天起,倾城就在祭台上静坐参禅,战士们从台下走过,总会虔诚的触摸他的影子,他们虔诚的相信,这样做会给他们带来好运,影子长了又短,短了又长,白天和黑夜擦肩而过。 倾城在祭台上的修行的日子里,苍天的军人们也为攻城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准备。 早在雨季开始之前,苍天军就为攻城做了充分的准备,他们砍伐了大量的木材,冒雨造起了一座宽三百五十尺,高八十尺的壁垒,差不多一直接到了金帐城南面的城墙。 敌人同样关注壁垒的建造,一开始,他们表现的对此漠不关心,甚至当壁垒已经接近城墙的时候,他们仍然保持着沉默。直到倾城在祭台上的第三个晚上,连夜建造壁垒的战士们高举火把,可是他们看不见空中那朵异样的乌云,乌云在空中浮动,云层里藏着星星点点的火。 负责督造壁垒的跑得快正在巡逻,忽然感到一阵心悸,冥冥中听见一个声音在耳畔回荡:“鹰要来了,准备弓和箭。” 是倾城的声音,恍若神启的警告。 云层压低,人们听到翅膀击打空气的声音,金帐城头奏响了笛声,悠扬的旋律里藏着凛冽的杀气。 数以万计的黑鹰从空中扑下来,恍若坍塌的星空。鹰爪下的火种构成了点点繁星,当它们俯冲下来时,这些火种将会把壁垒烧成灰烬。 苍天军的神射手被集中起来,在跑得快的指挥下迎接纵火者的到来。狡猾的鹰族人选择了黑夜发动袭击,夜幕成了鹰群最好的掩体,鹰群悬在空中,仿佛一只巨大的水母浮在漆黑的海面上,跑得快甚至没法估计鹰群的高度,第一轮响箭发射以后,鹰群惊惶起来,它们从鸣镝里听出了猎人的杀机,几乎一半猎鹰飞望高空,拒绝执行纵火人物,余下的在笛声的催促下俯冲下来,投下满天火种,同样密集的箭射向天空,神射手们不负众望,黑色的鹰群被箭雨冲散,露出了浅色的天幕,尽管如此,还是有大量的火种落在壁垒上,仆兵们用砂土和水救火,似乎成了一种徒劳的挣扎。 谁也没有想到这时候会下雨。 一丝云影也没有的天空却象露了似的下起了倾盆大雨。 突如其来的暴雨在火种熄灭后嘎然而至,所有人都不再怀疑这场雨是特地为了救火而来,以跑得快为首的苍天军人朝着祭台的方向跪倒膜拜,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他们却坚信这雨是倾城召唤来的。 夫瑞人更愿意相信这是场天灾,否则他们就会对守城失去最后一点信心。与鹰族人联手出击的是暴雨骑士团,快近三更的时候,壁垒再次燃起了大火,原来夫瑞人已经挖了一条直通壁垒的地道。 同时,沿着城墙到处发出一片喊声,黄褐色的骑兵突然在从壁垒两面的城门中突围出来,另外一些人又在城墙上面距离很远的地方将火把、干柴掷到壁垒上来,并且把各式各样树脂和能引火的东西倒下来。守卫壁垒的军队陷入了混乱,他们不知道应该先救火还是与敌人正面交锋,幸亏化微带着僧兵团及时赶到,扑灭了烈火。 蓝色的雷神骑士团出现在战场上,仿佛走下奥林匹斯山的众神,迎面截住了海江的逆袭。早在这场战斗开始之前,楠就收到了倾城的预言。那个在来自虚空的声音告诉她敌人何时会发动偷袭,如今让楠感到惊讶的是,倾城所说的话不但完全成了现实,就连时间也分秒不差。 当海江发现对手早有准备的时候,退路已经被李璧华与纳兰婉容的军队截住。夜影天狼军与红巾团,两支玄武大草原上最强的佣兵部队,第一次合作就显得无比默契。他们像两把尖刀割裂了暴雨骑士团的阵形,陷入混乱的夫瑞人完全迷失在红与黑的漩涡里。 楠仍像以往那样独断专行,丈二大雷神在夜幕里掀起了血色的波涛,凡是被她砍翻的人畜,全都变成了破碎的焦块,有如被火炮击中般惨烈。楠不需要近卫军,她一个人就是一整支军队,雷神骑士们也不敢保护楠,她就像一颗战场上的炸弹,接近她的敌人固然会被炸的灰飞烟灭,友军也很难保证安全。 了解主人心意的万壑松始终在追逐海江,历次出生入死的血战已经把这匹神驹训练成了战场上的独狼,用本能的天赋寻找猎物的踪迹,用最快的速度把楠送到海江面前。 一团黄金的火焰在夜幕下汹涌奔腾,这就是海江对天骑士的第一印象,现在,这团火焰已经烧到自己跟前了,海江毅然提起了银色的骑士枪,这支铭刻着皇家纹章的武器,凝聚了夫瑞人最后的希望。 金银撞击的刹那,海江看到了死在雷帝刀下的猛军,杀死猛军的丈二大雷神现在又指向了他,天人合一的雷霆熔化了白银的铠甲。 战场上出现了惊人的一幕,有幸目睹的人将会永生难忘那刀枪对决的一瞬:银枪贯穿了黄金铠,浴血的枪尖闪烁着妖艳的寒光;雷电融化了白银铠,海江像是一尊被推倒的银像,直直的摔下马背。 楠有条不紊的摘下胸甲,浸血的纹身使她看起来像是一尊金属雕像,没有预料中喷血的伤口,金刚大雷神功震断了枪镞,银抢造成的伤害仅仅是一道从小腹延伸到后背的浅淡伤痕。 “我不会死……” 轻飘飘的灵魂对着身体怒吼,却无法阻止意识的远去,在死亡线徘徊的时候,一只无形的大手攫住了海江的灵魂,等到地狱之门关闭,海江发现自己躺在尸堆里,楠?帝释天已经不在了。 “记住,我只能救你一次!”神通活佛的警告彷佛仍在心中回荡,海江打了个冷战,挣扎着爬起来,走进夜色深处。 当壁垒上燃起的火被扑灭时,苍天军开始发动反攻,战士们登上壁垒,朝城墙内发射火箭,夫瑞人不甘示弱,用火油和弩弓车回敬。战斗就这样持续下去,壁垒和城墙附近堆满了尸体。 两座巨大的木塔在壁垒的掩护下推到城下,苍天战士们飞快的爬上去,一眨眼就出现在城头上,可是一转眼他们就被守城的军队湮没了。 夫瑞人知道这样下去是守不住的,于是城门再次打开,四大部族的军队涌进战场,希望能够打开局面。忙于剿杀暴雨骑士团的苍天军陷入了被动,战局再次朝着夫瑞人那边偏转。 黑漆漆的铁炮被推上了城头,壁垒上的苍天战士呆呆望着它们,直到炮口喷出火焰,才知道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惊天动地的轰鸣震撼了战场,亲自督军守城的图特可汗欣赏着壁垒和木塔在昆仑火炮下坍塌,放声狂笑起来。 狂夫的笑声激怒了祭台上的倾城,他决心给夫瑞人点颜色看看。长久以来,他在静坐中体会了生命与宇宙的奥秘,现在,火炮的轰鸣帮他打开了汲取神明之力的古井。 远方的城市敲响了神秘的钟,开始以为是金帐城的叹息,接着又从中发现了大哲寺的梵唱,再后来,帝都街头的红男绿女、昆仑故乡的绵绵细雪也都在钟声里呈现了。 他的心随着钟声飘荡,再也分不清何处是造化,何处是本我,唯一清晰存在的只有生命本身了。当精神超越了时空限定的肉体,当目光由外转内,他沿着内敛的灵魂之路中走进了无限广袤的宇宙。 他仰望天空,想象着火焰的颜色,曾经沐浴龙血的身体,感受到“统治之红”的灼热。 “我的目光当为彗星,我的心当为恒星,我的思想是遍布天空的星座,我的血管里流动着银河系,我的呼吸是太阳风,神之王召唤宇宙的尽头的火,令天空与大地在火焰中热情拥抱。”他自言自语。 当他面对夜空思考时,太阳还远在南半球,可是天空却亮了,开始的时候,天幕里透出淡淡的橘红色,就像隔着玻璃灯罩看火,朦胧而遥远,当火光点燃了大气层,盘旋在天火与战火之间的鹰群拒绝了主人的召唤,排成整齐的队形降落在城头上。 黑鹰覆盖的城市本身也成了一只巨大的黑鹰,在恍若黎明的时间里,它也有了生命。 倾城站在祭台上,紧贴着“青龙魔戒”的手指灼痛难当,那是全宇宙之火的能量在这个魔法增幅器的作用下成倍的膨胀,它们在他手中沸腾,倾城指向城市:“去吧——统治之红?神之炎!” 燃烧的天空里喷出火舌,吞没了金帐城,天和地都变成了赤红色,蘑菇状的云团笼罩在金帐城上空,作为城市象征的黑鹰化成了风与影,白炽的光芒刺盲了人与牲畜的眼睛,眩晕的人们分不清身在何处了。当天空重新吐出了大地,人们惊讶的发现,金帐城已经变了样。 “神之炎”怜悯的放过了生灵,夫瑞人的城墙企却离奇的变成了焦黑色。一阵风吹来,城墙坍塌了,变成了充分燃烧后残留的灰尘,草原成了黑色的海洋,风卷走了焦土,失去城墙保护的金帐城光秃秃的裸露在人们面前。 战场寂静如同坟场,几乎所有夫瑞人都放下了武器,神之炎不仅毁灭了他们的城市,也彻底融化了他们的斗志。 鹰、狮、牛三大部族的首领跪倒在不存在的城门前迎接雷帝,他们哀伤的说,英武仁慈的陛下啊,请饶恕我们的愚蠢,当天火降临的时候,一个自称来自神之王的声音告知我们,您才是草原上的真命天子。 “都起来吧!”楠高声说:“朕赦免你们了!” 一心王同样听到了神启,可他不相信那个声音当真来自神明,他试图带领残余的部队逃出金帐城,疯狂鞭打着巨象,在街道上横冲直撞,直到遇上了神奇兄弟。 “不想死就滚开!”一心王冲向他们,一种古怪的气劲牵引着巨象偏离了方向,短暂的眩晕之后,一心王被高高抛起,坐象则一头撞进宫墙。 “好徒弟,干得不错!”倾城从天而降,笑嘻嘻的说,“怎么样?兰因絮果功够厉害吧,还不快谢谢为师。”东方天际突然传来激越的琴声,恍若铁马金戈,闻之凛然。 “师父!”神奇兄弟屈膝跪拜。 “哎——不是这么夸张吧……”倾城错愕的望着他们,直到身后传来熟悉的笑声,这才明白神奇兄弟所说的师父另有其人。 笑声忽止,空中传来迦林柔和低沉的嗓音:“殿下,可还记得当初石塔之中的约定?” “可是迦林先生?为何不现身呢。”倾城面向东方跪倒叩拜,必恭必敬的说,“先生吩咐,在下时刻铭记在心。” 迦林笑道:“君上宅心仁厚,日后必有后福。多有打扰,老夫去也~”那话音果然渐渐远去。 倾城忙上前一步,面向虚空道:“先生可还记得雷仙子,她老人家尚在人世。” 迦林仙人沉默良久,就在众人以为他已经走了的时候,忽又缓缓说道:“除夕,雷泽再会。”说罢再也没有声息了。 神奇兄弟慌忙上前跪倒,面向东方遥遥叩拜,齐声喊“弟子恭送师父”,原来当年传授他们金刚功的老人正是迦林仙人。 城内的抵抗也微乎其微了,守卫皇宫的军队垂头丧气的放下武器,大臣与将军穿上便装混进难民群。尽管如此,金帐城仍未算沦陷,这座空荡荡的皇宫里还有最后一个守卫者——西古尔德?绯云。 最先攻进皇宫的是无聊和废话,他们带着人冲进图特可汗的寝宫,转眼间又垂头丧气的退回来了,队伍里缺少了两位首领。绯云传话说,两个人质,换取图特可汗的长子和女儿。 第二批对皇宫发起攻击的是僧兵和神射手,他们从两面夹击杀进寝宫,于是绯云又留下了化微和跑得快,这一次他要求得到可汗的拐杖和玉玺。 第三波挑战绯云的是红巾团,李璧华把最厉害的迷香吹进寝宫,之后又派了毒蜂探路,这些小小的昆虫带回了好消息,李璧华信心十足的走进皇宫,于是绯云又替图特可汗赢得了最得宠的妃子。 当雷帝陛下驾临之时,苍天军的将领们几乎都成了绯云的人质,她不得不面对绯云的要挟——事实上,除了亲自出马,她已经别无选择。 “陛下要是有个闪失,我们又拿什么来换您呢?”纳兰婉容拦住了她。 “除了我,还有谁能与绯云一战?” 纳兰婉容淡然一笑,意味深长的说:“陛下,个人的胜利拯救不了注定灭亡的国家,绯云就交给我对付吧。”说罢,不顾楠的反对,独自走进寝宫。 楠提心吊胆的注视着门口,时间仿佛失去了弹性,一秒种成了一个世纪,当纳兰婉容带着李璧华等人完好无损的走出来时,她才松了口气。 “绯云呢?” “已经走了。” “你是怎样办到的?” “呵呵,等一下君上来了再说。”纳兰神秘的眨眨眼睛。 “你是怎样办到的?”寝宫前,倾城也发出了与楠相同的疑问。 “我给他看了一封信。” “信?” “自己看吧。”纳兰笑着递给他一张纸笺。 “当年水中月”——洁白的信纸上只有这五个字。倾城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春江水月的笔迹。可是绯云一看到这五个字就避之唯恐不及?还有,为什么纳兰婉容会得到水月的手书,她们不该发生任何瓜葛才对啊? 对于倾城的这些疑问,纳兰一概不予答复,只是莫测高深的说:“等君上回到帝国就明白了。” 第六章 雷泽之会 123年的春天必定成为后世史书划分章节的标志,当炎热的夏季到来,苍天汗国已经把夫瑞人的领土全部纳入了版图。 鉴于来自多方面的考量,雷帝陛下没有对图特一族使用绞刑架,战败者被送到了牧马河北岸,得到了一块肥沃的土地和带有森林的庄园,从这一天起,图特家族淡出了历史舞台。 苍天汗国变成了苍天帝国,草原上的秩序一切照旧。 楠打算减免三年赋税。倾城说,你不能把百姓惯坏了,坏事要一次做完,好处却要一点一点的给。于是只减免了一年赋税,却收取了跟减免三年相等的赞颂。因陀罗大帝之名威震四方,谁又能想到,短短半年之前,她还是只是个四处流浪的佣兵呢? 新被征服的土地上游荡着反动的幽灵,女帝陛下决定在金帐城驻节,握有女帝授权书的地方官被派往各地,边境和几处盗匪横行的地方也被加派了驻军,战乱渐止,余下的工作主要是安抚民众和修缮城墙。金帐城被破坏的如此彻底,倾城后悔当初发动“神之炎”时应该手下留情。 远方的王公们来到金帐城朝拜皇帝,带来最丰厚的礼物的同时也带来了叵测的心。 楠不知道才能让这些大人物满意,要知道,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她毕竟还是个外乡人,得不到王公们的认可,就不能算货真价实的皇帝。 “我该怎么招待他们呢?举行盛大的宴会?”玄武的统治者偎依在情人怀中,象头驯良的豹。 倾城摇头道:“热情款待会招来轻视,他们会以为你害怕他们了。” “招待不周更闹笑话。” “别让他们来这里朝拜,我们去巡视他们的领土。” 楠翻了个身,诧异的望着他:“你让我这个皇帝主动去拜访他们?” 倾城笑道:“不是拜访,是巡视,带上军队和土地丈量官,让皇帝的权威到达民间。” 楠突然坐直身子,双手按着倾城的肩膀,瞪大眼睛说:“老公!万一我被他们抓住砍了头,你舍得花钱请和尚做法事吗?” “尽管放心,保证无惊无险。” “为什么?” “因为我会跟你一起去。” 楠眼睛一亮,甜甜的笑了。 这是一次空前盛大的出巡。 皇帝和他的军队拟定从金帐城出发,沿途巡游夫瑞境内十二处世袭领地,横渡迦林江,返回忉利城,并在那里过冬,等到来年春天,再从忉利城出发,返回金帐城。 龙辇启驾的前一天举行了盛大的典礼,皇帝把满座宾客丢给倾城应酬,被李璧华拉去说悄悄话。 李璧华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频频的向楠和纳兰婉容敬酒,话出奇的少。 楠见她有点神不守舍,好奇的问:“二妹平日总是唧唧喳喳说个不停,今天怎么成了没口的葫芦?” 纳兰婉容望着她,笑吟吟的说:“我猜她有了。” “噗!”楠一口酒呛在嗓子眼里,“你、你——说二妹有了?” 纳兰婉容慢条斯理的答道:“有心事。” 楠又呛了口酒,忍着咳嗽呻吟道:“三妹…咳、咳~你真是一字千金。” 李璧华眼圈一红,拉着纳兰婉容的手凄楚的说:“月儿弯弯照九州,天下只有三妹最知我的心。” 纳兰婉容挣脱她的手,警告道:“别惹我!小心受伤哦~” “三妹~”李璧华橡皮糖似的粘了上来,挽着她的手说:“等你也成了君上的人,咱们三姐妹就可以一辈子在一起了。” “见你的鬼!” “明日就要出宫巡视了,我们姐妹是一人陪君上一天,还是同床共枕,大被同眠呢……” “天哪!恶心死了!”纳兰婉容捂着耳朵要逃走,却被李璧华逮住,水蛭似的贴上去,柔声道:“怕甚么,君上不疼你,还有姐姐疼你呢~”说罢在她脸上暧昧的捏了一把,吃吃的笑道,“今晚来我房里睡吧,姐姐手把手的教你寻欢作乐。” 纳兰婉容毛骨悚然,又羞又气,一下子把她推倒在床上,恨恨的说:“好啊,这是你自讨苦吃了!”说着扭住李璧华的胳膊,手也伸到腋下,李璧华怕痒,尖叫大姐救命。 楠笑嘻嘻的走过来,却不拉架。“我最喜欢看美人儿打架了,你们脱光衣服打才有意思呢。“ “真变态!”纳兰婉容脸都羞红了。 楠一只手就把她提起来了,笑着催李璧华起来报仇。 李璧华却无声无息的趴在床上,香肩微微颤抖,好一会儿,她们才发现她哭了。 “大姐、三妹,我要回家了。” “怎么你也——”纳兰婉容欲言又止,默默的退到一边去了。 楠连忙追问原委,李璧华含泪说,“千里鱼”送来了高阳仙师的信,要她回碧螺谷接受五毒宗衣钵。中秋将至,高阳并没有十足的信心战胜迦林,所以这次召李璧华回碧螺谷,也有嘱托后事的意思,不容她不回去。 楠听她这么一说,也十分的伤感,虽然相处时日不长,姐妹情谊却早已根深蒂固,军中、朝野都是男人的天下,她一个女人当政,总有些寂寞尴尬,李璧华聪明伶俐热心开朗,战场上是忠心、得力的将领,平日更是情同手足的知己,如今这一走,自己又寂寞了几分。 纳兰婉容平素就不喜欢多话,在这种离别的气氛下,简直沉默的近乎冷漠。弯刀在刀鞘里机械的拔起、插落,发出干燥的铿锵,反射出了她隐藏在心底的伤感。 倒是李璧华,很快就又高兴起来了。抓起袖子胡乱抹了把泪眼,笑嘻嘻的说:“我原想大哭一场,看到你们一个、两个木鸡似的傻样,就忍不住想笑啦。” 说罢拉着楠和纳兰婉容从新入席,反而劝起她们来了。“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你们哭丧着脸干啥?大姐,我敬你一杯。” 楠一饮而尽,强颜笑道:“喝罢喝罢,把你灌醉,明天就走不了啦。” 然而李璧华的酒量却不是她所能匹敌的,喝得越多越清醒,眼睛闪亮如晨星,楠心头苦闷,酒量大打折扣,很快就把自己灌醉,在李璧华的床上睡了。 “三妹,我也敬你——” 纳兰婉容一饮而尽,越喝表情越复杂,仿佛满肚子的心事都写在了脸上。 李璧华放下酒杯,手掌在膝盖上蹭了又蹭,终于难为情的说:“二姐,我可以坐在你身边吗?你别多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坐的近点。隔着这张桌子,我们姐妹倒好像隔了一重山似的。” 纳兰婉容脸一红,低声道:“二姐,你多心了。”说罢主动坐到她身旁。 李璧华又斟了酒,含泪道:“我这一走,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往后大姐和君上就要拜托你了,咱们姐妹三人结义,本意想你也明白,方才说的那些话,可不都是开玩笑,三妹一定要把握机会,与其等君上开口表白,不如主动挑破这层窗户纸——” “二姐~”纳兰婉容羞得快要哭出来了。 “好了啦~姐姐不说了。”李璧华爱怜的望着她,忽又粲然一笑,“我今晚就走,你送我出城可好?” “不叫醒大姐?” “让她睡吧,最好睡到我回来,给她个惊喜。” “君上呢?就这么不辞而别,似乎不好。” 李璧华凄然一笑,柔声道:“傻姑娘,他也去送,我就舍不得走了。” 纳兰婉容送走了李璧华,回到夜影天狼军驻地,整装待发的部队在夜色中等候着出发的命令。 金帐城战役之后,纳兰婉容就与驻扎在边境的帝国守军取得了联系,所有与帝国有关的消息,全都在她手中加以过滤,传到倾城那里时就都变成了国泰民安的假相。 灯火通明的营帐里,一只皮口袋摆在帅案上,里面盛满从尸体上割下的耳朵。耳朵的主人们一个月前从帝国出发,千里迢迢来玄武寻找倾城,他们千辛万苦的来到边境,与纳兰婉容取得了联系,他们以为找到了亲人,却无一例外的进了地狱,帝国的告急信也一张又一张的在狼仙姑的烛台前燃成灰烬。 同样的事已经发生无数次,盛满耳朵的皮口袋,纳兰婉容也有点看厌了。 今天是预订秘密撤离玄武的日子,纳兰婉容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尽管她已经竭尽全力封锁消息,然而纸里包不住火,帝国的灾难很快就会传到倾城和楠那里,在身份曝光之前,她会先被内疚逼疯…… 最后一批来自帝国的信函也化为了灰烬,纳兰婉容在摇曳的烛光里看到了倾城的影子。 也许是受了李璧华的感染,纳兰婉容发现自己突然变得多愁善感,仿佛今晚不能当面向倾城辞别,她的心就会遗失在这大草原上了。 夜影天狼军夤夜离开金帐城的时候,纳兰婉容回到了皇宫,告诉倾城李璧华已经回了碧螺谷,今晚夜色不错,希望倾城陪她出宫走走。 “要不要叫上阿楠?”倾城问。 “让她睡吧。” 现在他们站在金帐城的钟楼上,从这个城市的最高点眺望夜的海洋。 纳兰婉容呆呆望着连绵起伏的狼山,那里是她出生的故乡,等到目光飘望朱雀的方向,倾城发现她哭了。 “抱抱我好吗?有件事要告诉你。”她低声请求。 少女柔软的身躯在怀中战栗,倾城的也莫名其妙的伤感起来了。他以为纳兰婉容是因为李璧华的突然离去而难过,哪知她却对他说,“君上,我也要走了。” 倾城惊讶极了。 “为什么突然要走?你想去哪里?” 纳兰婉容含泪道:“这是个秘密,我不能告诉你,君上,能原谅纳兰吗?她背叛了你……” 倾城苦笑道:“这不公平。你突然跑来告诉我要走了,然后又要我原谅,可我什么也不知道。” 纳兰婉容不做声,仍是痴痴的望着她,泪水无声无息的流着。 倾城叹了口气,用力拥抱了她一下,含笑道:“无论你做了什么,我全都原谅,我的好纳兰,帝国的将军、大草原上的女英雄,别再让我看见你伤心的眼神。” 纳兰婉容破涕为笑。 她走了。 倾城独自走下钟楼,在夜风里梳理纷乱的心事。 他也想家了。 时间在人间流逝,恍若风行水上,从不留下半点痕迹,春去夏来,龙辇遍历十二家王公领,因陀罗大帝的名声传遍了大草原每一处角落,赢得了最广泛的爱戴。 楠的统治已经稳固,倾城没有理由继续留在玄武。帝国已经很久没有传来消息,纳兰婉容也断了音信,倾城越来越放心不下,决定参加了雷泽之会后就返回帝国。 楠伤心之余,打起精神劝道:“老公,你的小情人们都不见了,不是还有乖老婆嘛,难道你不喜欢我了?” 倾城心头一热,拉着她的手说:“我没有难过,只是在想,你当了皇帝,我们往后恐怕没办法经常在一起了,等我回了朱雀,再想见你,就难上加难了。” 楠叹道:“你这么一说,我也后悔的很,早知道这么不自由,不如不当皇帝。” 倾城笑道:“赶快生个儿子吧,早早的传位给他,然后我就可以把皇太后拐跑了。”话一出口,才想到楠没有了生育能力,后悔失言。 楠笑道:“不如这样,二妹、三妹替我生太子,我替她们渡蜜月去~” 太平岁月皇帝也轻闲,楠第二天就派人在城外松林湖畔建造了一处行宫,把日常食物交给了维灵、化微等忠诚能干的重臣,一心陪着倾城,在松林湖畔度过他离开玄武前最后一段美好时光。 这天傍晚,倾城和楠划着独木船在湖里绕了一大圈,捕了很多异常美味的小银鱼,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漆黑,星光倒映在水面上,仿佛触手可及。 就在水光与星光之间,他们看到了一团白蒙蒙的光影,似火非火,似烟非烟,静静伫立在岸边。 一直追到岸边,也没有看清究竟。楠怀疑自己眼花,便问倾城有没有看到那个怪物,倾城点了下头,若有所思的说,“看起来像个女人。” “难道是鬼?”楠打了个冷战,没有不怕鬼的女人,她也不例外。 倾城摇摇头,拾起一根草茎,指给楠看:“这上面有她残留的气味,是一种冷香,鬼身上不会有如此清纯的香味,人的气味也不会这么冷。” 楠半信半疑的说:“这么说来,她不是鬼,也不是人,难道是妖精?”说到这里,忽听见身后有人叹道:“姐姐,你已经认不得我了么?”嗓音清悦温柔,说不出的好听,可楠听在耳中,却好比晴空霹雳,霎时间惊呆了。 “兰……真的是你?” 清丽绝伦的白衣少女姗姗走出松林,深情的望着楠。 月光下,她的身影亦幻亦真,楠拥抱着起死回生的兰?观世音,禁不住喜极而泣,虽然纳兰婉容曾经预告过兰的复生,可亲眼看到妹妹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她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十年生死两茫茫,姐妹重复,自然有说不尽的话,流不尽的泪。 楠忽然想起倾城来,拉着兰走过来,笑嘻嘻的说:“老公,这是我最美丽最可爱最善良的好妹妹兰?观世音!”又亲昵的挽着倾城的手,对兰说:“这就是我最聪明最体贴最了不起的好老公叶倾城,你们都是我最亲爱的人,兰,你知不知道我现在高兴的快发疯了!” 兰掩口笑道:“你发疯也不是一天两天,难道我还不知道?”冲倾城微微一笑,天真的问:“我该怎么称呼呢?姐夫还是小叔?”楠是她姐姐,罗喉却又是倾城结义大哥,这笔帐还真不好算。 倾城笑道:“大嫂不必客气,叫我倾城好了。” 兰摇摇头,腼腆的笑道:“这样姐姐就吃亏了,我还是像别人那样叫你君上吧。” 倾城也不免强,问道:“罗喉大哥没有来吗?” 楠也附和道:“是啊,罗喉去了哪里?听说那小子去了蓬莱,难道当真给他找到海外仙山了?” 兰微笑道:“若是找不到,我这用琼花和玉枝重造的身体又是从哪儿来呢?此事说来话长,容后再说,我们这次来,一是为了探亲,二是专程为了君上。”说罢从袖中取出一枝晶莹翠绿、酷似小枝珊瑚的东西递给倾城,“这是玉枝,可解缠绵悱恻散。” 楠诧异的问:“你怎会知道他种了毒?” 兰笑道:“路上遇见雷仙子前辈,君上和你的事,都是她告诉我的。” “雷仙子!你、你说我师父?!” “当然是娥眉前辈,姐姐连自己师父都记不得了么?” “我当然记得!”楠迷惑的说,“可是她已经死了啊。” 兰眨着明媚的大眼睛,狐疑的说:“可是我亲眼看到她的呀——就在雷泽。我跟罗喉先去那儿找你,不料扑了个空,幸好遇见雷仙子,才知道了你这些年的景况,后来听说你跟君上在与夫瑞人作战,罗喉就去那边找你们,我回家给奶奶扫墓,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你们。” 楠怔忡的说:“师父她老人家还在雷泽……不可能、不可能!这些年来难道她还活着?” 倾城见瞒不了她了,便把两次巧遇雷仙子的经过告诉了楠。至此,楠才晓得娥眉设计假死、摆脱迦林、高阳纠缠的来龙去脉,不由惊喜交加,不住口的念佛。 一夜之间,两个原以为去世多年的亲人起死还生,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她简直承受不住了,欢喜到了极限,反而有点不安,心想,这么多喜事一起落在我身上,会不会遭报应呢?转念又想,我现在已经到了幸福的顶点,往后还会有这样的快乐吗?恐怕不能够了。患得患失,疑神疑鬼,一会儿高兴的手舞足蹈,一会儿又唉声叹气、泪眼婆娑。兰柔声劝慰,姐妹俩低声细语,从没有过的亲密。 倾城也不去打扰她们,将那玉枝折成了两截,想到马上就可以恢复功力,心情不由有些激动。 玉枝断口处溢出了色泽碧绿的玉髓,酒香宜人,吮一口,果然甘冽醇厚。倾城耐不住酒香诱惑,不一会儿就把玉髓全吃光了。醉意上涌,他用手挡住眼睛,却看到了远方的风景。他到处找楠和兰,她们就在他跟前,看上去却像天上的星座那样遥远。 一开始,他看不见,可却能听到。他躺在湖畔,半醉半醒的时候,感到一只温暖的手掌紧贴着脸,脸颊把细腻的触感传给脑,形成了图象。她是楠,忧心忡忡的样子看上去比平时温柔、漂亮。他想这样告诉她,她听了一定很开心。可是,可是他醉得舌头不听使唤了。 “他好象病了。”楠忧心忡忡的问,“吃了玉枝都会变成这样吗?” 兰的手落在他额上,恍若玉石与冰雪雕成的手掌让他联想到了海水和冰山。他又开始想念女娲了。娥眉也好,兰也好,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都像是娲皇上师的一个幻影,那独自生活在世界之颠上的神之母,让他想得心疼了。 “瞧他,醉醺醺得好可笑,像只小狗。”楠低声笑道。 他循着笑声捉住她的手。 “他醉了。”兰低声说:“玉髓是神仙的酒,他一次喝得太多,可能要醉上几天呢。” 天亮的很突然,倾城想睁大眼睛,却分不清明晃晃、高悬在头上的是太阳还是月亮,他还醉着呢。这感觉就像当初被骗吃下“缠绵悱恻散”,意志浮在水面上,上头是理智的天空,水下是混沌的深海。 他半睡半醒,略作挣扎,比如说话、思考,就沉进海底了。不冷也不热,脚下在动,像在爬山,是做在车里吗?那阳光下蓝得发黑的大湖,不是龙潭吗? “今天是什么日子?”倾城大声问道,可这嗓音落在旁人耳中就成了梦呓。 “是中秋。”楠温柔的告诉他。 “中秋?难怪月色这样好……”想得太多,海水漫上来,意识沉没了。 倾城第二次醒来,是被一双小手锲而不舍摇醒的,熟悉的嗓音在耳畔回荡:“郎君、郎君,我来了!快醒醒哟!你就不能看我一眼?可怜人家大老远的跑了来,又是爬山又是过河,可都是为了你,快点跟我说句话嘛!就知道睡!大懒虫!醒醒哟,我的大老爷~” 是李璧华,熟悉的体香告诉他。 倾城在半睡半醒中捉住了她的手,爱怜的按在唇上。 李璧华嗤嗤的笑了,低声道:“好家伙~总算醒了。” 李璧华清减了少许,水淋淋的明眸还是那样美丽中透着狡黠。 “华姐姐,你真是个调皮鬼。” “嘻嘻~想调皮鬼么?” 倾城眯着眼睛笑道:“你猜?” “嘁!偷学我的话,真坏!”李璧华吻了他一下,低声道:“师父找我了,马上就回来。”说着蝴蝶似的飞走了。果然很快又回来,手里攥着一只小小的口袋,说:“这个是醒神香,解酒的灵药,师父让我给你闻闻。”说着递到倾城鼻端,是一种薄荷似的清香,倾城用力吸了几口,果然精神大振。起身问道:“两位仙师都来了么?” 李璧华笑道:“什么叫来了,根本就是一直没走。上次我接到师父他老人家的信,让我回家,原以为是去碧螺谷,哪知是雷泽,师父已经决定就在这里养老,我当然就要留在这里服侍他老人家。师父说师兄他命中早夭,不能继承五毒门的衣钵,所以对我的期望很大,要我把红巾团和五毒宗引到正路上去,不拘功名还是行侠,总要干点对人有益的事业,可是我都对自己没信心呢。”说罢叹了口气。 倾城心想,毒仙师这口气倒像是交代遗嘱,可怜他为情所困,耗尽毕生光阴也没有赢得意中人的芳心,荒废了事业,想来自己也是很遗憾的,所以才会对李璧华十分期许。于是感慨道:“高阳仙师是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了。” 李璧华默默点头,眼里闪着泪花。忽然又破涕为笑道:“师父他其实很欣赏你,一开始就把你当女婿看待,说你就是太花心,其他都合他的脾气。” 倾城讪笑道:“我觉得自己挺老实的,怎么会给他留下花心的印象呢?好罢,往后我一定收心养性,见到老婆以外的女人就见阿弥陀佛。” 李璧华白了他一眼,半真半假的说:“见到纳兰妹子也念佛?你们还是没有成事啊,到底想拖到什么时候。” 提到纳兰,倾城的心情一下子郁闷起来,苦笑道:“就别瞎搀和了。你纳兰妹子也学了你不辞而别,现在也没有音信,天知道她搞什么明堂。”他素来讨厌别人在自己背后搞阴谋,可是对纳兰婉容,还有什么不能信任的呢?也许是她太内向、太我行我素了,以至叫人觉得神秘兮兮,不可靠。 说着话,阿楠、兰?观世音姐妹从山上走来,一个高大的年轻男子挽着兰的手,气宇轩昂、神俊非常。倾城一见大喜,跳下马车跑了过去,高声叫道:“罗喉大哥!” 罗喉含笑走来,温暖、有力的手掌紧握着倾城的肩膀,眼睛里流露出了罕有的激动。 自从企鹅城一别,短短三年,两个人都经历了很多事,生活也有了很大的变化,然而倾城却没有在罗喉那里遇到隔膜,仿佛这个男人是一尊大理石雕塑,三年前他是沉默悲苦的受难者,现在虽不再被命运折磨,坚韧沉默的性格一点也没变。 两人说了会话,楠牵着兰的手过来,问罗喉:“你都告诉他了?” 罗喉摇头道:“还没有,等这里的事结束了再说吧。” 倾城感觉到他们有事瞒着自己,忍不住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罗喉点了头,又说:“回去再说,不然就没心情了。” 倾城隐约有不祥的预感,正要追问,天边忽然响起了清越琴声。迦林仙人来了。 仿佛一朵白云从天而降,迦林仙人翩然落在湖畔。童子阿难抱着一张古琴站在他身后,促狭的冲倾城扮了个鬼脸。 阿楠忙迎上去,恭顺的叫了声师伯。迦林笑道:“小丫头脾气真是变了,小时候你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叫我一声师伯的,还记得么?” 阿楠羞笑道:“当然记得,那时候我还不认识师伯嘛。”忽然想到一件事,迫不及待的问道:“师伯可知道,我师父她还活着呢!” 迦林大吃一惊,问道:“你见过她了?” 阿楠摇头道:“我也没有见到,但是倾城和兰都有见到她老人家。” 迦林正待追问,忽听见身后传来涛声,回头一看,只见龙潭中探出一只绿森森的大手,铺天盖地得抓来。 童子阿难离湖畔最近,被那大手当头抓住,拎到空中,惊叫起来。 迦林脸色一沉,扬手一招,一股绝大的吸力摄住了阿难。然而那张古琴却落入了高阳幻化的魔手之中,五道碧绿的剑光一绞,登时变成了碎片。 潭中响起来高阳的狂笑,仿佛沸水中的气泡,从潭底传来,越来越宏亮。狂笑声中,那绿色的大手再次探出水面,掌心中卓立着白发黑衣的毒仙师高阳。 迦林勃然色变,厉声道:“高阳,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阳冷笑道:“没什么意思,你找了这么多帮手来,难道就不许我先来个下马威么?” 迦林摇头苦笑,叹道:“这些孩子都是来看热闹的,难道你还怕他们?今天我们还是不要打了吧,师妹若是看到我们两把老骨头还在这里丢人现眼,岂不生气?” 高阳脸色大变,颤抖的问:“你说什么?!小师妹……他、他还活着?!” 迦林苦笑道:“想不到吧,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我也是今天刚知道,既是这样,我们就没必要再拼命了。” 高阳目光闪烁,脸色瞬息万变,忽然笑道:“既是这样,那就更要分个你死我活了!等我杀了你这老贼,再去找小师妹也不迟!”一挥手,五道碧绿的剑光星驰电掣的射过来。 倾城知道碧血剑的厉害,不由替迦林捏了把冷汗。碧血剑所过之处,草木沙石都沾上了无味无色的剧毒,迦林被五道剑光圈在一小方空间内,无论如何游走躲闪,也难逃杀身之祸了。 果然没过多久,五道剑光在高阳的指挥下结成了一张无懈可击的网,迦林的身影被剑网遮住,影影绰绰若有若无,仿佛淹没在了碧绿的海洋里。 高阳遥控一指,口中念念有词,那剑网立刻内向收缩起来。网内的迦林再无可逃,忽然深吸了口气,像充了气的皮球似的忽然涨鼓成了球形,身体一与剑光接触立刻发生了惊天动地的爆炸,众人来不及掩耳,被震得神魂涣散。 回过神来再看,碧血剑网已经被神雷震散,迦林脱身而出。 高阳吃了个暗亏,又惊又气,厉声道:“想不到你已经修成了无影神雷,难怪如此嚣张!” 无影神雷是雷法中最上乘的仙术,发出时无影无形,威力无穷,若是达到了最高境界,就变成了无相神雷,连声音也会消失,据说是天神开天辟地的法宝,反间从未得闻。 迦林仙人早年精于剑道,后潜心佛典,嫌刀剑杀气太重,弃而不用,改修雷法,数百年苦修终于堪破雷法奥义,法力冠绝毗卢寺,对此高阳一向极为嫉妒,如今见他使出无影神雷,反而激起了好胜心,默默念诵“化灵血咒”,嚼破舌尖,喷了一口血雾在碧血剑上。 碧血剑染了血,变成了蟾蜍、青蛇、蜈蚣、蝎子、蜘蛛五种毒虫,这五只毒虫乃是高阳苦心修炼的蛊精,如今变回了原型,威力陡然增加了十倍,在空中喷云吐雾,凝成了一团五色彩云,五毒蛊精迎风见长,毒烟、妖火笼罩了龙潭,连天上的满月也被染成了惨绿色,天地间无处不是腥风血雨,仿佛陷入了阿鼻地狱。 迦林见事不妙,忙高声警告倾城等人快逃。 当是时,忽然一道狂风袭来,飞砂走石云破月来,三道神雷从天而落,天地为之震颤,满天妖氛顿时消散了。 众目睽睽下,一人走上前来,冷笑道:“什么玄武二仙,原来是对草包!”腔调古怪,嗓音却很悦耳。 倾城闻言大喜,破口叫道:“娥眉阿姨~你总算来啦!” 众人循声望去,哪里有什么雷仙子,插身在高阳、迦林之间的,竟是那个又老又丑的哑婆婆。 “哑婆婆怎会突然开口说话?”楠诧异的问倾城。 “她就是雷仙子呀!” 楠将信将疑,高阳、迦林也是面面相觑,不敢相信面前这粗陋的丑妇就是他们终生迷恋的小师妹。 哑婆婆不理他们,径自来到楠跟前,笑眯眯的道:“傻孩子,发什么呆?不认得师父了?”说罢一抹脸,那张老丑的面孔应手而落,再抬头时,已然成了个明艳俏丽的少妇,正是倾城两番邂逅的神秘妇人。 楠惊讶的合不拢嘴,好半晌才失声叫道:“师父,你骗得我好苦!” 雷仙子道:“你这样憨,师父略施小计就骗得你死心塌地相信,将来可如何得了?怕连老公也守不住。”说着斜了倾城一眼。又道:“何况他又是个花心贼!” 楠羞窘的道:“师父,他不是那样的人…” 雷仙子冷笑道:“你怎么知道不是?看他那眉眼,天生一副风流相。” 倾城摸着后脑勺讪笑,不敢出声。 雷仙子瞪了他一眼,爱怜的在楠耳畔说了几句话,看也不看迦林、高阳一眼,长叹一声,朝着山下飞驰而去。 远远的听见她仰天长啸,曼声道:“人间事了,红尘无恋,恩怨两清,不如归去~” 高阳大叫一声:“师妹等我!”大步追去。迦林跺脚长叹,略一犹豫,终于也追下山去。等众人回过神来,远方惟见群山漠漠,铅云密布,哪里还有三仙的踪影。 众人无奈,只好也下了山,路上倾城想起刚才罗喉说了半截的话,便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罗喉反问道:“你还不知道吗?帝国和凤凰城开战了。” 第七章 朱雀内战 仲秋已过,朱雀大地上仍然流淌着牛奶般浓稠的暑气。 午睡醒来的春江水月头也不疏,趿拉着木屐走出帅帐。忙碌的军营因为她的出现多少有些混乱。她出现在哪里,哪里就跪倒一群人高呼“元帅万安”,水月摇着织锦小团扇,笑眯眯的说,孩子们辛苦了。忙你们的去吧。然后娉娉婷婷的逛到别处去了。最后来到了营门附近的一处哨岗下。 春江水月爬上高高的竹楼,裹在月白睡袍里曼妙的身姿时隐时现,木屐松松垮垮的套在秀美的纤足上,顺着竹梯踩出咯吱咯吱的小调。 享受着侍女献上的薄荷冰茶,水月很舒服的躺在加了三层软枕凉席的太师椅上, 把团扇丢给一旁伺候的春江无心,透过桌子的千里镜观望战场。 帝都城像个奄奄一息的老人蜷缩在炎炎烈日下,被破坏的城墙用石头木材和染满血渍的灰泥堵起来,有如流脓的疮。 第二军的号角和喊杀一次又一次的把这座城市淹没,战士们在阳光下飞跑到城下,在两座壁垒的掩护下攀上云梯,远远望去像一群焦躁的蚂蚁。 城头上冒出一排没精打采的脑袋,然后露出了几口黑洞洞的铁桶,一瓢瓢沸油浇下来,蚂蚁们手舞足蹈的摔进被填平的护城河,河面上漂浮着血污、垃圾和尸体,在阳光的烘烤下迅速腐烂发酵,散发着可怕的臭气。 素有“魔鬼军团”恶名的第二军已经包围这座城市两个月了,城头上的守军日渐稀少,当攻城的军队终于攀上城头时,水月打了个哈欠,小巧的红唇闪烁着娇艳的光泽,眼角渗出慵懒泪花,仿佛特意装点了钻石屑。 “可以结束了。” “若不是“世界末日炮”被封印,殿下早就坐在开屏园那颗老菩提树下乘凉了呢。”春江无心笑着说。 怪有趣的乜了她一眼,水月说:“听说你爹昨天晚上死掉了。” 无心凄然一叹,深深埋下头去。 “往后不用伺候我了,专心给你爹守孝吧。”水月摆弄着千里镜,漫不经心的说。 无暇顿时变了脸色,急切的说:“婢子愿意永远服侍殿下!” “呵呵,果然一点也不伤心啊……” 忽然坐直了身子,春江水月紧握千里镜的手指失去了血色。世界上最邪恶最恐怖的女魔王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叫,她手舞足蹈的跳起来,活象内衣里钻进老鼠的小女孩。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无暇花容失色。 “他回来了!”水月兴奋的说。 孔雀历一二三年九月的第一个星期日,帝国的云层里出现了红色的流星。无意中发现“流星”的春江水月彷佛感染了来自外星的病毒,赤着脚爬上桌子嘻嘻哈哈的对着天空招手。 楼下的哨兵发现异状及时报告了副元帅海宁和大将军易水寒,他们匆匆赶到竹楼,推开目瞪口呆的侍女一看,水月正在桌子上拍着手唱歌跳舞,吓得两位身经百战的名将也加入了泥菩萨的行列。 跳够了唱够了的春江水月呼的一下从桌子上跳下来,目光落下呆若木鸡的将军、侍女们,神情又恢复了冷若冰霜。 “看什么看?还不回去做事!” 逃下竹楼的人们心里揣着谜团,想不通春江水月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撒起了臆症。本以为她恢复了正常,不料紧接着又下了一道荒唐命令。 “今日休战,撤军十里!” 朱雀内战中所向披靡的第二军要在即将攻下帝都城的关头撤军、休战,春江水月没有解释这到底是为什么。贴身侍女春江无心透露了谜底。 她说,“因为他回来了。” “他是谁?”将军们追问道。 无暇只好承认她也不知道。 当流星落在的都城头,攻城一方并不知道他是谁。第二军的精锐突击团突然失去了对手,他们发现守城的帝国军直勾勾的望着空中,这些遍体鳞伤羸弱不堪的敌人仿佛突然忘记了身在战场,一张张仰望天穹的脸上露出了惊喜。 火红的羽毛冉冉飘落,天使般的美少年在欢呼声中莅临大地。他置身两军之间,紫色的眸子里藏着冰山和火海,左翼挡住了水月军,右翼庇护了帝国军。 他带来了天变,乌云随着他火红的羽翼一同笼罩了帝都城,积郁多日的天空落下了倾盆大雨,距离天空更近的地方雷听起来更响,第二军的勇士们惊恐发现雨中的少年周身燃起了粉红色的火焰,同样粉红如带露花瓣的还有昙花一现的闪光,闪电和火焰中的帝都城承受着暴雨的鞭挞,发出了愤怒的低吟。 他举起右手,张开的五指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神,一个小小的黑洞诞生在掌心中央,当第二军收兵的号角刺破雨帘,那黑洞已经变成了笼罩城市的夜幕,当夜幕再次回到少年掌心,短促的眩晕过后,第二军的战士们已经被转送到的都城下。 “请转告水月殿下,无论如何,我要单独见她一面。”少年清越的嗓音穿过雷雨送到他们耳中,仿佛就在身边。呆呆的站在雨中,从来不知道害怕为何物的恶魔军精英们脸上现出了噩梦方醒的惊恐。 “君上回来了!” 受尽屈辱的帝国战士跪倒在倾城跟前,激动的泪水落在雨中。 琉璃帐里红烛将尽,昏暗的烛光笼不住宽大的龙床,正如一身龙袍也遮不住春江金鹏瘦骨嶙峋的身躯。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他更显苍白瘦弱,哪怕永久离开这个世界以后,嘴角仍挂着迷离的微笑,是醉了、睡了还是死了?床上的皇帝在死后也要保持艺术家本性,闭上眼睛成了优雅的谜。 倾城握着他的手,疲惫的脸上泪痕未干。 为了尽快赶回帝都,他昼夜飞行,三天三夜没合眼,如今又在春江金鹏的灵柩前守了三天三夜,疲惫与悲痛使他失去了理智,时而自言自语,时而潸然泪下。 他不敢相信眼见这个瘦弱、颓唐的小老头就是三年前帝都街头邂逅时神采飞扬的摄政陛下,他牵着他的手含泪呢喃。 陛下……我是你女儿倾城公主……你要是还是我爹你就睁开眼睛看看我吧……我一辈子只为了你把自己当成女孩子,你就不能、不能睁眼看看我?! 心中的伤痛变成了岩浆,不顾一切的倾吐出来。他对晏驾多日的皇帝的说,你为什么不睁眼看看我?你拒绝看你的女儿?你要是不想再看到他你为什么三年前在街上在流浪的人群里单单选中了他!你画下了我的肖像也把我的心留在了你的国家——父亲大人啊!你要是还当我是你的女儿你就睁开眼睛看看我吧! 尸体不会说话,哪怕他曾是至高无上的帝王。少年紧握着他那双冰冷的手,泪流满面。 无心、无错联袂走进来,在他身后两侧跪在,默默垂泪。弟弟用手指揩去泪水,故作坚强的咬着嘴唇。姐姐含泪扶着倾城的肩,柔声劝道:“别再折磨自己了。父皇死前一直念叨着你。他说死前没看到你和大姐是他今生罪孽的报应,他说他死不瞑目。” 无错也来劝他了。“倾城姐姐,你不是劝我要坚强,我不想看你哭啊,谁哭都没关系,可你不能哭啊……” 倾城诧异的看着无错,问:“你说什么?” 无错仰着头,激动的说:“你若是流泪,帝都的百姓就要流血了!” “好孩子。”他抚摸着无错的头,感伤的说,“看哪,我才走了一年,你就像个大人了。” “姐姐,他们来了……” “无心,往后别在叫我姐姐行吗,陛下已经不在了。” “我听你的……倾城哥哥。” “谢谢。艾尔将军回来了?” “是萧姐姐。” 倾城离开寝宫,迈开跪的发麻的腿走在回家的路上,阳光晒得头昏,心里冷得发慌。 他走在路上,感到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 时间过得很快,仿佛一下子就离开了千百前,从坟茔里爬出来,回到这个城市探望他的子孙。从路人敬畏的脸上他看得从来他们还记得自己,可是……他再也找不到身在家中的感觉了。 回到帝都的消息已经传到城外,听说水月当天就宣布退军十里、停战十天。伫立城头远眺敌军的倾城聆听着河岸旁的号角声,心里充满了凄凉。 时间过得很慢,短短以一年,发生了如许多难以置信的事,风姿依旧的萧红泪发出了这样的感叹,也许将来的孩子们翻开历史课本“孔雀历123年”这一节时也会感到应接不暇吧。 孔雀历123年2月,凤凰城突然出兵南征,战争由是爆发,史称朱雀内战。春江水月麾下三路大军势如破竹,对第二军的袭击,帝国军竟然没有丝毫防备,第二军一路攻城拔寨打到帝国首都,连一次像样的抵抗都没遇到,倾城星夜赶回帝国时,水月军已经兵临帝都城下了。 在乌鸦领一战中,凤凰城派出斥候,对帝国军的兵力部署和战斗力进行了极其详尽的侦察,以至于战争一开始就能够避强就弱,打得帝国军连连败北。 水月这次出兵,共分三路大军,右路易水寒领军,走龙雕领,绕过飞雁关,切入乌鸦领,再向帝都迂回;老将海宁领左路大军,沿落凤山脉急行军,直插鹰扬平原,从后方包围帝都城;春江水月自领中军,出凤凰城,由白鹤城顺势而下,横跨兰翎草原,直趋帝都。 第二军尽起精锐,成三面包抄之势,而这支部队,远比帝国预料之中更加强大,数量上也出人意料得扩充了一倍有余,直到水月军打到鹰扬河畔,才晓得白虎四大邦国的骑士团也加入了这场侵略战。 直到这时,帝国政府才惊讶的发现:原本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孔雀帝国,其实漏洞百出,仿佛一座被白蚁咬噬得千疮百孔得朱漆梁柱,表面光鲜,内里早已腐烂得不可救药。 第二军普一开动,就有飞燕、白鹤、夜莺、百灵、鸵鸟、企鹅等六领五十四座城池开城投降,帝国江山瞬间崩溃泰半。 其它各领地也不得安生,刺客、杀手仿佛雨后春笋般一群群冒了出来,重要官员遭到刺杀得消息层出不穷,个大城市也都或明或暗得冒出一些旨在颠覆政府的第二军特别纵队,极尽颠覆、破坏、宣传之能事,闹得举国上下人心惶惶。 帝国首都也同样危机四伏。 连日来清华门刺客活动猖獗,已经有不少主战派的官吏横遭杀害,更加可怕的是两个神秘杀手“妖剑客”和“鬼剑客”,专门刺杀握有军政大权的重臣,短短半个月,已经有四名军团长死在这两个神秘杀手剑下,可直到如今,也没人能够查出他们的真面目。所有目击者,全部横尸现场。帝都人心惶惶,仿佛大难临头。 春江金鹏一直有重病在身,这一回更是火上浇油,就在倾城返回帝都城的前一天,终于晏驾归西。唯一的弟弟春江鹰扬趁机夺取了摄政大权,组织了临时政府,急召春江飞鸿回帝都解围,途中竟遭水月军伏击,退回栖霞领龟缩于要塞,不敢出战。 朝政乱成一团乱麻,前线亦一败涂地。常胜将军艾尔?波科拉竟首遭败绩,被比他资格更老的原帝国五虎将之一、海宁侯爵打得连连溃败,临时政府阵前换将,派出蟠龙将军古?撒罗担任主帅,仍未能挽回颓势,兰翎草原一战,春江水月再现以十三年前决战雅兰斯王国骑士团时的风采,一举击溃古?撒罗部队。短短半年,春江水月的中路大军就已经逼至鹰扬河畔,与帝都城相距不足二十里,立在第二军营门前,不需抬头,便可看到帝都三塔的尖顶。 临时政府陷于半瘫痪状态,迁都的呼声也越发高涨起来。迁都派的大臣认为,知道到了栖霞领,有落凤山脉和鹰扬河这两道天然屏障保护,再加上春江飞鸿第一军主力部队的戍卫,至少可以解了燃眉之急,维持半壁江山,之后在想办法跟春江水月谈判。然而人人都清楚,一旦迁都,帝国就再也无力中兴了。 就在这风声鹤唳的紧张时刻,倾城一手创建的降魔军也发生了变故,对于困境中的帝国而言,不啻火上浇油。 变乱首先由帝都三堂揭开序幕,倾城临去玄武之前,把三堂的一切事务全部交给无痕月、红线儿夫妇打理,战争开始后,帝都乱成一团,其后春江金鹏晏驾,临时政府匆匆组阁,战时军费紧张,三堂的资产便被临时政府视为一块肥肉,要求强行征用。 无痕月倒也老实,一口答应下来,谁料水月大军刚刚渡过鹰扬河,他们夫妇便席卷三堂全部资产星夜逃出城去,投奔了春江水月。 留给临时政府留下话来:三堂乃是天香君的资产,不敢妄自动用,然天香君与水月郡王本是一家人,君上的资产,也就是水月郡王的资产,故而携款投奔,一则是无可奈何,二则乃是忠于旧主,万望诸君勿以叛逆目之。再拜叩别。到了这时,降魔军高层才获悉:无痕月本就是春江水月派进帝都的奸细,旨在控制帝国经济命脉,显而易见,这家伙出色的完成了人物,甚至还替自己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好老婆。 无痕月叛逃事件在朝廷、学宫以及降魔军内部,都引起了轩然大波,针对该次事件,柯蓝召集魔武科文各部主要负责人,在大罗天基地秘密开会,商议对策。 不料这次集会,竟然成为了降魔军分裂的导火索,以萧红泪、雷烽、柯蓝、格兰特为首的一大批帝都子弟,决意开除无痕月在“倾城集团”内的一切职务,并作为叛徒通缉,雷烽甚至提议派人追杀,务必斩草除根。 一向低调的龙之介这次出人意料的唱起了对台戏,他认为降魔军保错了主子,当务之急,是应该主动担当其水月军内线的工作,在帝都城内展开武装暴动,控制局势,开城纳降,因为即便是倾城自己,也肯定会把水月的份量摆在帝国之上。毕竟他们是曾经定下海枯石烂之盟的情侣,况且水月又是正宗的皇位继承人罢了。如今她回来夺取自己本应得到的东西,降魔军妄加阻拦,就是不分是非。 这席话惹火了柯蓝,身为土生土长的帝都人,她甚至开始怀疑龙之介的居心。“你以为春江水月会把帝国治理的更好?”柯蓝冷笑着质问。 “不能,春江水月甚至不可能允许上下两院的存在。她不是那种肯把权利分给公民的人。”龙之介答道。 “那么,你以为,叶子若是在帝都,会同意你得看法?” “不会,”龙之介仍是那么从容。“老大是做大事的人,肯定会把感情摆在第二位,帝国现如今的体系是他一首创见,平白叫别人给毁掉,那不啻于要他的命。哪怕是春江水月也不行。” “既然如此,你又放得什么狗屁?!”雷烽忍不住怒骂道:“难到你和小月一样,都是春江水月派来得奸细?” 这话太伤人了。龙之介叹道:“你说得对,我的确是奸细,不过派我来帝都得并非春江水月,而是魔女谬斯。关于我来帝都的任务,我不能多说,总而言之,早在来这儿之前,我就已经预计到了这场战争,我在这里,却并非为了参战,而是为了保卫。” “保卫什么?”柯蓝诧异的问。 龙之介苦笑道:“这是个秘密。”柯蓝、雷烽入坠云端,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人人都有秘密,人人都有阴谋,就连一向憨厚的龙之介也不例外,这世界,难道发了疯? 龙之介又道:“我劝大家反出帝都,绝非因为自己的身份,有两点理由,足以证明我的观点正确。首先,倘若叶子回来,发现已经无力回天,那么他与春江水月之间,就可以避免正面交锋,对于他俩而言,这是维持感情的最后机会了,否则两虎相争,后果如何,你们应该很清楚。 既然是好兄弟好姐妹,就该义字当先,劲力避免这场战争,难道你们就忍心看着叶子痛苦一辈子? 此外,以帝国目前的势力而论,根本不可能是第二军的对手,败亡只在顷刻之间,对于这点,各位想必都心知肚明。我们目前所能做的,仅仅是尽量减少无辜的牺牲罢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开城投降是唯一的选择。” “你凭什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雷烽诧异的看着他:“阿介,你也太低估降魔军的力量了!” “我决没有夸大任何事实,是事实却是你们不肯面对现实。”说罢他转身,推门,扬长而去。就在踏出希望塔的同时,大地绽裂,岩浆色的“地魔兽”涌现出来;天空彤云弥漫,堕天使模样地“空魔兽”自四面八方汇集而来,豹魔人、蛇魔人、蜘蛛蜈蚣蝎子巨蚁,形形形**各式各样地魔人魔物魔兽,仿佛受了某种至高无上地召唤,纷纷自次元裂缝中呈现出来,簇拥着龙之介离开学宫,加入城外水月军的阵营。 龙之介的确没说谎,单凭这支庞大的魔族部队就足以把帝都城闹个天翻地覆了。当年谬斯给了龙之介魔族军团指挥权,附加条件就是要他来帝都卧底,龙之介答应了。也许他也别无选择,萧红泪说。 倾城已经回来时一切都已发生了,从萧红泪口中了解到的只有上面那么多。 “龙之介到底是为了什么来帝都?” 萧红泪惭愧得摇了摇头。 “他来了,又走了。他手里有可怕的力量,可是他不用,他说他是间谍,可他什么也没干。假如他投靠水月,帝都城早就不存在了。” “他不是凤凰城的人,他受谬斯指使。” “谬斯支持水月。” “没这回事!” “你怎么知道?” “我刚才说过了,魔界和凤凰城是两回事——你怎么不相信我?” “我不是不信你,我想我有点糊涂了。龙之介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倾城若有所思。 “我没有说谎。”萧红泪干巴巴的说。 她说她没有说谎,她说你不该用这样可怕的眼神盯着我。 倾城困惑的说,我盯着你?我没有,我想知道龙之介在哪儿,我相信他会不干出这种事就像我相信你不会背叛帝国。 萧红泪捂着脸,双肩剧烈颤抖。倾城的安慰反而伤害了她。 “你别害怕,我们已经一年没见面了。瞧,我都把你吓坏了。” 倾城知道她是从来不哭的,他下意识的看看脚下,心想是不是地震了。 萧红泪这回真的哭了。 她哭着说,我对你说的都是实话,你问我一点别得吧,不论你问我什么,我都说实话。 倾城有点吃惊,更多的是生气。他不明白这女人到底怎么了。区区小事就值得哭?别人也就罢了,你怎么可以在国难当头的时刻因为小小口角流泪呢。 “别让我看见你在哭,也别让你自己看见!”倾城正色的说:“要是连你也不争气,帝都就真的完蛋了!” “可是、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龙之介去了哪里啊……”萧红泪说,“你问我别得吧。比如……你可以问问我,这城里还有谁是奸细。”她用手背半掩着脸颊,白皙的掌心沾了泪水变得格外细腻,纤细的指尖儿闪着晶莹的光,萧红泪直勾勾的看着他,眼神里有着绝望的媚惑。她让他心动了。 “我不问。假如你知道,你早就对付他们了。”倾城笑着说,“快擦擦眼泪吧,萧姐姐,你这样子哪里像个宰相啊。” 萧红泪仿佛吃了一惊,深深的叹了口气,说:“君上,我累了。” “我还有事问你。” “艾尔将军比我知道的更多。” “站住!萧姐姐,你生我的气了?” 萧红泪转身望着他,明亮湿润的眼睛仿佛雨过天晴的晨星,她说:“我没有生气,只是有点害怕。” “怕?” “怕你,也怕我自己。”萧红泪埋下头去,柔情脉脉的说,我刚才好想痛哭一场,都准备好扑到你怀里去了,可是你却说“别让我看见你在哭,也别让你自己看见”,好的,我不哭了。现在,我也不怕了…… 她走了。 明明知道逆境中的女人格外敏感,为什么还是忍不住说那些话呢。倾城摇头苦笑。这眩晕的世界啊……萧红泪流泪的那一瞬,他又何尝不是意乱情迷呢。 一切都无可挽回了,就让这不可能的感情消失吧。 萧红泪离开了叶公馆,倾城还没有弄明白龙之介的秘密任务到底是什么。 他希望下一位客人能够告诉他。 侍卫进来说:艾尔将军来了。 “请他进来。” 倾城凝视着侍卫的背影,感到帝都城已经陌生了。离开不到一年,到底改变的是什么?城市还是那个城市,百姓还是那些百姓,变得是人——倾城终于相通了!为什么这次回来没有见到雷烽和柯蓝?欧姆?培基、阿淳、那延罗(?)还有龙女破戒那伽又都到哪里去了?还有小迦,最惹人疼爱的小迦。 艾尔将军到来时,倾城就是这样问他的。 两鬓白斑的艾尔将军古怪的笑笑,反问道:“红泪没有告诉你?” “她让我问您。” “折磨我这把老骨头哟。” “将军,您现在还不能老,帝国的安危可还担在您的肩上呢。” “呵呵,帝国的安危——你是决心跟春江水月拼到底?” “这话可不像您说的。” “呵呵,老了嘛。” “给我讲讲战争的事儿吧,将军,讲完了,您就又变年轻了。”倾城认真的望着将军的眼睛,他真想把自己并不富裕的勇气分给他一半,可是,年迈的将军啊,您的眼里为什么藏着羞愧的阴翳。 那就讲讲战争的事儿吧。将军说,这场战争把我变老了,这没什么,老将军说,我老了,死了也没什么,可它不该吞下年轻人。 倾城的心一下子缩紧了,他抓住艾尔将军的手,脸色一点一点的变白了。 别难过,殿下,让我慢慢讲给你听吧,听完了我得话,你就应该知道战争到底是怎样一回事了。 艾尔将军接着萧红泪的话头讲起,他说龙之介走后,城里情势每况愈下,围城战的第二天,噩梦降临了。 艾尔将军问,你可还记得朱里奥? “贝隆的儿子?”倾城当然记得那个研究星图大胡子学者,当年的一切仿佛就在眼前,破碎的天文望远镜里埋葬了他的青春。 “对,就是他。你不会相信,那个朱里奥可把我们害惨了。” 就在龙之介离开帝都的那天晚上,朱里奥带来了他的魔法军团,在城外落凤山上驻扎。 朱里奥融合东方仙道文明与西方魔法学术,在落凤山之颠部下了传说中最强的魔法阵——“黄道十二星图”,在星图中心,是一门号称“世界末日炮”的终极魔法兵器。 他这些年在凤凰城替春江水月工作,得到了无限的资金和人力支持,可以大展才华,研究杀人技术,这门世界末日炮,就是他最得意的成果。有了这门武器,就相当于有了一个可以无限发射超越禁咒威力的魔法装置,帝都的安全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雷烽感到帝都城里魔压指数急速飙升,魔力源头正是落凤山的水月军魔法军团驻地,怀疑朱里奥在搞阴谋。跟柯蓝、小迦商量后决定,带领降魔军连夜出城,用“暗黑之心”隐身潜入山麓,进入了魔法军团的中枢“十二黄道星图”。 等候他们的是“老朋友”银河?朱里奥。 朱里奥变了,柯蓝简直认不出他了。那副记忆中的大胡子已经刮得只剩青森森的胡子茬,诚恳木讷的稷下学者如今披上尊贵的黑袍,脸上也多了不可一世的傲狂神气。 他站在落凤峰顶倨傲的睥睨着闯入者,身旁是巨大狰狞的世界末日炮,看起来像扩大千万倍的老式留声机。 他手执镶嵌五色宝石的魔杖,傲慢的警告旧日同窗:“趁我心情还不多,你们赶快离开这里。” “除非你放弃邪恶的念头,否则休怪我不讲同门情谊!”柯蓝气愤的说。 “邪恶?哈哈,真可笑~真理是超越善恶的存在,掌握了真理的我与你们这班受道德约束的人是完全不同的。” “你疯了!朱里奥,难道你被恶魔附了身?难道你忍心看着帝都城的百万生灵无辜惨死!” 朱里奥冷冷的说:“假如能够得到世界末日炮的破坏力数据,这些人死的不是很光荣?与其碌碌无为的空活百年,还不如为科学研究奉献生命,这是多么了不起的牺牲啊~~假如世人都不甘心牺牲,文明怎会进步?哪怕是小白鼠,也比苟活在世上的俗人更伟大!” “呸!狗吃了你的良心!”雷烽不屑的骂道。 朱里奥骄傲的拍着额头说:“我不需要良心,我有得是智慧。” “你就甘愿拿你的智慧替第二军卖命?你这是助纣为虐!” 朱里奥举起魔杖指着夜幕下的帝都城,厉声反问:“假如帝国允许我追求真理,又怎么落到城毁人亡的下场!”璀璨的五色宝石在月光下流溢着扭曲的光彩,就像他扭曲的脸。 “谁是谁非都没关系,”朱里奥恢复了冷静,淡淡的说,“我不关心政治,战争对我来说,不过是个资源丰富的实验场。” 到底是谁给了他如此可怕的魔力?雷烽脑海中浮现出魔女谬斯的魅影 世界末日炮周围凝聚着感受到的高浓度魔压,没人知道这件恐怖的兵器威力有多大。朱里奥声称要用世界末日炮来清洗这座罪恶的城市,一切罪孽都将在末日炮火中得以净化。降魔战士们被激怒了,正当他们举起魔法剑扣动板极时,却发现什么也没发生。黄十二道图吸走了剑中的魔力,世界末日炮因此加速了运转。 “你们糟蹋了好东西。”朱里奥说,“我给了你们魔法剑,是想水月殿下借你们的手打击春江飞鸿,现在你们居然反过来对付我,你们这些愚人啊。难道我会害怕自己发明的东西么!” 朱里奥举起魔杖,黑色宝石发光了。 “星空秘法?十倍重力!”黑宝石之光把降魔战士手中的武器加重了十倍,他们只好放弃魔法剑。 “星空秘法?时间延迟!”魔杖射出一道饱含恶意的黄光,降魔军受了诅咒,行动变得缓慢无力。 “星空秘法?时间加速!” 朱里奥变本加厉,使用白色的宝石祝福了自己的军队,使他们仿佛脚下踏着战车,速度与敏捷大幅上升。 不公平的战斗开始了。 降魔军以难以想象的勇气顽强抵抗,惨烈的战斗持续到黎明。朱里奥不耐烦了,他高举魔杖,让可怕的红宝石发光了。 “星空秘法?重力取消!”战士们像羽毛似的飞上天,一阵风把他们带走了。这其中不包括雷烽和柯蓝,降魔军的精锐已经趁乱潜入星图中央,雷烽要在世界末日炮发射前把它破坏掉。 当他们费尽万难来到双鱼宫前时,黑漆漆的炮口已经开始喷射火花。“他们用尽了一切办法破坏星图,可当朱里奥出现在面前时,一切努力都成了泡影。” 朱里奥使用了蓝宝石魔法“时空壁垒”,把雷烽等人囚禁在蓝色的光壁中。 一个卤莽的战士想冲破看起来不堪一击的障碍,他挥舞着大铁斧劈向蓝色光壁,于是他和他的大铁斧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柯蓝不信邪,打算用红莲剑切开结界。 “别白费力气了,朱里奥使用的是次元结界,蓝壁对面是未知的失控。”雷烽说,“想逃出次元结界,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用浓度更高的魔压制造一个旋涡,把次元壁扭曲,能够产生这种效果的只有禁咒。可是,黄道星图已经吸走了雷烽大半魔力,他一个人无力摧毁次元壁。他对柯蓝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我怎么行!” “时间不多了!” “要怎么做?” “像上次那样,让恶魔吹着笛子来!” 谁能肯定世间不是巨大的尸坑? 谁能肯定所谓荣誉、生活、种子不是恐怖和悲辛? 夜之光垂顾的沉思者…… 谁能肯定你眼中充盈的不是叹息和虚空? …… …… 末日的启示中,无数黑蝙蝠自乌云中钻出…… “米粒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 朱里奥仰天狂笑,猛然举起魔杖,身形消失在时空转移的光柱里。 世界末日炮发射了! “不要啊~~”柯蓝心急如焚,提前一拍了通往地狱的黑洞。这小小的误差导致禁咒没能完美合壁,增幅的效果大大减弱。 喇叭口喷出白炽的火焰,钢蓝色的光束割破大气层喷薄而出,开始是聚成一束射出来,“禁咒?二重奏?恶魔吹着笛子来”挡住,像是撞在礁石上的海浪,碎成满天光雨,落在哪里,哪里就是一场天崩地裂的灾难。 当对峙持续了五秒钟时,他们的感觉就像过了五百年那样漫长,散射开来的破坏光线把大地和山峦蹂躏的千疮百孔,柯蓝魔力较弱,不堪重负的身体支持不住,一股支流射在脚下,山崩了,身前身后一片废墟。 雷烽用个人力量抵抗脉冲波,无力分心保护柯蓝,眼睁睁的看着她随着岩石泥土滚下山谷,阿淳想拉住她,却被倒塌得山岩击中了后心,鲜血淋漓的滚下山去。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雷烽看到那延罗拉着破戒那伽的手朝他冲来,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他想赶走他们,可是一张口,腥甜的液体就像喷泉似的从喉咙里冒出来了。 破坏光束完全压在了雷烽一人身上,脚下浮土松动,他直直的倒下去,在被欧姆?培基扶起来之后,仍在大口吐血。 “坚持住!” “没用了……” “混蛋!这样就轻易屈服了么?你算什么天才魔法师!” “畜生……”一口血呛上来,雷烽不再说话。他惊讶极了。他不明白欧姆?培基怎么做到的。 他们在交谈,雷烽是用语言,欧姆?培基却没有说话,他在用“新电感应术”与他沟通,可是他并没有念诵咒文,这就不可能是“言交”,而且他还同时使用着结界魔法,他在一心二用,这就不可能是“心交”…… “欧姆?培基……”雷烽用尽最后的力气告诉他,“你在用‘神交’啊!” 神交?! 我? 真的…… 欧姆?培基也意识到了。 与雷烽不同,欧姆?培基的魔法天才表现在“魔识”上,他很早就领悟了“心交”,如今他又在死亡与责任面前激发出了最深层的潜力,奇迹般的领悟了“神交”。 “假如我有你这样的“魔识”,一定可以消灭世界末日炮……”雷烽遗憾眼神促使欧姆?培基的作出了一个悲壮的决定:“就算没有你那样强大的魔力,我也可以拯救帝都!” 突然推开雷烽,欧姆?培基在被破坏光速高高抛起,他在空中发动“牵引术”,这微不足道的小伎俩在“神交” 魔识的催化下变成了可与“十二星图”匹敌的牵引力,而幸运的恰恰是十二星图已被破坏,失去“地基”的破坏炮偏转了方向,光束追踪欧姆?培基而去。 把自己作为诱饵的欧姆?培基无路可逃,他也不想逃,他面对世界末日炮放声长笑破口大骂,在生命最后一刻,成为了不朽的尘埃。 光束呼啸而过,射进苍茫的虚空。 柯蓝悠悠醒来,眼前漆黑一团,地层正在下陷,天空越来越远。 “柯蓝小姐……”耳畔传来阿淳的声音。 柯蓝抓住他的手,六神无主的道:“我们该怎么办?” “你瞧,头上有个裂缝,你可以爬上去。”阿淳建议道。 柯蓝试图跳上去,哪知刚一用力,小腿处立时刺痛难当,几乎跌倒。 “我的腿断了,跳不上去啊。” 阿淳沉默良久,忽然说:“踩着我的肩膀,快——再迟就陷进去了!” 裂缝快要合拢了,地层伸出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在阿淳的催促下,柯蓝忍痛爬到他肩膀上,双手奋力一撑,脱离了险境。 “阿淳,你也快上来吧!” “再见了,柯蓝小姐……”阿淳摇头苦笑,凄然道,“告诉我师父,阿淳不能再服侍他了。” 柯蓝借着火光再往下看,发现阿淳的翅膀夹在岩石缝隙里,再也飞不动了,大地轰然作响,裂缝塌陷,他永远留在地下了。 魔力的较量摧毁了山脊,破戒那伽在雨点般的乱石里失去了方向,一块巨石从天而降,把她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 “闪开啊!”身后的那延罗冲了上来…… “快去——破坏世界末日炮!”这是那延罗最后的遗言。 在他的尸体前,破戒那伽流泪发誓,不再让世界末日炮发射第二次。当她来到炮口前时,需要面对的是朱里奥和他的魔法军团。 “只有你?”朱里奥轻蔑的说,“你一个女人能干什么?快离开这儿吧!” 破戒那伽缓缓举起八宝刀,那延罗的遗言犹在耳畔回荡,她也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快阻止她——”目睹八宝刀神力的朱里奥惊怒的举起魔杖。 来不及了。 八颗宝珠碎裂,破戒那伽化作一条白龙,扑向世界末日炮。 炫目的白光包围了世界末日炮,等到光华黯淡下来,世界末日炮仍好端端立在那里。一条龙形花纹绕着炮筒绕了八匝,仿佛精心制作的浮雕。抚摸着那凸起的龙纹,朱里奥心中五味杂陈。一匝龙纹就是一年,破戒那伽借助八宝刀的力量,豁出性命把世界末日炮封印了八年。 天下只能存在一架世界末日炮,正如天上只有一个黄道十二宫。 破戒那伽不仅拯救了百万帝都生灵,更把全世界从世界末日炮的威胁下抢救出了八年。 …… …… 死里逃生的雷烽、柯蓝回到帝都城,他们惊讶的发现,小迦并没有把降魔军带回来,此役之后,她就连同军队一起神秘消失了。当天晚上,柯蓝与雷烽去了敌营,要求无痕月夫妇出来说话。 春江水月认为这是他们结义兄妹之间的私事,默许了无痕月夫妇会见雷烽、柯蓝,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清楚,只知道此事一了, 无痕月与红线儿不辞而别,从此销声匿迹,雷烽和柯蓝也没有再回帝都城,至今下落不明。 艾尔将军最后交给倾城一封信,说是雷烽、柯蓝临行前托他转交的。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希望这封信能够告诉你更多。” 信里全是坏消息,倾城匆匆看了一遍,大抵跟从萧红泪、艾尔口中了解到的差不多。 在信末,雷烽暗示倾城:保卫帝国已经是不可能达成的工作,正因为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他和柯蓝才选择了退出。 他清楚倾城不会放弃与水月军的抗争,尽管他对前景不报以任何希望,还是提醒倾城,帝都城里处处隐藏着敌人,不觉悟到这一点,你得到的只能是更大的挫折与伤痛,无论今后你在哪里,别忘了还有我和小蓝,无痕月和红线儿也有难言之隐,他们不让我说,将来有缘再见,他们会亲口告诉你。我不知道阿介去了哪里,可我相信他的隐痛比我们更深,请相信阿介,他决不是卖友求荣的人,魔女谬斯控制得了他的人控制不了他的心,我相信总有一天,F&S兄弟姐妹会在四神大地某一个地方重逢,水火风云圣与魔,永世不分离,假如世上还有什么值得我赌上性命来信仰,那一定是我们的友谊。 默默看完了信,倾城心情出奇的平静,那是一种沙滩城堡在大潮面前土崩瓦解之后,死一样的平静。 这天晚上,他独自一人去了雷烽他们曾经浴血战斗的落凤山,黑夜中的群山仿佛沉默的巨人,倾城站在群山之颠,耳畔呼啸而过的罡风仿佛寄托了亡者的祝福,阿淳,那延罗,破戒那伽,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从眼前闪过,依依不舍的遁进黑暗。 “请在神国等着我。”倾城摘下一直贴身佩戴的“千里因缘镯”,连同愤怒悲伤与祝福一同投进深谷,几不可闻的回声里藏着血债血还的誓言。 (第十二集 完) 第一章 谈判 孔雀历123年秋天的一个黎明,大神庙敲响了丧钟,秋风带走了枯黄的落叶,街上干净的叫人心凉,死神的马车带走了摄政陛下,帝都的早晨残霞如血恍若黄昏。 名为国葬,出殡仪式却因内忧外患的侵扰草草完事,少了郑重,多了仓惶,甚至闹出乱子来。 按照规矩,摄政陛下在大神庙火化后,应该由太子和公主分别手捧骨灰盒和灵牌送上命运塔历代先皇的祠堂中。 然而不知怎的,公主春江无心一到命运塔就犯了病,直勾勾的望着高塔,脸色惨白如纸,即便是不了解内情的倾城,也能清晰的感受到她心中的恐惧与憎恨。 无心手捧灵牌僵立良久,当司仪催促她快上塔时,竟失手打翻了灵牌。她慌忙去拣,连拣三次也没有拣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倾城见事不妙,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说 “陛下归天,乃是命中注定的事,公主殿下请节哀顺变。”替她捡起灵牌,对司仪说:“我是陛下的养子,可以代替公主上塔。” 内大臣贝隆派众而出,正色的说:“君上不是先帝亲骨肉,进不得先皇祠。” 治丧大事不同儿戏,倾城只好把灵牌交给了无错,让他一个人抱着沉重的骨灰坛和灵牌,一步一叩首的上了塔。等到完成仪式,膝盖已经磨得血肉模糊,只好抱着栏杆慢慢爬下来,倾城心疼难当,想去扶他,却被贝隆拦住:“仪式尚未结束,君上不可僭越!” “僭越?”倾城压不住心头怒火,猛地推开贝隆,冷笑道:“贝隆大人,请问僭越与叛国相比,孰轻孰重!” 他得话像一支利箭戳进贝隆心窝里,这肥胖的老人面无血色,捂着心口踉跄后退。倾城直直朝贝隆走去,贝隆后退,他步步进逼,贝隆背心撞在香案上,香炉倒了,油汗津津的胖脸沾满了香灰。 “罪过啊!”贝隆哭丧着脸跪在灵案前,手忙脚乱的摆正香炉。 在他背后,倾城冷冷的道:“我听说你儿子想把帝都变成坟墓,难道他想让你这个当爹的也陪葬?” 贝隆抱着香炉僵在那里,脸颊剧烈抽动起来:“那就让我这老不死的替他偿命罢!”贝隆高高举起铜香炉,突然放手,香炉砸在额头上,贝隆歪着身子倒在地上。 血冲开灰泥,小蛇似的流下来,他发现自己还没死,挣扎着爬起来第二次举起香炉。 “住手!”倾城一把抢过香炉,他想说点什么,可一看到贝隆浮肿的眼睑下滚出大滴溷浊的泪珠就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艾尔和明典半扶半劝的带走了号啕大哭的贝隆。倾城回想当年贝隆对自己的关心照顾,对刚才的冲动感到十分后悔。 他心神不定的站在那里,莫名其妙的羞恼起来,尽管群臣都在数说贝隆的失态,可他却怀疑这些人心里其实都在笑话他。他得消除自己孤立的境遇,于是拉着无心说:“没有比看到胖子痛哭更揪心的事儿了,他平时总是笑,谁想到他也会哭,你说是不是?” 无心低着头不吭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你们真可怕。” 国丧结束后,摆在倾城面前的是又一道难题。 内忧外患交迫,能否力挽狂澜,倾城心里没底,他需要支持者和幕僚团,可他的降魔军已经烟消云散,他的好兄弟好姐妹已经反目成仇、天各一方。萧红泪与艾尔?波科拉的失败让他心寒,倾城遍数满朝文武,最后选中了雷因。 “当务之急是把所有权利集中在你一人手中。”这是雷因的建议。 说这话的时候,倾城和雷因正在黄昏下的街头散步。 杜鹃夫人三十岁生日就快到了,雷因特意去紫气东来斋,买了一副玉镯送给她。 倾城触景生情,想到抛下深谷的“千里因缘镯”、舍命封印“世界末日炮”的破戒那伽,心中一痛,叹道:“很美的镯子,雷兄真是有心人。” 雷因饱含深意的笑道:“这是我们第二次来了,君上可还记得,那年我们就是在这里定下交情的。” 倾城苦笑道:“雷兄别刺激我了,当年设计挑拨你们夫妻反目成仇是我毕生最大的罪孽,活该现世报。帝国危在旦夕,满朝冠盖皆惶惶不可终日,只有雷兄闲适如常,在下很是羡慕。” 微微一笑,雷因吟道:“战争是英雄豪杰的游戏,历史是才子佳人的传奇,与国家兴亡相比,个人幸福不过是弹丸小事。君上是英雄豪杰,雷某是庸碌小人,不能相提并论。” “天命如此,身不由己,如何走出迷津,还请雷兄指点。” “去找春江鹰扬谈谈吧。当务之急是把军政大权牢牢控制在手里,内患不除,何以安外。” 九月的帝都城,菊花与人一样多,特别是薄暮下的朱雀大街,走在街上,就是走在花香里。菊花是隐士之花,菊香也是随遇而安的,倾城嫌它淡,雷因却说好。 当晚,倾城去找临时政府的负责人春江鹰扬,开门见山的说:“我需要你的位子,请让给我。” 翌日元老会开院,春江鹰扬即席演说,宣布战事临时政府已经完成了它的任务,与即日起,宣告解散。临时政府的成员全部递上辞呈,摄政公春江鹰扬也结束了自己短暂且算不得辉煌的政治生命。 其后上院通过决议,选出倾城担任摄政大臣,总理战时一切国务,并设立了相当于临时内阁的摄政委员会,选举了八名得高望重的军政大臣担任委员,实际处理倾城做出的各种决策。 倾城上任后第一道命令就是“无限期废止上院元老参政权,直到战争结束”,在最短的时间里建立了实际上的独裁统治。 环绕着这一政治变动,稷下落力宣传,机关报《真理》及其面向大众的副刊《新闻》,连篇累牍的发表倾城的演说,以及相关人士的评论,把他装扮成一位能够力挽狂澜的人物,在帝国军民中从新建立起政府的威信,一时间举城上下全把倾城目为击退水月军的中流砥柱,对帝国的未来,也首次恢复了希望。 第二道命令是宣布逮捕武思勉,倾城宣布,武思勉就是一直以来肆虐帝都的“妖剑客”。逮捕令下达之后,武思勉畏罪潜逃,在他家中搜擦出的证据足以证明间谍身份。 当初被刺之时,倾城就曾怀疑过他,后来因为他并没有负伤,才打消了怀疑。直到前次天狗事件中,再次与他对垒,发现了“妖剑”拥有迅速疗伤的功能,才再次对他起疑。 消除了最后一处隐患,倾城把原本由武思勉统领的近卫营,交给稽查营长官格兰特长官,负责缉拿奸细,一旦发现,当场格杀。 自从担任倾城的副手以来,这位背负着心灵十字架的青年军官业已飞速成熟起来,诚此国难当头之际,是倾城必不可少的助力。出于雷烽和柯蓝的提醒,倾城也没有忘记深入调超格兰特的背景,答案很让他满意。 最重要的是整顿军队。 在玄武时,倾城曾写信建议当政者练军备战,可他们似乎根本没有认真执行,难道,军队涣散,粮饷短缺,装备破旧,根本不堪一击。当他对此提出质问的时候,所有人都说压根没收到过那封信。 帝都戍卫官的工作仍有艾尔将军掌握,对于这位亦师亦友的名将,倾城是可以完全信赖的,当他询问艾尔,除了他之外,现在还有谁是独当一面的帅才时,艾尔将军毫不避讳的推荐了目前正投闲散置的前兵部卿古?撒罗。 兰翎草原一战,这位名列少壮派四名将之首的蟠龙将军被春江水月打的一败涂地,但败给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第二军,对手又是五虎将中最为冷酷狠毒的春江水月,虽不敢说虽败尤荣,却也的确是非战之罪。更重要的是,他是目前帝国军中,唯一没有被第二军打掉锐气的将领。 倾城当即去找古?撒罗,开诚布公,捐弃前嫌,诚恳的请他协助艾尔,负责帝都防务。古?撒罗一口答应下来,在非常时刻,真正显示了军人本色。内忧外患都已安抚妥当,倾城又找来当初在枢秘院工作时的老搭档雷因,商议关系到帝国正统的大事。 两人不谋而合,都认为在这帝国存亡的时刻,务必要“师出有名”,恢复百姓的信念,强化摄政集团的凝聚力。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最有效的方法,无疑是“新皇”的登基。 春江金鹏在摄政这些人,已经被帝国公民默认为正统,他的子女无疑是最理想的继位者。依照倾城的看法,无心年岁较长,且秀外慧中,颇识大体,比起年方十五的无错更加适合继承大统。而且恢复女帝制度,对收买民心也会起到不错的效果。 然而倾城却不知道自己离开帝都之后,无心也发生了很多事。命运塔顶那场噩梦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痛,整日躲在漆黑的房间里不肯见人,实在无力继承大统。 倾城只好退而求其次,把刚刚成年的春江无错推上了皇位,史称“少帝”。 当被群臣簇拥着登上皇座时,无错对倾城吐露了心理话:“我觉得自己就像个木偶,被你们推来推去,与其坐上这把龙椅,我倒更希望把它让给愿意坐的人,免得大家争来争取去。” 这是他第一次对倾城表示不满,可倾城却没当回事,义正词严的说:“国难当头,个人心情算得了什么,你现在是皇帝,不许再任性!” “那么干脆你自己当皇帝不是更好?” “你说什么!”倾城不敢置信的望着无错。 无错侧过脸去,不敢看他愤怒的眼睛。 “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倾城声色俱厉,他是真的恨铁不成钢。 无错嗫嚅的道:“我就是这么想得,难道要我骗你吗?谁都知道你比我更有才能,那就干脆你来当皇帝不是更好?反正我不过是个傀儡,就算当了皇帝,你让我背着灵牌骨灰爬命运塔,我再怎么不高兴,还不是要乖乖的爬。” 倾城倒吸了口凉气,心想,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他已经习惯无错的言听计从,可是现在他却开始反抗,这让一向以家长自居的他无所适从了。 “别想这么多了,等你当了皇帝,我就是你的臣子,怎么还能干涉你呢,傻孩子。”倾城强颜笑道。 “那么,我当暴君你也不干涉吗?” 倾城笑道:“你是个胆小鬼,当不了暴君的。”他把无错的问题当成了玩笑话,却没发现那双纯真的眼睛背后隐藏着一颗叛逆的心。 结束了登基大典,倾城又召开下院大会,征求公民代表关于如何抵抗第二军的意见。 选票征收上来,同意议和的代表占了绝大多数,这或许正代表着百姓的愿望罢。 倾城知道,这回,他必须去见水月了。 水月同意了和谈的请求,约倾城翌日正午在军营前会面。 想到即将与水月重逢,倾城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这天晚上,他失眠了。 漫漫长夜里,他一次又一次在想象中模拟重逢时的场面——水月会问他哪些问题,他该怎样回答,他一次又一次激动的跳下床来,走到门外寻找月光,他想从月光里寻找灵感,门外黑夜沉沉,乌云挡住了月亮,他只好面对没有月亮的夜空祈祷,让这个过于漫长的夜晚早早结束。 可是一转眼,他又害怕天亮了。 后半夜在焦躁不安与冥思苦想中度过,当天边泛起鱼肚白色,倾城绝望了,他满心里塞满了春江水月这个名字,可连她的的样子都想不出来了。 天亮后倾城准时出现在城门前,送行的人早已等候多时了。艾尔将军和萧红泪都来了,雷因、贝隆、明典也都来了。除了军人和官吏,更多的是平民。下院的公民代表们自发给他送行,人群从城门前一直排到朱雀大街。他们中间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抱着孩子的少妇,他们用复杂和天真的眼神眺望着晨曦尽处的马道,等待着他们的和平使者。 倾城出现的时候人群骚动起来,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男人女人们突然长高了一截,孩子们哭着喊着要看他们心目中的英雄,他们如愿以偿的骑在了父亲的脖子上,直勾勾的望着倾城走近,不知是谁发出了天真而失望的叹息:“原来是个女的!” 倾城骑在汗血宝马上,格兰特给他牵着缰绳。年轻的武士看起来比倾城本人更紧张,他用铁胳膊推开试图接近倾城的平民,用稽查营长官的声音说:“闪开!都闪开!”马上又用助理护民官的声音安慰道:“大家放心吧,摄政阁下决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出城之前,他们给倾城安排了五分钟时间演讲。 倾城在众人的期待中沉默了四分五十秒,最后说了一句话。 “我会带着和平回家。”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倾城听不清官吏们的祝福了。 格兰特说别吵、不准吵闹! 突然,他愣住了。 他发现人们没有争吵。 他们是在哭啊…… 官吏的祝福之后是公民代表的祝福,再往后是平民的祝福。 倾城说,“你们有问题就问吧,我知道你们肯定有很多疑问。” 他们好像又没有问题了。 一个小女孩举起了手。 倾城冲她点头一笑。 那孩子说:“大姐姐,你滴衣服真好看。”她太紧张,忘了大人教给她应该叫“阁下”。 这时候人们才注意到倾城特意穿了一身具有朱雀民间特色的衣服,宽大的袖子上缝了别致飘带,左边飘带上写着“水月门徒”,右边的是“帝都草民”。 这八个字正是他所代表的立场。 那孩子又问他水月是什么。 倾城没听见她的话,她的声音被大人们的高声欢呼抹掉了。 在热血奔腾的欢叫声中,城门轰然打开,吊桥重重落下来。 倾城默然上马,龙侍仰天嘶鸣,风驰电掣般奔向城外。身后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倾城对自己说,我要为他们而战,哪怕对手是春江水月! 这么一想,他的血仿佛也沸腾了起来,心却愈发痛了。 龙侍知道去见旧日主人,格外卖力,不一瞬倾城就来到了水月军营前。 一只乌鸦从头上掠过,标枪般落在染血的战车上。 水月接待倾城的方式很特别。 她撤了守军,脱下戎装,换上一袭洁白的宫裳套裙,不施粉黛,素面朝天,打散了发髻,任由长发披在肩上,只用一只古雅的金钏子束着,这一身的装扮,正是当初百灵海滩,倾城与她初次邂逅时的模样。唯一改变的是,她的秀发已经永远化为银白的冰霜了。 水月伫立在营门前,远远望着倾城飞马而来,血色的龙侍与那白衣胜雪的美少年,都如梦一般的浪漫。那温柔的眼神,却仍与当年海滩上那个流浪少年一模一样。 倾城没有下马,在她面前勒住缰绳,强忍着激动,默默凝视着她。时光仿佛跳跃的精灵,把一千个日子之前的景象,搬运到此时此地物是人非地彼此间,活生生的叫人心痛。 这是倾城平生第一次俯视水月,水月扶着龙侍地颈子,仰面看着他,阳光下,她微微眯着眼睛,温柔地惊心动魄。这也是她平生第一次仰视他,却没有丝毫地不自然,甚至先他一步,从从容容地开口道:“你还好么?” “自从与你分手,一直没好过。” 水月微微一笑,心想,明知道他说谎,为什么我还是很开心? 倾城弯下腰,抱着她坐在自己身前。她真轻,他想。我曾抱过她么?有,在新?雅兰斯海滩,那个蓝天白云下地仙境。 倾城掉转马头,飞驰而去,帝国军和水月军,百万将士,亲眼目睹了两军主帅在战场上地这一幕,却没有一人觉得惊讶,魔王与神王的相遇,竟让置身局外的普通人也觉得理所当然。这是一种反璞归真的交锋,凛冽的杀气成了十里春风。 倾城和水月共乘一骑,漫步在艳阳天下的鹰扬河畔。 倾城悠悠讲述了自企鹅城分手以来的种种遇合,水月偎依在他怀里,静静的听,时而惊讶的低呼一声,像个邻家小姑娘。 倾城他发现水月的修为又精进了一层,原本外在的霸气,现在已经全部内敛,她完成了从出世到入世在返回出世的第一层修行,从新入世为人,见了山是山、水是水,也见了不是山不是水,现在她又从新融入俗世山水之间,她已由魔入圣由无情臻有情,成就它化自在天。 倾城知道,自己虽然一直在进步,可与水月的距离,又拉大了遥不可及的一步。 他想明白了的时候,故事也讲完了。 水月说:“你得故事很精彩,可我却没有什么好说的。”她是在他怀中呢喃,淡淡的发香仿佛一把巨大的扳手,将世界微微扭动了一下,这若有若无的扭曲,给倾城带来的,却是难以言喻的震撼,(W/\U)世界就此改变,不止是否心理作用,目力所及的景物,全都沾染上了瑰奇荒诞的魔幻感。 马蹄踏过地面,大地于是震动,于是呜咽;河水失去了连续感,哗哗哗哗的水声是持续的,水面却仿佛分了层,分了块,分了层,伸手一掬,仿佛可以抽出标注着“孔雀历某年某月某时某分某秒”的那一片,它是不存在的,同时又是永恒的。 然后是风。 水月馨香的长发,成了他半透明的面纱,或者,称为外在的刘海更恰当。隔着这黑色的纱,倾城看到,风卷上天去,仿佛一群无色透明的白鸟,扯了一块大大的名为风的绸子飞上天去,于是那刺眼的蓝天,就一点一点的黯了。 还有阳光,倾城回头四顾,热情的阳光仅仅照射在他和水月身上,除此之外,世界尽是黑暗,如陷深渊之中,一个火与冰的空间。 倾城知道,水月想把他留在这个空间里,这是她能够绝对统治的空间,过去,只有身为创世神的她一身绝对而孤独的存在着,现在,她想来超度他了。 这是一种暗示,恍若催眠,以心为天,情为地,彼此为人的三才合一,她想把他拉回曾经只有两人存在的天地。 这是一种诱惑,水月用魔王的伟力询问拥抱着自己的他,是否愿意回到新?雅兰斯海滩那个纯情浪漫的年代。 倾城喟然叹息。 为何世事总是不从人愿,假如在一年前,水月能够这样对他敞开心扉,天上地下,又有什么不能舍弃?可现在,倾城放不下帝都城门前那送行的人群,他们的期待山一样压在他的心头,容不下半点儿女私情。 他再次调转马头,风一样逃出了她的“世界”。他要避开阳光,走出黑暗,而这,绝非人类所能做到了。 倾城猛地一勒马缰,龙侍厉声长嘶,腾空而起,就在落入茫茫黑暗的刹那,桥,出现了。 红,白,蓝,三色彩桥架在光与暗之间,龙侍轻快的踏着碎步,沿着神桥,离开了魔的世界。 一眨眼,世界再次改变,他们回到了军营前,仿佛从大地里长出来,平空的出现了。 倾城剧烈的喘息着,汗水浸透了衣衫,他不知道这次能够逃回来,靠得是自己得实力,抑或水月的不忍。 就在离开的刹那,他看到了军营、城市还有素不相识的人,一想到自己就是为了这些而跟恋人反目,说不出的伤心。 倾城把水月抱下马,她看起来很累,而且有点伤心。 “我回去了?”他试探的问。 “自寻死路,何苦来由!”水月又恢复了帝王的冷静。 “帝国尚有一战之力,你未必能胜。” 春江水月诧异的看着他,仿佛发现了很可笑的事情。“你可知道,我苦心经营凤凰城十三年,到底在作些什么?你可知道,为什么女帝家崩之后,我没有立刻起兵反攻帝国,那三年卧薪尝胆,我又在做什么?当初三方联军,本有机会颠覆帝国,我为什么因为你一句话而放弃,前次北伐乌鸦领,为什么我军无偿支持帝国?” 倾城看着她,神情说不出的忧伤:“以前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却明白,你先前不与帝国冲突,并非害怕帝国的强大,而是在等帝国对你放心;你在凤凰城这些年,并非安于半壁江山,而是在等候时机;十三年前,你就已经料到了这一天,你知道前代女帝很可能不愿意把帝位传给满手血腥的你,于是你只好自己去攫取,所以你十三年前,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就开始布局,就开始培养亲信,训练间谍,开始控制清华门,开始秘密征服白虎。 直到三年前,119年那个夏天,你知道机会来了。你开始一点一点的实现计划,而我,正是这计划中必不可少的一环。过去我以为你作这些至少有一部分是为了我,现在才明白你完全是为了你自己。” 水月笑笑,柔声道:“你说这些话,我不否认有一部分是事实,可是你不应该把我想象的那样坏。凭良心说,难道我对你不够好?” 倾城苦笑道:“你对我比对你自己更好。” 水月又问:“全天下,除你之外,我可曾关心过第二个人 ?[-99down]” 倾城摇头。 水月笑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发牢骚,怎么,你不喜欢做我春江水月门下弟子,打算自立门户啦?”她稚气的神气有别样的妩媚,倾城看在眼中,却难过的想哭。 他一百万个不愿意再伤水月的心,可他不得不面对现实。这一次来见水月,是为了谈判而非谈情,肩上担着帝国军民的希望,容不得他放纵感情。 “水月,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有两个问题,必须跟你核实,假如两个答案都是否定,我可以跟你回去,否则,水月门徒与帝都草民着这双重身份,我这能够选择后者。” 水月沉吟不语,她仿佛在问自己:“两个问题……会是什么呢?” 倾城忍不住接道:“一个与你有关,一个跟我有关。” 水月叹了口气,答道:“你想问的,其实不止这两个罢?只不过,只要这两个问题有了答案,其它的也就不必问了对不对?比如你刚入帝都参加皇家祭典,曾经遭遇刺客,那些人是否我派去的呢?你只要知道了那两个问题的答案,象这样的疑问就都可以解决了,是不是?” 倾城点了下头。假如水月说不愿回答该多好,他就不用为真像的残酷而痛苦了。 “那,我就告诉你罢。”水月自信的说,“第一个问题,你大概想问,柯宇明是否我派人杀害。这就是与你有关的问题。” 倾城惊愕的点了头。 水月微微一笑:“大瘟皇师徒只是替罪羊,柯宇明自己或许都不知道,他的致命伤来自化装成小卒子的妖剑客和鬼剑客。” 喉咙剧烈的抽搐了一下,倾城深深吐了口气。 水月又道:“第二个问题,女帝春江十一世的死,刚巧发生在我离开帝国之后,这件事是帝国变动的开端,可发生的却异常离奇,你想必要问,这是否也与我有关。” 倾城禁不住惊叫道:“这你也猜得到?!” 水月冷笑道:“我娘是好人,可她错在不该嫁给神?圣?平,更不该听了他的话,把亲生女儿当魔鬼看待。既然她不肯传位于我,我当然只好请她老人家休息。” 神?圣?平就是倾城的义父,当初来朱雀找春江水月,就是奉了他的遗命。现尽管水月亲口承认,倾城还是没法相信那个浑身是病的色鬼书生是创造四神世界的大贤者。既然知道女儿是恶魔,为什么还要让她出生?倾城不明白,可是神?圣?平已经不能告诉他答案了。 水月弑母,虽然让人难以置信,可倾城深深了解她的本性,对此也不很意外。事到如今,谈判已经没有可能。谈判的基础在于调和利益,可再怎么让步,水月也不可能退军了——你怎么能让一个蓄谋已久的野心家放弃即将到手的胜利? “为什么你偏偏选中我了呢?”倾城还有最后一个疑问,“你一切的行动,都要等我出现之后才能发动,可是,你怎么可能在十几年前就知道我的存在呢?难道你早已把未来的一切都预见到了?” 水月幽幽一叹,姗姗走到马前,抱着他的腰,把头埋在倾城怀中,像个孱弱的婴儿。 她喃喃的说:“傻小子,女娲和阴阳明镜那样的蠢女人还有巴哈姆特、神?圣?平那种过了气儿的老不死都能知道你的存在和价值,我身为阿修罗道的帝王,怎可能对此一无所知?请别在把我当成你所熟悉的那个人类女子,小叶子,那样的话,我会因为欺负了过于弱小的对手而倍加内疚呢。” 倾城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推开她,纵马回城,再也没回头。 第二章 新娘 战争年代里同样有浪漫的行迹,就在谈判破裂的第二天,城外发生了一件稀奇事。 水月军营内锣鼓喧天爆竹齐鸣,一支迎亲打扮的队伍吹着唢呐抬着花轿出了军营径自来到帝都城下,在护城河前停下脚步。 倾城听到消息,出城来看。 他看到轿子放下,一个身穿大红色对襟褂袄,下着淡湖色撒花洋绉裙,小脚踩着一双绣花布鞋的姑娘,头上蒙着喜气洋洋的红盖头,姗姗来到帝都城正前方。 姑娘一身新媳妇的打扮,前方是岑静的河水坚实的城堡百年的古都,身后,是剑拔弩张的百万大军,她立在天地之间,仿佛一朵盛开的乱世红莲,凄美艳丽催人落泪。 风来了,拂起她的长发,红盖头翩然起舞。她按着头发和纱巾,仰起脸,满怀期待的喊道:“小叶子,我按照你家乡的风俗打扮成新娘,你喜欢么?” 果然是水月!倾城惊讶的难以自制,呆呆张着嘴巴,喉咙里沙拉沙拉响,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音符。他按住城墙,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喂,你喜欢么?”水月又在问,这回话音里多了几分幽怨。 “喜欢……当然很喜欢。”倾城干巴巴的回答道。 水月似乎在微笑,风撩起纱巾,可以看到她唇角抿成娇美的弧线。 “娶我进城可好?”她的嗓音深情而炽热,“倾城啊,你如果还喜欢春江水月,现在就娶她进城罢。” 时间就在这一刻静止,战鼓熄了,战火灭了,风和日丽的清空下,两军士卒急促的呼吸清晰可闻,共同的心跳组成了大地的惊呼,天空吹来了狂乱的风,仿佛万千神魔齐声叹息。 “放箭!” 这就是他的答案。 倾城走下城楼,心碎?不,他已经感觉不到心的存在了,留在世间的只有躯壳而已。 乱箭如雨,遮住了她的呼喊与视线,夕阳落在她身上,仿佛冰上燃起了火,想当年人隔千里共相思,如今咫尺天涯如陌路,恩怨情仇都成了一襟晚照。 倾城回头一瞥,看见水月摘下红盖头,一路蹒跚走回军营,一面走着,双手捂着脸,看到这一幕时,他已泪流满面。 厄运笼罩了帝都城,坏消息接二连三。 驻守帝都的部队,只有艾尔将军的飞天眼镜蛇军团算是正规军,近卫、稽查两营原本属于警察机构,现在也投入到保卫战中,余下的就是被征用的百姓了。 单靠这些拼凑起来的队伍抵挡城外的第二军,显然是不切合实际的,尽管目前为止,水月的部队没有发动大规模攻击,倾城却很清楚,她是在等待时机。 首先是等候海宁和易水寒的部队合围,第二,是等候城内的帝国军粮草用尽。正是十月金秋丰收时节,城外的第二军征用粮草极为方便,帝都城内却没有来得及储备下足够的粮食,一切来得太快,太混乱,太让人不敢相信,以至于尚未做好充分的战备,敌人已经站在了面前。 倾城知道不能再等,城内反战的呼声越发高涨,对少帝政府表示不满的呼声也愈演愈烈。部分公民代表在下院门前自发集会,打出的标语赫然是“公民有权反对内战”。 倾城这才赫然醒悟到,他继承了柯宇明的遗志,一手创建起来的民主政治,现在,这把民主自由的双刃剑,也已经刺向了他本人。这对身居上位者而言,无疑是个叫人啼笑皆非的悲剧。 在相当一部分市民眼中,春江水月的部队算不上侵略军,更算不上异族,正如一位平民政治家的质疑:统治家族内讧,何必拉百姓陪葬? 倾城只好向公民们解释:倘若春江水月进了帝都城,她所带来的,就不仅仅是一个新的皇帝。 暴力与独裁是水月笃信的座右铭,等她掌握了帝国权柄,民众将会发现自己头上多了一条冷酷的皮鞭。 为了杜绝民心浮动,倾城下令禁止公开集会和任何政治性的游行,并无条件宣布下院无限期休会,直到战争结束。他不得不亲手封杀百姓的声音,现实就是如此,战争年代里民意比间谍更危险。 倾城不得不承认,他甘愿舍弃爱情来保护的东西已经开始对他不满了,他到底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换来乱世的太平? 倾城去了真理塔,想像过去那样,从明镜那里获取勇气和新的精神支柱,可这一回,神之导师也没能够帮助他。 听了倾城的烦恼,明镜只是苦笑着告诉他:“在旧世界,有这样一种古老的东方哲学。把一个人的成长,叫修身;一家子的发展,叫做齐家;一个国家的管理是治国;对世间百姓的统治是为平天下’。这四个古老的命题,永远不可能有真正终极的答案。假如你一定要我告诉你最完善的社会形态,我只能遗憾的说,是毁灭。你说你的付出没有得到承认,所以你觉得很委屈。我问你,你到底想得到什么?” “天下太平,人人平等!”倾城不假思索的说。 “春江水月反对天下太平,你去杀掉她吧。” “我做不到。” “你凭怎么要求人人平等?你问过他们吗?你不征求每个人的意见就把平等的大帽子扣在他们头上,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平等。” “你分明是在诡辩!” “别傻了,我的小情郎。明镜拢起他额前的发丝,深情的望着他忧伤的眼睛。“民众一旦丧失了自由,就不会感到自由可贵;假如他们未曾失去过自由,同样不会感到自由可贵。所以说啊,对人类全体来说,自由这种东西,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啊。人类有很多种生存方法,只有傻瓜才去思考别人应该怎样生存,他们是哲学家。还有一种傻瓜,他们认为自己发现了最好的生存秩序,于是就想让所有人都按照他的秩序生活,他们就是政治家。你到底算哪一种呢?” “我什么也不是,我是另外一种傻瓜。我为什么这么傻呢,花了大力气去追求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这就对了,”明镜笑道,“我的看法是,与其追求平等的社会秩序,不如追求自由的精神。” “可那是假的啊!” “你凭什么断定假的比真的更有价值?吃饭和睡觉是幸福,难道思考和幻想不是幸福?你没法给予世人理想国,但是你可以让他们在精神中得到真善美。” 明镜的智慧启迪了倾城,他脱口而出:“那就是神国啊!” 明镜欣慰的笑了。她说,所有真理其实都在证明了同一件事:假比真更真。 走下真理塔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倾城看着夕阳西下,三年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思乡之痛。 昆仑山的雪,是否依旧那般玉洁冰清?圣母之水峰上的生命女神啊,您的孩子想家了…… 格兰特告诉倾城,城里已经出现了饿死的流民。多则一个月,少则两三周,一半的百姓都讲陷入饥饿境地,最多到年底,战士的补给也会宣布告罄,倾城对他的乐观深表怀疑。 “恐怕守不到年底吧?”当然,这种泄气的话,他并没有说出口。让格兰特组织督粮队,趁第二军尚未完成合围,抓紧时间收缴粮食,做好越冬准备。 自从和谈破裂之后,迁都的呼声越来越高,就连摄政委员会的八位大臣里也有五位倾向于在敌军完成合围之前放弃帝都,只有萧红泪、艾尔将军和雷因仍然坚持守城。 倾城再次力排众议,拒绝了这看似诱人的提议。 他还有最后的希望——春江冷和纳兰婉容。 驻守乌鸦领的纳兰婉容拥有帝国历史上最强大的重骑兵军团,倘若纳兰能够击退易水寒,对于春江水月的合围战术无疑是个致命的打击。 而春江冷的部队也是目前帝国最精锐最完整的独立军团之一,战斗力并不亚于“飞天眼镜蛇”,虽然在与海宁侯爵一战中吃了败仗,但倾城已经了解到,春江冷的嫡系部队“流云军团”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损失,目前迂回到飞雁关-龙雕领一带,与纳兰的部队呈犄角之势,两人通力合作,已经遏制住了易水寒部队的挺进。 当初北伐乌鸦领之时,倾城与春江冷曾略有交往,对这位将门虎子印象非常好,他的存在对改变帝国目前的劣势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假如春江冷能够击破易水寒的部队,凤翔、流云两大兵团合流,加上乌鸦领、飞雁关原本驻守的部队,就有近十五万的兵力,可以顺势而下,自侧翼袭击水月军团,与帝都城内的戍卫部队里应外合,未必不能一战,更何况,背后还有春江飞鸿在栖霞领坐镇,可以倚为靠山。 从战争开始以来,这位名列帝国五虎将的老王爷战绩无疑是最令人激赏的,尽管他在正面战场被海宁压住,但却没有丢失一寸领土,至今仍牢牢扼守栖霞领,给位于前沿的帝都当局吃了粒定心丸。 诚此国难当头之际,春江飞鸿也主动捐弃前嫌,承认了倾城的内阁和少帝的正统地位。再给倾城的手书中,他所提出的作战计划恰恰与倾城不谋而合,直到这时,倾城才开始理解到,人世间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永远的敌人,一切关系都是因势利导、因时而变,就像春江飞鸿,北伐之前,倾城还念念不忘置他于死地,可现在,龙之介、雷烽、柯蓝、无痕月都走了,甚至连小迦也离他而去,只有这个仇人还在跟他并肩作战。世事无常,尽在于此。 世上最悲痛的事莫过于抱着希望走到尽头,到头来却发现它变成了失望。 倾城现在就真切体会到了这种痛苦。 当萧红泪刚一告诉他“春江冷已经返回帝都”时,倾城仿佛久旱逢甘霖,高兴的手舞足蹈,可再看萧红泪的脸色,他的心立刻凉了半截。 春江冷是独自一人逃回帝都城请罪的。乌鸦领一战,他的部队全军覆没了。 见了倾城,他只含着泪说了一句话:“纳兰婉容叛变了。” 右路的易水寒部队并没有像倾城预料中那样,受到驻守乌鸦领的纳兰婉容部队的打击,惊人的意外却是,纳兰婉容率领全军开城投降,五万凤翔骑士团,并入了易水寒的东征部队,而对此毫不之情的春江冷部队却被易水寒与纳兰部队前后夹击,打了个措手不及,结果全军覆没,仅仅带着一小队死士逃出重围。 至此,帝都的人们才意识到被称为“春江水月第二”的纳兰婉容根本就是春江水月布下的一根钉子,她的叛变直接导致了帝国防卫策略的全面崩溃。 倾城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在玄武夫瑞皇宫,乔装成狼仙姑的纳兰婉容为何可以拿出春江水月的手书劝退绯云,原来她所作的一切,都是得自水月的授意。 倾城甚至怀疑自己的玄武之行也完全在水月控制之下。春江无瑕不是奉了水月的命令来和谈的吗?若不是无暇劝他去玄武避难,他又怎会动了去远行的念头呢。 他帮助阿楠统一了玄武,而水月则想通过他控制阿楠,进而控制玄武,如意算盘打得太精了! 倾城沮丧的一塌糊涂,春江冷又何尝不是。 在拼死逃出战场后,他仍未逃出易水寒的掌心,这位被他当成毕生劲敌、竞争对手的男子,不但击溃了他的部队,更彻底打垮了他的自信。 春江冷没法忘记那个凄冷的雨夜,在历经半个多月的逃亡后,他终于落进了易水寒的罗网。 那时候他已经失去了所有部下,连战马也理他而去,只剩下一身的伤痕。 当他被押到易水寒面前时,“闪电战的魔术师”像老朋友似的对他笑道:“现在你服气了?” 春江冷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易水寒费尽周折追杀自己就是为了问他这句话,从他的眼中,春江冷惊讶的发现了从未曾发现的秘密。 烈焰般的好胜心正在易水寒眼中熊熊燃烧! 这个用面具遮掩了伤疤与情绪的夜叉王,根本不是世人眼中那个淡泊若水的男子,他比任何都更好胜,在漆黑的铠甲与面具下,隐藏着一颗炽热的灵魂。 直到这时,春江冷才真正认识到自己已经一败涂地:他根本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敌人,而易水寒早已对他的一切如指掌。 哀莫大于心死,春江冷请求易水寒杀了他。第二军的少帅并没有如他所愿,不但没有杀他,反而当即放了他,派人护送他回帝都城。 “请转告无心公主,既然她不肯嫁到凤凰城,我就去帝都娶她!”这才是易水寒追捕春江冷的真正原因。 春江冷的失败使倾城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只好在迁都的决议上签了字。 仿佛有意跟帝都的决策赛跑,在倾城下达迁都令的同时,也收到了斥候急报:易水寒、纳兰婉容部队正星夜行军,直奔帝都而来,似乎想在迁都准备完成之前切断通往栖霞领的后路。 现在,通往栖霞领的主要官道都已被易水寒部队控制,想要举城迁徙,实在要冒很大的风险,届时两军狭路相逢,一旦交锋,居家迁徙的平民百姓必定会被殃及池鱼。 倾城立刻下令封锁与城外的一切通信,以免动摇军心。参政大臣们都认为当务之急是保证迁都通道的畅通无阻,可是帝都城的守军自顾尚且不暇,哪还有余力给迁都行动护航?唯一可行的办法是向栖霞领的春江飞鸿求助,请他派兵接应。 目前通往栖霞领的官道已经被敌军封锁,前往栖霞领送信的使者,无疑需要担当极大风险。不但要有丰富的战场经验,能够随机应变,还必须在军部拥有一定的权威,与春江飞鸿私交良好,只有这些条件都具备,才有可能成功借到护航军队,在这种举国变乱的情况下,倾城固然不能轻信任何人,够资担当信使的人也不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疾风知劲草,路遥知马力,谁也没想到,主动站出来担当这个危险任务的人会是古?撒罗。 送他上路之时,倾城愧疚的表达了歉意:“将军,叶某人对不住你。” 古?撒罗笑道:“君上何出此言!帝国少了我古?撒罗无关痛痒,若是少了君上,万里江山却要尽失颜色了!倘若在下能活着回来,再跟君上把酒言欢罢!”说罢打马扬鞭,飞驰而去。 望着古?撒罗的背影,倾城心中涌出一种不祥的悸动,他以神的名义祝福古?撒罗马到成功,可是神的感知力却告诉他:古?撒罗回不来了。 第三章 背叛 就在古?撒罗到达栖霞领的同一天,逃出帝都城的武思勉先行一步进了栖霞领首府孤鹜城。 千山万水割断了帝都与孤鹜城的通信,此时此刻,春江飞鸿还不知道武思勉的真实身份,还当他是帝国派来的求救使者,立刻召武思勉进了王府。 此时的春江飞鸿已经卧病在床,昔日那个盖世枭雄飞鸿郡王已经被历史的巨轮碾成尘嚣,出现在武思勉面前的是一位暮气沉沉的病弱老人。 “飞虎此次前来,可是为了迁都之事?” “王爷料事如神。” 春江飞鸿叹道:“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步啊……当初我一再主张讨伐凤凰城,可他们都不听,说我穷兵黩武,现在如何?养虎为患哪!”老人眼中掠过一丝落寞,那是英雄气短的沧桑。 春江飞鸿又问:“听说纳兰婉容叛变了,真有这事?” 武思勉冷笑道:“王爷不知道吗?纳兰婉容是春江水月埋在帝国军中的钉子,帝都的那班傻瓜还想靠她救命,真是痴心妄想!” 剧烈的咳嗽了一阵,春江飞鸿怒道:“女人误国啊~春江水月如此,纳兰婉容也是如此!这还了得、这还了得!” 叹了口气,春江飞鸿接着说道:“纳兰婉容变节,帝都再无保卫之价值,迁都势在必行。那易水寒何等狡猾,定会先一步截断迁都路线,帝都无兵可用,此行凶多吉少啊。” 说罢又是一叹,拉着武思勉的手说:“你快去传我命令,点齐三万精兵,打通通往帝都的官道,为帝都军民护航!” 武思勉道了一声遵命,却不除去传令,脸带难色的说:“王爷,莫将无凭无印,何以取信军兵呢?” “哈哈,飞虎说的是,都怪我老糊涂了。”春江飞鸿忙坐起身来,摸出钥匙打开床头柜,取出了帅印交给武思勉,语重心长的说:“飞虎啊,别怪老夫罗嗦,此行事关帝国存亡,你可万万不能大意。” 武思勉半天没有吭气,拉了把椅子,大模大样的坐下了。 “飞虎,你这是怎么了?还不下去传令!” 阴森森的一笑,武思勉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嘲讽道:“王爷真是越活越糊涂了。救援帝都城?那岂非便宜了叶小子!等他到了落鹜城,王爷又将如何自处?” 春江飞鸿大怒,拍着床骂道:“呸!这种话亏也说得出口!国难当头,还计较什么名利,赶快把少帝陛下接到落鹜城才是正经!” 嘴角一瞥,武思勉冷笑道:“与其迎少帝,不如迎女帝。” 春江飞鸿愣了半晌,仿佛突然不认识武思勉了似的,凶狠的盯着他,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飞虎,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武思勉一怔,犹犹豫豫的走到床前。春江飞鸿眼中精芒一闪,抬手一记耳光,重重打在他脸色。 “混账!”春江飞鸿脸色铁青,指着他的鼻子骂道:“畜生,你……你把我春江飞鸿当成什么人了?老夫岂是那种卖主求荣的小人!你……你给我滚!”说着又咳嗽起来。 武思勉擦去唇角血丝,胁肩谄背的干笑道:“王爷何必动怒,末将也是为了您好。” “滚出去!” “王爷息怒,”武思勉又故作神秘的道:“小将此次前来,除却迁都,还有一件更为紧急的要事跟王爷商议。” “快讲!” 武思勉看了看左右,探身到春江飞鸿耳侧,低声道:“王爷,此事干系甚大,法不传六耳。” 春江飞鸿只好吩咐左右退下,不耐烦的问道:“还不快说!你--”他已看到武思勉狞笑着拔出佩剑。 “王爷,这个秘密,你到黄泉就知道了!”上前一步,武思勉正要动手,却见春江飞鸿冷笑道:“畜生,杀了我,你就能控制栖霞领么?别做梦了!老夫一死,你休想逃出王府半步!” 武思勉脸部肌肉剧烈抽搐,最后竟露出诡异的笑容。收起佩剑,他阴森森的道:“多谢王爷提醒,小将差点忘了,王爷是千岁之身,怎么可以对您老人家动刀剑呢。”抬手一拳,重重击在他胸口。 春江飞鸿立刻抽搐起来,无力的摊倒在床上,嘴角渗出暗紫色的血丝,愤懑的注视着武思勉端来盛满清水的银盆,一叠厚厚的宣纸。 “王爷,您就安心的去吧。” 武思勉狞笑着将一张又一张浸透清水的宣纸蒙在春江飞鸿脸上,湿润的宣纸糊住口鼻,春江飞鸿立时呼吸急促,胸口激烈的起伏着,等到一叠宣纸糊毕,一代枭早已窒息身亡。 帝国的夕阳下一匹骏马朝着东方奔驰,马上的骑士已经五天五夜没有合眼了。夜幕降临之前,古?撒罗终于赶到了孤鹜城。可迎接他的却是已经控制了栖霞领的武思勉。 “蟠龙将军别来无恙,小弟有失远迎,尚请赎罪。” 惊讶的望着身穿统帅军装的武思勉,古?撒罗立刻意识到自己已经来迟一步。 “是汉子就过来吧!” “放箭!”这就是昔日同僚的答复。 古?撒罗夺路而逃,冲下山坡,追兵越来越远,一路上他换了五匹战马,现在第五匹也已经累得口吐白沫了。马上的主人早已累得不知道累饿得不知道饿,他的心里充满了愤怒与悲伤,他在山坡前勒住缰绳,仰望苍天,一行南归的大雁静静远去了,栖霞领的落日美得催人落泪。 一个疑问却在心中回荡,越发清晰起来:我回去干什么?我能就这样两手空空的回去吗? 古?撒罗忽然仰天长笑,调转马头朝着追兵冲去。 那笑声一直传到武思勉耳朵里,仿佛钢针刺在心头。 武思勉惊呆了。战马上的古?撒罗环绕在夕阳的光晕里,火一样朝着他飞来。 战马和他的主人倒在箭雨下,夕阳燃尽最后一抹火红,夜幕拥抱着悲伤的大地,无尽的黑暗吞没了一切善与恶。 夜幕下的帝都城灯火通明,人们忙碌着收拾着财物,加入搬迁的队伍。灯火引起了敌军的注意,哨兵传来了警讯,倾城走上城头时,月光下的第二军宛若一条蟒蛇,沿着鹰扬河东岸蠕动,各种攻城器械古代巨人般耸立在行伍中,火光下的迦楼罗军旗随风翻腾,宛如一块鲜红的血肉。 城头上满是被征用的士兵和被征用的劳工,他们跑来跑去,将一捆捆箭矢搬运上城头,铁桶里煮着热腾腾的沸油,长柄勺和破坏云梯的铁钩放在一起,火药也全被集中起来,分发给各个炮位的指挥官。 “真壮观啊!”艾尔将军走到他身旁,发出不合时宜的感叹。“三十万大军倾巢出动,春江水月是想在今夜结束这场战争吧。” “将军怕了?” “傻瓜才不怕。想让这些老百姓逃出第二军势力之外,至少得守三天。就凭眼下这些人,恐怕连三个时辰也办不到。更何况路上也不安全,古?撒罗不是还没有回来嘛,天知道栖霞领怎么了。” “我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吗?将军,丧气得话就别再说了。”拍了拍老将军的肩膀,倾城安慰道:“就算到了最后,还有我陪着你呢。” 老将军也动了感情,摇头叹道:“君上,你不该呆在这儿。殿后这种事交给我就行了,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没脸去见柯宇明。” “您不必见柯先生,”倾城自信的笑道,“您会活到一百岁、不、两百岁!” 艾尔摇头苦笑,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眼中有泪花闪动。 “去跟守城的军人们说几句话吧。”萧红泪走上城头,“听说您要留下来,他们都很激动呢。” 倾城负手卓立,久久没有说话。 “君上……” “告诉他们,神佑帝国!” 淡雅的体香渐渐远去,萧红泪走了。 倾城伸出左手,像个初次见到火焰的孩子,小心翼翼的触摸面前空无一物的黑暗。 青龙魔戒在暗夜里闪耀着神奇的光辉,沉重的魔压连对魔法一窍不通的艾尔将军也感觉到了,战士们停下手头的工作,惊诧的注视着倾城冉冉升起,金光环绕在他周围彷佛黑夜里的太阳。 就让我们一起来回忆世界创生的神话吧。 在古代的古代,那没有光的世界会是怎样一种风景?倾城闭上眼睛,让眼前的黑暗回到远古时代。在玄武,他曾经在相似的冥想中召唤了宇宙之火,现在,他要使用“统治之红”的另一种力量。 在那一片混沌之中,黑夜里有双眼睛闪动,古老的巨神翻身醒来,发现世界竟是如此无趣,大地与天空连在一起,成了一枚巨大的蛋。没有光的世界如此寒冷,巨神禁不住打了个喷嚏,于是有了风和雨。 还记得那头雷龙吗?倾城对自己说,我用它的血洗澡,于是宇宙之火就进入了我的血管,我还吃了它的心,于是混沌之雷就开始在我心中回想了。 那双眼睛对巨神说,你为什么不把天地分开?只要有了光,世界就不会永远寒冷如冬。 巨神不知道光,也不知道冬,但他知道冷是不好的东西,于是它接受了眼睛的提议。巨神掂起脚尖抚摸天顶,想用力把它推来,可是只戳破了一些窟窿,从此天上出现了星辰。 眼睛又说话了。他说,开天辟地需要一把趁手的武器,你身后不是就有吗? 巨神回头一看,果然身后静静躺着一把斧头,当然,那时候他并不知道斧头叫做斧头,只觉得这东西很趁手,用来开天辟地再合适不过了。 眼睛说,开始干活吧! 他的话落在巨神耳朵里,就像被抽了一鞭子似的兴奋起来,他挥舞着斧头狂欢起来,一声声遥远的雷鸣回荡在混沌初开的世界中。那雷鸣穿越了亿万年来到帝都城,人们抬头仰望,乌云密布的天空现出了蜘蛛网似的电光。 倾城给自己的心脏加了一把火,让他跳的更快,让血沸腾起来,闪电照亮了大地,有一瞬间,他的影子投到了水月军中。 他们指着他的影子说:看哪!天裂了个缝! 巨神劈裂了混沌,浊气下沉,成了大地;清气上扬,成了天空,天与地之间充满了光。 “这是什么?”巨神惊讶的举起斧头,他说这东西好厉害啊。 “那是混沌之斧,是神的雷霆。”眼睛告诉他。 “那么你又是谁?”巨神问。 “我是神之王。” 眼睛消失了,左眼的位置出现了太阳,右眼的位置出现了月亮。 古代的眼睛闭上了,现在的倾城睁开了眼睛,青色巨龙在他手中盘旋,那是巨神手中开天辟地的混沌之斧,是来自远古的雷霆。 “去吧——守护之红?神之雷!” 神之王的手笼罩了天空,青龙咆哮着扑向大地。 电光照亮帝都城,迦楼罗大旗倒下了。 被填平的护城河消失了,它所在的地方被神之雷劈成了深渊,第二军的斥候朝着深渊里丢下一块石头,想判断需要多少泥土才能把它填平。 天快亮的时候水月不耐烦了,她亲自去问那哨兵到底有多深。 “殿下,我还没有听到回声……” 攻城者齐声叹息:除非我们长了翅膀,否则就只有等敌人自行放下吊桥了。 春江水月说:“这是个好主意。” 这时候的帝都城里回荡着另一种声音。 “神佑帝国!” “神佑帝国!” …… …… 当倾城降落在城头时,这声音就更加响亮了。一群自称公民义勇军的人要求倾城发给他们武器,自愿留下来保护帝都城。说服狂热的家伙相信神之雷不能挽救帝都城是非常困难的事,倾城只好同意了他们请求。 黎明前最后的黑暗给帝都城带来了黑色的幽默,启明星升起的时候,沉闷的牛皮鼓的声音开始响了起来。 第二军有条不紊的开到城下,一直抵达了神之雷造成的深渊前。倾城不相信他们能越过深渊,哪怕真长了翅膀,严阵以待的守城战士们还有足够的弓箭。 身后传来了喧哗声,一个浑身浴血的军官冲上开,三两步扑到倾城脚下。 “君上……城门……” 倾城霍然回过头去,一声惊心动魄的轰鸣撕碎了他的心。 城门被打开了,吊桥接通了深渊对岸,给入侵者打开了康庄大道。 “混帐!快去守住城门!” “君上少安毋躁。”艾尔将军拦住了他。 “你——” “城门是我下令打开的。”艾尔将军苦笑道。 倒吸了口凉气,倾城大喝道“滚开”,一把推开他,朝着城门跑去。 一群士兵拦住了他。他们身穿黑色铠甲,是飞天眼镜蛇军团的精锐。 “艾尔?波科拉是叛徒!”倾城大声宣布。 战士们耸肩苦笑,低声说:“君上,我们早就知道了。” 倾城惊呆了。他原以为开城门只是艾尔将军一时冲动,不料竟是蓄谋已久。而当他看见守城的军兵们有条不紊的调转弩弓和铁炮对准皇宫时,终于明白自己错的有多厉害了。 他是那么信任艾尔将军,把全部军队都交给了他,可他却用背叛报答了他的信任。 “不想死的滚开!”怒火在他胸中燃烧。 “杀光叛徒!”他心中只有这个念头。 更多的战士围了上来,他们怯懦的望着倾城,脸上写满了羞愧与畏惧,就像一群不得不挡住老虎去路的绵羊。 血光乍现,阿修罗出鞘。 最近的两个战士摇摇晃晃的倒下了,鲜血染红了台阶。 “谁敢拦我!”倾城疯了似的怒吼,“谁敢拦我!”染血的魔剑在他手中颤抖。 人群分开,门外走来了春江水月。 沦陷的都市火光冲天,那是侵略者在狂欢。 隔着吹不散的浓烟向下眺望,倾城看到了扭曲的街道、在灰尘里乱成一堆的破屋、举着火把与刀剑跳舞的敌人、被长矛刺穿的守城战士,黑暗中的尖叫仿佛蠕动的水蛭,一只又一只爬到在他心上,长出了成了毛茸茸的恨与痛。 她的脸挡住了他的视线,春江水月巧笑倩兮,歪着头凝视着他的眼睛。还是白衣胜雪翩然若仙,还是那个一半是烈冰一半是寒冰的白发红颜,倾城呆呆望着水月,那熟悉的笑靥突然变得陌生起来。他曾千百度幻想与她重逢,或者花前月下,或者海岸涛声……可从没想过回是战火中的危城。 水月幽幽一叹,恍若一道清凉的小溪,流进他心里。 她说,我们又见面了。回想起来,这些年我们很少见面,希望这回不会再匆匆分手。 倾城当然记得很清楚。 第一次在新?雅兰斯,他们是师徒。 水月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分手是什么时候,是为了什么?” “当然记得,第一次是在119年8月25日,在鹰愁涧,我迷路了,你找不到我,我也找不到你,我以为我们很快就会在一起,哪知到老天捉弄,一别就是好多年。” 水月微微一笑,嘴角上挑的样子很是俏皮,那优美的弧线就像一弯新采的菱角。“第二次呢?你肯定记不得了。”她装出自信的口气,眼里却满是期待。 倾城说:“第二次是在企鹅城,那天晚上,你骑着飞马落在我房间窗沿上,我还以为你是神仙。” 倾城说,那时候你也穿着白色的裙子,像是一朵云飘到我面前。我们骑着飞马去了一个很高的山峰,爬上月桂树看月亮,我还记得我说我爱你,我们往后可以永远在一起,可是第二天就在城外分手了,我们跨不过那道悖论的结界,甚至连牵一下手都没法做到。 水月转过身躯,月光给她的脸颊镀上了一层凝固的银霜,她眼睛闪亮,不知是夜太黑皮肤太白,她的五官轮廓出奇的清晰,倾城甚至可以数清弯弯上翘的睫毛。一滴水珠挂在睫毛上,旋即落在脸颊上。 水月抹了下眼睛,酸楚的说:下雨了。 “第三次是在凤凰城,”她没有再问,倾城却像是进入了回忆的空间,自言自语的说:“我以为你要结婚了,没想到上了个恶当。要不是宇明公发生意外,我那时候可真不想再回帝都了。” “最后一次是在帝都城头。“水月接过他的话茬说,“最后一次。” 倾城说,“先让你的部下停止杀人吧。” 水月低头不语。衣领空荡荡的环绕着纤细的颈子,月光照进去,雪白的背肌仿佛打开的扇面,同样洁白的发丝垂在额前、耳后,随着夜风婆娑摇曳。 三年前,她也是这样坐在他身旁,这夜风可是从新?雅兰斯海滩吹来,这月光可是来自梦中的月桂树梢头?倾城心神激荡,上前一步抱住了她,当那瘦小柔软的身躯落在怀里,淡淡的冷香让他心痛,前所未有的感触在心中升起,他要保护她,要用自己的生命来温暖她的心。 拥抱一个女人的感觉还需要比喻吗? 倾城想起了娲皇上师,他们在圣母之水峰顶拥抱,那感觉是母亲般的温暖;幽暗的真理塔阁楼里是他和阴阳明镜堕落的天堂,那种感觉似乎更近于偷情的男人拥抱别人的妻子;在玄武大草原上,他也曾趴在楠?帝释天胸口兴起想哭的冲动,那是因为她姐姐般的手臂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 可现在不一样。 拥抱水月的时候倾城没有想到任何人,没有母亲,没有情人,没有姐姐,只有春江水月。 可她却坚决得推开了他。 当她再次抬起头来,眼中已经没有半点柔情。 “你以为你是谁,竟敢对我指手画脚!我春江水月想杀谁就杀谁,几个草民的性命算得了什么!” “可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你已经占领了帝都城,何必多造杀孽?” 水月嫣然一笑,轻飘飘的说:“我高兴。” 还能说什么呢?倾城知道自己错了,水月还是那个水月,不能因为她偶尔展露柔情就认为她改了杀人如麻的本性。 “不杀人可以吗?算我求你。” “再说一遍。” “我求你。” “啊~我现在心情好极了。”她仰着脸微笑道:“你再求求我,哄得我开心了就告诉你一个秘密,比如艾尔为什么叛变,比如武思勉为什么杀了春江飞鸿,比如小迦去了哪里。” “小迦在哪儿?”倾城忍不住问。 “我不认识什么小迦,只知道有个忠心于我的间谍003。” “003……”倾城默念了几遍,恍然想到——这不就是小迦原来的名字! 当初门前雪说003是她的编号,还说是受了一位大人物的托付把她带到帝都城,而今想来,那位“大人物”自然就是春江水月了。难怪水月对小迦那么好,原来那小姑娘根本就是她派到自己身边的间谍!连傻乎乎的小迦都成了水月的间谍,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人可以相信? 压下心中悲痛,倾城苦笑着问道:“既然有003,想必也该有002、001了?” 水月笑道:“若是没有,岂非让你太失望了?002、001,你们都出来吧!” 一位戎装老人走上城头,是艾尔将军。倾城忽然笑了起来,连声说“没想到、真没想到!” 艾尔叹道:“君上,休怪我骗你。三年前你刚来帝都时,我就说过帝都城内支持水月殿下的大臣绝非贝隆一人,同样的话这些年我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你还能让我怎么说呢?” 倾城当然记得。可他以为艾尔指的是农务卿明典和工程卿鲁扬等帝国三元老,哪里料到他说的是自己。难怪战争一开始艾尔会表现的如此失常,竟会毫无招架之力的败给了敌将海宁,直接导致帝国军全盘败北。原来这是他们早有算计好了的阴谋,目的正是促使帝国政府调遣艾尔返回帝都,发动今日的政变。 “001又是谁?武思勉,抑或春江鹰扬?”倾城看着艾尔,问的却是水月。 “你错了。”低柔而熟悉的嗓音传来,萧红泪姗姗走城头,表情依旧那般恬静。“君上,001是我。” 萧红泪今天的打扮与当初天狗事件中出现的神秘女子完全相同,只要在蒙上一方纱巾,就是不折不扣的“鬼剑客”了。 倾城无话可说了,他希望自己是在做梦,可残酷的现实却又不容他逃避。 他忍不住想笑,笑自己竟然瞎了眼,一直生活在敌人当中非但没有丝毫自觉,反而把他们都当成了最值得信赖的朋友。 “君上,红泪对不起住您了。”萧红泪哽咽的说。未婚夫之死都不曾使她流泪,倾城愿以为她是铁石心肠,可这才短短几天她就因为他哭了两次。 水月怪有趣的看着她,忍不住问道:“红泪,这是你第一次哭,没错罢?” 萧红泪擦擦眼角,强颜一笑:“姐姐,你不会看到第二次了。”再次面向倾城,她淡淡的说道:“有件事,我一直瞒着君上。我原本不姓萧,乃是过继给已故萧相爷之后才改名萧红泪,原本我该叫春江红泪才对。女帝十一世有三个兄弟,一个是前摄政王金鹏陛下,一个是鹰扬郡王,这两个你都知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十二年前图谋篡位被满门抄斩的青鸾郡王,他就是我的生父。若非水月姐姐,十二年前红泪就已不在人世了。” 倾城定定看着她的眼睛,怔忡良久,突然叹道:“那么,我究竟该叫你春江红泪、萧红泪还是白虎青华?夕阳红?” 萧红泪仍旧垂着头,可当倾城说出“夕阳红”三个字时,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她哭着说,“君上,你为什么不早一点猜出来,若是早一点……红泪就不会对不起你了。” 从当前皇家祭祖刺客事件开始,倾城就怀疑清华门的势力已经伸进帝都城,再到后来门前雪携小迦来访,更加坚定了他的判断。 他曾经以为水月就是清华门的大门主,可再联想到无痕月的突然变节、天狗事件中鬼剑客突然出现并使得妖剑客的第二代传人对她言听计从,从这一系列看似不相关的事件中,倾城不难出一个结论--清华门的高级干部就在帝都城内。假如他再向前推一步就不难揭开萧红泪的身份,可是那时候萧红泪正是他的左膀右臂,与其说没想到,不如说潜意识里拒绝怀疑她吧。 现在他终于解开了这个萦绕在他心中长达三年的谜团,可他宁可永远不知道。 水月一挥手,萧红泪与艾尔躬身退下,默默走到倾城身旁,水月平静的说:“萧红泪的武功都是我教的,算起来她还是你的师姐呢。当初在新?雅兰斯,我曾经告诉你,春江水月天下无敌,水月流是天下第一武学大宗,现在你可相信了?” 倾城仰起头,任由疲惫的神情落在水月眼中,现在他已经没有力气在隐藏心灰意冷了。 “向我炫耀这些有意思?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与其他无关。” “你没有资格说这种话!”水月高傲的说,“我曾给过你机会,可你却放弃了!” “你说的没错,水月殿下,可我要说,我现在还是喜欢你,比以前更喜欢你,我一辈子都喜欢你……”倾城眼前恍惚浮现出了那个身穿嫁衣的水月,“可我决不后悔!假如让一切重来,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强忍着泪水,他走下城楼。 倾城走在帝都街头,一队队士兵开进城来,与他擦肩而过。拖家带口的百姓仍固执的看守着满载家私的驴车马车,眼巴巴的看着佩戴迦楼罗纹章的敌人从身边走过,军队也在看他们,倾城发现,侵略者像是跑到人家里胡闹的孩子,被征服者像是打架输给伙伴的孩子,侵入者与被侵入者的眼神里都有一种孩子般的羞涩。 一个公民代表跑过来问他还迁都吗? 倾城说不迁了,都回家吧。 这位头上裹着白毛巾的老人就扯开喉咙朝四下喊道:“乡亲们~好消息啊~不迁了~咱们不迁了~都回家吧~”一面喊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开了。 清晨的帝都街头响起了一声声脆响,那是人们挥着鞭子赶着驴车马车回家了。他们一行行从倾城身旁走过,孩子大多垂头丧气,满怀遗憾的憧憬着远方,男人女人忧心忡忡,老人们便走便抹泪,他们喜极而泣,碰见谁都说同样的话,他们说不想搬家也不管谁得了天下,他们只关心自己死在哪里。 “我死也要死在自家炕头上。”一个牙都掉光了的老太婆对儿媳妇说。 儿媳妇说:“娘,当兵的占了你的屋当马厩啦!” “水月殿下,您的部下侵占了民宅,很多百姓目前有家归不得。”当水月从城头上走下来时,倾城如实反应了民意。 “他们会习惯的。天又不冷,露宿不是很好嘛。”水月头也不回的走了。 倾城气急了,追上去说:“你有三十万兵,帝都城却有一百万百姓,你想清楚到底谁怕谁!” 水月驻足冷笑:“一百万百姓算个屁!他们要是顶用,我还进得了城?” 这话可把那一百万百姓激怒了,大街上人人都喊要造反。 几个喊得最响的被水月的部下拉出来杀掉后,百姓们忽然又觉得露宿也并非不可以忍受了。 帝都城内的抵抗力量只剩下格兰特的部队,当水月部队占领全城后,他还在孤军奋战守卫皇宫。 倾城得知他仍在死守,要写信劝他投降。 水月见了,冷笑道:“你何必多此一举呢?兵临城下,哪还由得他不降。”倾城答道:“别人或许会,格兰特绝不会降。” 果然,直到最后一刻,格兰特仍在守护着少帝的寝宫,在他前方的白石台阶上,遍布着血水和尸首,有敌人的,也有自己人的,在这个沦陷的城市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还在抵抗。 当无错哭着劝他投降时,遍体鳞伤的格兰特狠狠抽了他一耳光。 “陛下别再让我失望了!”愣愣出了会儿神,格兰特又说:“我现在所作的一切,不止是为了你,更是为了我自己。” 无错想不通他为何这么说,可在他眼里却看到了决死的信念。 无错拉着他的手说:“格兰特将军,我当了这些天皇帝却从没有亲自下过一道的命令。今天我这皇帝也当到头了,假如你还当我是陛下,就请好好的活下去。”话还没说完,格兰特便抱着少年皇帝哽咽道:“格兰特今日但求一死以报君上知遇之恩,陛下又何必令我左右为难?若是有缘,来世再向陛下尽忠吧。” 说罢就要横剑自刎,幸亏萧红泪带着倾城的书信赶到,及时阻止了他。 格兰特默默看完了信,丢下宝剑,背对众人泪流满面。 萧红泪见状,着人带着无错离开寝宫,自己则留下来劝慰格兰特。 “君上都降了,你又何必死心眼呢?” 格兰特摇头道:“你不知道,我这次一心求死,不是为了陛下,更不是为了君上,错过今日,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体面的去见二师兄了。” 他告诉萧红泪:“过去,我曾与两个兄长约定同生共死,约定保家卫国尽忠义,可我并没有做到,为了私心杀害了二哥,背叛了大哥;现在,我真的想为忠义死节,想以死来洗刷耻辱,可我还是没能做到……苍天啊,你到底要我如何是好!” 萧红泪看了他那悲怆欲绝的表情,禁不住背叛了刚刚立下的诺言,再次落下泪来。 被占领的帝都里人们照常过日子,一幕幕人间悲喜剧次第登场,有些倾城没看见,有些倒是亲眼目睹了。 朱里奥衣锦还乡,在军队的簇拥下与倾城在街头擦肩而过,彼此都有些不好意思,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倾城留意了他的下巴,果然不见了那把大胡子。 经过内务大臣府邸的时候,再次遇到了朱里奥。这回他跪在家门前痛哭流涕,不知因为什么,一个劲儿的磕头。屋里传来怒骂声,仔细一听,却是他爹老贝隆。 傍晚时候去冷宫探望无心、无错姐弟,再次经过贝隆家门口,这回父子俩正抱做一团痛哭失声,贝隆翻来覆去的说“儿啊你瘦了、儿啊你瘦了~”朱里奥哭着解释道:“爹,我没瘦,我刮了胡子看着瘦,其实我不瘦。” 被占领的帝都城里除了惊惶与悲伤还有另类的浪漫。 去冷宫的路上,倾城遇到了雷因、杜鹃夫妇。男的潇洒,女的俏丽,他俩手牵着手走在劫后的朱雀大街上,说不出的亲昵。在这乱世之中,仿佛只有他们才是幸福夫妻。 雷因告诉倾城,今天是妻子三十岁生日,他们要去城北那家“魔术画馆”拍照留念,兵荒马乱老板不敢做生意了,不过他们是老主顾,总要特别招待。 闪光灯亮起来的时候街上的倾城抬头仰望,被占领的城市上空云淡风轻,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上,我们伸出双手又能抓住什么? 第四章 魔皇 孔雀历123年11月11日,掌握了孔雀权柄的大独裁者春江水月登基称帝。 春江水月拒绝了司礼大臣“继承先皇大统、继位为女帝十二世的”建议,改元“凤凰”,从这一天开始,旧有的孔雀历法全部作废,123年称为凤凰元年。春江水月下令重制玉玺、国书、礼乐、法度,自号女帝阿修罗一世,史称“魔皇”。 从这一天起,孔雀帝国走下历史舞台,取而代之的是名位“凤凰王朝”的新帝国。 这种任性妄为的作法在帝国元老中引起了非常不好的风评,然而水月仍旧固执己见,当她下令处死背地里攻击她数典忘祖的司礼大臣之后,就没有人敢对改元一事说话了。 魔皇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件政令就是宣布重整帝国政体,废除春江金鹏改制的左、右二相并立制度,恢复为一相(枢机卿)制,废除摄政内阁,重新规划帝国枢秘院,六部长官也被从新任免。 新的任免名单一出来,立刻在帝国朝野引起轩然大波,八位重臣里居然有两位女性,“红粉内阁”的称号,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为世人所知了。 自魔皇陛下而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枢机卿由原帝国枢秘右使萧红泪担任。 魔皇陛下原本希望在授职典礼上恢复萧红泪的贵族姓氏,然而不知道处于何种心理,新任枢机卿大人婉拒圣眷,决意保持萧红泪这个名字,或许,是为了缅怀过去那些日子里的某些不为人所知人和事…… 原本由贝隆兼任的内大臣一职,由于女帝登基之后,出入宫闱不甚方便,便改由原帝国长公主春江无瑕担任。 这位野心与机心都不逊于魔皇陛下的女子,现在终于站在了她事业的最顶峰,然而她的人生也即将走到了尽头。 绝症“脑风化”越来越严重,几乎毁掉了她的大脑神经,也许是为了强迫自己忘记等死的痛苦,这个女人越发变本加厉的恶毒起来,贪得无厌名利心也不再刻意隐藏,在人生的最后关头,超负荷的放射着能量,至于这能量带来的是恶果还是善果,以“即便不能流芳千古,也要遗臭万年”为人生准则的无瑕,是不会在乎的。 枢机卿之下,枢秘左使由春江鹰扬担任。这个怀才不遇的贵族公子终于得到他梦寐以求的权利,这也正是当初与春江水月合作时候定下的条件。 枢秘右使的人选出人意料的落在了雷因头上,能够在朝代更迭中屹立不倒,可见雷因确有真才实学,是任何一届政府都不能缺少的能吏。 军、吏、刑、财、工、农六部中变动最大的军部。内战结束后,以春江飞鸿为首的旧有军队体制被破坏殆尽,第二军入主帝国后,水月的嫡系将领也在军部中获得了高级职位。 军部首席长官由得高望重的海宁侯爵担任,按照帝国历年来不成文的规矩,军部长官本身不能够直接担任军队统帅。魔皇陛下请海宁出任军部长官,也有让他老人家退休的意思。 吏部长官艾尔?波科拉同样来自军部,是新帝国无可争议开国元勋,尽管在时代更迭的刹那,他演出了一场叛乱的丑剧,可这并没有削弱艾尔将军在帝国政府中不可动摇的地位,毕竟成王败寇才是硬道理。 刑部长官落在了武思勉头上。这位杀手出身的原帝国少壮名将在被驱逐出帝都城后流窜到了栖霞领,凭着运气暗杀了春江飞鸿,不非吹灰之力就帮助魔皇陛下得到了半壁江山,着实立下了汗马功劳,出任这个职务,也在情理之中。 春江水月用武思勉司刑,也是出于“乱世用重典”的考虑。武思勉天性凉薄手段残忍,正是酷吏的最佳人选,他来担任刑部长官,真可如鱼得水相得益彰,日后刑部大牢恐怕要人满为患,菜市口的刑场也该考虑扩建了。 财务大臣仍由贝隆担任,这没什么好说的。作为三朝元老,贝隆大人的威信不言而喻,而且,他也是唯一一个从春江金鹏时代就公开对春江水月表示好感的帝国旧臣,这种情况下拉他出来担任财务大臣,也有安抚旧臣的意思。 原稷下自制会会长朱里奥与其父弹冠相庆,由于他一手设计的魔法武器在内战中替第二军取得了辉煌的战果,因功升任工程卿。当初逃离帝都之时,他可万万没想到会有扬眉吐气的这一天。 同样握有魔法武器设计图的倾城却只用这种新技术装备了降魔军,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在帝国正规军中普遍使用,这直接导致帝国军在内战中陷入不利境地,而号称战无不胜的降魔军也因为小迦的叛变全军失踪,究竟落在何处,倾城不知道,水月似乎也不当回事儿。 农务卿仍有帝国元老明典担任,与贝隆一样,他的出仕也是众望所归,没什么好说的。 自从水月亲政之后,作为替身的科隆体水月?C就被冷藏起来,无瑕失去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机会,也就不得不略微收敛一下气焰,不过她仍未死心,只要水月还需要替身,她便还有狐假虎威的机会。 除了疾病,春江无瑕还有一件烦心事儿,那就是无心和无错。兄弟俩自从水月进京后就躲到了冷宫,平日里闭门谢客,连易水寒都不肯见。无暇本以为姐弟情深他们能够破例,那知次次登门都无一例外的吃了闭门羹,气得她大骂无心、无错,说他们不知好歹,拿着亲姐姐当仇人。 这么一骂,倒把无心骂出了。在门前跟她当面对质,从当初到陷害易水寒到阴谋杀害织女,一直数说到投毒陷害倾城。听了她的话,无暇又羞又气,一叠声的嚷道:“不管怎么说,我是你姐姐,咱们是亲骨肉,无论我做错了什么,你都不该对我如此绝情!” 无心冷冷的说:“我一次又一次原谅了你,可你一次又一次让我失望。从今往后,你别再来了,姐妹之情一刀两断!”说罢关上了门。 无暇愣了半晌,忽然想到还有无错,忙又拍门大喊:“无错出来,姐姐来看你了。” “我——不——认——识——你!”庭院里传来无错的声音。 无暇气得顿足不已,心想,小孩子懂什么,肯定是无心教唆的!又想,无心总归是我妹妹,千不好万不好也是一个娘生的,怎么可能对我如此绝情?是了、是了!一定是易水寒在后面指使!我弄死他妹妹,他就想抢走我妹妹——还捎带一个小无错——算盘打得还真精啊。越想越气,暗骂易水寒不是东西,从此怀恨在心。 不仅政体,新帝国的军制也被大幅度改造。废除了从前的募兵制,改为义务兵役制,并且制定了一整套扩军计划,预计在四年内,也就是到凤凰历03年为止,把帝国的军队总数扩大至现在的两倍。这种疯狂扩军的计划无疑是为日后的侵略战争打基础,魔皇陛下的视线并没有局限在朱雀大陆,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做梦都想着统一全世界,用不了多久,她的魔爪就会伸向其它三大洲。 重新整合后的帝国军队分为三个基本单位,三军统帅由魔皇陛下亲自担任。 原凤凰城第二军改组为新第一军,由少帅易水寒担任军团总长;纳兰婉容的凤翔骑士团连同收编的流云军团、乌鸦领降军,改组为新第二军,由凤翔将军纳兰婉容担任总指挥官;原帝国第一正规军有四十个军团,内战之后只剩下了二十一个军团,且大多不完整,以艾尔?波科拉独立军团为主体,吸纳、收编了原帝国第一军残余兵力,组成了新第三军,由艾尔将军担任统帅,下属副将新近添加了不少学宫派的旧人。 除了以上三支陆军,魔皇陛下还降旨建立正规海军,交给海战经验丰富的格兰特训练,其制霸海疆的野心昭然若揭。 帝都两支常驻部队仍是近卫营和稽查营,近卫营长官尘?小小是水月的旧臣,一直担任特情工作,如今兼任近卫营长官后,一手建立起了完善的特工、谍报机构,把整个帝国控制在一张无形的大网下,帝国任何一个角落的任何反叛行动或言论,都会在第一时间传到陛下耳中,舆论控制达到了空前酷烈的地步。 稽查营长官改由刑部卿武思勉兼任担任,一手把持屠刀,一手掌握罗网,正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被帝都朝野目为魔皇陛下的第一大鹰犬,死在他手里的无辜者不知凡几,当初与他不合的大臣,全被诬陷了罪名全家抄斩,为了搜刮钱财,更有十倍以上的无辜者被随便栽了个罪名丢进刑部大牢。 至此,女帝阿修罗一世建立起了完备的独裁统治工具,在最短的时间里用暴力建立了至高无上的威信。至于上、下两院和医、学二宫,则仍处于冷冻状态,前景不容乐观。 魔皇政府还出现了一件稀奇事,那就是之前呼声最高的权臣天香君,意外的被拒绝于新政府机构之外,对此,外人或许不理解,倾城本人却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早就有不祥的预感--水月不会轻松放过他,更大的灾难正在酝酿之中。 倾城所不能理解只有一件事。自从帝都沦陷以后,身为春江水月第三号王牌间谍的小迦再也没有出现过。难道水月已经杀了她?倾城不敢问,倘若表示出对小迦的关心,恐怕反倒会提醒水月凶性大发,做出可怕的事情来。 当帝国局势渐渐稳定下来,当一切重新走上正轨,当曾经在民众政治下沾沾自喜的帝国臣民重新接受了独裁统治,帝都人就都开始期待魔皇陛下到底要怎样处治倾城了。 一个是帝国新主,一个是旧日权臣,两人的暧昧关系早已不是秘密,再经众口相传,更加离谱的吓人。 有人说女帝陛下与天香君殿下本是夫妻,如今为了帝国皇位之争大动干戈,其实就是家庭闹矛盾,你想,小夫妻闹矛盾还不是床头打架床尾和?我看陛下和君上早晚也得言归于好,到时候我们孔雀帝国——不,凤凰帝国——就是一龙一凤共同执政了。 又有人说,那不可能。俗话说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想当初陛下穿着嫁衣求君上娶她,一片痴情却换来了乱箭,如此奇耻大辱,怎能不怀恨在心?女人心眼最小,这个仇陛下是非报不可了,我约莫哪天陛下请君上进攻,说不定就要摔杯为号、刀斧手伺候。 那一位又说,什么刀斧手?少胡扯淡啦!依我看,帝国这些鸟人全是傻瓜,真正的明白人除了君上和陛下就属区区在下小人我了。所谓反目成仇不过是掩人耳目,嫁衣也好乱箭也好都是掩人耳目,这天下明里是陛下的,暗里是君上的,你们被蒙在鼓里啦。想当年,君上是何等荣耀?可是再大他也当不了皇帝啊。篡位徒坏了名声,还不一定成功,不如借助陛下之手,夺了天下,反客为主,接管帝国权柄。君上虽然不能明里做皇帝,可是陛下终归是个女人,将来生了儿子,你说不姓叶还能姓啥?这就叫袖里乾坤,不知不觉的就让帝国江山改名换姓啦。 后一种谣传因其比较有趣,所以广为流传,甚至有人提供了作证: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陛下一登记就急着改元换号?孔雀帝国变成了凤凰帝国,春江十二变成阿修罗第一,如果不是为了给君上掌权铺路,陛下怎会干出这等数典忘祖的行径。 这么一说,似乎也有些道理,于是差不多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倾城重新出仕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话也传到了无暇耳中。内大臣阁下顿时起了毒念,心想我害叶倾城不止一次了,那家伙肯定怀恨在心,不如趁这个机会摆他一道,弄不死他也叫他在帝国无处容身,那才趁我心意。于是兴高采烈的跑进皇宫,把谣言添油加醋的讲给了水月,经过她的口,水月就不仅仅是倾城夺权的先锋官那么简单,似乎、仿佛、好像……肚子里的小宝宝也快足月了吧。至于私生子的问题,无暇看水月脸色不对,就没有过多涉及。 当时在座的还有萧红泪,听了她的话气得柳眉倒竖,义愤填膺的说:这等无耻流言都是别有用心之徒的造谣,企图离间陛下与君上,陛下万万不可相信。说着横了无暇一眼,仿佛认定她就是别有用心之徒。 无暇大怒,心道,好个贱人!不给你点颜色你还当姑奶奶是吃素的呢。于是眼珠一转,又笑嘻嘻的说,陛下、相爷,你们不知道哇,外头还有更难听的呢。 水月皮笑肉不笑的瞄了她一眼,冷冷的说:“都有什么难听的,说说看。” 无暇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说:“人家都说、都说……” “都说什么?”萧红泪沉不住气了。虽然已经料想到无暇会说出什么来,可她还是不敢相信,那样肮脏的诽谤,她一个姑娘家能够说出口。 “他们都说陛下和相爷其实是一家人。” 萧红泪松了口气,脸上现出了笑容。 无暇冲她恶毒的一笑,继续说道:“他们说陛下和相爷都是君上的女人,陛下是正室,相爷是二房,陛下是原配夫人,相爷是打野食弄来的二手货,也叫野鸡情人,不管怎么说吧,两女共事一夫,也算姐妹之谊,相爷,您说这不是往你脸上抹黑么!您怎么会是二手货呢?依我看,保不准是原装。不过俗话说无风不起浪、苍蝇它不叮没缝的蛋,人家都那么说,小妹虽然不信,外人可都——” “别说了!”萧红泪快气疯了。指着无暇咬牙切齿,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已经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度无心,不料她的恶毒竟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一时间气得头昏目眩,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无暇嘿嘿冷笑,很是出了口恶气。转念一想,对付萧红泪没意思,干掉叶倾城才是正经,于是又在水月耳边说了不少挑拨离间的话。 水月躺在榻上,任她说得天花乱坠,不置一词。 萧红泪怕她上了无暇的当,不免又替倾城申辩了几句,惹得水月不耐烦了,冷冷的说:这里没你的事儿了。 萧红泪无可奈何,只得把满心委屈吞悔肚子,幽幽的走了。 出了寝宫,萧红泪就一直守在门口,快天黑的时候才看到无暇得意洋洋的出来,心知不妙,忙连夜去找倾城报信。 依萧红泪的意思,倾城最好暂时离开帝都,避避风头。倾城本来就不愿意留在帝都徒惹心烦,可是又舍不得就这样离开水月,一直进退两难,今天听萧红泪一劝,不由动了归隐的念头,遂修书一封,表明不愿再出仕为官,从此归隐山林,请帝都臣民莫要再生是非了。 信交给萧红泪,他当晚就搬出城外,在当初训练降魔军的大罗山庄暂居。 这封信,倾城本意是要萧红泪在朝议的时候当众交给水月,可是萧红泪却觉得这样一来反倒叫人抓住话柄,仿佛她跟倾城有私情似的,不然怎么会让她转交信函呢?于是怀着复杂的心情连夜进宫,把倾城的书信当面交给水月。 哪知水月看了这封信非但没有释疑,反而嘿嘿冷笑起来,眉宇间满是杀气。萧红泪后悔不已,一出门就自打嘴巴,知道好心办了坏事。 果然,没过多久,帝都城内惊暴出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新闻,被神经处于高度紧张时期的帝都市民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广为传播。 “女帝陛下将于凤凰历元年十月十日举行婚礼,未婚夫为原帝国摄政大臣天香君叶倾城。” 谣传从宫廷里流传出来,很快就得到了核实,不过,与传说有所不同的是--并非水月要嫁给倾城,而是水月要娶倾城。 凤凰历十月三日,女帝下达诏书,选罪臣叶倾城入宫,诰封为正宫皇后。从天香君变成天香皇后,女人娶男人,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如果这是玩笑,未免开得过火了。 水月并没有开玩笑,她曾经给过倾城迎娶自己得机会,可他却选择了守护帝都。 内战结束后,她也曾考虑过与他恩断义绝,可多番天人交战之后,她不得不承认失败。她一如既往的深爱着他,哪怕他曾深深的伤害了她。 就在她想重新启用倾城的时候,又陷入了谣言的包围,她根本不在乎别人用肮脏的言语攻击自己,更不会相信无暇的鬼话,可是她不能容忍自己的心事被庸俗的市民洞悉,不能容忍自己的感情秘密被满世界宣扬,仿佛她非要嫁给倾城不可似的! “既然别人都这么说,我就非不这样做”怀着赌气的心情,女帝陛下想出了这么一出女娶男的把戏,一来是杜绝谣传,二来也是想给倾城一个教训。帝都城外的那一幕是她毕生最大的羞辱,小心眼的水月要是不报复倾城一下,恐怕一辈子都得耿耿于怀。 圣旨很快被送到倾城那里。 这天早晨,倾城向往常那样修建庭院里的草坪。一辆马车冲进门来,紧接着,十余条金盔金甲的大汉鱼贯而入,手持金瓜锤,把他围在当中。倾城蹲在草坪上头也不抬,淡淡的说:“打劫请进屋,想要什么就搬走。” 大汉们却不进屋,憋住了气齐声吼道:“圣旨到~~~~~~~” 倾城捂着耳朵站起来,茫然的看着无暇走下马车,在他面前站定,展开一卷黄纸,一本正经的念了一通。 “接旨~~~~~~~”大汉们又吼开了。 无暇双手高捧着那黄绸卷子。 倾城却不去接,探出剪刀,咔嚓一声剪成两段。 倾城不接旨,这下可急坏了萧红泪。女相爷故伎重新施,连夜跑到大罗天来劝倾城忍气吞声,管它娘的男娶女还是女娶男,只要跟成了婚,不都是一回事嘛。到时候再有造谣生事——如春江无瑕者,慢慢整治不迟,何必非要跟陛下闹翻,不但苦了自己一生,也枉费了陛下一番苦心。 她原想这番话讲的入情入理,倾城没理由不答应。哪知不管她好说歹说,只有一句话:“没门!” 萧红泪拍着脑袋离开大罗天,怎么也想不通倾城是哪根筋不对,非要跟水月较真。 她却不知,倾城拒绝扮演“天香皇后”,本是事出有因,并非一时意气之争。 从小,倾城就总被误认做女孩子,长大之后,也没能拜托这种尴尬,从最初的羞耻感,到后来的无所谓,再到主动利用容貌来施展计谋,甚至学了逆转阴阳心法,把身体也改造成中性。但在精神上,他却从没有真正女性化过,对自己的精神状态,也颇有自信。特别是在玄武松林湖畔,与楠?帝释天做了一场心理矫正的**游戏以后,他基本上已经根除了女性化的劣根性。 假如对方不是水月,准确的说,假如对方不是现在的凤凰女帝阿修罗一世,他将很高兴陪她玩一场男女倒错的婚礼游戏,对于相爱的两人而言,这完全可以理解为一种别出心裁的调情。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自从水月登基以来,倾城就发现一种庞大而森严可怕的体系已经在帝都-帝国-朱雀建立起来。他所感觉到的,不是独裁、民主之类的统治体系,甚至可以说那种感受与社会变动完全没有关系,那是一种基于本能的神秘感,假如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魔感”。 过去的帝都,可以说是“神”占据统治地位的时空容器,所有的规范、法则全都是在神性的涵盖之下,正义代表的是神一方的正义。而这种规范力量的来源,一方面是历代相传的正统道德传承,而更重要的一方面,则来自于帝都三塔与碧落黄泉之楼阁的增幅效果。作为这种精神统治的主导者,有着神王宿命的他始终占有着时空的主动性。 假如他这一次妥协了,神性可能就会完全被魔感破坏掉,宿命也将朝着另外一个不可知的方向扭转,以至沦入魔道。 理智告诉他必须逃避危机,可另一种逻辑却深深锁住了他的心:难道我不是真心爱着水月殿下的吗?如果我真爱她,即便背上“皇后”的名义又有什么不可以?所谓男女之情,难道非要在婚嫁的名目做争论? 这种想法的诱惑力非常可怕,倾城知道这是魔感施然,是精神崩溃的开始,可爱情诱惑又是如此强大,怎可轻易解脱? 再次从深度的冥想中醒来,倾城终于明白,人类的纷争不过是世界表层的纷争,真能内在的战争永远是在神王与魔王之间进行,神性与魔感共同作用的世界维持了善恶并存,当魔感感染神性,世界进入混乱,若是神性感化魔感,神国便会成真。 全世界的未来由分别继承了神王、魔王血裔的他和春江水月决定,他们是命中注定的情侣,也是宿命的死敌。 第五章 求婚 十月的朱雀万里无云秋高气爽,帝都的人们却过早的感受到了寒冬的酷烈,天上的气候由神决定,人间的气候由皇帝决定,凤凰元年的秋天里魔皇陛下心情不好,于是腥风血雨便笼罩了帝都城。 大罗天里的倾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外面的一切他不想关心,可水月的魔感却无时无刻不在压迫着他,哪怕躲到天涯海角,她也会送来一道又一道的催命符。 魔感第一次入侵是在十月三日夜里。半睡半醒的时候,倾城感到有双眼睛正冷冷的凝视着自己,冲天的火光照亮了他的梦,他在梦中的火场举目四顾,朝着带有回廊的宫殿走去,想黑烟与烈焰中确定身在何处,他努力睁大眼睛,却看到昏暗的斗室里一灯如豆。他汗浸浸的坐在床上,试着说服自己,这只是个噩梦。 眼睛凝视着他。 被监视的感觉就象水蛭趴在**的皮肤上,倾城下意识的朝墙上望去,看到了比噩梦更诡异的东西。 阿修罗魔剑跳出了半截,在这个诡异的深夜里那露在鞘外的血红剑身让他联想到了死人的肠子。他想把剑藏在看不见的地方,走进了才发现那露出来的半截剑身上竟生出了一只眼睛。 美丽的眼睛,活灵活现。 它无疑属于一位美丽的女性。 “水月殿下!” 眼睛眨了一下,像在说话。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倾城抚摸着那只血淋淋的眼睛,心中充满了掺杂着恐惧的柔情。 眼睛不停的眨,软软的睫毛蹭着手心,一直痒到嗓子眼儿。 眼睛眨了留下,随后就闭上了。一泓秋波横在烛光里,光洁的剑脊没有半点瑕疵。眼睛走了,仿佛从来也没存在过,唯一留给倾城的信息就是六次眨眼而已。 倾城想,她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晨光熹微的时候再次被吵醒,萧红泪送来了喜贴,她说六天之后,就是你跟陛下晚婚的大喜日子。 “去找你们的新郎吧,这件事与我无关。” “新郎不是你,可新娘子是你啊。”萧红泪笑吟吟的把一张喜贴塞给他,说:“给自己发喜贴的新娘子,你可算是开天辟地头一位了。” “我不会去。” “傻子!别惹陛下生气呀。” “这跟你没关系。” “呵呵,话可不能这么说,陛下一生气,可就了不得啦。” 倾城默不作声,心想,大不了杀了我。士可杀不可辱,她还能怎样? 很快他就知道水月的手段了。 得知倾城的态度后,水月并不感到意外,她笑吟吟的对萧红泪说:“反正还早,朕就给他几天考虑,明天你再去问问他想通了没有。”这里说得好好的,翻脸就换了一副阴森森的神情,抓起朱笔在奏折上龙飞凤舞一气。 “即日起废除上、下两院,上院代表削籍为民永不录用,下院代表即日收监,听候处置……”读罢这道圣旨,萧红泪脸上失去了血色,水月恢复了倨傲恬淡的神气。 凤凰历元年十月四日,大风。 来自西北边关的黄沙卷进了帝都城,街头巷尾游弋着幽灵似的路人,经过火光冲天的元老院时人们纷纷拉下了纱巾和斗笠,露出一张张苍白的脸,瞥一眼随即纷纷加快了脚步,火场前只剩下一个佩剑少年孤独的身影,紫色的眸子里跃动着火光,透过热浪与黑烟,他重新看到了昨夜梦中的情境。 凤凰历元年十月五日,小雨。 距离婚典还有五天,大罗天的主人再次拒绝了皇帝的求婚。 魔皇陛下下诏逮捕旧帝国主战派大臣三十四人,斩首示众。稽查营闯入飞鸿王府,满门抄斩,仅有春江冷一人负伤逃出,现被通缉中。 通缉令签发的当晚,内大臣春江无瑕登门拜访了新近得势的春江鹰扬。 身为无暇叔父的枢密左使大人素知这位侄女一向六亲不认,不敢有丝毫怠慢之处,忙设宴款待,夫人和女儿无忧也都出来相陪。倒是春江无瑕,言谈之间甚是亲热,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寒暄半晌,春江无瑕说,离开帝都这么多年,叔叔家变化很大呀,侄女儿都认不住来了。又说,陛下赐了她一套宅子,但是还没有开工建造,这内大臣的府邸应该是什么规格,她是不知道的,若是造得太华丽,恐怕僭越,若是太寒碜,也不合身份。内大臣跟枢密左使都是正一品的文官,想来宅子也是同一格罢。 春江鹰扬听她这么一说,忙请无暇参观自家宅院。 无暇跟在他身后穿堂过院,不住口的夸赞,一双眼睛也四下逡巡,春江鹰扬看在眼里,心中不觉叫起苦来。 里里外外转了一遍,无暇似乎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悻悻的说:“府上就这些地方?” 春江鹰扬一叠声的否认,说都走遍了——厨房都去过了。 无暇冷哼了一声,沉下脸来,阴阳怪气的说:“听说冷哥哥也在大人府上,怎么不请出来见一面呢。” 春江鹰扬面不改色心不跳,茫然的反问道:“侄女儿说的是哪位?” “春江冷。” “哈哈,侄女莫开玩笑!飞鸿王府的人跟老夫一向不来往的。” “真是这样吗?未必见得吧。冷哥哥虽说是在逃的钦犯,可毕竟是春江家的人,叔父大人总不会当真见死不救吧。” “唉,侄女这是哪里话?若是见了春江冷,老夫大义灭亲尚且不及,怎敢徇私枉法。” “嘿嘿,叔父大人,我想您是误会侄女儿了。冷哥哥跟咱们血浓于水,如今犯了事,应该想法保全才是,您怎么反而起了落井下石的心?这可不像个长辈应该说的话。” 无暇嘴里说着大义凛然的话,脸上却满是冷笑。春江鹰扬迷惑的望着她,不知道那句是真那句是假,只觉得那双刀子一样的目光恶狠狠的戳在自己脸上,恨不能剜下一块肉来,不由得心惊胆寒,再也没法保持镇定了。 “冷哥哥的事其实也没什么,呵呵,都是他老子不好,跟他没干系。”无暇推心置腹的说,“陛下要杀他的头,不过是一时的气话,说什么也是表兄妹,当了皇帝也不能不认祖宗不是?若是冷哥哥能负荆请罪,亲自去见陛下一面,我在中间再求个情,估计也就没事了。可是呢,就怕别人不这么看,非要小题大做,把人给窝藏起来,那不是明摆着跟陛下对着干?嘿嘿,这可是好心帮倒忙哪叔父大人。我今天来呢,也没别的意思,一是给您请安,二是看看房子,最后就是给您提个醒,可千万别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这里话还没说完,春江鹰扬冷汗就下来了。结结巴巴的问:“春江冷……万一春江冷他去了别家,你说该怎么办呢?” “哈哈,那就不管咱们春江家的事,侄女儿哪还管得了哪些?窝藏钦犯,哼哼,等着满门抄斩罢!”说完春江无瑕饱含深意的瞟了他一眼,告辞了。 送走无瑕,春江鹰扬断线木偶般滩倒在庭院里,心里好似生出了一只毛茸茸的蜘蛛,抓肝挠肺六神无主。酷熬多年,总算等到了时来运转的一天,本以为从此可以平步青云,哪知到又遇到这等飞来横祸…… “爹爹,你病了?”女儿春江无忧关切的问。 “没事儿,爹只是有点累了。”看着美丽乖巧的女儿,春江鹰扬更是心乱如麻,若是因为这件事栽了跟头,自己固然老命难保,女儿也难免杀身之祸啊。可怜她还不满十五岁……这可如何是好! “爹爹,我去给冷哥哥送饭啦?” 看着女儿纯真的笑脸,春江鹰扬重新鼓起了勇气,良知赶走了胆怯。无论如何,也不能干下对不住天地良心的事!更何况他是我亲侄子!我不能让无忧看不起她的爹! “……去吧,千万小心,别叫人看见。” “我知道啦。”小姑娘跑开了,秋日的阳光下她就像一只美丽、快乐的蝴蝶,浑然不知寒冬即将到来。目光追随这女儿的身影远去,春江鹰扬的良知也不翼而飞了,他无声无息的苦笑着,无奈的接受了无暇的暗示。 日出日落,又是一天。 十月六日,晴。 距离婚礼还剩四天。 倾城再次拒绝了水月的求婚。 女皇下诏,关闭医、学二宫,稷下学子成年者充军,未成年者驱逐出境,永不录用,医、学二宫乃藏污纳垢之地,当火焚净化淫邪之风,以警世人。 根据史书记载,凤凰历元年正午,稷下学宫和周围的附属建筑,都一齐架火烧起来。大火足足烧了两天两夜,黑烟仿佛一张幔子笼罩了帝都城——“当日天光掩没,好像一段长期的日蚀”。 十月七日,阴。 距离婚典只剩三天。 倾城仍在保持沉默。 当日黄昏,武思勉率一干全副武装的巡捕突然闯进开屏园西宫(即冷宫),声称奉谕搜捕“伪帝”春江金鹏家族后裔,被罢黜的“少帝”春江无错被捕,重病缠身的春江无心也被强行从病床上拖下来,与弟弟一同被关进命运塔顶。 十月八日,雷雨。 距离婚典仅余两天。 前往大罗天山庄说媒的萧红泪再次无功而反。 陛下大怒,仗剑闯入寝宫,杀死宫女七人,意犹未尽,遂召侍卫进宫听命,杀之。如是者三,剑毙一十二人。 后又降下谕旨,抽调“稽查营”与“近卫营”中精锐,改组为“护国别动队”,专门负责帝都防务,监督朝臣、百姓,搜捕叛逆。 “别动队”由武思勉担任指挥使,四处派遣间谍、特务,秘密监视帝国旧臣,一时间举国上下风声鹤唳,惶惶不可终日,言谈略有涉及社稷,立时祸从天降,不知从那里冒出来的“别动队”党徒把铁锁链往那人脖子上一套--当场逮捕,胆敢抵抗者就地格杀勿论。闹得帝都城鸡犬不宁,人们睡觉都不敢说梦话。 就在这天傍晚,刚出炉的“护国别动队”夜袭枢秘左使春江鹰扬府邸,声称有人告发春江鹰扬私藏了通缉犯春江冷。 春江鹰扬当然矢口否认,可当武思勉拿出那封自己亲手写的告发春江冷的“悔过书”时,差点昏过去。 他明明派亲信把这封信交给了春江无瑕,托她在陛下面前替自己斡旋,春江无瑕也答应了他的请求,本以为这件事就算过去了,这信怎会落在了冷血无情的鹰犬大头目武思勉手中? 春江鹰扬想不明白,他也顾不得想了,支支吾吾的说:“内大臣担保了,不会治我的罪……” “算了吧老兄,若是不治你的罪,这信怎么会落在我手里?知道陛下看了你的信说什么吗?” “说……说什么?” “哈哈,陛下说,左使大人你文章写的不错,就是脑子不大灵光。所以让我来查查,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若是真傻,陛下要你没用,白白浪费粮食,不如杀掉,若是假傻呢,陛下也说了,你就是在用缓兵之计帮我等擒拿春江冷,大大的功劳,哈哈,写着封信是掩人耳目,免得人家说你六亲不认,这是大大的聪明,应该奖赏。可是我现在真看不出来大人是真傻假傻,哎哟,这可怎么办呢?” 春江鹰扬立刻明白了,今天能否活命,全靠武思勉一句话。忙跪倒在他面前涕泪纵横,求他放自己一马。 “哈哈,大人说得怪轻巧!这可是叛国的罪名,能是我武思勉说放就放的么?哼!你怕掉脑袋,我姓武的就不怕掉脑袋?我看你是真傻!” “求大人网开一面,兄弟倾家荡产也要报答您的大恩!” “倾家荡产?嘿嘿~你把我姓武的当成什么人了?呸!我武思勉岂是那种贪赃枉法的败类!大人,你太小看在下了。”武思勉摆出一副铁面无私的神气,吓得春江鹰扬脸发青,慌忙唤来夫人、女儿一同跪下哭诉、哀求。 “我说左使大人,你这是成心难为兄弟啊。” “武大人多担待、多担待啊” 武思勉勉为其难的说:“看在嫂子、侄女儿的份上,我就给你一次机会罢。这件事可大可小,我也不能自己说了算,你看外面我还有那么多兄弟呢。我可以给大人您面子,人家可不欠您的情。哈哈,是不是啊,兄弟们跟我出来做事都不容易,你总得表示一下吧。” “应该、应该,武大人您尽管开口,小弟无不从命。” “怎么能我说呢?您的心意,您看着办呗。兄弟们还能嫌少怎么着。” “这个……小弟愿奉上五千金,算是请兄弟们喝茶如何?武兄弟这边另有一万金另外孝敬……” “五千?!哼,太多了吧左使大人,兄弟若是那没见过世面的,可真要被你吓死了!” 春江鹰扬呆呆望着他,不止如何是好。多亏夫人扯了他一把,才回过神来,知道武思勉嫌少了,忙又改口:“一万如何?” “哈哈!” “两……三万!” “嘿嘿!” “五……五万?!” “哼哼!” “武兄弟啊~”春江鹰扬跪在他脚下,急得泪如雨下,“再多……兄弟实在拿不出来了啊!” “得了吧左使大人,您给谁哭穷呢?从女帝十一世到春江金鹏再到现如今的陛下,您老人家可是伺候了三位主子啦。”武思勉终于露出了凶残的真面目,蹲下身来轻蔑的拍拍春江鹰扬的脸,狞笑到:“兄弟早就调查清楚了,哪位主子可都没亏待你啊,帝都城里就数你是天字第一号富翁!你还哭穷?哈哈,兄弟我岂不是该去要饭了?” 春江鹰扬现在是欲哭无泪,本以为武思勉是例行勒索,不料竟是早有预谋的行动,一张无形的罗网已经把他牢牢套住,任是三头六臂也挣脱不开了。 武思勉不耐烦了,开出价码,让他准备一百万消灾钱,如果明天早上他再来的时候发现少了一个子儿,“别怪在下秉公执法。” “秉公执法?我操你八代祖宗!”武思勉走后,春江鹰扬兀自骂不绝口。一百万,不多不少一百万,这可是他的全部家当啊。自己到底有多少家私,武思勉怎会如此清楚?春江鹰扬也不是笨人,很快就联想到了昨夜无暇的来访,立时恍然大悟,顿足锤胸,大骂无暇阴险。越想越气,有心不买武思勉、春江无瑕的帐,可这两位又都是陛下面前炙手可热的红人,实在得罪不得。一时夫人、女儿也都来劝他说,破财消灾必后后福。春江鹰扬只好忍气吞声了,长叹道:“只要人还在,钱算什么?就当给贼偷去了!” 次日黎明武思勉果然又来了,这回他只带了两个人,都是生面孔。 细高挑手长脚长的绰号“快刀”,是个倭人。此人来头极大,本是十三年前清华门暗杀剑第一人,与武思勉同门学艺,后来叛出师门,远游扶桑,拜在东海列岛“第一兵法世家”御剑明心流门下,弃剑改学武士刀,不但学成了一身诡异辛辣的刀法,更将早年的剑技融入刀中,青出于蓝,自成一家。 紧跟着快刀进来的是个面貌阴骘的白衣书生,手指修长苍白,眼神阴湿粘稠,仿佛滑溜溜的爬行动物,被他看一眼就会不寒而栗。白衣人绰号“亮剑”,来头比“快刀”更大,乃是昆仑“御剑飞天宗”传人,擅使七尺软剑,据说可以十里之外飞剑取人首级。别看他年轻,论起辈分,跟大瘟皇是师兄弟。 快刀、亮剑,再加上另外两个叫魔掌、毒手的绝顶高手,并称为当世“四大凶徒”,因为一直担任春江水月的私人侍卫,所以没有机会抛头露面,近些年来不为世人所知,其实本领不在武思勉之下。这一会武思勉也是有意巴结,才带他们来分一杯羹。 “大人真爽快!看来一百万金币对你不过是九牛一毛啊。”打量着满屋子的钱箱,武思勉满意的笑了。 春江鹰扬哼了一声,闷声闷气的说,“钱凑齐了,武大人请自便。” 武思勉笑道,“抓钦犯才是正经,大人快带路吧。” 春江鹰扬脸一红,哀求道:“武大人,钦犯就在后院地窖,可否别让老夫丢这个人 ?[-99down]” “你现在知道丢人了?当初写信出卖亲侄子的时候怎么不嫌丢人 ?[-99down]”武思勉冷酷的嘲讽道:“好个有贼心没贼胆、敢作不敢当的左使大人!” 春江鹰扬羞窘的无地自容,只得敷衍的讪笑了几声。这时快刀、亮剑已经从后院回来了,一个阴沉着脸,另一位嘿嘿冷笑,不怀好意的瞄着他。 快刀在武思勉耳畔低语了几句,武思勉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春江鹰扬心知不妙,忽见女儿跑来,兴冲冲的对他说:“没事了、没事了!爹爹,我们家里没有钦犯嘛。” 春江鹰扬脸色立时成了白纸,直愣愣的望着女儿天真的笑脸,欲哭无类。他怎么就没想到小姑娘会跑去通知春江冷呢?现在钦犯跑了,他悔过书也写了,钱也花了,白白落了个两面不是人! 春江鹰扬可怜巴巴的望着武思勉。事到如今,他还指望武思勉这头冷血禽兽手下留情,岂不是太可笑了? 恶狠狠的抹了下鼻子,武思勉凶狠的吐出两个字:“抄家!”春江鹰扬一家立时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跪下求饶,快刀不耐烦的的皱了下眉头,回头吹了声口哨。一群巡捕破门而入,上前把春江鹰扬一家人捆了起来。春江鹰扬夫妇心如死灰,已经断了生念,只有小姐春江无忧仍在据理力争,含泪嚷道:“我们家没有钦犯,你们都没证据,凭什么抓人 ?[-99down]”她还不知道父亲写了自寻死路的悔过书呢。 亮剑一直色咪咪的盯着她,这时凑在武思勉耳畔淫笑道:“老大,那娘们不错。”武思勉哼了一声,仰起下巴,冲春江鹰扬道:“你闺女?”春江鹰扬只好叫无忧过来见他。武思勉阴森森得扫了她几眼,春江无忧噤若寒蝉,只觉得他得眼神仿佛两条毒蛇一般,在身上爬来爬去。 武思勉突然挤出一丝笑容,阴阴地道:“大小姐,春江冷是你表哥对吧?依照帝国律法,跑了表哥,你这当表妹的可要顶罪啊。” 春江无忧天真的问:“你是说只要我代替冷哥哥认罪,就不再抓我爹娘了?” 春江鹰扬哪还听不出他动得什么心思,身子一阵哆嗦,厉声吼道:“无忧!别信他——”一语未了,亮剑上前一脚,踢得他口喷鲜血,说不出话来。夫人惊呼一声,昏死过去。春江无忧泪流满面,悲切的嚷道:“不准打我爹!我愿意定罪!快放了我爹娘吧。” 武思勉义正词严得说:“你个小孩子家懂什么?没有你爹亲口许诺,我敢乱来吗?” 春江无忧便去求父亲:“爹啊,你就答应他吧、求求您了,就答应他吧。” 春江鹰扬明知道武思勉扯谎,心口痛得厉害,说不出一个不字。 “我爹答应了!你看,他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左使大人啊,兄弟收了你的钱,难道还真会下毒手不成?”武思勉蹲在春江鹰扬身旁语重心长的说:“要怪只能怪令嫒太迷人,嘿嘿,男人嘛,就是受不了这个。只要你答应令嫒陪陪兄弟,这件事就算过去了,钱我也不要了,往后你就是我岳丈,我就是你女婿,陛下那里也全都交给我应付,如何?”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春江鹰扬听了,恍若久旱逢甘霖,禁不住心动了。虽说女儿还不到嫁人的时候,武思勉也不是他理想的女婿,可现在哪还顾得了?活命要紧啊。再者说,还有那失而复反的百万金币——那可是他半辈子省吃俭用辛辛苦苦攒起来的全部家当啊! 见他脸色阴晴不定,武思勉恶狠狠的说:“你可别不知道好歹!就算你不答应,老子要上你闺女你拦得住么?”说罢转身要走。 “且慢!”春江鹰扬抱住武思勉的脚,缓缓昂起了因极度羞辱而变的通红、肮脏的面孔,呻吟道:“小女……就……全托付给武大人了……”还没说完,他就掩面痛哭起来,妻子的哭嚎、武思勉的狂笑声与女儿徒劳的挣扎声回荡在耳畔,仿佛千万枚钢针刺穿了鼓膜、刺穿了头领。 半个时辰后,武思勉心满意足地从房里走出来,冲目光呆滞的春江鹰扬不怀好意的笑道:“你闺女不错啊。” “武大人……”春江鹰扬还冀望他遵守诺言,哪知武思勉理也不理,冲快刀、亮剑一挥手:“你们不是喜欢一起上吗?都进去吧。” 春江鹰扬顿时傻了,仿佛兜心戳了一刀。他破口大骂:“武思勉你个狗操的王八蛋!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武思勉嘿嘿一笑:“兄弟玩你闺女就是给足你面子了!我是不是狗操的不要紧,你闺女反正是叫老子操过啦!”回头对快刀、魔手道:“我给那小娘们喂了药,她现在骚得紧,你们进去快活罢。” “武思勉!我跟你拼了~~”春江鹰扬吐血悲鸣,挣扎着扑向武思勉。 咔嚓! 银光乍现,春江鹰扬的头颅飞出门外,无头尸体紧贴着武思勉的腿,软软的滑下去了。 快刀面无表情,仿佛从未出刀。 当晚,武思勉一行离开时,春江冷没有抓到,春江鹰扬一家人却全变成了尸体,仅仅当了七天枢秘使的春江鹰扬没有来得及展示政绩,后人无从知晓他被杀之谜,只好以“最短命的枢秘使”的条目记录在辞书上。 事后抄家所得财物,武思勉交公了三成,自己留下七成。第二天无瑕派人上门来讨,硬是又分去了四成多,最后落在他手中的不到三成。 没过两天,春江鹰扬家的宅子就被重新拾掇干净,成了无暇的别墅。武思勉知道后恨得咬牙切齿,暗忖:有朝一日,定要把这毒妇除掉!我若不杀她,她必先害我! 第六章 梳妆 凤凰元年十月九日,铅色的天幕上有一行黑色的斑点朝着南方徐徐飞翔。街头没有一丝风,安静的像坟墓,皇帝的马车沿着与大雁相反的轨迹平稳驶来,像是飘在河面上。 春江水月掀开天鹅绒窗帘向外望去,街上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满载布匹的货车、堆满奇异水果的小摊、各式各样的店铺、大大小小的牲口…百无聊赖的呆在自己应在的地方,只是缺了人。 缺少了人的朱雀大街就像解下面板的钟表,露出了复杂、机械的内部构造,熟悉的一面被剥落,哑默的大街陌生而恐怖,皇帝不喜欢这种气氛,在这种气氛里她会忍不住怀疑每个人都在背地里搞阴谋诡计,于是她不高兴了。 嘴角微微上翘,这是皇帝发怒之前的习惯动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欢呼声恰到好处的想起,黑压压的脑袋在车舷上下浮动,皇帝释然的笑了。原来街上并非没有人,只是他们都跪在地上不出声,难怪她看不到。 皇帝打了个手势,熟悉她心意的内大臣忙把车窗打开,这样街上的人就可以看到皇帝满意的微笑了。美丽端庄的皇帝傲慢的冲她的子民挥挥手,人们立刻停止了欢呼,静静等待马车通过,这才卖布的卖布,赶车的赶车,回到自己的角色里去了。只有皇帝仍然陶醉在方才的乐趣里,微笑着对内大臣说:“朕决定了。” “陛下不去处决阴阳明镜了?” “去还是要去的,不过处决太没意思了,朕有个更好的主意。” “陛下的主意定是精彩的很,婢子准是猜不到的,不过,若是不杀阴阳明镜,君上他还会主动来见陛下吗?” 皇帝没有回答,她也说不准他会不会来。倾城已经不再是四年前那个纤弱的大男孩儿,她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假如今天还不能使他屈服,她就只好杀了他。 “我下得了手吗”皇帝问自己。又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内大臣春江无瑕还在等候她的答案,那张聪明的脸蛋上透着一股子罕见的傻气。 魔皇春江水月厌恶的闭上眼睛。她知道自己是皇帝,所以她高兴了就跟她说话,不高兴就当她不存在。可惜她不能这样对待倾城,全天下只有他不肯听她的话,可她偏偏只在乎他,一想到这个,她就忍不住想发疯。 连续七天来水月一直在发疯,她理直气壮的杀掉了很多根本没得罪她的人,有人说她残暴说她滥杀无辜,水月却觉得自己杀人的理由很充分:倾城惹她生气了,她不能杀倾城,只有杀别人。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三天前她下令火烧学宫,现在她亲临火场遗迹,很高兴的发现在一片焦黑的断壁残垣里真理塔完好无损的挺立着。 “埋掉它!” 这是皇帝的旨意。 侍卫们呆呆望着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埋掉真理塔? 塔怎么埋? 他们不敢提出这样的疑问,也不敢怀疑耳朵,脑袋可比耳朵重要多了。 一万名劳工很快便被征调到真理塔前,依照皇帝的心意,开始了活埋真理塔的作业。 内大臣在开工之前问是否可以把塔推倒。这样一来劳工们就省事多了。 皇帝认为自己不需要让劳工省事,或者不如这样说,假如不能让劳工们多费些力气,她当皇帝还有什么意思呢?于是她明确的告诉内大臣:“竖着埋!” 应该承认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智慧是无穷的,尽管皇帝提了一个荒唐的要求,劳工们还是完美的把它实现了。 蚯蚓爬上了窗台,真理塔一寸寸消失在黄土里,成了人造山丘的芯。快完工的时候下起了小雨,野草迎着雨脚昂起头,萧萧秋雨里打伞的少年走近了。 雨不紧不慢的下着,倾城面无表情的望着被埋葬的真理塔。原本宽敞的校园如今已经被黄土填平,堆成了一座硕大无朋的圆锥形人造山。 位于山峰正中的真理塔被深深埋进土里,十层石塔只余不到一米的塔尖露在土表,有如风中残烛,那个他曾经多次进出的天窗半掩在黄土中,黑洞洞的,像是无力呻吟的喉咙。 原本该是穹顶的地方,一人负手卓立,身穿龙袍,银发披肩,姿容若仙。 春江水月故意对他视而不见,可当他把雨伞送到自己手中的时候心跳却不争气的加快了。 她冷漠的接过伞,没有看他一眼,他并没有期待她会给自己好脸色,径自开口说:“我们该谈谈了。” “你终于肯出来了,那老巫婆对你就真的那么重要?” “的确很重要。” 水月冷笑不语,凤目杀气毕现。她的目光和神情非常古怪,甚至可以说是黯然神伤。水月小心地、迟疑地、轻蔑盯着倾城,那眼光不仅使他感到陌生,而且似乎含着敌意的警惕。那是一种女人的眼神。 “在我心里,过去也罢,现在也罢,将来也罢,最重要的人始终是你。” 水月的心一下子缩紧了,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最重要不等于唯一重要,这一点,希望你能够谅解。” 水月霍然转过投来,怒斥道:“你以为朕当真不能杀你?!” “如能换取陛下回心转意广布仁政,在下愿以死相酬。” 水月定定看着他,忽然冷笑道:“广布仁政?这是你得真心话抑或借口?朕废两院、撤两宫,你不来;朕杀叛臣、诛伪君,你也不来;直到朕要杀阴阳明镜了,你才肯走出来求情,你说,在你眼里,仁政重要,还是阴阳明镜重要!你说,你可愿意替她而死!” 倾城平静的望着她的眼睛,沉声道:“我愿意。” 水月愣住了,他的从容镇定让她无所适从,好像自己做了一件很无聊的事,先前观赏真理塔被一点点埋入土中时的快乐不翼而飞,变成了不可救药的自我厌弃。她知道自己已经把倾城逼上了绝境,也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她忽然仰天长笑,表情却说不出的悲怆:“你想死,朕便从了你得心愿!来人哪——” 一干侍卫忙丢下铁锨跑上前来,战战兢兢的仰视着狂怒的皇帝,脸上露出了受虐待的小动物般可怜巴巴的表情。 水月紧咬牙关,凶狠的目光威逼着倾城,哪怕他是一座山,也要在这目光下崩溃了。 倾城觉得自己没必要扮演水月想让他扮演的角色,那太可笑了,于是他就走开了。 他居然敢不把她当回事儿,水月带着哭腔吼道:“朕要最好刽子手!快去找来!!”。 侍卫长尘?小小上前奏道:“启禀陛下,天香君乃皇族贵胄,按律不可加以刀剑。” 虽然知道他是在委劝自己收回成命,水月却已经骑虎难下,强忍着满腹心酸,故作镇定的说:“不用屠刀,便换绞刑!”绞刑二字出口,眼泪险些落下来。 被处死的是倾城,可她却觉得自己正在受人世间最残酷的折磨,她一千次一万次在心里乞求倾城:“你为什么就不能屈服一次?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可她什么也不能说出口。 秋风卷来了黄叶,片片飘零,彻骨的寒意侵袭了水月的心,仿佛置身于绝领雪峰,纵使放声哭喊,那哭喊也会合着泪水结成寂寞的冰。 绞刑架很快就竖起来了。人们停止了工作,丢下镐头、铁锹,叉着手围在绞架前,像是围观奇珍异兽似的时而看看倾城,时而看看水月,暗地里打赌皇帝会否当真杀死她的未婚夫。 就要被送上绞架的倾城这会儿想什么呢?水月忍不住猜想。 他仰望真理塔的表情是如此悲伤,难道他死到临头了还在想着阴阳明镜? 水月禁不住羡慕起被活埋在塔中的女人了。 “宁可把她换作我……”她伤透心了。 “住手——” 萧红泪飞马赶到。 望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水月却平静下来。她的两个女宠臣仿佛水与火,春江无瑕是凡事都要火上浇油,萧红泪则坚定不移的扮演着消防队员,每每在关键时刻跑来救火。 这一回来救火的不止是萧红泪,艾尔?波科拉、雷因、贝隆、明典……帝国朝廷的文武百官全都跪在绞刑架前替倾城求情,当事人本身却一脸淡漠的站在那里,好像眼前发生的一切跟自己毫不相干。 水月被激怒了,柳眉一扬,不耐烦的说:“谁敢絮聒就杀掉!”艾尔等人面面相觑,最后目光全落在了萧红泪脸上。 萧红泪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说:“启禀陛下,不知谁人放出谣言,说是陛下要杀天香君。帝都百姓听了谣传,竟群起哗变,似有暴动之虞。” 水月神情古怪的看着她,问道:“你想怎样?” 萧红泪道:“此事其实再简单不过,只要陛下肯与君上携手出游,百姓见君上健在,谣言不攻自破。” 听了她的话,水月脸上现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萧红泪,你很好,你是大大的忠臣,朕不会亏待你。” 萧红泪低眉顺眼退到一旁,淡淡的说:“臣一向忠心,替陛下分忧解难是臣的本分,不敢别有所求。” 水月心照不宣的笑道:“分忧解难,说得好。下去罢。下面跪着的也都起来吧。” 萧红泪冲倾城使了个眼色,垂首退下。 水月负手遥望斜阳,似是若有所思,又像在等待着什么。 倾城走到她身旁,主动拉住她的手。水月故意不理他,但也不挣扎,雪颊飞红,楚楚动人。 倾城用力握了一下那小小的手掌,她才转过身来恨恨的瞪着他,嗔道:“不装死啦?你这家伙,真比死牛皮还硬!”说着,竟禁不住嗤嗤的笑了起来。 主动挽住倾城的手臂,水月心满意足的离开了稷下废墟。弃车步行,顷刻间来到帝都街头。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各行其是,哪里有什么暴动?当然,这已经不重要了。 两人携手爬上城头,看着脚下的城市,水月感慨的说:“你看这帝都城,难道不是安居乐业万户升平,至多只需十年,我们就可以让全天下都变成太平世界。” 倾城忍不住追问道:“十年之后呢?” 水月微微一笑,桀骜的说:“一朝掌握天下,何必身后千秋!” “掌握天下又能如何?” 水月笑道:“随心所欲,岂不快哉?” “就是为了个‘快哉’?你就为了区区‘快哉’大动干戈?” 水月仿佛很天真的反问:“快乐不好吗?难道我要弄得自己不快活才好?” 倾城呆呆出神,忽然握紧了水月的手。 “任性的傻姑娘啊……”短短一句话,却包含了无限的怜爱。 水月怦然心动,停下脚步,低声斥责道:“不准小看人!朕的心情,岂是你这傻子能够明白的!” 倾城苦笑不语,心道:“你毕生所追求的不过就是‘随心所欲’四个字,我很早就知道了。”他知道水月爱面子,不喜欢被人看穿心意,改口说:“我们之间,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水月噗嗤一笑,俏皮的问:“你跟我又是什么关系?你又不肯嫁给我~我们没关系!对了、对了,你还是朕的徒弟呢。可是你又不听话……我现在不要你了,把你逐出门墙好不好?” “婚典那天,陛下可要打扮的漂亮一点才好,别被我比下去。” 水月强怔怔看着他,眼中蒙着梦幻的光彩,良久才道:“好呀……那,你今晚就帮我梳妆打扮可好?我要是跟你一样漂亮就好了。其实,我跟你说,很久很久以前就想告诉你了。” 水月蝴蝶穿花般飞到他面前,挽住他的手臂,眼神像小孩子那样坦诚:“我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不愉快,都怪老天瞎了眼,假如造物主把我做的比你更美……一切误会都不会发生,我们甚至会比现在更幸福。” 倾城点点头,指着脚下的朱雀大街说:“从这里看下去,每个人都像蚂蚁那么小,若是一个巨人站在这里,恐怕想不通这些小蚂蚁成天到晚忙忙碌碌到底是为了什么。” 顺着他的目光,水月凝眸良久,忽然抓紧他的手臂,低声说:“我很害怕。” 倾城没有说话,只是把她揽到怀中,这一刻他忽然希望自己更加强壮,希望自己的胸膛能多带给她一点安全感。 水月靠在他胸口,闭着眼睛,仿佛不再是叱咤风云的皇帝,而是一只小小的、毛茸茸的雏鸟。 她小声细气告诉他,“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木偶,全堆在寝宫里——都是我亲手雕刻的哦。 “完成了,可却不知道该许个什么样地愿望才好。”她把双手伸进夕阳里,痴痴的望着被染红的手掌说:“我用自己这双手什么都可以得到,哪里还用得着许愿……” 倾城没说话,只是抓住了那双小小的手,包在自己掌心里。他害怕它们变成蝴蝶飞走。 他们就这样默默偎依了很久,倾城说:“我们回去罢。” 走下城楼的时候,水月问倾城:“你还记得上次在企鹅城,我带你爬上高山看月亮?我总是喜欢把自己丢弃在被人遗忘的角落,一不小心,就忘记回来了。所以有你陪伴着,我就什么都不用记挂,快活的忘乎所以。” 倾城笑道:“你要是不想走,我们再待一会儿也没关系。” 水月摇头叹道:“当然没关系。这是我的国家,我想待到什么时候就待到什么时候,可是,最终还是要离开,不是么?就算我能在这里盖一座城堡,住下来,夕阳也不能只为我的欣赏而永远挂在天尽头,你想,我们活在世上,想随心所欲该有多难?我刚才还觉得好开心,可现在一想到要离开就难过的不得了,原来世上还是有我双手掌握不了的东西啊……我觉得,自己像个在沙滩堆砌王国的小孩子,当我宣布占领一个沙堡的时候,海浪打过来,一切都没了……” “别怕,亲爱的,至少还有我。”残阳的余烬里,他在她唇上留下了深情的吻。 水月不知道,倾城这句话,就意味着诀别在即了。 倾城答应水月,今夜留在皇宫。 晚饭后,倾城写了两封信。 第一封写给温妮莎和青雀。倾城在信中说,帝国发生了一些变故,情况非常糟糕,一场波及全四神的战争即将爆发,特别叮嘱她们母女明哲保身,万万不可离开黑森林,假如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就去玄武找楠?帝释天求助,只要说出他的名字,一定有求必应。因为一些无法解释的状况,他暂时不能够去见她们,请母女俩不必挂念,很快就会重逢。 第二封写给楠?帝释天和李璧华,叮嘱她们密切注意新帝国形势,假如春江水月他日北伐玄武,凤凰帝国正值全盛时期,绝非苍天所能匹敌,万万不可与之硬拼,不妨假意归顺尽量保存实力,以图将来。 写完了信,倾城却又发起愁来:现如今到哪里找可靠的信使呢?正冥思苦想,忽然听见窗外响起沙沙的脚步声,分明是软底快靴的声音。宫里女子都穿木屐,怎会有这种声音?水月决不会在窗外鬼鬼祟祟的走动。 “萧姐姐?”倾城试探的问。 那人没吭声,转身便走。 倾城忙又喊道:“纳兰?” 那女人她迟疑了一下,站定,缓缓转过身来。果然是纳兰婉容。 “君上,我……”一语未了,已是泣不成声了。 “进来吧。” 短短数月不见,纳兰婉容就像换个人似的,瘦了一圈不说,脸上更是没有半点血色,憔悴的叫人心痛。没见面的时候,心中着实恨她出卖自己,可如今见了面,满腔怨恨又都不翼而飞了。 纳兰婉容告诉倾城,这些天来她左思右想寝食难安,始终觉得应该来见他一面。因为她背叛了他,希望倾城能够惩罚自己。 倾城叹道:我不怪你,各位其主,怎么谈得上背叛?就算背叛,你背叛的也是帝国,不是我个人。 纳兰说:“我知道你会这样说,我也曾试着说服自己相信所作的一切都是无罪的。可是,我还是没法做到,我就是觉得对不起你。” 倾城劝道:“不管怎样,我都原谅你了。所以,你千万不可以胡思乱想。” 纳兰凄然一笑,说道:“我知道君上是好人,一定不忍伤害纳兰,纳兰是军人,身体性命受之父母报效国家,理应战死疆场,绝计不敢蠢到自戕的地步,我所能够奉献给君上的,只有清白的女儿之身,希望君上能够可怜纳兰一片诚心……”一语未完,她已羞窘的说不出话来。 倾城转过身去,叹道:“别傻了,好纳兰,快回去罢。” 纳兰垂下头,低声申辩道:“可是,我不是想讨好你,我是……是心甘情愿的啊。” 倾城摇摇头,让她别再说了。 “你的心情我已明白。曙光的女儿啊,请别在囿于内心的阴影,你得价值不在于用宝贵的身体来讨好男人。” 不愿意倾城知道他已深深伤了自己的心,纳兰哭着说:“我…我杀了人……刚才进来的时候……被侍卫看见……我没办法……”说着无力的倒在他怀中抽噎起来。 等纳兰婉容雏鸟般瑟瑟战栗的身子渐渐平静下来,他不动声色的挣脱她的怀抱,沉着的说:“现在出宫太危险,我送你。假如你还当我是朋友,就帮我送信吧。” 纳兰婉容从倾城手中接过那两封信,护身符似的贴身放好,脸上恢复了血色,眼睛里也闪动着坚毅的光。 分手的时候,她鼓足勇气告诉倾城:“君上,就算被你当成下贱女人我也要告诉你,纳兰永远都是属于你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心!” 送了纳兰婉容出宫,倾城又把那侍卫的尸体用魔法烧成灰烬,不见一丝痕迹,才心事重重的回了寝宫。才出来不到半个时辰,屋子里就大变模样,一群宫女忙忙碌碌,把林林总总的描金衣箱镂花妆箧搬进屋里,居中指挥的宫装女子竟是萧红泪。 见倾城走来,萧红泪喜气洋洋的迎上来说:嫁妆我可全给你送来啦,怎么样,还缺什么,我这个大媒人帮你找去。 倾城苦笑道:“萧姐姐,你又胡闹。” “什么叫胡闹?”萧红泪白了她一眼,正色的说:“你可不能坏了咱们稷下美形道场的名头,务必要把陛下打扮成天下最美的新娘子!”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笑道:“陛下快回来了。要打起精神来呀!” “哇塞,好漂亮哦~~高兴死了!” 萧红泪前脚刚走,水月就回来了。看着满屋子的衣料首饰,水月眼睛放光,倾城从没见她这样高兴过。 水月兴冲冲的打开一口又一口衣箱,不管逮住什么衣服都要往身上套,对着穿衣镜飞来舞去,笑个不停。每换一件,都要问倾城好看不好看。 倾城见她如此兴奋,知道任她闹下去怕是到了天亮也没完,就说,我来替你梳妆吧,不然明天就没时间了。 说着打开一口梳妆匣,取出一只象牙梳,一面沉甸甸的银镜。 水月一阵风的跑过来,搂着他的脖子娇憨的嚷:梳头我会!自己弄就行了。 抢过象牙梳,挽着秀发对镜疏理,侧脸看到倾城目不转睛的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脸颊不由的飞红了。 倾城忽然说,水月,头发剪了可以吗? 她停止了动作,惊愕的望着他。 “新娘子要戴凤冠穿霞帔,长头发不体面。” “那也不能剪~留了好些年,人家舍不得嘛。”水月一下子扑到他怀里,滚来滚去。 “不剪嘛、不剪嘛——不剪行不行?”她的神情像是乞求大人准许饲养宠物的小女孩,倾城纳闷的想,这倒有些像小迦了。 于是便不剪。编成很多细细的小辫子,在头上聚拢盘了一个盘螺髻,戴齐了珠宝首饰,秀美中更增了几分雍容华贵。 倾城把镜子递给她。“你看——多气派,这才像个女皇的样子呢。” 水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简直认不出来了。 “是我?我有那么漂亮吗?”她抿嘴羞笑道:“气派是气派,就是太麻烦了。” 倾城半晌不说话,方一抬头,便看到了水月一脸的期待,只好说了违心话:“往后我天天帮你梳妆。” “一辈子?” “一辈子。” “不嫌麻烦?” “不嫌麻烦。” “天哪,你真好!你又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唉,我们该怎么做?” 倾城吻了她的脸,笑道:“每天亲一下。” 水月的肌肤极为细嫩,轻轻摁一下就会出现一小块红斑块,好久才恢复了珍珠般的色泽。倾城觉得用多脂粉反而不美,结婚不比寻常,一点不用也是不行的,便施了薄薄的一层最细腻滋润的粉霜,淡淡两抹胭脂,恰到好处,古人所说的吹弹得破,就是这样子。 画眉,修眉,银剪刀。 青色的黛笔,细细描画,淡淡远山浮在眉宇间,倾城想,那山里可有神仙? 睫毛也用一把专用的夹子矫正,弯弯上翘, 倾城让水月闭上眼睛,冰凉的睫毛夹触到眼睑的时候水月呀了一声,拉着他的袖管撒起娇来:“凉凉的,好吓人呢。快拿走、快拿走,我不要夹了。” “很快就好。保证不疼。” “不要、不要、不要嘛。” “会很漂亮。” “嘻嘻,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再来哈。”她鼓着腮扬起头,眉头微蹙,作出个痛不欲生的表情。 左边,然后是右边。 “好了。”倾城把镜子递给她。 水月照镜子。先闭上左眼,看右侧的睫毛,睁开,反过来再看一次。扮个鬼脸,露出满意的笑容。 “干得漂亮!呣~亲一下奖励啦!”她闭上眼睛,嘟着玫瑰花苞般鲜嫩的小嘴。 “尝尝这个。” 倾城递给她一张鲜红的纸片,闪着亮光。 “啥东西呀。”水月好奇的闻了闻,红纸散发着芬馥的兰花香。 “咬红。” 水月像吃糕饼那样娇憨的咬了一下, 纸上留下一个小月牙,嘴唇越发红艳,仿佛涂了一层油,晶莹诱人。 她害羞说,象不像刚吃了人 ?[-99down] 倾城笑道:像刚被我吃过。 水月白了他一眼,傻傻的说:“晚上睡觉怎么办,我都不敢闭嘴啦。 倾城说:“吃掉也没关系。” 水月果然去舔唇红,一本正经的咂咂嘴,忽然笑了起来。 “甜的呀。” “我尝尝。” “嗯~不嘛!大色狼,不准勾引我。”水月甜丝丝的说:“我的初吻要等明天才给你。” “可是你已经没有初吻了啊?在新?雅兰斯就被我偷走了。” “去你的!那个不算——我睡着了嘛。啊,对了,跟我来——”提及新?雅兰斯,水月忽然想到了当初送给倾城的木偶,便拉着他的手兴冲冲的跑到书架前,随便拉开一只抽屉,里面满满的堆着人偶。 倾城爱抚着那些扮鬼脸的人偶,好奇的问:“这些小东西怎么都长了一张欠揍的脸?” “是很欠揍!一起殴打他们好不好?” 倾城仔细看了一会,讪笑道:“原来都是照着我的样子雕的啊。” “我以前送给你的那两个木娃娃,你还留着吗?” 倾城笑道:“丢掉了。”打开荷包,取出人偶水月和人偶倾城给她看。 “你喜欢哪一个娃娃?” 倾城笑道:“男的女的都喜欢,只要是你生的。” 水月脸皮羞红,嗔道:“你是皇后,你来生!” “好啊,我们现在就生娃娃罢。” “不行……”水月把脸藏在他怀里,断断续续的说,“明天、等明天……”倾城摸摸她的脸蛋,火烫。 两人又温存了一会,倾城说:“天晚了,我要回去了。”他很害怕水月听出他话音走形,好在她并没有在意,她已经被快乐重重包围,看不出别人的悲伤。 倾城飞奔着离开皇宫。他终于逃出了“魔感”的控制,可他却因这解脱而悲痛欲绝。 一面飞跑着,倾城想起小时候,他第一次发现了影子的存在,也是这样飞快的奔跑,希望能够把那个黑乎乎的家伙从身后甩开,可是等到夜幕降临,影子湮没在黑暗中时,他却因看不到影子而流泪。 第七章 孽海 水月在幸福的幻想里甜甜入睡的时候,月亮和星星指引着倾城走进了命运塔,寻找无心、无错姐弟。 蓝色是水的象征,也是命运的象征,水无常态,命运亦然。命运塔是无心和无错姐弟命运的象征。 被囚禁在命运塔里的姐弟俩已经不是第一次承受命运的折磨,当倾城见到相拥蜷缩在透风的塔楼里取暖的无心、无错,不由想起当年帝都兵变时他冲进塔来救他们的时候,姐弟俩也是这样拥抱在一起,那时候他们为死里逃生而流下眼泪,可现在,再次陷入厄运魔爪的少女与少年已经没有眼泪可流了。 姐姐拖着病弱的身体,把所剩无几的热量用来温暖弟弟,感染伤寒的弟弟在睡梦里喃喃自语:好热啊,大火,好大的火……烧吧,把这塔烧了吧……把我烧了吧…… “倾城哥哥……” 无心挣扎着想站起来。 倾城制止了她,脱下大氅给她盖上。 无错醒了,小动物似的眯着眼睛东张西望,看到倾城,惊喜的叫了起来。 倾城摸摸无心的头,火烫,再摸摸无错,冰凉。姐姐和弟弟都病得不轻。 “跟我一起走吧,再待在这儿你们会被折磨死。” “你要离开帝都吗?”无心迷茫的问。 “是的,本来是想跟你们道别来着。”倾城说,“你们可愿意跟我走?” 无错惊讶的问:“倾城哥哥,你要离开帝都?你要去哪里?” 倾城用力抱了一下少年的肩膀,笑容里有着无尽的乡愁,他说他要回家了。 “这里就是你的家啊!”无错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倾城所指的故乡究竟在哪里,无心却已明白倾城的心意。 凄苦的一叹,幽幽的说:“一路保重。这里就是我的家,我要在这里守护爹的骨灰。” 倾城知道她不愿意拖累自己,本想再劝,可一看她恬淡如水的眼神,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无错,你跟倾城哥哥走吧。” “我不走!”无错坚定的说,“我要留下来照顾姐姐!” “别任性了!一旦我离开帝都,水月就会对你们下毒手!” 一个低沉而坚定的声音自窗外传来:“君上不必担心,两位殿下就交给在下照顾吧。”易水寒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门外,静静凝望着无心,冷峻的脸上现出了罕见的柔情。无心偏过头去,凄然落泪。 月色笼罩下的命运塔投下黑黢黢的阴影,阴影笼罩着含泪话别的男女。 倾城拥抱了易水寒和无心,含泪笑道:“水寒,无心,祝你们幸福。”又拍拍无错地肩膀,哽咽地说:“无错,从今以后,你不但要照顾自己,更要保护姐姐。”说着,把楠?帝释天送给他的光刀?追忆珍而重之的放在无错手中,叮咛道:“这把刀是我最重要的人送给我,现在,我把它借给你,这把刀会带着我的祝福,帮你成为真正的男子汉。” 无错用力点头,泪水却禁不住夺眶而出:“我发誓,你不在的日子里,我会代替你守卫帝国的正义,我要用这把刀保护一切我爱的人!” 别过易水寒与无心姐弟后,倾城还有最后一个地方要去。 月光下的真理塔被溷浊的黄土包围着,只露出了一角惨白的塔顶,恍若古代巨象的遗骸。 倾城挖开泥土,从天窗爬了进去。 阁楼里满是尘埃,明镜坐在尘埃堆里,像个被主人丢弃多年的玩具娃娃。一泓月光落在她脸上,修长的睫毛在眼帘下织出了淡淡的阴影,倾城在她面前跪下,轻轻吹去她脸上的灰尘,细瓷般白皙的肌肤在月光里泛起迷离的光晕。明镜恍若大梦初醒,缓缓睁开眼,表情恍惚不定。 “我是来道别的。”倾城面对着她坐下,细细端详着阔别一年的情人。 “到时候了……”明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一种既依恋又绝望的情绪弥漫在塔中。 “当真舍得?”明镜直勾勾的看着倾城,两串亮晶晶的泪珠滚落下来,塔内顿时一亮,那光恍若高僧的舍利子,照亮了倾城的灵魂,在与这走过漫漫岁月的女先知诀别的刹那,他真正理解了明镜的大智慧。 “无可舍,亦无不可舍,一念之间,咫尺天涯。” 明镜摇头叹息:“爱了、恨了,总不如断了、忘了。 ”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颔首一笑,明镜幽幽的说:“那么,一路保重罢。”说罢又闭上眼睛。倾城却不走,跪坐在她面前的蒲团上,必恭必敬的道:“请镜师传灯。” 明镜睁开眼睛,似笑非笑的问:“还不死心?” 倾城答道:“不死心,亦不甘心。” 略略点了下头,明镜取出一只小小的银匕首,伸手在倾城头上拍了三下,刀光一闪,三千烦恼丝一一斩落。 “夫求法者,不贪躯命,夫求法者,非有色受想行识之求,非有界入之求,非有欲色无色之求…… “……譬如有人,于盲者前现众色像,非彼所见,一切声闻,闻是不可思议解脱法门,其谁不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我等何为永绝其根,于此大乘,已如败种,一切声闻,闻是不可思议解脱法门,皆应号泣,声震三千大千世界,一切菩萨应大欣庆,顶受此法,若有菩萨信解不可思议解脱法门者,一切魔众无如之何。 “大迦叶说此语时,三万二千天子皆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而时,维摩诘语大迦叶,仁者,十方无量阿僧祗世界中作魔王者,多是住不可思议解脱菩萨,以方便力教化众生,现作魔王……” 听到魔王一句,倾城不禁心中巨震,失声惊呼。 明镜忽然掷下匕首,冷不防地解开了衣领口。从腰带里拉出绢带的摩擦声仿佛砂纸打磨着头骨。他凝视着明镜把洁白丰满的**从衣襟里拖出来,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就在目眩神秘的**闯进视野之后,明镜解开了腰带,裙子柔顺的滑落下来,女人柔软饱满的小腹暴露在空气中,维系胎儿与母亲的脐带像一根柔软坚韧的红色胶皮管,钻出肚脐,末端深深埋进地板里,像菌类植物那样繁衍出放射形的根系,倾城惊讶的发现,那庞大的根系已经包围了整个真理塔,仿佛一只巨大的蚕茧,把这座白色的建筑裹在怀里,那根系更朝着深处钻探,进入深沉的大地,接通忧郁的地下河,亲吻炽热的地脉与火山……神的眼睛让倾城看到了世界的“里面”,他看见源自明镜脐带的神经纤维构成了伟大的“神之树”,用亿万条柔韧的枝条牢牢捆绑着真理塔、命运塔、希望塔还有碧落黄泉之楼阁……天国曼陀罗成了沉睡在母体之外的胎儿,明镜用自己的生命哺育着他,默默等候着分娩的那一天。 “跟我们的孩子说再见吧。”明镜脸上散发着母性的光辉,那是比神更神圣的微笑啊…… 为什么明镜宁可放过谬斯、宁可与春江水月反目成仇也要把倾城来到帝都? 为什么明镜会在倾城进入学宫的第一天就宣布隐居,从此躲进真理塔内不见世人 ?[-99down] 为什么明镜致天下百姓安危于不顾一意唆使春江金鹏修建天国曼陀罗? 为什么明镜宁可坐视史克尔兵变、宁可坐视春江水月夺取帝都也坚决不肯离开真理塔? 为什么明镜会不顾廉耻诱惑倾城与自己发生不伦关系,难道亿万年的修行还不足以断绝情欲? 倾城终于明白了。 一切都是为了这“孩子”。 明白了一切的倾城泪流满面,跪倒在明镜面前,深情的亲吻着他的孩子,当父亲的嘴唇与母亲的肚子接触时,“孩子”在**中张开了眼睛,它的灵魂仍在母亲腹中发育,它以天国曼陀罗形式存在的身体却承载着即将诀别的父母。 它感受到了神之王的召唤,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朝着年轻的父亲微笑了。血缘的亲情接通了父子的神性,倾城的目光穿透了肉体,在迷宫般的**里看到了浮在羊水中的方舟…… “世界末日的最后救赎啊,那就是我们的未来……”神王激动的叹息成了新世界的曙光,“孩子”闭上眼睛,把关于理想、毁灭、救赎与未来的一切智慧送给了父亲。 明镜肚子里升起来太阳,千万道灿烂的光芒贯穿的倾城全身,净化他,治疗他,加持他,在他身上播下无上正等正觉的种子。 神之导师温柔的撩起神之王额前的发丝。 一束闪耀的水晶白色光她从额头射出,进入了倾城额头的气轮,注满全身。 这道白光代表一切诸佛的身加持,帮他净化了体内的“魔感”,当倾城抬起头来,瞳仁已经变成了玫瑰色,继“守护之红”之后,“毁灭之银”也被吸收了。 “走吧……天就快亮了。”伤感与凄迷装点了明镜的微笑,在倾城眼中,那笑成了慢慢沉进湖底的花瓣,无可挽回的远去了。 大地裂开缝隙,把残留在地表的那截塔尖也吞了下去,当倾城最后一次回望时,平坦的大地上不再有真理塔曾经巍峨矗立的痕迹。 黎明的街道上处处洋溢着喜气,红色成了城市的主题,欢笑成了共同的声音,瑟瑟秋风里每一棵树上都挂着火红的灯笼扎着缤纷的彩带每一栋建筑都被粉刷一新,不管是乞丐还是王侯,每个人都被卷进了这场世界上最华丽的婚礼之中,热切的谈论皇帝和她的情人。 只有在这个特别的狂欢节里,他们可以畅所欲言可以免费大吃宫廷筵席可以尽情畅饮从全世界搜罗来的一千种名酒,因为皇帝已经降下了圣旨,她说她不愿意独享今天的幸福,她说她要让帝国里的每个人今天都幸福,她说在我的国家里今天谁都可以当皇帝,我要让筵席和舞台铺满首都每一寸地面,你们尽管吃尽管喝尽管笑尽管唱尽管骂我我也不生气,因为今天我要结婚了。一个女人一生只有一次真正的婚礼,春江水月要让百姓和历史记住这一天。 即将远行的少年走在街上,关于婚礼的种种轶闻流进耳中。 人们说,你看那巍峨的圆顶皇宫,皇帝就在那里等候她的新郎。当庆典的钟声敲响,她就会在鼓乐声中莅临铺满黄金与白银的礼堂,在阳光之下,葳蕤的木兰环绕着了庭院,白色的孔雀翩然起舞,十二眼喷泉闪烁着星星的光辉,美丽的少女手捧花篮环侍左右,她们的眸子宛若湛蓝的湖水,那是青春之美的自然流露,她们簇拥着皇帝,就像百鸟簇拥着凤凰,就像星辰簇拥着月亮。 这样说着的时候人们涌到了礼堂外,把脸贴在水晶玻璃窗外窥视正在进行中的婚礼。 人们看见陛下的衣裙是凤凰与孔雀的翎毛织就,每一颗哪怕最小的宝石也都来自天外的星球,当它们一起在阳光下闪耀,你会怀疑全世界的风与光都在陛下的群裾下游走。 人们看见陛下的裙裾是由富丽堂皇的纯净白狐皮缝制,黑色斑纹镶边儿仿佛在飞舞在雪地上的黑宝石,四周镶嵌了无数同样大小的珠宝。 人们看见陛下的裙裾上有八个手环,左右各四个,八个牵裙裾的女童都是在贵族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小美人儿,经过专门的训练,持着手环随着规定的节奏行走,整齐划一。她们一律是天鹅绒蓝上衣,长裙及地,腰缠彩带,胸前簪着海棠花,左右袖口镶嵌着毛茸茸的彩球,腰间佩剑,脚下白色丝袜,檀香木屐,头戴花冠,她们如此纯洁美丽,象一群随时都会展开翅膀飞回天堂的仙童。 人们看见陛下长发盘结成了典雅庄重的螺髻,洁净白亮的额头被仔细绞过,像美玉一样闪耀着润泽的光彩,但是还特意留有几缕青丝垂下来,增添了几分朦胧,身为皇帝,是不能够让臣民把自己看透的,也许这正是使用刘海的目的所在吧。 人们说陛下的头发过早变白,这跟婚礼的气氛是不合拍的,并且,白色的头发和白色的婚纱会彼此冲淡,产生一种很不好的模糊效果。于是她就同意未婚夫帮她染成黑色,使用的是非常昂贵的“墨玉香胶”,不但使秀发恢复了乌黑的色泽,并且显得格外柔美光亮。这样,一向威严、冷傲的陛下显得格外娇媚了。 人们看见束发的飘带从秀挺白皙的颈子一直落到因为身穿袒背婚纱而裸露的细嫩肩膀上。陛下姿容端庄,步履稳健,仿佛一朵秀媚的白云,在积雪的山峰间时隐时现,在盛大的婚典中,这是陛下第一次毫无保留的释放女性之美令人目眩神秘的优雅。 人们说婚礼使用了十四种香料,从来自昆仑的玉石香到白虎进贡的龙涎香应有尽有,檀香、旃檀香就更不消提了。窗外的人们努力吸气,似乎也能透过玻璃窗嗅到名贵的香气,于是脸上现出了安慰的笑容。 人们说陛下本人使用的一定是古典韵味的麝香,因为在这叫人遐思万千的香气里,威严的陛下看起来居然也有一点温柔可亲了。 人们看见走进大神庙的刹那,陛下略略驻足--因为这是实现设计好的仪式,牵裙裾的女童和佩剑近卫团也都配合的恰到好处。 她侧过脸来,面向恭候已久的臣民露出些许微笑,那秀美白皙的脸颊上轻拂了几丝鬓发,细长的凤目闪烁着一点黑曜石样的眸火,因为丰润的红唇向一角翘起,挺俏的鼻梁就显得个性十足。 人们看见陛下回眸微笑。那一瞬间的惊艳给所有人留下了毁灭性的印象,他们忘记了规矩,情不自禁的叹息,注视着那冰晶玉洁的侧身像缓缓逝去,恍若天上摇过一道彩虹。 人们怅惘的想,这天下无双的女子,今夜就要嫁人了。 有人问,新郎怎么还不来? 门外传来了马蹄声,咴咴的嘶鸣恍若悲怆的箫声。 皇帝惊喜的回望,甬道尽头跑来了龙侍,琉璃色的眸子里仿佛畜满了清冽的泪。马背上空空荡荡,阿修罗魔剑悬挂在马鞍上,随风摇曳。 钟声不合时宜的敲响,礼堂内哗声四起,人们挤到窗口眺望,只见一个白衣人卓立在大神庙钟楼顶上,远远望去,仿佛一根洁白的翎羽。 水月脸色大变,顾不得婚典在即,就那样拖着婚纱飞身跃上钟楼。巨钟仍震耳欲聋的颤动着,倾城却已不翼而飞,只见那重达万斤的铁钟上赫然刻着一首短歌。 天月,海月,寂寞怎比水月? 倾城,倾国,孽海难补情天。 手指抚摸着那斑驳的字迹,透过黑沉沉的铁钟,水月仿佛回到那艘海中孤舟上,看到了翩翩起舞的自己和击掌和歌的倾城。 “天月,海月,寂寞怎比水月?倾城,倾国,孽海难补情天……”她痴痴的念着,忽觉得胸口一痛,炽热的液体涌出唇角,溅上铁钟,模糊了那行诗句。那猩红的颜色是如此耀眼夺目,仿佛熊熊燃烧的燎原野火。 灯塔下的百灵港响起了晚航的汽笛声,这声音从远古来到如今,一如既往的苍劲深沉。 夕阳西下的时候最后一班开往昆仑的客轮离开了码头,一行海鸥飞离了甲板,围绕着桅杆徐徐徘徊,垫板微微摇晃,那是最后一位远行的客人上了船。 白衣少年极目远望,海天苍茫,夕阳染红了他的瞳色。身后水声轰鸣,千百只海鸥从头上飞过,用肚皮把天空染成了灰白色。这不祥的预兆在少年心中激起了涟漪,他蓦然回首,目光尽处飞来了火红的骏马。 马上的水月依然穿着美丽的婚纱,夕阳下的海滩上摇曳着心碎的新娘蹒跚的倩影。 她走近了,一往情深的望着他,哭红的眸子里忍着泪,她一路哭着追来、哭干了泪,就是不想到了他面前再流泪。 她从帝都一直追到这里,她知道倾城在天上飞,尽管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她的心里还是充满了绝望,她只能尽力而为,她诅咒老天,诅咒天会黑,黑天蒙住她的眼;她忽然又讨好老天,乞求老天吹大风下大雨,这样他就没法飞得那样快。 现在她总算追上他了,她冷静的告诉他:“跟我回去。” 倾城摇摇头,他说他要回家了。 他的眼神像迷离的海风,她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帝国就是你的家!” “假如大地上还有一个地方是我的家,一定是在昆仑。” “你必须跟我回去!” “我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我不准!” “你没法阻止落叶归根。” “假如叶子非要落下不可,我就砍断树!” “你能砍断秋天吗?” 她说不出话来了。 他叹了口气,悠悠的说:“别傻了,水月,就让我们在秋风里说再见吧。” 水月哭了。世界上最坚强的女人哭着说,小叶子,你伤透了我得心,我很难过。 倾城低头不语,内心却如千百把刀在绞,他茫然的问自己,我到底在干什么?我到底为了什么? 海鸥回到桅杆上,云翳遮住了地平线,甲板再次颤动了,那是心软的少年下了船。 娇小的身躯偎在怀中,就像蝴蝶那样轻盈,他心疼的说,“水月水月,你怎么这样轻。” 婚纱下的女皇幸福的笑了,她说我想你想得吃不好睡不着,你还忍心问? 倾城紧紧拥抱着她,用乞丐那样得眼神对她说,我可以吻你吗? 海滩上悠悠一吻如许销魂,水月看到了蓝天白云下的新?雅蓝斯金沙滩,看到了企鹅城温馨月光下的月桂枝,看到了凤凰城礼堂帷幕后的玫瑰花,三年来他们只见过三次面,那是她一生最幸福的时刻,她在一吻中拥抱了前半生的所有幸福,她确信自己此刻拥有了半个世界。 她红着脸问倾城看到了什么,她相信他可以带给他另外半个世界的幸福,可是倾城却指着海平面对她说,你看。 “你看那海平面,古时候,它的名字叫天涯。” 少年走进大海,寻找远去的客船。 春江水月眼中的背影蒙上了水光,她突然想到,当年他从海里来,这是这副神态这身装扮,当年他笑着走来,现在不顾而去,已非当年十八岁。 夕阳浮在云海间,影子躺在水面上,魔剑阿修罗跳出鞘,血红的光芒恍若情人的血。 我是不是疯了,难道我要杀了他? 海鸥尖叫着飞上天空,仿佛一群黑色得幽灵,倾城感到背心刺痛,风平浪静得海面上突然跃起了骇浪,大地摇晃,碧落黄泉里传来神魔的哀鸣,倾城在惊涛中转过身,血色剑光映出了白发红颜绝望的泪眼。 “无可奈何剑?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是魔剑?阿修罗的意志,她说得不到的就要毁掉。 天涯很远,也很近,倾城微笑着拥抱死亡,闭上眼睛,天涯就在面前了,闭上眼睛,你就拥有了全世界。 “相思断肠剑?千堆火焰在心中!” 这是木剑?阿修罗的声音,她说曾经爱过就是永远。 千堆火焰迎上了一江水春,火熄了,水干了,曾经幸福的痛苦的一切都结束了。 木剑断了,魔剑染了猩红的血。 风吹过,倾城背后落下了洒洒声,那是背囊里的木偶洒在海滩上,小小的人偶倾城和小小的人偶水月肩并肩躺在金色的沙坑里,潮水把他们他们带走了。 倾城踏波而去,流血的肩膀像是抹了一笔夕阳,大乘佛光化作朵朵白莲,在他足下盛开,送他度过无尽苦海。 夕阳照在魔剑上,染红了茫茫孽海,冷风穿透了心。水月在风波里寻找着倾城,待要凝眸细看时,却被浪花迷了眼。 第八章 残阳 时光在战火里流淌,吟唱着传奇的诗句,凤凰战旗有如燎原烈火,席卷了四神每一寸土地。 凤凰2年(旧历125年),“魔皇”阿修罗一世统一白虎大陆。 同年5月,出兵飞雁关,入侵玄武,战争从一开始就陷入了僵持,以迦林江为界,凤凰、苍天隔江对垒。 历史的一页写满了血与火的记忆,当时光的风将它翻到另一页,两位女皇的战争终于来临。 某个无星之夜,玄武的皇帝离开了军事会议桌子,回到行宫。 楠辞退了臣仆,独自静坐在书桌旁,一行一行的读着那封已经磨烂边角的信。战争期间这封信一直贴身携带,楠可以离开武器,却没法离开它,每隔一几天,她都要这样独自一人重读一遍,信的内容,她是早已经刻在心里了,对她而言,这几页信纸所提供的不仅是文字,更重要的是她可以从中感受到倾城的存在。楠想象不出昆仑的雪山有多么高,多么冷,她的情人远在万里之外,这信给了她弥足珍贵的慰藉。 倾城在信里叮嘱她不要跟春江水月硬碰硬,还说让她投降,这些楠都记在心里了,但是她并没有遵循。这些年来她全力以赴抵御帝国的入侵,亲自率军与水月交战。 她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听从他的安排,她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可是,凭什么认为凤凰帝国比苍天帝国强大,凭什么断定楠?帝释天就一定不是春江水月的对手?楠每次看信都觉得好委屈。她其实早就知道倾城从来都把她放在第二位,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没有一秒钟曾经超越春江水月,可她不服气,她要证明他错了。 “两个争风吃醋的女人发动了两个帝国的战争”,已经有吟游诗人用调侃的口吻讲述战争的肇因。 楠当然不喜欢这种说法,可是内心里却又从中得到了一丝微妙的满足,至少人们把她跟水月相提并论了。 不是吗?“两个争风吃醋的女人”,瞧,他们说水月也在吃我的醋呢。 一直以来,楠都在为这隐秘的发现沾沾自喜,她忽然觉得自己至少跟水月一样重要了,假如不能在倾城内心的天平上占据同样的砝码,至少在百姓的眼中如此。 可是现在,这个无星的夜晚,楠突然失去了惯有的自信,她甚至开始怀疑春江水月是否知道自己的存在。那个女人当真会吃她的醋吗?从战争开始到现在,她从没有在战场上露面,假如她真的嫉恨一个女人,就该象楠那样次次冲锋在前以寻找情敌为目的呀?可她没有。 春江水月不喜欢亲自出战。 她听取将军们的意见,通常会接受他们的商定好的作战方案,偶尔也会蛮横的废除,推出自己的想法并强迫执行。经她改动的战术有的取胜了,也有的失败了,可无一例外充满了想象力和冒险精神。 春江水月不在乎牺牲,她把战争当成了游戏,趣味和完美就是她追求的目的。 将士们上战场之前,春江水月会例行的检阅军队,鼓舞士气,战役开始时,将士走上战场,她留在营地洗澡。 凤凰帝国的将士们凯旋归来,往往会看到一个身披白纱浴袍的长发美人儿倚在营门旁吃蜜渍话梅,那就是他们的皇帝。 “陛下万岁!”得胜归来的战士会这样兴冲冲的说。 “小家伙,干得不错!”她点点头,心情好的时候还会露出迷人的微笑。 万一战局不利,皇帝就会竖起秀眉说:“没精打采成何体统!抬起头来——” “遵命,陛下!”吓破胆的战士站的笔直。 接下来,皇帝就会用半讽刺半威严的口吻说:“小家伙,吃个话梅壮壮胆吧。” 凤凰帝国的皇帝从不上战场,她总是叫她的战士“小家伙”,哪怕对方其实是老头子。 苍天帝国的皇帝亲自上前线,她喜欢冲在最前面,她寻找敌军的帅旗,催马冲上,挥刀斩首。她每次都想找到春江水月,可她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了。 凤凰帝国的皇帝听说楠?帝释天喜欢追杀主帅,就对她的将军们说:往后你们都别站在帅旗下面,免得叫疯狗咬了。 苍天帝国的皇帝听说了,反而暗自窃喜,她有理由认为春江水月这样说是胆怯的表现,否则她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出阵迎战呢?于是在三天前的一次会战中,楠再一次冲到了凤凰军的帅旗下,她远远看见一位骑着红马的白衣女子,她的心脏猛地收缩起来,血气上涌染红了脸颊,她厉声怒喝,挥刀斩下她的头。 白衣女子软绵绵的倒下马来。 是稻草人。 楠望着无头的稻草人,虚脱了似的呆立在战场上,喊杀声远去了,她的心为这莫大的羞辱流血了。从那以后,楠就再也不去寻找帅旗了。 “说什么也要跟她一对一的决斗……” 楠期待第二次与春江水月一对一的决斗,第一次她败了,肉体与心灵的疤痕使她牢牢记住了耻辱,这一回,她要在春江水月身上讨还双倍的代价。 无星的夜晚也没有月光,乌云遮掩了战场,河岸的对面,另一位女皇也沉在了对同一个人的思念里。 “嘘——陛下睡了。”内大臣对门外打了个手势。久候魔皇陛下主持渡河作战会议的将军们悄然退下,离开帅帐很远了,才敢稍微活动酸痛的关节。 他们来到门外等候时,水月正在午睡,他们以为皇帝会像往常那样很快醒来,可是她没有。 水月早就醒了,可她不愿意起床。她并非有意让将军们空等一场,突如其来的疲惫把她困住了。 入夜以后,皇帝命令侍女把朝河的窗子打开,潮湿的空气里有大象的气味,炉子里檀香灰烬渐冷,草原上吹来新鲜的风。 “陛下,该用晚膳了。”内大臣春江无瑕殷勤的说。 “不。” “下盘棋可好?” “除非你让朕赢。” 无瑕棋下得好极了,谁也赢不了她,皇帝也不能。 “陛下啊,奴才替你办事,任你打骂,难道连下棋也要故意输给你不成?”她的笑容里同时出现了委屈和谄媚,这笑容是那样的美,那样的纯,训练的简直看不出做作来了。 “呵呵,下贱的女人啊,我可真要狠狠抽你一顿鞭子了。”水月呻吟着,叹息着。**的手臂从棉被里伸出来,徐徐的伸向空中,宛若仙鹤的颈子,浑圆、晶莹,美妙极了。 无瑕被皇帝娇慵的姿容震住了,她痴痴的望着皇帝,一股奇妙的暖流从脚底升上来,一直流到了心里。她鬼使神差的走上前来,双手必恭必敬的捧着皇帝的手腕,在手背印下虔诚的吻。 皇帝嗤嗤的笑了。“你这不要脸的婊子,你都把我的手弄脏了。” 口红残留在皇帝的手背上,恍若古代皇陵里的殉葬血玉。 “婢子这就给陛下舔干净。”无瑕柔声细气的说。果然伸出舌尖,把那口红残痕一点点的舔干净了。 皇帝叹了口气,微微皱起眉头。 被女人吮吸手掌的感觉很不好,她想到了水蛭,不禁厌烦起来。 无瑕误解了皇帝的心意,她以为皇帝很喜欢,于是她也有些自我陶醉了。这使她认为自己在皇帝心中应该占有更重要的地位,拥有更多的权利,于是开口道:“陛下,婢子有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说。” “陛下可有想过,他日平定了苍天,该派哪位大人来提督玄武洲?” 春江水月惊讶的瞟了她一眼,反问道:“你说呢?” “臣以为,萧大人雄才大略,经营玄武洲最合适不过了。” 水月笑道:“朕还以为你会自荐呢。” 无瑕忙道:“那可不敢当,婢子只愿永远陪着陛下,分担陛下的烦恼,就心满意足了。” 水月叹道:“分担朕的烦恼?混帐话!你可知道朕为何烦恼?” 无瑕微微一笑,悠悠的说:“良人远去,昆仑雪深。” 水月脸色一变,猛然坐了起来,锦绣罗衾推在胸口,露出一大片光洁如雪的肌肤。 她直勾勾的望着无瑕,脸色瞬息万变。 忽听帐外有人低声道:“陛下,红泪回来了。” 水月脸色暖和了少许,重又躺下,对无瑕说:“你可以下去了。” “是。”无瑕如释重负松了口气。皇帝眼中迷惘疲惫的神色告诉她,这步险棋算是走对了。 “若是萧红泪留在玄武,等到皇帝耐不住相思远征昆仑那一天,这诺大的帝国,可就是我的天下了……”无瑕踌躇满志的离开了行宫,对未来充满了自信。 她的时间不多了。脑袋里的病一天天的恶化,全赖昂贵的秘药勉强把寿命延续到了现在,每天晚上合上眼,她就开始怀疑自己明天是否能够活着醒来。在这所剩无几的日子里,她唯一的追求就是恢复家族的荣耀,重新掌握帝国权柄,哪怕只是一天也好。 满腹心事的春江无瑕嗅到了血腥气,看到萧红泪走来,便垂着头立在屏风旁给她让路。 与萧红泪擦肩而过的刹那,这气味愈发浓重了。 “见过萧大人,萧大人万安。”无瑕谦卑的笑容里冒出了毒药。 “内大臣阁下也万安。” 没有理会她的幸灾乐祸,脸色惨白、步履蹒跚的萧红泪走进了皇帝的卧室。 “受伤了?” “嗯。” 春江水月闻声坐直身子,目光炯炯:“伤在何处,让我看看。” 萧红泪温顺的点点头,开始脱衣服。外套,裙子……一件件的落在地毯上。 脱到中衣的时候皇帝猛地坐的起来,鼓着眼睛叫道:“啊!这还了得!这还了得!连里面也伤了?!傻妹子、你……该不会是被……”水月眼睛鼓鼓的,嘴巴张成了夸大的O形,像个布娃娃。 “陛下~瞧你——想哪儿去了!”萧红泪羞赧的捂着胸口,一丝不挂的胴体泛着青白的柔光,微微战栗。 “被她刺伤了指甲而已,开始以为不要紧,可是……”萧红泪掀起了胸衣,胭脂色的斑痕顺着左手中指尖向上,一直延伸到肩膀,又到了心口、**,远望有如一瓣瓣的桃花。 “好厉害的胭脂剑!想不到啊想不到……那毒观音李璧华竟如此厉害。” “都怪臣不小心。不过,李璧华中了臣的“碎心剑魂”,怎么也活不过今晚,臣也不吃亏呀。” 虽然这么说,回忆起不久前的那场恶战,萧红泪仍心悸不已。 斥候送来红巾马贼的行踪后,萧红泪立刻断定,假如让这只臭名卓著的佣兵团成为玄武人的生力军,帝国必将在这场势均力敌的战争里陷入颓势。她曾经勒令纳兰婉容部队狙击红巾马贼,可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纳兰婉容并没有执行命令。 惊怒之下,萧红泪只有干起了老本行,乔装成“鬼剑客”连夜渡河,潜入红巾马贼营地。 毒观音李璧华的名声她是知道的,一向没放在眼里,本以为可以轻松刺杀,没想到在突然袭击将其重伤之后,仍然遭到了可怕的抵抗,以至于萧红泪不得破了戒,没有亲眼看到猎物毙命就逃出了军营。尽管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红巾马贼团毕竟无法及时开赴战场了。 “傻妹妹,就算拿一百个毒观音的命来换你的一根头发,朕也舍不得呢。快穿上衣服,别着凉了。”说着话,水月也穿衣下床了。 “来个饯行的拥抱吧,红泪。你杀了了李璧华,楠?帝释天就由朕来亲手处决罢!” “难道您——”萧红泪机械的拥抱着水月,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朕今晚就去杀掉楠?帝释天。” “我跟您一起去!” “不准!朕喜欢独自享受战斗的快乐,楠?帝释天那样的敌人,可是千载难逢呢。”水月回忆着多年前的那次交手,不由得兴奋起来,脸颊泛起了红晕。 萧红泪叹了口气,再次拥抱了情同姐妹的皇帝:“陛下,祝您好运。” 当初决定远征玄武的时候,有谁会想到胜利如此艰难?别看水月总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萧红泪清楚,她比谁都更操心。 连年的征战已经耗尽了帝国的底子,这场战争她已是输不起,你怎么能要求一个刚刚建立的帝国承受战败的打击?只要春江水月和她的军队失去了无敌的神话,百姓就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敬畏她了。 干脆直截了当的杀掉楠?帝释天。 这就是春江水月的计划,她酝酿了很久,可直到今天晚上才下定决心。 “说再见之前,朕来给你赶走胭脂剑精。”魔剑出鞘,悬在萧红泪头上。 寒光一闪,阿修罗劈面斩下。 萧红泪闭上眼睛,冷森森的剑气破体而入,不由得颤抖起来。 锵! 水月收剑,冷笑着退开半步。 地上残留了一滩粉红色的血渍,散发着胭脂般的香气。 萧红泪缓缓睁眼,发现身上的桃花斑纹已经消失了。 楠把一张雪白的宣纸铺在桌面上,她要给春江水月写一封决斗书。 让战争见鬼去吧!她真正渴望战胜的是作为武士而非皇帝的春江水月! 楠就是要写这样一封生死决斗书,她沉思良久,可认识的字着实有限,不知该如何下笔。若是倾城还在身边,这等舞文弄墨的事儿又怎能落在自己身上?楠望着烛光,痴痴的笑了。灯影忽然拉长了,一阵阴风吹进营帐。 袅娜的青烟恍若美丽的幽灵,楠出神的时候,一声短促的惨叫惊碎了午夜的沉静。 身段阿娜的白衣女子轻轻聊开了纱帐,偏着头,凝望楠?帝释天。 被华丽的黄金铠甲武装起来的苍天皇帝支颐凝思,却不知白衣如雪的朱雀皇帝已经提着血淋淋的长刀走进她的军营了。 素裙纨衣的魔皇春江水月在离开了帝国军帅帐,在夜幕的掩护下只身渡江,直闯苍天军营。 她从营门口光明正大的走进来,依次遇见了哨兵、巡逻队和侍卫团,这些人试图阻拦她抵达目的地,于是她杀掉了他们,这场沉默的屠杀里唯一的惨叫是她发给楠?帝释天的通谍,然而她很快就发现根本无此必要。 “你来的正好。”楠?帝释天回头冲她一笑,“不共戴天的戴怎么写?” 春江水月用染血的魔剑在墙上写了个“戴”字。 “……不共戴天,决一死战。”楠?帝释天自言自语的写完了决斗书。 回过身来。她对水月说:“你过来” 春江水月面无表情的走到她跟前。 两个女人静静对视,岁月随着她们的眸子流转,时而退到过去,而是回到现在。她们不约而同的回忆起了六年前一个秋天的黄昏,邂逅在朱雀山间的她们也是这样充满杀机,彼此凝视。 水月眼中的楠?帝释天曾经是端坐在骏马上的黑衣骑士,俊朗健美,有如青铜雕塑。六年后的今天,朴素的黑衣换成了华丽的铠甲,流浪骑士成了称霸一方的帝王,尽管如此,春江水月对她的感觉并没有太大改变:假如说六年前的她是一尊青铜雕像,现在的她不过是镀了层光鲜的黄金,内里还是那个流着好斗之血的女武士。 楠?帝释天也对初次邂逅春江水月时的那一幕记忆犹新:黄昏的雾霭里出现了娉婷走来的白衣女子,她走的并不快,可是一转眼就到了跟前,就像一朵轻巧的云,不是走路,而是被风送到了这里来。今天的春江水月同样没让她失望:正想跟她决斗的时候,她就送上门来了,这心有灵犀的奇遇注定了两个人今夜将第二次决斗。 春江水月接过楠?帝释天递来的战书后冲她微微一笑,楠?帝释认为那是一个嘲讽,于是还以颜色:“你比过去老多了。” 楠?帝释天怜悯的望着春江水月的脸说,“你笑的时候眼角都有皱纹了。” 她凝视着水月的眼角,用全部的恶毒说:“六年前你是个美人儿,可现在……春江水月,你快变成老太婆了。” 说完这句话,楠就朝门外走去,她与她擦肩而过,听到了彼此的心跳。 楠?帝释天与春江水月来到河畔,她们将在这里决斗。 不知何时,月亮钻出了云层,月光下的迦林江宛若一条银色的缎带,万籁俱寂的夜色里只有河水屏息凝望着两位女帝。 春江水月将魔剑平举在胸前,拔剑的动作如此优雅,尖端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仿佛打开了一面折扇。 剑刃宛若一道红色的溪流,徐徐的从鞘中流出来,晶莹的血光随之涌出,铺天盖地的卷向楠?帝释天。 楠?帝释天平静的凝视着敌人的眼睛,对席卷而来的剑气视若无睹。血光淹没了她。身后的树林里响起了沙沙的声响,大大小小的树木被血光吞噬,变成了腐朽的泥。 楠?帝释天再次出现在月光下时手中多了一柄长刀。她笔直的站在平原上,身躯有如白杨树般挺拔,战斗的激情使她燃烧起来,阿修罗剑气的洗礼使她更加神采飞扬了,眼睛闪亮有如北极星。 闪电劈开了血光,雷刀直指春江水月。 灼热的刀罡反攻过来,春江水月周身的真气咝咝作响,仿佛冰块投入火炉,被转瞬蒸发,直到水月把阿修罗魔功提升到了“紫霞”境界,才制止了刀罡的进逼。 异样的气流在两个女人间回旋,春江水月忽然双手握刀,劈空斩下。 一道半月形的剑气脱离了嗡嗡作响的魔剑,呼啸着劈向楠?帝释天的面门。 楠?帝释天眉毛一挑,冷笑道:“雕虫小技!”金刚大雷神功注入到话语中,四个字成了四记闷雷,震散了剑气。比脱口而出的雷霆更加敏捷的是她的动作,剑气与言灵碰撞在的时候楠?帝释天也出现在了春江水月面前,挥刀斩下! 春江水月挥剑上撩,刀剑相交的刹那火星迸射,楠?帝释天在她坚忍的眼神里发现了不堪承受的痛苦。 凝聚了十二重金刚大雷神功的一击足以把钢铁粉碎成尘埃,魔剑像惊弓之鸟似的反弹回来,重重撞在主人的胸口上, 春江水月无声无息的跪倒在草地上,刺眼的鲜血从她口中喷出来,像是热腾腾的开水顺畅的流出了光滑的瓶口。 丈二大雷神击中了地面,于是大地裂开了深渊。楠?帝释天遗憾的收刀仰望,目光追随着春江水月的身影落在了树冠上。 春江水月悬在天地之间,悬在满月之中,月光把她变得不真实了,在楠?帝释天眼中,她那双空洞洞的眼睛很遥远,融化在夜风里的白发却又如此真切。 她的发丝融化在风里,成了风的一部分。 楠?帝释天眼中的风变成了银白色,当冷冽的夜风拂面而过,她恍惚觉得自己被春江水月的白发缠住了脖子,勒住了喉咙,她喘不上气来了。 楠?帝释天深深吸了口气,徐徐吐出,她笑了。“一切都是幻觉。”她给自己鼓劲儿,这没什么可怕,春江水月不是已经受伤了吗?我已经击败她了,现在,我要杀掉她! 如水月华映衬着春江水月惨白的脸,染血的嘴唇更显红润,她把血淋淋的魔剑高举到头上,念念有词,她像是打开一面折扇那样优雅的出刀,于是血光就在月光的推波助澜下把天空和大地染红了。 楠?帝释天不喜欢春江水月高高在上,于是她吹了声口哨。 口哨声宛若一只惊醒的云雀倏地钻进云层。 紧跟真,天雷落下来了。 闪电劈中春江水月,她栖身的树变成了焦炭,可她却依旧悬在天上,现在,春江水月已经让魔剑吸取月亮、夜空还有大地的精华了,楠的天雷击中了她,可她毫发无伤。 “讨厌的家伙,真是麻烦啊……”楠?帝释天自言自语。她的心缩成一团,冷汗把刀和握刀的手变得湿淋淋。 她原以为春江水月站在树枝上,可没想到她其实站在月亮上! 春江水月终于飞下来了,一瞬间,楠的时间和空间停滞了。 闭上眼睛想象复仇女神是如何把盛满灰白色梦魇的诅咒撒向了人间?然后就会明白春江水月是怎样在魔感的环绕下在这个满月之夜君临大地。 她高举魔剑,从天上来,是覆盖而非落向大地,楠?帝释天就这样被春江水月和她的“魔感世界”压迫着、碾压着,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她以为在这个诡异的晚上她仍旧可以像往常那样用刀开辟胜利的天空,可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动不了。 不知何时,她的双脚已经被乳白色的光流包围——不止是脚下,目光所及之处都遍布着神秘的光流,它们不禁拴住了楠?帝释天的双腿,也缚住了她的身体。 月夜下的世界里充满了冷淡的光,这光绝非来自太阳,在黑夜里你怎能看见太阳?它是被折射的阳光。 楠?帝释天终于明白,她已经被春江水月送到了月球上! 春江水月迫近了,她在她上空冷笑,她在她的视野里迅速放大,她光洁的额头挡住了死寂的环形山脉和月球峡谷, 在“阿修罗魔功?月华境界”里她就是“世界”本身。 “大乘剑魂?一江春水向东流!” 魔剑把空间分成两半,千万前以后登上月球的人将会发现一条贯串月球两极的红色大峡谷,那就是阿修罗留下的剑痕! “不想死……不想死……我可不想死啊——”生命的最后一刻残留在意识中的只有倾城的笑脸,这笑容曾经让她找回了生存的意义,如今,又给她带来了绝处逢生的信念。 楠?帝释天在死亡面前全力挣扎,在这气压与重力大幅削弱的卫星上,金刚大雷神功突破了极限,进入了只有神可以触及的至高境界——海印因陀罗网。 真心之广大无涯及清净无染,所有在时间、空间中的无尽事物都印现于汪洋大海般的真心之中,是为“海印”。以此真心为本体,世间万事万物均可相即相入、圆融无碍,是为“因陀罗网”。 春江水月控制了她作为人的身心控制不了她作为神的灵魂,楠?帝释天的本识(第八识)在灵魂深处当头棒喝:妄境依妄心,妄心依本识,本识依如来藏! “荒凉的月空只是幻觉,双脚依然踏在大地上!没有禁锢、没有枷锁,一切都是妄念、我要成为我自己!” 楠领悟“海印因陀罗网”境界的同时,她又回到了大地上,夜风穿林而过,牧马河水淙淙流淌,此刻在她耳中,这些平凡的声音都成了美妙的天籁。 一剑落空,春江水月惊愕的望着她,贴在月球表面的她看起来比嫦娥仙子更遥远。 “给我下来!”楠?帝释天遥空一招,天幕突然变亮了,当夜色重新笼罩大地时“海印因陀罗网”已经把春江水月捉回了人间。 愣愣的望着她,春江水月空洞的瞳孔里毫无生气。 像是为了确定什么,她一言不发,径自走到楠?帝释天面前,突然挥剑斩下。 曾经惊天动地的魔剑失去了不可一世的威风,这次攻击暴露了它全部的笨拙。 “还不死心么?!”楠?帝释天不屑的冷笑道。她甚至直接用手挡住了剑锋。 魔剑震碎了黄金铠,在楠金光闪闪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微不足道的血印。 水月想抽剑,但是发现楠的身体产生了强大的电磁引力吸住了魔剑,与此同时,楠?帝释天的裸露的肌肤突然变成了金红色,水月吃惊的望着她的脸——那诡异的文身闪闪发光,恍若鬼神附身! 楠?的身体在闪光。可怕的电流沿着魔剑流到她身上,被电击的身体瞬时失去了知觉。 春江水月像是一片枯黄的树叶轻飘飘的倒下了,楠?帝释天挥刀劈下,她始终凝望着水月的眼睛,她看不出恐惧也看不出诡计,春江水月死到临头了,可她空洞的眼睛里却开始闪烁冰冷的煞气。 两道剑气挡住了刀罡,失去武器的水月用双手发动的大乘剑气。 春江水月瘦小的身躯被埋藏在了楠?帝释天矫健的身影下,她微微喘息着,柔软的唇瓣被血染红了,她双臂交叉横在胸前,用血肉之躯挡住了长刀。 丈二大雷神微微一顿,在月光下的迦林江畔,这诗情画意的美景里美丽的白衣女子宛若一朵落入尘埃的百合花,楚楚可怜的躺在河畔的草地上,一道漆黑的阴影落在了她冷漠的脸上,仿佛冰雕的花瓣染上了一笔浓黑的墨,那是丈二大雷神的投影。丈二大雷神的主人背对着明月,她的脸藏在黑夜里,只有一对闪亮的眸子燃烧着疯狂的烈焰。 她们僵持着,这是生死存亡的对抗。时光在这一瞬间静止,河水停止流动,月光凝固了。 剑气被刀罡击溃,旷野里吹起了杀人的风,溃败的剑气席卷了河畔的草原与森林。 楠?帝释天无声无息的笑了,春江水月在她脸上看到了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杀机。 “不要……” 春江水月空洞的眼睛里泛起了潋滟的水光。 这正是楠?帝释天想要的,她的自尊心在春江水月的哀求中得到了过分的满足,报仇雪恨的快感彻底取代了前次决斗失败的耻辱。 “我恨你!”一道猩红的暗流沿着丈二大雷神流进了春江水月体内。楠不想一下子杀掉春江水月,临死之前,要让她饱偿心魔走火的痛苦。 春江水月像是一只被充气了人偶,眼睛一下子鼓起来了,她抱着头呻吟起来,傻傻的张着嘴,血和口涎落在草地上,烧成了焦黑的灰烬。 楠?帝释天再次高高举起了丈二大雷神,闪电撕裂的苍穹,她在晴朗的夜空里招来了雷霆。 “烧成灰烬吧!” 因陀罗大帝对她的敌人发出了致命一击。 “不要——逼我——发火!” 春江水月直到这时才说出了她想说的话,而楠?帝释天已经来不及为自己的误解后悔了。 千万道霞光在从春江水月体内迸发出来,恍若一轮旭日,夺走了星辰与满月的光彩,军营里的人们从梦中惊醒,先是互相打听为什么天亮的这样早?然而不约而同的发现河畔的太阳竟然自西方升起,有人指着被剑气削平的帐篷说谁在上面开了个洞?紧接着霞光刺入了他们的眼睛,烧毁了视网膜,烤干了脑浆。军营里再次恢复了平静,有幸目睹了“大乘剑神”对决的玄武战士们再也不用回家了,尸体见证了历史,战争就在这个死亡之夜走到了尾声。 等到真正的黎明到来,横亘了千条尸体的军营里走来了苍天汗国的将军们。化微、跑得快、无聊、废话、神奇兄弟都来了,他们在河畔找到了临江卓立的女皇。 大乘剑神的对决引发了恐怖的天变,一夜之间江河改道,万里草原成了湖泊,迦林江失去了入海口,从此玄武没有了第一长河。 玄武的皇帝伤痕累累,每一处伤口都足以杀死一头大象,面对滔滔江水楠?帝释天掩面眼泪,她背对着走上前来的将军们,哽咽的说,站住!不准看我的眼睛! 有人在河畔找到了破碎的皇冠,昨天晚上这顶华丽的皇宫还戴在楠?帝释天的头上,可现在,它已经变成黄金与钻石的碎屑。 当黎明到来,苍天帝国的名字已从地图上抹去,玄武大陆变成了凤凰帝国?玄武洲,楠?帝释天带着她的军队和百姓撤出了战场,迁往苦寒贫瘠的山区。 同年六月,“雷帝”依约逊位,玄武全境纳入凤凰帝国版图,“魔皇”阿修罗一世君临玄武。 新汗国傀儡政权于金帐汗城成立,8月,魔皇阿修罗一世登门拜访隐居玄武迦林江畔的摩兰太子和他的保护人西古尔德?绯云。 春江水月要求绯云履行当年昆仑论剑时的誓约。他曾发誓帮她完成三个心愿,第一个用在当年合战乌鸦领时,春江水月出面阻止了绯云与易水寒的决斗,第二个是苍天军攻陷金帐城时,她通过纳兰婉容令他不准为难倾城,现在是最后一个誓愿:春江水月要求绯云替帝国守护玄武洲。 “我不替任何国家卖命,除非君主是摩兰殿下。”绯云不卑不亢的答道。 春江水月答应了他的要求。 就这样,摩兰再次回到了苍天皇宫,这一回,他是整个玄武大陆的统治者了。可是这位统治者并不开心,他很清楚自己只是春江水月用来安抚苍天民众的傀儡而已。 摩兰登基为苍天汗王的同一天,春江水月任命萧红泪为苍天监国,任命纳兰婉容为玄武洲提督。两个女人一文一武,成了玄武大陆事实上的统治者。 纳兰婉容率领军队进驻金帐城的那一天,年老的史官认出了她,老人翻开笔记确认记忆,在“牧马河战役”一章,找到了墨渍依稀的片断:“凯旋之夜,在野将领狼仙姑像个女王。” (第十三集 完) 第一章 山河岁月 班师回朝的军队里多了一只飞艇。这架花费重金从魔域购得的飞行器并没有用在战场上,皇帝买了它代替鸾驾。 春江水月伤的很重。那看不见的伤口把她变得像婴儿那样孱弱。人们都说皇帝现在受不得颠簸之苦。来的时候她骑马、坐车、乘船,威风凛凛,回家的时候她就只能躺在飞艇里凝望窗外孤寂的天空。 皇帝的飞艇就像一只大鸟,投下黑森森的阴影,笼罩着行军中的战士们。他们心里沉甸甸的,只要这只大鸟还在头上,他们就得再次走上战场。这一次战争的凯旋,就是下一次战争的烽火,朱雀统一了,白虎平定了,现在玄武也臣服了,皇帝有着怎样狂热的野心啊——她的心比天还大,人们都说,皇帝就要派他们去远征昆仑了。 “听说陛下伤的很重。” “是呀……要是再重点就好了——我敢说,从来没有比这位陛下更伟大的帝王!” “作为征服者,她是的,可当兵的也需要休息啊。” “所以说嘛,要是伤得再重一点就好了……我可不想死在海外,爹娘还盼着我回家娶媳妇呢……” 士兵们窃窃私语,讨论皇帝的伤势。从知情人那里得到的证实使他们感到绝望,据说皇帝除了气色稍差并没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皇帝的伤在心里里。她躺在床上,直勾勾的望着窗外浮动的白云,头痛的想哭。她尽量什么也不想,一想,头就痛的四分五裂。她像木乃伊似的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也不想,任由狂乱的心绪恣意飞舞。 侍女一桶接一桶的搬来混着冷水的冰块。她们用湿手巾裹了冰块给皇帝做冷敷。冰贴在皇帝火烫的额头上,就像落入了熔炉,转眼蒸发成一团白色的氲氤。 侍女小声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伤寒病。她们说,皇帝就快变成火炭了。 水月没功夫教训下人,伤了她的是心魔。楠?帝释天的“心魔走火大法”始终是她的噩梦,五年前那次决斗她心魔走火险些形神俱灭,现在她又一次被推到崩溃的边缘了。 水月对自己说,我该好好想想了。 一行大雁贴着窗口掠过,飞艇浮在空中,像条孤独的鲸。四神世界里独一无二的皇帝已经对战争与征服已经失去兴趣,内心世界并没有随着帝国领土的扩张而充实,恰恰相反,随着连年征战,反而越发感到心灵的枯竭,一种可怕的疲惫感已经成了她的附骨之蛐,无论用什么样的方式,也没法驱除,精神状态也越发不稳定,无可排遣的寂寞宛如病毒,正在侵然她的精神健康。她很清楚,想要把自己从崩溃、腐烂的边缘拯救出来,只有去昆仑。 下决心这样做,却远比征服一个国家更难。原本她连想都不愿意去想,可现在,心魔走过大法伤了她的灵魂,对她错位的心灵造成了以毒攻毒的效果。 四年前那个悲惨的婚典之日,她都已经追到了百灵海滩,却在最后关头输给了她矜持与傲慢,眼睁睁看着倾城踏波而去,现在,她已经是三个大陆的统治者了,难道反而要背井离乡抛弃一切去寻找一个已经不再爱她的男人 ?[-99down] 一开始,自尊心不允许她这样做。然而她毕竟已经当过皇帝、掌握过全天下的权利和财富,丢开已经到手的江山去找情人和为了情人放弃尚未到手的江山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自尊心永远是自卑者的自尊,抵达事业顶峰的魔皇春江水月决心丢开已经到手的一切,开始新的人生冒险。 她伸出冰冷的手掌,招呼内大臣春江无瑕过来。 “你替朕拟道圣旨。” 皇帝要发兵远征昆仑了,内大臣对每个人都这样说。 假如有谁提出置疑,她就不屑的说:“你们懂什么?圣旨就是我替陛下起草的,陛下的朱笔和玉玺也都在我这里,我既然可以替陛下起草远征的诏书,也可以替陛下起草杀头的旨意!” 没人敢说话了,满朝文武大臣都在春江无瑕面前低下了头,他们小心翼翼的表现着恭敬,像对待皇帝那样对待内大臣。无瑕得意极了,她禁不住想,要是皇帝一辈子都躺在寝宫里该多好?她太喜欢玉玺、朱笔和圣旨了。 “我太喜欢了,我就喜欢写诏书。我现在只能写诏书,别的事情我都不想干了。”无瑕对她的崇拜者们说,“我只要一开始写诏书,头就一点也不痛了。” 诏书很快就被公布了。 凤凰3年,8月,大将军易水寒被派往百灵海港,集结、训练海军,准备渡海作战,远征昆仑。 诏书公布后,帝国朝野为之震惊,旋即举国轰动…… 每个人都在谈论“渡海东征”。人们都觉得这件事理所当然,可是又不可思议。理所当然是因为他们的皇帝是个有着无限野心的女人,她要征服全世界,她已经征服了全世界,除了昆仑。于是现在轮到昆仑了。 人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东征的时机。 刚刚从玄武撤军,战士已经疲惫不堪,黎民也不堪重负,战争吞噬了大量的财力物力,也埋葬了数十万生灵,穷兵黩武的帝国需要休养生息了。 反对的声音最先来自明典、贝隆、艾尔?波科拉,三位元老。 就在诏书颁布的第二天,他们联名上书,反对渡海东征。 反对东征的理由很充分。 朱雀人不擅长海战,历来帝国出兵,极少海上作战,在女帝春江十一世之前,甚至没有建立过正规海军。此去昆仑海程万里,且烟波浩淼,风云不测,稍有闪失,便是全军覆没地下场。海疆不比陆地,真要遇难,半点逃生地希望也无。 再者,即便能够抵达昆仑,成功登陆青龙大陆,人地生疏,补给不足,先就失了地利;战士水土不服,东方地气候又是四季皆然分明,冷热极端,跟朱雀长年温润地气候大相径庭,这又饱受天时之害,难保不受疫病煎熬;新斐真、海蓝、法兰、罗摩、华夏、示巴、扶桑等昆仑诸邦,一向唇齿相依,外敌入侵,必然戮力同心,合作抗击,彼等以逸待劳,我军劳师远袭,强弱自不待言。 更重要的是,由于连年地扩军、征战,帝国军事支出已经严重超出预算,不得不增加赋税,又为了补充兵力,全国青壮年男子的征兵比率已经超出了二分之一,直接破坏了农业生产,百姓生活疾苦,怨声载道,绝不能够再置若罔闻。 看了这个折子,水月脑中一片空白,浑身懒洋洋的,提不起一点精神。 远征昆仑,拟定跨海作战的计划,统统都是借口,她真正需要的不是青龙大陆诸邦国的降表,是远方恋人的一个微笑。 水月又看了一遍那奏折,心情渐渐焦躁。这折子写得无可挑剔,可正因为说得有理,她才越发烦闷。倘若在她入侵玄武甚至白虎的时候,有这么一张折子,她很可能会采纳,可现在,她要去昆仑,下头的将领们竟然挑三拣四,臣民们竟敢诸多托词,就连艾尔?波科拉、贝隆这样的人也来拆台,怎不让她气恼?而这些都不重要,更让她恼火的是--她很清楚,百姓和将领都是正确的,错的是她自己。 “可是我不愿意认错啊。” 水月照着镜子,对另一个世界中的自己说。 “我不认错,我就是正确的。” 她恍惚的笑了。 “应该认错的是反对我的人。” 皇帝召无瑕进来的时候,正用一把银质裁纸刀把奏折剪成窗花。 她天生一双巧手,不但会击剑、会雕刻,裁纸也是无师自通,每一剪都充满了创意与灵性。 水月拂去纸屑,打开奏折,两只鸟儿肩并肩的浮在掌心。 “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陛下,您真是心灵手巧。”春江无瑕特意加重了“心灵”两个字的份量。 水月讽刺的一笑。她越来越来讨厌这个狡猾的小女人了。每次看到她因为害头痛而纸样惨白的脸色、病态红润的双颊,水月就觉得恶心,仿佛胃里长出了毛茸茸的东西。 为什么上窜下跳的总是她?水月遗憾的想,要是萧红泪在身边该多好。 无瑕很聪明,她能看穿任何人任何事,可在皇帝面前她却变得格外愚蠢。 “陛下,大臣们都反对远征昆仑,此事恐怕不成了。”无瑕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皇帝的表情,可她看不出什么。 “外面那些家伙什么也不懂,他们怎会知道陛下您的心意呢?” 说着,她自作聪明的笑了起来。 皇帝被她暧昧的笑声激怒了。她不喜欢被人看穿心意。 春江无瑕一而再再而三的揭开她心底的伤疤,以为凭着自作多情狎昵可以赢得皇帝的欢心。 “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大概以为只要支开我,就可以为所欲为了罢”。水月暗自冷笑。无瑕背着她所作的一切,她早已经调查的很清楚。一直没有发作,是因为无瑕的脑子对她还是有利用价值的,特别是在征服天下的时候……可现在,水月不再需要他了。 “把这折子还给贝隆他们。远征可以商量,昆仑一定要去,朕喜欢不同的声音,但是谁也别想在背后搞鬼!” 春江无瑕用银盘拖着剪成纸花的奏折,躬身退下。她走得很快,步履里有藏不住的得意。 水月听着她的足音渐渐远去,嘴角沁出了残忍的笑容。 鬼迷心窍的春江无瑕并没留意皇帝话里的双关含义。她现在心情舒畅,感到自己就像一个成功的训兽师,掌握了戏弄狮子的一切技巧。世界上最凶猛的野兽是什么?不是狮子,不是恶龙,是皇帝。 “我是最伟大的训兽师!”春江无瑕不禁有些飘飘然了。她轻蔑的抄起奏折,撕成了碎片。 内大臣春江无瑕手托银盘走进仰止殿。 看到被撕碎的奏折,贝隆、艾尔、明典脸色都变了。 “远征没的商量,昆仑一定要去,陛下憎恨不同的声音,你们别想在陛下背后搞鬼!”春江无瑕如是转述道。 仰指殿内一片死寂,春江无瑕藏起了冷笑,悄然离去。 三元老面面相觑,最先怒形于色的是明典。 “皇帝太糊涂了!这样下去,帝国早晚毁在她手里!”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贝隆也摇头叹气。 两人大发牢骚的时候,佯装离去的春江无瑕已经悄悄走进了隔壁的偏殿。 厚厚的墙壁隔绝了声音,隔壁的讨论她听不见。 她伸出右手,按在墙壁上。蓝色的光晕从她掌心扩散开来,成了诡异的波纹。蓝色的光波覆盖了墙壁,仰指殿内的声音像是遇上了磁石似的被吸附在墙壁上,每个字就是一块投向湖面的石头,轻重大小不同,激起的涟漪也千姿百态。 无暇深深吸了口气,开始倾听隔壁的对话。 “想要陛下改变心意,只有一个办法。”这是艾尔?波科拉的声音。 “难道是兵谏?!”这是明典 “此事不能操之过急!万一不成,就是灭门之灾啊!” 贝隆吓了一跳,嗓音变形了。 “兵谏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但是光我们三个人成不了大事,必须还要拉上一个人。” 无瑕暗想,这明典貌不惊人胆子可不小。 接下来是艾尔?波科拉的笑声。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充满了自信。“老大人说得那个人,可是易水寒?” “正是易将军!” “嘘——当心隔墙有耳,回去再谈。” 八月桂花开,仰止殿外花香袭人,三位老臣走进月亮地里,心里压着沉沉的乌云,当乌云遮断月光,春江无瑕也志得意满的离开了。 云破月来花弄影,水月站在窗前遥望明月,婆娑的花影筛在窗上,随着月光流转渐浓渐淡,就像皇帝阴晴不定的脸。 春江无瑕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反复推敲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她如实的揭发了三元老的阴谋,没有说谎,也没有夸大其词。可这并不能让她安心。她说惯了谎话,偶尔说一次真话反而觉得很心虚。 她小心翼翼的看着皇帝,心想,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水月左右为难。心想,“三个人都是她最为信任的老臣,不该这样对我,说是造反,也许只是一时的气话。罢了,我就先关他们几天,略施薄惩,也叫他们熄了居功要挟的念头。” 于是就叫无瑕知会武思勉:“逮捕三元老,押在刑部大牢候审。” 无瑕喜形于色,忙躬身退下。 她早就看贝隆等开国元老顺眼,而那些老家伙,对她也从没有好脸色,日后少不得跟她作对,如今正可趁机铲除。 当然,无瑕用不着亲自动手,她有个志同道合的伙伴,那就是武思勉。 “陛下说得是只抓贝隆三人,还是与兵变相关的人一概不放过。难道没有说如何处置易水寒?” 武思勉问道。 武思勉与易水寒统属军部,年纪又相近,无形中就有了竞争之心,可无论资历、口碑还是战绩,易水寒都远胜过他,嫉妒之心由来已久,今次有机会整垮他,自然不肯放过。 春江无瑕看穿了他的心意,别有用心的说:“既然贝隆三人口口声声要跟易水寒商量叛乱事宜,想必也是乱党之一,宁可错杀千人,万勿使一人落网,武大人看着办就是。” “内大臣阁下既然有言在先,嘿嘿,小将可就不客气了!”武思勉喜形于色。 春江无瑕乜斜着他,不屑的冷笑道:“武大人尽管放手干罢!陛下派了这个差事给武大人你,就是看中了你的手段呢。” 武思勉听了,十分得意,摸着下巴嘿嘿狞笑起来。 “这等蠢材,只配杀猪!”无瑕不屑的想。 春江无瑕太小看武思勉了。屠夫也有屠夫的智慧,她前脚刚走,武思勉就去了画眉殿。 “内大臣方才传了陛下圣谕,说是要抓贝隆、明典、艾尔?波科拉三卿。”“既然知道,还不快去办事。”水月慵懒的躺在龙椅上,看也不看他一眼。 武思勉迟疑的问:“据说此事涉及易帅,不知是真是假。” 水月沉吟不语,半晌后忽的睁开凤目,两道精芒冷冰冰的落在武思勉脸上。“不准吞吞吐吐!” “属下已经查明,易水寒不但勾结贝隆等三人妄图造反,更犯下了私藏反贼的弥天大罪!” “此话怎讲?” “陛下可还记得春江无心与春江无错这两个余孽?” “春江无心、春江无错……当日天香君离京之时,不是带着他们一起走了么?” “陛下有所不知,据为臣调查得知此二人尚在帝都——实不相瞒,包庇他们的正是易帅!” 水月沉吟良久,忽然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武思勉一愣,忙道:“刚刚查证核实。” “可还有别人知道?” 武思勉听出弦外之音,顿时吓得冷汗淋漓而下,跪倒在大殿上磕头如捣蒜:“陛下圣明,饶了奴才罢!这件事天上地下只有陛下一人知道。” 水月奇道:“你这也算人话?除朕之外,不是还有你知道?” 武思勉忙道:“奴才已经忘记了!” 水月换了个坐姿,支颐笑道:“那么,私藏反贼的易水寒也不知道?” 武思勉立时一愣,忙磕头谢罪:“奴才一时情急胡说八道,陛下息怒!” 水月俏脸一寒,冷笑道:“胡说八道?在朕面前,也容得你胡说八道?放肆!” 武思勉大惊,连声道:“臣有罪!臣该死!”抡圆胳膊狠狠给了自己几记耳光,血丝顺着嘴角流下来。 一直打到两颊红肿,水月才摆摆手,意兴阑珊地说:“下去罢。” 武思勉忙叩首谢恩,灰头土脸的溜走了。 刚走到殿门前,忽听水月说道:“易水寒越来越不听话了,你就替朕给他点教训罢。” 武思勉欣喜若狂,忙又磕头谢恩,兴冲冲地去了。 “护国别动队”连夜出动,逮捕了逮捕了贝隆、明典、艾尔?波科拉三人,紧接着,武思勉又带人杀进元帅府,抓走了无心姐弟。易水寒远在“百灵城”,武思勉有恃无恐,索性派人弄来一辆囚车,把无心姐弟关了进去,大摇大摆的拉出去游街。 那些看热闹的百姓看到车里关着病弱的女子、含泪的少年,纷纷摇头叹息,大感愤慨,他们不敢公开表示不满,尾随着囚车看它是去刑部还是去刑场。当囚车拐上了朱雀大街,人们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目送囚车朝着刑部大牢驶去。 囚车走到朱雀大街中段,围观地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一辆华丽地香车迎面冲了过来,横在队伍前面。 武思勉脸色一沉,刚要发作,忽然发现那马夫的褂子上印有内务府的徽记,知道香车主人定是春江无瑕,只得强忍下怒气,下马来到车前,朝春江无瑕一拱手,皮笑肉不笑的说:“内大臣气色不错啊。” 无瑕直勾勾的望着武思勉,眸子里满是怨毒:“武将军,无瑕可有得罪你?” 武思勉失笑道:“大人何出此言?” 无瑕冷笑道:“无瑕自问跟将军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每有好处也从不忘记您武大人,为何反而以怨报德呢?” 武思勉一脸茫然,反问道:“在下自问没有对不住大人之处啊?” 无瑕怒道:“够了!武思勉,别再我面前装疯卖傻,我问你,这囚车上装得是什么人 ?[-99down]” 武思勉笑道:“囚车还能装什么人 ?[-99down]当然是钦犯。” 无瑕冷笑道:“你自去抓你的易水寒,我二妹三弟与你何仇?落井下石很快活是罢?武思勉,你太过分了!” 武思勉收起笑容,阴森森的说:“落井下石的罪名武某人担当不起,你想喊冤就去找陛下,休要妨碍武某执行公务!来人哪,把闲杂人等统统赶开!” 两个卫兵冲上来,粗暴的抓住无瑕的胳膊,推到路边去了。 无瑕何曾受过这等羞辱,气得五内俱焚,可空有满腹机谋如今半点也派不上用场。 囚车经过的刹那,无瑕朝着蓬头垢面的无心、无错喊道:“二妹三弟莫怕,姐姐定会救你们出来。”两人闻声扭过头来,姐弟三人的目光碰在一处,交织成了辛酸的泪光。无心含泪微笑,无错挥着手叫姐姐,无瑕心中一热,泪水夺眶而出。 无瑕并非不知道弟弟妹妹是她仕途上的障碍,可现在她不再是那个心狠手辣的内大臣,追着囚车哭喊的春江无瑕现在只是一个深爱着弟弟妹妹的弱女子,权利、野心、欲望,她都不要,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代替亲情。 “无心、无错——我会救你们的、相信我!” 眼睁睁看着囚车消失在街头,无瑕心痛宛如刀绞。 十多年的亲情涌上心头,她在泪光里看到了开屏园、看到了鸳鸯湖,看到童年的秋千在梦里荡漾,一梦多少年。而今大梦醒来,她得到了很多,失去的更多,弟弟妹妹坐在囚车里,她却不能保护他们。这惨痛的现实使无瑕发现了自己的渺小与脆弱,她站在街上,站在寒冷的夜风里,她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本来她还有弟弟和妹妹,这是她在人世间唯一的珍宝,可现在他们要离她而去了。 孤零零的站在街上,冷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吹痛了她的心,突如其来的失落感击中了她的灵魂,她头痛欲裂,恨不得就这样死去,现在她多么希望有个人可以依靠,多么希望有个人可以扶她一把,在她耳畔说句安慰话,她出卖了恋人出卖了朋友,她以为她不需要,现在她需要了,他们已经不在了。她想找个人倾诉自己的苦楚,她沿着大街朝前走,跟着月亮走了一程,跟着云彩走了一程,跟着灯火走了一程,来到皇宫前。一无所有的春江无瑕找不到一个朋友,她跪在宫门前,拥抱那只冰冷的石狮子。 天亮的时候最先亮的是东天的云彩,它们还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朝霞。 无瑕在宫门前盘桓了一夜,她在夜风里象只掉光了羽毛的鸟那样瑟瑟发抖,比寒冷比孤独更残忍的是头痛的折磨,曙光拯救了她,她忽然想到可以向皇帝求助。 亲人的遭遇使她丧失了理智,竟然不经人通报就闯进了寝宫。 皇帝穿着睡衣坐在床上,曙光落在她美玉般的脸庞上,浓的像血象胭脂。 春江无瑕跪在皇帝脚下哭诉,她说她的弟弟和妹妹被武思勉抓起来了,她乞求皇帝饶恕他们顺便杀掉武思勉。 皇帝冷笑道:“向来有功之臣才能替人求情,你认为自己有多大的功劳。” 无瑕壮着胆子说:“臣虽然寸功未立,但仍敢斗胆求陛下开恩。” 皇帝问:“你这胆子又是谁给的?” 无瑕说:“是陛下。正因为陛下是明君、是贤王是悲天悯人心怀天下的一代圣主,为臣才敢求陛下开,放过那两个可怜的孩子。” 说得好!说得好!”皇帝满意的笑了,她细细的眉毛像是两把开刃的宝刀,美丽的凤眼里藏着杀机:“单凭一句吹捧就能从朕手中拿走两条人命岂非太容易了!你若当真在乎弟妹,可敢用自己的性命来交换?” 春江无瑕缓缓抬起头来,坚定的说:“臣愿意!” 皇帝又一次狂笑起来,她望着无瑕,宝石般璀璨的眸子里燃起了狂暴的烈火。 “你过来。” 无瑕娇躯巨震,银牙咬破樱唇。她匍匐着爬到龙床前,皇帝柔嫩光洁的小腿秀气的纤足在她视线里摇晃,像是催眠师的钟摆。她浑浑噩噩的昂起头来,痴痴的望着皇帝冷漠的脸。 当皇帝的手落颈子上时,无瑕感到了一种冰冷的恐怖,她闭上眼睛,万念皆灰。 那只手并没拧断她的脖子,溯流而上,来到她因极度恐惧而泛红、微烫的脸颊,温柔的爱抚着。 “陛下……”无瑕张开湿润的眼睛,松了口气,媚笑道:“原来你是在吓唬我--”话音未落,忽见皇帝脸色一冷,狞笑道:“吓唬你?瞎了你的狗眼!” 掌心一翻,只听沙的一声,血光崩现! 无瑕仰面栽倒,惨叫不已。 皇帝揭掉了她的脸皮。 原本美丽动人的俏脸变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两颗眼珠挂在眼窝里,恍若鬼怪。无瑕双手捂着脸,蜷缩在皇帝脚下,斑斑血迹染红了大理石地板。 “很痛苦吧?这是你应得的。”皇帝冷笑着睨视着脚下的可怜虫。 “应得的……应得的?”无瑕忽然昂起血淋淋的脸庞,悲愤的喊道:“为什么这样残忍!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亏你还有脸问!你坑害倾城,把他骗到玄武,几乎险遭不测。后落井下石,敲诈春江鹰扬,唆使武思勉将其一家杀害。春江无心、春江无错失踪以后,你买了两个同龄少年男女,秘密杀害,毁掉面容冒名顶替,犯下欺君之罪!你私自撕毁了朕的圣旨,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里,一而再再而三的假传圣旨,杀害政敌,谋取私利!最最不可饶恕的是屡次怂恿朕远征昆仑,想趁朕不在帝国,图谋不轨取其心当诛!”水月怒不可赦,抓起一叠奏章摔在她脸上,“朕已经调查的清清楚楚,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春江无瑕哑口无言,染血的面孔抽搐起来。她一下子仆倒在龙床前,抱着皇帝的腿哭着哀求道:“陛下……奴婢知罪、知罪了……求陛下念在奴婢平日没有功劳尚有苦劳,饶了奴婢的狗命吧。” 皇帝哈哈大笑:“春江无瑕——朕早就把你看穿了,你是条靠吮吸权势与虚荣才能存活下去的毒蛇,你是世上最贪婪最阴险的女人,没了权势,没了美貌,即便朕开恩饶你不死,你这丑八怪还有脸活下去吗?” 春江无瑕僵住了。 “陛下……无瑕当真被你看穿了……可是……” 她徐徐抬起头来,浸血的眸子里藏着无尽的仇恨。 “可是……你想得到这个吗?!” 春江水月花容失色,霍得站了起来!她伸手取剑,指尖还没触到剑鞘,春江无瑕的手蓦地变蓝了! 闪烁着妖艳之光地魔手死死勒住她,蓝色的光流从无暇,春江水月像是被电击中,浑身力气顿时被抽干了。 “陛下……你——去——死——吧~~”春江无瑕突然张开嘴,露出满口白森森的牙齿,疯了似的咬住春江水月的大腿,贪婪的吸起血来。 水月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外来者破坏,下半身已经不停使唤了,在濒死的绝境里她奋力挣扎,双掌一推,噗的一声插入了春江无瑕的腹腔。 失去理智的春江无瑕狂叫一声,碎裂的肋骨之间喷出了合着血浆的内脏,她抓起肠子缠住春江水月的手腕,再次扑上来争分夺秒的吞噬着她的灵魂。 蓝色的魔光包围了拼死搏斗中的女人们,春江水月脸上渐渐失去血色,软软向后栽倒,一排排蓝色的数字从扩散的瞳孔中掠过,那是春江无瑕再侵吞她的灵魂。 天下无敌的魔皇春江水月万万没想到一个微不足道的奴才敢对自己动手,等她后悔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春江无瑕顺势压在她身上,心中充满了狂喜,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制服了至高无上的皇帝,她得意忘形的说:“没想到你也会有今天,春江水月……你不是天下无敌不是无所不能吗?你毁了我的脸,我就要了你的命!” 身体即将被春江无瑕占据,春江水月却无能为力,她绝望的闭上眼睛,等到死亡破体而入,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惨叫刺痛了她的耳膜,睁眼一看,春江无瑕龙虾似的弓着身子,头上燃起了蓝色的火焰,鼻、耳、眼、口喷出蓝、白两色的浓汁,分不清是血还是脑浆,要命的魔手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身体,歇斯底里的撕扯着燃烧着魔火的发丝,春江无瑕把自己的头发一把把扯下来,可这并不能减缓要命的头痛。 超负荷运作终于导致“脑系统”崩溃,野心达成的刹那,春江无瑕遭到了厄运的惩罚。 春江水月倒吸了口冷气,这才发现自己心跳如擂鼓,窗外晨曦如火,太阳照样升起,崭新如洗,恍若隔世。 一脚把春江无瑕踢下床,春江水月定了定神,扬声道:“来人啊。” 侍女一路小跑来到殿前,见了鲜血淋漓得情况,吓得失声惊叫。水月在那侍女脸蛋儿上擦了手上血渍,指着气若游丝的无瑕,心有余悸的说:“把这团垃圾丢进阴沟。” 刚刚清理了殿上血渍,海宁、朱里奥、雷因等一干大臣得知了贝隆三人被抓、元帅府被抄的消息,赶来求情。 皇帝一声不吭,等到他们都说完了,才站起身来,走到跪拜在殿下的大臣面前,幽幽的说:“你们都不准朕去昆仑,你们都不愿意朕欢喜,你们都是大大的忠臣。”言词之间,说不尽的心灰意冷。 群臣大惊,忙磕头请罪。 “天下人都不准朕东征,朕偏要东征!三军不欲随朕出征,朕一人一剑,胜过雄师百万!” 群臣不敢出声,生恐激怒了皇帝。 “都下去罢。我不会杀贝隆他们,关他们做几天牢,不过是略施薄惩,叫他们醒醒神,知道还有我真个陛下,别再恣意放肆!”群臣齐声谢恩。 水月在殿前踱了几圈,忽然叹了口气,沮丧的说:“算了算了!朕不用你们去昆仑了。” 群臣大喜,高呼“陛下圣明”。 退朝后,皇帝单独留下了尘?小小。除了萧红泪,这个从第二军时代就一直负责情报工作的特务头子算是她最信任的人了。 “今天下已定,朕百无聊赖,拟渡海东游访友,你有何看法?”水月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尘拿不准陛下是开玩笑还是当真,愣了半晌,答道:“臣愿随侍左右。” 水月摆摆手,长长的叹了口气。 尘心想,陛下一定是在思念天香君,只有思念君上的时候她才会这样叹气…… “朕想散散心,不想你们罗嗦。我走之后,自有替身代理政务,只有两件事放心不下。” “陛下到底为何时烦心?臣愿意替陛下分忧解难。” “第一,朕走之后,帝国必定江河日下,天下恐生变乱。” 尘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可怕的话,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晌才说:“既是这样,陛下就更加走不得了。” 水月笑道:“你哪里明白朕的心思!朕既然能一统天下建立帝国,更能一手颠覆帝国江山,只不过,这一次,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她目光一黯,喃喃的说:“我要叫他知道,与万里江山相比,我更看重他一人……” 仿佛大梦初醒,水月继续说道:“第二,如今四方皆定,只有一个人,朕不放心。” 尘知道不该多嘴,可还是忍不住问:“陛下说的是?” “魔女谬斯。”水月若有所思的说,“明天你就去魔域,说是奉了朕的谕旨,协助她谋划大计,之后你就留在魔域,监视他们的一切作为,一旦有所不测……你好自为之罢。” 尘呆立了半晌,忽然叹道:“名为逆天,实则寻情,陛下你反覆天下如同儿戏,到头来却仍跳不出一个情字。” 水月笑道:“这才是真正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管他逆天还是寻情,朕高兴就好,不准你多嘴!” 尘苦笑道:“臣是太监,臣多嘴,臣有罪。” …… …… 两个月后,尘顺利抵达魔域,在谬斯的引见下,与“净化实验室”负责人梵志会晤。 初次见面,尘便被梵志混杂着深沉、悲苦与疯狂的眼神震撼了。他预感到,“一个美丽的新世界,将在他手中缔造出来。” 退朝后水月回了寝宫,更衣沐浴。 她站在水气弥漫的浴室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的痴了。雾气凝成了冰冷的水珠,附着在白皙的肌肤上,就像一串串细小的宝石。 春江水月在镜子里找回了青春,现在,她就要让自己的生命重新投入到爱情冒险之中,去追赶往昔之爱,去寻找失去的恋人。 “水月,休息罢……休息罢……我现在是小迦,我要去找小叶子了……”嗓音渐变细柔,再抬头时,她已经变成了小迦的模样。 变成小迦的水月去了密室,把处于休眠中的替身抱出培养槽,帮她换上龙袍,喃喃道:“乖女儿,妈妈不再的时候,你可不能乱来哦。”说罢启动了苏醒模式,在替身恢复生命力之前,她已经把自己脑中的资料全部输进她的记忆,只是抹去了与倾城有关的部分。即便是科隆体,她也不想给自己再增加一个情敌。 等到皇帝醒来时,小迦已经离开了寝宫。她环顾四周,感觉就像做了一个长梦。为什么会有这种古怪的感受,她并也不明白,甩甩头发,便把杂乱的思绪抛出脑外了。 离开皇宫后,小迦回到了大罗天基地。 倾城离开后,这里就再也没人来过,黑洞洞的地下基地里充满了霉味。 小迦径自下到最底层,那里是基地储备粮食的仓库。 小迦推开大门,冷气扑面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巨大的仓库内如今排列着三千枚巨大的冰块,成了白色的陵墓,三千只冰棺里沉睡着三千孔雀降魔军,在小迦的祈祷声中,冰棺融化,战士苏醒。 冬眠醒来的降魔战士们跪在女主人面前,象四年那样宣誓效忠。 “起来罢~勇士们。魔皇春江水月统治了帝国,百姓在暴政中挣扎,我要带你们去找你们的王,他将带领我们推翻暴政、建立神国!” 第二章 跨海飞天 “女儿,睁开眼睛吧……” 她在女人的呼喊下醒来了。 “你是谁?你在跟我说话吗?”梦中醒来皇帝就像一个孱弱的婴儿,极度渴望填补自己记忆中空白的片断。她知道自己名叫春江水月,知道自己是帝国的统治者,她似乎很正常,可她又觉得自己不是自己。她在梦中遇见了一个名叫谬斯的蒙面女人。谬斯周身弥漫着森林与海洋的气味,她说她是魔域的主人。 皇帝不喜欢那女人,她在梦里对自己说,我才不高兴认识她!于是她就醒了。皇帝以为醒来后就不会再看到她,的确,女人不在了,可是她的嗓音仍在耳畔回荡。 “女儿,快醒醒吧……”谬斯又在说话了。 “人都哪儿了!”皇帝突然怒吼道。 宫女们涌进了寝宫,像一群受惊的小鸟。 “有个女人在说话,你们听见了么?” 宫女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摇起头来。 “都出去吧。”皇帝的语调恢复了从容,脸色却愈发难看了。 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谬斯说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确信这一切都跟自己记忆里的那片空白有关,她隐约记得自己曾经深爱着一个男人,可是一觉醒来,就再也想不起他是谁了,现在,那个自称是皇帝母亲的女人在冥冥中对此做出了另一种解释:“你把我给忘了,亲爱的女儿,你都不记得你的母亲了吗?” “我不知道你是谁。”皇帝迷茫的说,“我脑子里有片空白不假,可是,我不确定那空白里原本放着的是你。” 女人笑了。她慈祥的说,亲爱的女儿,你需要我来证明吗?可是,我忍心让你痛苦呀。 虽然这么说,她还是发动了遥控命令。 满头白发里唯一的青丝在谬斯控制下变成了刺进皇帝大脑的钢针。她跪倒在床上,捂着太阳穴痛苦的呻吟起来。 “现在,你可想明白了?”谬斯冷冷的问。 “陛下,易水寒已经应诏回京,可要立即逮捕?” 巧之又巧,垂手恭立在珠帘外的武思勉也在同一时间请示。 “明白,我明白了……”急于摆脱头痛的皇帝在谬斯的威逼下屈服了。门外的武思勉理直气壮的把皇帝的回答当成逮捕易水寒的口谕。 对付易水寒,武思勉可算是殚精竭虑,堪称护国别动队王牌的天、罗、地、网四支精锐部队全部出动,随便一个小角色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 他算定易水寒将在八月二十五日中午抵达帝都城,一大早就亲自去元帅府坐镇。 负责布置元帅府的是“天字”队长,他本是帝国名噪一时的独脚大盗,曾经三次潜入皇宫盗走无数国宝,十多年来他一直是通缉榜上的状元,十万金币的赏格曾打动了无数赏金猎人的心,可这位臭名卓著的大盗不但一直逍遥法外如今还成吃皇粮的特务头子。 武思勉来到元帅府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天字队长已经布置停当,他把一盏金杯捧到武思勉跟前得意的说:“大人请看,这就是您要御用九龙杯。” 武思勉接过斟满美酒的九龙杯,冷笑着举起了妖剑?六圣兽。 “罗刹,变成毒龙!” 九首毒龙在晨曦里昂起了丑陋的头颅,在酒杯里吐出了粉红色的毒液。掺了毒的酒浆闪烁着水晶般的色泽,深深吸了一口那浓郁的酒香,武思勉在微醺的幻觉看到了易水寒的尸体。 “武大人,他来了!”地字队长战战兢兢的说。当他看到那个身穿黑铠的男子出现在门前时,盗墓贼出身的他失去了以往的震惊,脸上露出了当年亲眼目睹诈尸时都不曾有过的惊恐表情,这不是他的错,易水寒冷漠的目光就像两把锋利的匕首在他们脸上扫过,每个人都心惊胆战,只有武思勉仍好整以暇的端着那杯毒酒。 “易将军别来无恙。”武思勉笑嘻嘻的说。 易水寒冷冷的望着他,忽然问道:“这是我家还是你家?” “当然是将军您的府邸,小弟这次来是……” “你可以出去了。” 武思勉干笑了一声,讪讪的说:“小弟这次来是……” “出去!” “将军误会了,小弟这次来是奉了陛下的旨意……” “陛下准你擅闯民宅?” “咳咳~将军不想听小弟解释没关系,这杯酒可不能不喝。” “没兴趣。”易水寒断然拒绝。 武思勉阴笑道:“陛下知道将军远道归来,特别赐了这杯酒接风洗尘,将军不喝这酒,可就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易水寒接过酒杯,确认是御用之物,当即一饮而尽。 武思勉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没想到事情发展的如此顺利。 “后院的钦犯已经收在刑部大牢,将军若是想见他们,就去刑部走一趟罢。” 铁面具隐藏了易水寒的表情也隐藏了他的心情。春江无心、春江无错的被捕是否在他心里激起了轩然大波?武思勉无从得知,他所看到的只是一片静默里爆发的火山——易水寒的眼睛里有熔岩喷涌,嗓音却很平静。 “先去皇宫,再去刑部。” 他就像跟老朋友话家常那样问武思勉,“你回刑部等着,天黑前我要带走他们。” “哈哈,将军真会开玩笑,他们可是钦犯,怎能说放就放。” 易水寒打断他的话,淡淡的说:“陛下不放人我放人。” “这个……兄弟不好办啊,私下放走钦犯,我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武思勉搓着手,讪笑道:“易将军,你这是为难兄弟啊。” 易水寒淡淡的说:“陛下能砍你的头,我也能;我不为难人,只杀人。”说完这句话,易水寒丢下酒杯,扬长而去。 武思勉望着易水寒的背影,无声冷笑。 “将军,怎么不动手?”天、地队长齐声问道。 “一杯毒酒就想做翻易水寒?别梦了!” “现在怎么办?” “回刑部,等易水寒自投罗网。” 武思勉离开元帅府的时候,易水寒正走在朱雀大街上。 头痛和眩晕带来了幻觉,皇宫就在大街尽头,此刻看来远的像在天边。易水寒拖微感眩晕的身子慢慢朝着皇宫走去,干枯的太阳把他的影子贴在长街上,象个衰弱的幽灵。 他断定自己种了毒,但不愿意相信这是皇帝的旨意,他要去皇宫找春江水月对质,揭发武思勉的罪行。 帝国的元帅穿着染血的铠甲走在帝都最热闹的大街上,于是这街就清净了。 他们恐慌、敌视的眼神告诉了易水寒,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大最繁华的城市里,是个可憎的陌生人。 在这种目光里行走的易水寒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他开始想念凤凰城,那里才是他的家。 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从身边掠过的刹那,一封信留在他脚下。 一行行的字句印入脑海,变成了惊涛骇浪,读罢最后一行,信纸正午的阳光里变成了尘土。 太阳经过中天的时候易水寒掉头朝朱雀大街另一端走去。 他不用去皇宫了。 阳光晒得他昏沉沉,毒酒带来了微熏的醉意,易水寒就在半昏迷中来到了刑部大牢门前,看门人拒绝交出钥匙,他挥剑砍碎了牢门。 “漆黑守护神”在易水寒手中挥舞,劈开一扇又一扇牢门,囚徒大呼小叫着冲出监牢,空荡荡的囚房像废弃的蜂巢,土牢里没有他要找的人。 易水寒穿过土牢走向水牢,在漆黑腥臭的池塘里,囚犯蛆虫似的蠕动着,池塘上方悬着一只巨大的木笼,憔悴的少女与少年手握栅栏含泪遥望。 愤怒刺痛了易水寒的心,他大步朝着池塘走去,忽然脚下一软,池塘和木笼消失了,举目所见一片漆黑,他像一颗石子似的落进陷阱,激起了灰蒙蒙得尘土。身体四肢好像都不属于自己了,他挣扎着站起来,本能的仰望井口。 灰蒙蒙的粉尘自井口洒落,剧烈的刺痛夺走了他的视力,眼泪不由自主的流出来,沸水似的滚烫,易水寒痛苦的捂着眼睛,手掌深深插入井壁,触到了冰冷的钢铁。 “唏嘛呢叭咪吽!”漆黑守护神刺破地面,激起了一串火花。 井底也是钢铁锻造,地遁咒文失效了。 “放刀闸!” 井口的武思勉高声吼道! 重达千斤的刀闸坠下陷阱,尖刀刺破铠甲和肉体,发出了厚实的回音,武思勉心满意思的笑了,拍着“网字队长”的肩膀说:“干得漂亮!” 机关的设计者谄媚的笑道:“全赖武大人栽培!易水寒已经伏诛,大人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说罢下令起出刀闸。 武思勉也不阻拦,负手站在井边,望着刀闸徐徐升上来,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刀闸被拉出井口的刹那,水牢里响起了刀剑出鞘的声音。 人们没有看到预料中藏在刀闸下的易水寒,齐声叹了口气。 地字队长仔细的检查了刀闸,没有发现被破坏的痕迹,正中央一圈尖刀染有血迹,这无疑证明,易水寒已经死在井底了。 尸体很快就被拖出了井口,人们看到鲜血淋漓的铠甲和失去生命的尸体,不由得松了口气。 “且慢!”武思勉劈手夺一杆长枪,猛地刺进了尸体。 钢枪刺穿了易水寒小腹,尸体条件发射的卷曲起来,当武思勉拔出枪尖的时候,肠子都快流出来了。 现在,谁也不再怀疑易水寒诈死,他们望着惨不忍睹的尸体,捂着嘴干呕起来。 武思勉恼怒的扫视了众人一眼,冷声道:“网字队的布置可以撤掉了。” 木笼缓缓的降了下来,无心、无错被带到了易水寒尸体跟前,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是网字队长,易水寒死的太早,这位神枪手和他的火铳队还没来得及出手。 无心、无错被带到了尸体面前,押着他俩的士兵用力一推,姐弟俩仆倒在尸体跟前,姐姐当场晕了过去,弟弟吓得说不出话来,哭得好似泪人一般。 武思勉厌烦的挥挥手,两个如狼似虎的士兵就要拖走无心、无错,手还没碰到人,脑袋突然不翼而飞,血光冲天而起,无头尸体摇摇晃晃的倒下了,易水寒左手抱着无心,右手扶着无错的肩膀,缓缓站了起来。 易水寒冷冽的目光冻结了暗算者,他们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像是一群失去生命的雕像。他像野兽那样耐心等候猎物送上门来,在敌人以为他死了的时候开始了致命的反击。 黑色巨剑再次袭来,有如撒蹄狂奔的黑骏马,马蹄下的别动队员成了微不足道的稻草,被剑锋劈翻的人血肉横飞,被剑脊的撞到的人裂成了碎片,仿佛被炸药轰炸一般,这已经不是武器所能拥有的破坏力。 漆黑守护神奏响了极乐往生的经文,易水寒抱着昏迷不醒的无心单手挥剑,在人群里杀出了一条血路,无错紧跟在他身后,这惨无人道的杀戮把他吓坏了。他感到自己心里有一把火在燃烧,那火告诉他,他也该像易水寒这样挥舞宝剑快意恩仇,只有杀戮才能使他摆脱黑色的命运走向辉煌之路。 黑色的剑锋在风中跳舞,尸体像收割的稻草那样一捆捆的倒在身后,无错气喘吁吁的追随着易水寒,他羞愧的发现,自己全力奔跑的速度居然还赶不上愤怒的夜叉王杀人的速度。 勇猛的天字队长拦住了去路,这个泰坦巨人般高大魁梧的秃头壮汉挥舞着大铁锤冲上来,帝国军中只有他可以使用这重达四百斤的巨型兵器。 黑色巨剑迎上了小山似的铁锤,仿佛一道雷电劈中了土丘。 铁锤粉碎了,钢铁的碎片灼热而红炽,就像天字队长喷出的血。 黑色巨剑再次落下,天字队长庞大的身躯成了一滩烂泥。 “散开!散开!” 这是武思勉气急败坏的吼叫。 “别挤在一堆!易水寒的剑就是火炮!” 这是地字队长的补充。 武思勉气得抽了他一耳光:“大敌当前,不准自乱军心!” 耳光可是让地字队长闭嘴,却无法抹煞事实,武思勉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易水寒就是一架所向披靡的战车,风驰电掣般冲到了水牢门外。 走廊对面走来了一队巡逻的卫兵。 “站住!”卫兵队长挥舞着羊角灯笼喊道:“牢房重地,不准……”剑气吹灭了灯光,幽暗的牢房里亮起了黑光。 卫兵队长在黑色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惨白扭曲的面孔,当黑光落下,他和他的小队全被炸成了靡粉。他们的牺牲仅仅拖延了易水寒一秒钟,这就使罗字队长和他的火枪队来得及追上易水寒的背影。他们跟踪轰隆隆的轰炸声进入了土牢,昏暗的牢房里耸立着一高一矮两条身影。 “预备——射击!” 火枪噼里啪啦的开火了,黑影被枪林弹雨打碎了。 罗字队长大喜过望,冲上前去一看,被打成筛子的尸体分明穿着狱卒的号衣! 尸体突然飞开了,一只强有力的手臂从黑暗里伸出来,扭断了他的脖子。 罗字队长临时前的惨呼提醒了火枪队,他们朝那方乱射一气。硝烟弥漫的牢房里鸦雀无声,他们在黑暗里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心跳加速。 啪! 牢房里突然亮了起来,仿佛一千只灯笼同时点亮。 火枪队像是受惊的蝙蝠似的聚集成一团。 “天魔降伏剑!” 易水寒再次挥下漆黑守护神,黑盔黑甲的巨神挥舞着巨剑从天而降,那是飞天夜叉王的分身幻象。 黑色巨神落在了人群之中,他的剑他盔甲他的身躯都蕴涵着大乘剑魂的能量,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震惊了门外的武思勉等人,地字队长一马当先,却被炸飞的门扇撞倒在地头破血流。 血肉和尸骨把偌大得牢房变成了绞肉工场,血污染红了天花板。武思勉沉着脸走进牢房,在血泥肉酱中发现了一个粗糙的魔法阵,是施展短程传送术留下的痕迹。“易水寒已经逃出了牢房,他带着女人和孩子,逃不远!地字队留下善后,起他人跟我追!” 武思勉刚带着人离开,牢房里的两堆尸骨里分别钻出了抱着无心的易水寒和捂着鼻子干呕的无错。 无错被血腥与杀戮魇住了,他扶着血迹斑斑的墙壁呕吐起来,吐出了胆怯与天真。他掌心有千百颗太阳在闪亮,那是倾城借给他的光刀?追忆,这把刀一直被他藏在身体里,身为剑之精灵王的他让光刀变成了自己肉体与灵魂的一部分,他曾经恪守姐姐和倾城的叮嘱决不出刀伤人,哪怕是被投进死牢的时候他也没有违反这个诺言,可现在,他的想法改变了,他决定使用光刀,决定用暴力来反抗这个逼得他无路可活的世界。 易水寒从死尸上撕下布片,在无错的帮助下把无心扎缚在背上,提起巨剑,大步走出牢房。 目睹易水寒的地字队长眼睛瞬间鼓出来,好似出膛的枪弹,在死亡的威胁下不得不带他们去了地牢后门。当武思勉发现上当追回来时,易水寒早已离开了牢房。 “武大人,现在怎么办?”网字队长忧心忡忡。 “一群没用的东西!武某早有安排,姓易的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大人说得是?” “哼!有快刀、亮剑兄弟坐镇,易水寒插翅难飞。” 这两个名字仿佛有着无论伦比的魔力,武思勉一说出口,网字队长和他的同僚们立刻露出了活见鬼似的表情。快刀、亮剑、魔手、毒掌,被称为“凶徒”的四个人可都是比妖魔更恐怖的家伙啊…… 从水牢后门出来,是一条寂静的河流,那是护城河的一部分,被引入牢房,成了水牢的源头。 地字队长在前面深一脚浅一脚的走,易水寒和无错紧跟其后,四条人影在黑暗的甬道里鬼魅般的游动。 一条黑色的影子从河面上飘来,仿佛来自地狱的幽魂前来接应他的伙伴。 “鬼……鬼啊……” 地字队长吓得掉头就跑,却被易水寒拦住,冷冷的说:“过去看看。” 地字队长战战兢兢的提着灯笼,迎着那黑影走去。无错瞪大了眼睛,汗津津的手掌紧握着光刀,不住的哆嗦。他渴望从易水寒那里得到一些安全感,却发现勇不可挡的夜叉王已经在毒药和创伤的折磨下站也站不稳了。 地字队长突然止住脚步,发疯似的朝着河面跑去,边跑边挥手叫救命。 易水寒忽然抓住了无错的手,沉声道:“藏起来!”话音未落,已把他推到了身后。 地字队长的呼救声嘎然而至,他渺小的声音像是一滴水似的被蒸发了。 无错看不见地字队长的遭遇,但是他可以感觉到易水寒忽然握紧了漆黑守护神,脚下发出了岩石碎裂的声音。 地字队长无声无息的栽倒在河里,细碎的水声里传来一声销魂的叹息,那是白影收刀的声音。 他出刀无声无息,收刀恍若深闺怨妇的叹息,忧伤而美丽。 地字队长的尸体被河水送到下游,用不了多久,河畔的人家会打捞上来一具无头尸体或者无尸体的头。 易水寒屏住呼吸,像遭遇了劲敌的猛兽那样全神贯注,他老练的凝视着那踏上河岸的白影,随着他步步逼近,瞳孔一点点的收缩起来,试图看穿对手的弱点,可他失败了。那个男子踩着一种诡异的步法走来,肩膀并不随着脚步起伏,仿佛是被风吹来而不是用脚走来。他就像一个冰块,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扶桑明镜止水心法!”易水寒心里压上了一块石头。 白影飘到了易水寒面前,随之而来的是冷森森的杀气,随着他每逼近一步,这杀气就酷烈了一层。 易水寒听见无错牙齿打颤的声音,这孩子被那人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冻僵了,湿漉漉的墙壁开始结冰,而那来自东昆仑扶桑列岛的男子还没有出刀呢。 寒冷的杀气像泥土一样朝着易水寒身上堆积,连空气都快凝结了,身兼清华门玄冰真气与扶桑明镜止水心法的刀客世上只有一人! 快刀亮剑魔手毒掌——是快刀! 断定对手的身份后,易水寒不由倒吸了口冷气,无论如何,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无法与位列“四大凶徒”之首的“快刀”对抗…… 思绪方动,忽然感到一股暖气迎面吹来。漆黑守护神挟着风雷之力迎了上去,武士刀撞上了巨剑,立刻触电似的飞了回去,“快刀”陀螺似的旋转起来,被横暴的罡风吹回了河面上。 易水寒仰面栽倒。细长的刀口从头顶一直延伸到下颌,铁面具上多了一道深深的刀痕,几乎被切成两半。 黑影又飘来了,这一回他不会再攻击易水寒的脸,同样的失误不会出现两次,同样的运气也不会出现两次,易水寒扶着剑站起来,感到暖融融的气流朝着脖子吹来。 漆黑守护神横空出击,力与技巧在黑暗中交锋,昙花一现的火星照亮了两个男人的脸,易水寒脖子上多了一道刀口,假如快刀上前补一刀,他就死定了,可是快刀没有,他再次变成了一团旋风飞回河面,收刀的声音恍若悠长的呻吟。 机会就在现在!易水寒强忍着伤痛果断反击,漆黑守护神追上“快刀”。 剑脊撞飞了“旋风”,“快刀”潇洒的舞步成了醉汉般的蹒跚,他依旧飞速旋转,恍若旋风,可是风眼里喷出的不再是寒冷的杀气而是猩红的血! 狙击者的身影消失在河水里,一缕血花浮出水面。 易水寒扶着漆黑守护神,跪在河畔,剧烈的喘息着,受伤的气管像破旧风箱那样发出粗鲁的呼噜声。 濒死者的眼睛里,河水和甬道都在摇晃,易水寒真切的感到生命正一丝丝的从体内抽走,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了无心的哭声。 “易大哥,你……快走吧……都怪我害了你……” “一起走!”易水寒喘息着站起来。 “不!别再管我了!”无心掩面抽泣道:“我已经不值得你这样了啊……” 易水寒凄然一笑,不容置疑的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还要发生什么,我再也不准你离开我了!谁敢阻挡我们,我就让他粉身碎骨!”易水寒越说越激动,猛的挥下巨剑,劈碎了水闸大门! 白浊的浪花劈面涌来,水汽弥漫的甬道外是黄昏下的帝都城。 无心又是感激又是羞愧,怔忡凝望着易水寒杀气腾腾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姐姐、易大哥,别说了,快走吧!”无错焦急的说。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武思勉追上来了。 易水寒点了下头,重新把无心缚在背上,一手拄着巨剑,在无错的搀扶下走出了闸门,出现在皇宫后街。 易水寒浑身血迹伤痕累累类,无错、无心也是衣不遮体蓬头垢面,三人出现在街上,立时引起了路人的关注,还当他们是住在下水道里的乞丐,避之唯恐不及。易水寒身上负伤多处,腹部和咽喉两处最为严重,挣扎着走了一程,实在支撑不住,身子一晃,昏倒在街上。 无心急的泪流满面,一面呼喊他的名字,一面撕下裙裾给他包扎伤口。 无错心想这样下去迟早被武思勉追上,急中生智,跑到路旁车马店门口,扑通一声跪倒在一干车老板脚下,泪流满面,不住的磕头。 几个好心的车老板忙扶他起来,问道:“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别光哭,有话好说啊。” 无错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哭着说:“好心的大叔大爷,求你们救救我姐夫吧,他是好人啊!” 车老板们又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无错也顾不得许多,便把来龙去脉简略讲述了一遍,哭着哀求他们套辆马车,送易水寒、无心逃出帝都城。 众人一听,都傻了眼,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无错见势头不对,再次跪倒磕头哀求,这一回那些车老板却都不再理会他了,有的装作没看见,有的干脆托词离去,无错磕的头破血流,也没人肯援手。 一个壮汉赶着马车风一般的飞驰而来,行至车马店门前,汉子一勒缰绳,马车戛然而止。 “小孩闪开!” 汉子风风火火的跳下车来,险些踩到无错。 无错顺着那双沾满泥垢的马靴望上看,不由得失声惊呼。 那汉子身高足有八尺,威武雄壮赛过庙里的金刚,脸上刀疤纵横,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了,倒是那双豪气四射的豹子眼,似乎有些熟悉。 “小孩!你跪在这干啥?” 无错见他的打扮像个马夫,也顾不得汉子相貌凶恶,又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 那汉子听他一说,脸上肌肉立时抽搐起来,眼睛里也射出了两道冷电。 无错吓得不敢与他对视,抽噎着说:“大叔,求求你了,求你救救我姐姐姐夫吧,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报答大恩……” “别说了!”汉子厉声暴喝,突然飞起一脚,将门前的栓马桩踢的粉碎。 无错怔忡的望着他,吓得说不出话来。 汉子麻利的套上马车,一头冲进车马店。转瞬又飞奔出来,手中多了一根碗口粗的大铁棍! “带我去见易水寒!”疤面大汉一手提着无错,肩抗大铁棍,大步流星的冲到车前。一面飞奔一面吼道:“易水寒!你英雄一世,岂可死在无耻鹰犬之手,天理不容啊!” 无错听在耳中,只觉得一股热血自冲胸臆,几欲落泪,大声问道:“我叫春江无错,从前是太子,现在是逃犯,大哥可否赐告尊姓大名?” 那汉子听罢仰天狂笑,厉声道:“好个糊涂小子!老子是你二哥春江冷!” 无错大吃一惊,不由得啊了一声,再要细问,春江冷已经挥着马鞭XXX。 说话两人已经来到无心、易水寒处,哪知才这一会儿功夫,就有一群巡捕闻风赶来,正要擒拿两人。 无错远远望见,急得落下泪来,不顾一切得跳下马车,推开一干巡捕,挡在姐姐和昏迷不醒得易水寒跟前,厉声道:“不准过来!谁过来我就要杀光你们!” “妈的,小鬼闪开!”巡捕头子并没把这又脏又瘦的小孩放在眼里,飞起一脚,踢得他倒飞出去。 “杀了你!”无错挣扎着扑过来,咬牙切齿,眼中满是怨毒。 金光一闪,巡捕头子打着旋飞了出去,脑袋飞起半丈高。 无错呆呆的望着手中光刀,突然意识到自己杀了人,一种无与伦比的恐惧感使他浑身的血都凝固了。 息律律~~~马嘶声惊醒了他。 春江冷单手驾辕冲了上来。“无心、无错!快扶易将军上车!” 大铁棍呼啸而过,巡捕们鬼哭狼嚎的倒下了,马车决尘而去。 “无心…你在哪儿……”易水寒从昏迷中醒来,低声呻吟道。 “易大哥,你总算醒了!我们可都担心死了。”无错笑嘻嘻的凑了上来说,“姐姐刚才还说,你要是不醒,她就不想活了。” 无心恨恨的瞪了无错一眼,转身欲走,却被易水寒拉住,只得尴尬的垂下头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脸颊却红的好似擦了胭脂一般。 “哈哈~易水寒!还记得我么?” 易水寒循声望去,在那张疤痕错落的面孔里找到了熟悉的影子。 “春江冷?你怎会在这里?”易水寒诧异的问。 “是啊!冷二叔?你怎么当了马夫?”无错也一叠声的追问道。 春江冷哈哈一笑,朗声道:“春江水月抄老子家,老子逃到鹰扬三叔家里避难,不料引来了武思勉那魔头,害了三叔一家,老子咽不下这口气,干脆毁容藏在车马店,一直想找机会刺杀春江水月跟武思勉,苦于没有机会,不料今天碰到你小子,哈哈~易水寒啊易水寒!三年前,朱雀内战,你曾饶我一命,我春江冷平生不欠人情,今天总算恩怨两清了!” 说着话,马车已经拐上了朱雀大街,城门就在眼前,眼瞅着就要逃出生天,无心、无错喜形于色,春江冷也轮圆了鞭子,没命的催马飞奔。 灯火通明的门洞像一只热切的眼睛,在四人的眼睛里飞速放大,门外黑沉沉的夜幕与旷野就是他们渴望的自由世界! 时劲黄昏,宽阔的街道上人迹寥寥,一团白影自前面迎了上来,时远时近,仿佛一团苍白的鬼影。 春江冷抖起马鞭,打了个响亮的鞭哨。 白衣人仿佛没有听见,还是那样不紧不慢的走来。 易水寒忽然抱住了无心,右手握紧了漆黑守护神,眼睛一瞬不眨的盯着那白衣人。借着街两旁人家的灯火,易水寒看到了他英俊的脸上凝结着阴骘的笑容。 “借光——借光!” 春江冷连声吆喝,白衣人却仍好整以暇的走来。 眼前蓦地一花,春江冷心头一凛,猛然勒住缰绳——这个下意识地举措救了他们的命,一道目眩神秘的光华就在此时自那白衣人掌心暴射而出,骏马嘶鸣,轰然倒下,马车横飞出去,重重的撞在城墙上成了一堆碎木片。 白衣人出手地刹那,易水寒抱着无心跳了出来,春江冷也拉着无错及时滚落马车,侥幸躲过了灭顶之灾。 轰! 城门关上了。 城头上,武思勉居高临下,脸上露出了笑容。 明火执仗的护国别动队走下城头,将四人团团围住,同在圈内的还有那个一剑斩杀奔马、劈碎马车的白衣人。 “奶奶的,跟他们拼了!”春江冷一横大铁棍,就要向前冲,却被易水寒拉住。 “冷兄只管保护好无心、无错姐弟,其余的就交给我吧。” 春江冷不敢置信的瞪着易水寒。他不相信这个只比死人多口气的男人还能作战,可当他回忆起战场上的易水寒是何等坚忍不拔后,就不再有疑问了。 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掌,春江冷沉声道:“好兄弟!活下去!”另一只手加入进来,无错哽咽道:“易大哥、冷二哥,我绝不会拖累你们的…” “呸!说什么丧气话!”春江冷大力拍了下无错的肩膀,豪气干云的道:“来吧,帮二哥把这群猪狗宰光!大家都会好好的活着离开帝都城!”说罢扛着大铁棍,朝那白衣人走去。 这时,城头上的武思勉忽然高声道:“亮剑老弟,专心对付易水寒!逆贼春江冷只有下人收拾。” 亮剑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朝城头打了个“随便”的手势,转身朝易水寒走去。 “站住!还我马来!”春江冷迎面一棍打去,白衣人视若无睹,也不见他如何躲闪,只是在那柄古香古色的宝剑上一拍,一道银光迎上了大铁棍。 锵! 大铁棍被拦腰切断。 “飞剑!”无错失声惊叫。他在大瘟皇处看到过类似的剑技。 易水寒面无表情的凝望着亮剑,长长吐了口气,浑身伤痛仿佛都随着这口气排出体外,身躯标枪般笔直的挺立着,充满了弹性与爆发力。 漆黑守护神忽的弹了起来,落在主人肩上。 亮剑不由得一呆,刹那间,易水寒似乎高大了数倍。就在他准备接招的时候,易水寒的目光却从他脸上移开,落在他身后的马尸上。 健壮的骏马在亮剑一击之下变成了嶙峋的骸骨架,周身皮毛血肉都奇迹般的被剔了个干净,整齐的堆在骸骨旁边。 这一整套屠杀、剔骨、分割的工作,即便是手艺精湛的屠夫,也要整个时辰的劳作,而这白衣剑士却在一瞬间完成了。 易水寒的视线离开马尸,落在亮剑的剑上。 东方式的古剑、鲨鱼皮鞘、缀以五色宝石,剑一出鞘光彩夺目令人不可正视,定是传说中御剑通天宗十大名剑中的“析魂”了。 亮剑微感得意,他从易水寒眼睛里看出了凝重之色,现在,那双凝重的眼睛落在了他的手上,显然,对手是个用剑的行家。 “想看穿我的剑路?下辈子吧!”亮剑出剑了。 修长苍白的手指在剑匣上上下抚动,时而动作轻柔优雅恍若抚摸情人的发丝,时而粗野狂暴仿佛击擂战鼓,亮剑的手指在剑匣上弹出了古意盎然的琴音,那稔熟的技法那激动的表情怎么看都是一个全身心投入演奏的琴师而非杀人的剑客! 析魂宝剑在主人的演奏中苏醒,仿佛拥有了生命,他在琴音里舞动,就像一头苏醒的飞龙,随着手指的敲击,一次次飞出剑匣,扑向易水寒。 黄昏的空气中弥漫着夜露的气息,易水寒感到一团光流朝着自己飞来,它速度极快,已经超出了人类体能的极限,破风的声音追不上剑速,被无数次的延迟、叠加,成了一曲宏大的交响乐,听起来仿佛对手不是使用一把剑而是再用一支集团军对他发起冲锋,易水寒已经看不清敌人在哪里,只能依靠气流的变化和空气湿度的微妙差异来判断亮剑攻击的方位与角度,他在十多年的战场生涯中锻炼出了昆虫般敏锐野兽般坚忍的体质,他在飞剑出手与刺穿他的心脏之间这零点几秒的空隙里准确的捕捉到了空气中水气成分的变化——飞剑摩擦空气产生热量,不可避免的蒸发了所过之处的夜露。 易水寒一次又一次的挥出了漆黑守护神,他就像一个百无一失的击球手,巨剑就是百发百中的球棒。 析魂宝剑一次又一次的被漆黑守护神击回,每次两剑相撞,空中都会爆出盛大的焰火,析魂宝剑逃之夭夭了,就像被后羿射下来的太阳——失去光彩夺目的外衣,成了丑陋的乌鸦。 亮剑在易水寒身上找不出疲劳的影子,他气馁了,率先收回了析魂剑。 他揉着痉挛的手指,怨毒的道:“看你能撑到何时!” 漆黑守护神回到了主人肩上,易水寒冷冷的望着亮剑。他留给所有人的最后的剪影就是最初的印象,这就给他的敌人造成了一种可怕的观念:这个男人是不可战胜的。 武思勉讨厌这种局势,他站在高台上,遥遥鸟瞰全个战局,脸上现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武思勉忽然举起了右手,狭长的影子落在了城下,仿佛城墙突然长出了角。 网字队长领会了主子的用意,没错,他动手的时候到了。 网字队长是海盗出身,二十五岁以后他认为可以用渔网干出一番大事业,于是他去了海上,在那里指点雇主追逐鱼群,后来自己成了老板,一次遭遇白虎海盗,这个强壮的渔业主用渔网勒死了七个杀人如麻的海盗,这次壮举使他赢得了心狠手辣的名声。 网子队长走向春江无心,他知道只要抓住了那个女人易水寒就将变成没牙的老虎。 无心一直关注着易水寒,她的心里容不下别的东西,包括自己的安危。 一面从天而降的大网罩住了她,还没来得及挣扎,一把匕首便横在了脖子上。 “小贱人!大声叫吧、求救吧!” 网子队长朝着城头上望去,他的主子冲他嘉许的点了点头。 无心紧咬嘴唇,苍白的脸上闪着圣洁的光辉,她知道他们想让易水寒分心,这龌龊的手段简直让她感到恶心。 让我求饶?不会有比这更大的侮辱了。无心坚决不开口。 网子队长气得狠狠扇了她一耳光。 她倔强的昂着头,眼睛里只有蔑视。 易水寒他扭过头去,在黑夜里寻找着他心中的光明,石灰和毒酒烧伤了他的眼睛,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无心和一个男人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现在,就连城头上的武思勉也能看出易水寒的心乱了,他呼吸紊乱步履沉重,他试图走向无心,可是一迈步就险些载了个跟头。 亮剑原想趁机出剑,可他忍住了。 这个惯于小心谨慎的东方人怀疑易水寒是装出羸弱的样子诱他上当,毕竟易水寒不可战胜的印象已经先入为主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无心突然抱住了网子队长的手臂,主动朝着匕首撞去。 一团血花染红了夜幕,匕首刺进了无心的锁骨。 她知道这不足以致命,于是故伎重施,用尽全身力气扭住网子队长的手腕,让匕首朝自己喉咙刺去。 她又一次成功了,美玉般洁白无暇的颈子上盛开了血的玫瑰。 这一回似乎还不足以致命,无心觉得自己还有必要再试一次,索性张开嘴,想让匕首刺进喉咙,她心想哪怕我力气不够大,这次也足够了…… 她连续三次自杀,冷静的选择并主动拥抱了死亡,她这么干的时候甚至始终保持着沉默,她不说话。 网子队长惊惶失措的丢下匕首。 他被这凶悍的女人吓住了,仿佛被挟持的是自己而非无心。 无心失去了自杀的工具,茫然失措的站在那里,两串泪珠滚落下来。 易水寒看到了她的眼泪,在这个充满血腥与阴谋的黑夜里,无心的眼泪就像夜明珠一样光彩夺目。他猛地扬起头,仰望苍穹,愤怒的火焰在他心里熊熊燃烧。易水寒忽然举起了漆黑守护神,剑气刺破了眼睑,鲜血泪水似的流了出来,润泽了被毒药与石灰烤干的瞳仁,短促的阵痛过后,视力恢复了。 易水寒看到了亮剑正朝着自己走来,他终于按耐不住了,他脸上写满了杀气。 易水寒看到网字队长挟持着无心,这个丑陋的渔夫正试图强迫她开口求救,他发现了易水寒的杀意,可是他不怕,有无心在,投鼠忌器的易水寒能把他怎么样? 易水寒无视亮剑的危险,毫不犹豫的朝无心与网字队长挥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剑。 不动明王剑! 比夜色更黑更浓的剑光划破苍穹,席卷无心,破体而入,随机击中了网字队长。网字队长写满错愕的面孔裂成了两半,整齐的向两侧翻倒;首当其冲的无心却毫发无伤。 网字队长的死成全了亮剑。析魂剑恍若一道铺平的瀑布横空斩来,在易水寒身上一卷,血光暴现! 右臂齐腕斩断,漆黑守护神第一次离开了主人。 亮剑按耐不住心中的狂喜,几欲放声大笑。 他以为他终于战胜易水寒了,可是他错了。 漆黑守护神再次回到了主人的掌握! 易水寒用腰杆压住剑身弥补了左手力量的不足,就势转身——漆黑守护神横扫亮剑。 狂暴的剑气吹灭了所有的灯,黑夜里比黑夜更黑的是漆黑守护神无俦的剑锋! 易水寒的濒死反击中有着决绝的爆发力,这超越了亮剑的想象,他咬紧牙关,再次出剑,冀望逃脱夜叉王的追杀。 析魂、漆黑守护神一触即分,守护神回到了主人肩上,析魂化作一道金光飞离战场,落在万家灯火阑珊处。 亮剑的苍白的脸痉挛扭曲,半边身子血肉模糊,右手碎成了靡粉。 一报还一报,易水寒冷冷的眼神对他如是说。 亮剑深深吐了口气,喃喃的说:“我输了……”他没了右手也没了剑,他心悦诚服的认输了。 亮剑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了夜幕。 震惊的人们开始了喧哗与骚动。 武思勉的别动队员们挥舞着武器冲杀上来,他们以为打落水狗的好机会到了,春江冷挡住了他们,他夺下一支长枪,在人群里纵横捭阖,有如虎入羊群。无心好容易才从震惊里回过神来,紧接着就哭着冲向易水寒,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我害了你,都是我的错……” 易水寒苦涩的笑笑,想帮她拭去泪花,可是他已经无能为力了。 他要用左手握剑保护女人和孩子,而他的右手已经不能再安慰恋人了。 无心抱着他光秃秃的右腕痛哭起来,她在哭声的间隙里断断续续的说:“是我害了你,都是我的错……”说来也怪,她的眼泪落在断腕上,伤口竟然奇迹般的止血了。无心发现后破涕为笑,急切的问易水寒:“你的右手的?在哪里?我要帮你接上!” 她很快就发现了那只手的下落,不顾一切的冲进在刀光剑影中,将它抱在怀中,那一瞬她脸上露出了幸福、满足的笑容,恍若雨过天晴冰消学容。无心抱着断臂朝易水寒跑来,魔影从天而降,笼罩了她纤弱的身影。 “罗刹!变成魔蝎!”武思勉的狞笑声好似钢针刺痛了耳膜。 “住手!”易水寒热血上涌,前冲了两步,眼前一黑,几乎晕倒。 无错斜刺里扑上去,推开了无心。 “姐姐——” 破风魔蝎针钻进了少年的脊背,他摇摇晃晃的倒下了。 “臭小子!自讨苦吃!”武思勉踩着无错的背,冷酷的加大了力道。 半昏迷的无错无力的挣扎着,痛苦的呻吟声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勒住了无心的脖子,她傻傻的冲过去,想把弟弟从魔鬼的脚下救出了。武思勉一把扭住她的头发,在脖子上猛击一掌,无心立刻昏厥过去,倒在弟弟身旁,不省人事。 春江冷愤怒的冲上来,长枪直刺武思勉面门。 “罗刹,变成毒龙!”妖剑?六圣兽扭动身躯,九条蛇状的身躯,尾巴收拢于剑锷,九颗生着独角的蛇头吐着火红的信子扑向春江冷。 四条毒龙缠住了长枪,五条沿着枪杆游上去,咬住了春江冷的手指。春江冷丢下长枪奋力挣扎,伴随着一串炒豆子似的脆响,右手五根手指已经被毒龙硬生生咬断,吞了下去,白森森的指骨残缺不全血肉模糊,骇人至极。 妖剑一抖,春江冷的身躯被抛飞出去生死不知,现在武思勉面前只剩下了易水寒。 武思勉不得不敬佩易水寒,一天一夜的追杀连他都吃不消了,这个饮了毒酒、落入陷阱、身负上百处重创、失去右手的男人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城门前寂静无声,最后一枚火把也燃尽了,东方泛起了鱼肚白,一声鸡鸣唤醒了城市的梦,沉重的马蹄声从朱雀大街那端传来,早期的行人踏上了旅程。 易水寒的就在这时候发动了攻击。在最后一口气断绝之前,他只有这最后一次机会。他奋斗了一天一夜无数次粗声入死,他已经走到了现在,走到了城门前,他不能倒下,绝不能!易水寒在黎明的曙光里最后一次挥下巨剑,命运与历史同时向他鞠了一躬。 武思勉在这平平无奇的劈斩前失去了方向感,他感觉易水寒距离自己还很遥远,无论剑气还是别的什么,都不可能在如此距离下伤人,他也的确没有感觉到破坏力与压迫感,他看着易水寒在百步开外劈下一剑,就像在剧院里看台上演戏。 武思勉双手握剑横在胸前,听到脚下发出了轰隆隆的声音,像是轮蹄滚动的轰鸣。前方的街道扑面而来,身后的城门也陡然接近、用厚重的阴影掩埋了他——他被“收缩”的空间“挤”住了! “大乘剑神?跨海飞天剑!” 巨剑落下的刹那,武思勉与易水寒之间的距离消失了。 不是幻觉,也不是瞬间移动。 原本存在于武思勉与易水寒之间的大地、天空与城市的一部分消失在次元空间里,跨海飞天剑缩短了“世界”的直径,当漆黑守护神再次落回易水寒肩上,世界又恢复了原样,十分之一秒的空间收缩就像世界呼吸了一次,对局外人,不过是一瞬间的眩晕,而对武思勉,这就是生与死的分界线。 妖剑?六圣兽断了,武思勉被劈成对称的两片。 可是他还没有死,敞开的胸膛和腹腔里内脏、筋肉一塌糊涂,但他还没有死。 位列四神八大神兵之一的妖剑?六圣兽从断口处释放出了密密麻麻的“再生蚯蚓”,这些粉红色的妖虫纠结在一起,努力把断裂的剑刃缝合起来,同样的妖虫也在武思勉被剖开的身躯之间忙碌工作,他们缝合伤口,化成血肉,奇迹般的修补着破碎的肉体,武思勉甚至开始呻吟了,这个比恶魔更邪恶的男子痛苦的嚎叫着,裂成两半的脸上呈现出恐惧与痛苦两种截然不同的可怜相。 易水寒知道,只要拿走妖剑,武思勉就彻底完蛋!可是他做不到,他连恶心呕吐的力气也没了。 春江冷挣扎着爬起来,接着是无心和无错,他们面带劫后重生的哀戚与兴奋,彼此搀扶着朝易水寒走来。 他们以为灾难已经结束,那不急不徐马蹄声却在这时抹去了最后的希望。 最先回头的是无错,他看在朦胧的晨雾里看到了红色骏马,紧接着,马的主人也出现在众人面前。 汗血宝马上端坐着帝国的皇帝,她扫视众人,冷漠的目光落在易水寒脸上。 第三章 人生如戏 “易水寒,为什么要背叛朕!”皇帝的眼睛在晨曦与晨雾之间闪耀,就像充满怒气的双子星。 “冒名顶替的家伙,没资格得到我的忠诚。” “朕冒名顶替?真可笑!”皇帝与其说是生气,更多的倒是好奇。“你倒是说说朕哪一处象假的?” “我看不出你哪里像假的。”易水寒直截了当的答道:“可是既然你这么问,就一定是假的——真正的皇帝从不问为什么。” 皇帝愣愣的望着她,目光闪烁不定。 我是假的……我为什么是假的……谁是真的……真的在哪里?皇帝的心乱了,记忆中的空白仿佛变成了镜子,映出了另一个自己,她在镜子里审视着她,越发感到自己不像自己了。 皇帝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了,她从来没有如此迫切的渴望了解一件事的真相,对易水寒的杀意也就随着这渴望的出现烟消云散了。就在这时,那个一直困扰着她的声音又出现了。 “我的女儿啊,你当然是春江水月,你当然是帝国的皇帝,除了你,哪里还有第二个春江水月呢。” “可是,易水寒说我是假的啊……皇帝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似的向那个自称是自己母亲的魔女诉苦。” “别听他胡说!他是个骗子——你不就是为了杀他才一大早的离开皇宫来到这里吗?为什么还不动手,难道你想让他把谎言散布到全世界?” 假如他说的是谎话,我为什么害怕别人知道呢?尽管让他去吧,母亲,我不想杀易水寒了,他是帝国最出色的将军,我不能自毁江山啊——”皇帝苦苦哀求。 谬斯的声音突然变得凶狠起来:“蠢材!难道你要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男人背叛自己的母亲?帝国有数不尽的将军,易水寒算不了什么!” “可是他说我是假皇帝,我想知道真相!” “杀了他!他在说谎!”谬斯斩钉截铁的说。 皇帝不能接受这种蛮横的断言,她象一个孤儿渴望知道谁是自己亲生父母一样渴望易水寒说出所知道的一切,她焦灼的望着易水寒,渴望他说出另一种真相,而他却把这焦灼的期待误解成了杀人灭口的凶光。 在场的都是皇帝的走狗,没人会相信他的话,与揭发她的真面目相比,他更需要用肩上的剑保护身边的朋友和爱人。 漆黑守护神第一次在主人手中颤抖起来,这横扫千军所向披靡的神兵,已经没办法再保护孱弱的主人了。易水寒目光落在剑脊上,在凄苦的梵唱里,这个钢铁般的男子汉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绝望。 皇帝眼中隐藏着另一种绝望。藏在潜意识里的魔女谬斯拒绝跟她交流,直截了当的发出了遥控命令。 强烈的电流沿着某根发丝刺中了皇帝的脑髓,她痛苦的快要疯掉了。 “杀掉那男人你就不再痛苦了!”这是谬斯最后的命令。 皇帝拔出了她的剑。千万道血光喷薄而出,朝阳也为之逊色了。 易水寒无言苦笑。击败武思勉已经用尽了他最后的潜能,就这样维持站立的姿势已经让他不堪重负了。 皇帝步步逼近,阿修罗魔功催发的血雾也像一头庞大的野兽,朝着易水寒张开了血盆大口,雾丝钻进了铠甲,条触手般纠缠着他,心跳、呼吸、体力……一切数据都被瞬间传送到了皇帝大脑中,而这一切信息都在重复同样的事实:易水寒比死人更虚弱。 皇帝感到很惊讶,她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力量支持着一个早就该死亡的人站在自己面前。 “真不想干这种无聊勾当啊……”她怀着复杂的心情举起了魔剑,杀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对手,这对皇帝来说还是从没有过的经验。 狂风卷走了血雾,一个男人的身影突然横在她与易水寒之间。 “无错、无心,快带易将军离开!” “冷二哥,多小心哪。”无心扶着易水寒关切的说。 “我帮你!”无错喊叫着冲上去,却被春江冷拦住。 “这是老子跟春江水月的私怨,谁也不准插手!” “可是你伤的很重!” “别小看你冷二哥,小子,咱们会一起活着离开帝都城!” “说定了哦!一起活着离开,我等着你。”无错眼圈红了。 春江冷哈哈一笑,夷然无畏的走向皇帝。 “春江水月!老子今天来报仇了!” 春江水月……?皇帝仿佛没有听见他的骂声,只有这个名字在耳际回荡。是啊,这是我自己的名字,我就是春江水月。皇帝陶醉的微笑着,对春江冷充满了感激之情,自打苏醒以来,这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这无形中使她确信了自己的身份。仿佛为了加深印象,她装出一副茫然的表情,狡猾的反问:“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自呼朕的名讳!” 春江冷勃然大怒,破口大骂起来。皇帝不怒反笑,一次又一次从他的辱骂声里捡出自己的名字,春江水月四个字,带给了她无上的快乐。 “没错,我就是春江水月,别人叫我春江水月,我当然就是春江水月。”她像个刚学会认识自己名字的婴儿,一次又一次的反复从几个字眼里确定自我,直到心满意足。她不急着杀春江冷,这个粗野而丑陋的男人使她确立了自我,她甚至有点感激他了,当然,她总会杀掉他,没有人可以辱骂皇帝后活着离开,等她确信自己再也不会对春江水月这四个字感到陌生,自然会像拍死一只苍蝇那样把他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皇帝知道他们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一个只剩下半口气的男人,还要保护孩子和女人,随便他们逃吧,城门外的魔手和毒掌早就等的不耐烦了…… 一声马嘶惊醒了皇帝的幻梦。 晨曦里飞出了红色的骏马,马背上的易水寒揽着无心,身后坐着无错。 是龙侍! 皇帝惊呆了,她不明白自己的爱驹竟容忍别人驱使,她吹起口哨命令龙侍回来,马儿却不屑一顾的朝着春江冷那边跑去了。 “快上马!” 龙侍擦身而过的刹那,易水寒想拉春江冷上马,却被他一把推开。 “不知轻重的蠢材,还不快走!”话音未落,皇帝的宝剑在再次出鞘,这一回她失去了猫捉老鼠的悠闲心态。 龙侍负担三个人的体重已经超出了极限,尽管心中万般不忍,易水寒还是克制了回去救春江冷的冲动,催马扬鞭,忍泪离去。 龙侍飞身跃上吊桥,城门的阴影笼罩了无错,最后一次回头,他看到的是春江冷昂然走进晨曦的背影。在他心中,那一瞬就成了永恒。 龙侍在风中飞驰,无错一次又一次的回头,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易大哥,冷二哥会追上来吧?” 易水寒心里像是被抽了一鞭子,紧咬唇角默不做声。单调的马蹄声里,只有无心的啜泣陪伴着无错的自言自语。 苍白的路面上倒挂着树荫,一个相貌怪异的僧人迎面走来,他长手长脚,骨瘦如柴,两颗蓝眼珠深陷在眼窝里,像是镶嵌在骷髅头上的两颗宝石。 恍惚间看见那僧人突然抬起头来,眼睛鬼火似的闪烁着。一只枯干的拳头忽然在视线中放大——砰得一声,重重的打在龙侍额头上。 龙侍仰天痛嘶,险些把背上的三人掀翻。 那僧人也倒飞了出去,两条宽大的袍袖被龙侍的护身剑气割成了蝴蝶也似的碎片,身形尚未稳住,龙侍已然凶性大发,调转身来朝他冲了过,血红的皮毛被狂风梳的笔直,宛若一匹上好绸缎,每根鬃毛里都凝聚着破坏力惊人的剑气。 轰! 僧人被撞飞了,这一回,他黑瘦的胳膊上被剑气割出了无数道血口子,被马头撞个正着的胸膛也整个的凹陷进去,成了一个深坑。 龙侍发出了胜利的呐喊,得意的转身跑掉了。 “龙侍好厉害!”无错看得目瞪口呆,赞叹不已。无心也惊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问:“刚才那人是谁?“ “四大凶徒之魔手,早年修行天竺瑜珈功,后入玄武毗卢寺,据说是神通活佛大弟子。”易水寒忧心忡忡得说,“魔手既然出现,毒掌也该来了。” “龙侍撞飞了魔手,肯定也不怕毒掌……” 无错话音未落,忽见前面路上摇摇摆摆的走来一人,正是刚才被龙侍撞飞的玄武僧人“魔手”。 易水寒猛地一抖缰绳,龙侍长嘶一声四蹄腾空,倏得飞越了那“魔手”头顶。无错紧紧抱着易水寒的腰,感觉像是腾云驾雾一般,也不知道龙侍跳了多高,脚下的路面突然退到视线尽头,“魔手”烫满戒疤的秃头也越发渺小了。 不意间一抬头,易水寒发现梧桐树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灰衣灰裙的女人,尚未看清面目,她突然亮出藏在袖中的手掌,漆黑如墨甚是狰狞,紧接着,窒息的热浪扑面而来。 身为四大凶徒中唯一的女性,毒掌的“黑煞熔金掌”却是四个人里唯一走阳刚路子的绝技。 易水寒一手持缰,一手又要保护无心,无奈之下只好口诵“金刚身真言”,硬挨了一掌。黑煞熔金掌结结实实的打在背上,只觉得天昏地暗,五脏六腑都离了位,一口血冲到嗓子眼,硬是被他又咽了下去——倘若张口,内脏就会被口腔内外悬殊得气压差挤碎! 早已被跑在身后的魔手忽然伸出双手,干瘦的胳膊像是橡皮筋似的伸长了十倍有余,右拳重重打在龙侍肚子上,左手抓住了无错背心。 “哎呀——”无错险些摔下马去,忙紧抱住易水寒得腰。龙侍撒蹄狂奔,官道两旁的麦田树林被抛在身后成了模糊的影子,那只手却仍然紧吸在无错背后,无论如何也甩不脱。 回头一看,“魔手”的已经手臂被扯成了筷子那么细,三五丈长,橡皮筋儿似的连在主人与自己后背之间,再看“魔手”本人——竟然悬在空中盘膝打坐,仿佛一只轻飘飘的风筝,随着龙侍风驰电掣的奔跑在天上飞翔。 龙侍负担三个人已经超越了极限,再加上水蛭般连在无错身上的“魔手”,这头举世无双神驹终于撑不住,奔跑速度无可奈何的慢了下来。 太阳已经升到了天中央,马嚼头里渗出了带血的白沫。 易水寒沉默不语,无错趴在他背上,清晰听见心跳越发剧烈,呼吸也变得急促了。 马撑不住,人也到了极限。易水寒就像古代神话中失去了身体的骑士,只能靠着意志与勇气支撑着沉重的铠甲,一旦倒下,灵魂就会烟消云散。 无心愁眉不展的望着路面,黄沙漫漫没有尽头,她的心也随之沉入了无底深渊。 灰衣灰裙的毒掌突然出现在前方路中央,这个不起眼的小妇人像是一朵灰色的蘑菇,不声不响的从黄沙道上长了出来,冷笑睥睨着一骑三人。 龙侍咆哮着冲上去,一只蹄子就比毒掌的脑袋大! 毒掌突然蹲下去,双手按在路面上,害怕了似的缩成一团。 龙侍凌空扑下,铁蹄宛若陨石! “起!”毒掌一声断喝,双手猛地**地面。 尘土飞扬,大地轰鸣,数丈长的路面竟被她双手掀翻! 马上三人只看见官道突然站了起来,像个参天巨人! 泥土沙石劈头盖脸的砸下来,龙侍仰天悲鸣,屈膝跪下,陷进深坑,惊天动地的巨响埋葬了三人一马。 疲惫的人和马在坑里挣扎,蹄声恍若暴雨降至,护国别动队追上来了。 无错抹去脸上的泥土,回头一望——那旗杆上高挑着一颗人头,正是他念念不忘的春江冷! “冷二哥……”张口的刹那,两行泪珠滚落下来。 “一起活着离开……”誓言犹在耳畔回荡,约定却成幻梦,少年的天空顿时失去了颜色。春江无错在明晃晃的阳光下擦干了模糊的泪眼,心却沉入了冰冷的黑暗。长久以来被理智压制的“剑精”失去了控制,在理智崩溃前最后的清醒里,无错像交代后事似的说道:“姐姐、易大哥,我有话说。” “无错,你怎么了?”无心听出了古怪,关切的问,“你是不是受伤了。 “姐姐、易大哥,你们走吧。” 无错哽咽的说,“易大哥,你一定要好生照顾姐姐!我知道她喜欢你,可是她不好意思说出来,我今天,就替姐姐向你求婚,你一定要答应!” 易水寒和无心都窘得说不出话来,无错厉声道:“你们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不容两人答话,他突然跳下马去,摔倒在泥坑里。 “无错!”无心失声惊叫,易水寒的脸色也变了。 无错挣扎着爬起来,含泪喊道:“马儿载不动三个人,你们快走罢!”毅然转身,朝着来路飞奔而去。 无心放声大哭,连声呼唤无错,也要跳下马车,却被易水寒一把拉住,厉声道:“你想糟蹋了他的苦心么!”无心呆住了,良久之后,才猛地扑到易水寒怀中放声痛哭起来……易水寒奋力挥下巨剑,漆黑守护神劈开了深坑!龙侍在这伤痛欲绝的哭声里焕发了神力,纵身一跃,腾空飞上了路面,无错最后一次回头,欣慰的看着龙侍消失在古道尽处,漫漫黄沙抹去了离人泪,黄昏近了,西天的云霞绯红明艳,恍若一腔少年血。 无错背对夕阳走来了,周身闪耀着金色的光辉,光刀?追忆在他手中,恍若千百个太阳同时照亮了大地。锋利如刀的气势压住了魔手、毒掌一行,他们不得不认真对付这个半大孩子了。 最先动手的是“魔手”,他大步走来,没走一步,双腿便长高一尺,当他出现在无错跟前时,已经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 苦心修炼三十年的瑜珈功使他成了橡皮人,四肢可以随意收缩放大,巨大化的“魔手”在空中施展了毗卢寺秘传绝技“湿婆神爪”,枯瘦如柴的手掌遮天蔽日。 “魔手”探手一捞,逮住了无错,现在他的小手指都比掌心的少年更高更大 他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猛地攥紧拳头,要把这个小人捏成肉酱。 仿佛被火烫了似的,“魔手”突然惊叫起来,痛不欲生的弹开了手掌。 一道金色的弧线切开了他的手腕,巨大的手掌连同无错一起落在地上,瞬间变成了石头。 “魔手”痛得仰天咆哮,寸草不生的额头上突起了青筋,巨大化的身体使伤口也加倍扩大,冷汗、污血成了瀑布。 无错双手握刀,切断了石化的中指和无名指,挣扎着爬出了掌心。 手掌瞬时变会了原样,抓起那两根被切断的手指,像是挨了一棒子的狗,发出呜呜的哀鸣,蹦蹦跳跳的追着主人去了。 毒掌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无错身后,突然抓住了惊魂未定的少年。一手扯住他的头发,另一只手果断的扭断了无错的脖子。 咯吱! 无错的脑袋随之转了一百八十度,扭到背后的脸上、一双闪亮的眼睛愤怒的瞪着她。 毒掌吓呆了。 无错怒吼着扑上来,把她撞翻在地。毒掌又惊又怒,运足全身功力,连续三记“黑煞熔金掌”印在无错背上,可他仿佛毫无察觉一般,仍是奋不顾身的扭打。毒掌惊讶的发现,这个根本不会武功的少年没有心跳没有呼吸甚至没有重量,他就像一团根本不存在的幻影。 正惊惶失措的时候,无错忽然灵机一动,掀起了毒掌的裙子,向上一翻,裹住了她的脸。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凶徒可从来没遇见过这阵仗,本能的尖叫起来,两条丰润大腿死命挣扎,中衣散开,露出了半截柔软的小腹。 无错咽了口唾沫,一手卡住“毒掌”的脖子,高举光刀,奋力刺下! 毒掌忽觉得小腹一凉,肚皮已被光刀刺了个窟窿,血如泉涌,叫了半声,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无错见了血,眼睛都直了,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野兽,仿佛喝醉了酒,两眼发红,步履蹒跚的迎向追兵。 鲜血的气息使他肉体里长出了光彩夺目的宝刀,剑的精神融化了灵魂。 无错冷静的承受着这一切,他即将独自面对全世界,他的肉体也许会害怕,剑的精神却无所畏惧。 光刀在无错体外形成了一层闪亮的壳,散发着千万道金光,无错在成了放射杀戮之光的太阳,凡是被这阳光照耀的人只感到万道寒芒迎头杀至,转瞬就成了尸体。 杀退了护国别动队,无错一声长啸,挥刀劈断旗杆,捧着春江冷的头颅,凄声道:“冷二哥,无错回来了!” 追兵吓破了胆,掉头就跑。无错怀抱着春江冷的头颅一路追杀,居然又回到了帝都城。 人们看到黄昏的街头奔跑着浑身浴血的少年,他手捧头颅,身罩金光,手持变化无穷的光刀迎战千军万马夷然无畏。这悲壮景象叫人触目惊心,帝都的人们关门闭户,躲在家中窃窃私语,“少帝”春江无错的威名就在人们的流言里第一次拥有了意义。 对比悬殊的战斗延续了一天一夜,当人们试探着从门缝里草外张望,惊讶的发现街上充满了尸体与血迹。 战斗还在继续,春江无错困守在皇宫后街的一条小巷里力敌千军,堆积如山的尸体吓退了追兵。 这条位于皇宫后街的小巷被称为“脂粉河”,每日里宫墙内倒出的散发着脂粉气的污水都要沿着沟渠穿越小巷,年深日久,巷子里就积郁了风吹不散雨从不走的脂粉香气。可是现在,脂粉气被血腥气取代了,高高的尸堆上坐着满脸血污的少年,他面无表情,衣衫早已被血泡成了纯红色——这使他这辈子再也不会害怕血了。 他坐在高高的尸骨堆上,借着星光眺望宫墙内的园圃,那曾是他童年的乐土,如今却隔着苍茫的夜色,成了如烟如梦的童话。 墙里歌舞升平,墙外刀光剑影,一道墙把人生拦腰斩断,无错渴望回到墙里去,可他已经长大了。 “童话永远属于童年,光明已舍我而去,就让天和世界一起黑下来吧。”他挥下光刀,在不知道是谁的尸体上割下一块带血的生肉,塞进口中。这些天他饿了就吃死人肉,渴了就喝下人血,斗志反而更加旺盛,精力也越发充沛。直到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我根本不是人类……” 第三个黄昏到来时他听见了与众不同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庄重而不失风度,华贵中透着慵懒。 皇帝来了。 三天三夜,三军尽出,居然抓不到一个少年。 皇帝走下凤舆,好奇的打量着春江无错。 无错跳下尸骨堆,大步走到皇帝面前,毫无惧色的瞪着她。 一股锋利的杀气迎面吹来,皇帝的长发被气流吹动,向后飞扬起来,她惊讶的问:“你的剑气里有妖气,你到底是人还是妖精?” 无错举起了光刀,抿紧唇角,一言不发。 “你不是朕的对手,何必自取灭亡!”皇帝第一次为杀人而犹豫了。她不忍伤害这个冷冽的少年,她在他的眸子里看得到她最缺少的自信,一种近乎羡慕的感情在她心中滋生了。 “告诉朕,你为什么不逃走?假如你愿意,这三天来随时都能离开帝都城,难道你有苦衷?” 无错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些。她不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王吗?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和蔼亲切了呢? 无错在皇帝的眉宇间依稀看到了母亲和姐姐们的影子,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他终于开口了。 “冷叔叔许诺跟我们一起离开帝都城,天涯海角,永不背离,现在他虽然不在人世,我也不能背叛誓言,要走一起走,即便要死,也要死在一起!忠义诚信,天不可欺!” 此言一出,小巷内外众人无不低头叹息,被他一腔忠义深深打动了。 皇帝微笑着点了点头,和颜悦色的说:“想不到你竟如此义勇,朕不但不会杀你,还要重重赏你——” “呸!谁希罕你的赏赐!” “呵呵,小子,话可不能这么说。难道你就甘心让你的冷二叔死无全尸?只要你答应朕一个条件,朕不但厚葬春江冷,还要给春江飞鸿、春江金鹏、春江鹰扬一族平反,恢复你帝国郡王的身份,此外,春江无心和易水寒,朕也可以念在你的份上不予追究。” 情感的残痕告诉皇帝,曾有一种美好的感情在她心底深埋,她说不出它的名字,可它知道那是人世间最美妙的珍宝,她在无错身上发现了那珍宝的端倪,她渴望获得更多启示,直到寻回真正的自我。 一席话说得无错又惊又疑,反问道:“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朕这样做,只要你答应一件事。”皇帝淡淡的说:“留在帝都,留在朕身边。” 无错像是被迎头打了一棒,呆住了。 “朕喜欢你。” 无错万万想不到她会说出这句话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神情瞬息万变。忽然咬紧牙关,眼中杀气毕露,待到举起光刀,却又无力的丢在脚下,长叹道:“我不能对不住倾城哥哥。” 不知何时,新月攀上了柳梢头,凤舆启动,皇帝回宫,大队人马后跟着步履蹒跚的少年,他痴痴望着月下的车影,心中五味杂陈。 翌日,皇帝遵守承诺厚葬了春江冷,撤回了追杀春江无心和易水寒的命令,给春江飞鸿、春江金鹏、春江鹰扬等旧族平反,昨天还是钦犯的春江无错继承了家族的荣耀,被封为孔雀郡王。 是年春江无错十八岁,命运把他推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 第四章 昨夜星辰 凤凰历2年,满月之夜,帝国夜空出现了千年罕见的奇观。 大彗星从西方来,火红的尾巴扫过帝国夜空,朝着月亮飞去,人们仰望苍穹,惊讶的发现满天星辰似乎都追随她而去,淹没了中秋的满月。 彗星击中满月,周围的云层被染成绯红色,夜幕变成了血海,流星一颗接一刻爆发、陨灭,星球在结束生命的刹那释放出了所有的光和热,毁灭之光仿佛一朵朵眩目的白花盛开在血色的帏幕前。 被彗星击中的满月顿时失去光辉,苍白黯淡,宛若一块圆形的石头,彗星离开了月球,朝着东方飞去,火红的尾巴燃烧了地平线,懵懂的雄鸡们齐声啼鸣庆祝不合时宜的黎明,乌鸦张开眼睛,旋即又闭上,它们笃信那凄厉的红霞是回光返照的黄昏而非提前到来的明天。 银河?朱里奥也在这个夜晚目睹了天变。他在汪洋血海般的夜幕中嗅到了杀戮的气息,他看到帝都上空三颗最亮的流星依次陨落了。朱里奥从中预感到了不祥的意味,就在他还为之冥思苦想的时候,同样看到这不祥之兆的皇帝已经得出了答案。 “陛下,流星陨落,这是不祥之兆啊。”宰相萧红泪忧虑的说。 “三颗流星,就意味着三个该死之人,大牢里可还有待斩的囚犯?拉出三个来杀掉冲喜便是。” “滥杀无辜有干天合, 还望陛下三思。” 萧红泪刚从玄武回来,一时间还不能适应皇帝的新作风,她以为自己还象过去那样有资格左右皇帝,然而皇帝却冷冰冰的答道:“朕就是天,朕觉得妥当就是天经地义。” “咦!艾尔、明典、贝隆,他们三个犯了什么罪,怎会关在死牢里?”翻阅着死囚花名册,皇帝诧异的问。 “启禀陛下,三位大人有谋反之嫌,陛下定了他们死罪,所以关在大牢里。” 刑部长官武思勉在拘捕易水寒一役受了重伤,刑部事务一直由格兰特代理。 他见陛下询问死囚,还以为要放三元老出狱,便试探着问:“三位大人在牢里吃足了苦头,陛下是不是该发他们出来了……” “放他们出来?笑话!”皇帝勃然色变,把那花名册摔在龙案上厉声道:“三个大逆不道的反贼,朕要杀他们的头!” 格兰特吓傻了,支支吾吾的说:“陛下不是说管他们几天略施薄惩,等气消了就放三位大人出来么?” 皇帝气势汹汹的道:“朕说过这话?你没记错?” 格兰特硬着头皮道:“臣不敢造谣,陛下的确说过。” 萧红泪也道:“陛下当日的确说过不会追究三元老的罪,满朝文武都有听见。” 皇帝冷冷一笑,质问萧红泪道:“朕说这话时你也听见了?” 萧红泪一愣,答道:“臣当时还在玄武,并没有亲耳听见,可是别人都这样说,臣也就……” “别人都那样说你就信了?朕明明没说过的话没下过的旨,是不是只要你们都说有了就可以代替朕的金口玉言就可以代替朕的旨意?”皇帝冷笑着占了起来,厉声道:“今天朕就不信邪了!好啊,你们都说朕要赦免那三个老贼,朕就偏要杀他们的头!” 萧红泪、史克尔倒吸了口冷气,慌忙跪倒求她开恩。 皇帝固执的说:“放了倒容易,朕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真得诚心悔改?万一再想造反,倒费朕的事。” 皇帝虽然拥有关于三元老的完整记忆,可在感情上,却并不觉得他们与其他陌生的囚犯有何分别。 萧红泪、格兰特连声替他们担保,苦劝了半晌,皇帝总算心回意转:“既然是你求情,那就下不为例罢。叫他们去写悔过书,从刑部大牢门前一步一叩首到皇宫,在宫门前诵读悔过书,若是朕觉得他们的确诚心悔过,就赦免他们。”两人听了,相视苦笑,不约而同的叹起气来。 皇帝饶有兴致的望着他们,忽然笑道:“你们两个眉来眼去,是不是在调情?”萧红泪又羞又窘,面色如土,慌忙磕头谢罪。格兰特语无伦次的说:“陛下明鉴、是臣唐突了萧大人、臣罪该万死、不干萧大人的事!” 皇帝哈哈大笑,亲手扶他们起身,柔声道:“朕喜欢你们眉来眼去,你们是朕的左膀右臂、是朕的金童玉女,你们都是朕的好孩子,你们应该结婚,生上一群小金童、小玉女,世世代代做朕的奴才。”萧红泪、格兰特面面相觑,哭笑不得。皇帝手搭在两人肩上。放声笑道:“朕喜欢你们,朕要你们永远效忠!” 萧红泪低声道:“臣也喜欢陛下,臣生生世世都是陛下的奴婢,决无二心。”皇帝满意的一笑,目光转向格兰特。 格兰特一咬牙,退后三步,跪在皇帝脚下,沉声道:“陛下君临帝都之日,臣就已经发誓效忠无错殿下,自古一仆不侍二主,还望陛下赎罪。” 皇帝并不生气,微笑道:“果然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朕不怪你。无错,出来跟你的家臣说句话吧。”话音方落,屏风背后闪出一个雍容俊逸的紫衫少年。上前拉着他的手,情真意切的道:“格兰特大哥,你我都是陛下的臣仆,往后同心同德效忠陛下才是,往事不要再提了。” 这些年格兰特被派去百灵操练海军,直到不久前帝国放弃了渡海作战的计划后才回京述职,自打帝都沦陷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与无错重逢,一时间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见他点了头,无错欣然笑道:“陛下,格兰特将军有大才干,该委以重任才是。” 皇帝浅浅一笑道:“你先前哭着喊着要见他,现在见了,又哭着喊着给他求美差,朕上了你的当,现在后悔啦,偏要让他赋闲。” 无错笑道:“陛下召将军回来,自然早有安排,都怪我多嘴,自讨没趣。” 皇帝白了他一眼,捧着轻罗小扇遮了玉容,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道:“朕不高兴动脑筋,你就帮我写一道委任状,随便给他安排什么职务都好,想来你也不会亏待自家人。朕累了,都下去吧。” 三人相视一笑,躬身退下。临到殿门前,又听见皇帝说:“别忘了关照那三个老不死,朕要他们生,他们便生,朕要他们死,任他功劳盖世也定斩不饶!” 当年晚上,格兰特把皇帝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三元老。 一听说要写悔过书,三个老人露出了不同的表情,贝隆愁眉苦脸,明典冷笑不语,艾尔压根不理这码事,只顾拉着格兰特追问易水寒的处境,听说皇帝已经赦免了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陛下不杀易水寒,就是自掘坟墓了。” 三元老各怀心事,在狱卒的押送下回到牢房,当天晚上,明典就嚼舌自尽了。 就在这天晚上,来探望父亲的朱里奥在牢房外看到了明典家人来收拾尸首,一卷芦席裹着年近古稀老人,一家人含泪与他擦身而过。动乱时代熬过来了,战乱年代闯过来了,如今到了太平盛世,老人却活不下去了。 朱里奥默默凝望着明典家人的背影,心中充满了黑色的苍凉。他尾随着明典的家人离开大牢,看着他们远远离开了大牢才敢哭出声来,后来,他又跟着他们去买了丧服,披麻戴孝的返回了大牢。 父子俩见面后抱头痛哭,贝隆泣声问道:“小畜生!你知道你爹活不成了、来送终么?” 朱里奥哭着说:“爹,孩儿披麻带孝,不仅为了您老人家,也是为自己预备后事。 贝隆听了又惊又怒,大骂他不知好歹。 朱里奥含泪道:“当初孩儿因为编写星图、历法得罪了旧主,本想一死全志,可爹爹却劝我不可轻生,孩儿听了您老人家地话,这才有今日,为何爹爹现在反而看不穿了呢?” 贝隆久久无语,长叹一声,老泪纵横,终于写了悔过书。 明典自尽全节,艾尔?波科拉也拒写 “悔过书”。 皇帝亲自探监,质问他为何不肯悔改,艾尔?波科拉神色自若,说道:“臣本无错,如何悔改?犯了错不思悔改的是陛下您。” 皇帝勃然大怒,下令处死艾尔?波科拉。 艾尔?波科拉是三朝元老,历任将军、宰相、元帅,得高望重,知交遍天下,杀了他就是自毁帝国半壁江山,若是让朝中大臣知晓,必又群起jinjian,皇帝不想听他们说教,要连夜处死艾尔?波卡拉,刑部诸吏都不敢当差,只有格兰特毛遂自荐,愿意担任监斩监斩官。 “天亮前务必把首级送到皇,”皇帝警告他,“若是出了纰漏,镇不但要砍你的头,也要砍萧红泪的头!” 这话彻底粉碎了格兰特的计划。每次他想成为英雄的时候,无情的命运总是把他变成一个身不由己的小人,他本想舍生取义放走艾尔将军,可现在确不得不弄假成真。 格兰特只好去找无错求情,他知道皇帝一向对无错另眼看待。 “艾尔?波科拉死有余辜!” 这就是春江无错的回答。 少年得志的孔雀郡王、帝国元帅警告格兰特:“艾尔?波科拉先为陛下背叛了我父亲,如今又背叛了陛下,不管他有多大的功劳,终归是个可耻的叛徒!” 这句话有如一瓢冷水当头淋下,浇灭了格兰特心中最后一线希望,望着这冷酷的少年,他心中充满了苦涩的绝望。 “终归是个可耻的叛徒……我不也是个可耻的叛徒吗?” 在新?雅兰斯,他背叛了摄政王,成了春江水月和贝伽族的朋友;在肃清动乱的战争里,他背叛了友谊,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结义兄弟;在帝都沦陷的那一天,他背叛了孔雀帝国,成了新主子的奴才;如今,他又要背叛自己的正义感,亲手杀死一个无罪的人。 前往刑场的路上,格兰特发现自己的人生就是一个周而复始的怪圈,他一次又一次的跟宿命的恶行搏斗,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成为欲望与暴力的傀儡、帮凶,现在,他的人生又一次轮回了,在这清冷的刑场上,他要杀死帝国最伟大的军人,成为人世间最可耻的刽子手。 行刑前,格兰特问艾尔还有什么心愿,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也一定帮他完成。艾尔笑道,“给我拿把椅子来吧。” “椅子?” “我戎马一生,没能够在战场上倒下,是最大的幸事,也是最大的不幸。人生百年难免一死,我没等死在战场上,现在也不愿意倒在刑场上。” 格兰特听了,怆然落泪,忙亲自给他搬来一把椅子。 艾尔安然入座,笑道:“动手罢。” 魁梧的刽子手走来了,他蒙着黑巾,赤膊上身,锋利的鬼头刀在月光下泛着青光。 刽子手提着刀走到艾尔?波科拉面前,举起刀,迟疑的退了一步,放下刀,端起那碗本是给死囚准备的烈酒,一饮而尽。 刽子手摔了碗,掂了掂大刀,大喝一声,大步走上前来。 艾尔?波科拉为他煞有介事的表演感到好笑,饶有兴致的望着刽子手,安慰道:“别紧张,年轻人,我只是个糟老头,死了也不会索你的命。” 刽子手懊恼的举起刀,又放下,含含糊糊的嘟囔着什么,**的上身浮起了一层汗珠。他说他害怕老将军的眼神,这个杀了二十年人、砍了不下上千颗脑袋的资深刽子手不敢动手了。 艾尔失笑道:“将死之人有什么好怕?我闭上眼睛就是。” 艾尔闭上眼睛,可刽子手还是不敢动手,说只要一举刀,头上就冒冷汗,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想必是有神鬼在庇护将军英灵,不让他行刑。 格兰特又叫人去找其它刽子手,说只要行刑,就有重赏,可是其他刽子手也同样失去了勇气。他们以杀人为职业,对神鬼之说笃信不疑,再重的赏格也打动不了他们的心。 格兰特没办法,只好自己动手,跪在艾尔面前,磕了三个响头,道一声得罪,拔剑便要行刑。抬眼看到艾尔将军从容镇定的面庞,不由得心虚气短,不寒而栗,直好绕到他背后…… 无力的丢下染血的宝剑,格兰特神情恍惚,步履蹒跚,剧烈的恶心感突如其来,他跪倒在刑场上,吐得泪流满面。 他以为自己将要持续得吐下去,直到吐出血,吐出五脏六腑,把自我厌弃的肮脏内在呕吐出来,涂抹在锈黄色的草地上,只余下一张皮囊,承载着灵魂,飘道不染尘垢的天空。 艾尔被押上刑场的时候,年轻俊美的贵族少年也来到天牢。 “我要见一个叫大瘟皇的犯人。” “殿下,这个犯人并不在刑部。“书记官翻开花名册,指给他看,“三年前他就送去命运塔伺钟。” 乌鸦领光复后,大瘟皇就被押解回京,关押在大神庙命运塔中敲钟。之后不久便发生了内战,一直也没人来理会他们,久而久之,就被遗忘在这处污秽、阴暗的角落中了。 两鬓斑白、步履蹒跚的大瘟皇走上钟楼,吃力的敲响了大铁钟。象往常那样,他坐在冰冷的天台上,倾听宏亮的钟声袅袅飘向子夜星空下沉睡的都市,只有在这钟声里,他才能感受到自己生活的意义,当钟声渐渐远去,这个历经沉浮的老人知道自己的一生就这样随着钟声去了。 少年踏着钟声走上天台。 “你……你是?” 大瘟皇擦擦着昏花眼睛,怔忡得望着那个俊逸的年轻人,他在他身上找到了熟悉的影子,可那锋利如刀的气质却又显得如此陌生,在老人数百年的记忆里,除了那个一剑斩杀天狗的春江水月,世上再也没人能够发出如此可怕的剑气。 而在无错眼中,大瘟皇也几乎成了陌生人。这位魔道巨擘已经不复当年的神采,蓬头垢面,两眼呆滞无神,已经认不出他是谁了。 无错来到大瘟皇跟前,望着他的眼睛说:“老先生,您不记得我了?我是春江无错呀。”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你是那个小太子? ” “是啊,当年碧落黄泉之楼阁,您曾经救过我,我今天就是来报恩的。”说罢,无错挥剑斩断了大瘟皇的脚镣,带他回了王府。叫人送他沐浴更衣,又取来美酒精馔,让他享用。 大瘟皇一言不发,埋头猛吃。吃完之后,就坐在那里,呆呆看着无错。 无错笑道:“老先生,有什么要求请尽管说,我一定尽力而为。要是想家了,我们就去百灵,坐最大、最好的船,送您回昆仑。” 大瘟皇听了“昆仑”二字,嘴角突地抽动起来,眼中噙着浑浊的泪花,摇头道:“没脸回去了。”常年不说话,他的嗓音干涩沙哑。 无错欣然笑道:“不回去最好,就住在我家里吧。那年在碧落黄泉之楼阁,您说是昆仑驭剑通天门第三十三代传人,还说想收我为弟子。现在可还有这个念头?” 大瘟皇苦笑道:“老夫现在武功尽失,哪里还敢妄为人师。小王爷天资聪颖骨骼清奇,只要有明师指点练剑,必能获得极大的成就。可惜我离开昆仑很久了,不然引荐你进我师门,一定会学成一身天下无双的本领。”说话凄然一叹,英雄气短。 无错笑道:“先生太谦了。要是不嫌我笨,就干脆收我做弟子,往后也有个亲人服侍、照料。至于先生的武功,我自有办法帮你恢复。”在大瘟皇肩上一拍,一道金光挟着剑精力量注入大瘟皇体内,沿着周身经脉穿行了一遭,打通了当年被小迦截断的穴道。 大瘟皇略一行功,惊讶的发现,不但全身功力尽数量恢复,郁结的经脉也全被打通,功力更上了一层楼,不由得感激涕零,当下跪拜谢恩。 无错忙上前扶住,笑道:“您是老师,该我行礼才是。”果真要给大瘟皇磕头。 大瘟皇赧然道:“老朽哪里敢当小王爷的老师?如蒙不弃,愿意终生为奴,服侍左右。一点微末剑技,只要小王爷愿意垂询,老奴决计不敢藏私。” 无错劝他不过,只好点头应允,从此跟着大瘟皇修习昆仑仙剑之道。他本是剑精转世,进步自然一日千里,没过多久,大瘟皇已经远不是他的对手了。 无错自己也觉得进步神速,从前有所感悟、但又说不清道理的心法,如今只要大瘟皇略加解说,都可触一通百,特别是小时候倾城传授给他的武道法门,现在也都有了新的理解,回头一看,才发现倾城确是无与伦比的天才,仰慕之余,也兴起了争竞之心。 这一日在花园练罢了剑,无错无意间领悟了一处武学玄机,兴奋之余,禁不住仰天长啸,意气风发的想:“除了陛下,帝国恐怕没人能够与我一争长短了。” 想到皇帝,无错心中充满了柔情。 当瓦尔基丽雅女神降落在高高的桅杆, 海风为我热烈欢呼, 迎接死亡之吻印上勇者的唇, 即便走进坟墓, 也将永远拒绝亲人怜悯的声音, ‘哭泣的眼泪使我的创口流血, 祝福的微笑则化做满怀玫瑰。’ 十八岁的春江无错默颂这首歌谣,在他心中,皇帝与 “女武神”形象重合了。 多年以前那个傍晚,倾城第一次吟唱了这首壮美的诗歌,从此以后,战斗女神的意象就成为他灵魂的拯救者,克服天生的懦弱,获取勇气的源泉,而现在,当他发现偶像活生生出现在面前时,除了崇拜,情愫也暗暗孳生,可他又很清楚,这种念头是非常肮脏、邪恶的,只是想一想就对不住倾城,可越是这样想,就越是情不自禁…… “若是倾城还在,不晓得与我想比,孰强孰弱。”猛然觉悟到自己竟然隐隐有了跟倾城竞争的想法,不由得心中一凛。 正神不守舍的时候,忽听见楼上有人击掌叫好:“多日不见,殿下进步如斯神速,真叫人刮目相看。”无错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黑衣男子傲然卓立于殿脚飞檐之上,竟是阔别多年的北条龙之介。 分别多年,龙之介还是那样潇洒俊朗,对无错也是一样的亲切,反而是无错,有些莫名的尴尬,龙之介一心叙旧,无错却只有几句干巴巴的客套话。彼此之间多了一层看不见的隔膜,对话也就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龙之介问起无瑕。略一踌躇,无错道:“姐姐已经不在帝都了。”龙之介奇道:“不在帝都,那又是去了哪里?”无错眉头微蹙,只说:“不知道。” 龙之介看出他不愿意说实话,叹了口气,起身告辞,无错也不挽留,送他出了摘星阁。临别时,龙之介想带无错离开帝都,去凤凰城跟易水寒、无心团员,无错自然不肯,借口推托说暂时不能离开帝都城,将来还有见面的机会,不必急于一时。 龙之介看穿了他的心意,语重心长的叮嘱道:“万事小心,不要轻信小人,万万不可一时冲动做出欠思量的事,将来后悔也来不及了。”无错敷衍着答应了,心里却满不当回事。暗自冷笑:“当我是小孩子么?这个也要你教!” 见他不以为然,龙之介知道再多说也没用,叹了口气,飞身离开开屏园。 龙之介重返帝都,是为了寻找春江无瑕。 当初他带着魔族军队离开帝都城,曾引起了倾城等人无数猜疑,他们不知道他到底站在哪一方,都以为战争最吃紧的关头,龙之介和他的魔族军队一定会出现在战场上,可是他们失算了,直到最后,龙之介也没有回来。 魔女谬斯并不关心人类的战争,他交给龙之介的是另一种性质的任务——救人。几年来,龙之介总是扮演学者守护神的角色。帝国内战时期,他和他的军队奔走在朱雀洲每一个角落,在战火中救助学者、术士,把他们送到魔域避难,后来帝国开始扩张,白虎洲、玄武洲依次卷入战火,龙之介也就随之东奔西走,四处打探著名学者的下落,不管人家是否乐意,半恳求半强迫的带回魔域来工作。 龙之介并不清楚这工作的意义,他曾问谬斯,假如魔域需要学者,完全可以重金礼品,为什么要用这种趁人之危的方式? 谬斯告诉他,若非策划一场大战,那些死脑筋、硬骨头的学者决不肯帮助她,对这些真正有学问的人,威胁、利诱不如谎言有效。想让他们同意参加“净化Ⅳ”计划,除非让他们相信这一切都是为了消灭暴君、伸张正义。 一听是为了净化,龙之介顿时反感起来,不愿意再纣为虐,除非必要,都不会再回魔域。几年来四处游历,路见不平就行侠仗义,利用魔域的人力、财力,替百姓做了无数好事,在他,是想替魔域替自己抵消一些罪孽,并不以侠义自矜,而在人们的交口传颂中,“风之子”却成了万人敬仰的游侠。 历年来云游天下,龙之介也遇到了不少好女孩,对他芳心默许的大有人在,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心中始终只有无瑕一人的倩影。 这一日到了鸵鸟城,故地重游,不免感慨良深,正闲逛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紧赶几步,果然一个白衣少女走在前头,身材、举止,酷似春江无瑕,登时心跳加速。见那少女走进了一家药店,忙也追了进去,在她肩上一拍。那女子吃惊的回过头来,相貌酷似无瑕,神态间多了三分温柔,原来是春江无心。 “阿介!”无心惊讶的合不拢嘴。 “二公主,三年没见,你可憔悴多了。”龙之介笑着说。 无心叹了口气,垂下头去,低声道:“憔悴算得了什么,能活着再见到你,就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了。”在深秋的晚霞里,她的叹息里充满了沧桑,仿佛一片枯黄的树叶,落在龙之介心间,激起了他的同情。忙问她怎会流落到这里,易水寒是否也在鸵鸟城。易水寒与无心的遭遇,已经成了帝国百姓口中的传奇,龙之介这次去凤凰城,原本想顺路拜访他们,没想到竟在这里邂逅了。 正说着话,药店老板把帐单递了过来。 无心翻出了青布手帕,一枚一枚的数着钱,显然不够,就又摘下了一枚金耳坠。龙之介抬眼一看,另一只耳坠也不再了,想必是已经典当了。不由心中一痛,忙替她付了钱,包好药材,笑道:“便走便谈吧。” 无心赧然一笑,说出一家客栈,有告诉他说易水寒跟他在一起,前几日病得不轻,现在已经好多了。 龙之介听了,暗自摇头叹息,他知道那客栈是出了名的贫民窟,离这里至少有三个钟头的路程,无心竟然走着来买药,可见穷困到了极点。于是就在自己落脚的客栈又租了两间上房,雇了一辆马车,跟无心一起去接易水寒。 路上无心告诉龙之介,那一日她跟易水寒逃离帝都,一路上多次遇险,多亏易水寒拼得重伤之身竭力保护自己,总算有惊无险,战战兢兢的逃到青鸟城,易水寒伤势发作,一连昏迷了三天三夜,多亏无心精心伺候,总算出现了转机,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易水寒刚刚苏醒,客栈老板就来催帐,连日花销算下来,已经欠了不少钱。 无心自小生长在皇宫里,从没受过饥寒之苦,出门在外才知道生活艰难,没有钱真是寸步难行。无奈之下,只好去街上寻了一家当铺,当了一根紫凤钗,勉强度过了难关。那只前脚刚到客栈,当铺老板就引着巡捕追上门来,原来那根紫凤钗铭有皇家纹章,被人一眼看穿了身份,拿住她盘查身份。 无心开始不肯说,后来巡捕头领威胁道:“你这首饰分明是从皇宫里来得,要是不肯老实交代,就定个盗窃国宝得罪名,不单杀头,还要剥光了衣服游街。” 无心一个弱女子,被人一吓就慌了神,老老实实得交代了身份。巡捕头领本以为是抓了个女贼,不料竟是大名鼎鼎得逃犯,不由大喜过望。当下勒令无心带路,亲自去抓易水寒。那巡捕头领知道易水寒厉害,不敢冒险,就对无心说,只要你把易水寒骗出来,就是戴罪立功,不会再为难你。 无心宁死不肯,那人就把她拽到客栈天井正中,绑在一棵老梧桐树上,高声喊道:“易水寒,你再不出来,老子就杀了这娘们儿!” 连喊了三遍,不见有人答话,巡捕头领高喊道:“先卸她一根胳膊!” 无心两眼一闭,牙关紧咬。忽听身后狂风大作,一团方圆丈许的金光当头罩了下来,恍若一口金闪闪的大钟,把她围在当中。 那群巡捕不知死之将至,往无心身上一扑,顿时犹如飞蛾撞上了烛火、苍蝇碰上了电网,瞬间灰飞烟灭。 头领见状失声惊叫,抽刀当头劈下。刀光落在金光上,激起圈圈涟漪,无心只觉得身子震颤,金光猛然收缩起来,薄薄的贴在她皮肤上,仿佛镀了一层金箔。单刀顺势砍在头上,只听嗡的一声,金光突然暴涨开来,顿时弹飞了单刀。 头领惨叫一声,倒飞出去,手腕被“护法金刚罩”震得粉碎,成了软塌塌得橡皮条,忍痛四顾,只见天井内血肉横飞、尸横遍地,带来得巡捕一个也不剩,全成了剑下鬼。尸骸堆里卓立着黑衣男子,肩上横着漆黑的巨剑,面具下的眸子恍若冰冷的黑曜石,杀气凛烈。 易水寒冷冷的问:“谁带你来这儿的?” “是当铺老板!” “叫他进来。” “呃……是、是!”头领连滚带爬的冲到门前,呼喊当铺老板的名字。 那老板还以为要给赏钱,喜滋滋的跑了进来,进门抬眼看见易水寒,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找死!”巨剑雷霆也似的追了上来,将他劈成两半。 头领亡魂顿冒,心知自己也难活命,转身就跑。 易水寒挥剑横扫,头领的两条腿被剑脊拍中,化作靡粉,顿时昏死过去。危机一解,支撑易水寒战斗的那口气也消散了,身子一晃倒在无心怀里。 “易大哥、你醒醒啊!都怪我……都是我害了你。”无心抱着他掩面痛哭起来。 易水免力睁开眼睛,凄然一笑,柔声道:“别哭了,好姑娘……只要我还活着,决不会再让你受人欺负。” 无心听了他的话,苍白的脸颊上现出了红晕,可是哭得却更厉害了,断断续续的说:“要是……我已经被人欺负了……你又如何?” 易水寒目光一冷,厉声道:“我要他不得好死!” 无心摇头哭道:“就算他不得好死,我又能得到什么?明珠蒙垢已成事实,除了一丝了之,再也没办法寻回清白了。” 易水寒仿佛突然间明白了一切,愣了半晌,忽然笑了起来:“明珠蒙垢怕甚么?我可以把她擦干净。”说着颤巍巍的抬起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无心呆呆望着他,眼神出奇的虔诚,忽然破涕为笑,笑了又哭,哭了又笑,口中喃喃道:“易大哥,谢谢你……易大哥,谢谢你……”翻来覆去,说个不停。 易水寒怕她伤了心智,忙拍打她脸颊,急声道:“无心,无心,快醒醒!”无心抱着他的手,娇羞的道:“我没有发疯,只是太高兴了。” 易水寒奇道:“高兴干什么还哭?”无心道:“我怕自己现在是做梦,一睁开眼,全都变成假的了。”易水寒听了,更感心酸,抱着她柔声道:“就是做梦,我也会一直保护你。” 无心又哭了起来,摇头道:“你干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根本不值得你这样…” 易水寒摘下面具,对她说,“你不是要帮我治好这道伤疤么?”那冷峻的面庞因缺少光照略显苍白,一道伤疤从眉心直到嘴角,蜈蚣般的扭曲着。 无心一愣,猛然想起了十多年前的那个誓言,颤巍巍的小手蒙在易水寒的脸上,默默祈祷:“神啊,假如您仍未抛弃您的女儿,就听听我的心愿罢……” 一团柔和的白光从她手中扩散开来,吉祥天女神的慈悲力量终于完全觉醒,无心再次睁开眼时,那道狰狞的伤疤已经消失了,易水寒刚毅英俊的面庞呈现在她面前,幸福劈面而来,身心仿佛全被冲击成了碎片,只有灵魂仍浸泡在欢喜的海洋中羞涩的战怵着…… 易水寒又要戴面具,无心却抢了来,娇憨的说:这是我的了!当初约好了的,治好伤疤,面具就送给我。易水寒吻吻她的脸颊,笑道:“喜欢就送给你,不过,漂亮姑娘戴面具,岂非太吃亏?”无心眼中闪着动人的光彩,柔声道:“才不吃亏,我只给你一个人看……” 离开客栈后,两人成了惊弓之鸟,一路马不停蹄的逃到鸵鸟城,找了家最偏僻的客栈住下。 那客栈后院住人,前厅兼车马店,无心听车夫闲谈,才晓得无错已经成了孔雀郡王,水月也已经下令不再追杀他们,虽然感到很惊讶,却也不再记挂无错,一颗心全放在了易水寒身上。自从那一日初试吉祥天神力治愈了易水寒脸上的刀疤后,无心对自己特异的疗伤能力有了新的认识,一心一意的替易水寒治伤,连帝都城血战时被亮剑斩断的手臂也完好无损的接上了。 自从那日在青鸟城勉强出手,易水寒旧伤复发,又加上劳累过度,浑身伤口一起迸发,几乎是一路血淋淋的撑到了鸵鸟城,刚一躺下就吐了三大口淤血,紫黑色的血块里,竟有一团团小蛇蠕动。 无心拿竹签一拨,那些小蛇便游动起来,仔细一看,八、九个脑袋长在同一根脖子上,共用同一个身体。无心认出来是九头毒龙的幼虫,当年妖剑客武思勉伤了倾城的胳膊,也是在伤口里长出了妖蛇,易水寒喝了混有蛇毒的酒,那虫卵就寄生在胃里,慢慢孵化,现在已经长全了脑袋,很快就会咬破胃袋,吞噬内脏。到了那时,易水寒就是铁打的也保不住性命了。 事不宜迟,无心忙找来一盆清水,扶着易水寒坐起来,含泪道:“易大哥,待会儿觉得恶心,就往这盆里吐,千万别忍着啊。”见他点了头,便径自割破手指,把血浆挤进了清水中。 易水寒嗅到血腥味,先觉得恶心反胃,忽然又嗅到了一股说不出的甜香,刺得脑髓发痒,顿时呕吐起来,大团大团的血块落进盆里,散开,游出密密麻麻的小蛇,贪婪的吞食血水。 原来无心曾从倾城那里得知,九头毒龙最喜甜食,身边找不到蜜糖,只好用自己的血代替。她本是吉祥天女转世,乃是天竺众神搅乳海时,从醍醐中诞生的女神,周身流淌的血液都是醍醐的精华,比蜜糖更甜。 易水寒吐得昏天黑地,无心连换了三盆水,才算吐净了蛇卵。易水寒排净了毒虫,精神大为好转,在无心得服侍下喝了碗热粥,昏昏睡去。 无心怕毒虫还有残余,就写了个排毒驱邪得方子,叫老板去抓药。可是老板却说附近没有药店,只有进城。 无心没钱雇车,就把进城的路牢牢记在心里,用一方鸭蛋青的手帕包了头发,扮成仆妇,步行进城买药,刚到药店就遇见了龙之介,他乡遇故知,自然喜出望外,连声追问龙之介这些年的境遇。 龙之介笑道:“我的事不忙说,等见了易将军再谈,叶子、老雷、小蓝他们还好吗?自打三年前离开帝都,就再也没见他们了。” 无心便把帝都沦陷、雷烽柯蓝不告而别、倾城与水月决裂回了昆仑……等等往事叙述了一遍,龙之介听了,不由得长吁短叹,感伤无限。好好的兄弟姐妹如今天各一方,想要重新聚首,恐怕很难了。略一犹豫,又问无瑕是否还在凤凰城。 无心摇头叹道:“姐姐早就回了帝都,你去凤凰城岂非缘木求鱼?待会儿见了易大哥,你自去帝都便是,不用再陪我们。”龙之介脸一红,尴尬的说:“不急、不急,我还不一定去帝都呢。” 无心笑道:“还是尽快去吧,早一日见到她,她就少做一日孽。”说着话,马车到了客栈。两人下车进屋,易水寒见了龙之介,又是一番惊喜。 自从凤凰城一别,短短四年,物是人非,恍若隔世,说起彼此境遇,都万分感慨。这一叙旧,易水寒和无心才知道,龙之介当年是受了谬斯的指派,为平衡帝国两派力量进入帝都,后来又为了特殊任务离开帝都,以至于险些跟雷烽、柯蓝反目成仇。 这些年来,他四片大陆跑了个遍,凡是在天文、数术方面有成就的学者、法师几乎被他搜罗殆尽,全部送到魔域,由帝国方面派来的首席工程师银河?朱里奥和魔域方面的总工程师梵志领导,开展一项耗资惊人的秘密研究,他曾经看过一份机密图纸,魔女谬斯似乎想在魔域制造类似“天国曼陀罗”的建筑,可是规模还要庞大的多。这一切似乎都是为了净化Ⅳ,进一步的信息,谬斯始终不肯透露。根据她一贯的手段推断,净化Ⅳ肯定是个空前绝后的大阴谋,也许全人类都会被卷入这场灾难之中。 龙之介又问她无瑕无错近况如何,无心一一转告,又说:“听人家讲,姐姐在帝都闹得很不成样子,也不知道春江水月脑子里想得些什么,千方百计的愚弄无错,封他当了什么孔雀郡王,真气死人了!” 易水寒一笑,说道:“现在皇宫里的女皇已经不是真正的春江水月了。”无心大惊,忙问他为什么这样说。易水寒这才把当日在帝都街头,收到尘?小小密信通知他水月已经离开帝都城的事说了出来。 听他一说,龙之介也想起来五年前春江水月曾经向魔域定购了一具替身,想必派上了用场。 “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假如皇宫里的春江水月是假的,真的又到哪里去了呢?”无心半信半疑的问。 “尘在信里只说她有要紧事办理,不得不离开帝国,去哪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 “我怀疑她去了昆仑。”龙之介若有所思的说。 “你是说她去找倾城了?”无心不敢置信。 “未必无此可能。”易水寒厉声道,“她一走了之倒怪轻巧,留下个假皇帝害人非浅!居然如此绝情,连艾尔将军都忍心加害!既然她是假货,易某人就没必要再忠心于帝国了!” 无心沉声道:“阿介,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人知道,万万不可告诉别人。”龙之介一凛,忙点头称是。 分手之际,无瑕拜托龙之介把无错带回凤凰城,龙之介正要去找无瑕,于是分道扬镳,取道东北,直奔帝都。 他心念无瑕,走得甚急,也用不着乘车骑马,专拣夜深人静时启程,御风飞行,不一日到了帝都城,当晚就进开屏园来找无瑕姐弟。 不料青鸾轩内人去楼空,于是就去了摘星阁,果然找到无错,略一交谈,便发现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天真淳朴的少年,深沉了许多,也骄狂了许多。龙之介看在眼里,却不好多说,于是不欢而散。 龙之介四处寻找无瑕,可找遍了皇宫大内,也不见不见伊人芳踪,正心烦意乱,忽然感到东南一隅,传来淡淡熟悉的气机,待要端详,却又不见了。以为是幻觉,正想走开,却又心悸难言,于是懵懵懂懂的朝着东南方去了。 过了一排排亭台楼阁,又穿越了御花园,来到一处荒凉的化纸厂。 帝国皇室有珍惜字纸的风俗,每每有用过的废纸,但凡写了字的,都不能够随便丢弃、撕毁,必须放在一个专门的纸篓里,等到积攒的多了,就提到院门外放着,每天早上自有收废纸的人来收去,放在专门的化纸炉里烧掉。 因为消耗纸张甚多,不知道从那一代皇帝开始,就专门划出一处地方,作为焚烧废纸的场地,其实并非只用来烧纸,其它垃圾也都集中在这里暂放,久而久之,就成了一处垃圾场。内里挖有阴沟,垃圾多了,就推下阴沟,用水冲到城外。 龙之介循着气机来到阴沟前,低头一看,黑糊糊的沟渠里似乎有个东西在蠕动,开始以为是大老鼠,丢了颗石子下去,那东西却不逃走,呜呜的哀鸣了一声,缓缓的爬到一边去了,像是一种吃垃圾为生的土狗。 龙之介失望的抬起头来,心想,到底在哪里呢?正茫然不知所措,忽听见沟下传来哀鸣,那怪物昂起脸来望着他,呆呆出神,一团模糊的面庞下端开了个不规则的口子,黑洞洞的,时而伸出火红的舌尖,原来是那怪物的嘴巴。 龙之介厌恶的瞄了它一眼,心想,无瑕素来爱干净,决不会到这种地方来的,于是就要走。刚一转身,那怪物又哀鸣起来,比之以往加倍的哀婉凄切,倒有几分像女人的哭泣了。 龙之介苦笑着摇摇头,快步离去,走到化纸炉旁,心中一动,再次感受到了气机的召唤,驻足回望,黑涔涔的夜空里挂着寥寥几颗星,东西南北,天各一方。龙之介记得无瑕曾经说,人们眼下看到的星辰,都是千百万年前发射来的光芒,经历了漫长的旅途,穿越无尽宇宙,落进人们眼中,眼下的璀璨,不过是明日黄花,也许在这漫长的旅程中,那颗星已经陨灭多年了。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堂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龙之介记得,在那个繁星满天的夜晚,无瑕曾与他携手仰望天穹,数星星数到流泪,这首诗就是她念给他的,昨夜星辰依旧闪亮,昨夜的人却不再了,龙之介喟然畅谈,在寥落的星空里寄托相思之情。 就在决心离开这伤心之地的时候,阴沟里再次传来哀鸣,这一次竟如此凄厉哀绝,仿佛就在耳畔。龙之介回头一看,那怪物居然爬出了阴沟,拖着肮脏的身躯蠕动到他脚下。只剩下短短一截骨头的四肢上爬满了水蛭和不知名的蛇虫,浑身散发着难以忍受的恶臭,它抬起脸来,洞穴似的眼窝里淌出了晶莹的液滴。 它在流泪……龙之介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更不知道为何那稔熟的气机会萦绕在一个怪物周围,然而他的心弦却被它的眼泪打动了。 忍着恶臭,龙之介抱起那团烂肉似的怪物,飞离了化纸厂,在一个喷泉前停下脚步,把它丢进水池,洗刷干净。 怪物在水里艰难的挣扎着,发出含义不明的呜咽。 “乖乖的别动,洗干净了就带你回家。”明知道它听不懂,龙之介还是象哄孩子似的安慰它。不知怎的,面对这只恶心的怪物,他竟生出了难以言喻的柔情。 怪物低声叹息着,柔顺的趴在他臂弯里,任他清洗污垢,摘掉水蛭。 它在水中渐渐现出本来面目,看起来像个女人,但是浑身皮肤溃烂,满是蛆虫,脸比小孩子的涂鸦还可怕,简直像尚未成型便被从母亲肚子里强行取出的胎儿。 原来是个畸形胎……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 龙之介想帮她解除痛苦,可心中却又一种古怪的念头阻止他下杀手,不管怎样,她毕竟是个人啊…… 目光触及她蠕动的身躯,心脏就剧烈的抽搐、刺痛,一种类似悲伤的感情泛滥开来,不禁潸然落泪。自己都觉得怪异,不明白为什么会因一个怪物难过到如斯地步。有心离开,却又不忍,于是强忍着厌恶,把那怪物拖出水池,脱下外衣裹了个严实,就这样抱着她离开皇宫。 那怪物蜷缩在他怀里,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呜鸣,龙之介以为她会说话,可最后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原来是个傻子。 龙之介带怪物回了魔域,想延续她的生命。 美杜莎见他带回来一个鬼怪样的东西,非常厌恶,就说“除非神仙,谁也救不了她。这种东西留着干什么,死了倒更快活。”龙之介却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神仙”他没法找到,“神器”却曾见过。 于是怀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情,带着那怪物去了秘密资料室,找到了那个贴着封条的“神器”。 “怎么看都像一口大棺材嘛~”龙之介自言自语的拆开封条。 “神器”外形正方,盒盖正中铭刻了一个威武的虎头花纹,用漆染成银白色,也不知是何含义。 掀开盒盖后龙之介不由吃了一惊,想不到“神器”简陋的外表下竟有如此精密的内脏——棺材里盛满了各式各样的仪表、插针、胶管,五颜六色的液体在管子、瓶子中散发则流光异彩,一只巨大的头盔摆在正中央,顶端通过钢缆与神器基座相连,内壳里布满了火柴似的圆头针束,无数根导线交相互连,像是神经丛构成的森林。 龙之介记得“神器”还有一份说明书,果然在箱盖夹层里找到,使用说明很详细,却没有效果说明,鬼知道会造出什么东西! 好在还有一份操作笔记,里面详细记载了谬斯这些年使用“神器”的记录,龙之介翻开一看——不但蛇魔人、蛛魔人、豹魔人等魔兽是由神器造出来的,就连刑天战士、十二金钗也不例外,往前翻,在“改造-强化”一栏又找到了罗喉和美杜莎,还有一些他不认识的名字。而在第一页,龙之介惊讶的发现了另外一种笔迹,使用古代语言记载道:“19XX年X月X日,谬斯、美惠姊妹系列制造成功。”这笔迹很熟悉,转念一想,似乎与从前翻阅过得秘密日记同出一辙,这么说来,笔迹的主人就是阴阳明镜,而谬斯本人也正是通过神器,才由狐狸变成了魔女…… “叽叽~咕噜~”怪物抱着龙之阶的脖子,呜咽起来,眼睛闪亮。 “别害怕,乖乖的在里面躺一下,很快就没事了。” 龙之介把她放进去神器,按照说明书接通开关,关上箱盖,默默祈祷。 低沉的机械运行声中,神器渐渐变亮,仿佛里面生起了火,龙之介不知道内部发生了什么变化,只好提心吊胆的等待着,过了半个时辰,神器自动停止了运转,箱盖无声无息打开,一只雪白纤手缓缓伸出来,手指修长秀气,皮肤光泽细腻,闪耀着神秘的光辉。 龙之介握住那手掌,冰冷的金属触感使他激动的心情平服下来,用力一拉,一个美丽的裸体少女应手坐起,在他惊愕的目光中站起身来,迈出“神器” 怪物已经变成了一个银光闪闪、半机械、半人类的少女,身材凹凸分明玲珑有致,若非闪烁着冷冽的机械光泽,倒也颇为诱人。面貌虽然是金属构成,却也娇好匀称,明眸顾盼,别有风韵。甚至连满头青丝(信号线)也都焕然一新,乌黑闪亮,与银色的胴体构成鲜明对比。 在神器中获得新生的机械少女定定望着龙之介,忽然开口道:“主人--请赐予我姓名。”嗓音也仿佛是少女娇脆与机械的冷硬糅合而成,内中竟有一丝莫名其妙的熟稔。 定了定神,龙之介道:“不要叫我主人,救你的是古代文明留下的神器,从今往后,你就叫文明好了。”又说,“我也不晓得你到底是妖怪是人类抑或某种魔导机械,不过,只要活下来,不管是什么种族也好。既然你是神器所缔造,说不定就是古代女神转世呢。”于是笑道:“那么,你就叫雅典娜?文明!” “了解,主人!”雅典娜?文明像古代人那样,单手按着心口,向龙之介鞠躬行礼,然后发誓效忠。 “文明,我不是你的主人,叫我阿介就行了。” “了解,主人!” “好吧,随你的便,总之,你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无权命令你,你是自由的。” “明白!雅典娜?文明是自由的,那么,主人--下一个命令是?” “……好吧,随你怎么叫。先帮我沏杯茶来。” “对不起,文明不会沏茶。” “啊?这么简单都不会!那你会什么?” “文明会洗衣、煮菜、打扫卫生、唱歌跳舞、解数学题、写圣旨……”文明摆着手指数道。 “嗯、嗯,我知道了,没有其他的?比如战斗技能?” “文明不会战斗,文明想学战斗技能,主人教我好吗?” “没问题,不过要先学会沏茶。” “谢谢主人,主人真好!” “咳咳,文明,你首先要学会保护自己——虽说是机器人,被打坏了我可不会修啊。” “文明自己会修理,文明要保护主人!”说着,文明单足点地,飞快的旋转起来。 “呃啊~我知道你擅长芭蕾舞,可以停止了!” 话音方落,文明果然停止旋转,出现在龙之介面前的不再是机械美少女,而是一架人形的机械铠甲。 这机甲外形酷似古代女神,龙之介叫不上名字,只好傻傻的问:“文明,你变得这是啥?” “战争女神雅典娜!主人你不知道么?” “那个……我随便取得名字,雅典娜、维纳斯什么的,我可没见过啊。” “嘻嘻,文明再变成维纳斯给你看!” “不用了,这样就很好。” “进来吧,主人,文明变成机甲保护你。” “切,坐在女人身体里,我才不要!” “主人别孩子气了,进来试试看,很舒服呢。” “还是变回来吧。穿上出门的衣服,我们一起去找无瑕公主。” “了解!主人……您刚才说……无瑕公主?” “对,春江无瑕,我的心上人。”龙之介心想,对机械人就没必要遮遮掩掩了。 “了解。”变回人形的雅典娜?文明幽幽答道。 第五章 煌威潋滟 魔皇阿修罗一世建立凤凰帝国的那年,一个冬天的黄昏,朱雀外海响起了启航的汽笛,隶属于新?雅兰斯自治领的货轮“泥鳅丸”离开了百灵港。 水手们享用了最后一顿有新鲜水果佐餐的晚饭,三三两两的来到甲板上眺望落日下的海景。 火红的夕阳浮在海面上,不知是谁的感叹,“真像就要下锅的荷包蛋”,水手们哄笑起来,一声不合时宜的尖叫就在这时冒了起来:“天哪~海上有个人!” 了望塔上有人喊道。 “他在哪儿?快把小艇放下去。阿三,去通知船长。”水手们以为他发现了遇难的海客。 “不是遇难者……是、是海怪啊!!” “你瞎说什么?风平浪静的,哪有海怪。” “你们看,就在那儿——瞧,他走过来了。” 人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海面上走来了一个白衣人,远远的看不清男女,看似不紧不慢,可是一转眼就追上了“泥鳅丸”,只见他白衣如雪,在绯红的落日下踏波而来,恍若天仙临凡。 “嗨,你们好。”白衣人靠近船舷,笑嘻嘻得挥手打招呼。 水手们看着他走近,鸦雀无声,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来了。 “咚、咚!” 白衣人在敲船舷。 “好结实得船哪,可以让我搭一程吗?” “你、你是神仙还是海妖?”一个水手壮着胆子问。 “我不是神仙也不是海妖,我叫叶倾城,是从帝都来的海客。” “叶倾城?”“这名字好熟悉啊!”“好像在哪里听说过。”水手们议论开了,可是丝毫没有让他上船的意思。 “当真不是海妖?”有人狐疑的问。 “当然不是。”倾城一脸委屈的说。 “那你为什么能在水上走。” “哈哈,因为我踩着两条鱼呀!” 水手们凑过去,低头一看——果然,在倾城脚下,清澈的海水中浮动着两只黑脊大鱼,摇着尾鳍轻快的游着。 可是……有这么乖的鱼吗?能够驱使大鱼当鞋子,这样的家伙比海妖更恐怖吧?尽管怀着这样的疑问,水手们还是让他上船了,也许是他长得实在不像海妖吧…… “大黑、小黑,谢谢你们,再见啦~”爬上甲板的倾城回头冲那两条大鱼挥手。 哗——海面上盛开了两朵洁白的浪花。 仿佛是在向倾城道别,两条海豚跳了起来,乌黑的脊背、雪白的肚皮在夕阳下披上了一件美丽的红纱。然而水手们已经无暇关注他们了,所有的目光都被倾城吸引,人们半惊艳半惊疑的注视着他,沉默持续的很久,而后齐声叫道:“原来是个小尼姑!” 听说救上来个尼姑,人们纷纷跑来围观,等到见了倾城,都赞不绝口的说,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好一通解释,人家才明白他是男的,于是就问:“小和尚,你这是去哪里啊?” 倾城苦笑道:“小和尚要去昆仑。” 正说着话,一个名叫大胡子走过来,水手们立刻安静下来,吐着舌头跑去干活了。有人告诉倾城,大胡子名叫奥森,是泥鳅丸的船长。 “您好,奥森先生。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奥森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觉得不像危险分子,大方的说:“我们的船不到昆仑,你要是不赶时间,可以坐到新?雅兰斯,在那儿可以换船去昆仑。” 倾城笑道:“这船是去新?雅兰斯?那可太好了,我一无所有,就是时间多得用不完。” 奥森摸着大胡子笑道:“看你也不象付得起旅费的,船上不养闲人,你能干什么就帮一把手,晚上睡在锅炉房,那儿暖和,吃饭的时候到船长室来,海上不比在家,自己多小心。” 双桅帆船顺着西风航行了十个白天十个晚上,终于抵达新?雅兰斯。 每年的夏至和冬至、春分和秋分,昆仑和朱雀的商人就会聚集在这里交易,卸下丝绸、瓷器、茶叶,扬帆远去的时候满载香料、美酒和金银饰品,天气好的时候,白虎的海盗也会在附近流连,望眼欲穿的等待着各自的黑市代理商,购买火器。 三天的旅行中,倾城成了奥森船长的贵宾。其实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因为没了头发,奥森一开始没能认出他来,直到倾城坦白了身份,才想起这位卓尔不群的美少年就是新?雅兰斯的发现者之一、领主胡克夫妇的好朋友。 泥鳅丸拉响了入港的汽笛,倾城在笛声里迷失了方向,四年前初履新?雅兰斯的他一定想不到会有如今的繁华景象,贸易炼金术改变了昔日的不毛之地,横亘在船头的是欣欣向荣的海上都市。 信鸽早已把倾城来访的消息带回了贝伽城堡,泥鳅丸刚靠岸,轰隆隆的马达声便惊散了绕着桅杆起舞的海鸥,巨大的铁甲飞龙在晨曦里闪着亮丽的光泽,徐徐降落在宽广的甲板上。 全体海员排成方阵,笔直在站在甲板上,迎接领主夫妇的莅临。 舱门缓缓开启,走出了神采飞扬的胡克和他的爱妻——美丽端庄的星期五。 昔日的海盗王仍是那么粗犷热情,飞一般的走上前来,拥抱倾城:“好你个小叶子!多少次请你来你不来,今天这是什么风把你小子给吹来了。哈哈哈哈~你这家伙还记得我这个老哥哥吧?” “呃啊~胡克!你这家伙似乎越来越年轻了,真不象当了爸爸的人呢。”用力握着他的手,倾城心情无比激动。友情在两个男人之间传递,胡克嘿嘿的笑个不停,眼角却隐隐有些湿润了。 星期五笑着走来,用纯熟的朱雀官话排解了男人们的感伤。“叶兄弟,可还记得我这个嫂子?自打你上次不辞而别,这些年来,我和你胡克大哥一直都挂念着你,这次回来,就不要再走了罢。” 倾城笑着叫了声“嫂子”,说:“我也很想念大哥跟嫂夫人,若不是急着回家,就算赶我走也不肯哩。” 胡克一听他要走,立时火冒三丈,抓着他的肩膀说:“回家?新?雅兰斯就是你的家!再敢提这两个字,老子丢你下海喂鱼。”自从四年前右臂被春江水月砍断,星期五就用贝伽族的科技给他装了一只活动自如的合金义肢。 倾城倾城被他老鹰抓小鸡似的揪住,哪里还敢辩解,只好可怜巴巴的望着星期五,盼望她来解围。 星期五抿嘴一笑,非但不帮倾城说话,反而落井下石道:“叶兄弟,你胡克大哥人粗理不粗,新?雅兰斯的确是你的家,胡克和我就是你的亲兄弟亲嫂子,哪怕你不喜欢这里,难道兄嫂之情也不顾念?” 倾城被她说得无可答对,只得苦笑道:“我一直觉得自己满会说话,如今跟嫂子一比,真是小巫见大巫啊。” “是啊是啊,女人挖苦起人来简直惨无人道啊。”胡克不住点头,俨然感同身受。 星期五白了他一眼,拉着两人的手说:“海上风大,回去再谈罢。” 铁甲飞龙把三人送回了贝伽城堡,昔日深藏在丛林深谷中的钢铁都市已经变成了新?雅兰斯独立领的行政机关,森林环保的溪谷间街道井然,花园广场层层环抱,迎宾的仪仗队早已恭候多时,鼓乐声中两位衣着XX的司仪把一卷崭新的红地毯往前一推,恰到好处的伸展到倾城脚下。 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一路呐喊着冲出来,清脆的童音给庄严的欢迎仪式调入了几许温馨。 一双小儿女都是五岁,相貌神似,一般的娇憨可爱。姐姐小名兵书,生得唇红齿白,面若娇花,扎了个冲天辫儿,绑着红头绳儿;弟弟叫宝剑,胖乎乎脸蛋就像年画上的送财童子,脑袋大的出奇,没事的时候就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东张西望。 宝剑比较文静,兵书就很调皮,倾城若是摸了他的大脑袋,小男孩就非要讨回来才肯甘休。 胡克夫妇事务繁忙,没有太多时间陪兵书、宝剑,倾城来了以后,就义不容辞的成了小姐弟的教师兼保姆。 闲来无事,倾城就教他们读书、写字,偶尔也传授一些武功。姐弟俩天资聪颖悟性奇高,不论文武,都学得有模有样,跟倾城的感情也一日深似一日。倾城几次想告辞,胡克夫妇留不住,就把姐弟俩推出来,一起牵着他衣角抹眼泪,心一下子就被他们哭软了,只好继续住下。 转眼冬去春来,帝国扩军的消息传到了新?雅兰斯,胡克夫妇预感到帝国即将暴走,曾经潜伏在朱雀大陆上的战争危机已经蔓延到了整个四神,新?雅兰斯是朱雀外海最重要的商品集散地,同时也是朱雀、白虎、青龙三大洲最大的海上贸易转口与远航中继站,战略意义非常重大,独立领不肯依附帝国,就只有时刻准备战争的到来。 到了这年夏天,帝国出军白虎,早在正式动武之前,受帝国指使的清华门就已经开始秘密活动,暗杀、贿赂、收买、离间,在这些看不见的敌人面前,统治白虎大陆数百年之久的四大家族显得如此脆弱,帝国军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就把白虎大陆全境纳入了版图。 被征服的白虎大陆更名“白虎洲”,成了帝国第一个海外行省,征服者、帝国第三军统帅艾尔?波科拉,就地任命为白虎洲提督。 此后不久,帝国在百灵港建立了海军基地。 胡克的老主顾、帝国最大的海运商会送来了坏消息,据说皇帝陛下已经在她的地图上圈定了新?雅兰斯,要将之变成第二个海外行省,作为远征昆仑的跳板。 胡克夫妇忧心忡忡。 倾城安慰他们:“远征昆仑的难度远大于吞并玄武,春江水月在占领所有的陆地之前,不会打海上的主意。”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相安无事的状态最多维持两年。 呼吸惯了自由空气的人们宁死也不愿向独裁者臣服,新?雅兰斯开始备战。胡克在贝伽族和外来移民中挑选战士加以训练,期望他们能够在包围家园的战争中获得胜利。 尽管不愿意再跟帝国发生任何瓜葛,倾城还是主动去找胡克夫妇,希望能够提供一点帮助。在他心中,帝国和新?雅兰斯同样占有第二故乡的地位,假如非要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倾城将毫不犹豫的站在弱者一方。 星期五欣然接受了他的好意,可是…… “眼下正是飞龙繁殖的季节,叶兄弟跟我们一起搜集龙卵吧。” “搜集龙卵?不是要建立海军自卫队,怎么又——” “叶子,训练海军只是作作样子,让来往的商旅安心做生意罢了,当真指望他们抵抗帝国入侵就是自不量力了。” 难道龙卵可以使新?雅兰斯摆脱帝国的威胁? 倾城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一群天蓝色的飞龙排成整齐的队列,降落在贝伽城堡外。比起西古尔德?绯云的坐龙“梦魇之黄昏”来,这些靠膜翼飞行的爬行动物要细小的多,每头龙可供一到三人乘坐,背上装有稳固的驾驶舱,飞龙长长的嘴巴上套着嚼头,龙骑兵们操纵着手中的缰绳,像娴熟的马夫那样驱策着飞龙执行加速、减速、上升、下降等飞行指令。 星期五告诉倾城,新?雅兰斯人最引以为荣的不是海上贸易,而是这支举世无双的空军! 在胡克夫妇的邀请下,倾城也登上了飞龙。驾驶室里装备有大型火铳和近身搏斗用的骑士枪,更叫人惊叹的是飞龙本身。 它们看起来跟平常的飞龙很像,身上却装有厚厚的的板甲,发出淡蓝色、近似金属的光泽,头部和两翼布满了锐利的骨刺,就像一排排利剑。 一百年前,神龙巴哈姆特跟贝伽族订立了契约,赐予了他们旧世界的神秘科技,以及大量文明遗产,其中就包括了铁甲飞龙。 如今,制造铁甲飞龙技术已经失传,新?雅兰斯的魔导家们就用本岛特产的翼龙代替铁甲飞龙,采用生化技术使龙发生变异,体表长出了强度接近铁板的角质甲胄,进化成了空战专用坐骑——新?雅兰斯战龙。 战龙和它们的主人,训练有素的龙骑士,组成了新?雅兰斯人对抗帝国的王牌——龙军。 过去几十年,新?雅兰斯几乎没有扩大空军规模,只保留了三百单位战龙和相应的龙骑士,一方面是长久的和平使他们失去了对战争的警惕,另一方面,合格的战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而在这其中,最困难的工作就要属搜集龙卵了。 星期五告诉倾城,产卵期间的母翼龙凶残多疑,任何胆敢进入他们势力范围内的生物,都会遭受无情的攻击。想要在这些凶狠的母亲眼皮地下盗窃小宝贝儿,要冒多么大的风险,可想而知。 星期五没有告诉我如何对付母翼龙,可见,她也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不管怎样,我们这群盗窃者还是来到了母翼龙的产卵基地——一处陡峭的绝壁。 翼龙这种动物生性多疑,若非必要,决不肯降落到地上来。它们是天空的霸主,可在地面上,特别是密林里,树枝会阻碍他们庞大的翅膀起飞,短小的爪子也不足以抵抗地面上的王者,万一遇到老虎或者狼群就更加凶多吉少了。更何况还有人,大地上最智慧最强有力的生物——人类——才翼龙的天敌。 黄昏时分,探险小队出现在了龙崖前的山谷中。 周围是一片密密匝匝的山毛榉林,正适合陷阱,胡克带人安扎网索的时候,星期五把龙崖指给倾城看。 通过千里境,倾城看到火红的夕阳下,一群蓝色的翼龙从西方飞来,钻进龙崖,消失了。 调高放大倍数再看,原来看似平整的峭壁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洞穴,翼龙就栖身其中,产卵繁殖。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又有大约半数的翼龙离开了洞穴,飞向海洋。星期五告诉我,这些离开的都是公龙,它们要在夜幕降临之前把新鲜的海鱼带回洞穴,给产卵后的母龙吃。星期五说:“产卵期的母龙特别喜欢吃鱼,可是又不能自己去捕——只要闻到鱼的气味,母龙就会忍不住产卵。唯恐龙卵落在海里,就只好辛苦公龙啦。” 胡克布置好了陷阱。 三堆篝火成品字型,燃烧起来。 星期五解开背囊,掏出三个甜瓜大小的蛋来,告诉倾城,这就是翼龙的卵。 只见她把龙卵分别投入三堆篝火中,不一会儿,香喷喷的烤蛋味就冒了出来。这香气逗起了倾城的食欲,望着烤的焦黄的龙蛋,不由咽起了口水。 风把浓郁的香气送到了龙崖,母龙们闻到,顿时被激怒了,龙崖上鼓噪起来,无数只蓝色的颈项探出洞来。她们发现了篝火和入侵者,立刻冲动起来,忘了母亲的责责任,一窝蜂的扑了过来。天空被乳白色的肚皮和深蓝色的膜翼覆盖了,尖锐的咆哮声几乎震聋了倾城的耳朵。 母龙们扑了下来,企图扑灭篝火。 这莽撞的行为断送了她们的自由,树林间早已张开了带有锋利铁钩的罗网,母龙们就像一群撞上蜘蛛网的蝴蝶,绝望的闪动膜翼,却无力逃脱罗网。 星期五一声令下,探险小队分头前进,把一种粘稠的液体泼在母龙们身上。这是一种特制的胶水。在太阳把胶水烤干之前,母龙们只有乖乖的呆在树林里。 另一支探险小队在胡克的带领下来到了龙崖下,用特制的爬山工具登上峭壁,把龙窟洗劫一空。 当夕阳含山、夜幕降临,大海上空出现了暗色的云,公龙们回来了。 窃贼们顺着缆绳滑下来,人人满载而归,窃笑着跑回了树林。星期五已经等的心焦,见大家平安回来,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上千枚龙卵,足够了。 “收队!”胡克一挥手,探险队员们抗起背囊,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母龙怎么办?”倾城忧心忡忡的问:“野兽会欺负她们的。” 胡克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说:“傻老弟,公龙会来保护她们的啦。”倾城脸一红,搔搔头说:“那就放心了。” 星期五白了胡克一眼,嗔道:“叶兄弟是多情善感的好心人,哪像你,没心没肺的!” 胡克也不在意,嘿嘿傻笑起来。 正在这时,空中出现了一片广袤的红云。 一声长啸划破夜空,红云收敛,悬浮在树林上空,我循声望去,只见一头非龙非鸟的巨兽悬在上空,外形是龙,却又生了个酷似凤凰的头颅,金黄色的冠子光彩夺目,那赤红的云翳,竟是它的翎尾。 “见鬼,是凤龙!”天不怕地不怕的胡克这回也变了脸色。 “凤龙,飞龙中的女王,翼龙和凤凰的交媾生出来的怪胎!”倾城霎时想起了古书中的记载。假如古书没有胡诌,凤龙不但拥有着恐怖的力量和高等智慧,还有着生与具来的魔力…… 林中的母龙见到凤龙,齐声哀啼起来。 夜空中陡然升起了红色的明星,那是凤龙愤怒的眼神。 琉璃色的火焰自空中喷射下来,恍若倾盆暴雨。 凤龙喷出琉璃色的火焰,烧光了山毛榉林,而陷阱的翼龙和同样身在林中的探险队员们却没有受到丝毫伤害,仿佛一团火焰形状的海市蜃楼。 倾城试探着抚摸那火,没有烫手的感觉,挂在腕上的攀山索却化成了灰烬。 “这是琉璃净焰,只烧没有生命的东西!凤龙召唤来了西方极乐世界的慈悲之火!”他高声宣布了自己的发现。 “怎么办?” “先撤,凤龙决不会伤害贝伽族人的。” “龙卵呢?四周都燃烧着琉璃净火,看这架势,不留下龙卵,凤龙是不会放我们走了。” “向总部求救。”胡克掏出了信号炮,“调铁甲飞龙来,凤龙再厉害,也抗不住火炮!” “不行!”星期五苦恼的说:“凤龙是巴哈姆特大人的嫡系子孙,决不能伤害。”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半途而废?好不容易得到这些龙卵,要是这次空手回去,翼龙们恐怕再也不会在新?雅兰斯产卵了。”胡克绝非危言耸听,翼龙最是记仇,有了这次的教训,说不定全族迁离呢。 “让我试试看吧。”倾城笑着说,“既然是巴哈姆特大人的后代,凤龙应该认得这个。”说着,亮出了青龙魔戒。 蕴藏着强大魔力的蓝宝石戒指散发出了神秘的气机,空中的凤龙垂下头来,黄玉色的眸子里满是惊愕。 单凭戒指,凤龙恐怕不买帐,我就把戒指摘下来,放在手心里。吹了口气,抛向天空。 凤龙惊疑的望着戒指,脖子上的毛都紧张的竖起来了。 吭! 蓝光一闪,戒指变成了一只肥嘟嘟傻乎乎的小龙,久违的小飞侠回来了。小飞侠似乎是凤龙的老相识,老实不客气的飞到她背上,叽里咕噜的说了一番话,时而摇摇尾巴,时而挥舞着旁嘟嘟的爪子,一副领导的气派。 倾城不懂龙语,也不知道它们说得什么,只见凤龙必恭必敬的垂着头听小飞侠训话,望向倾城的目光也由惊异变成了憧憬。 咕噜哇啦! 小飞侠结束了训话,在凤龙头上一拍,径自飞到倾城跟前,回头又冲凤龙招了招手,得意洋洋的坐在倾城肩上。 凤龙落在林间,腼腆的走到倾城跟前,昂起头,虔诚的望着他的眼睛。 倾城戳戳小飞侠的肚皮,低声问:“小飞,她想干啥?” “叽里咕噜~呜里哇啦……”小飞侠连比带划支吾了半天,倾城总算明白,凤龙在向他道歉。 倾城摸摸她柔顺的翎羽,说道:“别介意,我的朋友,这只是个小小的误会而已。” 凤龙高兴的低鸣起来,仿佛清溪流泉,悦耳之极。忽然腾空而起,只见红云一闪,已然升到了空中。又是一声长啸,引领着那群翼龙飞走了。 等到胡克夫妇寻过来时,小飞侠已经变会了戒指,凤龙虽已离去,琉璃净焰仍在熊熊燃烧。这火来自西天极了世界,无根无相无穷无尽,永生永世不熄灭。一行人围着树林转了一圈,怎么也找不到出路。 琉璃净焰不伤身,衣服武器却保不住,更何况还有至关重要的龙卵,无论如何损失不得,正愁眉不展的时候,西天又是一声长啸,琉璃净焰光华大盛,除了先前火红色羽毛的那头凤龙,又有一头通体金灿灿的巨龙降落在人们面前。竟有三个头颅,两颗金色,一颗银色,九条尾巴,身形也比凤龙大了三倍有余,通体修长如巨蟒,遍身鳞片犹如黄金打造,富丽堂皇,令人肃然起敬。 老天……三头黄金龙! 是龙神啊! 惊呼声此起彼伏。 三头黄金龙倨傲的扫视了众人一眼,六道目光全集中在了倾城身上。 倾城上前一揖,肃然道:“在下叶倾城,参见八公德池龙神大人!” “惭愧啊,陛下,我怎么敢受神王的大礼呢。我们夫妇已经等了陛下十个千年,请允许我们追随陛下吧,这是巴哈姆特大人的心愿,也是龙族的荣幸。” “这也将是我的荣幸,龙神大人,请告诉我的您的名字,还有您夫人的。” “叫我煌威吧,主人,我妻子的名字是潋滟,从今往后,我们都将是您的仆人。” “那当然好,可是你们不能总是跟着我呀。”倾城搔搔头,苦恼的说:“你们这么大,哪儿都放不下呀。” “不必担心,主人,我们可以住在您的戒指里。”潋滟说。 倾城摘下戒指,半信半疑的说:“这东西是小飞变得,难道你们要住在小飞身体里?” 煌威哈哈大笑,森林里回荡着他的笑声,犹如黄钟大吕的回音:“主人,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小飞侠正是我的一颗灵魂,而您的仆人我,就是他的本体。” 倾城觉得手指一热,魔戒忽然自动脱手,飞向煌威。煌威张开那颗银色的头颅的嘴巴,把戒指吞了下去,银色的头颅瞬间变成了金色。 “主人,五年前的你没有足够的能力控制我全部的力量,巴哈姆特大人只取走了我十分之一的力量送给你,现在,你已经是煌威真正的主人了!”话音方落,煌威身上发射出了千万道金色的光辉 “等等煌威!巴哈姆特大人还有别的交待吗?我到底要怎样才能成为神王?” “回昆仑吧,主人,去娲皇上师那里取回最后的神格……当您需要我的时候,就请呼唤我的名字吧。”煌威的身形渐渐模糊了。 “之后呢?神国到底是怎么回事?” 煌威没有回答,射出最后一道炫目的光华,所有人都瞬间失明了,当倾城再次睁眼,魔戒已经回到了自己手中,这一回,它却成了金色。 “尊贵的主人,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潋滟恭顺的说,“只要找到最后一件魔导器,您就会知道一切了。” 红光一闪,潋滟消失了,魔戒上多了一块红宝石。 最后一件魔导器,传说中的白虎圣铠吗?如此说来,将来还要去一趟白虎大陆呢。 地上留下四枚金色带红斑点的龙卵,星期五小心翼翼的收起来,鉴定一番后告诉倾城:“是三头黄金龙和凤龙的卵,叶兄弟,这该怎么处理呢?” 胡克苦笑道:“供起来当传家宝好啦。” 倾城摇头笑道:“你们还没明白它们的心意吗?煌威和潋滟想让自己的后代成为战龙、保卫新?雅兰斯啊!” 到了第二年春天,朱雀沿海的局势越发严峻,新雅兰斯不得不加快了“龙军”的建设的步伐。 胡克从本岛子弟里挑选出了素质最好的青年,进行龙骑兵训练,星期五则率领着贝伽族的术士们把龙卵被送进孵化房。 不经意间冬去春来,又是新一年了。此时“魔皇”阿修罗一世已经开始对沿海诸岛的割据势力作战,时有战舰经过,百灵港海军操练的炮声也时时可闻。 岛上气氛也紧张起来,胡克夫妇选出岛民中的精壮男子,组成自卫队朝夕操练,又从昆仑买进了大批火器,武装卫队。倾城隐隐约约听到一些风声,说是帝国海军似乎想控制新?雅兰斯,作为日后渡海远征昆仑的中继站,而且新?雅兰斯是四神航海业的龙头老大,对帝国而言,无疑是根眼中钉。 胡克夫妇很理解倾城的心态,一切与帝国有关的事情,也不特意来找他商量,只希望他能够忘记过去的伤痛。 这一天倾城带着兵书和宝剑,去练兵场看火枪队射击训练。两个小家伙跑跑颠颠,唧唧喳喳,没一刻安生。 宝剑闹着要打枪,倾城被他磨得没办法,就拿来一枝小火铳,放了很少一点火药。 宝剑三岁就跟着胡克学射击,火铳玩的非常熟练,打了三枪,倒有两粒铅弹击中靶子。 姐姐兵书初时还很怕,捂着耳朵不敢听枪声,见弟弟神气活现,就有一点羡慕,就去拉倾城得衣角。倾城知道她的习惯,也不说话,笑着蹲下来,偏着头。兵书踮起脚尖趴在他耳畔细声细气的说:“我也想打火铳。”倾城就去喊宝剑。宝剑正玩的兴起,听见倾城叫他把火铳让给姐姐,非常不高兴,但是又不敢不听话,就恶作剧的在枪筒里加了足量火药。 兵书战战兢兢的开了一枪,不料爆炸声远比她意料中大得多,吓得丢下火铳哇哇大叫,宝剑哈哈大笑,一个劲儿得羞她,说她是胆小鬼,气得兵书了哭起来。倾城一会训斥宝剑,一会又要哄兵书,忙得不可开交,正这时,忽听见海上炮声轰轰,比平日海军训练更要激烈几倍。不由得一愣,循声望去,只见海岸线处驶来十数艘大船,旗舰上赫然打着帝国军旗。 兵书看见战船,惊得忘了哭,宝剑越发兴奋,吵着要看大船。倾城一手抱起一个,飞一般得去找胡克,去贝迦城堡一问,才知道胡克夫妇已经去跟帝国海军交涉了。 倾城无奈,只好在休息室中等候,兵书、宝剑玩累了,就在软椅中睡着了。一直等到掌灯,胡克和星期五才满面忧色的回来,说是“帝国海军部派来一个什么‘东海提督’,要征用新?雅兰斯作为军事基地,要我们立刻搬迁”。胡克气乎乎的把一本大书递给倾城看,说:“瞧,这是他们带来的新版海疆图--居然把新?雅兰斯画为凤凰帝国的海外行省了,真是欺人太甚!” “难道真要搬走?” 星期五冷笑道:“这里是我们的家,凭什么要搬走?他们欺上门来,就休怪我们翻脸。” 倾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怪尴尬的坐在那里不吭声。星期五笑道:“开始闹得很僵,幸亏后来我抬出一个人来,那个带兵的才松了口,说是看在提督的面子上,给我们三天时间准备。” 胡克接道:“叶子,你可知道帝国的东海提督是谁?说起来,还是老朋友呢。” 倾城笑道:“可是格兰特?” 胡克道:“就是他!那小子现在是帝国的海军总帅,嘿嘿,好威风!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机会跟你说——跟我来!”胡克兴冲冲得拉起倾城,来到贝迦城堡中枢控制室。 这是一处仿佛机械内脏般得金属房间,举目皆是各式各样的古怪机械。 胡克道:“叶子,你可还记得,当年我们初到这里时,贝迦族老族长曾经说过,这城堡内隐藏了一个极大的秘密,乃是古代文明的伟大遗产。” “是啊,当初长老无论如何也不肯告诉我,怎么,你已经知道了?” 胡克笑道:“老族长去世的时候已经告诉我了,过来看。”说着走到密室中央,在一台柜子般的机器上一按,立时呈现出一个闪闪发光的水晶屏幕,有许许多多的彩色按钮排列在屏幕上。胡克按了其中最大的红按钮,只听见一连串的警报音响起,脚下巨震,仿佛地震到来一般,倾城正惊讶间,忽觉得身子一晃,好容易稳住身形,向窗外一看,不由得目瞪口呆。 只见树木岛屿全都迅速矮了下去,仿佛突然地陷一般,好一会才恍然醒悟--不是地陷,是城堡飞起来了! 原来整座贝迦城堡,不但是钢铁打造地都市,更是一艘巨大地飞空艇,只要按动开关,就可以平地飞起,倚靠古代人建造的“魔导能源炉”提供能量,像气艇一般在空中高速飞行。 “神龙号”,贝迦城堡的终极秘密。胡克如是说。 三天后,新?雅兰斯宣布独立。不想再跟帝国发生任何瓜葛的倾城悄然离去,返回阔别五载的故乡。 第六章 朝花夕拾 没有云的天空蓝的透明,从高处看下去,村庄被郁郁葱葱的槐杨树和柳树环抱着,像一幅凝固的风景画。 煌威降落在山脊上,倾城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一路小跑着下了山坡,两侧梯田就像山地的年轮,刻录了世世代代的沧桑,离家五年的他终于回到了故乡。 站在村口,他心中同时充满了幸福和羞怯。一群小孩子推着铁圈笑闹着跑来,吸引了他的目光。 “您打哪儿来啊?”一个俊俏的男孩问道。乌溜溜的眼睛好奇的落在他身上。 “从朱雀来。” “朱雀?”那孩子惊讶的道:“是个很远的地方罢?我们家一个哥哥五年前也去了朱雀,现在还没回来。”他以为走路就是旅行的全部内容。 “大哥哥,你是来找人的么?”他又问。自动改了称呼,是个自来熟的小家伙。 倾城含泪笑道:“我不找人,这里就是我的家。” 男孩呆呆的望着他,忽然回头便跑,一面大叫:“爷爷、爷爷!倾城哥哥回来啦~” 小小的村落沸腾了,男男女女都围了上来,簇拥着倾城问长问短,有些他还认得,有些却想不起来名字了。 村长李老太爷扶着拐杖颤巍巍的赶来,见了倾城,老泪纵横的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再不回来,就看不到我这把老骨头下地了。”一面迎着倾城回家,还叫儿子儿媳招呼乡亲晚上来吃饭。 那少年拉着倾城的手寸步不离,问长问短。不等倾城问,他就自报家门:“倾城哥哥,你不记得我啦?我是李蓦然呀。” 倾城笑道:“怎么不记得,我小时候还抱过你呢!我走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一转眼就这么大了。怕有十来岁了罢?”说着,不禁有些凄然。 “没有,才九岁呢--我个儿高!”李蓦然笑嘻嘻的说:“我还记得,每次你跟平大叔去玩,都给我带果子回来呢。” 倾城失笑道:“那是因为你赖皮,小小年纪就要去河边偷看女人洗澡!不想个法儿骗你听话,怎么得了。”李蓦然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倾城心中暗叹:这小家伙一举一动都很像小时候的我。 李老太爷家的场院很宽敞。厢房面对着一块空地,近处是水井,稍远处有几株红杏与杨柳。晚上吃了饭,村里人都来乘凉。 倾城是村里头第一个出远门见世面的,很自然的成了乡亲们眼中的非凡人物,拉着他问长问短,外面的世界似乎就在这一问一答间变得不再遥远了。 倾城在老人的叹息和孩子的憧憬中追忆流浪的生涯,忽然发现自己对故乡一无所知。他补救似得问人们这些年日子过得如何,一句客套话竟引来了无数的叹息。 李老太爷告诉倾城,如今村里不比往年,自从村北黑龙崖玉矿断绝,年轻人大多出去讨生活了,村里只剩下些老人孩子,日子一天不如一天。 村北的玉矿,向来是女娲村主要收入来源,倾城当然知道,当年平先生曾勘探过矿脉,说是足够挖一百年的, 怎会突然断绝了? 李老太爷叹道:“矿是还有的,可恨叫猛兽霸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玉矿荒废,没有办法可想。” 倾城越听越好奇,问道:“从前并没听说黑龙崖有猛兽,就算有猛兽,不拘狼虎,总不是人的对手,村里那么多年轻力壮的汉子,还对付不了?” 有人接到:“小少爷你不知道,那怪兽可非比寻常!这事还得从前年春天说起。黑龙崖玉矿在一处天然洞穴里,归咱女娲村的公有,小少爷原是知道的。那一日,我跟几个伴当刚要收工,不知哪个短命的讲了个笑话,逗得大伙大笑起来,我赶紧阻拦,哪还憋得住呢?这一笑不打紧,惹闹了山神爷爷,玉矿塌方,把我们几个倒霉鬼就给活埋了。” 倾城好奇得追问:“那你是怎么出来得?” 那人叹道:“小少爷,这件事别说你不明白,连我自己也想不明白。那天晚上,真是什么怪事都叫我给碰上了。刚才不是说被活埋了嘛,我们一共十二个人,心想不能就这么等死啊。没别的说法——挖吧! “幸亏工具还在,十二个人为了活命,使出吃奶得劲儿往外挖,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家手都磨得起了血泡,屋露偏逢连夜雨,火把也烧尽了。又摸黑干了半晌,我累得撑不住了,一头倒下,睡了个不省人事。不知睡了多久,听见有人惊叫,迷迷糊糊得爬起来,不知何时,洞里居然燃起了一盏红烛。没睡的伴当指着那烛光大呼小叫活像一群疯子!我问他们叫唤什么,他们也不回答,指着那蜡烛让我看,我心想,难道是找到出路了?走近一看,那蜡烛却又在石壁之内,影影绰绰得,像是做梦。借着烛光,我伸手一摸——老天!哪里是石壁,那白花花的一片,分明是上好的美玉!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好得矿脉。可是,再好得矿对我们这些将死得人也没有用了,眼下我们只想知道那团红火究竟是啥。” 倾城忍不住问:“到底是什么呢?” 那人两手一摊,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山神显灵指引我们一条生路吧。我们顺着那红光所在得方向一路挖下去,不过半个时辰,就挖穿了洞壁,死里逃生。” 倾城笑道:“死里逃生又发现了矿脉,这原是好事,怎会引来怪兽呢?” 那人愁眉苦脸得说:“也怪我们多事,一回家就把这桩奇事告诉了村里人,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山外,引来一个自称天藏老祖的怪人,找上门来打听玉洞的事。” “天藏老祖?!”倾城听到这里,禁不住失声惊叫。 “小少爷认识那老头儿?我见他白胡子白眉毛,像个活神仙,以为是好人,就全说给他了。天藏老祖走后第二天,我们又去采矿,刚一进洞,就听一声非狼非虎的吼叫,吓得我头皮发麻,转眼再看,先前进洞的伴当全都跑出来了,一个个活象见了鬼。我也跟着他们往外跑,直到出了洞才说里面有怪兽,可到底是啥怪兽却没看清楚。先前进去十二个人,回来只剩下五双,那两个连骨头渣子都没见着!” 听他讲完,倾城陷入了沉思。村里人不知道天藏老祖是何许人也,倾城对这个名字可不陌生——御剑通天宗的元老、掌教道魔神君的师弟,这么一个跺跺脚昆仑山也要颤三颤的大人物,怎会平白无故找上女娲村呢?这件事实在蹊跷,倾城暗想,有必要去一趟黑龙崖玉窟见个分晓。 又想,村人世代供奉女娲娘娘,恭称为娲皇上师,每遇天灾人祸,只要在娲皇神庙里燃香祷告,总会化险为夷。既然玉窟里出了怪物,女娲娘娘总不该袖手旁观。于是问李老太爷:“这些年娲皇神庙的香火可还兴旺,祭祀还按期举行吗?” 李老太爷叹道:“前年地震山塌了半截,村里通往神庙的小路被一道鸿沟隔断,祭祀已经没办法再举行了。” 倾城站起来道:“今晚我就去神庙拜祭,请娘娘降福消灾。” 乡亲们都来劝阻,说已经无路可走,晚上多野兽出没,上山太危险。 倾城拒绝了他们的好意,自信的笑道:“这些都难不住我。” 刚出了村口,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回头一看,原来是蓦然追了来。只见他肩上挂着一盘绳索,手里提着一个小包袱,象只小羚羊似的飞跑过来,气喘嘘嘘的说:“倾城哥哥,我跟你一起去!我知道一条去神庙的小路——从对面的山岭翻过去,用绳子从峰顶缒下去就是神庙了。”又把那个小包递给倾城,说:“这是干粮,一来一回至少得走两天,没东西吃怎么行。” 倾城摇头道谢,含笑道:“爬山太费时间,咱们直接飞吧。”说罢取出了朱雀之天翔,让蓦然穿上。 蓦然依言挥动双臂,果然飞了起来。手臂微微一动,羽衣就像是两扇巨大的翅膀似得托着他飞上高空。他又是欢喜又是紧张,很快就掌握了飞行窍门,兴奋地喊道:“瞧啊,我变成鸟啦!” 倾城童心大起,仰头道:“蓦然,咱们比赛!你在天上飞,我在地上跑,比谁先到神庙。若是你赢了,这件衣服就送给你。” 蓦然一口答应,振翼朝山顶飞去。倾城跟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走着。 蓦然飞了一程,回头再看,已经看不到倾城,断定他被远远甩到后面,不免得意起来。转念又想,不如我加把力气,先飞到神庙,作个记号,再回去接倾城哥哥。 于是鼓足了劲儿飞,转眼到了山麓,逆风而上,白云擦身而过,满眼是郁郁青青的丛林、直插云霄的山峰,破旧的娲皇神庙就坐落在半山腰。大殿里杂草丛生,娲皇的金身也落满了灰尘。蓦然走到香案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又在香炉里掏了一把香灰,揣在口袋里当证物。再次振翼飞升空,朝来路飞去。 这一回他飞得很慢、很低,细心寻找倾城,却不见了他的踪影,直到那条隔断山道的深沟前,才见倾城临渊伫立,仿佛若有所思。 “你在这儿啊!”蓦然在他身旁降落,惊讶得说:“你走得可真快,寻常人从山下到这里,少说也要走大半天呢。” 倾城出乎意料的说:“你怎么才来,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蓦然吐吐舌头,嘻笑道:“倾城哥哥莫生气,我这就背你飞过去。” 倾城摇头笑道:“我已经去过了。” 蓦然大吃一惊,愣了半晌,气鼓鼓的说:“怎么可能!我一路上都没有看到你,分明是耍赖嘛!” 倾城笑而不答,指着他的口袋说:“你口袋里的香灰是哪里来的?” 蓦然又是一愣,吃吃的问:“你怎知我口袋里装了香灰?” 倾城笑道:“这香就是我点的。我在神庙里等了你很久,一柱香都烧尽了,你还没有来,我就先下山了。” 蓦然一想,的确有些蹊跷。娲皇神庙荒废多年,怎会有人去上香呢?再摸摸那香灰,果然还带着余温,立时心服口服的认输了。心想,倾城哥哥一定是在外面学了陆地飞行的仙法,要是能教我几招该多好…… 正胡思乱想,忽听倾城沉声道:“蓦然,快飞到天上去!” 蓦然忙不迭的飞起来。只见倾城一招手,山谷中突兀的响起了一声闷雷,大地震动起来,山石土木全在雷声里瑟瑟发抖,雷声一声接着一声,倾城虚空一抓,像是握住了看不见的物体,缓缓带进怀里。 伴随着这一动作,那道宽达十数丈、深不见底的沟壑竟然徐徐合拢,六声闷雷响毕,已然完全愈合了。 蓦然看得两眼发直。倾城笑道:“几年前的山崩并不是天灾,而是有人用六丁开山的妖法制造的灾变,阻断了通往娲皇神庙的道路,这样做有何目的就不得而知了。”虽然这样说,倾城仍把这件事跟玉洞之谜联系起来,一则两则发生的时间太过巧合,再则六丁开山的法术恰恰是御剑通天宗的拿手好戏,假如是天藏老祖所为,其用心就昭然若揭了。 得知山路恢复畅通,村里人都很高兴,公议全村不论男女老幼,都要上山拜祭娲皇上师,恢复断了多年的祭祀。有人问起沟壑因何消失,倾城就说是娲皇上师法力所致,蓦然也守口如瓶,可是心里却对这位本家哥哥的神通非常羡慕,苦求倾城传他本领。 倾城被他缠的没法子,只好答应。蓦然大喜过望,连忙磕头叫师父。倾城拉起他来,笑着说:“先陪我去玉窟走一趟,回来就交你武功。” 蓦然听说要去玉窟,非但不怕那传说中的怪兽,反而为新的冒险雀跃不已,自己准备了一把匕首,还把父亲的猎刀偷来给倾城防身。 黑龙崖离女娲村很远,倾城召唤出了煌威和潋滟,让蓦然选一个乘坐。 蓦然两个都很喜欢,只是煌威有三个脑袋,看起来比较凶恶,相比之下凤龙潋滟就显得美貌温顺,于是爬到潋滟背上,紧跟着乘坐煌威的倾城飞往黑龙崖。 昆仑地貌别致,峰峦连绵起伏,山下春暖花开,山腰以上渐渐寒冷,到了峰顶就是琼楼玉宇的冰雪世界。 转眼到了黑龙崖,煌威却不降落,继续高飞。群山环抱之中,圣母之水峰参天而起直插云霄。 倾城想到女娲就在峰顶,禁不住心旌激荡,长啸一声,催促煌威朝峰顶飞。 一接近雪山,立时有一圈银色的光晕荡漾开来,像一把巨大的保护伞,阻止他们靠近,煌威尝试强行突破,几次都被反弹回来。 煌威勃然大怒,昂起左侧巨首,吐出熊熊烈焰,烈焰遇到光晕立刻熄灭了。煌威不服气,右侧巨首又吐出了接近绝对零度的冰息,这回光晕又把冰息烤干,变成了蒸汽,化作弥天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来。 煌威还不死心,正要发动杀手锏,却被倾城在脑袋上拍了一掌,阻止道:“冒失鬼,不许乱来!”神山禁制的存在正说明女娲娘娘安然无恙,倾城心里的那石头终于落了地。于是掉头飞回黑龙崖,跟蓦然回合。 凌空眺望黑龙崖,只见狰狞陡峭的石壁中间夹着龙形的矿脉,黑漆漆的从山顶泻下来,一派惨烈的兵家气象。 龙头处是玉窟的入口,此时天色已晚,玉窟附近却亮如白昼,一道血红的光华冲天而起,笼罩了方圆十余亩的天穹,红光所及,云开雾散,瑞气直达天庭,满天星斗环绕那光柱旋转摇曳。 造化的奇景使倾城、蓦然流连不已,直到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咆哮惊醒,低头再看,只见玉窟入口处白影子连闪,飞出了两个女子,手中擎着寒光闪闪的宝剑,一出来就左右分开,严阵以待。紧跟着窜出一头狮首熊身、周身布满黑白斑纹的怪兽,跟那两个女子斗了起来。 倾城认出那怪兽是古书中记载的“貘”,天生力大无穷皮坚如铁,本是洪荒时期的异兽,世上极为罕见,村民所说的怪兽想必就是它了。那对白衣女子却不知道是什么来路,虽然剑法精奇配合巧妙,毕竟力气远远不如貘兽,一时之间还不至于落败,却也险象环生。 倾城在煌威头上拍了一掌,喝道:“下去。”煌威长啸一声,收拢双翼,落在一处山冈上,红云一闪,潋滟也落了下来。蓦然跳下龙背,急切的问:“要帮那两个姐姐吗?”倾城点了下头,径自朝她们走去。 那对女子见他们走来,连忙高声示警。一分心,只听喀嚓、喀嚓一串脆响,两人掌中长剑都只剩下了半截,被貘兽咬断吞了。 “糟了!”蓦然见貘兽扑向她们,失声惊叫起来。忽见人影一闪,倾城鬼魅似得出现在两女中间,牵着她们的手飞出圈外。 貘手一爪落空,认定倾城是死对头,怒吼一声猛扑上来。 两女又要上前迎战,却被倾城拉住,在她们耳畔轻笑道:“两位仙子暂且旁观,这蠢物交给在下处置罢。” 说罢手提猎刀,潇洒的迎了上去。 两女齐声道:“有劳公子。”退到一旁观战,两双妙目一瞬不移的落在倾城身上。 貘兽速度如飞,倾城以静止动。貘兽扑上来他便信手一剑将它逼退,貘兽在外游走时他便出剑虚点,让剑气凝在半空,久而久之形成一个密集的剑气阵,把貘兽圈在其中。 等到貘兽追来,倾城身形一晃,施展神龙九天变身法,移形换影,跳出剑阵,回首唰唰唰连补三剑,把那凝剑之阵封死。 貘兽扑空,转身又追,不料一头撞上预先布下的剑气上,剑气破体而去,登时皮开肉绽血流如注。貘兽知道厉害,转身逃遁,不成想身后也布满了无形剑气,险些将它的脊椎劈断。 貘兽四处碰壁 又结结实实的吃了几剑,遍身血肉模糊,它还不死心,寻到一处曾经碰壁的方向,以为陷阱已经发作就失去了效用,豁出全身力气冲过去。倾城看破它的打算,伸手一指,剑阵突然收缩弥补了那处裂隙,貘兽撞上空前密集的剑气壁,哀嚎一声反弹回去,又撞到了对面的剑气壁,如是反弹了多次,剑阵内血肉横飞,貘兽的哀鸣渐渐微弱,两女看得花容失色,蓦然也背转身去不忍再看,倾城见状忙收了剑阵,貘兽合着一蓬血雨贯在雪地上,没了声息。 蓦然要上前查看,倾城怕他被凝剑误伤,连忙制止。那对白衣女子也联袂走来,盈盈下拜,叩谢倾城援手之恩。 两女眉清目秀娇丽可人,相貌有七八分相似,并肩伫立仿佛一双雪地白莲,更为神奇的是,上半身穿着打扮与寻常女孩并无二致,下半身却是一尾密鳞细腻的蛇身,裸在雪地里,人立而起,甚是诡异。瓜子脸、长发披肩的自称云萝,圆脸短发的名叫凤箫,姓氏却不肯说。 倾城心中一动,问道:“两位仙子可认得娲皇上师?”他见两女形貌酷似女娲,所以有此一问。 凤箫娇憨的道:“当然认识,娲皇娘娘是我们摩诃迦罗族的——”一语未了,云萝抢道:“公子冒险上山所为何事呢,可方便告诉我们。”倾城见她言辞闪烁,知道不愿意吐露身份,就谎称是来自朱雀的玉石商人,听说黑龙崖出产好玉,特地来见识一番,山下的村人害怕怪兽不肯做向导,只好雇了个小孩带路。 云萝又问:“公子可知道玉田在哪里?” 倾城笑道:“就是不知道才要找啊。”凤箫忙道:“我知道!我带你们去好不好?”倾城连忙道谢。 两女带着倾城来到一处石壁前,云萝道:“顺着那石壁攀上去,内中有个裂缝,走到尽头就是玉田了。 倾城本不是为采玉来得,既然号称玉石商人,总要做做样子,于是指着矿脉口若悬河的说起来,仿佛很精通的样子,引得两女惊叹不已,却不知他是信口胡诌。 蓦然早就认定倾城无所不能无所不通,每当倾城指着一块矿石说好,他就兴冲冲的刨下来揣在口袋里。云萝、凤箫则专门采集一种罕见的五色石,珍而重之的装进背囊里。 洞窟内光线昏暗,蓦然点燃了火把在前面带路,一时走到洞窟深处,蓦然忽然叫道:“师父快看,有鬼哟!”云萝吓得惊声尖叫,凤箫也躲在倾城背后大气也不敢出。听见两人窃笑,知道其中有诈,怯生生的自倾城肩头望过去,只见洞穴尽头那面白玉壁上,隐隐透出橘红色的火光,并不像鬼。这才松了口气,拉着云萝跟上去。 倾城伸手一摸那白玉壁,入手温热,与其他石壁的潮湿阴冷全然不同,知道是那光的好处,正在思索如何把它取出来,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哗哗作响。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串锁链,材质非金非木,漆黑里透着金光,末端雕有一个“天”字,不知有何用意。 这时蓦然已经动手开凿石壁。石壁十分坚硬,一镐头砍下去,火光四溅,只现出一个白点。 石壁内的火光受了惊动,立时顺着矿脉游向远处,活象一条小鱼儿,渐行渐远,光线随之黯淡,石壁也冷却下来,哈口气在石壁上,立刻结成了霜。蓦然放下镐头对倾城说:“原来是冰!” “是玄冰。”云萝说。 “玄冰是什么?”蓦然好奇的问。 云萝解释道:“暗处凝结的冰层见不到阳光,百年不融化就变成了黑色,叫做玄冰,此后每一百年颜色就会变深一点,到了一万年,就会反璞归真重新变成白色,质地比金属更坚硬。这一大块玄冰都是纯白色,定是万年玄冰了。小公子只要把那貘兽的牙齿取来,用来挖掘玄冰就很容易了。” 四人远路返回找到貘尸,倾城用猎刀把那貘兽的牙齿一枚枚剥下来,蓦然取来净雪,搓洗干净。云萝、凤箫也来帮忙,用绳索把那两尺多长的牙齿一枚枚穿好,结成两只绳圈,沉甸甸的很有些分量,蓦然抢来挂在肩上。 云萝对倾城笑道:“这孩子真乖巧。” 蓦然红了脸,扭头躲在一旁。 凤箫替他打抱不平,笑着说:“云萝,论起年纪,你比人家还小呢!” 倾城听了心中一动,对她们的来历更加好奇。 貘兽的脚上套了个铁环,连着一截锁链,铁环上刻有一个“藏”字,与刚才洞内锁链上那个“天”字合在一起恰是天藏老祖的标志,如今貘兽被倾城杀死,这段梁子算是结定了。 貘兽尾巴也是一宝,倾城一刀剖开,滚出一颗鸽卵大、乳白色的珠子,散发着柔和的光华,所照之处纤尘皆无。云萝、凤箫欣喜的捧着宝珠,珠光映着如花笑靥,更显娇美可爱。倾城见她们爱不释手,就说:“这颗辟尘珠送给两位仙子罢,往后衣服脏了不用洗,拿这宝珠一滚就干净了。” 凤箫拍手笑道:“太好了!我顶讨厌洗衣服啦。”云萝白了她一眼,嗔到:“懒鬼,还不快谢谢公子。” 凤箫捧着辟尘珠,娇憨的笑道:“叶公子真是好人,往后我也用这珠子帮你洗衣服。” 倾城一愣,诧异得问:“你怎么知道我姓叶?!” 凤箫笑道:“天底下除了叶公子,不会再有第二个男子这么会讨女孩欢心了。” 倾城自嘲的笑道:“真是这样吗?我在外面名声的确不大好,可也不至于传到老家来。到底是我太出名,还是你们生了千里眼、顺风耳?” 云萝掩口笑道:“别听凤箫瞎说,你的事娘娘早就告诉我们了。” 倾城笑道:“那好了,既是娲皇娘娘造的谣,我受了冤枉,定要找她评理。你们两个带我去找她可好?” 云萝、凤箫齐声道:“不好!”又笑做一团。 倾城拿她们没办法,只好暗下决心:玉窟的事一了解,立刻上圣母之水峰找女娲娘娘,到时就知道云萝、凤箫的来历了。 一行返回玉窟,取了貘齿在冰壁上一试,果然轻而易举的切下了一大块玄冰。四人一起动手,很快就挖出了通道,那团红光也越来越明亮,躲在最后一块玄冰里,瑟瑟发抖,象只害怕被伤害的小动物。 倾城怕它再逃走,就放下貘齿,用“大周天阴阳吸魂神咒”把它吸了出来,异物落在掌心触手温热,原来是一块红色的玉佩。内里藏有像字非字,像画非画的图案,色泽最鲜艳的地方像是写意的山峦,突然又断开,像是深谷,倾城揣摩不透其中奥妙,便随手揣了起来。 玄冰背后藏着丰富的五色石矿脉。这下云萝、凤箫可高兴了,欢呼着冲上去,貘齿落处,五色石一块块的剥落下来,满满的塞了一背囊,别看她俩身材纤秀,力气可不小。 蓦然好奇的问:“你们采这么多五色石干什么用,又不值钱。” 凤箫随口说:“娘娘要预备好多五色石补天,这些都不够呢。” 蓦然诧异的问:“可是天并没有坏啊?” 云萝、凤箫相视苦笑,齐声哀叹道:“天知道!” 两人走远后,蓦然突然道:“师父,仙子姐姐长得很像你呢。”倾城初时只是决定她们象女娲娘娘,经蓦然提醒,云萝、凤箫果然跟自己也有几分相似。倾城迷惑之余,不由自主的把云萝、凤箫的来历跟自己的身世之谜联想起来,越想越不安心,恨不能一步就飞到圣母之水峰。 想了半晌,没有头绪,就又把那块血玉拿出来,翻来覆去看了很久,也参不透其中的奥妙。 蓦然提着满满两口袋玉石,吃力的搬到潋滟背上。倾城看着好笑,闻到:“你带这么多玉石回家,是要赚钱娶媳妇吗?”蓦然红着脸摇头道:“我才不要娶媳妇呢!我要练功!师父不是说了,有了玉石才好练功,人家都说神仙是吃黄金白玉过活的。” 倾城哑然失笑,转念一想,用玉石练功倒是个异想天开的主意,《明镜阴阳仙功》里记载了一种“冰玉神功”,就是用吸取玉石菁华来修行的绝妙法门。修行“冰玉神功”的条件很苛刻,不但要有充足的玉石来锻造“玉魂”,还要千载玄冰来凝炼“冰魄”,而且修行者务必是童子之身,现在玉石和玄冰都是现成的,至于蓦然…… “小子,你还是童子身吗?” “呃啊!多么可怕的问题——我拒绝回答。” “我随便问问的,你别紧张。” “真的是随便问问吗……为什么你的眼神那么邪恶?” “很好,认为我眼神邪恶的家伙一定是童子鸡。” “那个、那个……师父,你到底再想什么啊?” “废话少说,去背一口袋玄冰来,回家就教你练功。” “有没有搞错……你在虐待童工嗳。” 虽然这么说,蓦然还是兴高采烈的跑进玉矿,背了一口袋玄冰回来。倾城召唤出煌威和潋滟,两人飞回女娲村。 李老太爷一家人都在等倾城、蓦然回来吃饭,这么晚才回家,蓦然固然要被父母目为调皮鬼,倾城也少不了挨训,李老太爷和蓦然父母围绕他年轻不小了但是还没有媳妇的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看他们义愤填膺的架势,似乎马上就要找一堆媒人来帮倾城介绍对象。 倾城可被吓坏了,被迫答应明天就去见媒人,心里打定主意,尽早开溜。 蓦然把今天的冒险添油加醋的讲了一遍,开始,李家老少都是当笑话听,因为蓦然平素就是喜欢异想天开编造故事的,后来拿出玉石,大家才相信。 玉矿重新开放,人们都很欢喜,能够给乡亲们办一件好事,倾城也很欣慰。他回想自己五年来的历练,似乎少有这种幸福的感觉,过去不论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己,那成功再伟大也是孤单的,现在却不一样了,他在别人的快乐里得到了加倍的快乐,这些平凡的村民教会了他体味平凡生活的幸福。 貘兽既已伏诛,天藏老祖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倾城叮嘱李老太爷:“假如有来历不明的人到村里来打听貘兽和玉窟的事,就让他们去圣母之水峰找我。” 蓦然一听急了,跳起来嚷道:“我也要去圣母之水峰!” 倾城诧异的问:“你去干什么?” “学功夫啊,你走了,谁来教我呢。” 倾城恍然大悟,拍着他的头说,吃了饭来我房间,传你神功。 到了晚上,蓦然果然来找倾城,一进门就兴冲冲的问:“师父!我来了。” 只见倾城正在用貘齿雕凿玉石、玄冰,见蓦然来了,把他叫到跟前说,等我做好了玄冰玉精,就可以传你冰玉神功了。 蓦然好奇的问:“玄冰玉精是什么?” 倾城指着那堆玉石说,玉精就是玉石的菁华,若是天然生成,一万年才凝结一滴,是稀世的珍宝,有延年益寿、返老还童的妙用。说着找出了一块青白色的玉石,指给蓦然看。 那玉石中央带有水滴形的瑕疵,晃动的时候,可以听见细微的水声。倾城用貘齿把玉石剖成两半,果然在那瑕疵里含着一滴乳白色的液体,香气扑鼻,恍若炼乳。 蓦然天真的问:“我把这滴玉精喝下去就能练成神功?” 倾城笑道:“喝是没有用的,必须用内力炼化才行,而且一滴是远远不够的。” “那我们就多取一些玉精罢!”说着蓦然拿起貘齿,也去剖玉。可是白忙了半天,一滴玉精也没找到。 倾城怪好笑的说:“要是玉精那么容易找,还算什么稀世珍宝。” 蓦然愁眉苦脸的问:“那怎么办呢?把黑龙崖的玉全采光,恐怕也不够呢。” 倾城摇头说:“不用那么麻烦。天然玉精太希罕,但可以用玉石精炼代替品。”说着运起明镜阴阳仙功,左手掌心射出一道黑气,右手掌心射出一道白气,阴阳二气汇合一处,流转变化,成了一个浑圆的太极球,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又生天地万物。 倾城就这样在掌心之间,制造出了一个微型世界,这世界虽然只有一尺方圆,空间的缩小在时间上得到相应的补充,也就是说,在这个小世界里,时间比之正常世界的时间加快了千百万倍。 依照倾城的吩咐,蓦然把玉石丢进他掌心的世界,一万年的时光转瞬既逝,短短几秒钟后,玉石就全部变成了玉精。 然后取出玄冰,用貘齿雕成巴掌大的空心扁匣,把玉精盛进去,封口处用同样是玄冰雕的塞子封好,运功加热,缝隙就被融化的玄冰粘合了。等到撤去功力,就成了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玄冰的熔点比钢铁更高,所以不用担心玉精泄漏。 接着,倾城就传授了蓦然行气调吸的法门。 蓦然依言行功,果然感受到了体内气机跃跃欲试,丹田内鼓声如雷,一睁眼,却又什么也听不见了。再次入定,却什么感觉也没有了,不由得焦躁起来,就在这时,忽听倾城喝道:“沉住气,不许胡思乱想!” 紧接着,一只手掌落在了额头上,仿佛磁石一般,吸引了散布在周身穴脉中的气机。 蓦然心领神会,忙按照倾城的输导行功运气,每当遇到障碍,倾城就输入一道内力,推波助澜,助他突破难关。等到行功一周天后,打通了周身穴脉,才撤去功力,让蓦然自行调息。 此后倾城就让他把玄冰玉精挂在脖子上,开始修炼冰玉神功。每次行功,先注入一点内力,透过玄冰,把内力注进玉精,把玉精蒸发成气体状态的“玉华”,合着内力,再吸纳回来,玉精性温,经过性寒的玄冰过滤,变得更加清明空灵,导入丹田,就成为了精纯的内力。 蓦然本就天资非凡,在倾城的细心指点下,很快就领悟了冰玉神功的精要。 这门功夫本是仙家至宝,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速成,蓦然这一夜的修行,轻而易举地越过了别人几十年苦修未必能达的境界。 等到天色大亮,蓦然收功起身,两眼神光晶莹,仿佛脱胎换骨了似得,小小年纪,就有些仙风道骨的气象,功效之显著,连倾城也感到意外。 蓦然对自己的进境一无所知,仍是缠着倾城教他功夫。 倾城只好问他到底想学什么功夫。 蓦然眉飞色舞的说:“要学一掌劈断三块砖的那种!” “你已经学会了。”倾城又好气又好笑,指着窗外的石狮子说:“不信去试试看。” 蓦然将信将疑的来到石狮子跟前,心想,单单打坐就能劈碎石头,鬼才相信哩!师父准是气我贪得无厌,故意消遣我,让我打痛了手他才高兴。 当下自作聪明的摆开架势,看似运足了气,其实害怕震痛了手,只用了五成功力,一掌打下去,岩石动也未动。 虽然早料到会是这般下场,蓦然心里还是有点失望,嘴一撇,哭丧着脸说:“师父,你又骗我~” 倾城微微一笑,拉了他的手走到石头旁边,叫他用手摸摸石头,蓦然满脸茫然,心想,打都打不动,摸一下就碎了不成?不料轻轻一摸,石狮子的脑袋呼啦的一下碎了。他还不信邪,再用手一推,石头崩了一大半,都变成碎石块,石块之间结了一层黑色的冰霜。惊得蓦然目瞪口呆。 “冰玉神功功力越深,就越不着痕迹,打着东西,外表看来无损伤痕迹,其时内部结构已经被完全破坏了。你耍滑头,只用了五成掌力,所以只有这样的效果,如果用了全力,石狮子就——” “变成粉末!”蓦然望着倾城的眼睛,抢着说。 倾城笑道:“对,但不完全是这样。冰玉神功兼有“冰魄”和“玉魂”两种内劲,如果是十层的玉魂劲力,就会发生你说的那种情况,若是改用了冰魄劲力,石狮子表面不会被破坏,内部却会被寒气侵蚀,变成坚冰,假如是打在活物身上,就会变成一具冰雕了。你现在两种劲力都有了基础,往后最重要的功课就是尝试着把冰魄和玉魂融合起来,那才是的冰玉神功的最高境界呢。” 蓦然兴冲冲的问:“要是练成了最高境界,是不是就可以随便殴打师父您啦?” “嘿嘿,休想!”顺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倾城笑骂道:“什么孩子!还没出师就想叛师——品质恶劣!” 蓦然笑嘻嘻的说:“不如师父带我去圣母之水峰,弟子朝夕聆听教诲、勤勉学艺,说不定可以青出于蓝。” 倾城这才明白他的用意,摇头道:“我是不可能带你上山的。” 蓦然顿时鼻子一酸,抽噎道:“你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 倾城又是好笑又是心酸,佯怒道:“神山险峻奇崛终年积雪,你爬不到一半就冻成冰块了。” 蓦然含泪道:‘那我想念师父可该怎么办呢?” 倾城不再忍伤这孩子的心,就把潋滟留给蓦然,叮嘱他好生用功,得闲一定下山来探望他。 (第十四集完 待续) 第一章 再续仙缘 攀登圣母之水峰的难度比倾城预料中大得多。 封山结界阻止他从天空降落,只好徒步登山。 一进入须弥山,就听见海啸般轰轰巨响,山下的雪堆象云朵般上下翻卷,脚下的雪粒象急流的河水。 空气寒冷而静谧,倾城不怕冷,也不怕刀子似的寒风,可雪盲要了他的命。 阳光下的雪岭冷艳华美,一如神的宫殿,这美景同时也是致命的,倾城很快就迷路了,天和地充满了单调的白色,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无穷无尽的雪地上。 远方传来了号角声,恍若两军厮杀,威严中透着杀气。倾城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可是什么也看不见,光和雪遮住了他的眼,现实变成了幻梦。 他在半昏迷中朝前方踏出一步,像是踏进了深渊,由于猛烈的失重,脚下站立不稳,一个跟头朝前跌倒。 他知道已经无法再站起来,身体正快速往下滑动,于是手脚抱成一团,接着天旋地转向山下滚去。 身子静止的时候,已躺在平整松软的雪地上,两侧是险峻的雪岭,脚下就是深渊,向上望去,雪坡中一道不规则的痕迹通到高处云遮雾萦的高峰,那是他滚下山来的轨迹。 号角声越来越清晰。从山上来,从高处来,也许是从天上来。 云海深处走来了一群丰姿绰约的少女,她们都穿着洁白的衣裙,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挂着古香古色的佩剑,相貌也出奇的相似,仿佛孪生姐妹。 倾城听见身后也传来脚步声,举目四望,四面八方、山上山下,到处都是一个模子雕出来的白衣佩剑少女,她们朝这方走来,把倾城围在当中。在上千双美丽的眼睛凝视下,倾城怀疑自己在做恶梦。 他吃力的爬起来,问她们想干什么。 少女们不说话,仍是那样好奇的望着他,她们的目光天真稚气,当他是个玩具。 倾城感到自己被少女们的目光刺得千疮百孔了,他喝醉了似得挥着手,嚷道:“假的,都是假的!” 他把少女们当成海市蜃楼,昂首阔步朝前走,直到撞上了丰满娇美的女体上,才不得不摸着鼻子缩回来,懊恼的问:“为什么拦着我?” 少女们齐声道:“摩诃迦罗族受命保护娲皇上师,神山禁地,不得擅闯!” 倾城曾在云萝、凤箫处听说过“摩诃迦罗族”,再看她们下肢,果然都是蛇身。因笑道:“原来是自家人,那就好了。” 说着就往前走,哪知人家不买他的账,宝剑出鞘,冷森森的指着他的脸。 倾城指着自己的鼻子:“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吗?” 少女们异口同声的喝道:“你是坏蛋!”不等倾城答话,挥剑围攻上来。她们剑法精奇,配合的又好,逼得倾城手忙脚乱,只好展开朱雀之天翔,飞到空中去了。 众女不会飞,在地上眼巴巴的望着他,一副“等你下来再算账”的神气。倾城也不好受,人在空中,就要被神山结界制约,时而雷雨交加,时而罡风如刀,专对他一个人发作,一刻也不得安生。 支撑不住,只好降低高度,才觉得好挨些。可地上那群小妖精,见他落下来,立刻欢呼着冲上来,跳起来用剑戳他的脚。倾城气不过,劈手扣住了最凶的那个的手腕,捉到空中,一手揽着柳腰,在屁股上重重打了三下。哪知那丫头小嘴一扁,居然哭了,眼泪滚落脸颊,立刻凝成了晶莹的冰珠。 她这一哭,倾城心软了,把她送回地面,剑也物归原主。不料那小丫头毫无半点感恩之心,别眼泪还没擦干就又挥舞着宝剑冲过来,比先前更凶。别的少女也看出倾城不会伤害她们,越发猖狂起来。倾城只好又飞到空中去了,少女们够不到他,就聚在一起合计阴谋,推一个主事的出来,眉花眼笑的说:“大坏蛋,你下来吧,下来跟我们一起玩嘛。” 倾城笑道:“你想把我骗下去,一起冲上来砍我是不是?” 那姑娘惊讶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手舞足蹈的跑回同伴那里,一面嚷道:“天哪、天哪、他好聪明!我骗不了他!”众女也惊叹起来,一脸崇拜的望着他。倾城哭笑不得,心想,这些丫头蠢的可以,待我想个主意,耍耍她们…… 两粒雪球准之又准的打在脸上,一片冰凉,耳畔传来熟悉的笑声。 雪地上又出现了一对白衣少女,竟是云萝、凤箫姐妹。其余的摩诃迦罗族少女都众星捧月似得环绕着云萝、凤箫,神态很是恭敬。想必云萝、凤箫就是她们的首领了。 有熟人在就好说话了。倾城振翼飞到两人跟前,笑道:“可算来了救星,两位快告诉她们我不是坏人。” 云萝、凤箫抿嘴一笑,忽然一齐跪倒在倾城脚下,高声道:“婢子不知少主人莅临,未克远迎,请少主人治罪。” 倾城懵了,吃吃的说:“谁是少主人 ?[-99down]你们跟谁说话呢。” 这一问不打紧,只见其余摩诃迦罗族少女也全都围上前来,匍匐跪倒,口称主人,请他治罪。 倾城越发糊涂了,挥手道:“免罪、免礼,都起来说话。” 云萝、凤箫一跃而起,欢呼着冲上来,一人抱住倾城一根胳膊,云萝浅笑倩兮、凤箫眉飞色舞,说不出的亲昵。 飞来艳福也不是那么好享受的,倾城注意到摩诃迦罗族少女也都注视着自己,吮着手指,脸上露出好玩的神气。忙推开云萝、凤箫,正色的道:“两位别开玩笑了,带我去找娘娘才是正经。” 凤箫笑道:“鬼才开玩笑呢!公子的确是我们摩诃迦罗族的少主人。” 见他一脸迷茫,凤箫解释道:“摩诃迦罗族是娲皇娘娘亲手创造,从出生之日起,就肩负着保卫神山的任务,世上除了娘娘,就只有主人你才能指挥我们了。这些都是娘娘亲口告诉我们的,还说只有等你来圣母之水峰时才准相认,所以前次邂逅,并没有说出这一层渊源。” 倾城苦笑道:“娘娘真是童心未泯,居然做起了孩子王。既是这样,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快带我去见娘娘吧。这鬼结界可把我折腾惨了。” 两女听了摇头苦笑,为难的说:“神山禁制一旦发动,飞固然飞不上去,走路也找不到正确的方向。我们摩诃迦罗族天生精通‘彻地术’,可以顺着地脉钻到峰顶。主人不是蛇身,恐怕行不通。不如在山下稍等几日,待我等告知娘娘,解除了禁制,再接主人上山可好?” 倾城摇头笑道:“我等不及了,现在就要上山。” 云萝苦劝道:“那三万尺的冰峰不是凡人能登上的,况且神山禁制发动,山脉地肺都要移形换位,就算攀上冰峰,也不一定能找到娘娘潜修之地啊。” 倾城笑道:“我想见她,就一定能找到。”说罢长啸一声,星驰电掣般射向雪山,转瞬便化作一个黑点,消失在风雪深处。 世界上最高的山峰在向他招手,他内心感到了一种昂扬的欢乐,五年前他曾满怀憧憬走下这座山峰,现在他又带着更多的眷恋回来了。 神山向她的儿子提出了严峻的考验,雪雾滚滚向他扑来,几乎令人睁不开眼睛。他欢呼着迎接了挑战,有如一道闪电飞上世界之巅,在这最接近天空的地方,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摸到橘红色的太阳,他并没有感到呼吸不畅,反而觉得生命无比的亲切,风雪群山纯净的太阳,给他的不仅仅是严厉的鞭挞,也有温柔的慰藉,他在双重爱怜里洗净了身体和灵魂,带着一个少年的心回到了少年的天空,他听见远方传来母亲的呼唤,忽然一下子明白了前世今生的谜团,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他不再迷惑,心中充满了获得新生的快乐。 他仰天长啸,面对夕阳泪流满面,大声呼喊:“我回来了!” 回声荡漾在群山上空,神山发出了恐怖的欢呼,她用一道彩虹迎接她的儿子,当倾城踏上彩虹桥,一道闪电劈断了退路。于是倾城知道考验才刚刚开始,五年来的历练,到了展示给她看的时候了。 又一道电光从天际来,横在他面前,恍若穿梭在群星之间的妖蛇,它的名字叫银河,这是天界与人间的最后一道障碍。 无声无息的神雷劈断了彩虹桥,倾城掉进万丈深渊,他不害怕,不呼救,他心中充满了宁谧的快乐。他闭上眼睛,用身体感觉风与下坠的深度,用精神感知深谷。 深谷以山峦为臂膀,拥抱神之子的陨落,倾城忽然长啸一声,周身散发出神圣的光辉,他展开翅膀,翱翔在时间与空间之外,他睁开眼睛,看到了世界末日和下一个世界的新生,他张开口,贪婪的吞下昆仑山的风和雪,在这风雪里,蕴涵着东方的精神,他在天人合一的刹那感悟了这精神,寻回了自我的根。 他在灵魂的圣地里完成自我,终于心满意足了,他仰望苍穹,看到圣母之水峰俯下身子,像是一个母亲微笑着凝望新生婴儿。 倾城振臂欢呼,再次飞向世界之巅,血红的羽翼在万里飞雪中起舞,一瞬间就跨越了万水千山,倾城回到了彩虹桥前,无影无形无声无色的神雷藏在云里,等候着冒险者的到来,银河巨蟒似得蜿蜒游动,陷入它怀抱的星球和宇宙们偶尔露出冰山一角,与之相比,倾城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倾城不走彩虹桥。他知道那是陷阱,所有看似平坦的道路都隐藏着命运的调戏,神雷在等候,它们会毫不留情的把他劈成尘埃。 怎样才能跨越银河呢,倾城冥思苦想,在这个充满敌意的世界里,只有月光还温柔的照着他的肩膀。 不知不觉,月亮代替了太阳,今天代替了明天。倾城仰望明月,再对娲皇上师的思恋里,又掺杂了别的东西,那是对另一个女人的思恋,朱雀的夜空也有同样一个明月吗?不,他伤心的叹了口气,昆仑的夜晚是朱雀的白天。 连太阳和月亮都是如此的嬗变,世界上还有永恒的东西吗?倾城自怨自艾,可一会儿又高兴起来了。为什么不高兴呢,东方和西方不能共享一个夜晚,却始终共享着同一个月亮。“皎洁的月光照着我的头,就像母亲温柔的手,六个时辰之后,同样的月光也将带着我的祝福,抚摸她的秀发呀。” 想通了这个,抵达未来的钥匙他已握在手中。 新月移到了中天,就在他头上,散发着柔和的光辉,倾城被那光辉吸引了,心中充满了渴望,他伸手去摸,月球表面光华细腻,像一只冻僵了的青苹果,倾城跳起来,两只手分别攀住月牙的一端,爬了上去。 月亮上冰冷寂寞,可是他却觉得很舒服,地面软绵绵的,就像棉花,他朝着那射出柔和光辉的核心走去,走进了才发现原来是一只巨大的玻璃球,这个球体构成了全方位的镜子反射着西半球的太阳,倾城在镜子里看到了扭曲的自己,感到十分好笑,他伸手去摸那球,却被阳光烫伤了,他哇哇叫着跑到另一边,用冰凉的月光把灼伤治愈了,他的身体同时沐浴了阳光和月光,两种光都进入了他的身体,成了灵魂里的珍宝。 倾城在月亮上跺了下脚,像个船长那样喊道:“‘月亮号’起锚咯!” 月亮慢悠悠的动了,按照星相术士指出的轨迹穿过夜之河朝着黎明的反面驶去。 月亮冲破了彩虹桥,愤怒的天雷追上来。 一个、两个、三个…… 倾城像袋鼠一样在月球上跳来跳去,躲避雷击,可是很快雷击就数不过来了,密得像雨点。 “非要把你们全消灭不可啦!” 倾城自言自语得拔出了猎刀,这锈渍斑斑的家伙差不多快烂掉了,倾城心想,我得换把武器了。附近可不好找铁匠铺,凑合着用吧。 倾城高高举起猎刀,让太阳的精神进入武器,于是猎刀发光了,燃起了形而上的火,这是世上众火之源,也是勇气、希望、热烈、温暖等等源于火的概念的灵魂,这是太初的光明,这火与宇宙一同诞生,来自混沌深处,现在,这火把根扎在了他身上,于是他就成了光明之神。 遍布星空的神雷感到了来自月球的伟大神力,他们回到了各自的星云,带来了全部的雷霆,它们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个军刀形的光刃,这支光刃以十二颗彗星为先导,以太阳风为尾,声势浩大的斩向倾城,这是宇宙之刃,能操纵它的只有神本身。 “大乘剑神境?三昧真火剑!” 一道长虹贯穿了月球,撞在神雷上,溅出了数不尽的流星。 神雷一声接一声的响着,遁向宇宙尽头,夜空恢复了晴朗,北极星下多了一个崭新的星座,它们是猎刀的碎片。 倾城吹起了胜利的口哨,心情愉快。月亮快马加鞭的朝着银河对岸飞去,像一艘涨满了帆的战船。 银河不识时务的拦住了去路。它像一条妖蛇那样昂起头来,张开黑洞洞的嘴巴,有时候吐出闪亮的信子,那是被它吞下亿万年后还没消化的光。 “滚开!” 倾城一击掌,放出了月亮的精神,那是魔力的象征,是人世间一切不可思议现象的源头,在古代,东方的修行家们叫它“奥义”,在朱雀,领悟月光奥义的春江水月把它命名为阿修罗魔功?月华境,这是人间最强的力量,月光普照下的一切都将受到奥义掌管者的节制。 倾城举起双手,让月光把银河缚住,他想把银河举起来,可是银河太重了,单单它的头就把月亮压扁了。于是他改变主意,打算揪住他的脑袋,把它丢回宇宙深处去,可是银河又太长了。于是他就把银河的尾巴塞进嘴里,让它把自己吃掉,于是银河就变成了一个磨盘模样的东西,中间密实,外延稀疏,看起来很可笑。 接下来,倾城就用月球把变成磨盘的银河压住,然后双脚一顿,唰得一下跳了起来,扑向圣母之水峰。 脚刚一离开月球,大地的重力就捕捉到了它,用看不见却又无处不在的手臂把他拉进怀抱。 倾城摔在地上,砸塌了一座山峰,耳畔冒起震天动地的巨响,撞塌的断岩巨冰和雪团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潮水般冲过来。 倾城一跃而起,拔腿就跑。 雪崩在背后追。近了,更近了,碎石冰屑吻上了他的脚跟。 倾城长啸一声拔地而起,一个漂亮后空翻落在一块巨大的冰上。这块巨冰是雪崩的主力,现在倾城骑在巨冰上面,就像骑着一匹桀骜的骏马,他现在就像个大将军,指挥着冰雪的军队和战马发起冲锋。银色的洪流吞噬了一切,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 倾城坐在冰块上欣赏远山和浮云,脚下是浩浩荡荡席卷群山的雪崩,若不是那震耳欲聋的轰鸣,真有点心旷神怡了。 峰回路转,雪崩的洪流撞上圣母之水峰,轰然巨响,溅起了满山遍野的碎冰屑和雪沫。 倾城猝不及防,一下子被甩飞了,像一片树叶似得飞向雪雾深处,咚的一声撞在峭壁上。良久,群山安静了,天地间回荡着某个倒霉鬼的哀叫。 满眼金星的倾城呈大字形镶嵌在峭壁上,当他揉着额头跳下来,峭壁上就只留下了一个人形的凹穴。他驻足欣赏片刻,认为这个造型很不雅观,于是凌空一抓,把那凹穴抹掉,在平整的峭壁上写下“叶倾城到此一游”,这才心满意足的去了。 山谷劲头是一个黑洞洞的月门,门前立了块石碑。倾城拂去碑上积雪,只见上书四个秀丽挺拔的大字:娲皇仙境。 倾城心头一阵狂喜,抱着那石碑猛亲了一下,嚷道:“好运气!好运气!” 不料乐极生悲,那石碑在风雪里冻了千百年,自然冷如坚冰,倾城贸然去亲,嘴唇竟被冻得粘在上面扯不下来。他只好不停的哈气,企图融化冻结在石碑上起的嘴唇,肚子里大叫倒霉,心想,若是叫人看见可就丢死人了。 正怕被人看见,忽听见身后传来稔熟的笑声。倾城吓了一跳,正要抬头,却听那人柔声道:“傻孩子,还是那么莽撞。” 倾城像是被雷击了一般,登时僵住了。头抵着石碑,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那人又是轻轻一叹,款步走到他跟前,俯身呵气,帮他融化粘在石碑上嘴唇。 稔熟的体香萦绕鼻端,倾城的心醉了,轻声唤道:“娘娘……” “我的小叶子,一回家就闹了个大笑话,是想逗我开心呢。”女娲笑吟吟的挽着他的手,明眸里倾注了无尽的眷恋。 倾城本预备了千言万语,可当真面对伊人,却又心神激荡不能自已,只是握着她的纤手,凝望着那出尘绝世的仙容,不知从何说起。 踌躇再三才干巴巴的说:“我回来了……”话一出口,五年的思恋一齐涌上心头,不由得目润心酸,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你回来了……”女娲幽幽的重复道。两眼直勾勾的望着他,仿佛永远也看不够。良久,她微微一笑,柔声道:“算到你来,不料是今日。先前叫云萝、凤箫姐妹下山接你,想是错过了。” 倾城强颜笑道:“有遇到。可是我等不及,偏要自己上山来。” 女娲爱怜的嗔道:“都这么大了,还是孩子脾气。” 倾城擦擦泪眼,环抱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肢,撒娇似得笑道:“在娘娘身边,我永远都长不大,娘娘也就永远不会老。” 女娲莞尔一笑,枕着他的肩膀,合上眼睛,唇角荡漾着款款柔情。 倾城在她唇上吻了一下,低声道:“娘娘这些年可有想我?” 女娲摇头羞笑道:“不想!” 倾城心头一热,柔声道:“可是我想你了。” 女娲幽幽一叹,信步走在前头,倾城也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进了那扇月门。 两人携手同行,款款私语,不觉穿过漆黑的甬道,只觉阳光耀眼,绿草如茵花香扑鼻,山坡上是一个小小的院落,三五间茅屋,七八垄菜畦,俨然一处世外桃源。 女娲指着那院落,告诉倾城:“你下山以后,我就寻了这么一处好所在。多少年来一直盼着你你带着妻儿回来,不料离家时一条光棍,回家来还是光棍一条,真叫人说你什么才好。”女娲一向矜持,破天荒的调侃起人来,也是一本正经的。 倾城知道她是太高兴才会一反常态开起玩笑来,故意问道:“草包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只好回家种菜,娘娘要我不要?” 女娲白了他一眼,不肯回答,被他问的急了,才小声细气的说了一个“要”字,甩开他的手羞笑着躲开了。 倾城心醉神迷,大步追了上去。忽见院门一开,两个白女少女各捧着一盆水仙花说笑着走来,原来是云萝、凤箫姐妹。 凤箫见到倾城,眼睛一下子鼓起来:“你从哪里钻出来的,吓死我啦!” 云萝也叹道:“公子好厉害,居然找到这里来了。” 第二章 断流飞星 女娲不食人间烟火,云萝、凤箫姐妹也是仙人体质,只是偶尔饮些冰雪,吃几片花瓣,足以充饥。因为倾城回来,特意从山下买了很多菜做给他一个人吃。后来倾城跟女娲学了辟谷寒食的法子,也渐渐的断了食欲。 山上清冷,除了女娲和倾城两个人,就只有云萝、凤箫偶尔来打理家务。每当这对姊妹花来的时候,山谷里就会格外热闹。不是缠着女娲教她们裁衣、插花,就是拽着倾城去捕鹰。 一开始,倾城很高兴陪她们游玩,没想到一出山谷,就听满山遍野的喊“少主人”,原来是云萝、凤箫受命把她诓出来,给摩诃迦罗族的姑娘们解闷。 于是一个男人带着一群女人去登山,把峭壁改造成滑梯,把参天的雪峰雕刻成憨头憨脑的雪人儿。 鹰也是要捕的,去崖上,摸进鹰巢,连鹰蛋带鹰雏,一扫而光。 倾城深知少女对宠物的狂热是非常可怕的,美其名曰“跟小鹰玩过家家”,其实是虐待致死。而且他也当厌了孩子王,就改行做了山上动物的保护人,把山鹰、雪兔之类带回去饲养,很快就把娲皇仙境变成了动物园。 倾城问起摩诃迦罗族的来历。女娲说,自从他走了以后,非常想念,一个人寂寞,就用冰雪和炼丹剩下的药渣比照自己的模样,捏泥人自娱。 女娲是主管生命的女神,那人偶本就得了仙丹灵质,只消她在吹上一口气,就拥有了生命,变成秀美可人的娇娃。 因为是冰雪塑造的身躯,所以每一个都是冰雪聪明、纯洁无瑕。越造越多,就成了摩诃迦罗一族。云萝、凤箫姐妹是最先造的,也是最用心的作品,所以比别的都更美丽聪慧,就做了首领,平日跟随女娲学着读书写字,也学一些武功、仙法,是一种介于师徒、母女之间的关系。 女娲算到摩诃迦罗族将来对倾城的事业很有帮助,特意用心培养云萝、凤箫,经常派她们下山行走江湖,铲除奸邪,几年下来,居然小有名气。 说到这里,女娲又半真半假的说,假如有一天人类面临灭绝的危机,摩诃迦罗族将是延续生命的种子。 倾城笑道:“假如是作为人类复兴的种子,这些姑娘也不成啊,她们一群姑娘,没有半个男子,又长了蛇的身体,可怎么传宗接代。” 女娲失笑道:“可不是,我真傻。下次云萝、凤箫来,我拿些‘化形仙丹’给她们吃,下肢就可以变成人体了。今后我就按照你的模样造些好男孩罢,反正不管男人女人,长成你这样都算顶漂亮了。” 倾城叹了口气,幽幽的说:“我这些年的遭遇,差不多都是因为长相而起,有时候真想换一副平凡的面孔,哪怕丑一点也比现在的好。”又突发奇想道:“娘娘可知道我的生身父母是谁?他们一定也是世间少有的英俊、美丽。” 女娲笑道:“这么多年,你总算想起问父母了。” 倾城心头一颤,痛苦的说:“其实我一回来就想问你,可见到云萝凤箫后却不敢了。” 女娲柔声道:“你怕自己也是我造出来的人 ?[-99down]” 倾城抬起头,直勾勾的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难道不是?” 女娲低下头去,良久才说:“别担心,你跟她们不一样。” 倾城对这模棱两可的答案不满意,他逼问道:“我的父母到底是谁?” 女娲含泪笑道:“你总会知道的,可我现在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人人都有父母,我要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是否还活着、日子过得好不好,我有权知道自己的身世!” 女娲悲伤的说:“别再问了,你那么聪明,难道还猜不出来么……” 倾城怔忡良久,忽然说:“我要是笨一点该多好。” 每日入夜以后,倾城照例要在雪岭上做晚课,参修仙道,他历练了人间的悲欢离合,如今再修炼出世的法门,就少了凡尘的羁绊,进境极快,只是到了夜色好的晚上,看到天上朗月,心中总是有些凄然,独自登上圣母之水峰绝顶,面朝西方,在风雪中久久伫立。 他的心事,女娲从来不问,倾城也很少主动说,只有每月十五夜里,明晃晃的月亮挂在屋檐上,照的他心神不属,藏在心底的思恋就加倍茁壮了。于是就去隔壁屋里找女娲聊天。 五年来的生活,事无巨细,女娲都要他详细讲述,听得津津有味。一开始倾城刻意回避了与春江水月有关的事,日久天长,不知不觉的也全讲出来了。 有时候说到天晚,就在她房里过夜,一直聊到天亮。女娲怕他休息不好,总要催他睡一会儿。 她房间里本没有床,睡觉时就取一杯水来,吹一口气,往地上一撒,水渍结了冰,又得了生命女神的元气,像小树苗一样生长起来,变成一大块冰。女娲就走入那冰里休眠。 因为倾城在,就特意准备了一张床,并搬一只火炉放在床边,哄他睡觉。等到倾城睡了,她总要坐在床畔,痴痴的望着他的脸,会心微笑,或温柔的抚摸额头,抚顺发丝。像温顺的妻子,也像慈祥的母亲,这些倾城假装睡着的时候都有看到。 夜深人静的时候,女娲就独自去炼丹房查看仙丹的火候,另有一只大鼎,专门熬炼五色石和云母片,说是预备将来补天用。天好好的,为什么要补呢?每次倾城这样问,女娲就会微笑着说上一句老话:“未雨绸缪。” 查看了炉火,照例要吹一曲笙。 那是一种芦苇做的乐器,女娲寂寞的时候做来,吹着玩的,曲子也是自创,没名没谱,但是极好听。 每次吹笙的时候,惯于过夜生活的鸟兽都会跑来倾听,听了她的笙,狼、虎那样的猛兽,也会变得俯首帖耳,猫儿一样趴在她脚下,眼角挂着泪。 那曲子也不全是忧伤的,赶上没有月光的晚上就会变得欢欣,鸟兽于是跳舞唱歌,通宵达旦,惊醒了朝阳。假如倾城也在场,就一定引来凤凰,雄的是凤,雌的是凰,一样的美丽高雅,但只有凤会唱歌,凰生性腼腆,绝少开口。 也有例外。比如“朱雀之天翔”,论起来也算是“凰”,性情却分外豪爽,每当女娲吹笙的时候,不论倾城知道与否,总要变兴高采烈的飞出去跳舞唱歌,若是遇见同伴,就会加倍的卖弄,因为她唱的跳的最好,凤凰和众鸟就公推她做了女王。 吹罢了笙,若是天色还早,女娲也要回屋休息,这时候倾城通常已经睡熟了,她就悄悄的洒水、炮制冰床,在他额头上印下晚安的吻后悄然融在冰里安歇了。 小屋里静谧安详,只有炉火愉快的燃着。倾城在半睡半醒里听见滴水的声音,醒来发现火炉烤化了冰床,女娲一只纤美白皙的玉足已快要露出冰层了。于是赶快把火盆搬出屋外蹑手蹑脚的钻回被窝。 山上下半夜最冷,女娲照例要起来给他盖被子。发现火炉不见了,只有苦笑。悄声骂他调皮,却被倾城听见,笑嘻嘻的说:“我听见啦!” 女娲嗔笑着帮他掖好被角,重新升起火炉。 后来倾城觉得麻烦,就让她也睡在床上,反正床很大,还可以相互偎依着取暖,比什么火炉都管用。女娲开始不肯,耐不住他死磨硬泡,只得换了睡袍,红着脸钻进被窝,倾城轻轻攥着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睛,只是笑。她本是冰肌玉骨的天仙体质,体温很低,倾城还当是在冰里受了冻,心痛的把一双纤手揣在怀里焐。 女娲笑他憨,叫他别白费力气。 倾城却只顾盯着伊人天仙绝艳的笑靥,看出了神,温香入握,心头不住怦怦跳动,只把纤手紧拥,哪还记得她说了什么。 相互偎依着睡下,快天亮的时候倾城做了个噩梦,忽然大声喊起娘来。 醒来后发现女娲坐在身旁,就扑到她怀里叫娘,像个孩子似得哭道:“我梦见娘不要我了。” 女娲笑道:“我是娘娘不是娘。” 倾城破涕为笑:“娘娘就是‘娘、娘’,我就是当你是我娘,平日里这样想,梦里就这样叫了。” 山上天亮得早黑的也早,日子仿佛也过的特别快。不知不觉,倾城来到娲皇仙境已经一年了。 这一年来,女娲日日冶炼仙丹、彩石,足不出户,没事的时候就把自己本领倾囊传授,倾城本就绝顶聪明,又有女娲的悉心指点,很快就领悟了东方一脉的仙道法门,与女娲相比,差的只是火候而已。 自从学会了“时空转移术”,倾城可以瞬息之间飞跃千里,上下山不再受结界的制约,可是一年来也只下山一次去探望李蓦然,带回来一大堆书,其余的时间都在山上陪女娲,舍不得离开半步。 天气好的时候就带上云萝、凤箫巡游缆绳,赏遍了须弥山的美景奇观。 恰逢这一天心情好,忽然想起年前初到娲皇仙境时曾在一处峭壁写下“到此一游”的字句,不知道还在不在。这样一想,就踏着月色下山去寻那处峭壁了。 夜凉如水,一轮明月挂在半山腰,被那淡淡的雾霭笼着,好似披了轻纱,倾城只顾欣赏月色,不知不觉的走岔了路,等到醒悟过来,已经迷路了。 此时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晨光熹微,远山燃成了火海,倾城觉得这里景色更美,也就不急着找回家的路,索性在一块山岩上坐下,静静欣赏日出奇观。 看了有看,忽然发现这里的景色非常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转念一想,的确是第一次来,难道是幻觉?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忽见一轮红日从半山腰里挣脱出来,在云海中吞吐了片刻,猛然升上云端,火红的朝霞里泛着金光,被雪地反射成了一个金壁辉煌的世界。 就在群山只见,倾城愕然发现了一处断裂的深谷,把山脉拦腰切断了。特别是在旭日下,那承受不到阳光的深谷倍显幽深,黑漆漆的像是一道狰狞的伤口。 倾城脑中灵光一闪,掏出了那块得自女娲村玉矿得红色玉石。 在阳光下,玉石像是有了灵性,流溢着美丽得光泽,玉石上雕刻得花纹,竟与眼前得景色惊人得相似!倾城甚至怀疑玉石得主人就是仿照此处日出的景色雕刻了花纹。 当然,玉石上是看不到太阳的,可是那个小小的圆孔,不就象征着太阳么?不,还差一点。倾城比较后发现,玉石上的圆孔,比起现实里的太阳,按照比例推算,位置显得略高了一点。 倾城想确切知道这个差距有多少,就竖起玉石,透过那小孔去看太阳。 透过那小指粗细的孔道,他看到了奇迹。 当小孔与太阳的位置重合的刹那,倾城无意中发现那个幽深的山谷敞开了怀抱,黑暗褪去,他的目光可以径直落进深达万丈的谷底,那是一片半圆形的谷地,正对着他的是一扇陡峭的悬崖,与玉石上雕刻的内层花纹也惊人的一致。倾城还发现在那扇山壁的底部,也就是半圆形谷地的圆顶,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所在,漆黑一片看不清楚是什么。 倾城失望的放下玉石,忽然又想到,玉石上雕刻的景色之所以与现实呈现出略微的差异,都是因为太阳的位置不同……太阳的位置,不正是由时间决定?他恍然大悟:玉石上雕刻的景色,是正午时候的此处。 看着时间还早,倾城索性飞到那山谷前,等到太阳高度与玉石小孔的位置相符的时候,再次透过小孔观察深谷,那团模糊的黑影逐渐清晰起来,竟是一个山洞! 是巧合,还是天意?玉石和山谷之间,为何有如此神秘的关系?那个只有透过玉石上的小孔才能观察到的山洞里又隐藏着什么秘密? 倾城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纵身跳下山谷。 幽深的谷底几乎看不见阳光,倾城早就修成了夜眼,自然不在乎。绕过荆棘丛生的谷地,来到那石洞跟前,洞口一人多高,倾城探头一望,只见满洞阴森,看不一丝光亮。 倾城壮着胆子往里走,进口处很窄小,越走越深,像是走在两扇磨盘中间,渐渐看见前面露出亮光,隐约传来花香。倾城正好奇的时候,忽然脚下一软,险些跌倒。低头一看,自己所走的这条小径,居然是修缮的非常整齐的台阶,白色的石头台阶整齐的排列着,越往里越宽,奇怪的是,这条小径没有高度,本就不需要修建台阶,如今两条台阶之间有个凹坑,反而不利于行走,差点绊倒了他。 倾城心想,这些台阶不像天然就有的,难道除了娘娘,还有别的高人在须弥山隐居修行?既是这样,娘娘没理由不知道…… 越想越好奇,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忽然前方没了台阶,抬头一看,一个深不见底、一亩方圆的大池子横在面前,池子上方又有一个小洞,光亮和花香就是从洞里来的。 倾城绕着那池子走了一圈,觉得那池子的形状很奇怪,看起来像一张大嘴,然而毕竟没有发现异状,就纵身飞上了洞顶。 果然又别有洞天,举目四望,自己竟然置身在一片树林里。那树林生长在山腹里,仿佛一个天然的果园,顶棚上按照十二时辰的排部,吊着十二盏长明灯,又有用宝石、明珠仿造的日月星辰,宝光四射,美不胜收。 “喂~主人在家吗?”倾城高声问道。 回音在山腹中回荡,没人回答。 倾城自言自语的说:“主人不在家,我就是主人啦。” 信步走入林中,只见那树酷似垂柳,但是没有树叶,通体金光灿灿,枝条非常柔软,皮质很薄,就像一根根充满了金色液体的透明软管子。倾城掐断了一截树枝,果然源源不断的流出金色的汁液来,香气扑鼻,等到汁液流光,那树失去了颜色,不一会儿就枯萎了。 有的树上结了桃子大小、雪球般晶莹剔透的果子,倾城摘了一个,瞧那果子生得可爱,便在手里玩耍,不成想果皮甚薄,不小心掐破,流出浓稠透明的汁液,情急之下用嘴去吸,味道惊人的甘美,比从前吃过的那些凡间果子都甜美的远,忍不住吸了一口又一口,不一瞬便把果汁吸净,只剩下个果皮壳,仍旧完好无损的托在掌心,轻若无物,活像个冰雕小灯笼。 倾城又摘了些果子,一路吃着,向前走去。吃了几只,只觉得胃里温和舒适,浑身疲惫全消,精神为之一振,心道:“也不知这果子叫什么,味道真不错,待会回来多摘几个,给娘娘和云萝凤啸她们尝尝。” 穿过树林,是一道石屏风,刚一走近,就有一红一白两道光华扑面射来! 倾城伸手去抓,那光华又狡猾的缩了回去,走到近前一看,什么也没有,石屏风上交叉画着两把样式古雅的长剑,栩栩如生。 倾城猜到刚才的光华就是这画所发,伸手去摸那屏风,果然又是两道剑气劈面射来,这回被他一把抓住,红白两道光华在手里剧烈震动起来,倾城略一放松,那白光又飞回屏风里去,只听锵的一声脆响,消失了。那画里只剩下了一柄白色的剑。 那团红光在手里震动了片刻,似乎晓得没可能挣脱,渐渐安静下来,终于变成了一泓秋水也似的宝剑,赤红的剑刃杀气腾腾,映的倾城须发生寒。 屏风上,原本画红剑的地方,只余下了一条紫红色的痕迹,倾城好奇的去摸,一个坚硬的东西触到掌心,用力一抓,拽出了一条三指宽三尺长的匣子。 原来是一支紫红色的剑匣,不知什么材料制作,入手极轻。 倾城试着把右手剑**去,果然严丝合缝,低头再看,只见剑匣上画了一些恍若流水的波纹,不知有何含义。 无意中得了一把宝剑,高兴之余也想把白色的也收来。但是又怕破坏了屏风,反而毁了宝剑,仔细看那白剑,似乎也有跃跃欲试的意思,心想,这两把剑是伙伴,我逮住了红的,白的肯定要报复,不如骗他出来…… 于是装模作样的说:“现在我要回家了!” 抱起红剑转身就走。果然耳后传来宝剑出匣的声音,回头一望,白光迎面射来,比前两次迅猛的多。 倾城顺手抽出红剑一挡,只听呛的一声,剑气激荡,白剑倒飞出去,**了岩壁里,嗡嗡作响。倾城上前拔了出来,厉声恫吓:“再不听话我就折断了你!”白剑仿佛听懂了似得,居然不再挣扎了。 倾城按照先前的方法,取了剑匣,样式跟红剑一模一样,只是匣上画有北斗七星的图案。 倾城先背好红剑,又把白剑系在腰间,四处查看了一番,没有找到别的好处,就又回到了屏风前。 只见那屏风背后画满了奇怪的图案,看不懂是什么,倾城怕遗漏了宝物,就脱下外衣蒙在屏风上,用果子和树枝挤出的汁水做墨汁,做了拓片,这才安心离去。 回到那个小圆洞前,低头看那深池,倾城不由吓了一跳。 从上面看才发现,那深池居然是一条妖蛇的嘴巴,自己刚才就是踩着它走来的,那些所谓的白色台阶,其时就是妖蛇肚皮上的横纹! 看了又看,倾城发现,留在这里的只是蛇蜕,以此观之,那妖蛇恐怕有十几里长呢!蛇蜕已经石化,妖蛇如果不是死了,也早就修炼成精了,要是妖蛇还在,恐怕没那么容易进来。倾城一面暗叫侥幸,远路返回谷外。发动时空转移术,金光一闪,已然回到了娲皇仙境。 女娲见他带了两支剑匣回来,不免有些惊奇,问他去了哪里,倾城却不回答,笑着取出了从深谷中得来的果子,请她品尝。 女娲一见那果子,更加惊讶了。 “这‘地火冰玉果’生在绝岭雪山之中,先得了冰雪的灵气,又经地火孕育,乃是阴阳调和的珍宝。常人吃了可以延年益寿,对修道之人更是有莫大的好处,服下一枚冰玉果,抵得上十年苦修,没想到叫你找到这么些,真是吓死人的福气。” 倾城笑道:“早知道这么好,我就多摘些回来了。那洞里有整整一林子呢。”女娲怔忡良久,忽然问道:“莫非你找到了神?圣?平的藏宝窟?” 这回轮到倾城吃惊了。“娘娘说的是我义父吗?” 女娲笑道:“先把你从洞里得到的东西给我看看,待会儿说给你来龙去脉。” 倾城忙摘下红、白双剑,递给女娲。 女娲抽出宝剑观赏了片刻,笑道:“果然是神?圣?平的雌雄宝剑。” 又指着带有水纹图案的红剑告诉倾城:“这是断流,另一口是飞星,你拓下来的图案,乃是一种古代剑术,连同冰玉果在内,都是你义父神?圣?平五百年前藏在须弥雪山山腹中的,那时候我还没有来须弥山,所以不知道具体藏在哪里,只是后来有一次听他谈起,说是等你长大了交给你,谁知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见他的影子,想是早就把这件事给忘了罢。” 倾城诧异的问:“我义父果然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大贤者?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女娲笑道:“四神大陆的四位贤者,只有神?圣?平最无赖,时常惹是生非,闯了祸收拾不了,就装死唬人,换一个空间和身份,继续惹是生非。这年来他少说死过上百次,上当的笨蛋也远不止你一个。” 倾城恨恨的道:“这老头竟敢骗我!太过分了!” 女娲横了他一眼,嗔道:“你义父死去活来还不都是为了你?怎么可以辜负他一片好心呢。” 倾城苦笑道:“真要好心,干什么把宝藏藏起来,还假惺惺的弄一块玉石雕上藏宝图,他当自己是海盗船长?若不是我机缘巧合得到了玉石,这宝藏岂非不见天日了?” 女娲掩口笑道:“神?圣?平是个老顽童,难道你现在还不知道吗?好了好了,这些抱怨话不要说给我,等他来了,你自跟他理论去。” 倾城惊叫道:“老贼要来昆仑?” 女娲颔首笑道:“他传书来说,正在**从朱雀来的徒弟和徒弟的媳妇,眼下没空,来年一定上山来探望你。” 倾城欢喜的嚷道:“老贼说的一定是雷烽和柯蓝,天哪,没想到他们也到了昆仑!” 女娲欣然道:“是小叶子的朋友吗?我也想早点见到他们呢。” 倾城笑道:“是我的好兄弟、好妹子!哎呀,要让老贼记得带他们来才好!” 女娲爱怜的道:“别着急,我会转告神?圣?平,你就耐心等着罢。” 倾城懊恼的说:“哎哟哟!还要一年呢,老头真磨蹭!教徒弟要那么久么?” 女娲笑道:“你先别高兴的太早了,据我所知,你义父绝少守时,他说来年到,拖个三五年也很正常。他是个路盲,找路比走路得时间要多出来十倍不止。” 倾城忍不住叹道:“干脆我去找他们好了!” 女娲道:“他既是路盲,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在哪里?你就乖乖得等着,先把他留给你的剑谱学会。这驭剑之术源自旧世界,是古往今来最强的剑术,真正可以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你义父当年没有教给你,一是他自己也没能学全,二来你那时年纪还小,没有出世历练,放不下尘世的俗年,让你学道修剑怕还不乐意呢。” 倾城心中一热,便道:“娘娘也来练罢!我们一起修道,娘娘做道姑,我做道士。” 女娲浅浅一笑,柔声道:“若是早年得到这张图对我还有些用,如今不与人争利,不与天争命,学剑何用?” 又说:“你得到了驭剑之法,可见是命中注定要让这门绝学发扬光大,不如趁热打铁,现在就传你剑术。” 倾城大喜过望,捧着飞星、断流两口宝剑,跟女娲来到洞外。 女娲语重心长的说:“人间的剑道,有小乘、大乘的分别,大乘又分剑心、剑魂、剑神三段,到了剑神境界,就是人间剑术的最高层次了。然而六道众生,并不只有人才懂修行,剑神之上,天外有天,畜生、恶鬼、地狱诸恶道且不论,阿修罗道、天道两种境界就比人间的剑神更胜一筹。这驭剑之术,就是天道剑术的入门课。要说这天道境界,我也没有修成,所以只能领你进门,往后的成就,全看你个人的造化了。” 说罢将那两口宝剑取出,观摩一番,笑道:“上古神器,果然非同小可。飞星是雄剑,不合我用,就借断流一用罢。”于是擎起断流宝剑,手捏剑诀遥指天际,喝道:“疾!” 断流剑腾空飞起,恍若一匹赤红的绸缎,星驰电掣的朝着群山中飞去,转瞬就环绕了须弥山一周,女娲选定了一处高耸入云的山峰,默默催动剑诀,只见断流剑围着那山峰一绕,雪山轰然作响,竟被拦腰斩断,沿着斜坡滚落下来,引起了一场空前的雪崩,群山齐声怒吼,冰雪、巨石仿佛脱了缰的怒马,前赴后继的滚下山去。 女娲指着剩了半截的雪山笑道:“看我取来冰玉果林。”话音方落,断流剑果真钻进了山腹,只见剑光连闪,转眼间一个宽达十亩的球形石头底座从山腹中缓缓升了出来,连着泥土、岩石、树林连根拔起,一同飞回娲皇仙境。 女娲举起左手,托着那树林,右手一指,断流剑飞了回来,在娲皇仙境山坡下一处空地饶了一遭,挖出一块十亩方圆的深坑。 女娲左手一挥,那树林悄无声息的落进深坑,大小刚刚合适,简直像精密丈量过一般。女娲又催动断流剑,变成了一只大手,捧着挖出来的泥土,把挖空的山腹填平,变成了一个小型的高原。 看到这移山填海的神通,倾城惊得嘴巴都合不拢。女娲微微一笑,喝了一声:“收!”断流剑行云流水般的飞回她手中,一闪,不见了。 倾城慌忙低头去看剑匣--空空如也,断流剑不见了! 只见女娲不急不忙,微启朱唇,吐出一颗梧桐子大小的红丸,递到倾城面前。 “是断流剑变的?”倾城小心翼翼的去摸,只觉指尖一震,那红丸迸发出一片红霞,再次变成剑形,自动飞回剑匣去了。 第三章 玄鹤通灵 冬尽春来,又是一年了,神?圣?平果然没有来,圣母之水峰上与倾城、女娲相伴的仍是风刀霜剑。 自从那天看了女娲演示驭剑之术,倾城就痛下苦功练习不辍,一年来日有进境,已经初步通晓了驭剑术,开始探索天道境界,他天资本就举世无双,再加上每日服食稀世珍宝地火冰玉果,进境一日千里,单在剑术上的修为,已经不在女娲之下。 这一年来倾城除了学习驭剑术,还花了不少精力,把自己这些年学到的武道融会贯通。他承袭魔、武两道,先有巴哈姆特传授西方系统的白魔法,后又追随春江水月学习水月流剑道,进入稷下学宫以后,一面学习朱雀炎流剑道,同时又跟随阴阳明镜学习明镜阴阳仙功,多年来自己领悟、独创的技巧更是数不胜数。这一年来,倾城就把早年所学去芜存菁,又与这两年在雪山修行的领悟融合,写了一本小书,取名《三昧书》。 女娲见了,调笑道:“你年纪轻轻就忙着著书立传,不怕后人读了笑话吗?” 倾城笑而不答,其实他写《三昧书》并没有流传后世的打算,只是有些东西放在心里,很难理出头绪,不如写下来,立此存照,给纷乱的思绪找一个寄托。 另有一本集子,是他闲暇时写的文字, 记述了历年来游历四方的风土见闻、山水笔记、宦海浮沉,并有很多奇思妙想、随笔回忆,积得多了,觉得丢了可惜,就誊写成一部书稿,提名《平生集》。平生,就是平实的生活。怕女娲笑他,一直藏在书柜里。这一天翻出来看,又补了几篇新近得感悟,心想,留在我手上也无用,不如下山送给蓦然当识字课本,总比让蛀虫吃了得好。 正想到蓦然,忽见窗外红光一闪,传来惊天动地得吼声,听来异常熟悉。 急忙出去一看,原来是凤龙潋滟触动了神山禁制,正在结界中苦苦挣扎。 倾城撤了禁制,召唤潋滟落在娲皇仙境内。 潋滟见了久违得主人,兴奋得低鸣起来,把头蹭他的肩膀,十分亲热。倾城抬头一望,只见蓦然趴在龙背上,死死抱着潋滟脖子,已经冻得昏了。等到被救醒,看到倾城,第一句话就是:“师父,你已经一年没来看我,是不是不要我了?”说着,竟落下泪来。 倾城一向把他当亲弟弟看待,一年不见,自然也很想念,正要下山,没想到他就自己找来了。 蓦然破涕为笑,解下龙背上的口袋给倾城看,竟是一床铺盖和换洗衣服。原来他已经打定主意不再下山了。倾城怕他家人着急,要送他回家,哪知蓦然趾高气扬的递上来一封信,竟是李老太爷的手谕,说是蓦然年纪不小了,应该学着独立生活,并委托倾城代为照顾。 倾城看了无可奈何,而且内心也很高兴蓦然留下陪他,于是就带着蓦然去拜见女娲。女娲见这孩子聪明伶俐,俊秀可爱,心下已经十分喜欢,自然也很愿意他留下来。 见他脸色发青,知道是受了寒毒,就取了两丸仙丹给他。蓦然道谢后服下一枚。女娲问他为什么不全吃下,这样对他会很有好处。蓦然天真的说:“留下一颗给潋滟,它背着我飞了三天三夜,怕也中了寒毒。”女娲笑着对倾城说:“这孩子真善良,你小时候要狡黠的多。” 倾城讪笑道:“娘娘不知道,这小子是内秀,表面看起来乖,其实一肚子坏水。从小就整日吵着要看女人洗澡,善良个鬼啊!” 蓦然大窘,揪住倾城胳膊叫道:“看女人洗澡的从来都是你一个人,我只是望风而已!” 女娲抿嘴笑道:“你们两个都不要吵了,以前怎样我一概不管,往后住在山上,小叶子就算我儿子,小蓦然论起来是我儿孙辈,山上摩诃迦罗族姑娘就是你们的姐妹、姑姨,记得要守规矩。” 倾城怪不好意思的说:“娘娘你说这些干什么?我早就心有所属古井不波了,分内的念头不会有,非分的念头更加不会有。倒是蓦然青春年少,你说这些就不怕诱发小鬼懵懂的冲动吗?” 女娲没好气儿的喝道:“不准胡扯!” 倾城摸摸鼻子,讪笑道:“我这也是为蓦然好。” 女娲笑道:“该说的我都说了,这就去给蓦然安排房间,你们先吃饭。”她前脚刚走,蓦然一个虎跳扑到倾城背上,卡着他的脖子嚷道:“天杀的老不死!啥叫‘懵懂的冲动’!我才十一岁啊啊啊~” 倾城喘着气笑道:“小鬼头,太可怜了。我十一岁的时候梦中情人都一大把了!” 蓦然上山以后,娲皇仙境就更加热闹了。 云萝、凤箫也很高兴有个小弟,十二分的宠着他,天气好的时候总要带他出去玩,每次下山采办粮食杂货,也都会带一些好玩的好吃的回来,蓦然四季的衣服,也都是她们亲手缝制。 倾城将那口飞星宝剑借给他用,又把《三昧书》中入门的剑技循序渐进的传给他。 蓦然天资聪颖,对学武又有浓厚的兴趣,进步非常之快。 山上苦寒,是修炼冰玉神功好地方,随着功力加深,人也仿佛蚕蜕化蝶,个头比同龄人高的多,一日一日出落的丰神俊逸水清木华,隐隐有些仙风道骨,举止言谈像是足有十五六岁的少年。 然而毕竟是个孩子,山中生活对他来说是枯燥的,少了游戏的玩伴就像缺了盐的汤,内容再丰富也弥补不了滋味的缺憾。 早先带回娲皇仙境的鹰雏在倾城、女娲的照料下长大,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一点也不怕人,恰是蓦然的好玩伴。鹰儿还小的时候,飞不很高,蓦然喜欢追着他们到处疯跑,后来鹰雏长大了,可以自由飞行,蓦然再也追不到,心中很是羡慕,又有一点懊恼,仿佛见识了自己的愚笨,成了伙伴的累赘,难免自怨自艾,屡次求求倾城教他轻功。他平日里看到女娲、倾城动辄飞天入地,就连云萝、凤箫姐妹也身轻如燕,翻山越岭不过是瞬间的事,以为飞行很简单,却不知这是桩极难的本领。 倾城告诉他:“云萝、凤箫姐妹是娘娘用冰雪和仙丹造出来的仙子,体质跟凡人不一样,我则是学了‘风法’才会飞行,这你也是知道的。” 蓦然点头道:“师父讲过的,昆仑一脉的仙术有水、火、地、风、雷五宗,只有风法才有飞行的法门,我想学的就是这个。” 倾城笑道:“你修炼了冰玉神功,走的是水法的路子,再学风法,不怕三心二意两样都学不精么?” 蓦然自信的反问道:“师父你可以兼修五宗仙道,蓦然只要两宗,若是不成功,还有脸当你的徒弟吗?” 倾城见他信心十足,不由笑了,心说,我小时候可没有这样的自信。于是带他去见女娲,把蓦然的想法说给她听。女娲说多学一门本领总不是坏事,准了倾城传授蓦然风法奥义。 昆仑一脉的仙道法术入门很简单,不过是些打坐调吸的技巧,等到深入理解风法奥义以后,蓦然才发现这远比修练“冰玉神功”难得多。他性子坚强的近乎固执,修行遇到难题,只要有一点可以自行解决的余地就决不肯请教倾城,似乎这样就使倾城当初劝他不要兼修风、水的警告落了实。 倾城知道他这个脾气,就让云萝、凤箫监督蓦然练功,他这个当师父的反而极少出面。如此过了一冬,蓦然虽然还不能自由飞行,追逐苍鹰已经很轻松了。假如按照尘世武林的标准,他的“轻功”已算是登峰造极了。 转眼又是一年春来到,蓦然开始修行飞行术的第二阶段,他自己取名叫做“水上漂”。 每天正午阳光最好的时候,他穿着一双特制的、重达二十斤的铁鞋走进积雪融化的山涧,默诵风法奥义,像一片枯叶似的浮在水面上,顺着河水漂到山下去,一路上经过数不尽的险阻,直到夕阳含山的时候才上岸,漂流数百里,连裤脚也不会湿。 这一天蓦然顺水漂流,看到一条红线贴着水面朝自己这方漂来,他刻意加快了速度,不料那条红线也像是受了刺激,加速追过来。 开始以为是一截腐烂的绳子,等到近了,忽见它昂起身子来,吐出火红分岔的信子。 是条凫水的赤练蛇! 此时溪流转入了峡谷,河道陡然收缩,一块漂流木撞在蓦然脚踝上,身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旋,朝着赤练蛇漂去。 赤练蛇一跃而起,象一条褚红色的皮鞭劈面抽下来。 “疾!”一道寒光从蓦然掌心射出去,钻进赤练蛇的喉咙。 蛇尸无力的落在水面上,溅起一朵朱色的浪花。 蓦然的驭剑术刚刚入门,只能在十步之内可收发,现在飞星剑插在蛇尸上漂远了,他怕丢了宝剑,只好在后面穷追不舍。 峰回路转,前方传来轰隆隆的水声,恍若雷鸣。蓦然知道前方是一处落差数百米的峡谷,河水在那里奔流直下形成一挂瀑布,万一宝剑落了下去再想找回来就难了。当下强提了口气,振臂腾空而起,朝着河道尽头飞去,就在蛇尸落下瀑布的瞬间,他手捏剑诀大喝了一声:“收!” 飞星剑分水而出,恍若一道霞光敛入剑匣。 河道尽头是虚空,白茫茫氤氲里奔腾的河流就像一头失足的野兽,咆哮着摔进深潭,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蓦然随着瀑布落下去,像一根羽毛般轻飘飘的落在水面上。 山下河道开阔了数倍,水流平缓的穿越一望无际的雪原,朝雪原尽头眺望,可以看到一团彩云托着夕阳美不胜收。 日月丽于天,江河丽于地,本是极雄浑壮阔的景致,蓦然天天看时时看,并不觉得那就是美,今日多了这彩云,平日看惯的风景也倍感惊艳,只因贪看风景,一时懒得上岸,运起冰玉神功把脚下的河水凝成一大块浮冰,站在上面慢慢的欣赏远山和云霞。 正看得有趣,清朗的天空忽然打起闪来,紧接着落下一个霹雳。蓦然吃了一惊,那团彩云也像是叫雷惊着了,像是一团被收敛的渔网,稀里呼噜的缩回去。孤零零的红日悬在山颠上,一点云彩的影子也不见了。 蓦然遗憾的叹了口气,忽然感到脚下冰凉,原来他看得入神,竟被漫过浮冰的河水打湿了鞋子。 春雷过后,河面沸腾了。数不尽的蛇虫顺流而下,挤挤挨挨的聚在水中,那万头攒动的可怕景象,看得蓦然几欲呕吐。立足处的冰块上缠绕了密密麻麻的小蛇,正在他脚下蜿蜒蠕动。他纵身跳向河岸,脚下铁鞋沉重,滑翔了几丈后勉强落在河岸旁。身旁有块高耸的山岩,蓦然伸手去扶,哪知山岩上忽然现出两枚火红的眸子,凶狠的瞪视着他。原来是一只黑色的怪鸟立在那里,被他误当作岩石了。 蓦然吓得摔倒在河里,冷水灌了满口,就在昏暗的河水中他感到许多细长的水草缠在自己手腕、脚腕上,滑溜冰凉,说不出的难受。他挣扎着爬到岸上来,低头一看,身上缠满了细小的水蛇,一条手腕粗的妖蛇顺着脊背爬到他脖子上,青紫色的肚皮散发着冷腻的腥气,缠得他喘不上起来 忽然黑光一闪,那只怪鸟落在他身旁,低头一阵猛啄,把那小水蛇一一的吞了下去,只剩下脖子上那条妖蛇吐着火红的信子与它对峙。 怪鸟眯着火红的眼睛瞄着妖蛇,忽然一步跳了上来,铁钩似的爪子扣住了妖蛇的七寸。妖蛇迅速反击,卷起身子缠住了怪鸟,张口欲噬。 怪鸟忽然张开翅膀猛击妖蛇的脑袋,钢锥似的尖喙啄在七寸上,刹那间血肉横飞。 妖蛇疼痛难当,紧缠着蓦然脖子的身躯也收缩起来,勒的他几乎窒息,就在快要失去意识的刹那,蓦然奋力拔出飞星剑,照着妖蛇肚皮全力戳进去--唧的一声,整条胳膊都插了进去。 腥臭的蛇血淋了他满头满脸,妖蛇发出濒死的吼叫,身躯变得像石头一样僵硬,蓦然感到生命像水一样从自己的身体里飞快的流走,转瞬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蓦然冰冷的身体在阳光的温暖下回复了生机,他在半睡半醒间感到脸颊刺痛,睁眼一看,怪鸟正饶有兴致的望着他,火红的眸子里再没有敌意。 蓦然揉揉淤青的脖子,好半晌才回忆起了刚才的冒险,对自己居然能够在蛇口下逃生,感到不可思议和后怕。除了脖子被勒的很痛,身上居然没有半点伤口,那些缠在自己身上的小蛇,也都寸寸断裂,堆积在飞星剑旁。原来都是仗着宝剑灵力毒蛇才不敢伤他。 怪鸟叼着一颗拳头大的蛇胆飞过来,执意要蓦然收下。 蓦然心想,这鸟心肠真好,可是我并没有被蛇咬到,这解毒的灵药可不能糟蹋了。于是就用手帕包好,揣进口袋。 哪知那怪鸟见他如此,却愤怒的扑上来,猛啄他的口袋,像是要抢回蛇胆。 蓦然不知道它的心思,只好飞身闪开,他修行风法已经小成,怪鸟轻易是抓不到他的。如是僵持了半晌,怪鸟忽然高高飞起,在他头上连鸣三声,声震四野韵裂金石。突然张[www.txt80.Com]口朝蓦然喷出一道暗红色的火蛇。幸亏他及时运起了冰玉神功,才得以逃出火海。 蓦然猜想是那枚蛇胆惹得祸,心想,这鸟真小气,送了人家东西又反悔……于是取出蛇胆,愤愤的丢在它跟前,大声说:“还给你了!” 那鸟看他如此,火红的眼睛黯淡下来,似乎十分悲伤,只见它垂头丧气的呆立了片刻,忽然跳下山岩,疯狂的啄那蛇胆,直到践踏成了烂泥还不罢休,吐出一道火焰把它烧成了烟尘…… 蓦然见状,知道自己误会了怪鸟,先是拒绝吃蛇胆伤了它的自尊,后又怀疑它小气把珍贵的礼物弃之若蔽履,难怪它生气。然而怪鸟已经不愿听他道歉,展翅飞走了。 蓦然追不上它,只好闷闷不乐的回家去了。他对这一天的奇遇念念不忘,吃饭的时候也漫不经心。 倾城见他神不守舍,以为他想家了。蓦然摇头说:“不是的,师父,我今天看到好多蛇。” 倾城笑道:“按照古代历法,今天就是惊蛰。山上的蛇睡了一冬,是该出来活动了。”说罢用筷子蘸了点水,在桌子上写下“惊蛰”两个古文,说,惊蛰就是春天里的一个节气,这一天照例是要打雷的,冬眠的动物到了这一天就会被春雷惊醒。 蓦然纳闷的说:“可是那蛇也太多了啊,小龙川那里满满的一河都是。”小龙川就是蓦然每天练习飞行术的那条河。 “那倒有点奇怪……也许是那里要地震了。吃了饭我们去娘娘房里用万象镜看一下地壳,如果真要地震,就得用个法术预防一下,万一震坏了神山禁制,再修补就很麻烦。” 蓦然点头说好,忽然想起今天看到的彩云,就问倾城:“惊蛰的时候只打雷吗?我今天还在小龙川那里看到了一片彩云--真是美极了!” 倾城笑道:“又乱讲。世上只有彩虹,哪里来得彩云?” 蓦然委屈的放下筷子,辩道:“可是我真的亲眼看到!” 倾城知道他脾气倔强,故意顺着他说:“那倒也是有的,比如北方玄武大陆,有个叫做雷泽的地方,那里遍地是湖泊沼泽,晴天里也是满世界的潮气。不拘各色树木花卉,落叶、落花都沤在潮气里,年深日久就会变成五颜六色的瘴气,那地方又是个洼地,瘴气无处宣泄,等到天气热了,就会被暑气带到高空去,远远的望去就像五色彩云一般美丽,可惜毒的很,不然倒是一处美景。”说到这里,很自然的联想到楠?帝释天和玄武的朋友,心弦不由一颤。 他说得有趣,蓦然听得津津有味,笑嘻嘻的说:“我们这里满山遍野的都是冰雪,既不潮湿更不低洼,纵有一点半点的瘴气,大风一吹也都不见了。我看那个彩云不是瘴气。”又说,“今天果然也打了雷,可我不喜欢--它都把彩云吓跑了!” 倾城笑道:“惊蛰的雷是天威,专劈世间奸邪与不肖。” 蓦然没做声。他一心认定惊了彩云是雷的不对。 倾城想了想,又说:“前天我在玉笔峰观天象,看到小龙川那里有团黑气,混沌沌的看不分明,也不知是宝物出土还是妖魔出世。不管宝物还是妖魔,都喜欢吸取日月菁华,白天看不清楚,咱们寻个满月夜去那里走一趟吧。” 提及妖魔,蓦然立刻想起了那只黑色的怪鸟,于是把今天的奇遇说给倾城,问那鸟是什么来历。 倾城偏着头想了一会儿,说:“神话里的麻姑成仙以前就是个青黑色的鸾鸟,每日吐火给西王母炼丹,后来偷吃了仙丹才变成仙女。古书里记载的黑凤、玄鹤、火龙雀也都符合你的说法。用硫磺喂养的千年乌鸡也可以吐火,邪教术士有这么干的,可以训练来当宠物。你要是喜欢,明天捉几只乌鸡来养吧。” 蓦然不愿意这平凡的说法败坏了自己的奇遇,懊恼的说:“才不要!我最讨厌乌鸡。” 倾城笑道:“我房里有一册《神魔秘境录》,里面专有一章讲到各种珍禽异兽,配有图画,等会儿你自己去查查看就知道是什么了” 吃了饭,倾城照例带蓦然去丹房给女娲请安。 一直以来女娲都忙着烧五色石练“补天仙丹”,特别是发现了女娲村玉窟内的五色石矿以后,摩诃迦罗族姑娘们每个月都要去采集大量五色石,送到山上来。女娲一个人忙不过来,云萝、凤箫也来帮手。却不准倾城插手这件事。 倾城开玩笑的说:“娘娘藏私,怕我知道仙丹配方么。” 女娲只是笑笑,回答说:“咱们昆仑人,岁数大了,都是自己准备寿衣、寿材,亲人一概不得插手,这是规矩。懂了么,傻小子。” 倾城只是苦笑,他不懂,也不愿懂。 “小蓦然今天跑到哪里去了,午饭也不回来吃。”女娲诧异得问。 蓦然还没开口,倾城抢先道:“我给他介绍了一个小女朋友,中午约会来着。” 蓦然惊叫道:“你干什么?!” 倾城笑道:“你害羞什么,不喜欢她么?” 女娲佯怒道:“不许胡说八道!你就是这样教徒弟的吗?没大没小,太不象话了。” 倾城摸着鼻子苦笑道:“我猜我开了个不高明的玩笑。” 蓦然在一旁偷笑,很开心看到师父被师父的师父教训。 女娲横了倾城一眼,说,“你也不小了,还是口无遮拦的,还不如小蓦然省心。” 倾城一手按着蓦然的肩膀,满不在乎的说:“如果我也像蓦然这样少年老成,这家里就没个笑声了。我没天来给娘娘请安,照例要胡说八道,不管娘娘生气还是好笑,总比正襟危坐来得可亲,更像一家人。” 这倒是真的,女娲会心一笑,蓦然也嘿嘿的笑起来,忘了倾城总是拿他开心。 倾城说要用万象镜,女娲听说是小龙川出现异常,就对蓦然说:“往后别到那里去,前几日云萝跟我说那儿有陌生人出没,查清楚之前还是小心点好。” 倾城哦了一声,皱眉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外人是怎么进来的?难道他能破解神山禁制?” 女娲道:“这也不足为奇。且不说这些年地势变动,神山禁制很可能出现漏洞,便是没有,只要精通地行术,一样可以来去自如。只是……昆仑一脉的正邪散仙,会地行术的并不多,我还真想不出来是谁。” 倾城问:“会不会是御剑通天宗的人,他们最近嚣张的很。” 女娲沉吟良久,缓缓的说:“御剑通天宗以修炼水、火、风、雷著称,地法不是专长,倒是有个天藏老祖,有件奇门法宝‘彻地神梭’,只要有这神梭,普通人也可以在地下三百尺穿梭自如。” 天藏老祖的名字倾城并不陌生,不是冤家不聚头,当初杀死貘兽夺回玉窟时就注定跟他结下梁子,如果真是他找来,恐怕不能善了。 “万象镜”是一面古色斑斓的青铜镜,平日就摆在女娲屋里梳妆台上,灰蒙蒙的生满了锈渍,看着不起眼,其实是一件蕴涵了神力的法器,可以看到方圆百里之内天上地下一切事物,纤毫毕现。 蓦然把宝镜搬了来,放在丹炉上。 女娲笑问倾城:“你来还是我来?” 倾城道:“我来。”说罢默念咒文,在那铜镜上擦了一下,灰蒙蒙的镜面立刻光洁如新,像是拉开了窗帘,境内出现了远方的风景。 倾城把万象镜对准小龙川的方向,照射蓦然发现蛇群的地方。倾城默运玄功,宝镜射出一道笔直的光华,穿越千山万水,径直插入了地层深处。在地下两、三百尺的地方,发现了纵横交错的地道,像是特异挖掘的隧道一样,内径一人多高,非常整齐。 女娲道:“不是地形术,你瞧,连坚硬的岩层都被打穿了,地形术修炼的再高明,人的脑袋也没这么硬。看来是彻地神梭了。也不知他在那里钻来钻去,到底想干什么。”不由叹了口气。 倾城跟天藏老祖的过节她是知道的,她不把天藏老祖放在眼里,可是御剑通天宗人多势众,与他们作对,总是一件叫人头痛的事。 当年初到昆仑,天藏老祖的师兄、御剑通天宗掌教道魔神君,跟她有数面之缘,若是亲自出手对付人家的门下,总归不好意思,而她也不想落下个欺负晚辈的坏名声。 于是对倾城说:“这件事不要闹僵,等我炼好这炉丹,就去跟道魔神君谈谈,山不转水转,能够和解最好,想来他不至于不给我面子。” 倾城笑道:“天藏老祖不过就是为了那块带藏宝图的红玉,我给他就是了。”神?圣?平的宝藏早已被他取走,连冰玉果林也连根挖到娲皇仙境来了,那红玉就挂在蓦然脖子上当玩具耍,天藏老祖得到也没用。 女娲道:“总之不翻脸最好,他如果不识抬举,我们也不怕,给他点苦头吃,就晓得天高地厚了。”她这么一说,倾城不禁暗笑起来。 他可不愿意和解。这不禁因为天藏老祖,还有当年跟大瘟皇的过节,新账老账全算上,御剑通天宗跟他早已经是不共戴天了。 在昆仑有女娲镇着,他们不敢拿他如何,万一将来回了朱雀,那帮口是心非的家伙恐怕不会让他有好日子过,与其留下后患,还不如现在就给他们点颜色。 正想着,忽然听见蓦然指着万象镜叫道:“娘娘、师父快看,就是它!” 女娲、倾城好奇的望去,只见万象镜正照着小龙川一带的山谷,就在一块巨石上,一只黑色的大鸟突兀的卓立着,火红的眸子闪闪发亮,有如两枚火炭。 倾城笑道:“果然是玄鹤。” 女娲诧异的问:“小蓦然怎么这样高兴,喜欢玄鹤么?” 蓦然应道:“是啊,我认识它!”于是把与玄鹤的邂逅经过告诉了女娲。 女娲笑道:“原来是小蓦然的救命恩人,那可要谢谢它才行。”说着伸手在宝镜上一按,万象镜再次射出光华,与先前倾城操持时不同,不但更为强烈,而且颜色也是嫩绿水灵有如青葱。 翠绿的光华照定玄鹤,女娲对镜子里的它说道:“玄鹤、玄鹤,多谢你救了小蓦然,往后你跟它做朋友好么?”瞧她说话的口气,仿佛玄鹤就在跟前。 玄鹤侧过头来,直直的望着镜子这边的女娲,似是惊讶,又有几分好奇。 女娲又喃喃的说了几句,玄鹤不住的点头。 蓦然看得目瞪口呆,指着镜子对倾城说:“这个……太厉害了!” 倾城耸肩一笑,说:“你以为娘娘是什么人 ?[-99down]没有大神通,人家怎会尊称她为娲皇上师。” 这时女娲已经跟玄鹤说妥帖,伸手进镜子里,爱抚它漆黑的钢羽。玄鹤温顺的垂着头,像是很舒服的样子,可是蓦然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女娲的手怎么可以伸的那样远,难道镜子背后开了一条时空隧道? 女娲在镜子上吹了口气,万象镜恢复了灰蒙蒙的颜色,玄鹤和小龙川也像沉入污水的画卷,渐渐消失了。 女娲转身对蓦然道:“有个好消息。” 倾城笑道:“我知道!” 蓦然看看女娲,又看看倾城,沮丧的说:“又只有我不知道!” 好消息很快变成了惊喜。 这天早上,蓦然出门跑步。他的老朋友--安家在娲皇仙境的山鹰--也成群结队的飞来跟他赛跑,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鹰群里多了个新朋友。 是玄鹤。 它混在鹰群里,货真价实的鹤立鸡群。 蓦然高兴的快疯了,跑过去抱着它的颈子又亲又笑。 玄鹤温顺的伏在那里,火红的眼睛里流露出酷似人类的温情。 蓦然不住口的跟它说话,玄鹤虽然没可能回答,却也像是听懂了似的,不住的点头或是摇头。蓦然问它还生不生自己的气,它就摇摇头,蓦然高兴的笑了,没有发现它的眼神是如此忧伤。 从这一天起,玄鹤经常飞来陪蓦然,这鸟最讲礼节,每次来都要带上一点礼物,有时候是獐子、黄羊,有时候是灵芝、雪莲。后来跟云萝、凤箫也混熟了,也经常带来一些希罕的花卉香草送给她们。 它是这样的聪明,娲皇仙境里没有谁不喜欢它,蓦然更当它是知心伙伴,每次都要捧着一大把雪玉果请它吃。 倾城见蓦然这样喜欢玄鹤,就留它在娲皇仙境定居。 然而玄鹤却是每晚太阳落山以前必定要匆匆的离开,假如倾城、蓦然挽留,它就沮丧的摇头,露出一副有难言之隐的神气。 蓦然是只要玄鹤每天来陪他就高兴,所以也不勉强它。 这一天风和日丽,蓦然带着玄鹤、群鹰在山野间疯跑。 自从那一天倾城警告它不准去小龙川以后,蓦然不得不放弃了“水上漂”,转而使用疯跑的方式修炼飞行术。现在他已经可以在二十尺的高空持续飞行一百里以上,只是神山禁制会对飞行术散发出来的灵力做出感应,发动水、火、风、雷进行打击,蓦然只好飞飞停停,每次听到打雷,就忙不迭的落回地面 跑一程,飞一程,不知不觉间夕阳西下,一条亮丽的白带子在山下蜿蜒流淌,蓦然猛然发现,自己又来到小龙川了。 第四章 天藏老祖 蓦然记得倾城的警告,不愿再往前走,玄鹤却不肯回头,径直朝着落日的方向飞去。蓦然叫它不应,只好追了上去。 玄鹤飞得奇快,蓦然风法尚未大乘,追了半个时辰就感到力乏心虚,拐过一个山坳,已经不见了怪鸟得踪迹。 正焦急时,忽然听见前面山谷里响起了美妙的音乐,时而如凄如诉有如洞箫,时而慷慨激昂好似鼓乐齐鸣,蓦然听得心旷神怡,信步朝那方走去。 那奏乐的人像在故意戏弄他,乐声时远时近。蓦然走了一程又一程,音乐还是在前头不远处幽幽的奏着,总也走不到那个山谷。 翻过一道山岭,蓦然累了,心灰意冷的朝着音乐响起的山谷眺望,只见一道彩云从黑漆漆的谷口里升腾出来,幻化成了奇妙的景象,象灵芝,象蘑菇,又像玉如意,厚厚的云朵下面是纤细的茎,根部若即若离的连着深谷。先时听到的音乐,就在那五色斑斓的云朵里回荡着…… 这彩云他前次见过,可没有今天这么清楚细致,一时好奇心起,想径直走到云端上去。 又走了几步,脚下踩到一条软绵绵的东西。 是条青蛇。 蓦然举目四望,惊讶的发现满山遍野都是各色蛇虫,结成一支大军,浩浩荡荡的朝着那个发出彩云和音乐的山谷行进,远远的看去,仿佛群山在蠕动。通往谷口的羊肠小道上也挤满了毒蛇,尽管它们害怕飞星剑凛然的杀气,不敢贸然靠近,蓦然还是有点害怕。 那彩云像是知道他的心情,越发活泛起来,像是开了锅的水气,咕嘟嘟的冒出一大团气泡,云朵之上又层叠了一团较小的彩云,如是七回,竟形成了一座七宝楼台。音乐也一改先前的尘世情怀,变成了平和清越的古琴独奏。 蓦然在这彩云里看到了巍峨的古刹,琴音入耳后也变成了纶音禅唱,他心驰神往,着了魔似的朝着山谷走去…… 天过早的黑了。原本应该生活在雪线以下的天鹅与仙鹤也被彩云、仙乐吸引,神魂颠倒的朝着山谷飞来,她们盘旋在山谷上空,洁白的翅膀在大地上投下无数细小的暗影。 羚羊和猿猴也加入了这次朝圣之旅。 它们沿着陡峭的山间小径奔跑而来,或者攀援直上,一心一意的朝着山谷进发,禽兽的眼中闪耀着神性的光,这种顶礼膜拜的表情蓦然只在女娲娘娘吹笙时,飞来倾听的鸟儿眼中见过。 仙乐戛然而止,山谷里传来少女的呢喃,众鸟受了召唤,纷纷落在彩云之端,蓦然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天空已经不见了玄鹤的踪迹。 然而他已无暇他顾,恐怖的一幕就在这瞬间发生。 蓦然看见彩云正中伸出了一条肉红色的柱子,锥形的尖端直指苍穹,末端微微抖动,闪亮的液体倒流下来。 只见那锥形柱子飞快的一卷,数十只鸟雀便消失了。山谷深处传来众鸟的悲鸣。 其余的鸟雀预感到了灾难,扑闪着翅膀试图飞走,然而彩云粘住了它们的脚,像舌头似的缩回去,嘈杂的悲鸣声中,山谷上升起了碎散的翎羽。 蓦然的视线被满天翎羽遮住了,心脏猛烈收缩起来。 七彩楼台上现出了一颗巨大的头颅,假如只看相貌,她确是个美丽的女子,然而她却有一双鬼火般碧绿的眼睛,射出阴险而凶暴的视线,她披散着乱糟糟的长发,火红的发梢是凝固的血渍。 她显然刚刚吞下了那些可怜的天鹅与仙鹤,嘴角尚残留着血渍。 她头颅是如此巨大,以至于笼罩着十亩天穹的彩云烘托着她修长洁白的颈子,倒像一条七彩纱巾。 蓦然呆呆的望着她,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夺走了他的思考能力,他知道应该马上逃走,可双腿已经软得不听使唤了。 女妖并没有留意蓦然。在她眼里只有送上门来的美餐。她是一条古往今来最庞大的美女蛇,身躯足有一百里长。平时她潜伏在山谷深处修炼,每百年进食一次。 早在一个月前她就开始用彩云和音乐迷惑山上的生灵,今天正是她进食的日子,天鹅与仙鹤是她的开胃点心,现在不那么饿了,她有兴趣玩一种最喜欢的游戏。 群蛇匍匐在她的脚下,发出卑微的嘶鸣,他们竭尽全力的表示忠诚,以免女主人用它们来弥补食物的不足。 妖蛇仰天长啸,一改先前的仙乐飘飘,蓦然捂着耳朵,然而这并不能阻止刀子般的音波戳进了他的耳朵,就在痛苦难当的时候,肩膀一紧,他不由自主的飞起来了。 翅膀的扇动声酷似波涛拍岸,大鸟抓起蓦然,飞到了远处一处屏风形状的山岩上。妖蛇发出的致命音波被山岩阻挡,削弱到了可以忍受的程度。 “玄鹤!”蓦然亲昵的抱着它,“谢谢你救了我。” 玄鹤挣脱蓦然的怀抱,忧伤的走到一团黄色的梭形光晕旁。 梭形光晕里包着一个人形,蓦然看不清他的面貌,只觉得两道冰凌子似的目光刺在脸上,不由打了个冷战。 光晕渐渐变淡,现出了一个身穿白袍的怪人。蓦然朝他的脸望了一眼,吓得失声惊叫起来。 那是一张诡异脸,准确的说,是一张拼凑起来的面孔。 左半边脸红润饱满,没有一丝皱纹,活脱脱是婴儿的面孔,右半边脸截然相反,瘦得成了骷髅,肌肉早已萎缩,白森森得脸骨上贴了一层薄皮,眼窝里嵌着一颗乌珠,周遭布满了青筋与血丝。 怪人朝着蓦然伸出枯枝似的手,他就不由自主的走过去了。 “小朋友,我等你很久了。”他的嗓音像是一只铁耙,把蓦然的心一下子攥住了。 “你是谁?”蓦然忍着恐惧问。 “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你叫李蓦然,是叶倾城的门徒。”怪人咧开嘴,婴儿纯真的笑容与骷髅阴险的笑容同时出现在脸上。 “既是这样,你还不快放开我!不然我师父和女娲娘娘决不会放过你的。”蓦然警惕的抓紧飞星剑。 “别冲动,小家伙。你虽然不认识我,可你该认识它。”怪人抚摸着玄鹤说,“我们有共同的朋友,你应该信任我。” “你是玄鹤的主人么?” “当然,关于你的一切都是玄鹤告诉我的,今天我们见面,也多亏了它从中牵线。” 蓦然望了玄鹤一眼,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万万没想到玄鹤已经有了主人,而且是这么一个叫人害怕的怪物。玄鹤沮丧的回视了他一眼,眼神里饱含着苦涩的歉意。 “你处心积虑到底想干什么?”蓦然孩子气的问。 怪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指着他胸前挂着的红玉问:“这块玉是谁给你的?” 蓦然警惕的捂着红玉,后退一步说:“我知道了!你就是天藏老祖!你来这里是想抢回红玉对不对?” 怪人被他一口道破身份,瞳孔像眼镜蛇似的收缩起来。忽然一抬手,蓦然只觉得眼前一花,胸口的红玉已被抢走。 他又惊又气,手掌一拍剑匣,喝道:“疾!” 飞星剑电射而出,一道银匣匹练般卷向天藏老祖。 天藏老祖仰天大笑,张口喷出一道红光,包住飞星剑,囫囵吞下。 蓦然急了,忙拍剑匣喝道:“收!”剑匣发出一阵嗡鸣,非但没有收回飞星剑,反而被剑吸引,朝着天藏老祖飞去。蓦然死死抱着剑匣,被拖到了他跟前。 天藏老祖负手卓立,脸上现出一种极为复杂的表情,似乎很痛苦,又有些疲累。 他枯瘦的身体霎时高出一截,转瞬又变成了一个矮胖的侏儒,他的肚皮前一刻还干瘪有如枯柴,下一刻却又猛然鼓了起来,像个怀胎十月的孕妇。 蓦然死死攥着剑匣,脱口嚷道:“飞星加油!戳破他的肚皮呀!” 天藏老祖脸色一变,大喝道:“放肆!” 一拳擂在自己肚皮上,那孕妇般的肚子里传出了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宽大的白袍无风自动,透过衣袂缝隙,蓦然惊恐的看到火星与剑光透过在他肚子里闪烁。 过了一盏茶功夫,天藏老祖的肚皮瘪了,脸上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一抹猩红的血从他鼻孔里流下来,象一条蠕动的蚯蚓。 他慢慢的昂起头,张口吐出一道黑气。 黑气凝成了云,里面有星星点点的红线穿梭闪烁,内中更有一条白线,光华最盛。 天藏老祖伸出枯枝似的鸟爪,在黑云里一捞,便把白线攫住。飞星剑光华黯淡,在他手中无力的挣扎着。 “剑匣拿来。”天藏老祖冷冷的说、 蓦然后退了一步,紧抱着剑匣,倔强的瞪视着他。 天藏老祖微微一笑,一招手,蓦然的抵抗就成了徒劳,剑匣脱手飞出去了。 天藏老祖收剑入匣,长长松了口气,张口一吸,那团黑云与红线便都吞回腹中去了。 蓦然忍不住说道:“原来你跟妖蛇是一路货色!” 天藏老祖哈哈大笑,傲然道:“小孩好没见识,我这一百零八口化血渎神刀,岂是妖蛇那喷云吐雾诱人上当的伎俩能比的!” 说着一把抓住蓦然肩膀,神秘的道:“过来见见世面吧。” 蓦然只觉得耳畔风声大作,等到双脚落在地上,环顾四周,发现回到了妖蛇所在山谷。 此时妖蛇已经结束了音波攻击,满山的牲畜禽兽都被震伤了心神,成了傻子。呆呆的站在那里,任由妖蛇吞噬。 蓦然看得怒火中烧,转身质问天藏老祖:“你若是个好人,就去把妖蛇杀掉!” 天藏老祖笑道:“你这是激我,还是当我傻瓜?别说我杀不得这蛇,恐怕你师父和娲皇上师也无可奈何,不然怎会容她猖狂到今日?” 蓦然怒道:“我师父天下无敌,杀妖蛇不费吹灰之力!娘娘是神仙,根本不屑出手。如果你怕了,就马上滚下山去,那块红玉给你好了,反正宝藏已经不在,你拿到也没用!” 天藏老祖哑然失笑:“你这么说了,难道不怕我寻宝不成,失望之下杀了你?” 蓦然冷笑道:“就算我不说,到时候找不到宝,你还是要杀我。” 天藏老祖摇头叹道:“你太小看我了。我好歹也一打把年纪了,难道还会不要脸到欺负小孩子的地步。” 蓦然大声说:“你让玄鹤把我骗到这里,就是不要脸。” 天藏老祖被他骂得心头火起,眼中凶光笔露,蓦然却不怕他,夷然对视。 天藏老祖脸色瞬息万变,忽然露出一个婴儿般纯真的笑容,柔声道:“小伙子,你想想,假如我真的要害你,刚才为何还要辛苦救你呢?” 蓦然想也不想,稚气的嚷道:“因为你还有阴谋,想利用我!” 天藏老祖笑着反问:“那你倒是说,我现在能有什么阴谋?” 蓦然顿时呆了,他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天藏老祖已经知道宝藏不在,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还能有什么阴谋呢? 想到这里,蓦然不由心虚腿软,虽然满口说不怕死,可是一想到就要被灭口,方才的胆气就都不翼而飞了。然而他毕竟改不了倔强的脾气,索性实话实说:“除了杀我灭口,想不出你还有什么阴谋了。” 他说出了这番话,心中已经不再有侥幸的念头。玄鹤看穿他的心意,愧疚的低下头去,火红的眸子黯淡无光,两行泪珠滚落下来。蓦然心中不忍,搂着它的脖子劝道:“阿黑别难过,我不怪你。”阿黑是他给玄鹤取的名字, 天藏老祖莞尔一笑,悠然道:“你不是想除掉妖蛇么?我也有同样的打算,刚才说了,凭我一人之力做不到,所以需要你的帮助。” 蓦然眼睛一亮,兴致勃勃的说:“你真的这样想?那赶快去把我师父和女娲娘娘找来,合你们三人之力,消灭妖蛇轻而易举!” 天藏老祖摇头苦笑道:“你师父跟我师门结怨已深,不会帮助我的,再则妖蛇生性狡诈,错过今天,就会缩回地壳深处,等到一百年后才再次出土,等你找了帮手来,早就来不及了。” 蓦然听他说的有理,就点头道:“我听你的,可是,我的本领微不足道,恐怕帮不上忙--除非你把飞星剑还给我。” 天藏老祖心想,若不答应,恐怕他又起疑心。于是吐出飞星剑,还给蓦然。带他来到一处山岩前,指着妖蛇说:“小心看着,好戏就要开锣了。” 蓦然诧异的问:“什么好戏?” 天藏老祖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让他自己看。 蓦然探头望去,只见妖蛇昂起头颅,信子笔直的刺向天空,像是一截朱红色的山峰。 一曲美妙的音乐就从她口中流淌出来,那灵活的信子成了无所不能的乐器,演奏着叫人意乱情迷的靡靡之音。 无错不懂男女之事,听了那音乐也不觉的怎样心动,倒是满山的走兽受了蛊惑渐渐的骚动起来。野牛伸出沾满黏液的红舌头焦躁的喷着粗气,猴子在山岩上扭打起来,面红耳赤的咆哮,做出诸般不堪入目的丑态。 就在这时,妖蛇忽然吐出了一串不协调的音符,听起来像是人类女子的尖叫声。 群兽听到这将令,立时振奋起来,潮水般涌到宽敞的谷地中,只留出正中心十亩方圆的空地,虔诚的望着妖蛇。 只见妖蛇低下头,冲着那块空地喷出了一团彩云。 彩云射在地上,激荡起神秘的烟霞,等到尘埃落定,谷地上出现了各色走兽,牝牡皆全,惟妙惟肖都是彩云幻化,凡是山谷中有的,必有一只异性与之对应。 这些彩云幻化的走兽头上各自顶着一条彩虹,另一头连着妖蛇的下体,有如提线木偶。 妖蛇又发出了一声号令,彩云幻化的野兽就走上前去,跟那些被迷惑的野兽就地交合。 数以万计的野兽就在光天化日下疯狂交欢,山谷中挤满了狂欢的兽群。猴子与豺狼相毗邻,前者找不到立足之地,便爬到狼群背上疯狂宣淫,山羊与野猪相聚一堂,都在疯狂的宣泄欲望。 蓦然又是震惊又是迷惑,失声叫道:“疯了、全疯了!” 天藏老祖笑道:“你看--那些头上顶着彩虹的野兽其实是妖蛇元神幻化,利用阴阳和合来窃取百兽的元阳与真阴。这妖蛇能够元神外游,在畜生道中也算是顶尖的邪魔了。若不趁现在将她剪除,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进化成邪龙,到了那时,就可以化身为人,盗取人类的元阳、真阴了。” 听他这么一说,蓦然羞得脸通红,骂道:“真不要脸!” 天藏老祖冷笑道:“若不是我刚才出手相救,你现在跟谷中那些可怜虫一样,也是一头不要脸的畜生。” 蓦然无以对答,默默转过脸去,寻思怎样才能杀掉妖蛇。 直到这时,蓦然才有机会一睹妖蛇的全貌。 单看上半身,她是个肌肤雪白的裸体美人儿,只是身体过于庞大,一根汗毛也有松树那样粗,看起来十分恐怖。 她的头枕着一处凹形的山脉,上身仰躺在辽阔的雪山上,丰挺的**像是两座小山包,庞大的身躯从山峰延伸到高原上,俨然是一条活的长江,臀部以下是蛇身,藏在深谷中也不知道有多长。 妖蛇的元神同时与上万只走兽媾和,肉身也感同身受。 她仰躺在雪原上,半闭着眼睛,一手拢着瀑布似的长发,一手按在胸前自我陶醉的爱抚,口中发出淫靡的呢喃。然而呻吟却是被无限放大了的,听起来一点也不诱人,只有震耳欲聋的痛苦。 蓦然忧虑的望望远山,心想,她这样没死没活的叫,待会儿准要雪崩。 然而妖蛇并不就此满足,她忽然翻了个身,趴在山坳上,缓缓的撅起臀部,半跪半趴的卧在那里,雪白的臀瓣中间是货真价实的大峡谷,暗红色的私处隐约可见,**奔流而下,宛如一条倒挂的溪谷。 妖蛇抬手抱住面前那座圆柱形的山峰,也不见她如何用力就拦腰折断了。 “天哪!玉笔峰!”蓦然捂着眼睛惨叫道。 高达两万五千尺的玉笔峰是须弥山第二高峰,就这样被妖蛇掰断,吃冰棒似的含在嘴里,**的舔吮起来。 不一会儿她吐出玉笔峰,只见表层的冰层和积雪都融化了,露出褚红色的岩石,千万年的冰雪侵蚀,使山岩失去了棱角,现在又沾满了妖蛇的口涎,更加显得圆润光滑,像是特意加工过一般。 妖蛇一手握着玉笔峰,脸上现出满意的笑容。她吐出火红的舌尖,**的舔了玉笔峰一下,反手**自己私处。 这一回不但蓦然吓傻了,天藏老祖也目瞪口呆,暗叫一声“我的娘”! 过了一柱香功夫,妖蛇渐渐加快了**,扭转头来,眼神空洞饥渴的望着天空,忽然尖叫一声,停止了一切动作,趴在雪原上急促的喘息着。玉笔峰从她私出滑落,挟着瀑布般的**冲下山去,轰隆隆的回声震撼了山谷。 仿佛是在迎合女主人,山谷中的野兽也在同一时刻达到了快乐与死亡的双重颠峰,所有野兽都放声尖叫,这融合了欢乐与痛苦的**号角刺破了铅色的天幕,在群山之间回荡,久久不能平息。 妖蛇元神幻化的野兽开始吸取配偶的生命,奶油色的液体沿着他们头上的彩虹注入妖蛇体内。 妖蛇长啸一声,元神幻化的野兽重新变回了五色祥云,心满意足的缩回本尊体内。 泄尽元精、元阴的走兽仿佛瞬间衰老,奄奄一息的趴在山谷中,有些已经停止了呼吸。 妖蛇又是一声长啸,满山的蛇虫爬进山谷,把精疲力竭的野兽们吞吃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了一地白骨。 妖蛇享受完毕,慵懒的打了个哈欠,缩回山谷深处去了。 天藏老祖一把抓住蓦然,沉声喝道:“随我来!”说纵身飞进山谷。 玄鹤扣住蓦然肩膀,追着天藏老祖去了。 他们穿越森林般的白骨堆,来到妖蛇的巢穴前。 蓦然探头朝深谷中望去,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深谷中每隔片刻就喷出一股呼啸的罡风,卷起沙石冰雪漫天起舞,紧接着又有如巨鲸汲水般倒卷回去。蓦然一个不小心,差点被吸进去。 天藏老祖警告道:“别待在这儿,小心惊了妖蛇美梦。”蓦然这才知道,那差点吹飞自己的狂风是妖蛇的喘息。 天藏老祖侧耳倾听,断定妖蛇已经熟睡,脸上现出了喜色。 蓦然问:“不是要杀妖蛇么?趁现在,咱们下去宰了她!” 天藏老祖笑道:“妖蛇每百年才睡一觉,足足要睡三天三夜。咱们可以大大方方的进去,先取走宝藏,再结果她的性命。” 蓦然欣然道:“我听你的--不过宝藏是怎么回事?” 天藏老祖笑而不答,递给他一根金梭,叮嘱道:“这是彻地神梭,是一种遁地潜行的法宝,待会儿我要看地图指挥方向,不能分心二用,所以要你来控制彻地神梭。我现在传给你用法。” 蓦然诧异的反问:“你怎会有这里的地图?” 天藏老祖逃出那块红玉,得意的说:“就是这个。”说着将红玉倒转过来,上面呈现出倾城也曾见过的图画,只不过是颠倒过来而已。 这副颠倒的图画,恰恰符合眼前的景色,原本代表太阳的那颗圆洞,现在象征着妖蛇的巢穴,原本代表连绵山脉的线条,现在出现在地层以下,成了一条新的寻宝路线。 第五章 地心寻宝 当初天藏老祖在玉窟发现红玉时就已经完全堪破了其中的秘密,只是没办法把它从万年玄冰中安全的取出来,才不得不暂时离开,去一个老朋友那里借“吸星球”。他生怕变生肘腋,特意留下貘兽看守玉窟,哪知到弄巧成拙,恰恰是这貘兽引来了倾城,取走了红玉。 他得知后不甘心就此罢休,追踪倾城来到圣母之水峰。后来看到女娲使用天道剑术移山倒海,知道神?圣?平的宝藏已经叫倾城取走了一半,便把希望寄托在了余下的一半上。 两处宝藏原本都有巨蛇看守,一条是雄,一条是雌。五百年前神?圣?平离开须弥山时,生怕巨蛇惹祸,在他们身上下了神咒,不准他们离开各自的洞府半步,否则必遭天雷劈顶而死,假如他们潜心修炼,只要过上三、四百年,就会得道飞升。 倾城取走的那一处宝藏,看守的妖蛇已经在百年前得道,化为神龙,只留下一身蛇蜕。 小龙川这一处是雌蛇看守,因她早年犯下了杀戒,修行虽然远比雄蛇高深的多,却至今也没有得道。 神?圣?平在的时候她还顾忌一二,装出一副听话向善的假相,等到神?圣?平离开须弥山,改由娲皇上师驻跸圣母之水峰,她就露出了真面目,把戒律和操守全都丢在脑后,一心钻研魔道法门,只想着速成邪龙之道。 妖蛇害怕娲皇上师知她堕入魔道,百年来一直潜伏在地心深处的熔岩海中,每一百年才出土一次,饱餐一顿后又逃回地心去。因此一直没有引起娲皇上师的注意。 只是这些年,她的魔功日趋大成,距离邪龙只有一步之遥,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虽然肉身离不开山谷,元神却可以四处遨游,甚至沿着地脉钻到地球对面去,不论她在那边干出如何伤天害理的勾当,神?圣?平和娲皇上师都不可能知道。 但是这件事瞒不了耳目众多的御剑通天宗,天藏老祖对她的来龙去脉了如指掌。 也是倾城粗心,没有想到红玉倒转过来看也是一副藏宝图,轻率的送给了蓦然。 天藏老祖潜伏在娲皇仙境外,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于是设计让玄鹤同蓦然交往,骗他出来与自己相见,夺取藏有寻宝地图的红玉。 妖蛇已经修成了半神半魔之身,十个天藏老祖也惹不起,然而妖蛇却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每次进食后都要睡一觉。特别是今天,她施展了一种名叫“天魔牝阴宝相”的绝顶妖法,使用元神与万千野**合,纵欲过渡,急切需要休息。天藏老祖正是要趁这难得的机会,进入妖蛇的巢穴,盗取宝藏。 蓦然念颂启动咒文,手中金梭发出一道黄光,变成了一只梭形的容器,把他和天藏老祖严丝合缝的包裹起来。 彻地神梭悬在半空中,最多可以离开地面两尺,刚好不会触发神山禁制。蓦然在天藏老祖的指点下控制神梭前进、后退、加速、减速,很快就得心应手,感觉像是置身在一艘封闭的独木舟上,只是稳当的多。 玄鹤奋力扑打翅膀,也要进来。 天藏皱纹道:“别管它。” 蓦然摇头道:“这里太危险,还是带上它吧。”说着也不管天藏老祖反对,自顾自的打开神梭,让玄鹤进来。 天藏老祖不好发作,冷冷的说:“万一这扁毛畜生惊醒的妖蛇,咱们谁也逃不了。” 蓦然不理他,爱怜的抚摸着玄鹤的翎羽,心想玄鹤跟着天藏老祖,肯定吃了不少苦,等会杀了妖蛇,定要把它带走。自己帮天藏老祖取了宝藏,他总不至于舍不得一只鸟,况且他又不喜欢。 这样一想,他也有了寻宝的动力,催动彻地神梭钻进地脉,速度奇快无比,梭尖所到之处岩层泥土自动让开道路,混无半点阻力。 天藏老祖手托红玉站在他身后,指点方向。 神梭朝着地层深处开进,足足过了两个时辰,终于接近地心。 蓦然真切的感受到温度上升,视野骤然开阔,借着神梭散发的黄光,可以看到前方火红的熔岩海洋。 即使在神梭内,蓦然还是嗅到了刺鼻的硫磺味,地底世界里弥漫充溢着棕黄色的矿物蒸汽,两人都精通龟息之术,暂时不会有窒息的危险。 地壳核心是一个充满了岩浆的球形世界,目光所及只有单调的红色,高温融化了坚硬的岩石,若不是彻地神梭隔绝了高温,天藏老祖与蓦然早已化为灰烬了。 神梭在熔岩海岸前停下来,蓦然擦了把汗,转身问天藏老祖:“接下来怎么办?” 天藏老祖指着熔岩海正中的小岛说:“如果地图没错,我们必须到那个岛上去。” 蓦然笑道:“好,我们这就飞过去!”话音未落,催动神梭离弦飞箭一般冲向海心小岛。 即将抵达目的地时,一道熔岩大潮冲天而起,这是大地之母贪婪的舌头。 热浪排空袭来,烈火吞没了神梭。 天藏老祖仰天长啸,喷出一道黑气,抵住了熔岩惊涛。 蓦然额头青筋爆起,岩浆拍打着神梭,剧烈的震动使他的头重重撞在梭壁上。强忍着眩晕与窒息,他飞速念颂咒文,神梭有如神助,惊险的绕过了一道又一道冲天而起的熔岩波涛。 神梭落在银白色的小岛上,熔岩潮追击上来。 天藏老祖手捏剑诀,黑气化为一朵云,护住了神梭,一百零八口化血渎神刀在黑云间盘旋飞舞,把愤怒的岩浆切成微不足道的星火。 “快走!”天藏老祖一把抓住摇摇欲坠的蓦然,亲自驾驶神梭逃离了岩浆的下一轮追击,抵达了海心孤岛。 岛不大,由一大块正六面体晶体构成,悬浮在岩浆海洋里随波飘动。 美丽透明的晶体岛屿反射着火光,美轮美奂。 “这岛真怪。”蓦然自言自语的说,“地心温度这么高,它居然没有融化掉!” 天藏老祖朝梭外冷漠的瞟了一眼,淡淡的说:“此处不是地心最热的所在,熔不掉金刚石的。” 蓦然这才知道,这座地心岛屿就是一整块金刚石。 梭尖刺破金刚石,溅起金色的火花,彻地神梭穿透了金刚石岛,朝着宝藏所在地开进。 金刚石内的世界像个巨大的蜂房。长着三颗脑袋、液态翅膀的蝴蝶在小格子似的晶体间飞翔,外形酷似三棱锥的怪鱼在神梭旁游荡。 昏暗的魔影横亘在前方,一只淡黄色的金字塔形状的生物对神梭表现出了敌意,它从遍布周身的口器里吐出一种透明的胶液,这是一种可怕的酸液,可以融化一切金属。 蓦然驾驶神梭小心翼翼的绕开了它,然而金字塔怪眨眼之间又在他们前方出现了。 它可以在晶体单元间瞬间移动。 天藏老祖眉头微蹙,双手一搓,打出一道暗绿色的阴雷。 绿火一闪而逝,金字塔怪被炸成了淡黄色的烟雾。 神梭呼啸而过,在它身后,烟雾再次凝结,金字塔怪死而复生,可是神梭已经离开了晶体世界,它只有望洋兴叹。 神梭穿透了晶体世界,地心尽处是黑暗空间。 这个空间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然而黑暗却有着形状,一种无形的墙壁限定了神梭行进的方向。蓦然在根据无形壁模拟出了黑暗世界的模型--一个漏斗形的虚空世界。 神梭来到了漏斗底端,代替漏斗嘴的是一面椭圆形的镜子,它在黑暗中独自发光,仿佛深夜里的萤火虫。 “宝藏就在里面!” 天藏老祖疲惫的面孔上闪动着激动的光彩。 蓦然应了一声,驾驶朝着镜门冲去,只听“空”的一声,仿佛撞上了海绵,神梭反弹回来。 天藏老祖咦了一声,诧异的道:“世上怎会有神梭穿不透的门?”他又让蓦然试一次,还是行不通,他索性自行驾驶--仍然冲不破那面奇怪的镜门。 天藏老祖苦思对策,蓦然帮不上忙,百无聊赖的逗着玄鹤玩。 玄鹤忽然激动起来,张开翅膀,眼睛警惕着盯着梭外。 蓦然侧耳倾听,远方传来了呼啸的风声,一种不祥的预感自他心底升起。 “是妖蛇!”蓦然拉住天藏老祖的袖子叫道:“妖蛇醒了!我听见她的呼吸了--就在我们附近!” 天藏老祖吃了一惊,沉声道:“别慌!待我前去查看。”说罢凝神闭目,默运魔功,一道黄色的光华从天灵盖上喷射出去,有如一点星火,朝着黑暗深处射去。 半晌后,天藏老祖睁眼笑道:“别担心,不是妖蛇。” 蓦然本就不确定自己的感觉,听他这么一说,也就不好再怀疑了。 天藏老祖又说:“刚才我元神出窍查看了那扇镜门,已经有了破解的方法。这门其实是一条时空隧道的出入口。神?圣?平在门口下了神咒,阻止一切无生命的物质进入,我们只好下梭走一趟了。”说着尴尬的望着蓦然,吞吞吐吐的说:“为安全起见,必须留下一个人守在神梭里……” 蓦然见他目光闪烁不定,心中已觉讨厌,直截了当的说:“你是不是想让我进去?” 天藏老祖老脸一红,讪笑道:“我刚才用元神探索过,门对面很安全。” 蓦然微微一笑,说道:“那么我便走一遭,替你把所谓的宝藏取来好了。只是有一条--你莫忘了帮我斩杀妖蛇的诺言。” 天藏老祖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气概,愧怍的说:“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蓦然驾驶神梭贴近镜门,先跟玄鹤道别,把飞星剑牢牢握在手中,纵身跳进了镜门对面的世界。 天藏老祖在门外等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蓦然回来,心中越发焦急起来。正在这时,玄鹤忽然奋力的扑打翅膀,眼中红光大盛。 一颗庞大的女人头自虚空中探出来,幽蓝的眸子里充满了残忍的杀机。 是妖蛇! 天藏老祖毛骨悚然,一把按住玄鹤,调转神梭藏在镜门下方的黑暗中。 妖蛇在门前逡巡了半晌,转身离去了。 天藏老祖长吁了口气,心悸如死。 他刚才元神出窍时已经得知妖蛇就在这虚空世界里休眠,只是为了安抚蓦然,才说谎骗他。哪知妖蛇如此警觉,竟然发现了异类入侵,提前醒来。 天藏老祖深知妖蛇生性多疑,不找到自己绝不会罢休。在这虚空世界里,他的本领只能发挥不到十之一二,无论如何也不是妖蛇的对手,若被发现,只有死路一条。 转念又想,蓦然进了异度空间这么久,至今杳无音信,想必凶多吉少,与其在这里傻等,不如趁早逃走。 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妖蛇的呼吸声近了,天藏老祖藏在暗处噤若寒蝉。 妖蛇这次是有备而来,她既然回到这里,就是已经确定敌人就在附近。只见她阴险的盯着镜门。一只尖锐的独角,正从妖蛇额头正中缓缓的生长出来,射出绿色的光华。 天藏老祖猛然想到,妖蛇在堕入魔道之前,曾是有着万年修为的北极烛龙,每年二月,北极地方会陷入恐怖的黑暗,连续多日看不到阳光,在这漫长的寒夜里,她头上的独角曾被北极土著当作日月星辰的代替品。后来被神?圣?平收复,改修了天道,头上的龙角才被炼化,如今龙角再现,虚空世界亮如白昼,妖蛇朝着天藏老祖藏身之处游来。 千钧一发之际,镜门忽然光华大盛,对面传来脚步声。 妖蛇似乎吃了一惊,独角熄灭了光华,扭身遁入黑暗深处。 天藏老祖屏住呼吸,缓缓升起神梭。 “喂,我回来啦~”蓦然自镜门内探出头来,朝神梭挥手。 天藏老祖惊喜交集,忙催促蓦然登梭。 蓦然摇头道:“不行!东西太沉了,我一个人拿不动,你过来帮我。” 天藏老祖疑心大起,问道:“什么东西拿不动?” “火枪!” 蓦然兴奋的说,“一千支火枪!” “火枪?!”天藏老祖失望的叫道:“怎会是火枪!还有什么?” “还有爆破弹!” “爆破弹是什么?” “威力最大的火枪弹,他们说一枪可以打爆老虎的头!” 天藏老祖脸色一变,厉声问道:“他们是谁?” 蓦然迟疑了一下,摇头道:“他们不准我告诉别人。” 天藏老祖脸色越来越难看,至此,他已经对蓦然失去了最后的信任--宝藏里只有火枪?一位贤者会给后人留下一大堆火枪?这太可笑了! “告诉我那些人是谁,”天藏老祖恼怒的说,“这是你最后一次表现诚实的机会。” 他认定蓦然想私吞宝物,所以编出这番谎话。 蓦然困惑的说:“我没有骗你,真的只有是火枪。我把它们装在一个口袋里,可是我背不动了。” 天藏老祖气极反笑,狰狞的说:“什么口袋可以装下一千支火枪,你当我是傻瓜么!” 蓦然笑道:“他们送给我一只背包,可以装无穷无尽的物品,重量也只有原来的百分之一……” 话音未落,黑暗中传来了恐怖的吼声,这是一百万个女人齐声尖叫的音波,蓦然啊呀一声,捂着耳朵倒在门前。玄鹤惊叫一声,振翅飞出神梭,扑向掉进无底深渊的蓦然…… 妖蛇顶着独角,咆哮着冲向彻地神梭。 黑暗退潮般消失在她身后,强劲的音波击中了神梭,天藏老祖五官喷血,仰面跌倒,神梭不受控制的飘到镜门前。 轰! 妖蛇一头撞在神梭上,独角戳破了镜门! 神咒解除了! 镜门像是被砸碎的玻璃,从正中心向外缘,裂开了放射线形的伤痕。 时空扭曲了,两个世界的正负能量冲破镜门发生交换,大爆炸摧毁了封闭的虚空世界,就在万丈高空,一线天穹露出了冷峻的脸。 满脸血污的天藏老祖爬起来,怀着对妖蛇的恶毒诅咒,驾驶神梭逃出濒临崩溃的虚空世界。 妖蛇发现了他,长啸一声猛扑上去。 神梭狡猾的闪开了扑击,妖蛇庞大而沉重的身体落在塑造虚空世界的无形壁垒上,本已不堪重负的虚空世界终于抵达了极限,毁灭性的大爆炸吞没了光明与黑暗。 镜门陨落,大地轰鸣,金刚石岛沉进熔岩海,岩浆倒灌进虚空世界,把一切都染成了火的颜色。 妖蛇仰天长啸,无处不在的音波炮弹击毁了地壳与岩层,四面八方都是塌陷的岩石与泥土。 神咒解除、空间崩溃的刹那,玄鹤抓着蓦然冲天而起,奋力飞向那一线天穹。 妖蛇的怒火全部发泄在了这弱小的幸存者身上,蕴涵着剧毒的彩云喷射而出,笼罩了玄鹤。 玄鹤掉头吐出一道烈火,星河倒挂般卷向妖蛇。 妖蛇吃了一惊,狡猾的闪开了。 就在这瞬间,玄鹤箭一般冲出了彩云,从即将塌陷的地壳空隙里钻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妖蛇被神咒封印,不能离开山谷,眼瞅着一人一鹤逃走,气得五内俱焚,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扭动着庞大的身躯疯狂破坏着山谷。 仿佛天崩地裂了一般,方圆百里的山峦夷为平地,万年积雪下露出了暗红色的岩脉,银色的山峦拔地而起,那是妖蛇的身躯取代了旧日的雪山。 天翻地覆的山谷中飞出了一尾金光,逃出灭顶之灾的天藏老祖全速开动神梭,转瞬间穿越了崇山峻岭。 离开妖蛇栖身之处,天藏老祖心安了少许。就在这时,前方地壳传来细微的震动,一群少女绕过岩层包围上来。她们长着蛇尾,在地层里游动的速度居然不逊于彻地神梭。 天藏老祖认得她们是娲皇上师的侍卫,有心绕开,然而摩诃迦罗族少女们已经发现了他,穷追不舍。 天藏老祖寻宝不成,本就憋了一肚子火,见她们穷追不舍,不由起了杀心。于是故意放慢速度,等两名追的最紧的摩诃迦罗少女追到神梭两翼时,猛地一提气,连人带梭破土而出。 那两名少女也毫不犹豫跟上来,刚刚钻出地面,只听天藏老祖放声狞笑,双手一搓,射出两道绿色的电光。山崩地裂的两声巨响,可怜的摩诃迦罗族少女连惨叫都来不及就被从天而降的阴雷殛杀,化为飞灰。 两道剑光破空飞来,拦住了天藏老祖。 是云萝、凤箫发现异变及时赶到。她们看见族人被杀,顿时悲愤交加,施展入门不久的驭剑术拦下天藏老祖。 “米粒之光,也敢与日月争辉!”天藏老祖冷笑一声,驾着神梭破空冲来,云萝、凤箫的宝剑撞上神梭,震出漫天星火,顷刻间化为碎片。 天藏老祖长袖一挥,一清一白两道光华照亮了夜空,被光华扫中的摩诃迦罗少女立刻粉身碎骨,变成了玉石、冰屑。 这两口“牝牡归真剑”是天藏老祖最得意的法宝之一,暗含了阴阳二气,只消吃上一剑,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伤口,也会导致身体迅速衰老,转瞬间变成白骨骷髅,摩诃迦罗族少女不是人身,变回了被塑造成人前的材料。 云萝、凤箫被“牝牡归真剑”锁定,逃到哪里就被追杀到哪里,眼瞅着就要被追到,忽见一条白影横**来,甩手打出两道黑光,带着呜呜的啸声迎向牝牡归真剑。 天藏老祖听出那风声不对,心弦一震,慌忙念咒收剑,哪知那黑光奇快无比,眨眼间追了上来,两声急促的爆响后,牝牡归真剑被击得粉碎。 牝牡归真剑乃是天藏老祖采海底沉金铸炼,其硬度不逊于金刚石,哪知竟被那莫名其妙得黑光打碎,不由大吃了一惊,心悸欲死。牝牡归真剑早已与他元神合一,剑一毁,元神也受了极大的伤害,只觉得头晕目眩,两耳轰鸣,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再也没有余力控制彻地神梭,不受控制的朝着那白衣人飘去。 又是一道黑光劈面射来,打在神梭尖端。 火星四溅里黑光爆裂,成了亮晶晶的靡粉,天翻地覆的冲击力把神梭高高抛起,护在梭外的黄光空前黯淡下来,有如风中残烛奄奄一息。 白衣人咦了一声,亮丽的眸子里现出一抹细微的惊讶,只见他反手掣出一口朱色短剑,出招的刹那,三种色泽深浅不一的火焰在他掌心跃动,仿佛美丽的白莲上承载着过去现在与未来的霞光。 三昧真火构成了一条笔直的射线,切开了彻地神梭最后的防御,雪地上回荡着令人牙酸的金属切割声,神梭流出了金色的血。 生死攸关之际,天藏老祖咬破中指,吐出一蓬血雾,印海里红星一闪,一缕元神已在百里之外。 仓卒间不及收回“彻地神梭”,神山禁制一齐发动,水、火、风、雷群起攻之,天藏老祖暗叫倒霉,只得落回地上。没了彻地神梭,他根本没法离开这遍布禁制的须弥山,无可奈何之下,抱着一线希望回头去寻神梭。 直到天藏老祖施展“化血藏魂秘法”逃出了大乘剑神的追杀,倾城才猜出了对手的身份,不由叹了口气。心想,都怪断流剑不趁手,不然至少可以毁了他的肉身,如今被他全身而退,将来恐怕难以善了。 云萝、凤箫过来见礼。云萝惊魂未定的说:“那老头好生厉害,若不是少主人出手相救,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说着捧起被牝牡归真剑击中、化成冰玉碎屑的族人,凄然不语。倾城安慰道:“不必难过,你们把族人的遗骸收好,回去交给娲皇娘娘,她自有办法帮她们复生。”两人这才转忧为喜。一面收拾族人遗骸,凤箫好奇的问:“公子刚才用来破妖人双剑的法宝是什么?真的好厉害呢!” 倾城摸出一把漆黑闪亮、拇指粗的钉子递给两人,问道:“还记得这个吗?” 云萝、凤箫审视良久,一起摇头。 倾城笑着说:“两个笨丫头,连貘齿也认不得了么?”原来这就是当初在女娲村玉窟,杀死貘兽后的来的牙齿。 凤箫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啦!从前我们不是用它挖玄冰嘛,想不到公子还留着。” 倾城说:“那天用过以后我没舍得丢,略事加工做成了暗器,今天是首次试用,想不到这么厉害。” 凤箫笑道:“公子已经很厉害很厉害了,还要暗器做什么?我和云萝本领低微,今天又被妖人毁了宝剑,不如公子把貘齿钉的用法传给我和云萝,下次见到妖人就用这个报仇雪恨。” 倾城笑道:“貘齿钉可以传你,报仇雪恨就免了吧。天藏老祖法力通玄,你跟云萝往后见了他记得溜之大吉就对了。”说着取出十根貘齿钉,分给云萝、凤箫,又传授了用法。两女千恩万谢的接过貘齿钉,很快就学会了用法,略一试验果然威力无穷,不由喜上眉梢。 这时有摩诃迦罗族人过来告诉倾城,已经找到蓦然,只是他现在昏迷不醒,旁边又有玄鹤看守,她们不敢妄动,请倾城过去定夺。 倾城赶过去一看,只见蓦然仰面躺在山谷中一块大石头上,两眼紧闭,昏迷不醒。玄鹤站在他身旁,目光黯淡,漆黑的羽毛染了一大片恶心的油彩。 一人一鹤还有一只黑色的背包,倾城看到后不由愣了一下,这背包对他而言并不陌生,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蓦然遇见了那个人…… 一面想着,他试图靠近蓦然,然而刚一上前,玄鹤立刻喷出一道烈火,逼得他不得不推回谷外。倾城不愿意伤害玄鹤,便用新电感应术跟他沟通,告诉它自己是蓦然的师父,来这里是为了就他们,绝无恶意。这是倾城从女娲那里学来的本领,是一种唯有神和特定的超人类才能使用的沟通方式,不管对方是什么宗族操什么语言,都可以毫无障碍的交流。 按说,玄鹤也该认得倾城,可它现在种了蛇毒神智不清,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不管倾城说什么它就是不肯放行,一门心思的保护蓦然,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 倾城又是感动又是焦急,一时没有办法可想。这时蓦然的身体忽然扭动起来,紧闭的双眼也微微翕动。 倾城大喜过望,连忙向他发出一道新电感应波动,告诉他自己来了。透过这道波动,倾城可以感觉到蓦然微弱的心跳正在回复正常。蓦然被冰玉神功改造过的身体在受到致命威胁后会立刻陷入冬眠状态,可以把伤害降低到最低点,并且有充足的时间等候救援的到来,直到危机消除才慢慢的回复活力。 只见开始复苏的蓦然张口念念有词,倾城离的太远听不清楚,开始以为是求救,后来对照唇形一读才发现是一种神秘的遥控系咒文,不由暗自吃了一惊。 倾城不知道,蓦然神智尚未完全恢复,以为自己还在地心世界里,所以本能的念起了召唤彻地神梭的咒文,想让它把自己带走。 一道昏黄的梭形光华从雪原上漂来,正是受到召唤的神梭。初时非得很快,后来却像是受了一股看不见的力道牵掣,速度越来越慢,梭尖也偏向了北方。倾城以为是蓦然的咒文不完善,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怕打扰他施法、坏了元神。哪知那梭越来越慢,竟有不受控制的趋势,就像一条小儿拔河的绳子,在蓦然与北方某个看不见的人之间僵持。 倾城越看越生疑,于是展开朱雀之天翔,腾空而起,居高临下朝北方望去,只见一处山坳里,盘膝端坐在雪地上的天藏老祖也在念颂咒文。 倾城心想,这家伙耍阴谋诡计在先,我也不用跟他客气。摸出一根貘齿钉劈面打去,黑光闪出,天藏老祖无声无息的扑到在雪地上,化成了一件黑袍。 倾城大吃一惊,慌忙回头望去,只听山谷中回荡着天藏老祖得意的狂笑。追过去一看,只见他一手擎着蓦然,一手提着黑色背包,卓立在彻地神梭上,脸上尽是得色。 倾城上了天藏老祖的当,如今投鼠忌器,也没有办法可想,只好说:“阁下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请把那可怜的孩子还给我吧。” 天藏老祖横眉立目,骂道:“想得美!除非你交出神?圣?平的剑笈,否则就等着替这小孩收尸吧!”说罢催动神梭,就要遁入地下。然而他却犯了个致命的错误--忽视了旁边的玄鹤。就在彻地神梭贴近地面的刹那,奄奄一息的玄鹤忽然喷出一道烈火,射在彻地神梭上。天藏老祖一时不提防,竟被烈火烧了衣裳,他先前已经脱了外袍施展傀儡替身法术迷惑倾城,现在只剩下一件棉袄,若是再被烧掉就要****了。身为一代宗师,宁死也丢不起这个脸。不顾一切的跳下神梭,在雪地上打起滚儿来。 玄鹤拼起最后的生命力,抓起蓦然腾空飞起,倾城长啸一声,飞身追向玄鹤。就在他身后,天藏老祖爬了起来,捂着烧焦的胡子破口大骂。 美妙的音乐就在这时响起,五色祥云喷泉也似的从山谷裂隙中射出来,恍若长虹贯日。 天藏老祖对这突如其来的异相并不陌生,不由惊得呆住了。 妖蛇幽蓝的目光在裂隙里闪亮,一条红森森的肉剑霍然冲破地壳戳向天空,旋即灵活的一卷,把彻地神梭和梭内的黑色背包一同吞下肚去。 原来妖蛇在地壳深处感受到了的魔力的波动,拥有着高超智慧的她能够根据魔压迁移破解一切人类咒文,她从咒文联想到了可恶的彻地神梭--那个毁了她栖身之所的黄色地行鱼。刚刚平息了怒气再次燃烧起来,妖蛇顺着地脉找到神梭所在的地层,一口吞了神梭。 “走着瞧——我还会回来了的!” 妖蛇和倾城都听见了天藏老祖的愤怒的宣言,前者满不在乎的缩回地心,后者微微一笑,抱起昏迷不醒的蓦然跟云萝、凤箫会合。 第六章 雪域屠龙 蓦然伏下仙丹很快就苏醒过来。玄鹤中了蛇毒,伤势日重。 女娲告诉蓦然,妖蛇的毒雾非比寻常,那是一种天地间最可怕的阴邪之毒,不但伤害了玄鹤的身体,更要命的是污染了它的元神,身体里的毒素可以用丹药拔除,元神的损伤却无药可救。假如他真心希望玄鹤活下来,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毁掉它修炼千年的内丹。 禽兽不比人类有丹田、泥丸这样专门用来储存精、气、神的形而上的器官,大多把多年修行凝结成一颗内丹。失去内丹就等于重新变回愚昧的禽兽。玄鹤的内丹叫做离火珠,就是它喷吐烈火的法宝,如今已经成了蛇毒盘踞的所在。毁掉离火珠固然根除了病根,千年的道行也就付诸东流了。 对修道者来说,失去内丹很可能比死亡更加难以忍受。这是没办法的办法,蓦然听了却欣喜若狂,他太想玄鹤活下来其他都不管不顾了。 “我们不可以瞒着玄鹤毁掉它的内丹,你想救它,先得征得它同意。” 蓦然想办法让玄鹤明白了这一切,出乎它的意料--也正在女娲意料之中,玄鹤选择了相反的道路。它挣脱了蓦然双手的保护,蹒跚着站起来,火红的眸子最后一次发出骄傲的神采。经过多次失败后,它终于成功的飞了起来,在春日的天空下发出三声韵裂金石的长鸣后被一团发自体内的火突然吞没。 火光刺痛了蓦然的眼睛,自焚的玄鹤落在草地上,就像陨落的太阳。蓦然在尘埃里找到一颗水晶球,那流动的红色仿佛一团永不熄灭的火。 他含着眼泪把这颗美丽的小东西托在掌心,幻想它是一枚蛋,有朝一日他的朋友将破壳而出。这一天也许很遥远,也可能很快就来到,蓦然一厢情愿的想,既然玄鹤也是神鸟,说不定能像它的远亲凤凰那样浴火重生,他不愿意错过这预定的惊喜,便点燃一堆篝火守在玄鹤的骨灰旁从早晨待到晚上。后来天黑了,火熄了,倾城半安慰半强迫的把他拉回了家。 见蓦然闷闷不乐,倾城安慰道:“玄鹤用自焚的方式净化了内丹,这颗离火珠里寄托了它的元神,死去的只是肉身而已,既然可以跟它元神沟通,又何必追悼无常的躯壳呢?”说罢传授给蓦然元神出窍的秘法,可以跟离火珠心灵相通。 蓦然勤加修炼,很快就跟离火珠心意相通了。平时离火珠就悬在他肩上,滴溜溜的转圈子,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寸步不离,蓦然遇到危险,它会发出鹤鸣声报警。蓦然也对怜爱有加,只想着尽快杀死妖蛇,替它报仇。 自从那天救回蓦然以后,妖蛇就藏在地壳深处再也不肯出来,一条漆黑的裂隙切断了河道,是那一日妖蛇发怒的遗迹。 蓦然猜测这条裂隙可以通往地心妖蛇的巢穴,他报仇心切,想马上就钻进去杀死妖蛇。倾城却说时机还不成熟,再说谁知这裂隙是否妖蛇故意布下的陷阱,“我们俩冒冒失失的爬进去,说不定她正在那边张大了嘴巴等着呢。” “师父!妖蛇没有你那么聪明啦!她住在虚空世界里,距离地心还很远呢。”蓦然那一日昏了过去,还不知道虚空世界已经被妖蛇毁掉了。 “你不说我倒忘了,咱们没有彻地神梭,怎么进入虚空世界?” “……这难题自有师父你绝顶聪明的脑袋思考,弟子不敢多嘴。” “咳、咳…说得好。为师这几日遍访群书,偶获一得,据说妖蛇、狼人、牛头怪之辈,不拘古往今来东西南北,大多嗜食童男童女,传说里的英雄往往乔装打扮成献祭的童子诱其上钩,等到怪物来享用时加以雷霆一击。这荒山野岭的鬼地方寻一个童男着实不易,况且还要兼具胆大心细、聪明伶俐……蓦然啊,为师一向教导你除暴安良应当仁不让,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呢?” “当得起胆大心细、聪明伶俐八个字的只有师父你呀,虽然看起来不像童男,冒充童女足可以假乱真,再说妖蛇又不是媒婆,还会当真跑来调查你是不是童身?” “好了啦,你们两个都闭嘴!大的没正经,小的也不厚道,整天就知道气我。”女娲含嗔带笑的道,“那妖蛇我五百年前见过一次,那时她装出一心向善的样子,骗得我容忍她继续留在小龙川修炼,多年来她兴风作浪我也略有耳闻,虽然对她的作为很不以为然,毕竟没有伤害人命,也就忍了。本以为她会再接再厉,超脱天劫化为神龙,哪知到反而堕入了魔道,真是可气、可恨!” 倾城说:“既是这样,就应该趁早把她干掉。不然等到妖蛇变成邪龙,再想除她就难了。” 女娲为难的说:“神?圣?平既然留妖蛇在昆仑,想必有他的用意,贸然下手斩了妖蛇,怕坏了他的安排。” 蓦然忽然想起一件事,忙插嘴道:“娘娘不用担心!我这次去地心寻宝曾经见到师公,他老人家特别嘱咐我回来告诉师父和娘娘,妖蛇遁入魔道固然非他所愿,但也不全是坏事。一来妖蛇已经修成了畜生道的至高妖法,正可以作为师父的好对手,检验三年来修炼天道的成绩。二来妖蛇所藏身的地心虚空世界里有一扇通往迷都的次元门,师公说所有往来迷都与四神的次元门都必须封闭,不然将来四神遭天劫的时候迷都也会殃及池鱼,所以这次斩杀妖蛇,正可以趁机封印虚空世界内的那道次元门。” 倾城听他这么一说,才知道蓦然被天藏老祖诱拐后另有奇遇,忙追问究竟。蓦然便把地心寻宝之旅详尽的讲述了一遍,特别是进入次元门后的种种经历,都是倾城做梦也想不到的。 即便是蓦然自己,也因为这次经历过于离奇,现有的知识与语言已经不足以描述他在次元门对面的世界中的所见所闻,只是告诉倾城和女娲,那边的世界就是昆仑人俗称的迷都,他就是在那里见到了消失多年的大贤者神?圣?平。 他记得自己走进次元门后,感觉像是失足摔进了无底深渊,在永无休止的坠落中他失去了方向感,引导他前行的只有来自深渊尽头的一抹微光。 时空隧道里没有重力,蓦然像一根羽毛般轻巧的落在深渊底部,那作为向导的微光以一面庞大的水晶墙的形象横亘在他面前,蓦然感到自己变成了一道光流,穿越水晶墙,进入了一个奇妙的世界。 昆仑人所说的“迷都”只是这个世界里的一个国家,他们的长相跟昆仑人十分相似,穿着打扮却完全不同,在他们看来,蓦然就像个古装戏演员,而在蓦然眼中,迷都人个个都像危险分子。 迷都究竟有多大,蓦然不知道。他只直到自己掉进去的房间隶属于一个叫“巴比伦中枢”的大型实验室,“巴比伦中枢”所在的城市叫浮空寺,浮空寺是悬浮在这个国家首都上空的人造都市,它在全国地图上只占据了微不足道的一个点。 蓦然没法听懂迷都人的语言,而这个障碍对对方来说算不了什么,他们请来了两位对四神世界了如指掌的专家负责跟蓦然沟通,遗憾的是,这两位青年专家对四神的了解仅限西方,对昆仑大陆--尤其是东部雪山一带--则几乎一无所知。出于警惕,蓦然也对自己的来历始终守口如瓶,双方的交涉以失败告终。 “这小子是个乡巴佬啊,我们还是送他回昆仑算了。”四神专家之一,戴着金丝眼睛的黑衣青年宣布无能为力。 “等等--瞧啊小雷,他还佩着剑呢!”他的搭档,身材高挑容貌清秀的红衣少女对蓦然很感兴趣。 “……小蓝,你不会是想跟未成年人比剑吧?” “没错!” “真无聊!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冷兵器时代的野蛮念头?”黑衣青年瞟了蓦然一眼,冷峻的脸上闪过一抹古怪的笑容,“我倒觉得这小家伙很适合学射击,瞧他冷静的眼神,完美的就像眼镜蛇王。” “我并不反对你把他训练成一条未成年的眼镜蛇,可在这之前先要让我检查一下他的剑道老师有否偷懒。” “这不公平!你这精力过剩的家伙干嘛不去剑道训练场耍威风,这可怜的小剑客不适合做一头人形暴龙的对手,他太年轻也太单纯了。” “喂~~~~谁、是(www.txt80.Com:八零电子书)形、暴、龙!!”少女小蓝揪住青年小雷的衣领,好看的马尾辫也像是感染了主人的怒气倒竖起来。 “呃……当我什么也没说,你要是非跟那小孩比试不可,得先给我一点时间教他与淑女击剑的基本礼节?”小雷的言辞让蓦然大吃一惊,他发现这个人说话口气很像倾城。 “哼!又来这套,好吧,给你们三十分钟,我去找平先生做裁判。要是我赢了,晚上你得请我吃冰激凌吃到饱哦。” “哎--等等!为什么他输了要我请客?这不公平--”小雷惊叫道。 小蓝笑着跑远了,走廊里回荡着银铃似的笑声。 一个非要比剑,一个毛遂自荐的来教他礼节,蓦然被这两个怪人摆布的晕头转向,糊里糊涂的跟着小雷来到一间铺有红木地板的大房间内学习所谓的“击剑礼仪”--事实上在头二十五分钟小雷教给蓦然的一切就是手心朝上、水平举起左臂。 一颗、两颗、三颗…… 小雷把铜质子弹壳叠罗汉般摆在他掌心,很快的,蓦然掌心出现了一座弹壳的高塔,摆到第十八枚的时候小雷脸上失去了平静,惊诧的问他:“世界射击冠军也只能让十二颗弹壳保持稳定而已!你已经托着十八颗弹壳平举了二十多分钟,手臂却像石头似的纹丝不动,难道你装了义肢?” “这很简单啊,把手臂冻结就可以了。”蓦然天真的说,“你可以继续摆,我可以举起更多。” “把手臂冻结?!……可不可以把它变成冰激凌?” “冰激凌是什么?” “一位伟人。不过让它见鬼去吧,小子,听我说,你是个天生的枪手,用剑不如用枪。” “我对射击一窍不通,师父只教我剑技。” “你师父是个笨蛋,幸亏有我发现了你的天赋,险遭埋没一个天才!现在拿着这把枪,举起来,瞄准对面的人偶,对,就是那个持剑的人偶,瞄准他的头……” “我可以瞄准他的鼻子吗?” “当然可以,瞄准它的鼻孔更好,只要你看得见。” “我准备好了,接下来呢?” “扣扳机!” 轰! 火光一闪,人偶的鼻子被打飞了。 蓦然被硝烟呛得直流眼泪,不住得咳嗽。小雷一把夺下火铳,热情得抱住他得肩膀:“万岁,神枪小子!干得漂亮!现在感觉怎么样?” “挺不错,我可以再来一下吗?这次我想瞄准鼻孔试试。” “当然可以--不过现在不行!”小雷把那只造型华丽的白银火铳珍重的放在蓦然手里,“我们没时间了,神枪小子,告诉我你的名字。” “李蓦然,您呢?” “雷烽,伟大的不朽的威力无穷的魔法美少年神枪手雷烽。” “呃啊……很耳熟的名字呢。” “鄙人在四神名气很大,你觉得耳熟一点也不奇怪。不过我一向视名利如浮云,往事休要再提,还是说说待会儿的决斗吧。” “那位小姐为什么非要跟我决斗呢?” “因为她闲得无聊。”小雷满不在乎的说,“跟小蓝没有道理可讲,除非你能击败她。当然,作为剑客你是不可能击败她的,除非用枪……” “这不合规矩,我不能那样做。” “不想死在这儿就听我说完。”小雷左手按着蓦然的肩膀,严肃的说:“小蓝看起来是个漂亮姑娘,其实是个疯狂的魔鬼,像你这样的小男孩是她食谱上不可或缺的佳肴,假如你还想回家还想见到爸爸妈妈就听我的话,在她这里--” 他指着自己的心脏,脸上现出狰狞的笑容,“砰--开一枪!” “可那样会杀死她--你们不是朋友么?”蓦然狐疑的问。假如小蓝是个魔鬼,小雷看起来更像个疯子。 “不用担心。一门大炮也炸不死那家伙,何况区区一颗子弹。”小雷正色的说,“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刚刚打了赌,假如你输了,我势必请她吃冰激凌吃到饱。” “吃伟人吃到饱?啧!她果然是个魔鬼!” “就是这样!要是你对她可怕的食欲有所了解,准会替我的钱包伤心。她来了--把枪藏好,记住我们的约定!” 接下来的决斗并没有完全按照小雷的设想进行,蓦然对火铳的威力心有余悸,认为不管对手如何恶劣,在堂堂正正的比赛里使用暗器都是不可原谅的。既然魔女小蓝以迷都剑客的名义提出挑战,他只有用飞星剑捍卫师门的荣誉。 小蓝那口环绕着烈火的华丽宝剑让蓦然肃然起敬,立刻摆出了拔刀术的架势。 这一举动引起小蓝和小雷异口同声的欢呼起来,一语道破了他的师门来历。接下来两人把一头雾水的蓦然带到了一面带有水晶墙的巨大机器跟前,让他跟藏在机器里的平先生对话。 蓦然不明白平先生为什么藏在机器肚子里说话,可是想到小雷和小蓝的怪诞行为,也就见怪不怪了。 平先生对他的来历和用意似乎早已了如指掌,而蓦然却怎么也没想到,所谓的“神?圣?平宝藏”,居然是一千支高性能的火铳。 蓦然家一个远方亲戚是昆仑知名的火铳工匠,因此对这种家族世代秘传的手艺多少有些了解,那些掌握着全四神最高火器制造工艺的匠人们做梦也想不到的艺术品一下子出现了一千支,蓦然简直不知道该拿它们怎么办才好。幸亏小雷慷慨襄助,把法宝“无限背包”借给了他,蓦然才勉强把沉重的火铳带回了昆仑。 “可惜背包和火铳都被妖蛇吃掉了。”蓦然结束了回忆,懊恼的叹了口气。 倾城笑道:“跟你带回来的好消息相比,其它的都微不足道了。说来真是不可思议,雷烽和柯蓝是我的老朋友,没有比听到他们的消息更让我高兴的事儿了。至于背包和火铳,只消杀掉妖蛇自然失而复得。经天藏老祖这一扰,妖蛇业已凶性大发,万一当真化为邪龙,天下苍生都将深蒙其害,依我看除妖之事宜速不宜迟,娘娘意下如何?” 女娲笑道:“神?圣?平有言在先,此事我不能插手,如何对付妖蛇由你做主。只是不可莽撞,务必谋而后动。” 倾城自信的说:“娘娘尽管放心,我已经有了对付妖蛇的万全之策,只有一点放心不下,就是天藏老祖,万一那老怪物趁我对付妖蛇时来捣乱就大大不妙了。” 女娲冷笑道:“跳梁小丑何足挂齿,他不来我还要找他算帐呢!” 蓦然上山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她动怒,不免有些心惊。倾城粲然一笑,调侃道:“天藏老头虽然可恶,有两件事我却要谢谢他。” 女娲惊异的望了他一眼,说:“奇怪,他又做了什么好事值得你这样说?” 倾城道:“第一是他诱拐蓦然后没有加害,我不得不谢他。” 蓦然一听跟自己有关,忙辩驳道:“师父太高看他了!他不害我,是因为要我替他进迷都寻宝,才没有那么好心呢。你要是看到他对玄鹤的态度就知道这个人没有半点慈悲心肠了。” 倾城苦笑道:“好吧,这件不算,可是第二件却是货真价实不容置疑的。” 女娲、蓦然更加好奇,齐声追问是什么。 “第二件是他居然惹得娘娘生气,让我有幸欣赏到娘娘的另一种罕见的风姿,所以要谢谢他。”话还没说完,女娲已然脸颊飞红,心里也说不清是羞是气还是喜。有蓦然在跟前,她也不便发作,恨恨的绞着手指生闷气,不管倾城说什么她也不理不睬。倾城也不去劝她,笑眯眯的对蓦然说:“你瞧,娘娘生气的样子好看不好看?”蓦然苦着脸说:“好看是好看,可还是不生气的好。师父,你快去劝劝娘娘别生气了。” 倾城笑道:“不忙不忙,我还没看够呢。” 女娲一听,心想,我若还生气岂非便宜了他?偏不让他如愿!于是转过脸来,故意笑眯眯的宣布:“我现在不生气了!” 她得意的瞟了倾城一眼,发现他一点也不失望,反而笑得很开心。 转眼到了十五,月圆之夜正是妖蛇飞升的日子。当日雷雨交加,咆哮的光涛摇撼了天宇。神山禁制阻止了天雷的神威,无形中等于给超劫飞升的妖蛇提供了保护伞。 倾城见时机已到,便借了女娲的凤凰笙,骑着煌威进入地壳,引诱妖蛇出来。 他沿着天藏老祖与蓦然的旧路,穿越了幽深的地心,来到熔岩海前。 沸腾的熔岩海如今出奇的安静,边缘地区已经凝固成岩石,最核心的部位温度也不比往日,在海心的金刚石岛上,倾城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卵细,那是妖蛇进化的自宫,无数条粉红色的血管树根似的深钻进熔岩海,汲取大地的热能为妖蛇孵化所用。 四魔乱性天地不仁,不论人畜,修的是正道还是魔道,只要面临破劫超脱这一门槛,就一定会蜂拥而至前来干扰。 邪龙借助神山禁制巧妙的避开了天雷的威胁,又深藏在地心之中,数万年的修行非比等闲,早已斩断了人间的情感,,纵有诸般魔相侵扰也又惊无险。 命中注定该邪龙遭劫,以往她藏在虚空世界里修行不怕外来干扰,那一日被天藏老祖骚扰后,虚空世界已经被毁,她只好冒险盘踞在地心熔岩海的金刚石岛上进化,被倾城用万象镜找到,有了可乘之机。 倾城小心翼翼的飞到岛上,看到了孵化中的邪龙,她已经进化了一半,遍体生满黑色的鳞片,下半身还在血红的卵胞里,上半身已经显露出来,他隔着胎衣与她对望,邪龙美丽的脸庞面无表情,空洞的瞳仁暗示进化正处于最关键的环节。 倾城吹响了凤凰笙,地心世界里第一次回荡起轻灵的音符,邪龙惊醒了,她本能的发怒狂啸,发誓杀死打扰她进化的妄人,然而迷人的笙声却冲破了啸声传到她耳朵里,宿命般的俘获了她躁动的心灵。 凤凰笙天音动人意,邪龙渐渐痴迷其中,她知道这美妙的音乐里藏着无与伦比的杀机,可是被外魔侵扰的元神已经摆脱不了音乐的诱惑,深陷其中了。 她这里心弦一动,早已伺机以待的诸般魔相顿时一拥而上,声、色、香、味等美妙滋味纷至沓来,邪龙浑然忘我,不由自主的睁开了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倾城。 倾城长长吸了口气,猛然提高了凤凰笙的音节,锐声拔地而起,高亢处直插云霄,那金铁交鸣的音符仿佛一把把尖刀刺进邪龙脑中,使她情不自禁的战栗起来。 邪龙本是蛇身进化,摆脱不了对音乐的天生敏感,她明知道眼前这个小人儿正在引诱自己走向万劫不复的下场,却被他的直贯灵魂的音乐迷惑,情不自禁的翩翩起舞。多年来她一直使用活色生香的音乐诱惑食物送上门来,现在遭了报应,自己也迷失在死神的旋律之中了。 倾城不满足于天竺弄蛇者的角色,他要成为花衣吹笛人,把陶然欲醉的邪龙引向甜美的死亡。他在音乐里加入了舞蹈,驾驭着煌威环绕邪龙上下翻飞。邪龙被他迷惑了,她惊喜的发现这精灵似的小人儿掌握了她欢乐与痛苦的脉搏,只要一个收拾,一个音符,就能让自己上天入地、****,心甘情愿的做出最可耻最愚蠢的动作。 她在幻想中变成了盘在皇帝宝剑上的那条火红妖艳的毒蛇,在白衣巫师的诱惑下翩翩起舞,那美貌优雅的舞伴指尖冰凉,使她燥热的身躯不由自主的驯服下来,一曲舞罢,她已对新主人芳心安许,按照心照不宣的契约反口咬死了老迈的皇帝,把巫师推上了永恒之王的宝座…… 在漫长的岁月里她的记忆混淆了梦幻,记忆变成一堆海市蜃楼的珍宝,最狂乱的欲望与最单纯的童真混合成了不可分割的整体,从来也没存在过的皇帝和巫师的幻象粉碎了,残留在灵魂深处的是若干暗示,而那正是作为催眠师的倾城想要的记号。 他一手吹奏着凤凰笙,让煌威靠近了邪龙。他悬在那颗被放大了千百倍的女人头颅前,伸出右手中指,刺破了她的额头。 朱红的血从邪龙眉心缓缓流下来,闪烁着半凝固的光泽。 邪龙始终凝视着他,额头的刺痛使她接通了一个个沉在幻梦之海深处的暗桩,倾城的形象和白衣巫师重合了,她理所当然的吐出火红的信子,贪婪的吮吸着他指尖的血渍,把这腥香当成了主人的气味。 来自他化自在天的无相天魔蜂拥而上,把她恍惚迷离的幻觉强化到了比真实更真实的地步,微乎其微的血腥香气被扩大了无数倍,充满了她身体和灵魂的全部容器,凤凰笙恰到好处的做出引导,让幽深凄楚的音符在她心底中下癫狂的渴望:寻找这气味,占有它! 邪龙疯狂的扭动着躯体,超倾城猛扑过去,她忘了自己正在进化途中,周身的血管顿时爆裂,血雨染红了地心世界,转瞬又被无情的熔岩烤成蒸汽,变成了更加浓郁的血腥气。 邪龙贪婪而绝望的嗅着自己血的味道,心中的焦躁却加倍生长起来,她疯狂的甩着身躯,对禁锢了自由的卵胞充满痛恨,卵胞被这一横暴的举动重伤,褐色的胎血和羊水喷射出来,就像无数门大炮漫无目的的开火,把腥臭的液体溅到每一个角落。 无相天魔趁虚而入攻占了邪龙的元神,她就像一个沙漠里苦苦跋涉、最终倒在有毒的太阳下的旅人,临死之前仍朝着看不见的绿洲伸出手。 这致命的挣扎毁了她的根基,树根般深植在金刚石岛内的卵胞被扯断了,连带着扯断的还有邪龙尚未进化完整的半截下身。 邪龙拖着血淋淋的躯体欢叫着扑向倾城。 她的眼睛预先看到的却是张开怀抱等待她的白衣主人--宝剑代替了乐器,现在他已是时间与空间之王,她将盘在新主人的剑上继续起舞,这是一条美丽的蛇所能拥有的最大幸福…… 倾城举起了断流剑,火光倒映在绯红的剑刃上,仿佛剑在出血。 在这千万分之一秒中,他心软了:真的要杀死她么?迷惑他的并非邪龙美丽的脸庞,而是那人性十足的眼神…… 时机不容错过,老练精悍的煌威当仁不让的弥补了主人的过失。三头黄金龙的昂起了正中的头颅,大地喷出巨大的岩枪戳穿了邪龙的肚子,天空掀开黑洞,流星雨从外空间而来,就像一枚枚钢锥刺穿了邪龙的躯体,转眼把它埋葬在熔岩海中。 然而这些攻击都没能杀死她,一泓惨绿的弧光切开了陨石墓地里,宛如一把徐徐展开的折扇。 邪龙破土而出,眼球上布满了凶暴的血丝。 倾城不再犹豫,红光一闪,断流剑从天而降,劈开了邪龙的头颅,他知道那里藏着邪龙的元神,不毁掉元神邪龙仍有再生之机。 秀气的断流剑难以承担重任,倾城第一剑没能达到目的,邪龙的头只被劈开了三分之一,脸庞却整个裂开了,闪电形状的裂痕贯串了她不再美丽的脸,黑色的龙鳞从萎缩的创口中倒竖出来,仿佛在她脸上纵向咧开两排黑色的獠牙。 倾城强忍着惊惧与厌恶再次祭起了宝剑--就在这时,得意的狂笑自身后传来,紧接着,一溜黄光冲天而起,悬在邪龙头上。 倾城抬头望去,只见天藏老祖高踞彻地神梭之上。原来他趁倾城与邪龙搏斗之机,已经从邪龙断裂的下半截身体里找回了彻地神梭。 倾城一直担心天藏老祖捣乱,却没料到他如此胆大,居然跟着自己进了地心,如今被他渔翁得利还在其次,万一放走了邪龙就贻害天下了。当下强忍着怒气道:“前辈来得正是时候,快助在下一臂之力,除掉邪龙后自有重谢。” 天藏老祖诡笑道:“好说好说,除魔卫道老朽当仁不让,可是君上得说清楚,这所谓的‘重谢’,到底如何谢法?” 倾城苦笑道:“老祖若能出手襄助,事成后在下将以神?圣?平的天道剑术秘笈相赠,老祖远道而来,要的不就是这个么。” 天藏老祖心中暗喜,他刚才旁观倾城出手,对天道驭剑术的威力已了然于心,这笔买卖不做的是傻瓜,可见了便宜就上钩的更是笨蛋,他老人家一向老谋深算,关键时刻更加不能阴沟翻船,于是皮笑肉不笑的道:“即是这样,君上就先把秘笈交出来容老夫一饱眼福如何?” 倾城没有办法,只好取出那块拓片,抛给天藏老祖。他现在已经不冀望天藏老祖帮忙,只愿他得了秘笈早点滚蛋不要再浪费他的时间,现下正是杀死邪龙的唯一机会,万万耽误不得。只要杀了邪龙,再追天藏老祖夺回剑谱也来得及。 天藏老祖看穿了他的心意,故意不紧不慢的翻阅其剑笈来,他毕竟还是忌惮倾城的,希望能够激怒他自行去杀邪龙,自己再趁机暗算,绝了后患,哪知倾城出奇的沉的住气,一直等到他把剑笈看完也不开口。 天藏老祖把秘笈默记于心,忽然笑道:“还给你!”抖手将那拓片丢向熔岩海。 倾城大惊失色,暗骂这老混球无耻,居然用这种卑鄙手段来证明剑笈的真伪,如果不去救回拓片,就等于承认剑笈是假,岂非给了他反悔的借口?只得驾起剑光捡回拓片。 哪知此举正在天藏老祖算计之中,他身为一代宗师,一打眼就看出剑笈是真,只是用这种方法把倾城骗入不测之地罢了。 倾城刚刚捡回拓片,忽听感到身后燥热难当,有一种厄运罩顶的不祥预感,方一转身,无声无息的阴雷劈面落下。倾城有如卷入浊流的一片枯叶,转眼就被暗绿色的电光淹没了。 天藏老祖仰天长笑,惟我独尊的激情在他血管中沸腾,除掉了倾城,天地六道就只有他一人掌握天道剑术的秘密。女娲与神?圣?平受了誓言的禁锢不能再履凡间,世上还有谁能克制的了他--新一代无敌剑仙天藏老祖?! 尖锐的音波给他狂喜的心情添了一缕不快,死而不僵的邪龙把一腔怒火发泄在天藏老祖身上。断流剑伤了她的脑子,她已没法区别幻想与真实,在幻想的危机里她受到前巫师、如今的皇帝的冷遇,比蛇鳞更冷的剑锋斩断了她的身子、挖出了她的心,邪龙挣扎着爬出了地心,对幻想中背叛自己的主人--现实中刚刚抵达人生顶峰的天藏老祖--吐出了毁灭性的音波和剧毒的彩云。 天藏老祖无心恋战,架起神梭钻进地层。 邪龙愤怒的追上去,用额上的独角开凿岩层紧追不舍。她庞大的身躯掀翻了岩盘和山脉,有如一把巨大的犁耕耘着雪原,大大小小的山峰在她脊背上翻滚、跳跃,有如被恶意抛弃的玩具。 云萝、凤箫和蓦然久候倾城不归,此时又听见地底传来异相,正商讨对策,忽见一道熟悉的黄光从地壳裂隙中飞出来。 蓦然失声大叫:“彻地神梭!天藏老祖来啦!” “打死他!”凤箫眼疾手快,抓出一枚貘齿钉迎面打过去! 貘齿钉卷起一道黑光射在神梭上,顿时火星四溅,神梭略一震颤,掉头朝着凤箫凶猛的冲过来。 “危险!”云萝一把推开凤箫。 神梭擦身而过,一道阴雷轰在两人身旁,若不是云萝即使按倒凤箫,此事已被炸成灰烬。 两人胆战心惊的爬起来,只见蓦然已催动凤龙潋滟截住了神梭。 天藏老祖卓立神梭之上,满面杀气,手指蓦然喝道:“小子滚开,老夫今日不杀掉那两个贱人誓不为人!”原来他一出地面就遭了凤箫狙击吃了暗亏,实在有损无敌剑仙的身份,他如今已经不比往日,必须时刻维护凛然不可侵犯的形象。 “老夫是何许人 ?[-99down]岂能容忍你们这班鼠辈的冒犯--统统给我去死罢!” 天藏老祖双手一搓,一道阴雷劈空落下。 “潋滟,看你的了!”蓦然腾空而起。 凤龙潋滟喷出无相天火抵消了阴雷,守护着云萝、凤箫不准天藏老祖行凶。 蓦然将飞星剑横咬在口中,双手分别握着一颗貘齿钉,悄悄的驭风绕到神梭后方。他恨透了天藏老祖,决心杀了他替玄鹤报仇,既然实力不足以正面决斗,就学习他老师的谆谆教导,来上一招兵不厌诈。 两颗貘齿钉交叉射出,乌光一闪,神梭巨震,凌空翻了个筋斗,天藏老祖冷不防摔下来,羞恼的爬起来一看,只见蓦然叉着腰站在神梭上正冲他哈哈大笑。 “神梭过来!”天藏老祖一声断喝,想召回彻地神梭,哪知神梭却乖乖的呆在蓦然脚下纹丝不动。 蓦然讥讽的笑道:“老怪物,神梭是我的了。你爬下山去罢。” 天藏老祖这才想到,自己曾经传授蓦然驾驭神梭的咒语,顿时又气又悔,正要动手,忽觉得脚下一震,来自地下的轰鸣有如疏忽而至的战鼓,地面突然撕开了巨大大创口,邪龙有如一道喷泉冲出大地! 可怕的音波像要把雪山掀翻过来,把一切有形的物体撕成了碎片。 蓦然首当其冲,神梭不受控制的朝邪龙飘去。 邪龙看到神梭,误认为是她的老仇家天藏老祖还在里面,顿时勃然大怒,张开血盆大口猛扑过来。 蓦然眼睁睁看着血红蛇信迫近自己,被音波震得麻痹得身子没有丝毫反抗力。 就在生死一发之际,火龙珠忽然尖叫一声,自行飞出神梭,射出一条威力无匹得火柱,挡住了蛇信。几乎就在同时,一道白影闪到蓦然身旁,劈手夺下了飞星宝剑。 邪龙被火灼伤,痛得怪叫一声,破裂得脸庞上呈现出了人类与爬虫的双重愤恨,怨毒的烈焰烧红了她的眸子,这次她要把彻地神梭连同可恶的离火珠一起吞下! 虚空中闪过一道白影,倾城神奇的拦住了邪龙,红、白两色剑光在他手中交相辉映,就在邪龙**的瞬间,断流、飞星席卷而来,构成一把红白双色的巨剪,凌空铰下邪龙的头颅。 “师父!”蓦然欣喜若狂的冲过来。 “别过来!”倾城厉声警告。 邪龙还没死,已经进化成畜生道神灵的她在失去身躯后仍能依赖元神操控头颅生存,一团彩云咕嘟咕嘟的从血流不止的腔子里冒出来,托起那颗巨大的头颅朝山下飞去。 守卫神山的摩诃迦罗族少女们看到一团彩云簇拥着血淋淋的人头飞来,还以为是闯进神山的邪道人物,鲁莽的迎了上前去喝令她停下来。 邪龙悬在云端,头上那枚绿色的独角射下一道化血魔光,摩诃迦罗族少女被魔光罩定,顷刻间溶成了一滩清水。 云萝、凤箫见那化血魔光厉害,忙放出剑光前去围攻,哪知被血光一照,立刻化为凡铁跌落雪地。 云端探出一颗鲜血淋漓的美女头颅,吐出熔岩般的信子席卷而来。云萝、凤箫亡魂顿冒,只见红光一闪,身躯陷入了火热柔韧的桎梏之中,浑身骨骼几欲碎裂。 千钧一发之际,忽见东方大亮,辉煌盛大的神光笼罩了雪山,九天之上传来了战鼓,无相神雷从天而降,白光一闪,邪龙连头颅带元神被炸成灰烬。 晴天霹雳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当迟到的雷声在昆仑雪山上空炸裂,云萝、凤箫才回过神来,跪倒在雪地上迎接白衣如雪的娲皇上师莅临凡尘。 倾城飞到她身旁,笑嘻嘻的道:“娘娘真狡猾,偏等我放出神雷才肯现身。” “是啊是啊!娘娘出场好有气势啊!师父发动神雷本想给自己来个特写,到头来却沦为替娘娘放礼花的小厮。” “大不正经、小不正经都乖乖的闭嘴,没看见还有客人么?”女娲笑吟吟的望着灰头土脸的天藏老祖说,“阁下远道而来,我等未克远迎,实在失礼的很。” 天藏老祖干笑一声,讪讪的道:“这大雪山并非上师娘娘的产业,老夫愿意来就来愿意走就走,用不着向谁请示。” 女娲冷笑道:“你三番五次来山上捣乱,现在又口出狂言,就休怪我开杀戒了。现在给你两条路走,第一,自废修行,我亲自送你回天池,找你师兄道魔神君评理;第二,你不是说愿意来就来、愿意走就走么?只要你敢当着我的面向山下迈出一步,一切恩怨既往不咎,今后也绝不再为难你。” 事到如今已经不容天藏老祖做缩头乌龟,心想自废功力等于自杀,拼死一博说不定还能拼出一条生路,只要下了山,寻个隐蔽的所在学成天道剑术,就再也不用怕女娲了。当下狂笑道:“脚张在我身上,想走谁也拦不住!”说罢转身便走,脚还没落下,忽然转身抛出一蓬乌云。密密麻麻的寒星在乌云中浮动,仿佛悬在墨水里的钢针。他算定女娲会在自己起步的同时加以阻拦,事先备好了平生最强力的法宝“一百零八口化血渎神刀”,预备反戈一击。这化血渎神刀算是魔道最厉害的法宝了,每一口魔刀都经由六道血祭,见人杀人,见神渎神,六道众生格杀勿论,他敢对女娲出言不逊,也正是倚仗着这件杀手锏。 女娲明知这是世上有数几件可是杀神的武器,却不为所动,直到天藏老祖那迈出的一步落实、化血渎神刀迫近,冷笑道:“自寻死路!” 一甩长袖子,抖出了一条丈余的彩绫,末端还镶嵌了许多小小的银铃,迎风一展,淙淙铃声之中,彩绫迎风翻飞,一百零八口妖刀全被裹在其中,无一漏网。 天藏老祖目瞪口呆,半晌才吃吃的道:“我已经迈出了一步,你要说话算数。” 女娲冷笑道:“你已经是个死人了。”说罢反手在鬓角拔下一根白色的发丝,淡淡的说:“这就是你的命。” 天藏老祖又是惊骇又是狐疑,色厉内荏的嚷道:“一根白头发就能要我的命?做梦!” 女娲冷冷的乜了他一眼,说道:“全昆仑的生灵都是我的血脉后裔,我一根头发抵的上千万滴凡人的血!青丝已成白发,你命数已尽,来生好自为之罢。”话音方落,她已将那根发丝扯成两段。天藏老祖惨叫一声,直挺挺的倒下去,红星一闪,一缕元神飞出九霄云外。 雪地上冒出一声枪响,一团火球追上了逃逸的元神。天藏老祖惨呼一声,顿时形神俱灭。 原来天藏老祖在女娲扯断发丝的瞬间得知大势已去,先行施展“化血藏魂秘法”,想舍弃肉身保得元神。哪知蓦然知道他最是诡计多端,决不会甘心就戮,早已把雷烽送给他的那只白金火铳握在掌中,他唯恐普通枪弹伤不了天藏老祖,就把玄鹤离火珠当成子弹塞进枪膛。 天藏老祖元神逃逸瞬间千里,再行瞄准已经来不及,蓦然匆忙开枪原没想到能打中,哪知离火珠通灵,借助枪机之威自行追上天藏老祖的元神,清算了玄鹤的仇恨。 天藏老祖已死,一百零八口化血渎神刀被那条彩绫裹着,悬在空中,仿佛一团五色斑斓的云。 女娲伸手一招,将彩绫收了回来。原来是一条彩色纱巾,一段连着银钏子,扣在腕上,另一端连着一串小小的金铃铛,发出清溪流泉般的天籁之音,随风一展,宛若彩虹经天,真如梦幻般美丽,于绚丽之中,又暗藏了杀机。 倾城看中了那彩绫,笑嘻嘻的说:“娘娘还是穿的素淡一点好看,这条彩绫不适合你,不如送给我吧。” 女娲白了他一眼道:“没见过像你这么贪心的,这梦幻天罗原是我一条旧帔纱,你一个男人拿去作甚么用。”说着,从梦幻天罗里掏出了一团乌纱,笑道:“我知道你不得些好处是不会罢休的,这一百零八口化血渎神刀虽是魔道凶器,却是世间少有的强力法宝,你先拿着,遇到御剑通天宗的人正可以以毒攻毒。” 邪龙已经伏诛,天藏老祖也造了报应,女娲反而闷闷不乐。 倾城关切的问:“娘娘怎么不开心了?怕御剑通天宗的人报仇么?” 女娲幽幽叹道:“他们怕我还来不及,哪敢报仇,只要你一辈子留在山上,保管没人惹你。” 倾城笑道:“那就一辈子不下山好了。” 女娲摇头道:“不可能的,你还年轻,犯不着跟我在这里耗上一辈子,我早已知道,你的人在这里,可你的心不在。” 倾城默不作声,良久才道:“娘娘,我该怎么办呢?我喜欢的人在朱雀,可我已经不能再回去了。” 女娲笑道:“春江水月么?她会来找你的,千里寻夫不是也很好?” 倾城脸一红,叹道:“不说了不说了,就知道你要笑话我。” 女娲正色的望着他道:“我没笑话你,说正经的呢。” 倾城苦笑道:“你不了解她。她绝不会来找我的。” 女娲笑道:“那可不一定,女人想不开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再不然,你就只能回去找她了。” “我们已经是敌人,见到她又能怎样呢?难道我要说:‘水月,我回来了,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吧。’?算了算了,不说这些,我宁可一辈子陪娘娘待在雪山上。” “宁可?”女娲不高兴了,气乎乎的走过来,绷着脸瞪着他。她很想发火,可看到倾城苦兮兮的脸,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宁可!宁可!你这小没良心的!”不轻不重的打了他一拳,女娲藏起脸上的失落与伤感,说道:“车道山前必有路,你们总会在一起的。” “娘娘……我……对不起。” “儿大不由娘,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这些,我早就料到了。”女娲故作轻松的笑笑,转身朝山下走去。 山下,蓦然和云萝、凤箫他们正在打扫战场。邪龙的头颅共元神被倾城用无相神雷轰成灰烬,只有头上那枚独角还完好无损的保留下来。云萝、凤箫被那龙角先前发出的化血魔光吓破了胆,邪龙死后也不敢动它。倾城走过去拣了起来,托在掌心只觉得沉甸甸的很有分量,表面光洁如玉,通体晶莹碧绿宛如翡翠,又看到邪龙角里有光晕流动,怀疑里面藏有宝物,取出一根貘齿钉想把它剖开,哪知道无坚不摧的貘齿钉一碰邪龙角顿时断了。倾城很是吃了一惊,知道是件宝物,心想回头问问娘娘怎么用,随手塞进革囊里。 “师父~”蓦然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问,“云萝、凤箫她们去哪里了?” “她们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我刚才去找从迷都带回来的背包,才离开一小会儿她们就都不见了。” “也许跑到哪里玩去了。” “我找过了,附近都没有,她们是不是失踪了?”蓦然打了个冷战,脸色很难看。“或者……邪龙复活了?” “胡说!”倾城笑骂道:“别疑神疑鬼的,我们过去找找。” 邪龙尸体仍盘踞在雪原上,摩诃迦罗少女们却神秘的消失了,倾城开始还没当回事,以为在自己家里不可能出事,直到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仍不见她们的踪影,才当真着急起来。近千个大活人,就这么平空消失了,这事未免太离奇。倾城思来想去,就只有邪龙的尸体还没检查过,可是邪龙虽然庞大。肚子里装了一千个姑娘,总不可能没有丝毫声息。于是带着蓦然来到邪龙尸体旁,顺着黑洞洞的断颈钻了进去,感觉像是钻进了一个阴森森的闪动,脚下踩着邪龙的脏腑,血腥起扑鼻而来,寂静的喉管里任何细微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倾城忍不住警告蓦然:“管好你的牙,不准哆嗦!” “师父……我害怕……”话音未落,蓦然忽然指着前方叫道:“那是什么?” 倾城抬头望去,只见一团闪闪发亮的光环悬在前方不远处,在邪龙已经不再蠕动的胃壁里,放射出扭曲不定的神秘光芒。 “是次元门!”蓦然肯定的说,“我在虚空世界里见过,没想到被邪龙吞到肚子里去了。” “通往哪里?” “原来是迷都,现在……我就不知道了。” “不管通到哪儿我们都必须进去,否则云萝、凤箫她们就……” “快走吧,师父!救人如救火啊!” “咦?你又不害怕了?” “嘁~我一向胆大心细。” 两人壮着胆子钻进次元门,朝着未知的世界走去。 第七章 迷都之旅 倾城和蓦然从次元门里走进去,短促的眩晕过后,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引力吸进一个圆形的大房间里。 房间里有很多人,正面对着各式各样的屏幕工作。 他们紧张的盯着各自面前的屏幕,手指在布满小方格子的面板上飞快的敲打着,头上挂着样式奇特的帽子--一根弯曲的钢丝箍着脑袋,末端连着两个圆形的罩子,扣在耳朵上,很像昆仑人冬天戴的耳罩,只是又多出了一根弯弯的圆头管子,横在嘴巴前方,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通过这个管子,远处的伙伴也能听的清清楚楚。 这里一切都太奇怪了,倾城怀疑自己在做梦,他回头望次元门,发现自己刚才走出来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晶体显示屏,奇奇怪怪的画面藏在里面,有风景也有人,就像镜子里的倒影。他在屏幕里看到女娲娘娘和云萝、凤箫,她们说的话也听得一清二楚,可是她们都变成了扁平的图片,倾城伸手去摸,触到的却是冰冷光滑的平面。 “两位先生,欢迎来到浮空寺。”一个奇装异服的美丽女性走过来,微笑着冲倾城点头致意。 “你说什么?”倾城迷惑的望着她。他精通四神世界各种语言,却听不懂她的话。 “这里是中国浮空寺市,欢迎你们,来自梦网世界的客人。” “师父,她是这里的主人。”蓦然倒是一点也不惊讶,悄声告诉倾城,我们来到迷都啦。 女人听见他们自言自语,做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转身走开,不一会又回来,手里拿着三部倾城刚才注意到的奇异帽子。 “把这个翻译耳机戴上,我们就可以通话了。”女人打着手势,教倾城戴耳机。蓦然已经是第二次来这里,不用她教就熟练的戴好了耳机,又告诉倾城怎么使用这东西。 女人冲蓦然笑笑说:“小朋友,我们又见面了,还记得我吗?” 蓦然怪不好意思的说:“当然记得,上次我还错把你当成妖怪呢。” 屋子里的人听到这话,都笑了起来,他们摘下耳机,围过来跟倾城、蓦然打招呼。倾城这才知道,他们都是这个名叫“巴比伦中枢”的机构里的工作人员,那位美丽端庄的女人就是他们的领袖,名叫楚君瑜。 “楚小姐似乎对我们的来访并不意外呢。”倾城说。 楚君瑜笑道:“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我们已经见怪不怪了。”旁边有人接道:“你们是从四神服务区来的吧?四神世界是我们‘巴比伦中枢’最大的虚拟世界,服务器经常超负荷运转,上次还冒出来一大群漂亮女孩呢。” 倾城听得两眼发直,心想,我是不是到了外星。 楚君瑜笑着解释道:“把我们当成外星人也可以,虽然对我们而言,你并不陌生。” 倾城诧异的问:“你怎么知道我的想法?”心中暗想,这个女人看着不起眼,难道竟是个高手? 楚君瑜指着自己面前的显示屏说:“瞧,不管你想什么做什么,我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倾城好奇的望去,只见上面一排排的刷着数据和曲线,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至此,他已经放弃了跟这些怪人沟通的可能,直截了当的问:“楚小姐,我并不打算了解你们的世界,我来这里,只是想带回我的朋友。” 楚君瑜仍是笑容可掬,说:“我们之间的确存在沟通障碍,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成为朋友。摩诃迦罗族的姑娘们的确在这里,她们一直受到很好的照顾,你可以放心。” “我现在可以见见她们吗?” “当然可以,不过在此之前,你最好先去拜访四神区的服务器。你想知道的一切,他都可以告诉你。” “那好吧。”倾城狐疑的想,服务器是何方高人 ?[-99down]怎么从没听说过。 楚君瑜带着他们来到另一个房间,一台庞大的机器安静的工作着,屏幕不断刷新,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彩。 “这就是那位服务器先生吗?”倾城恼火的问,“我看他倒像个怪物。” 楚君瑜掩口笑道:“等一下,很快你就能认出他来了。” 她捧起一只奇怪的机器,从上面抓起一只连着线、酷似哑铃的玩意,手指在机器键盘上飞快敲打了几下,然后开始对着“哑铃”的一端说话。 蓦然拽拽倾城衣袖,悄声道:“这玩意叫电话机,可神了,能千里传音。”倾城耸耸肩,悄声答道:“直接传音多容易,何必造这么复杂的机器。” 楚君瑜放下电话,不一会儿,就有几个工作人员送来了她要的投影仪,跟四神区服务器连接起来。 楚君瑜打开开关,投影仪把一道光打在雪白的墙壁上,一个黄色的光球慢慢呈现出来。 “儿子!”光球呼的一下跳过来,拥抱倾城。 “您是?” “我是你老爸啊!” “……你喝多了吧?” “哎哟儿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光球急得滴溜溜打转。 楚君瑜笑着说:“忘了介绍,这位就是四神区的主服务器--神?圣?平。” 神?圣?平三个字一入耳,倾城顿时呆了。 “老爸……真的是你?”他怎么也不能相信,已经去世多年的义父会变成这副样子,难道这里是天堂,抑或地狱? “当然是我!儿子,你还挺好吧?”神?圣?平热情的笑道,光球上出现了一条的弧线,看起来像个夸张的笑脸。 “还好,老爸,你看起来可不太好。” “我也挺好,就是模样不大好。” “是啊,你怎么变得像个皮球?从前那个英俊潇洒的平先生哪儿去了?” “唉~儿子,说来倒霉,我不是喜欢在四神结交漂亮姑娘嘛!就这么点小嗜好,居然被投诉,说我服务状态不稳定,冗余信息过多,就因为这个,被迫修改了投影程序,变成了眼下这副鬼样子。” “我好像听不懂哎……”如果不是他的声音跟记忆中的神?圣?平同出一辙,倾城真不敢相信他的身份。 “这很正常,儿子,这里的一切对你来说,都是不可理解的存在,你干脆就全忘掉吧。” “我倒是想这样做,可是我得先带走云萝、凤箫她们。”倾城打定主意,往后再也不来这叫人头痛得鬼地方了。 “哦,那群姑娘跟小雷、小蓝在一起,小蓝想把她们训练成女战士,将来可以带回四神作战。” “你是说雷烽和柯蓝?” “对,就是那两个小东西。呵呵,他们都很想你,迫不及待得要回四神呢。” “我可以见见他们吗?” “当然可以。”楚君瑜替神?圣?平答道,“你们慢聊,我这就叫他们过来。”说着又去打电话。 倾城望望她的背影,低声问神?圣?平:“这女人是什么来路?” “楚小姐是巴比伦中枢的负责人,你最好对她恭敬些。” 两人又聊了几句,倾城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问道:“老爸,还记得须弥山宝藏么?我取走了山腹中的一半,还有一半装在雷烽的无限口袋里,可惜后来被妖蛇吞了。” 神?圣?平笑道:“别担心,那个口袋跟你们一样,又掉回这里了。里面是一批火枪,我算到你需要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就提前准备下了。小蓝已经用它们武装摩诃迦罗族少女,这些丫头很有射击天赋。” 倾城纳闷的说:“我从没有组建军队的打算啊!” “将来会有的。”神?圣?平神秘的笑道,“等你回了朱雀,就用得着她们了。” “这是一个预言吗?” “可以这样理解,对我而言,四神的未来就是我体内一批等候执行的程序,对你来说,它们就是预言。” “我想知道的更多。” “你会的,儿子,但不是现在。”神?圣?平说。 倾城还想追问,房间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紧急通知--紧急通知--各区服务器请注意--各区服务器请注意--请速到资源服务站更新版本…………” “儿子,我得走了!”神?圣?平急匆匆的跳回墙壁上。 “可是我还有很多话要说啊……”倾城徒劳的喊道。 “很快就会再见面的,儿子,我会去须弥山找你的~”说完这句话,神?圣?平的身影就淡出了投影画面。 倾城无奈的叹了口气,对蓦然说:“这里的一切都太奇怪了,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蓦然点头同意,就在这时,门外走来了一对男女。正是阔别多年的雷烽和柯蓝。 在一个陌生的国度,与多年不见的老友重逢,尽管倾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雷烽、柯蓝出现时他还是惊喜的失去了语言,三个人仿佛做梦一般紧紧拥抱在一起。 一切尽在不言中。等他慢慢平静下来,雷烽、柯蓝已经拉着他的手说了很多话。 雷烽说起当年与龙之介、无痕月最后一次会面的经历。几乎反目成仇的好朋友在最后达成了默契,龙之介也好无痕月也好,包括柯蓝和他,都不再参与帝国的战争。当倾城与春江水月决裂的消息传出后,无痕月已经返回白虎,在给雷烽的信中,他说春江水月不禁奴役着帝国,更把瘟疫般的灾难散布到了全世界,凡是热爱自由的人都不愿意在忍受她的暴政。无痕月坚信倾城总有一天会回朱雀收拾山河,在此之前,他将在白虎经营出一番事业,为倾城将来东山再起积蓄财力。 柯蓝了解到龙之介这些年一直再替魔域工作,然而只要倾城回去,他必定不顾一切的去襄助。当年得知倾城离开帝都的消息后,她和雷烽商量了一下,决定返回迷都,跟随神?圣?平学习本领,将来回到帝国替破戒那伽、欧姆?培基等一干好友报仇雪恨。同在昆仑,也便于联络倾城。想不到今天真的见面了。 说到这里,雷烽眼中闪过了一丝仇恨。他多年来苦心钻研魔法,心里只有一个假想敌,那就是帝国的时空术师--银河?朱里奥。 “真的要回去吗?”倾城的心情很矛盾。 柯蓝见他由于不定,鼓励道:“叶子,我知道你对权利地位不感兴趣,可是你不能够袖手旁观。你知道帝国百姓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吗?春江水月象魔鬼似的折磨帝国子民,恨不能把他们最后一滴血也榨干。你可以在世外桃源当你的活神仙,可你别忘了当年对我父亲许下的诺言!” 倾城叹道:“小蓝,你的话让我很难过。我一向把宇明公当成父亲,这么多年来他的遗言我时刻铭记心头,可是,你当真以为报仇可以解决一切吗?宇明公想要的,并不是一个名叫叶倾城的新皇帝。” “他要的是一个给为天地立心为万世开太平的男子汉!”柯蓝含泪道,“天香君阁下,帝国的人在呼唤你的名字,就的耳朵聋了吗,你的眼睛瞎了吗,你的脑子里有太多太多终极追问,可是你的冥想能使可怜的帝国百姓得到粮食和土地,得到哪怕是幸福的影子吗?朱雀、玄武和白虎的义师已经开始行动,他们在为了一个梦想流血牺牲,我们的天香君阁下又做了什么?你放弃了你的威信与力量就等于变相支持暴君的暴行,你太自私了!” “小蓝!”雷烽阻止了泪眼娑娑的柯蓝,“别在为难叶子了,男人事你不懂。” 柯蓝只是冷笑,擦了擦泪眼,高傲的说:“一个只会逃避的男人,不配做我的朋友!你不去解决春江水月,就永远解决不了自己的心结!” 倾城再也忍不住了,痛苦的说:“我解决不了自己的心结,又怎能去解救别人呢!” 柯蓝大步走到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说:“我真不懂你们男人的心怎会这样复杂,这么点破事就逼得你死气活样?你在这雪山里冥思苦想一辈子,也永远不会懂得她的心!” 倾城反问道:“那么你又懂了什么?” 柯蓝冷笑道:“我当然懂,女人的心事只有女人懂。春江水月象个魔鬼似的疯狂杀戮,正是因为你的不辞而别。” 倾城苦笑道:“假如是这个,你就不要再说了。” 柯蓝打断他的话:“闭嘴!让我说完。” “小蓝,你真让我大吃一惊。” “是啊!”雷烽笑着附和道,“这还是小蓝吗?我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柯蓝得意的说:“你们这些男人都自以为聪明绝顶,眼睛里容不下女人的智慧。就拿你和春江水月来说,不就是恋人吵架翻脸么?吵架是你们俩的事,何必拉上全世界的人受苦?春江水月何尝不懂治国安邦之道,她这样逆天而行,分明是自暴自弃。” “那我该如何?回去负荆请罪?” 柯蓝摇头笑道:“错了!你要先征服她的帝国,然而再向她请罪。” 倾城、雷烽相视愕然,良久,又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柯蓝气急败坏的嚷道:“你们这些家伙,就知道笑话人!” 雷烽忍笑道:“好了小蓝,我没有笑话你,叶子也没有--你是真的聪明。” 柯蓝狐疑的说:“真的是这样吗?为什么你们笑得这样诡异!”转眼又粲然笑道,“不管真的假的,你总算夸我一次了。” 倾城见他二人情真意笃,心中倍感酸涩,强打精神笑道:“听小蓝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给我一点时间考虑,也许真的该出山了。” 又聊了片刻,倾城想起失踪的摩诃迦罗少女,便问雷烽、柯蓝是否知道她们的下落。 两人相视而笑,当下带倾城去了巴比伦中枢的地下训练场。摩诃迦罗族姑娘们都换了迷都人的打扮,正在地下训练场里练习射击和击剑。见到倾城来到,齐声叫主人,个个笑语如花,对雷烽、柯蓝居然以师父相称,十分恭敬。 妖蛇吞了次元门,之后又吞了背包,背包通过次元门,重新回到雷烽、柯蓝那里。 之后摩诃迦罗族少女收拾妖蛇的残骸,在剖开蛇尸发现了次元门,出于好奇,她们中胆子最大的几个从次元门中走了进去。其他人等了很久不见她回来,就一同进去搭救,哪知也一去不复返,余下的摩诃迦罗族少女更加好奇,也都进了次元门到达了“迷都”。 近千位美少女受到了浮空寺当局的热情招待,甚至给当地带来了一些小小的混乱,巴比伦中枢的负责人排遣雷烽、柯蓝招待来自四神的客人,而这两位不称职的导游却在平先生的指使下把这群不请自来的学生送到地下射击训练场。 被超级火铳武装起来的摩诃迦罗女战士们开始在雷烽的训练下学习射击,她们冰雪和美玉早就的身体和精神对掌握这门难度极高的技艺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很快就成了足以跟浮空寺特警媲美的神枪手。 柯蓝不再缺少对手,摩诃迦罗族少女们对她高超的剑技佩服的五体投地。她们的谦虚与聪慧让柯蓝感到十二分满意,于是在射击训练之外,这群来自异乡的留学生也开始在柯蓝的指点下学习朱雀剑技。 这一切听起来像个匪夷所思的玩笑,然而柯蓝和雷烽却严肃的执行了。他们告诉倾城,摩诃迦罗族少女们必须接受为期一年的训练,他日倾城回朱雀,她们将是一支锐不可当的精兵。 提到回朱雀,倾城不免有些心绪不宁,只想回去想个清楚。雷烽、柯蓝请来楚君瑜,托她送倾城、蓦然回四神世界。 倾城问她是不是要远路返回。楚君瑜摇头笑道:“那样会把显示器撞碎--戴上耳机,我送你们回去。” 两人戴上耳机,只见楚君瑜从四神服务器“神?圣?平”中接出了两根数据线,插在耳机上。 “准备好了吗?” 见倾城、蓦然点了头,她立刻在键盘上敲了一下。 倾城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身体骤然热了起来,仿佛肉体不复存在,化作了光能的洪流,沿着一条看不见的通道奔腾流淌……等到恢复神志,两人已经回到了白雪皑皑的须弥山。 第八章 神剑补天 128年,春暖花开之日,一只圆滚滚的光球出现在雪原上,一直滚到娲皇仙境。在他身后,还有一个穿着厚棉衣的小姑娘紧追不舍,口中不停的嚷道:“平先生,等等小迦~小迦跑不动啦~” 山风送来了圆球的答复:“小迦~我也不想跑那么快,可是……我停不下来啊!” 砰! 圆球撞在娲皇仙境的石碑上,重重的弹了起来,随即又落回雪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小迦气喘吁吁的追上来,汗津津的小脸儿好似红苹果:“平先生,您还活着吗?” “咳、咳~放心,孩子,我还精神着呢。” 圆球爬了起来(准确的说是打了个滚),大声喊道:“儿子!你爸爸来了,快出来迎接啊~” 两条白影闪出洞门,雪亮的宝剑架在神?圣?平身上。 “何方妖孽!胆敢擅闯神山,不要命了么?!”云萝怒喝道。 “哎哎~小姑娘,不要动手动脚嘛,我是你们娘娘的老朋友神?圣?平。” “呀呀个呸!你是神?圣?平?” 凤箫啐道,“我还是春江水月呢!” “咦?真要那样,你就是我闺女--” “我是你姑奶奶!”凤箫勃然大怒,恶狠狠的在圆球上戳了一剑。 “助手!”女娲闪身拦住凤箫,寒着脸道:“平先生是贵客,怎么可以没大没小的乱来。” “他……真的是平先生?”凤箫脸一红,吃吃的问:“可……可他长得像个妖怪。” “是啊,我也奇怪呢。”女娲转身笑问道:“平先生,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咳咳~别提了,俗话说的好,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老朋友啊,先让我进你的老鼠洞歇歇吧。唉,这一路可把我累惨了。” “怎会如此辛苦?对你来说,时空旅行该是家常便饭吧。” “还不都是因为这小姑娘。”神?圣?平哀叹道,“俺在路上腾云驾雾舒服着呢,不料被这小烦人精逮住,不知怎么就看出我要到昆仑来,非逼着我带她一起走。带她一个人也就罢了,好家伙--丫头身后还跟着一整支兵团!差点没把我这条老命累杀!”原来是小迦路上遇见御风飞行的神?圣?平,不知怎地就把他认出来了。爬到一颗大树上挥舞手帕,叫他下来带自己去昆仑。 “真是这样吗?”倾城狐疑的问小迦。神?圣?平的话过于离奇,又有骗他的前科,难怪倾城不信。 “嗯!就是这样!”小迦认真的点了下头。点漆明眸一瞬不移的望着倾城,仿佛要在这片刻的凝视中收获播种五载的思恋。 “好吧,老头……既然小迦也这么说,我就勉强相信你一回。”倾城勉为其难的说。 “儿子,你已经很久不叫我爹了。”那团叫做神?圣?平的光球里出现了两枚黑枣似的圆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倾城。 “老爸……你真的很烦哎!”对倾城来说,跟神?圣?平对话是对耐心极限的考验。 “唉,儿子,你说出这种话,真叫我伤心,看来,往后我是管不了你了。” “喂,说什么呢?不负责任的你从来没有管过我吧?装死这种无耻的行径你都干得出来,叫人实在难以相信你真是那位缔造新世界的大贤者。” “没有什么比创世更出力不讨好的工作了,儿子,我的时间不多了,咱们还是说点正经的吧。” “好主意。” “嗯!”神?圣?平“滚“到倾城跟前,他从光球里伸出了一只虚拟的手掌,搭在倾城肩上,正色的说:“儿子,山上怎么没有漂亮姑娘?” “……看来我们对正经的理解根本不再同一个星球上啊。” “别这么说,儿子,你真的很象我,特别是头脑和脾气,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是啊,当真如此的话,我可有的难过了。” “唉,我多么怀念拥有人类身体的日子啊,那样我就可以拥抱我可怜的儿子,像其他堂堂正正的父亲那样,给你勇气和友情。可是天道修行毁了我的肉身,用这么一副滑稽的形象出现在你面前,也没办法要求得到你的尊敬了。作为一个父亲,我想没有比这更叫人难过的事儿了。” “我不觉的啊,老爸,你从来都很滑稽,所以现在变成这副样子,我对你也并没有比过去减少半点尊敬。” “真好,儿子,你的话让我心里暖呼呼的,可惜我缺个好女人当你娘,不然我们一家三口现在团聚在一起,该是多么快乐啊。我过去从不缺漂亮朋友,可现在,粗陋的厨娘也要挥舞扫把把我赶出门外了。” 这下倾城真的被他感动了。“老爸,我觉得你现在比以前更英俊了,既然女人喜欢圆滚滚的玩具和宠物,就没有理由歧视同样可爱的你。” 笃、笃、笃,敲门声。 “真抱歉,打扰你们了。”女娲捧着茶盘走进来,把亲手炮制的点心一样一样摆在桌上。随后盘坐在倾城身旁,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笑容温柔而恬美。 “不客气!”神?圣?平高声说,“我们正想着你呢。上师,你看起来年轻漂亮多了。” “喔,平先生,你是说我曾经又老又丑么?”女娲俏皮的望着他。 “嘿~哪有这回事,瞧我,没了嘴巴,连客套话也说不好了。”神?圣?平打了个滚,眼睛下面多了一个三角形的黑洞,代表嘴巴。“好在我儿子还行,他准是个甜言蜜语的高手--从小就是这方面的天才。” “那我可不知道。”女娲羞笑道,“请慢用。” “好主意,可是我没有手,劳驾上师递过来行吗?”神?圣?平那两个黑枣似的眼洞里闪闪发亮,一副满怀期待的样子。 “那--好吧……”女娲苦笑着把点心喂进他嘴巴里。 “嗨--老爸!”倾城忽然拦住女娲,诡笑道:“想吃点心不是还有儿子孝顺嘛,怎么可以辛苦上师娘娘呢。” “呃……儿子,你真行……”神?圣?平恨恨的说。 “那就不打扰了,”女娲起身笑道:“我去跟小迦姑娘聊聊,你们慢慢谈。”说罢退出了房间。 她前脚刚走,倾城立刻抓起一盘点心,冲神?圣?平阴笑道:“来吧,老头,吃点心!” “唔--不要!”神?圣?平怪叫一声,转身飞滚。 倾城追上去一脚踩住,大把大把的抓起点心,往他嘴里塞。 “呜呜呜~儿子,你真不是东西!”痛苦的打着嗝,神?圣?平抱怨道。 “谁叫你图谋调戏上师,看我不踩扁你!” “你冤枉我了,儿子,我们的老朋友,难道开个玩笑也不行?你这样残忍的殴打我,哪里还当我是你爹……” 倾城笑道:“你跟娘娘可以成为多年的知交,我们也多年父子成兄弟不好么?你过去教育我不拘小节,现在怎么反倒迂起来了。” 神?圣?平无话可说,哀叹道:“我老糊涂了,往后也不敢再教育你,还是让上师来当你的导师罢。她这个人傻傻的没什么心计,温柔美丽又大方,做我儿媳妇亏了点,可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有便宜不沾是傻瓜。等一会我就去替你求婚,我看你们两个有情有义,她不会拒绝的……只是往后她成了我儿媳,限制级玩笑也开不得,世上又少了一种乐趣。”他滔滔不绝的说了许多,倾城却不惊,也不恼,笑吟吟的听他说完,转身就走。 “儿子!你去哪儿?” “我去找把菜刀,切了你这个大西瓜!” “儿子!不要啊……多年父子成兄弟,为兄弟两肋插刀--你总不能插兄弟两刀?” “那就别再胡闹!” “唔……好吧,既然你不喜欢上师,那就跟小迦姑娘好好相处罢。” 倾城回头好奇的打量着他,忽然问道:“你为什么突然对做媒感兴趣了?” “因为你二十好几了还是光棍儿一条,我的儿,爸爸简直看不下去了!你是我儿子,小迦姑娘对我来说也有着女儿般的感情,你们能够结合的话,我这个做父亲的就死而无撼了。” “就没有别的阴谋?”倾城能够明白神?圣?平的心情,可是他不愿意往那种哀伤的方向想。 “儿子,你必须记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两条无可争辩的真理。”神?圣?平正色的说,“第一,我其实是个好人。” “……我对你的真理没兴趣。” “先别走!让我说完!”神?圣?平象只皮球那样蹦蹦跳跳的追在倾城身后,“第二条真理就是,你跟小迦姑娘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可是春江水月呢?”倾城伤心的想,“老头一点也不记得他还有个亲生女儿了。” 晚饭后,小迦、倾城、女娲、神圣平围炉而坐,五年不见,小迦成熟了许多,可当她深情的望着倾城时,还是那样的乖巧温顺。 “就是这样,皇帝陛下想统一全世界,我离开的时候,她已经征服了白虎,击败了玄武的雷帝,正打算制造远征昆仑的大战舰呢。”小迦竭尽全力使用并不熟练的人类语言和词汇,把帝国的状况解说了一遍。离开帝国五年多了,倾城对昔日的第二故乡已经一无所知,然而灵魂与远方的纽带并没有被时间之剑斩断,在小迦简单的话语中,倾城重新拉进了与帝国的距离。他不难想象出春江水月驱使着庞大的军团,发动了一场又一场何等惨烈的战争。柯蓝、雷烽说得没错,暴走的春江水月已经彻底迷失了自我沦为战争机器,假如没人阻止,她迟早会在这条杀戮的不归路上毁灭自己。 “我应该回朱雀吗?”倾城真心诚意的请教神?圣?平。尽管平时两人没大没小的,在关键问题上,倾城对这位睿智的义父一向言听计从。 神?圣?平一改方才的滑稽口气,语重心长的说:“儿子,这个问题,要由你自己来回答。我所能提供给你的只是一点点经验。” “平先生似乎有难言之隐。”冰雪聪明的女娲洞彻了老朋友的心事。 苦笑一声,神?圣?平幽幽的说:“上师恐怕也有同样的心事罢,否则又何必未雨绸缪炼石补天呢。” 女娲叹道:“我的智慧只允许我了解自己应该对未来做什么,却看不见未来会发生什么。平先生智慧百倍于我,想必对此已经心知肚明。” 神?圣?平沉默半晌,忽然高声吟道:“明镜造方舟,神龙化北辰,娲皇补天阙,圣平断古今。这道预言,我们已经背负了千万年,如今神龙巴哈姆特已经完成了他的工作,阴阳明镜想必也早已开始为那一天做准备,上师您炼丹多年只为‘补天阙’一句,这些年来,往来古今的次元裂隙我也关闭了十之**。只要这四件事完成,天上的神国和人间的乐土都会成为现实。” 倾城用心记下那四句预言,迷惑的问:“巴哈姆特化身为北斗星,是为了证明神死后能够以星辰的方式在天界存在,这我是知道的。可方舟是什么?补天是怎么回事?次元裂隙又是怎么回事?” 女娲笑道:“不要问我们,你这个神王必须自己寻找答案。”她的笑容神秘而伤感,笑得倾城心痛了。 倾城叹道:“我连怎么做人都不懂,以后又怎么懂得做神呢。” “所谓不是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你拘泥于人的思考范式,就永远也不会超出人的限度。”神?圣?平忽然站起身来,原本以光球形态存在的身体变成了人形。他走到倾城面前,伸出右手,按在他头上。 倾城吃惊的抬起头,透过神?圣?平光芒四射的身体,他看到了未来的方向。 “作为神之王的你不需要去解决人类的问题,你的工作是对人世间的生灵做出三个保证。 “你给他们出生的机会,给他们生活的希望,万物将在生命之蓝的祝福下走向各自的人生道路,他们可能浑浑噩噩度过一辈子,也可能毕生冥思苦想,追寻一个问题的答案,然而在他们离开这个世界以前,他们每个人的生命里都充满了无限的可能,你所不能解答的问题,人类可以自行解答,因为只要有希望,蓝色的希望,一切就都可能。 “你给他们生存的保证,给他们安全的世界,万物将在守护之红的保佑下获得肉体与思想的成熟,他们可能会生存在险恶的环境里,也可能步步危机,周遭天敌环伺,然而世界对于他们而言是安全的,比起人祸酿成的灾难,天灾微不足道,即便全世界都黑白颠倒,至少还有正义的神。 “你给他们死亡的权利,给他们永恒的休息,万物将在毁灭之银的怀抱里结束或辉煌或平庸的一生,他们可能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也可能对生存失去了勇气,众神离开了大地,王侯和乞丐在毁灭之银面前一视同仁,死神的镰刀切断了今生,人们在来世里重新出生。 “如你所见,银最后又成了蓝,万物花开,无限轮回。就在这永不止息的三色轮下,你以神王之名举起右手,给全宇宙带来了第一推动力,它的名字叫命运。” “我明白了……”倾城缓缓闭上眼睛,让思维伸展到无垠的虚空中去,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却没法真正明白其中的意义,一切征兆都指向了朱雀,他看见红色彗星扫过万里之外的三塔之都,最后的杀戮与劫难将在世界末日前疯狂上演,他必须回去赶赴世界末日的约会,救赎还是毁灭,三年后的今天就是最后的审判日,他的时间不多了。 在神?圣?平、女娲、小迦关切的目光下,神之王睁开了眼睛,他坚定的宣告:“我要回去,为那场结束一切战争的战争而战!” “你终于明白了。”神?圣?平笑道,“我已经没有可以教你的了,从今往后,你就好自为之吧。”话音方落,千百道刺目的光华从神?圣?平身体中抽离出来,射向四面八方,当光芒散尽,室内已经不见了他的踪迹。 “平先生走了么?”小迦诧异的问。 微微一笑,倾城告诉她:“平先生从没来过。” “娘娘,我就要走了,你会难过吗?” “会的,我的小叶子就要走了,怎能不难过呢。”女娲强颜一笑,幽幽的说,“可又有什么法子呢。我早就知道你会走,你的人回来了,可你的心一直留在朱雀,留在春江水月那里。” 倾城潸然泪下,低声道:“娘娘……跟我一起去朱雀好吗?” “唉,我多想答应啊……”女娲偏着头,脸上现出了既俏皮又伤感的表情,“我差一点就答应了,可是不行,我必须留在这里,等候天塌的那一天。” “可是天并没有塌呀!”倾城含泪喊道:“为什么你们都盼着它塌下来呢?这到底是预言还是诅咒?!” 女娲把他拥入怀中,温柔而坚定的说:“天总会塌的,我们谁也逃不了。全世界的人都是我的孩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灭亡,假如世人都不愿意背负这在劫难逃的末日,就让我来承受罢。” 倾城打了个冷战,生命女神的伟大情操震撼了他的灵魂,源自宿命的悲闵在他心里流淌,他惭愧的发现自己是如此的自私可耻,一种全新的生活理念在他心中成型,这是红尘内外走过一遭的积淀,是见山还是山的情怀。 “娘娘,我明白了……”倾城抬起泪眼,面带微笑。 女娲宽慰的笑了,沉吟半晌后说道:“你这次下山,我只担心一件事,就是天藏老祖之死,恐怕给你惹来麻烦。” 倾城冷笑道:“难道我还怕麻烦吗?活腻了的尽管来好了。” 女娲摇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虽说你已经勘破天道,但毕竟天外有天,六道神通各有所长,天道未必是魁首,世间难保没有你的对手。” 倾城问道:“除了娘娘和平先生,难道世间还有六道神通内的人物?” 女娲笑道:“你怎么忘了阴阳明镜?她亦是天道中人呢。还有春江水月,我虽未亲见她的实力,想来不外是阿修罗道、地狱道的神通。你这次下山,定要去白虎大陆寻找最后一件神器,那里是魔域的大本营,下三道的魔兽、鬼怪屡见不鲜,不可不防。至于人间道的大乘剑神,精通者亦大有人在。” 倾城点头道:“玄武的龙骑将绯云和楠?帝释天都是掌握了大乘剑神的高手,但与我的三昧真火剑相比,还要差上少许。” 女娲笑道:“三昧真火剑差不多是最强的人间道剑技了,即便是等闲的天道中人也当不起,据我所知,昆仑还有一位天道高手,而且是敌非友。” 倾城道:“娘娘说的可是御剑通天宗的掌教道魔神君?” 女娲点头道:“你杀了他的师弟,就等于得罪了御剑通天宗,道魔神君不敢上山来找女娲报仇,难保将来不去寻你的晦气。你虽用不着怕他,毕竟不可等闲视之。我年轻的时候有一口神剑,威力远在飞星、断流之上,待我重新打磨一番再传你用法,有神剑在手,道魔神君不堪一击。 `文]说罢带着倾城下山,从一处雪原上眺望圣母之水峰。 `人]女娲指着圣母之水峰问倾城:“你看这山峰象什么?” `书]倾城思索片刻,答道:“象一口倒插的剑。” `屋]女娲点头道:“十万年前,这山真的是一柄神剑,它的名字叫做补天。” “补天神剑?!”倾城心头巨震,万万想不到早已成为传说的世上第一神兵,竟然化成了山峰。 女娲念念有词,面对圣母之水峰伸手虚推,惊天动地的轰鸣声里,世上最雄伟高大的山峰倒下了! 圣母之水峰横躺在雪原上,恍若一个古老的巨人,它的倒下使天空骤然开阔,同时也给大地添了一根肋骨。 女娲借来了整套逐剑的工具。雨师给她送来了淬火的无根水,雷神借给她神锤和砧子,火是电母的霹雳,风箱是风伯的肺,火炉要用祝融的大鼎,燃料是仙丹、美玉和五色石。 世界上最雄伟高大的山峰投进了炉膛,立即被旗帜般振动的火苗包围,等候淬火的水被翻越山颠射来的阳光染成了金色。 盯着山峰在炉火中变红变软,倾城的心也要融化了。 女娲高高举起雷神之锤,第一声锻打声响起时,太阳特别明亮,天空格外湛蓝,东方响起了雄鸡的鸣唱,全世界的钟一同敲响,在这遍及都市与洪荒的共鸣里,女娲的逐剑炉成了宇宙的心脏。 锤声再次响起,六道众生顶礼膜拜,古往今来的一切神灵伟力都跪倒在铸剑炉前。 东方走来了金、木、水、火、土,他们在昆仑大地上游荡了亿万年,而今它们攀上天空,在云层里窥伺神剑的花火与光影。 西方走来了水、气、火、土、爱与冲突,他们生于古老的海岸城邦,而今他们渡海而来,带着哲人的睿智与优雅跳进火炉翩翩起舞。 第三遍锤声响起时,女娲手下已经初步出现了一把剑的模样。雪原上出奇地安静,天空中开始聚集满蓄着雨水与雷电的乌云。 磅礴的大雨从天穹倾倒下来,尚未落地就冻成了细长的冰针,把大地戳的千疮百孔,狂风摇晃着山峦,树林、原野和河流被风卷上天空,仿佛乘着飞毯旅行的空中庄园,它们在地球对面降落,成了海上的乐园,多年以后它携着辉煌的文明沉入海底,仅仅留下一个苟活在史书中的名字。 雷公收回了它的锤与砧,火神的大鼎呐喊着冲下山去,把广袤的草原烧成荒漠,它在荒漠中心驻足,持续燃烧了一万年,它甚至博得了一个美名叫做火焰山。 大气精灵的狂欢燃烧了乌云,它们的舞姿在天空印下转瞬即逝的闪电,它们的歌声成了轰轰雷鸣,最后一个炸雷就在头顶爆响,神剑终于成形。 生命女神筋疲力尽,手一抖,通红的刀子就整个落在淬火的水里了,浓浓的水雾升腾起来,从此世上一切山都拦腰披上了雾霭,决不轻易展示真面目。 水雾遮住了倾城的眼睛,他摸索着抓住了女娲的纤手,神剑夺走了她的力气和精神,倾城心疼的攥着她的小手,感觉像是攥着一块冰。 水雾凝成了云,然后化作雨,雨过天晴,一弯艳丽的彩虹横跨苍穹。 出水的神剑通体闪亮光彩夺目,以至于倾城怀疑那亮到极致的白刃上涂抹了一种特别的蓝彩。那是晴空的颜色,是沧海的颜色,是美丽人生的颜色,是名为冷静与理智的美德。 倾城拥抱着女娲跪在融化的雪原上,陷进冰层的膝盖瑟瑟发抖,他们冲着彩虹共同托起了刚刚出世的神剑,亮丽冷艳的白刃上映出了虹彩、朝阳和两双流泪的眼睛。 他们在神剑面前失去了语言与思考的能力,心里充满了肉体对金属、生灵对死亡的敬畏。 最后,太阳落山了,晚霞吞没了彩虹,神剑身上的彩虹却没有消褪,成了永恒的纹章。 雪原上只剩下了八块尚未燃尽的五色石,多年以后,它们变成太阳飞上天空,直到那位来自华夏的英雄把它们射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里,女娲细细地打出刃口,用珍藏的龙角做了刀把,又镇上一颗美丽的彩石,最后用妖蛇身上最柔软娇嫩的皮肤鞣制了剑鞘。 倾城神采飞扬的接过剑,一扬手,彩虹出鞘,万里云层被一剑斩断,露出了湛蓝的天,剑痕倒映在大地上,成了一道深渊。 女娲咬破中指,在神剑上滴下了神之血。 她祝福神剑,同时也诅咒了它。她祝福神剑可以救活一切为它所杀的天道、阿修罗道、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生灵,然而它却不可以伤害人,否则它将会在染上人类之血的刹那变回山峰。 当倾城从女娲手中接过补天神剑,他的眼睛被剑上虹彩刺痛了,瞳孔中的生命之蓝成了第一个祭剑者,从此融入他的灵魂。倾城的眼睛里再也看不到其他颜色,除了来自祖先的漆黑。 倾城把神剑挂在腰上,感觉就像挂上了故乡。 下山的日子终于到了,倾城带着小迦去拜别女娲。 铸剑耗尽了女娲的力量,自从圣母之水峰倒掉以后,她就独自躲在一处冰窟里闭关修行,不许任何人打扰。得知倾城要走了,才破例准他道别,还特意叫他带上小迦,说有事交代。女娲的召见让小迦既兴奋又不安,她一路上心神不属,象只初次滑冰的树袋熊似的不停的摔跟头,后来干脆坐在冰窟里不起来了,哭丧着脸说:“怎么办、怎么办!一想到要去见她我就紧张的不会走路啦。” “怕甚么!娘娘又不吃了你?” “可她是你的娘娘啊,要是她不喜欢我怎么办?主人啊,你想想,她要是她对你说,小迦是个坏女孩,不准你留她在身边--那你可怎么办?所以呵,我这两条腿都发软……” 倾城笑道:“怎么会呢,你又乖又笨又漂亮可爱,娘娘准喜欢你。” “那更惨啊!”小迦嚷道:“她要是说:嗯!这姑娘又乖又笨又漂亮可爱,我很喜欢,倾城啊,你就自己回朱雀,把她留在这里陪我吧--那你答应还是不答应?惨了惨了!嗳,我这腿,站不起来了……” “好啦好啦,丑媳妇总要见婆婆,你再不听话我就真的不要你了。” “哎!我的腿好像又不软了!”小迦挣扎着想站起来,不料又摔倒,痛得小脸发白。 倾城微微一笑,在她跟前蹲下说:“快上来吧,小笨蛋,我背你。” 小迦摇头道:“主人怎么可以背丫鬟,会折寿的。” 倾城佯怒道:“罗嗦什么!不然换你背我?” “哦!遵命!”小迦乖乖的趴在他背上,娇憨的笑道:“我忽然又不害怕了。” 两人穿越冻结千万年的冰川,来到了女娲修行的冰窟,隔着厚厚的冰层,他们像以往那样深情凝望彼此。 女娲语重心长的说:“你这次下山,我有三件事交代。第一,去白虎洲找回最后一件圣器,揭开四神魔导圣器之谜,这件事关系到神国奠基与人类命运,切不可等闲视之。 “第二,蓦然是个好孩子,将来可以承袭你的衣钵,但有一点我很不放心。他学了冰魄玉魂功,寒戾之气伤了七情六欲,淡泊老成是好事,可终非少年的本色,你在现任他顺其自然不加督导,万一年纪轻轻便存下出世的念头,毕竟不合天理人伦。你这次带他下山,要留心物色一些天资聪颖心地善良的好孩子悉心培植,一来神国奠基需要他们出力,二来也给蓦然找些朋友、玩伴,小孩子过于坚忍孤僻绝非好事。 “第三,小迦姑娘兰心慧质德貌双全,可以为贤内助,你需好好待她。索性今日我就作主,替你们定下姻缘,不管你还有别的什么女人,谁也不准越过她的名分--” “娘娘!小迦她跟我--” “你不准不高兴,我不是胡涂不讲理的,这里头的缘故现在你不懂,将来就会晓得我的苦心了。”说罢微微一笑,饱含深意的望了小迦一眼,问道:“小迦,这第三件事,你愿意么?” 小迦深深埋下头去,低声道:“娘娘费心了,可是……此事不成的,除非……” 女娲摇头笑道:“除非怎样,你我心照不宣,不必再说。既然定下婚约,我本该送你一件聘礼,可叹身边没有贵重之物,这件霞帔名叫‘梦幻天罗’,是我年轻时候最喜爱的衣裳,我曾梦想着穿上它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可惜阴错阳差,我已永远失去了他,现在我希望你能替我披上它,等到你们结婚的时候也穿着它,替我……嫁给他……”最后三个字说得很轻,倾城听不到。 小迦接过梦幻天罗,珍重的点了头。 倾城看看小迦,又望望女娲,狐疑的问:“你们两个都知道了,可我还蒙在鼓里--这不公平!” 女娲白了他一眼,悠悠的说:“ 你就先蒙着吧。” 倾城悻悻的说:“娘娘不说,小迦总不会瞒我的,是不是小迦?” 小迦吐吐舌头,学着女娲的神态说:“你就先蒙着吧!” 倾城又好气又好笑,向女娲抱怨道:“娘娘欺负我也就罢了,怎么可以唆使小迦耍赖呢,你会把她教坏的。” 女娲也笑道:“可怜的小叶子,女人的心事只有女人懂,你就别枉费心机了。小迦若不是有大智慧大决断的人,就不会来昆仑找你了。往后你遇事要多向她请教,保管无往不利。” 倾城越听越糊涂,索性坐在小迦面前、像不认识她了似的打量起来,小迦也偏着头瞪着他,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几乎看不到眼白,天真纯净的叫人不敢正视,哪有一丝心机的影子?倾城好半晌才呻吟道:“原来大智若愚就是这个样子的呀。” “是呀!是呀!就是介个样子滴啦!”小迦用力点头。 “假如没有别的事,你们这就下山吧。”女娲道。 倾城略一沉吟,沉声道:“小迦,你先出去,我还有话跟娘娘说。” 望着小迦远去的身影,倾城脸上现出了犹豫不决的表情。 女娲看穿了他的心思,开口问道:“你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吧?” 倾城默默点了下头,问道:“我必须知道。” “是啊……差不多到时候了。”女娲的嗓音里透着忧伤。 “娘娘,我父亲到底是谁?” 女娲摇头道:“你是宇宙中独一无二的种子,是最原始的生命,没有父亲。” 倾城深深叹了口气,说出了长久以来一直梗在心头的疑问:“那么母亲呢?娘娘,即便我是一颗种子,也需要母亲的孕育才会出生--你就是我的母亲吧?”他早就怀疑自己是娲皇上师所生,可直到今天才敢开口问,他不敢追寻真相,因为事实很可能毁掉他们之间既有的关系,把两个人都推入罪恶的深渊。 然而他还是问了,因为他预感到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是的,儿子。”女娲微微一笑,阖上眼睛,缓缓沉入冰层。 倾城看着她消失在黑暗深处,生平第一次感到有种东西从生命里消失,而且再也不会出现了。 倾城带着小迦和蓦然离开雪山,来到昆仑最大的港口。 一艘悬挂着迦楼罗军旗战舰正等候着他们。这是神?圣?平送给雷烽、柯蓝的宝船“千里一叶舟”,看起来并不很大,却足以接纳一万名乘客。 降魔军战士列队迎接阔别多年的主人,廿八暗天使英姿依旧,冰窟中长眠使他们的生命停滞了三年,当倾城出现时,不合时宜的欢呼响彻了海港。 摩诃迦罗族的女战士也出现在同一艘船上,她们已经习惯了外面世界的生活和装扮,清一色的白色软甲,纤细的腰肢上挂着宝剑和火枪,显得威风凛凛。 柯蓝左手挽着云萝,右手拉着凤箫,笑眯眯迎上前来,一身华美的女式铠甲使少女们曼妙的身材更显丰纤合度,倾城险些认不出她们了。 “嗨,老朋友,别来无恙。”雷烽倚着桅杆,摘下眼镜,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温暖了倾城的心。 战舰离开海港,披着绯红的朝霞,驶向大海彼方。 船长室里,倾城、雷烽、柯蓝、小迦、蓦然围在会议桌前讨论航程。 “不直接回帝国吗?”蓦然好奇的问。 “当然不。”柯蓝解释道,“我们一大票人在百灵港登陆,不被帝国军当成造反的海贼才怪!” “可是……可是,我们不就是要造春江水月的反嘛。”小迦眨着黑宝石似的眸子,娇憨的问。 柯蓝笑道:“那也不能傻兮兮的送上门去让她打呀!我们现在实力不足,不能跟帝国硬碰硬,敌强我弱,敌明我暗,过早暴露实力只会自取灭亡,不如避强就弱,〖八零电子书:www.txt80.Com〗在距离帝国势力鞭长莫及的地方发展壮大,一旦时机成熟再反攻帝国,到那时就胜券在我了。” 倾城笑问道:“你认为我们应该去哪里发展势力?” “问的好!”柯蓝自信的说:“魔皇横征暴敛,闹得天下民不聊生,尤以白虎最甚,民变连连,正是集结反帝国力量得好去处。” 雷烽也点头道:“易水寒已经在凤凰城建立了反帝国武装,拥立春江无心为女王,与魔皇交战多年,一直屹立不倒,实力雄厚。如果与凤凰城结盟,我们在白虎的生存空间就会扩大许多。” 倾城听了,禁不住叹道:“果然是识别三日刮目相看,我们小蓝也成兵法家了。” 雷烽笑道:“你算说对了,小蓝这些年没少在兵法上下工夫,从前都是纸上谈兵,自打开始训练摩诃迦罗女战士,倒真有点女将军的样子了。”他这里半夸奖半调侃,进了柯蓝的耳朵就只剩了夸奖。“叶子、小雷,往后摩诃迦罗军就交给我指挥吧,保管百战百胜。” 倾城笑着说好,雷烽却不肯放过卖弄毒舌的机会,插道:“百战百胜就不奢望了,你别弄得人家红颜薄命就谢天谢地啦。” 柯蓝大怒,抄起一只茶杯扣在他脸上。不理掩面哀叹的雷烽,柯蓝把航海图推到倾城面前,请他决定航程。 “先取道新?雅兰斯,会合胡克夫妇;再登陆白虎海文港,寻找无痕月;最后出访凤凰城,拜访易水寒。” 说罢,他在海图上找到新?雅兰斯、海文和凤凰城三个点,用折线连接起来,一个漂亮的“V”呈现在海图上。 (第十五集 完) 第一章 凤凰城的夜幕 凤凰6年初春(旧历129年),银白的飞马在凤凰城郊外废弃的白虎神坛前降落。凤凰城的统治者春江无心手扶黄金权杖下了马,心事重重的眺望着高塔。 四年的历练使无心从弱不禁风的帝国公主变成了凤凰城的女王、反抗帝国暴政的领袖,这其中的转变一言难尽,过多的心事在她眼角过早的刻下了皱纹,而这无损于她的美丽,伴随岁月而来的是成熟与智慧。 “陛下,一切都准备好了。” 巨人与狼人的混血儿、身高十二尺的女王近卫官罗斯小声抱怨道:“我真不明白帝国军的议和使节是怎么想的,竟然要在这种荒凉的鬼地方跟您会面,要说没有阴谋猪都不会相信。” “这很合理。因为那位使节不想让别人看到我们会面,我也有很多跟谈判无关的话跟他说。” “听说那位孔雀郡王是您的亲人。” “是的,他是我的亲弟弟,唯一的弟弟。” “可他现在是您的敌人,陛下,这真叫人难以理解。” “是啊,我也这么想,也许只能怪命运作弄。”无心叹了口气,目光投向太阳落山的方向,在桔红色的晚霞里,弟弟的笑脸仿佛高挂在云端上,无比清晰却又遥不可及。 “猜我找到了什么!”女王的亲随、身高不足两寸小仙子茉莉忽闪着翅膀落在她肩上。 “一座祭坛,还有雕塑——比罗斯还高大的多!” “嗨,茉莉,你上次看到一只青蛙也跑来说那是巨人。”罗斯压根不信一贯夸大其词的小仙女。 “不信就跟我来吧,陛下,您也上塔来吧,祭坛很干净,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息一会儿。” “白虎神坛保存的很完整呢……”登上高塔的无心情不自禁的叹道。黄道十二星宿的大理石雕像幸存了八具,忠诚的守护着积满尘埃的祭坛。 夜风在窗棂上吹奏着忧伤的口哨,最后一抹晚霞投进塔来,给祭坛涂抹了神圣的光晕。 无心怦然心动,跪倒在祭坛上,虔诚的祈祷着。 神啊,请倾听—— 只要战乱存在 众生仍然受苦, 我愿奉献生命, 除尽一切苦难。 在仇恨的地方播下爱; 在伤痛的地方播下宽恕; 在怀疑的地方播下信心; 在失望的地方播下希望; 在黑暗的地方播下光明; 在悲伤的地方播下喜悦…… 女王的祈祷在风中流淌,远处,战争的号角拉开了新时代的序幕。 凤凰城背后是覆盖着黑色森林的魔山,它是旧世界的遗腹子,古代物种的博物馆,丛林中栖息着残暴愚昧的亚人类,龙与巨人的身影屡见不鲜,亡灵喜欢这块终年不见阳光的天然牧场,月圆之夜它们在那里欢唱死亡的赞歌,妖精在林间游弋,独角兽一闪而过。 无风的午后,黑盔黑甲的军团开进了魔山,把这片充满禁忌与诅咒的处女地翻了个底朝天,它们不怕妖魔鬼怪,对林中栖息的古代猛兽也不屑一顾。他们自己就是魔山土生土长的子弟,掀开面甲,露出的脸都不属于人类。 这支重装步兵队隶属于凤凰城夜叉军团,专门负责征召兵员和新兵训练。事实上他们从不征召人类入伍,因为他们的统帅和女王没办法支付巨额粮饷,与帝国相比凤凰城的力量几乎微不足道,想要在这乱世里扎问根基抵抗暴政,凤凰城需要更多更强的军队,可连士兵的口粮也支付不起,更谈不上维持庞大的军需开支和训练费用。 然而没人为此抱怨过。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什么粮饷,军衔和勋章也不再考虑范围之内,他们只是一门心思的替主人效忠。他们没法理解人类过于复杂的心机,却一门心思的崇拜女王春江无心和元帅易水寒。不管是被招魂术赋予永生的骷髅、被仇恨驱使不得解脱的怨灵,或者血统上溯至古代的独眼巨人还是群居杂交的兽人,都无一例外的崇拜武力,弱肉强食的生活使他们更加理解武力是生存唯一的手段。易水寒带着降魔的巨剑走进丛林,把他们中最强大的人击倒,剩下的赶出重林,让他们在被杀与参军之间做出选择。饿鬼道的生灵比较聪明,发现参军与人类作战并不比在魔山中谋生更艰难之后就很高兴的认同了易水寒的统治,尊称他为“黑暗世界的公爵”、“饿鬼道的王子”,魔兽们比较死心眼儿,但血的教训很快就把他们教聪明了。 造物主给了山野遗民战斗的本能时同样不会忽略他们的精神需要,正是降生起就在黑暗与邪恶的泥淖中挣扎,他们比人类更加热爱善良美好的事物,这种根性从他们祖先那里就已根深蒂固,只是人类从没发现而已。生长在丛林里的怪兽往往费尽心机去寻找美丽善良的姑娘,在动用暴力把她们虏回山洞或城堡以后,需要的却只是姑娘坐在自己枕旁讲天真的童话唱简单的歌。 没有哪个夜叉军团的士兵不崇拜他们的女王,她的善良足以媲美美丽,甚至苍白的正义在她那里都变得像婴儿的眼神那样真诚,来自魔山的怪兽们被她带有魔力的爱心征服,心甘情愿的穿上甲胄走上战场。在过去,生存是他们生活的唯一内容,现在他们有了偶像,有了战斗的目的,简直像个骑士,当然也有难以改变的陋习,比如他们的食物就是战场上的尸体,军团人类长官往往看不惯这一点,但是他们不得不承认:不想支付粮饷又得让士兵吃饱肚子,这是唯一的办法。 易水寒把军队带进了魔山腹地的沼泽地。 这里是亚人类的乐园,其中最凶猛的要属蜥蜴巨人。他们足有十二尺高,能够使用简单的武器,懂得缝制粗陋的衣服和铠甲,能听懂人类语言,但厌恶与人类交流,他们从与人类有限的交往中得出一个结论,人类是弱小的物种,存在的价值就是给他们提供一顿美餐。 时当正午,散发着毒气的沼泽地非常安静,蜥蜴巨人憎恶阳光,祖祖辈辈过着晓伏夜出的生活。就在好梦正酣的时候,夜叉军团侵入了他们的洞穴,作为向导的一头已被驯化的蜥蜴巨人带领战士们找到了洞穴的全部出口,在门前布下了陷阱。 挖掘地道和洞穴是蜥蜴巨人唯一擅长的技艺,同时也是一种生活乐趣,他们在这方面的智慧远比兔子高明,地下洞穴四通八达,有无数个备用通道和避难所,到底有多少条岔道可能连他们自己也记不住。 易水寒很中意他们的挖掘本领,在战场上,一条神不知鬼不觉的地道甚至可以逆转战局。 在蜥蜴巨人家族毫不知情的时候,军团在一条地道里堆满了苦艾叶和其它燃烧后能散发出强烈刺激性浓烟的植物,在被火光惊醒之后,蜥蜴巨人很快就被毒烟熏得失去了战斗能力。他们狼狈得从各个出口钻出来,无一例外的落进了陷阱,他们将在这里待上几个钟头,直到安静下来。假如同意参军,就会有人放下绳梯把它搭救上来,如果不愿意,他们就只好继续待在井下直到深夜,如果在夜叉军团离去之前他们仍然不肯低头,最后也会被释放。 从沼泽边缘朝上望去,可以看见岩璧上安置着许多巨大的巢穴。那是狮鸠们的家园,从古代开始它们就是空中的霸主,即便与龙相争也毫不畏惧,在魔山,他们属于少数天性正义的物种之一,尽管傲慢、暴躁的性格使它们显得很危险。 虽然没有什么契约限制狮鸠们的自由,千百年来他们却极少离开魔山,假如有敌人入侵魔山,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迎头痛击。 然而易水寒和他的军队是个例外。 夜叉军团开始捕捉蜥蜴巨人的时候,一群年幼的狮鸠就降落在军营旁看热闹,他们跟着战士们跑来跑去,一点也不害怕。 易水寒吩咐仆兵取来食物和水招待访客,笑着跟一头认识的狮鸠打招呼。 “你好,夫人,看起来日子过的不错。” 她是三只幼鸟的母亲,正在严肃的监视着儿子们的行踪,生怕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家伙闯祸,朋友打招呼,也只是默不作声的点点头,虽然她并不讨厌这些穿黑衣服的人,但也不能公开表示喜欢他们打乱魔山的生活秩序。 人们紧张和有序的忙碌着,一个不和谐的音符突然出现了。 一眼陷阱挖的太浅,掉进去的蜥蜴巨人爬了上来。 手持长矛的战士冲上去,试图把它制服,愤怒的蜥蜴巨人忽然跳到他面前,以惊人的敏捷抓住他的肩膀,以头为武器,猛烈撞击战士的脸。脆弱的脖子承受重击,像火柴杆般干脆的折断了。头颅连同头盔一同飞进沼泽地,蜥蜴巨人放开手,尸体软绵绵的滑下去。 人们愤怒的围上来,发誓惩罚杀害同伴的蜥蜴人。 在长矛和利剑的包围下,蜥蜴人胆怯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再次发挥了惊人的跳跃力,一下子就飞上了树梢头,象只猴子那样单手环抱树枝,愤怒的咆哮着。 “真惊人,蜥蜴人也进化了啊。” “也许他的母亲或者父亲是猴子。” 战士们围在树下小声议论,商量用弓箭把逃犯射下来,还是放一把火烧掉他避难的树。 “呱呱~~”一头年轻的狮鸠把头塞进人缝,也来参加讨论。 “呱呱呱~” “什么?你也对蜥蜴人感兴趣?” “呱呱呱呱~” “嗯嗯,小朋友,‘呱呱呱呱’是什么意思?”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 “……喂,找个懂鸟语的过来!” 狮鸠不耐烦等通译,忽然展开翅膀,一下子把周围的人推开了。 人们惊讶的望着它飞上树梢,用铁钩一般的利爪擒住了那只有猴子血统的蜥蜴人摔下来。 归来的狮鸠得到了战士们的欢迎,它自己也显得颇为得意。摔得半死的蜥蜴人也被交给狮鸠处治(这是它的猎物),然而狮鸠对蜥蜴人不感兴趣,人们便开始商量怎么处理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 “别急着杀它,我还没报仇呢!” 失去头颅的战士走了过来,要求跟蜥蜴人一对一打一架。虽然只是一介骷髅兵,同样也有自己的尊严。花了好大力气才从沼泽地里找回脑袋,这笔账当然要算在蜥蜴人头上。 易水寒宣布休息十分钟,这样战士们就可以从容的观看角斗比赛,虽然军中严禁赌博,但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对战友的鼓励,他们还是可以压一点小小的彩头的,虽然买蜥蜴人赢的比较多…… “夫人,您的儿子帮了我们大忙,很难想象它才两岁。” 狮鸠母亲得意的叫了几声,把它三个儿子全部叫道身边,交代几句,又低头对易水寒说了一席话。 “她问您,‘女王陛下为什么没来?两年前狮鸠家族与陛下定下了契约,现在到了履行的时候了。’”随军牧师西蒙的翻译十分地道,简直就像在狮鸠家族中生活过一样。鬼王西蒙生前是一位语言学者,死后也没有放弃对这门学问的研究,千百年来的钻研使他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博学的语言学家,凡是太阳能够照耀到的民族,他都能轻松愉快的打交道。 “女王今天要会见帝国来的使节,如果不介意,我可以代替她践约。” 狮鸠母亲不太高兴的同意了他的建议,用翅膀把三个儿子拢到一处,由其中的哪两个去参军。年轻的狮鸠们都不愿意留下来,母亲却不肯同意,她必须留在至少一个在身边才放心,协商的结果很让易水寒高兴。母亲认为,既然三个儿子都愿意参军,她也只好一起去战场,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同时照看三个儿子,不需要为任何一个的安危操心。 族同样的誓言对于整个狮鸠家族都有效。 自从两年前春江无心治愈了几乎毁灭狮鸠家族的瘟疫后,它们就发下誓言让家族的后代效忠吉祥女王。 三百头年轻的狮鸠战士加入了夜叉军团,受到热烈欢迎的它们暂时还没有主人。假如一名战士想成为狮鸠骑士,必须首先成为他所中意的那头狮鸠的朋友,然后还要用实力证明自己的价值,否则是不会被高傲的狮鸠承认的。 当夜幕降临,捕捉蜥蜴巨人的工作已进尾声。 夜叉军团离开沼泽地,想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宿营,黄昏下的魔山倍加危险,夜晚活动的种族里最可怕的莫过于亡灵。 夜叉军团带着狮鸠和蜥蜴巨人快速离开魔山,易水寒和牧师西蒙却带着猎犬走上了相反的道路,朝着密林深处进发。 绿色的鬼火在树林中飘荡,迟钝的僵尸在荆棘林里徘徊,三个穿着黑斗篷的女巫突然挡住他们的去路,发出乌鸦似的奸笑。 第一个女巫说:“何时姊妹再相逢,雷电轰轰雨蒙蒙?” 第二个女巫接着说:“且等烽烟静四陲,败军高奏凯歌回。” 第三个女巫说:“半夜夕照尚含辉,我来了,狐狸精!” 三个女巫一起尖叫:“癞蛤蟆在叫唤——来啦——我们是复仇三女神!” “复仇三女神?小黑,上!” 猎犬小黑汪汪叫着冲上去,一下子就把中间的女巫扑倒了。 “见鬼!哇~好痛!别咬我的脸!” “不懂怜香惜玉的家伙真讨厌~” “真讨厌真讨厌!” 女巫们尖叫着飞走了。 “是谁!是谁打扰了我的安眠?”丛林深处传来愤怒的低吼, 苍白的月光下,章鱼触手般的柳条剧烈蠕动起来,密林深处伸出了喷吐着寒气的幽灵马。黑色的亡灵骑士端坐在马上,塔盾和宝剑的簇拥下他显得分外高大,女巫停止了玄幻,猎犬也低下头去噤若寒蝉。 “看来找对人了。”易水寒小声自言自语,眼中闪过一抹机警的光。亡灵骑士勒住了缰绳,面甲下射来两道凶残的目光。 亡灵骑士周身散发着恐惧的旋风,席卷了这片树林。战马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衰弱的站立不稳了,易水寒也感到了空前的疲倦,心里明白,在坐下来好好谈话之前,他得先用剑交涉。丛林里弥漫着死亡的气息,腐烂的尸体和植物使这一带的空气充满了毒素,他感到心里发闷,呼吸也不顺畅。决心尽快结束战斗,如非必要,谁也不愿意在敌人选定的战场动武。 亡灵骑士和它的马冲了过来。简直难以相信,如此庞大沉重的组合会激发出鸟一样敏捷的动作,他的动作是如此之快,仿佛忽然推开一扇门,在看到什么以前门内的灯光就先打在自己脸上。 黑色的幻影淹没了面前的空间,易水寒听见剑在鞘里快速滑动时沙得一响,不由自主得朝着侧后方滑倒。 马蹄重重踏在脸旁,黑色的恐怖使他心跳加速。 他不紧不慢的爬起来,感到脸上热辣辣的痛。面具已经碎了,脸上被马刺挂了一道伤口,出血不多,却完全破坏了他的心情。一点点的怒气在心底挤出来,他长吸一口气,提醒自己:“冷静。为这点小事生气不值得。” 亡灵骑士安静的等着他从新摆好战斗姿势。在这几秒种里,他仰面凝视月亮,仿佛要从那个惨白的球体里占卜谁会死在这场决斗里,在这种背景下,那藏在面甲下的脸上呈现出的大概是贵族青年式的悒郁吧。 易水寒站稳了脚跟,朝着亡灵骑士勾了下手指。他没想侮辱谁,只是这讨厌的泥地让他懒得说话。亡灵骑士却被激怒了,他用略显浮夸的姿势低头猛冲过来,仿佛擎在手中的是一杆长矛。 易水寒在迎击之前有半秒空闲,他用来跺了下脚,确认脚下踩着的是坚实的沙石地,之后用腰杆发力向后旋转九十度,旋转力带动巨剑,以垂直腰身的角度平斩过去。 弧形的光晕在有限的空间内激荡,巨剑展开了一页扇面,宛若黑色的赤道切开了地球仪,剑周冲击波清晰可见,交锋在开始的同时结束。 亡灵骑士的头颅飞上了树梢。 无头的骑士依然端坐在马背上,脖子里冒出一股黑烟在空中凝成人形的幽灵,怨恨的叫道:“你杀不了我,世上没人可以杀死我!” 易水寒放下剑,从西蒙手中接过了火把。 “现在就烧掉你那套一百年不洗的破烂盔甲,让你变成孤魂野鬼!”他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提起亡灵骑士的残骸,做势要将火把**黑洞洞的脖腔里去。 “噢~请别这样!这样对待一个死去的骑士是不名誉的,这与您的声望与地位太不相称。” “我在这里烧掉你,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而且世界上已经没谁记得你曾是一位骑士了。真正的骑士哪怕死了也不会龟缩在森林里四处游荡,战场才是你的归宿。” “元帅阁下,我很愿意为您而战,但是我的意见并不代表魔山亡灵族的意见,要知道,有人一直对您心怀不满。” “谁活的不耐烦了就让他站出来吧!就算是死人我也可以让他死第二次。女王陛下也在魔山,我相信你们亡灵族比我更清楚陛下的厉害。” “老天!瞧您带来了多么尊贵的客人!那位吉祥天女会把全部亡灵族净化掉!魔山的可怜虫无权目睹她的容光,人们都传说,未死的人看她一眼就会瞎掉,不死的人看她一眼就会云散烟消!” “至少后半句错不了,告诉我你的名字,骑士,你的剑法很不错,谈吐也颇考究,难道生前是个贵族?” “我叫安东尼奥,是雅兰斯王的第三个儿子,一百年前我在征讨孔雀帝国的战争中死去,尸体在山林里长眠。但我保留了生前的盔甲和家徽,宝剑也常擦拭,我的战马在我死去后守卫在尸体旁不肯离去,哪怕我显露幽灵苦苦相劝也无济于事,我感念它的忠诚,就向亡灵族的帝王宣誓效忠,我出卖了自己的灵魂,换来的就是让爱马也变成一介亡灵,请尽管嘲笑我吧,一个失去节操的男人是不配得到尊重的。” “我不会嘲笑你,恰恰相反,我很欣赏你的赤子之心。” “难道一个侍奉恶魔的人也值得您同情?亡灵族的帝王并不是值得我诚心侍奉的主人,但是我也无意背地里说人短长,一仆不侍二主,不经它的首肯,我还是没法对您宣誓效忠。” “告诉我它是谁,安东尼奥,难道就是那个一直对我心怀不满的狂妄之徒?” “是的,元帅。在这片黑暗的世界里,亡灵族是最有实力的部落,三位强大的君主统治着他们,第一位就是区区在下。第二位是我的老朋友吸血鬼王西蒙,它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人。第三位是我们的皇帝骨龙“血魂”,它从一千年前就统治者黑暗世界的亡灵。它生前是一位西方的皇帝,从小立下了统一大陆的理想,为了这个梦想他不惜把灵魂出卖给大魔女谬斯,换取了带有魔力的‘古代龙皇冠’,戴上皇冠的他在战场上化身成为巨龙,以无与伦比的力量闪电般统一了西方世界,而在成功之日,他的灵魂和名字也被魔女收去,依照契约钉在染血的十字架上直到世界末日,它活着的时候替魔域看守大门,死去以后尸骸被魔女复活,替她统治着魔山的亡灵。我不愿意在回想与它打交道的场面,只想告诉您龙窟里堆积着高山一样的骸骨,他们都是一千年来试图杀死“血魂”的人类勇士,他们生前技艺超群武功盖世,死后却成了是龙窟里的一堆垃圾。” “血魂?就是那个脾气古怪的老龙?据说它跟别的龙不太一样,对金银财宝不感兴趣,专喜欢收集战士的骸骨。” “没错,想来您也不愿意招惹这号人物。” 易水寒笑了笑,拍着亡灵骑士的肩膀说:“安东尼奥,我建议你去拜访一下鬼王西蒙,他会告诉你一些我跟骨龙‘血魂’的趣事。” “西蒙已经失踪了两年,我去哪儿找他?” “他在我身后。”易水寒转身招手,“请过来一下,西蒙先生。您的老朋友安东尼奥在这儿。” 一个身穿黑袍的老人从易水寒的背影中走来,苍白的脸上带着祥和的微笑。安东尼奥捧着自己的脑袋呆看了良久,怎么也不相信面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就是当年凶名远播的鬼王,若不是他那毫无血色的面孔作证,他几乎不相信站在面前的老友仍然是个吸血鬼。 “安东尼奥,为什么用陌生人的眼神看待老朋友?这真让我难过。” “西蒙,见到你很高兴,可我又有点吃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你真的是那个鬼王西蒙吗?也许你是另外一个人,一位名叫西蒙的炼金术士……” “我的确曾是那个鬼王西蒙,安东尼奥,不要怀疑你的眼睛,这两年来我的变化并不比你大,但你说错了一件事——我现在并不是炼金术士,我是夜叉军团的随军牧师。” “你当真背叛了血魂陛下!” “自从两年前我目睹他败在元帅剑下以后,这个名字对我就一点威慑力也没有了。我和我的吸血鬼族人已经参军两年多了,这些年来我们过的挺不错,外面的世界跟我们生活过的那个时代已经全然不同,但我从没感到失望过,我很感激元帅和女王,是他们给了我重新回到人类世界的机会,让我在阳光下变得前所未有的自信。” “难道你已不再害怕阳光?”安东尼奥越来越惊讶了。假如不是因为害怕阳光,亡灵们早就冲出魔山统治世界了! “是女王陛下的恩典使亡灵一族消除了对光的恐惧,只要饮下这瓶圣灵药,你也可以离开黑暗,回到人群中去。” 安东尼奥眼巴巴的望着他手中那只小小的三角瓶,像个孩子那样伸手说:“给我吧老伙计,现在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别这样,我可不是用这东西来收买你。”西蒙严肃的说,“丑话说自前头,这圣灵药的配方你要听清楚。世上只有一种物质能够解放饿鬼与亡灵,那就是吉祥女王的血,你喝下这含有神之血的圣灵药后就要对女王的光荣负责,心甘情愿服从戒律。不妄杀,不奸淫,不欺诈,不犯上,这些说来简单,可对习惯了黑暗世界无法无天的生活的人来说,兴许不那么容易。” 安东尼奥哈哈大笑,抢过药瓶一饮而尽。“我活着的时候曾是个骑士,死后也没有做过违反骑士道的行径,现在你居然拿小学生的守则来要求我,这简直是种侮辱。” 西蒙望着老朋友,微笑着点了头。 “您觉得怎么样?元帅,我西蒙推荐的人没让您失望吧。”他恭顺的对易水寒说。 “你从来没让我失望过,西蒙先生,这是我第三次来魔山了,第一次一无所获,第二次有幸得到了你,第三次的收获就是安东尼奥,我相信他会成为军团的新秀。” “我猜他不会让您如愿,”西蒙笑着说,“安东尼奥是个死心眼儿的人,在解除与血魂大帝的契约之前,他无法追随您。” “西蒙说的一点也不错,骨龙‘血魂’是笼罩着魔山的乌云。”说着话,安东尼奥眼中闪过一抹惊悸之色。 西蒙微微一笑,饱含深意的对他说:“老朋友,你独自呆在这片林子里太久了,只要出去走一遭,就该知道血魂大帝早已名声扫地,不值得你如此敬畏了。” “那么你想告诉我什么呢?我不相信有人能击败‘血魂‘。” “的确有人击败了他,而且不止一次,这个人眼下就站在你的面前,安东尼奥!”说完,西蒙躬身闪到易水寒身后。 安东尼奥大吃一惊,开始用一种全新的眼光审视易水寒:“您……当真……” “击败血魂?我不喜欢自吹自擂,但这的确是事实。三年前我第一次来魔山就做到了。它带着一大群骷髅兵挡住我军去路,除了赶走他们我没别的选择。然而这对我来说也并不全是坏事,骨龙的出现使我意识到魔山里有大量的资源可以为我所用,因此萌生了前来招募士兵的念头。更重要的是,如果没有那次不愉快的遭遇,我也不会有幸认识你和西蒙。” “这真让我吃惊!”安东尼奥大声说:“人们都称您为饿鬼道的王子,我现在发现他们错的太厉害了!您岂止是王子,简直是位不可战胜的皇帝!” “嘘——小声点!”西蒙示意这位兴奋的骑士安静下来,“不要再提皇帝,这个字已失去了从前的光彩,对所有憎恶暴政渴望自由的人来说,这是个应该被诅咒的字眼!” “是啊,你们再跟帝国的君主作战!这是我的错,元帅,我不该把你比作一个暴君。如果您不介意,请允许我现在就加入您的军队!” “欢迎你的加入。”易水寒笑着说,“你应该换一件新盔甲,我们有最好的纹章师傅替你在新盔甲上铭刻家徽,你的宝剑和战马也需要好好清洗一下了。尽管享受你应得的一切好了,不必客气,也不必怀疑什么,现在开始你就是夜叉军团的第十二位神将,你的前任半年前壮烈阵亡,他是位了不起的战士,相信你也不会逊色。我会给你一支军队,但能否得到还要看今晚的运气。”说着他举起马鞭指向丛林,“我们现在去找骨龙‘血魂’谈一谈,假如它肯让出那顶古代皇冠,我们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易水寒、牧师西蒙、骑士安东尼奥还有猎犬阿黑,夜色最浓的到达龙窟。半路下起了雨,火把刚点燃就被风雨打灭了。林子里潮气袭人,腐烂的落叶厚厚堆积着蓄满了雨水,踩上一脚就淹没了小腿。 孤高的悬崖上悬着白骨铸就的龙窟。没有夸张,货真价实的白骨。 骨龙“血魂”喜欢搜集死者的尸骸。就像守财奴对待金币那样守在洞穴里,千百年的积蓄超过了洞穴的容量,不那么有纪念意义的骨骸就被主人胡乱抛弃山冈上,久而久之,废弃的白骨堆积成了山,山尖儿一直顶到龙窟下端。 对易水寒来说,这座骸骨山的好处就是他能够像爬楼梯那样方便的进入龙窟,第三次造访此地,他已轻车熟路。 屠龙的装备简单的近乎寒酸。 武器就不必说了,长九尺、宽四寸的巨剑“漆黑守护神”。 水晶风镜一套。洞里伸手不见五指,必须摘下面甲才能勉强看清路,多年骸骨化成了灰,不戴风镜要迷眼。 气死风灯一盏,内装二两菜仔油。战斗时随便丢在哪里,轻易不会熄灭。 一块干粮,喂狗的。先把小黑肚子填饱,不然这馋鬼看见骨头就没死没活的啃。 最后是一瓶烈酒,驱寒兼壮胆。易水寒喝了一大口,递给西蒙。牧师喝了烈酒,脸色更白了。易水寒接回酒瓶,问安东尼奥要不要来点。 亡灵骑士默不作声得接过酒瓶,一仰头吞下半瓶。烈酒顺着喉咙流下去,有沿着裸露得肋骨、胸骨溅出来,洗刷了血污的酒浆变成了暗红色,映得油灯都红了。 易水寒望着亡灵骑士喝酒时触目惊心的形象,心里有点难过。安东尼奥本人却显得很兴奋,递回酒瓶的时候眼睛比刚才亮了很多。易水寒喝了一口,剩下的全给了他。 “等我一个小时,回去喝个够。”擦了下嘴,他一手提灯,牵着猎犬朝白骨山爬去。西蒙和安东尼奥在昏沉沉的夜幕里眯着眼睛凝望他的背影,弓着腰爬山的易水寒像个孤独的老人。 安东尼奥匆匆喝干了最后一口酒,把缰绳往西蒙手里一塞,什么也不说,追随着易水寒的背影往山上走去。 西蒙拉住了他:“别上去,龙窟太危险了。” “我不就是因为这个才来的吗?” “元帅一个人很安全。”西蒙微微一笑。 安东尼奥忽然明白了什么,假如他还是人类,现在一定脸红的不可救药。他们默默的退到树林前,注视着龙窟。 灯光恍若消失在小径尽头的萤火虫,淹没在龙窟崎岖的小径中,黑暗中响起了狂暴的怒吼,“血魂”发现入侵者了。 狂风从洞窟里喷射出来,骸骨山象被暴风卷起的沙丘似的倏然飞上天去,西蒙和安东尼奥不得不退进树林躲避风暴的袭击。安东尼奥看不见战况,不免有些心焦,侧耳倾听,只有龙吼和狗吠。 西蒙专心致志的盯着怀表。一个小时后龙窟恢复了平静,白骨风暴也尘埃落定了。他们走出树林,雨已经停了,月亮像是洗过澡似的格外清秀。 先是听见小黑一本正经的吠声,随后易水寒矫健的身影出现在洞口,即将被晨曦取代的新月把他的身影长长的印在岩壁上,看起来比事实上高大了几倍,造成一步就能跨下了白骨山的错觉。 “瞧瞧这个——”易水寒把战利品托在掌心。 是一顶精美华丽的皇冠,它被学者成为“古代龙皇冠”,却刻下了一个白色的虎头徽记,另一古怪之处是见多识广的西蒙也分辩不出它是由何种金属打造。皇冠上镶嵌的十三种宝石都随着旧世界的消亡成了被埋葬在历史深渊里的传说,如今只剩下了名目。名贵自是名贵,西蒙却从中预感到了不祥的气息。皇冠的出现暗示了一种强大而陌生的力量正在迫近,可恨的是他没办法把这力量归结到任何一个自己熟悉的人身上,不是元帅,不是女王,另有一个强大的几乎超越神祗的存在在大海尽头眺望着皇冠,而皇冠也无时无刻不在响应他的召唤。 “这东西不该出现在人间啊……”西蒙痛苦的叹息道,“你看这皇冠上的宝石,永远只朝着东方闪光。这是有人在召唤它啊……元帅,您最好毁掉这不祥之物。” 听他这么一说,易水寒有点扫兴。“我很需要这顶皇冠。是的,比真正的皇冠更加重要!难道你确信召唤它的人不是朋友?” 西蒙不知道该如何辩解,他的脸上露出智者面对天机却又无可奈何时那种苦笑:“元帅,我不知道那个存在是敌人还是朋友,可如今世上能够帮助您的人还会有谁呢?与其怀着不切实际的期待,不如趁早毁掉潜伏的危机。” “你说的有道理,可我真的很需要它。至少今晚,我必须借用它的威力。”易水寒主意已定——毁掉皇冠是不能容忍的,他为难的是如何安抚西蒙,不像因为这次的争执伤害了位亡灵智者的自尊心。 “西蒙!让我说一句行吗?”不等朋友回答,安东尼奥就接着说:“这皇冠是血魂的没错吧?元帅打败了血魂没错吧?既然血魂可以占有它为什么元帅不能使用一次呢?就算有个什么东方的魔神要夺取皇冠,难道一晚上就能飞到魔山来吗?不管它是谁,我们都没理由害怕。” “也许是吧。”西蒙不再多说,心底的不安却越发强烈了。 仿佛响应了他那不祥的预感,皇冠上的十三颗宝石在月光下闪耀出了十三色光彩,千年来深藏在龙窟里的皇冠重见天日,有如吸血鬼般贪婪的吮吸着月光。 最先响应的确是吸血族。 狼人躲躲闪闪的走出乱石阵,吸血蝙蝠成群结队的来到树林外,倒挂在白骨嶙峋的岩壁上。亡灵和亚人类也受了启示,不论是惯于夜行的还是白天活动的,都梦游似的朝着古代龙皇冠所在的方向走来,成群结队的女妖提着人皮灯笼飘浮在正被曙光一点点蚕食的夜空中,俨然扑向灯火的飞蛾。 “只要戴上它,就可以得到力量了吧……”易水寒长长吸了口气,高举皇冠朝头上戴去。 天亮的很突兀。 旭日猛然跃上山颠,一道亮丽的霞光笔直的射在皇冠上,十三颗神秘宝石大放异彩,易水寒却在珠光宝气里看到众神之王冷峻的侧影。手一软,皇冠跌落在草地上。 阳光吞没了白骨山旁等候检阅的群魔,仿佛灾难前的大逃亡,它们一哄而散。易水寒试图再次戴上皇冠,一个声音喝止了他。 “住手!”骸骨山中飞出了永生不死的白色巨龙,喷吐着死亡的气息降落在他面前:“你不能戴上它!” 易水寒手托皇冠,举剑喝道:“别逼我再杀你一次。” “假如你拒绝了我的忠告,戴上皇冠的同时必将失去灵魂!睁大眼睛看看我吧,是的,我就是你的前车之鉴。假如你愿意永远以一头龙的身份生存下去就戴上它吧。这是献给神之王的冠冕,它曾是白虎圣铠的一部分,魔女谬斯收藏了铠甲却不敢占有这顶皇冠,阁下,我钦佩您的勇气崇拜您的力量,可您并不是真正不朽的王!” 易水寒无可奈何的放下皇冠。“告诉我,血魂,神之王在哪里,他将带给我们什么?” “神之王将在海文港口登陆,我在空气里嗅到了双重预兆,死亡和神圣,他带来的不止是战争与和平,还有世界末日和末日后的重生。” “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虚妄的偶像上,不管他是神之王还是鬼之王,对我来说都一文不值。我需要更多的军队,帝国就像一座不可跨越的高山阻挡了我的梦想,没有足够的军队我没法战胜魔皇。” “再多的军队也没用!”骨龙血魂咆哮起来。魔山亡灵的千年帝王大声说:“一百万亡灵大军也抵挡不了地狱道的妖精王,元帅,除非你依附于神之王的荣光!”回声在死亡之谷里荡漾,夜妖精和吸血蝙蝠受了惊,狂乱的飞舞着,千百次重复着骨龙血魂的咆哮,神之王的名字瞬间传遍了魔山。 易水寒打了个寒战,渐渐冷静下来。 “血魂,你崇拜他吗?” “是的,阁下,就像我现在崇拜您。” “那么我也崇拜他,血魂,我们不应该是敌人。” “没错,您已经杀了我三次,这游戏很没意思。” “你终于肯当我的坐骑了?” “这虽然很没面子,可总比再死一次强。坐稳当了,阁下,拿好你的剑,我要开始飞了!”骨龙鼓动双翼腾空而起,强劲的气流卷起了死亡谷里积蓄千年的白骨和尘埃,黑色的夜叉王乘着白色的骨龙回到营地上空,≮我们备用网址:www.txt80.Com≯夜叉军团高举兵器朝着他们的统帅致意。那欢呼声如此热烈,有如龙卷风横扫草原,掠过杀气腾腾的战场来到郊外废弃的神殿。 啊!仁慈的主,祈求你成全我的愿望, 让我安慰别人,而不求被安慰; 让我了解别人,而不求被了解; 让我爱别人,而不求被人爱; 我们因付出而领受, 我们因宽恕而获得宽恕, 我们因死亡而获得永生。 黑色的尘埃里有熟悉的气息,春江无心结束了祷告,缓步走下神坛。门外的脚步声引起了她的警觉,该来的终于来了。 “刺客——保护女王!啊~” 剑光切开了侍卫的喉咙。 “即便是使节,杀人也是要偿命的!” “真可笑,他不准我上来见你,还拿剑指着我,姐姐,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华丽的蓝宝石铠甲下传出年轻男子的声音,若不是那声姐姐,无心简直认不出他来了。 面甲掀开,年轻英俊的帝国孔雀郡王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打量着阔别多年的姐姐。 “无错,你已经长大了……”无心捂着心口,两眼直勾勾的望着弟弟,她很像扑上去拥抱他,告诉他自己这些年来有多么想念他,可无错手中那兀自滴血的剑却斩断了姐弟情谊,冷酷的告诉她彼此已是敌人。 姐弟重逢的气氛略显凄凉,春江无错感到手足无措,一种莫名其妙的内疚使他不敢直视姐姐的眼睛。 两个人在百感交集的空气里沉默良久,之后春江无错率先开口:“姐姐,别再跟着易水寒胡闹了。帝国二十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凤凰城还能支撑多久,你我心里有数。等到城破之日,我就算想保护你也无能为力了。” 春江无心摇头苦笑。弟弟的话彻底粉碎了她的幻想,预先准备好的关慰话也说不出口了。她试图让弟弟回忆起当年逃离帝都的种种遭遇,还有皇帝对他们一家的残酷屠杀。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无错,你在助纣为虐!快回到我身边来吧,你根本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样过的,我没有一天不替你担心,你还太年轻,不懂得分辨是非,这样下去你会变得认不出自己。” “认不出自己……”无错苦笑着重复姐姐的话,“可我到底是谁呢?” “你是我的弟弟。” “那就要一辈子跟在你背后受你管教吗?分辨是非?说得轻巧,可到底错的是谁?姐姐,我希望你要搞清楚,现在是陛下在给你机会。帝国的军队随时都可以把凤凰城从这个世界上抹去,而她,皇帝陛下,却一再的宽恕了你们!对我来说,你是姐姐,可对一个国家来说你们就是货真价实匪寇!” “糊涂的畜生!” 无心重重扇了弟弟一耳光。 无错捂着火辣辣作痛的脸,脸色像铅一样阴沉。 无心呆呆看着自己的手,心痛如刀铰。有生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打无错,再次之前,她对这次重逢怀着怎样的美好的期待啊。残酷的现实粉碎了无心的梦想,现在她不得不承认,弟弟不可能在回到自己身边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仅仅是一个误会和多年的陌生,更有誓不两立的理念。 “忘恩负义?哈哈,忘恩负义?”春江无错的嗓音忽然变得像冰冷沙哑。“我正是不愿意忘恩负义,才选择了今天站在这里跟你说这些话。我理解你的苦处,可你知不知道我的处境?我他妈的才不管正义还是邪恶仁政还是暴政,我只知道谁真心对我好!为帝国作战我感到无上光荣,可我不想因此失去你!我今天来这里,只想阻止你自寻死路!我以为你会明白,现在看来,我错的太厉害了。姐姐,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姐姐……永别了!”说完,他毅然朝门外走去。 “无错——你……”无心徒劳的伸出手,却无法挽留弟弟的脚步。春江无错头也不回的离开高塔,当泪流满面的无心追到门外,他已消失在夜幕深处。 孕育黎明的天空仍埋头在夜的棉被里酣睡时,帝国军冲锋的号角打破了人间的宁静。 “谈判破裂了啊……无心这会儿该很难过吧……”易水寒叹道。骨龙血魂忠诚的守护在主人身旁,两只夜妖女代替它的眼睛,看到了远处的尘埃。 “阁下,帝国军队攻来了。”西蒙忧心忡忡的报告。 “陛下还在城外。谈判已经破裂,我怕帝国军会伤害她。” “已经派出了足够的卫兵去接应。” “罗斯和小仙子们对付一般人没问题,可遇到帝国王牌军可就难说了。” “照我看,帝国的统帅总不会伤害自己的姐姐。别想那么多了,阁下,要么去救女王要么指挥战斗,对您来说总有一个更重要。” “说得对,战场离不开我!战斗吧,女王万岁!” “女王万岁!” “女王万岁!” …… …… 夜叉军团冲出城门,披着曙光踏上战场。 咻! 一支箭贯穿了执灯的侍卫,带着血花与惨叫滚下台阶。 黑暗压迫着她的心脏,春江无心惊恐的站在废弃的回廊前,回头望去,黑涔涔的旷野里响起了号角,一支骑兵正朝着这方靠近。 小仙子茉莉从女王肩上跳起来,愤怒的叫道:“可恶,是帝国军!看我还他一箭!”拉开小巧的银弓,她朝着黑夜射出一支带有魔法的羽箭。 惨叫声划破夜空,打头的骑兵栽下马去。 “啊哈~中了!再来一下!” “别乱来,茉莉!”罗斯一把抓住小仙子,愤怒的咆哮道:“你暴露了我们的目标!” “嗨~罗斯!你的嗓门儿比我的箭更惹人注目。” 唰—— 一排箭落在前方不远处的草地上,骑兵调转方向,朝着废墟冲来。 “呃哦~已经暴露了。”茉莉兴奋的闪动着翅膀,高举弓箭喊道:“姐妹们出来吧,战斗的时刻到了!”一盏盏细小的火光飞出了草丛,美丽的小仙子们骑着萤火虫聚拢在无心身旁。 “陛下,夜叉近卫团来保护您了。” “谢谢你,茉莉,我不怀疑你的勇敢,但是没必要硬碰硬。” “说得对,陛下。”罗斯解开了飞马的缰绳,“请踩着我的肩膀上马,陛下,帝国的杂碎们就交给我罗斯对付好了。” “茉莉也要跟你并肩作战!” “不——你要保护女王,碍手碍脚的小妖精!” “嗨!你侮辱了我,罗斯,你居然把我这个尊贵的仙子当成坏心眼儿小妖精,我要跟你决斗!”茉莉愤怒的举起弓箭。 “别用你那玩具指着我,帝国军冲上来了!” 一匹黑马脱离了骑兵队,闪亮的巨斧宛如闪电切开夜空! “陛下小心!”罗斯飞扑上去,在千钧一发之即将无心从马背上推下来。 战斧掠过马背,将充当栓马桩的大理石雕像劈得粉碎。 飞马受了惊,不顾一切得腾空飞起,无论罗斯怎么呼喊也不肯降落。 “真糟糕!”茉莉打了喷嚏,从瓦砾堆里爬出来。“女王陛下,您还好吗?” “我没事。”无心秀眉紧蹙,扶着一尊雕像挣扎着站起来,左腿热辣辣得,麻木里透着刺痛。 “天哪!您流血了。”茉莉惊叫着指着她的小腿。血水渗透了裤管,无心禁不住叹了口气:“对不起,我又拖累你们了。” “千万别这么说,陛下!您是为了全城的人才冒险谈判,罗斯我就算为您搭上性命也再所不惜!茉莉,快给陛下治伤,我要干掉那个胆敢伤害陛下混蛋!” “我已经在治疗了!”治疗外伤是小仙子的拿手好戏,茉莉在无心伤口上吹了口气,伤口立刻停止流血。 “干的好,茉莉!接下来该轮到我上阵了。”罗斯提起一根钢矛,朝着再次冲来的黑衣骑士迎去。 “我乃帝国军07军团长色雷尔,鼠辈报上名来!”发话的同时,战斧已然劈向罗斯面门。 “取你狗命的是夜叉军团第七神将罗斯!” 战斧结结实实的落在狼人头上,却没留下任何伤口;长矛贯穿了色雷尔的胸膛,失去控制的战马被罗斯一把按住。 “女王陛下!现在我们有马了,快来啊。” 无心刚一探身,一支箭擦肩而过,射穿了战马的喉咙。 “可恶!”推开断气的战马,罗斯高举长矛喝道:“下一个送死的报上名来!” “易水寒真是神通广大,居然连魔山的不死族也征用了。”夜风送来了阴森森的笑声,黑色的骑兵在塔前勒住缰绳,使正中间身穿红色战袍的首领凸现出来。 “红鬼!有罗斯大爷在此,今日你休想伤害女王!”狼人的眼睛不被黑暗阻挡,却没法看穿那红衣骑士的底细,仿佛有一种神秘的符咒保护着他,任何魔力都没法施加在他身上。 “狼头畜生,胆敢在武大帅面前放肆,今夜就是你的末日!” 武思勉?!罗斯不由打了个冷战。这个名字在凤凰城早已与恶魔划上了等号。 小仙子突然飞到罗斯头上,气势汹汹的喊道:“取尔等狗命的是夜叉军团第七神将罗斯——还有女王亲随小仙子茉莉!” “茉莉!别来添乱子,快去保护女王!” “嗨,罗斯,我是来帮你的,瞧你,被武思勉那个恶魔吓破胆了!” “胡说!”罗斯高举铁矛,怒吼道:“武思勉,有种的就过来啊!” “不知死活的家伙……卡特,春江无心就交给你了,务必要抓活的,有了她,我们不但可以跟易水寒谈判,还可以跟春江无错谈谈。” “遵命,副帅!” “你说什么?” “哦——不,元帅大人!抓到春江无心,那小毛孩儿就再也不敢在您面前耍威风了。” “哼~现在说这话还为时尚早,把你的那杆镀银标枪给我,色雷尔那蠢材死有余辜,居然连狼人的弱点也不清楚就去送死,我也没那么傻。” 武思勉接过标枪,策马朝着罗斯冲去。卡特带着其余的骑兵,子夜色的掩护下绕到无心等人身后,马蹄声惊扰了藏在草丛里的小仙子,她们尖叫着飞出来,骑着萤火虫、高举玫瑰枝制作的小弓冲过来。 打头的几名骑士被荆棘箭射瞎了眼睛,哀嚎着栽下马来。 “蠢材,统统戴上面甲!”骑士们顾不得天气闷热,纷纷戴上面甲。 “头儿,这可怎么办?”一个小仙子问茉莉。 茉莉想找罗斯帮忙,举目望去,刚巧看见罗斯被红衣骑士投出的标枪贯穿,无力的栽倒在瓦砾堆里。 “该死的!茉莉得去救罗斯了,你们去追坏蛋们!” “追上之后怎么办?”小仙子们齐声问。 “然后就钻进脖子里咬他们,或者蒙住他们的眼睛——还有魔法呀,笨蛋们!你们可以用‘闪光术’把他们变成瞎子!” “明白啦!”小仙子们欢呼着冲上去,有如一群黄蜂,凶猛的扑到骑兵身上,掀开面罩,放射闪光魔法。 帝国骑兵和他们的马被闪光魔法刺得流泪不止暂时失去了视力,春江无心趁机扶着阶梯逃到祭坛上去,居高临下望去,只见那个红衣骑士宛如一团烈火在夜幕下纵横驰骋,高举着闪亮的投枪追逐身负重伤的狼人。 他象一只捉弄老鼠的猫那样**罗斯,一次又一次把投枪刺进他的身体,又追上去拔出来,调转马头,再一次驱赶着他挣扎、逃亡。 当月光穿透乌云,无心终于认清那红衣骑士正是她痛恨入骨的武思勉。她怒火中烧,举起权杖高声祷告:“神啊,请把驱逐黑暗的圣矛借给您的女儿——”镶嵌在黄金权杖顶端的水晶球发出圣洁的白光,凝成一道矛形闪电,朝着武思勉射去。高举银枪的武思勉已经玩腻了猫抓老鼠的游戏,正打算痛下杀手,突如其来的攻击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圣光之矛”打飞了标枪,整条手臂也麻痹了,若不是铠甲里面穿着妖剑客的防魔装,这一下就足够要了他的命。 “他妈的,原来躲在那儿呢!”魔法救了罗斯,也暴露了无心自己。武思勉咒骂着跳下马来,朝高塔走去。 罗斯挣扎着抱住他的腿,想尽最后的力气阻止他。 “滚开,碍事的家伙!”武思勉一脚踢开他,顿足飞上高塔。 “女王陛下,又见面了。多年不见,您还是那么迷人啊。” 无心将权杖,缓缓后退,让武思勉大敢不满的是,在她冰冷眼神里找不到一丝害怕的痕迹。 “除了跟我走,你别无选择!”武思勉上前一步,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目光闪烁不定。除了政治和军事价值之外,一个漂亮姑娘对他来说还有着妙不可言的用处。 “你去死吧!”无心忽然举起权杖。 “没用的!”武思勉吃了一次亏,早就留意她的举动,无心刚一举起权杖,他已拔剑在手。 出乎他的意料,无心没有念诵任何咒文,突然蹲下身躯蜷缩起来。 巨大的阴影笼罩了高塔上空,武思勉吃惊的抬起头,不知何时,一只前所未见的大鸟悬在高塔上空,一道红影飞射下来! “稷下炎流?阳光剑!” 火光一闪,无处不在的剑气扑面而至。 武思勉大惊失色,慌忙飞身闪开——他印象中从没有如此狂暴的剑技。 火红的宝剑如影随形,挟着熊熊烈焰涌来,将他逼到了死角,迫不得已,妖剑出手反击。“罗刹,变成……” 话音未落,一支剑鞘从不可能的角度递来,巧之又巧的套住了妖剑。 “红莲剑印!” 轰~ 剑鞘倒喷出烈火,冲击力将妖剑连同它的主人掀飞,燃烧着栽下塔去。好不容易扑灭了火,武思勉怨恨的叫道:“哪个鼠辈,竟敢偷袭老子!” 高塔上传来一声冷笑,一团烈火冉冉走来,一瞬间变成了手提长剑的红衣少女,等他凝神细看时又变成了火焰,仿佛是一个精灵,在火焰与人形之间变幻不定。 “红莲剑……你是……”武思勉惊恐的望着她,即便相貌已然淡忘,那口天下第一名剑却是不会忘记的。 “武思勉,要命的就快滚吧!”红衣少女高声道:“回去告诉春江水月,复仇的人回来了!” “无心,你没事吧?”红衣少女关切的扶着她站起来。 “柯蓝,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无心喜极而泣,刚才她看到巨鸟,还以为是凤凰城的援军到来,没想到竟是一别多年的柯蓝回来了。 “您没做梦,二公主,除了这头肉食暴龙还有谁会不要命的从两百公尺的高空跳下来。”巨鸟落在祭坛上,黑衣青年含笑跃下鸟背。 “雷烽!”无心惊喜交集,“你们回来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已经……” “死了?”黑衣法师嘴角一撇,傲然笑道:“从来只有我杀人,杀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得了吧小雷——不吹牛你就不会说话?无心,我们好像来得正巧。” “是啊,你们是怎么来得?”无心心有余悸的说,“要是晚来一步,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叶子让我们先来凤凰城的。我们一起从昆仑出发,在海上足足航行了两个月,本来打算先去新?雅兰斯找叶子的朋友,可惜那儿已经被帝国军的战舰劫掠一空,成了荒岛。后来我们就兵分两路,我和小雷来凤凰城跟你接头,叶子带着小迦和他新收的徒弟李蓦然去了白虎大陆找无痕月——听说他在那边儿组织了义军?” “是的,无痕月是我们在白虎最有力的伙伴,没有他的资助凤凰城早就守不住了。”无心感激的说。 “这小子还挺能干的,”雷烽慨叹一声,“当初春江水月兵临城下,我跟他差点反目成仇,后来他说要去白虎发展,我还不信他能搞出什么明堂,想不到真有两下子。” “我们这些年也没白混啊~”柯蓝笑道,“不过还是无心最厉害——五年不见,居然成了女王!” “都是水寒他们出力,我坐享其成罢了。”无心不好意思的垂下头。 “别这么说。二公主,刚才我们都看到了,你的勇气足以证明一切。” “别说这些了,先跟我回凤凰城,水寒他也很想念你们呢。不管怎么说,你们回来就好了……唉,老天,我可真想早点见到倾城哥哥,希望不要再发生意外才好。” “我想你们很快就会见面。叶子他料事如神,不会有问题啦。”柯蓝扶着无心下塔。雷烽打了个响指,停在祭坛上的巨鸟闪出一蓬金光,变成了一张画满符咒的纸片。雷烽将符纸小心收好,无意间朝凤凰城方向眺望,在曙光的映照下,城下闪烁着斑斑点点的亮点——那是兵器的反光。 “惊人的杀气啊……”雷烽不由皱起眉头。 塔下,茉莉已经帮狼人罗斯治好了伤,正守着塔门与帝国骑兵对质。见无心走来,茉莉急切的说:“陛下,那群坏蛋又来了!咦,你是谁?”她绕着柯蓝飞了一圈,好奇的落在她肩上。 “是正义的化身。小朋友,告诉我外面有多少人。” “差不多五百多人,都是骑兵!” “好极了……”柯蓝神秘的一笑,纵身来到塔门前。 此时武思勉已经召集了部下卷土重来,将高塔团团围住。XXX高声喊道:“里面的人听着!再不投降老子就要放火了!” “不知死活的家伙。”柯蓝轻蔑的扫了帝国骑兵一眼,将小指含在口中,吹起口哨。 “柯蓝,你在作甚么?”无心迷茫的望着她。 “找帮手打架!” 无心诧异的望着塔外,并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正要询问,忽见门外尘土飞扬,平原上裂开了无数洞穴,无数身穿紧身衣的女战士钻出洞穴——简直像突然从地上长出来的植物,把帝国骑兵团团包围。 这一切来得太快也太不可思议,无心固然瞠目结舌,武思勉更是看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柯蓝举起右手,那群女战士整齐划一的解下武器,指着帝国骑兵。武思勉半晌没回过神来,直到柯蓝喊出“开火”两个字,他才如梦惊醒,大叫道:“快撤!” 火光与硝烟淹没了帝国骑兵队,平原上倒下了上百具尸体,枪下游魂吓破了胆,落荒而逃。 逃回军营的武思勉立刻把雷烽、柯蓝归来的消息告知了春江无错,对绑架女王的行动则只字不提。 第二章 帝都的梦 “天香君回来了……”春江无错脸色瞬息万变,那颗在他心里潜伏了多年的炸弹终于点燃了引线。他没有太多震惊,相反,他的心情反而因这一天终归到来而分外宁静。 “叶小子我倒没见到,可是雷烽和柯蓝已经非比从前——他们带来了一支装备精良的火枪队,威力十分恐怖!” “火枪队?有多少人。” “差不多……两、三千!”武思勉特意夸大,以使自己的败北不显得那么难堪。 “两、三千火枪手无足轻重,帝国有百万精兵,怕它何来!”听说倾城不再,无错渐渐恢复了常态。 “话虽这么说,可既然雷烽、柯蓝有两千火枪手,难保将来叶倾城不会带来一两万……阁下,您应该比我更担心那个人吧?毕竟,他对陛下来说,可比您更重要……” 武思勉的话戳痛了无错的要害,他强忍着怒气说:“你说的有些道理,帝国军队不是用来给火枪当靶子的,我必须回京请示陛下,也许魔域对这件事更感兴趣。我不在的日子里,军队暂且交由你全权指挥。” 武思勉对这位年轻的上司一向心怀不满,如今又成了惊弓之鸟,更加不愿意担当重任,当下拒绝道:“您是这儿的统帅,没有皇帝的委任状,我不敢擅自职掌兵权。”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授,事急从权,我的命令就是委任状。不服气你可以去陛下那里告状,可是,得在你拿下凤凰城之后。” “这样做等同于临阵脱逃,你想当个逃兵吗?” “这跟你无关。” “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你变成了胆小鬼,你姐姐的教导,还是易水寒的军队?” “从一品上将武思勉,想清楚你在跟谁说话!” “少吓唬我,靠裙带关系爬到元帅地位的小毛孩儿!当年老子横行帝都的时候,你还是哭哭啼啼的阶下囚呢!” 无错脸色铁青,转身走向帐门。 武思勉冷哼一声,提起妖剑跟了出去。 无错忽然转身,武思勉吃了一惊,寒光一闪,妖剑跳到掌心。 “来啊,冲我挥剑!”无错赤手空拳的站在空旷的校场上,幽灵般的雾霭淹没了他的面孔,漆黑的披风与蓝宝石铠甲下闪动着恐怖的杀气。 武思勉把妖剑插回鞘中,慢条斯理的说:“没必要玩花招,我知道你出刀快,可我的也不慢。” “你不配我出刀。”无错冷冷的说,“假如我想杀你,一根手指就已足够。” 武思勉被激怒了,他印象里残留着的还是五年前春江无错在他脚下惊恐无助泪流满面的形象,因而对他现在目中无人的神气加倍反感。 “去死吧!”怒火促使他发出了欠思量的一击。 妖剑化作毒龙,扭动着九颗狰狞的头颅扑向无错。 剑光穿透了蓝宝石铠甲,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致命的毒龙咬中了少年元帅的要害,可他仍若无其事的站在那里,嘴角泌出一丝轻蔑的冷笑。 冷汗淋漓而下,武思勉惊呆了。 他刺穿了春江无错的身体,可却感受不到生命熄灭,看不到鲜血流出,在坚实的宝石铠甲下包裹的是一团虚空,他刺中了对手,却把自己卷入了死亡的漩涡。 武思勉奋力拔剑,可妖剑像是被磁石吸住了似的纹丝不动,九头毒龙一起发出凄厉的哀鸣,痛苦的蜷缩成一团。 无错缓缓举起右手,屈指一弹:“回去!”一股强大的力道席卷而来,妖剑倒飞回去,九头毒龙猛扑向自己的主人。 “罗刹,停下!”武思勉吃力的握着妖剑,试图命令它安静下来,然而妖剑已经不受控制,反口咬中了他的四肢和喉咙。 武思勉惨叫着倒下,死亡的恐惧吞噬了他。他命令妖剑变成“再生蚯蚓”来拯救自己即将死亡的身体,可蚯蚓们却变得无比凶暴,像水蛭那样疯狂吮吸起他的血来,甚至钻进了耳朵、鼻子,把锋利的触角刺进脑髓。 武思勉瞳孔扩散,在生与死的临界点他看见春江无错来到身前。 “不想死就求饶吧,假如我心情好,也许会放过你。” “饶……饶命……” “这还不够。” “求求你,绕了我吧……啊~”一只蚯蚓刺穿了武思勉的左眼,痛得他惨叫起来,再也顾不得面子,哀求道:“饶了我的狗命吧,元帅阁下!我愿誓死效忠于你,如有二心死无葬身之地!” 无错微微一笑,屈指一点,再生蚯蚓安静下来,开始修补武思勉残破的身体。 “阁下……我会遵从您的吩咐指挥军队,可易水寒并不好对付啊。”死里逃生的武思勉再也不敢小看年轻的上司了。 满意的一笑,无错傲然道:“易水寒的军队来自魔山,身为饿鬼道凶神的你自然清楚怎么对付。银河?朱里奥的魔法军团也留给你指挥,三个月内必须拿下凤凰城!” 当天晚上,春江无错离开军营,独自踏上了返回帝都的旅程。 先是与姐姐的决裂,接着是倾城归来的消息,春江无错不得不面对现实:得过且过的日子结束了,他必须选择一个立场。 流落帝都得五年就像一场梦,很多时候回忆对春江无错而言就像未来一样陌生。 三年前他第一次领兵打仗,上阵之前,他对自己的能力毫无信心,他期望战无不胜的皇帝能够给他提供一点有益的指点,而皇帝却不置一词,给他的只有军队和权利。 第一次出战他带了一个军团,全军覆没只身逃回。他使出全部的决心拒绝了自杀谢罪的念头,带着惨败与一身伤痛回到皇帝面前。他绝望的等候着皇帝降罪,等到的结果却是一次新的出征。 “这次需要多少军队?”皇帝心平气和的问。 他毫无犹豫的答道:“两个军团。”在那次功亏一篑的战役结束后他曾多次后悔,假如当时多出一个军团,必能逆转战局。 皇帝二话不说,又给了他两个集团军,命他再次出征。 春江无错怀着一雪前耻的心情领兵出征,初期进展顺利攻无不克,三个月后再遭重创,一败涂地,只剩下近卫连拼死护卫着他杀出一条血路。 灰心丧气的回到帝都,皇帝依然没有治他的罪,问他“想不想反败为胜”、“这次需要多少军队”。 经过慎重的考虑,他回答说“需要三个军团”。 第三次出征旷日持久,在占领了被征服区一年后他在义军和游击队的骚扰下,维持占领所付出的代价已经远远高出了该地区所能提供的利益总和,深思熟虑后他撤出了占领区,带着伤亡过半的军队返回帝国。 在阅读战报之后,皇帝一如既往的问他,是否愿意再战?无错犹豫了,他输怕了,然而他还是答到愿意。皇帝问他需要多少军队,他回答说:不需要整编军团,希望能够把三次战争的幸存者拨给他作为远征军。 皇帝答应了。 春江无错没有采取大规模军事行动。他通过情报网找到了一位当地贵族,控制他代替自己出面,提供武力和财力帮助,一步步扩大影响,成为那个地区的首脑人物。之后他从皇帝那里讨来诏书,宣布该地区为“自治领“,而“为获取自治做出重大贡献”的傀儡贵族则当仁不让的成为领主。春江无错没流一滴血就获得了自己前三次出征没能得到的东西。 皇帝重赏了他,并封他为第一军统帅。在授勋典礼上,她神秘而亲昵的问道:“你现在明白怎样成为优秀的将领了罢?”无错不动声色的点了头,少年老成的眸子倒映出皇帝优雅、华贵的姿容,三次战败的血与泪,死者的哀恸,生者的叹息,已经全然抛诸脑后了。 从那以后,他成为了帝国最年轻的统帅,魔皇手中最锋利的军刀。 三月的朱雀春寒料峭,无错赶到帝都时天色已黑,一路上他已心力交瘁,到家后什么也不想,倒头就睡。 半睡半醒中做起了梦,窗外稀稀拉拉的雨声在梦中变得震耳欲聋,使他联想到去年夏天也曾如此响遍全城的爆竹…… 当时陛下寿辰就快到了,她已经到了不准别人谈论她的年纪也害怕过生日的年龄。 年轻的孔雀郡王希望拿出一份能够让皇帝开心的礼物,他从宰相萧红泪那里打探到,皇帝最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见自己赤脚走出皇宫,想去看看她上周栽下的小白杨树。她走出朱雀大道,走出内城,惊讶的发现,本该是栽种杨树的地方,兀现出五座金壁辉煌的宫殿,一座黄金宫殿,一座白银宫殿,青铜和黑铁建筑的宫殿也被发现,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一座五色宝石堆砌成的宫殿,就静静矗立在皇城背后。 醒来后,皇帝对她的宰相说:“要是真有这样的宫殿就好了。” 无错把这荒诞的梦境铭记在心,他从一位昆仑海客口中得知,青龙大陆生产黄金白银,宝石多如沙砾。年轻的王爷动了心,他统帅帝国海军,指挥一千艘载满战士的大战舰远征昆仑,半年后凯旋归来,一千艘战舰只剩下一百艘乘坐士兵,其它的全部装满黄金白金青铜和宝石,坐不下的伤病就丢在海滩上,船开了很远,还能看见他们伸向大海的手臂。 五座宫殿连夜建造完工,当皇帝翌日起床,推窗望见的正是梦中的风景。 五座宫殿是五个城邦的模型。 皇帝把尊贵的手放在春江无错掌中,在他的陪伴下依次走进五座宫殿,朝霞明艳的仿佛透明,迎面吹来带香味儿的风。 第一座城市是宝石与艺术的法兰。宫殿里演奏着古典音乐,比宝石更宝贵的是无数个世纪传承下来的书籍和绘画。一副巨大的画卷从宫门前一直铺到王座上,皇帝沿着画卷且走且看,自己也成了画中之人,在画的尽头她看到一句似是而非的格言:美即真。 第二座城市是青铜与繁花的斐真。栩栩如生的人偶盛装起舞,繁花无处不在,喷泉里流淌出来的是金子般的蜂蜜,在这个忠实复制的模型里,只有广场上奥古多罗的神像被换成了皇帝的雕塑安放在中心花坛。花坛里盛开着众花之王“凯旋兰”,一个清秀的人偶正在除草。当皇帝走到花坛前,来自异国的人偶告诉西方世界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小姐小姐请留步,两句话你要记住,所有的美丽都是童话,所有的幸福都是寓言。” “他在跟朕说话?”皇帝吃惊的问春江无错。 “陛下不必害怕,”春江无错谦恭的说,“那只是个玩具,对谁都说同样的话。” 第三座城市是白银与优雅的海蓝,小提琴和葡萄酒是这里的主旋律;第四座城市是黄金与神秘的华夏,光滑的瓷器和丝绸,千沟万壑的是历史的年轮和黄土地上农夫的脸;第五座城市是黑铁与酷烈的罗摩,一望无际的荒原上只有一个农民和一把锄头,一座阔叶林或者针叶林里只有一个端着双管砂枪同时也背着弓箭的猎人,寒冷与孤独使他们习惯于沉默,当沉默变成愁苦,他们就用烈酒来对付。 皇帝对这礼物非常满意。她在精神上受了控制,不得进军昆仑,这让她时常感到莫名的缺憾,现在,无错把这五座卫星城市建造出来,使她得到了精神胜利,恍惚觉得自己已经占领昆仑全境了。 五座宫殿簇拥在皇城外,构成五芒星状的稽核图案,被世人成为“五星行宫”。皇帝认为自从有了五星行宫,帝都城变得焕然一新,变得不像原来的帝都城了。于是她下令把帝都改名“神京”,一是因为“帝都”是自古相传的俗称,并没有一个真正的名字,与凤凰帝国的鼎盛强大不相配,第二个理由是,古代的皇帝称为天子,天之子,那自然是神,身为女皇的她也是“天的女儿”,当然就是女神,神居住的都城,就该是“神的京城”,所以是神京。 大臣们皆认为不祥、不雅,然而他们已经忘记直言相谏这门学问了,自然不会在多嘴自找麻烦。百姓也全当在上位者又发了一次神经,仍然用“帝都”这一旧名称呼时代生活的城市。 死亡般的沉默中仍有小小的波澜,好不容易官复原职的财务长官贝隆居然在皇帝寿筵前夕进表弹劾春江无错。 他在弹劾状中列举了大量数据,一一指出大小近千处财务漏洞,这些年军费支出高达十五亿金币,可是还有三倍的赤字不明不白。 贝隆所知道的事实是,每个季度春江无错都要率领亲信部队出城远行,具体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不清楚,总之一去一回,国库里就又消失了一笔巨额资产。贝隆发现了这个漏洞,不顾同僚反对,一意上书,有人问他是不是不要命了。他回答说,我比谁都怕死,可我既然在这个位置上,就是要在这种时候站出来说话的。 贝隆要求皇帝公开这笔巨款的去处。 皇帝当然不能公开。这些钱都是在她的授意下被秘密运到了魔域,资助魔女谬斯的“净化Ⅳ”计划。 皇帝也清楚,谬斯费尽心机控制自己,最大目的就是为了控制帝国的财源。魔域自己负担不了那个近乎无限庞大的计划,只好扶植了一个君主作为敛财的机器。皇帝固然对此一向心怀不满,可却缺乏摆脱谬斯控制的勇气与能力。 这个秘密除了魔域就只有皇帝清楚。春江无错只是奉命运送物资,对内情并不了解。无论从感情还是道理上,皇帝都没理由为了贝隆的讦责牺牲他。 那就只有牺牲贝隆。 皇帝派人找来他的儿子朱里奥,让他劝劝自己的父亲,不要为一些不必要的事操心。又给了他一只沉甸甸的盒子,说:“你父亲很正直,朕很欣赏他,可是朕不喜欢他的自以为是,你回去劝他,他想通了便好,若是想不通,你就把这盒理气顺心的药拿给他吃。” 朱里奥回到家里,什么也没说,只是把皇帝赐的药盒摆在父亲面前,默默垂泪。贝隆打开盒子一看,黄澄澄的一盒金砂。当天晚上他对着那盒金砂叹息不止,朱里奥每次在门前走过,都听见父亲重复一句话,“太浪费了。”他说太浪费了。 翌日凌晨,帝国财务卿贝隆吞金自尽。 草草办了父亲的丧事,朱里奥又把余下的金砂连同盒子还给了皇帝,一同归还的还有父亲的官印、俸禄。 “你父亲死的时候都说了什么?”皇帝问。朱里奥如实答道:“先父说,陛下太奢侈,杀死一个罪臣竟然要浪费一盒金子,恐怕坐不稳江山。” 皇帝笑道:“你父亲一辈子管钱,天天算帐,心眼也算小了。你是搞学问的,见多识广,该不会也这么想。” 朱里奥不动声色的答道:“臣愚鲁无能,不敢妄自揣度陛下的宏图伟业。” 皇帝淡淡的说:“假如朕一定要你说呢。” 朱里奥摘下官帽双手捧起:“臣无德无能,恳请告老还乡,望陛下开恩。” 辞了官的朱里奥变卖家产,在城郊学宫旧址买了一处草屋,开荒种田,过起了真正的隐士生活。 屋门正对着真理塔,推开窗子就能看见希望塔,脚下就是旧日的大礼堂。银河?朱里奥回到帝都已经六年,一直以来,一种近乡情怯的心情阻止他再次回到这里。今天是他第一次踏上学宫旧址,脚踩着昔日生活、学习的土地上,他站在一片焦土中喟然叹息,触目感怀,怆然泪下。 后来春暖花开,这片土地生满了桑麻和灌木,屋子周围中满了竹子,郁郁青青,格外挺拔。 附近的孩子们常常来偷竹子做竹马,假如是星光灿烂的夜晚,他们就会在竹楼上看见一个大胡子男子对着望远镜凝望天空,在浩瀚的星海里沉思默想。 孩子们不知道那是全世界最伟大的时间魔法师的家,星空对孩子们的吸引力远不如竹马大。就在主人沉思的时候,他们砍倒最高最直的竹子,兴高采烈的带回家。 贝隆下葬那天赶巧是皇帝的寿辰,贝隆家的男人和女人不敢治丧守灵,因为满城都在欢呼“皇帝陛下万寿无疆”。 这单调的音符整整延续了十天十夜,连一个哑巴孩子也受了感染,在人群中突然开口喊道:“陛下万岁”。人们非常惊奇,就把这个孩子带到了皇帝面前。 大臣们齐声歌功颂德,称赞她英明神武,贤德无双,以至于哑巴都会开口说话歌功颂德了。然而那个曾经被当成的哑巴的男孩翻来覆去只会说一句“陛下万岁”,无论问他什么他都只能回答“陛下万岁”,皇帝渐渐不耐烦了,心想,这样的人活着还不如一只八哥儿…… 春江无错看出她不高兴,赶忙在她动杀机之前把那孩子打发走。闷闷不乐的皇帝邀请无错去五星行宫散步,沉默良久后忽然自言自语的说,像哑巴孩子那样的残疾人活在世上是多么的痛苦。他们不能说话的时候低人一等,开口说话之后又成了人家的笑料和玩具,真是生不如死。 春江无错心有于戚的说:“陛下所言臣深有体会。臣小时候胆小如鼠,十四岁了还尿床,见血就昏见刀就哭,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窝囊。” 皇帝微微一笑,柔声说道:“你不同。你身上生与具来一种与众不同的特质,即便一时平庸,终究会有一飞冲天、出类拔萃的一天。也许当初你真的很懦弱,可现在你不是已经强大起来了么?你能成为今天的你,我可是一早就看出来了。” 春江无错听了这番话,心弦为之激荡不安,他不知道该怎样回报皇帝的青睐,在这种心情下,似乎说什么都会显得笨拙、矫情,于是他只有揣着激动的心缄默。 皇帝没有发觉他的异样,接着问道:“大臣们都说凤凰帝国是古往今来最伟大的帝国,你说他们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春江无错心想,我若说是假话,那些大臣的脑袋可就都保不住了。便回答说:“是真话。” 皇帝心满意足的笑了,她对每个人都小心提防,只有对春江无错从不设防,但凡他口中说出的话,哪怕再幼稚再浮夸,她也笃信无疑。 “既然帝国如此伟大,怎么能有这些哑巴瞎子给朕的人民抹黑呢?咱们得想办法整顿。” 江无错想了一下,说:“陛下可以建设一些福利院,把这些残疾人都送进去集中管理,然后再挑选一些富有爱心的人去照顾他们,当然,多少要给些补贴。” 皇帝摇头道:“不行,这样会浪费很多钱财,我们每年支付军费都力所不逮,哪有闲钱养这些废物。” 春江无错愣了一下,吞吞吐吐的说:“那就把它们放逐到其他大陆或者海岛上去。” 皇帝蛾眉一挑,不高兴的说:“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全天下的土地都将是我凤凰帝国的疆土,全天下的百姓都将是朕的子民,该一视同仁才对,怎么厚此薄彼?帝都不需要残废,难道荒岛就需要么?依我看,不如把帝国境内所有残废都抓起来,然后或者活埋或者焚烧,总之集中起来消灭掉。这样以来,帝国子民就只剩下最优秀的了。” 春江无错从头上到脚下顿时冰凉,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似的,透不过气来。“太残忍了……”他在心中叹息着,不知不觉的停下了脚步。 皇帝独自向前走去,见路旁梨花开得正好,便折了一枝,冲仍在发怔得无错招手道:“快来呀,帮我簪上这枝花。” 他抬起头,恰好看到她那百媚横生的笑容, 雨停了,春江无错沉入了更深的睡眠。门开着,已经很久了。夜风穿堂过室吹进来,冰冷的月光打在脸上,像正在融化的冰。 “为什么留在帝都……立场……我的立场……”他在另一个梦中自言自语,感到浑身发冷。 身上一沉,暖和多了。 “是谁?” 无错睁开眼睛,看到皇帝把自己的大氅盖在了他身上。 见他醒来,皇帝有点不太自然的笑道:“回来也不去见朕,一个人躲在家里睡觉,可有心事?” 春江无错没有回答,鬼使神差的攥住了她的手。 皇帝吃惊的望着他,好半晌才羞怒的挣脱,面无表情的背对着他坐下。他们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可是春江无错知道,从牵手那一刻起一切都变了。 不管姐姐怎么想,叶倾城怎么想,我都必须站在皇帝这边,这是我唯一的立场。他对自己说。 “陛下可还记得叶倾城这个人 ?[-99down]” 皇帝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困惑的说:“很熟悉的名字,可朕想不起来了。他是谁?” “您的敌人,陛下,他从昆仑回来了,想夺走您的江山。” “那就杀掉他!”皇帝骄傲的说,“只要天下还有一个反对的声音,帝国的军刀就不会生锈!” 无错深深的吐了口气,皇帝对叶倾城的绝情使他不知道该欣喜若狂还是心惊胆战,她曾经深爱着那个男人,可才短短几年,她就把他完全忘记了。难道她脑子里只有权利和欲望,已经容不下爱情? “你怎么了?”皇帝关切的问,“这趟回来,你似乎不太开心,是因为你姐姐吗?我保证不杀她,甚至让给了她一座富饶的城市,可怜的小家伙,你还想让我怎么做?” “不,陛下,我已经无法回报您的恩情了。” “为了你,这些都不算什么。” 无错怦然心动,刚才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你姐姐还好吗?这次的谈判仍然没能让她打消可笑的抵抗?” “不用再为她费神了,陛下,我已经下令攻击凤凰城,武思勉的军队会在三个月内取得胜利。” “你忍心对自己的亲姐姐下杀手?” “今生今世我只能对一位女性效忠,陛下,那就是您。” “讨厌!你让我感动了~唉,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臣不胜惶恐!”胸中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灼烧,无错冲动的走到皇帝面前,紧握住她的手说:“陛下,其实我也喜欢你。” 过去从没有任何人胆敢如此接近她,皇帝愣了一下,不动声色的抽回手说:“我想你太激动了。还有……你的话,真的让我很开心。” 第三章 塔格奥的黎明 东方来的商船在港口抛了锚。一个划驳船的青年想做这笔生意,高声喊道:“有人要上岸吗?” 甲板上出现一个美貌的少女,用字正腔圆的帝国官话说:“朋友,我们从昆仑来,来海文港做生意。你所看见的这艘船和船上的货物都属于我家主人,他在这里朋友很多,可现在已经很晚,不便打扰他们,我们打算明天早上进港。” “哦~那明天早上我来接你们可以吗?你主人可真有钱,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船。怕是装满了香料和丝绸吧?” “还有瓷器和茶叶。” “真厉害!这个消息传出去,明天早上恐怕会有很多同行来拜访,到时候你们不会记得我了。”年轻人自卑的说。 少女微微一笑,友好的说:“那么何不现在就上船见见我家主人呢?假如你愿意,可以常常我们昆仑的茶点和美酒,也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真的可以吗?我——海文港的船夫——可以成为您——美丽的东方公主——的朋友?” “我不是什么公主,我的主人也不是国王,我们都是平等的。请上船来吧。” 年轻人高兴的跳上舢板,跟着少女走进船舱。 “简直是皇宫!”青年惊叹不已。船舱内富丽堂皇的布置让他怀疑自己来到了仙境。 一张华丽的地毯上摆满了水果、美酒和美味的食物。年轻商船主人热情邀请青年入座,亲手给他斟满美酒,微笑着说:“朋友,今晚有你相伴真是太好了。为了美丽热情的塔格奥城,请干了这杯酒。” 青年捧起酒杯,双手颤抖,喉咙痉挛,嘴唇发干。 “可是,可是……我该称您为夫人还是老爷?请原谅我的粗俗,您的美貌可把我吓傻了。” 东方人难为情的一笑,友好的说:“我跟你一样是男人,至于相貌,你可以当成是造物开的玩笑。” 年轻人勉强使自己镇定下来,喝干杯中美酒后他感觉好多了。虽然眼前的一切都像梦境,但他已经决定不再胡思乱想,尽管尽情享受。 “承蒙您的招待,我该怎样效劳呢?” “讲讲塔格奥的故事吧。这座城市里有我一个老朋友,他叫做无痕月,也许是岳无痕,我很想念他,但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不知怎样才能找到他。” 年轻的船夫皱起眉头:“老爷,塔格奥没有这么一号人物。我在这个城市里土生土长,自信举凡达官贵人贩夫走卒没有不认识的,可的的确确没听说过这个人。” 美貌的东方青年看起来并不失望。“你这么说我一点也不奇怪。我再提供一点消息,或许你能想到什么。假如没有记错,白虎人反对帝国新币制的运动刚刚平息。在那次运动里,我的朋友据说曾是这个城市的义军首领,他十分年轻,有一个美貌温柔的妻子,他喜欢抽烟袋,脑瓜聪明,在经商方面富有灵感。我相信他会成为人们的焦点,他有叫人喜欢的天才,社交方面也富有想象力。他注定会成为一个富翁,很可能是富翁中最出色的。” 年轻人默不做声的听他说完这些话,脸色变得十分严肃。他果断的站起身来,正告这位好客的东方人:“感谢您的热情招待,老爷,可我没法再帮你了。你所说的这个人我的确很熟悉,可他并不是什么义军首领。他是我们城市的领主穆罕默德?穆恩,他是一位正直仁慈的青年,对我们的城市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我和其它塔格奥的子民一样热爱他,并且真心希望你是他的朋友。我不能告诉你更多,现在我必须告辞了。” 东方人宽容的笑了。“穆罕默德?穆恩会记得我们的友情。”接下来,他赏给船夫一大笔钱,把他打发走了。 船夫划着驳船逃回港口,仿佛酒醉方醒。他很感激东方人的慷慨,但拿不准他们的心思。这些人实在太神秘了,包括那艘巨舰。 怀着对领主的忠诚,船夫匆匆赶到穆罕默德?穆恩的府邸,把今天傍晚的奇遇一字不露的告诉了他。 “这是东方人送给我的金子,我一个子儿也没敢动。老爷,您得当心哪。” “感谢你的忠诚,我的好市民。”穆罕默德?穆恩愉快的拍着船夫的肩膀,把那袋金币还给他。“你做了一件大好事,这是你应得的。我的朋友已经厚厚的赏赐了你,我也要用同样的赏赐报答你的忠诚。”塔格奥的年轻领主用加倍的金子把他打发走,兴冲冲的对妻子说:“红线儿,猜猜谁来了。” “谁呀?我可猜不着。”领主夫人微微有些惊讶,关切的问:“到底是谁来了,瞧你高兴的。”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他飞快的穿上大衣,提着拐杖出门了。 “这么晚了,一个卫兵也不带,到底去哪儿?” “码头,很快就回来。” 红线儿忧心忡忡的望着丈夫的背影,对那未知的来客充满了好奇。她冥思苦想,想到了一切可能来访的客人——韦尔斯的女侯爵,瑟尔-哈克逊联邦的国王,甚至黑森林对面的妹妹与母亲。 然而都不是。 爽朗的笑声里走来了倾城和小迦,一个羞涩的美少年亲昵的站在他们身旁。红线儿尖叫一声飞奔过去,先用力拥抱倾城,紧接着搂住小迦在她脸上亲了又亲。 “小迦妹妹,天哪~~可想死我了!” 女人们亲亲热热的说话,蓦然本想置身事外,却被好客的红线儿拉去吃点心,倾城本来也难逃女主人热情的款待,可男主人有太多话想跟他说,不得不使用丈夫的权威发了话:“我跟叶子有正事要谈,你就不要缠和了。反正人都到了塔格奥,往后有的是时间亲热。” “哈~有什么了不起,瞧你得意的!才不理你呢!”红线儿白了他一眼,左手拉着小迦,右手拉着蓦然,兴高采烈的去内厅了。 女人们一走,客厅里顿时安静下来。领主大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倾城好几道,长叹一声道:“六年了,你一点也没变,我却老多了。” 倾城微笑道:“听说你已经成了回教徒,说谎话会被真主惩罚的。” “哪里会去信什么回教!当初我席卷了帝都三堂的资产潜逃到塔格奥,号称是来自远东的王子,取拗口的假名字都是为了躲避帝国宪兵的怀疑。叶子,你这些年去了哪里?我可是找的你好苦!” “我回了昆仑。这些年一直在圣母之水峰上修行,是雷烽和柯蓝告诉我你在塔格奥。我心想说不定更从你手里诈出几个子儿,于是就带着家小来投奔了。” “咦~你这家伙还是那么没正经啊!老雷和小蓝还好吧?去年他们来过塔格奥,那时候整个白虎都乱成一团,我也身不由己的卷了进去。帝国宪兵当我是眼中钉,派来杀手来想干掉我。幸亏老雷小蓝适逢其会,及时出手相救,不然现在坐在你面前说话的人早成了孤魂野鬼。叶子,我可是眼巴巴的盼着你来。说真的,你已经下定决心推翻帝国了吧。” 倾城无奈的一笑,反问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当然没有!”无痕月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一掌,“鼓起勇气来,相信你自己!帝国已经走上灭亡的不归路,我会帮你把它推进地狱!” “感激不尽,小月,感激不尽!” “去你的~都是好兄弟,说这些——哎,叶子,推翻帝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这是一番大事业,同时也很艰苦,眼下硬碰硬是行不通的,你能来白虎说明你很有远见,可是你对白虎到底了解多少呢?” “一无所知。” “很好,”无痕月笑道,“一无所知就不会先入为主,坐下,我们从头说起。” 自从雅兰斯王朝覆灭以后,白虎大陆就由四个家族瓜分。塔格奥、韦尔斯、瑟尔还有哈克逊,四大家族分别以四座城邦命名,坦白的说,除掉这四座极度发达的城市之外,白虎大陆几乎没有值得一提的城市了。 每个塔格奥公民都是天生的商人,他们占据了全世界最大的港口,东、西方贸易有一半在这里交易完成。塔格奥市民通过讨价还价积累了巨额财富,商人的身份使他们比白虎其它民族更为精明。 从帝国皇帝宣布把“统一币制”写进法典开始,塔格奥人就充满了戒心。 凤凰历2年,皇帝下令白虎洲统一使用帝国币制。勒令白虎人必须在期限内把金币、银币兑换成面值相等、重量不足旧币三分之一的帝国新币。 塔格奥商人拒绝这种变相的掠夺。 不管皇帝怎么想,大海对面的商人首先就不可能接受分量减轻的新币,因为在东方世界,金子和银子的重量是直接同价值成正比的。 失去海上贸易就等于失去了生命线,塔格奥人不能忍受这种粗暴的改革。 他们推选出领袖——一位自称穆罕默德?穆恩的年轻人——去跟领主谈判,希望他能够维持现有币制。胆小昏聩的领主不敢公开反抗帝国政令,不但拒绝了商会的请求,还派出军警严格监督新币制的执行。 富有远见的商会领袖预感到灾难无可回避,秘密通知商人们作好两手准备,在兑换新币的同时募集了一大笔资金,秘密转交到领袖手中。那位值得信赖的年轻人希望用这笔钱招募一支佣军,用来抵挡日后的乱子。 和历史上其它商人掌管的城市一样,塔格奥人没有自己的军队,假如战争不可避免,他们就委托雇佣军代为出战。 年轻的商会领袖一开始也想沿用祖先的办法,后来发现偌大的白虎竟找不到一支可以信赖的佣兵。深思熟虑后他把目光投到了森林对面的玄武,一个被称为“乾达婆人”的战斗民族进入了他的视野…… 很快的,穆罕默德?穆恩的预感被证实了。 新币制遭到了平民阶级激烈反对,他们坚持沿用旧有币制,一场被称为“保币运动”的浪潮席卷了西方世界,皇帝的权威遭到彻底反抗,帝国宪兵被派往动乱的白虎大陆。 帝国造币场被暴动的民众摧毁;推行新币制的宪兵在乡间被愤怒的民众袭击;皇帝的画像被当众烧毁,人们咒骂她是“吸血鬼”、“侵略者”、“抢劫犯”。 被帝国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四大家族开始了武力镇压,军队被派往乡村,城市里竖起了绞架,有人被当众处死,反抗却在更广扩的土壤里萌生壮大。 无人知晓第一支起义军是何时何地何人发起,到了第二年,义军已经像雨后春笋一样遍布白虎大陆。几乎一半的乡下青年参加了义军,市民则对领主施加压力。几乎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山河变色,四大家族的统治被“保币运动”的浪潮掀翻。失控的白虎洲变成了火药桶,帝国宪兵首当其冲,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保币运动惊动了远在朱雀帝都的皇帝。军队开入白虎,运动被血腥镇压。白虎人意识到游行与呼吁不可能保护自己的利益,对待侵略者必须使用武力。 一支又一支起义军自发成立。游击队在深山与平原间穿梭。反抗运动持续了3年,帝国军在付出惨重的代价后取得了表面的胜利,币制的改革被强迫执行。 军队风卷残云般的撤离了白虎,监督新币推行与城市安全的是一支武装到牙齿的宪兵队。讽刺的是,宪兵队的总部被设在了清华门驻地韦尔斯城,全世界最大的警察局与全世界最大的罪犯集中营成了邻居。 韦尔斯城的统治者原本是非恩家族,在多年前的一次暴动中非恩家最后一位统治者被奴隶杀死,目前韦尔斯堡的主人是一位自称非恩家远亲的女侯爵。众所周知,她就是清华门刺客的领袖瓦上霜。 “如果我没记错,瓦上霜跟你关系匪浅。” “那当然!我们一块长大,一起学武功,她是我大姐,我是她小弟。” 倾城笑着说:“既然如此,塔格奥理应与韦尔斯合作才对。” 无痕月苦笑道:“我在白虎的身份不能公开,人人都只知道穆罕默德?穆恩,却不知道清华门的无痕月。所以这些年我也没有跟大姐联系过。但清华门毕竟是靠情报吃饭的,我的身份瞒得了别人瞒不了他们。这些年塔格奥一直避免与韦尔斯发生冲突,对方似乎也对我们格外优待。保币运动时期韦尔斯出面的负责人是我二哥门前雪——你还记得他吧?” “记得。七年前朱雀稷下曾有一面只缘,后来还多次承蒙他襄助,是个值得深交的人。” “是的。比起大姐来,二哥就好说话多了。回白虎后我与他见过一面。迫于形势没有深谈,但他明确告诉我清华门是友非敌。虽然在保币运动里他们以帝国军之友的立场出现,暗地里对义军提供了很大的帮助,许多著名的义军领袖都是在清华门的庇护下逃过了帝国宪兵的绞刑架。” 无痕月说到这里,倾城忽然打断他的话,问道:“清华门庇护义军?这很有意思,详细说说可好。” “没问题。”无痕月笑道,“你也知道,清华门公开的事业是“监狱创办者”。凡是被投入清华门监狱的人就等于获得了豁免权,白虎诸邦也好朱雀人也好,都不能在追查犯人的下落,否则就是对清华门的蔑视。因此很多在劫难逃的家伙花重金进入他们的监狱,只要不离开韦尔斯城,就不会有人找他们的麻烦。因此,韦尔斯城就成了全世界最大的罪犯集中营,假如把他们所犯下的罪行全部开列出来换算成有期徒刑,恐怕要一直排到世界末日。保币运动被镇压以后,几支著名义军的首领就受到了清华门的保护,他们被送到韦尔斯城,换身衣服,往大街里一钻,从此就成了安分守己的良民。” 倾城微微一笑,问道:“朱雀宪兵对此怎么看?” “无可奈何。”无痕月不屑的说,“那帮家伙只配在老百姓面前逞威风,如果大姐愿意,随时可以把他们赶走。韦尔斯不是凤凰城,瓦上霜也不是春江无心,她肯定对帝国的统治不满,但目前并没有公开反抗的打算。更何况瑟尔-哈克逊联邦一直是她的心腹之患。” “哈克逊-瑟尔联邦?”倾城好奇的问,“难道这两个国家已经合并了?” 无痕月点头说:“合并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还是要从保币运动说起。” 那次史无前例的大动乱首先爆发在哈克逊城邦,因为帝国造币厂就设在哈克逊侯爵的私人产业上。哈克逊侯爵对皇帝忠心耿耿,在领地内推行高压政策,胆敢使用旧币的人全被处以绞刑。有一次他听说义军要袭击造币场,就把全部军队派去保护,他过于相信自己的权威,以至于连自卫队也不带就前往市政厅出息会议。与此同时,对新币制心怀不满民众早已在有心人的挑唆下聚集在市政厅外,当侯爵出现后,民众的愤怒像炸药一样被引爆了。 哈克逊侯爵看见人们冲上来时立刻掉头朝城堡逃去,然而他忠心的管家已经按照他的命令早早关闭了城门。侯爵大人被愤怒的民众像撵兔子一样赶到市政厅门前,十分钟内被弹如雨下的是砖头、石子活埋致死。 城邦的继承人哈克逊侯爵小姐无力保住先人的领地,迫切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人物给予支持。 新近继位的瑟尔国王乘虚而入,率领一支装备精良的骑兵攻入了混乱的哈克逊城邦,义军与帝国宪兵都被拒之门外,哈克逊表面上恢复了和平。 瑟尔国王据说是个其貌不扬的胖子,凭着义气和勇武博取了侯爵小姐的欢心。三个月后侯爵小姐嫁给瑟尔国王,两个国家宣布合并。 这位幸运的国王是一个富有得让皇帝也为之侧目的大富翁,据说他许诺用自己的私人财产弥补了全体国民在兑换新币时蒙受的所有损失并且如实兑现。不逊于财富的是他神秘的身份。他自称前代瑟尔国王的弟弟,然而老国王生前他从未抛头露面。除了他得新婚妻子之外极少有人见过这位新贵,对他的底细更是一无所知。 瑟尔和哈克逊合并以后,成为了白虎最强大的割据势力,但国王似乎没有争霸之心,一直很低调的处理对外事务,对帝国保持了若即若离的态度,与其它两大城邦的合作却越发密切。无论从哪种意义上讲都是友非敌。 保币运动彻底颠覆了旧有贵族的统治,塔格奥也不例外。变乱伊始,无痕月离开了自己在塔格奥那座舒适的庄园。骑着耐力最好的马,带了足够的干粮和水,穿越茫茫沙漠和蛮族部落,前往黑森林寻找援助。 同行者只有一人,他那有孕在身的妻子。 他们成功说动了乾达婆人。把这支使用弯刀和毒箭的战斗民族穿越森林来到塔格奥作战。他们面蒙黑纱,沉默寡言,在战场上的表现使付钱的商人们十分满意。 帝国军发现武力解决塔格奥是不现实的,便派来了使节。商人不擅作战,谈判却是拿手好戏。谈判桌上三个月的交锋后,帝国使节团丢盔弃甲,一次性出售了造币权后换得了新币制的执行。 立下大工的穆罕默德?穆恩被推举为自治领的主人,乾达婆人则不声不响的撤回了黑森林。 事后有人询问穆罕默德?穆恩如何请动乾达婆人,年轻的商人领袖回答说:“说来凑巧,乾达婆人的首领正是鄙人的小姨子。” 讲到这里,倾城已经笑得喘不上气来。无痕月手捻折扇指着自己胸口说:“而这位穆罕默德?穆恩先生,正是传说中的F&S五少年之英俊潇洒水剑客无痕月是也。” “真有一套!小月,你这几年的经历简直比神话更离奇,假如不是亲眼看到现在的你,我决不敢相信。” 无痕月不好意思的笑笑,忽然又严肃起来:“叶子,我刚才说到帝国军的统帅,你可知道他是谁?” “哥哥给你个耍宝的机会,假装不知便是。” “去!学谁不好学老雷~真没水准。哎,不开玩笑,那个人你也很熟悉的,说出来准吓你一跳。” “春江无错?” “啊!你早知道了?春江无心在凤凰城当了女王也知道?” “知道。我虽然去了昆仑,朋友们却都留在帝国,这几年发生的大事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坏消息太多太多,有时候我真希望什么也不知道。” “我最近一直再想,人这一辈子还真他妈的说不准!放在几年前,我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居然人模人样的当了领主,更不会相信无错那小鬼居然成了敌人!” “都是命运的安排。命运会让敌人变成朋友,也会让朋友变成敌人。”倾城深有感触的说,“至于无错,他还太年轻,也许有难言之隐,不了解的事我不能妄自揣度,见上一面比什么都重要。” 无痕月见状安慰道:“管他命运如何安排,你我是不会变成敌人的。老雷、小蓝和阿介也不会,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倾城被他感动了,微笑着说:“我对此从没怀疑过。企鹅城我们初次见面时还都是小孩子,可是已经有足够的信心去改变世界。现在我们已经开始这样做了,而且知道怎样才能做的更好。凤凰帝国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可推翻他光靠你我的力量是不够的。雷烽和柯蓝已经去了凤凰城,我相信这会给无心和水寒带去惊喜。凤凰城是目前唯一敢于公开反抗帝国的力量,他们缺乏的是真正有力量的盟友。如果有一天凤凰城的城楼上也插上了帝国军旗,你在塔格奥的努力必将付诸东流。事实上帝国军已经整装待发,假如放任不管,这一天很快就会变成现实。” “你的意思是我必须加快动作?” “理应如此。”倾城肯定的说,“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绝无问题!”无痕月自信的伸出右手,“东风就是你的到来。” 击掌声惊动了内庭的女人。小迦探出头来笑问道:“瞧你们高兴的,是不是背地里说我们坏话来着?” “小迦,真正在说坏话的是你们吧?”无痕月笑嘻嘻的说,“尽管说吧,回头红线儿会如实向我汇报,我再向叶子汇报,你就等着家法伺候吧。” “你可真坏!”小迦冲他扮了个鬼脸,自信的说,“主人才不会欺负我呢!红线儿姐姐不住口的夸你好,我现在真怀疑她是不是骗我呢。” “家庭美满,日子过得真叫人羡慕。”倾城由衷叹道。 无痕月哈哈一笑,一脸的幸福。 “红线儿是个好女人,我可真不想让她受半点委屈。可惜,眼下就要分开一阵儿了。” 倾城喝了口茶,淡淡的问:“去韦尔斯?” “老大……”无痕月瘫倒在椅子上,呻吟道:“你什么都知道还让小弟怎么混啊!” “我从小就是猜谜爱好者,人人都夸我直觉出色。”倾城笑着说:“怎么样,此行可有信心?” 无痕月想了一下,说:“六成把握。大姐不是好说话的人,又生性多疑,难保不会翻脸。倒是二哥很厚道,可以帮我说话。” 倾城点了下头,说:“我陪你去。” 无痕月摇头道:“万万不可!大姐最机会门内的人跟外人交往,你去了反而更让她生疑。你只管等我回来,一个月内准有消息。” 微微一笑,倾城说:“听你的。小月,你的烟袋哪儿去了?” “早戒了。红线儿说爸爸抽烟儿女就会从小被迫抽二手烟,长期生活在这种环境里就会变笨,而且对身体也不好。” 倾城忍俊不禁,调侃道:“太上毕竟是太上,一声狮吼,比什么都管用。令公子、小姐现在何处,穆罕默德?穆恩老爷何不带鄙人前去拜见?” “好说好说,里面请~”无痕月哈哈一笑,拉着倾城的手朝内院走。到了门口,却又停下,神秘笑道:“先提个醒,待会儿别吓着。” 一进门,倾城果真吓了一跳。 育婴室极大,俨然小型广场,两排小床整齐的靠着墙。倾城数了数,足有二、三十张。 “广场”正中是一堆玩具山,几十个孩子正在玩耍。男女都有,年龄从零岁到七八岁一应俱全。红线儿和小迦坐在孩子们中间,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看起来都很慈祥。 “都是你生的,这?” “哪里,大部分是收养的。战争使他们变成孤儿,就像我一样。小时候我有七个兄弟姐妹,因为吃不饱,他们都死了,只有我活下来,因为我从小就学会了杀人。我希望这些小家伙不用象我活得那么辛苦,他们失去了各自的父母,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爸爸。”无痕月抱起一个可爱的男婴,幸福的笑了。 “真了不起。”倾城叹道,“他们看起来都很机灵,长大了一定会成为最出色的人。哪些是亲生的?” 无痕月苦笑道:“这可把我问住了。从生下来就放在一起,我都认不出来谁是亲生儿女了。红线儿肯定知道。” 红线儿在一边听见,嗔笑着说:““知道是知道。可偏不告诉你这个糊涂爹,反正都是儿女,分那么清干什么!” 无痕月搔搔头,笑嘻嘻的说:“太上言之有理,小的可否先行告退?” “干什么去?” “叶子好不容易来一次白虎,我理应略进地主之谊,带他寻花问柳作乐一番。” “你敢!”红线儿、小迦异口同声的吼道。 “不许胡来!你自己去鬼混就罢了,不许带坏了君上。”虽知道是开玩笑,红线儿还是有点生气。 “瞧你们紧张的,”无痕月摇头叹道:“女人就是没脑子。我敢带叶子出门吗?” “那倒是。”红线儿朝倾城一笑,调侃道:“君上出落的越发水灵了,别人都以为我家来了个大美人呢。” 倾城苦笑道:“红线儿,从前没记得你这么毒辣呀?看来结婚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小月是来请假的,他要去韦尔斯出一趟公差,三年两载回不来。我强烈建议在出门之前给他点上守宫砂,以免一失足成千古恨。” 红线儿掩口羞笑,嗔道:“越说越没正经了。守宫砂那东西男人哪能用?我相信小月不会乱来,就算偶尔花心一次,男人嘛,也是难免的,无所谓的啦。只要记得快去快回,别让家里担心。” 倾城听得只叹气,拍着无痕月肩膀说:“小月,你应该去烧香感恩。”又对小迦说,“知道吗,这就叫妇道。你也学着点,不要整天跟我嬉皮笑脸的,别人看见还当你是我缺心眼的闺女呢。” “这也太打击人了吧……”小迦听得泫然欲泣,“人家不就是、傻了点嘛~也不用说得那么直接吧?完了完了,我现在、心如刀绞……” 倾城困惑的看了她一会儿,问道:“真的假的?我要是收回刚才得话,你会不会好受一点?” 小迦噗嗤一笑,白了他一眼说:“你比我更傻!” 无痕月临走前做了安排。 倾城带来得迦楼罗军被宣布为从东方雇来的佣军,得以公开在塔格奥城登岸。安顿好了军队以后,倾城就告诉小迦打点行状,准备走人。此时距无痕月离开塔格奥仅五天,换句话说,他可能刚到韦尔斯城。 “不等小月哥回来吗?”小迦不解的问。 “不等了。回不来了。” 小迦大吃一惊。“你……你是说他……” “放心,死不掉,估计要吃点苦头。不过大难之后必有后福,他此行定有奇遇,我们该高兴才是。” “那怎么说回不来呢?”她还是有点不放心。 “多少有些磨难。事情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顺利,情况比较复杂,内中还涉及到帝国宪兵和塔西罗尼亚山上的雇佣军,总之一言难尽。” “主人……这些事你怎么知道?” 倾城笑道:“一些杂乱的预感,再加上简单的逻辑推理。你可以当成猜测,不过根据以往的经验,我的猜测命中率极高。” “那我们怎么办才好呢?这件事要告诉红线儿姐姐吗?” “绝不能告诉她。”倾城严肃的说,“知道了也帮不上忙,只会空惹烦恼。我们明天就动身,去韦尔斯接应小月。红线儿那边就说去访友,事到如今,只有先瞒着她了。” “可是……这样匆忙,一天怎么准备的妥当。”事发突然,小迦有点手足无措。 “没什么可准备的。降魔军留在塔格奥,只有你、我再加上蓦然三个人去。” 第四章 韦尔斯的黎明 清泉流出山谷,乱石缝里钻出羊群。耀眼的阳光下满是葡萄园,空气里飘溢着美酒的甜香。 韦尔斯,西方世界的美酒之乡。宽敞的街道上走来了一队衣架鲜明的侍卫,簇拥着城市的统治者朝城外走去。韦尔斯女侯爵舒舒服服的坐在软轿上,天上风和日丽,城里井然有序,她的心里却充满了烦恼。 三天前,无痕月敲开了韦尔斯城堡的大门,给她出了一道难题。瓦上霜一向很喜欢这个小师弟,对他提出的计划也很感兴趣。连年征战已经使帝国国力透支,随着领土的扩大,国家机器也越来越变得冗余拖沓,低效率的统治务必借助僵化的法律,在遥远的白虎洲执行朱雀人的法律,这一点特别让人难以忍受。更何况皇帝还有一颗贪得无厌的心,她恨不能把全世界的财富都搜刮到自己的宫殿里,随着韦尔斯的日益繁荣,负担的赋税也越发繁重,甚至算下来还不如赤贫地区。推翻帝国统治已经势在必行,可当真要揭竿而起,瓦上霜不得不盘算盘算。特别是眼下,她必须先应付新近走马上任的帝国驻白虎宪兵队长。在此之前,无痕月的存在无疑是个危机…… 想起不开心的事,瓦上霜禁不住叹了口气。 现在她正坐在十个英俊的奴隶抬着敞篷轿上,街两旁是赏心悦目的花圃,集市生意兴隆,市民谦恭的向她行礼,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除了即将赶赴的约会。新任宪兵队长已经到了司令部。按理,他该来拜访韦尔斯女侯爵,可那位傲慢的新贵显然没把她这个韦尔斯统治者放在眼里,于是她不得不忍气吞声主动去拜访他。 瓦上霜有点后悔。假如三天前她答应了无痕月的合作计划,眼下何苦受这等委屈?宪兵队长?那种傲慢粗鲁的家伙应该剥光了绑在十字架上狠狠抽一顿鞭子才对!在想象中发泄怨气的女侯爵嘴角露出微笑,轿子骤然止步,笑容僵死在嘴角上。 一个有着星星一样闪亮眸子的青年拦住了她的去路。他面罩黑纱,手 捧竖琴,举止优雅迷人,简直像个王子。 “你是谁?好大的胆子,竟敢拦女侯爵的路!”侍卫按剑喝道。 “不才乃是东方来得游吟诗人,特地谱写了一首叙事诗献给夫人。” “叙事诗?”瓦上霜绷着脸说,“我不想听什么诗,你要是缺钱尽管说。韦尔斯不会让外乡人饿肚子的。” “您会喜欢的。”青年优雅的鞠躬行礼,“我的诗歌可不是金子能买到的,夫人,您听了就会知道,世上唯有我的诗才能解除您的烦恼。” “笑话!我心情愉快,何来烦恼?” “您言不由衷的眼神告诉我您有心事。” “真是奇怪。难道东方人都像你一样花言巧语吗?” “不才乃是个中翘楚。夫人,这是我吃饭的本钱。” 侍卫官不耐烦了,挥起马鞭喝道:“滚开!” 马鞭劈面抽下,东方人头也没抬,忽然拨动竖琴,马鞭顿时节节寸断。 “只有蠢人才用暴力对待艺术,长官,您要记住这个教训。”侍卫官恼羞成怒,做势拔剑。 “住手!”瓦上霜喝止了他,眼神锋利如刀,紧锁在游吟诗人脸上。面纱挡住了她的视线,瓦上霜开始对他感兴趣了。 “我现在有兴趣听你的诗歌,但在开始之前,你必须摘下面纱。” “遵命,夫人。”青年服从了她的命令,优雅的揭开面纱。 啊!瓦上霜禁不住惊叹出声。青年的美貌使她感到震惊,甚至怀疑这是一位女扮男装的东方女神,而当他开始歌唱,人们立刻被他金子般的嗓音征服住了。 请听我诉说,美丽的夫人,那位机敏的青年啊,如今已经落入魔掌。 他出生在韦尔斯,从小精通武艺,是家族最小的弟弟; 他有一个亲爱的姐姐,名字我不方便讲。 他长大后青年离开家门,在南方世界闯荡; 一场战争摧毁了他的理想,青年回到故乡。 他在塔格奥建立了自己的事业,成为一个受尊敬的人; 他有着美丽的妻子和二十四个孩子,生活幸福而优渥。 他本可以愉快的度过一生,然而民众的苦难使他不忍坐视。 正义感在青年胸中激荡,侵略者的暴行必须被制止; 他已下定决心,并有志同道合的兄弟帮助; 可他势单力孤,正义事业需要更多的力量。 青年想到了一位亲人,那美丽善良的女侯爵; 他兴冲冲的来到韦尔斯,迎接他的却是一杯下了毒药的酒; 喔,我该怎样述说这人间悲剧;美丽的夫人,毒药之母…… “住口!”瓦上霜听不下去了,“哪里有什么毒药?那分明是安眠药,你这扯谎鬼! “哦~多么奇妙。”青年笑了,用洞彻人心的眼睛凝望着她。 瓦上霜倒吸了口冷气,暴怒的心情瞬时平静下来。她不算漂亮,但绝对够聪明。她已经明白游吟诗人暗示的一切,甚至已经猜出了他的真实身份。毕竟,如此美貌的男子,全世界也找不出第二个。 “果然是不同凡响的诗歌,朋友,我想请你来我的城堡做客,在那里你可以畅所欲言,唱你最拿手的那一首。” “恭敬不如从命。夫人,请允许我带上弟子和女仆。”青年躬身行礼,把竖琴交给身旁的少女。一个美少年站在他身后,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当然可以。”瓦上霜让她的侍女蒙上面纱,代替自己迎接宪兵队长。带着诗人一行返回城堡,请他继续唱歌,或者干点别的…… “诗人,那个青年后来怎么了。”女侯爵的会客室简单朴素,一张乌木茶几上摆着当地最好的葡萄酒。瓦上霜把下人打发走,亲手给诗人斟满美酒,脸上挂着甜美而虚伪的微笑。 游吟诗人饮下美酒,让他那美丽可爱的女仆弹奏起来,继续唱了起来。 青年在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落入圈套; 亲人的背叛伤透了他的心,青年在漆黑的地牢里长吁短叹。 一个苍老的声音安慰他说:“年轻人,叹气会叫人折寿。” 青年忧伤的答道,我的姐姐骗了我,除了叹气我还能作甚么? 老人家,你在哪里?难道你也是这地牢的房客? 老人久久没有回答,只是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青年又说,刚才你告诫我叹气会使人折寿,为何自己也犯了傻。 老人回答说:年轻人,我已死去多年,叹不叹气无关紧要…… 青年听了老人的话,不免有些害怕。 “老人家,请原谅我的愚蠢,假如我没理解错,你原是个鬼魂不成?” 老人没有回答,一条人影慢慢呈现在墙壁上。青年仔细分辩,不由大吃了一惊。他在童年时代曾经见过这个人,那时候他才刚刚懂事,谁会想到二十年后再次重复,他竟成了一缕冤魂。 青年跪倒在鬼魂脚下,称他为“我可怜的老父亲”。 老人拥抱青年,慈爱的说,我的小儿子,你怎会落到这般田地。可怜的小儿子,我多么想看看你的模样,可我的眼睛在活着的时候就已失明,鬼魂的手触摸不到人的身体。 青年向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亲爱的爸爸,我千里迢迢赶到这里,原想求得姐姐的帮助。可她背叛了我,把我关在这不见天日的牢狱里。可我现在不再恨她,因为正是这个遭遇才会让我再次见到你。我听说你已经去了天国,为什么灵魂还在此间徘徊?难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你舍不得的东西?” 老人抚摸着青年的头发,长长叹了口气。“命运总是这样离奇,二十年前照在我头顶的灾星,如今又盯上了你。二十年一个噩梦之夜,我在雅兰斯家的城堡里邂逅了命中客星,一次过于轻敌的决斗把我变成了瞎子。千辛万苦回到家乡,却又落入了恶徒的魔爪。” “到底是谁害了你?”青年气愤极了。“是大姐、二哥,还是那个朱雀来得夕阳红?” “都不是,我的小儿子。他是我第一个门徒,是世上阴邪之气的化身。我几乎把全身本领都教给他,幸亏最后看穿了他的狼子野心。在你被我收养之前,就已被逐出门墙。在我落难的时候他出现了。说尽甜言蜜语,想要骗出清华门最后的绝技。 我拒绝了恶徒的要挟,被他关进这里。他用尽了酷刑后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就自作聪明的以为清华世家并不存在所谓的最后绝技。他抢走了我的妖剑,用烈火和煤油焚化了我的身体。我在万劫之中感承天意,一个伟大的声音告诉我还不可以死去,不久的将来会有一个人来拯救我的灵魂。 我在神的眷顾下逃出烈火,藏进夹壁。二十年来我一直生活在这不见天日的牢房里,曾经一度想放弃希望,可最终得到了这一天。现在我就把恶徒没有得到的东西赠给你。不需要感激,更不需要流泪,我的小儿子,你只需打开那扇天窗,让阳光带走我的灵魂……当你带着‘时光逆流’离开这座牢房,别忘了那个该被诅咒一万年的名字,他就是……” 唱到这里,东方人忽然停了下来。瓦上霜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追问道:“害死我父亲的人到底是谁?无痕月最后得到逆流秘法了吗?” 东方人微微一笑,悠然唱道:“我不会再吐露一个字,女侯爵,除非你拿出一点诚意。” “诚意?你想要什么样的诚意?” “安眠药之外的诚意。我的朋友无痕月正在地牢里受苦,你不马上放他出来叙事诗就将变成安魂曲。” 瓦上霜害怕又惊惶,再确定预言能否应验之前,她选择了除去潜伏的危机。强作镇定端起一杯酒,瓦上霜微笑道:“不愧是举世闻名的天香君,我还能说什么呢?请允许我敬上这杯赔罪的酒,忘掉不愉快的误会吧。我没有理由伤害自己的弟弟,干了这杯酒,你马上就能见到他。” “美丽高雅的女公爵,祝您得饮清泉,青春永驻。”就在端起酒杯得刹那,倾城听见脚下响起了诡异的声音。这暗示了一个小小的阴谋。蓦然脸色瞬变,手按飞星剑。倾城微微一笑,按住了他的肩膀。 几乎就在同时,地板忽然下沉,三个外乡人连再见都来不及说就掉进地牢去了。 眼前一黑,失重的感觉排山倒海般压上来。 啪~ 倾城撑开了伞,下坠速度立刻减缓。小迦、蓦然抓住他的胳膊,缓缓降落在井底。 “师父,伞是哪儿来的?”蓦然好奇的问。旅行用品是他负责保管,不曾记得带伞。 “在女侯爵房间里顺手摸来的。”倾城合拢雨伞交给小迦。“拿着,明天还能用。” 陷阱不深,狭小的牢房里有一扇天窗,阳光射进来,灰尘搅成一根光柱。 蓦然打了个喷嚏,自言自语的说:“这儿可真脏,师父,我们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还是赶快出去吧。” “不行。现在出去就得住客栈,我可没钱。脏不要紧,打扫一下就行了。” “主人,当真要在这里过夜吗?”小迦踢着脚下的骸骨堆问。 “没错。好戏明天一早才开锣。现在先打扫一下卫生,等会儿有人送吃的来。”说着,倾城在空中滑了一个半圆形的弧,像打开一扇门似的推开,伸手进去,从黑洞里接二连三的拽出了扫帚、拖把、抹布、煤油灯、盛满水的桶,还有三张吊床。 “哇,师父你好棒哎!”蓦然看得眼睛都直了。 “那当然,不然怎么是师父呢。” “既然你什么都能变出来,为啥还让我背那么多旅行用品,分明耍我嘛?” “不耍徒弟当师父还有什么乐趣?少发牢骚啦,这些东西都是从公爵夫人家里搬来的,要是在荒郊野外露营,你让我去哪儿弄这些来?” 三个人一起动手,很快就把牢房打扫的焕然一新,比起旅店的客房来也毫不逊色。等到狱卒来送晚饭时,他们正围着火炉啃西瓜呢。 “我主~~不会是真的吧!”狱卒摸着后脑勺发呆,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雪二公子,尝尝这西瓜就知道真假了。” “君上,你可真是神通广大。”伪装成狱卒的门前雪拽出一大把钥匙,从天窗里丢给倾城。“牢房的要是全在这儿,赶快跟我走吧。不然等大姐发现就糟了。” 倾城微微一笑,甩手把钥匙掷了回去。“万万不可。你姐姐万一发现你放了我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在这里挺好,你就不用操心了。” “可是……”门前雪还要解释,倾城摆手笑道:“不必担心,包括小月那里你也不用管,在下自有安排。如果雪二公子不嫌弃,就进来一起吃西瓜吧。” “现在不行。”门前雪苦着脸说,“我不能耽搁太久,大姐随时都可能找我。叶兄,你要是真想在这儿待着,我去帮你拿点吃的来吧。”不一会儿门前雪又回来,把满满两篮子食物从天窗里递进来。 “太感谢了,一定不忘你的恩情。”倾城笑着说。 “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君上,我可都快急死了。” “有什么可急的啊?” “你还不知道吧?帝国宪兵队可能要对韦尔斯下手了。新上任的宪兵总管是清华门的叛徒,当初跟武思勉合谋暗杀先父未遂(清华门是世家,父亲就是师父),逃到扶桑隐姓埋名弃剑学刀,据说得了倭国第一兵法名家御剑明心流真传,绰号‘快刀’,名列天下四大凶徒榜首。现在帝国把他派来,摆明了要对清华门下手。” “女侯爵怎么想?” “左右为难。明知道快刀来意不善,可又不敢公然跟帝国翻脸。” 倾城冷笑道:“帝国是狼,韦尔斯是绵羊,绵羊再怎么讨好狼也免不了被吃的下场。” 门前雪深表赞同。“前几天无痕月来韦尔斯,曾经先跟我商量过。我以为他一定能说服大姐,哪知到她比我们想象中更顽固。自从小月被关起来,我就天天盼着你来,相信君上你一定有主意。” “可是我也被关起来了呀。”倾城很无辜的说。 门前雪讪笑道:“那不一样,你要是想出去,难道还有人拦得住吗?至少我门前雪先要跟他拼命!君上,你一定要救救大姐,不然韦清华门恐怕难逃灭顶之灾。” 倾城略一思索,低声对小迦说了几句话。小迦点点头,抬手摘下一只耳坠。很朴素的银耳坠,磨制成小小的铃当,风一吹便叮咚作响。 “雪二公子保管好这只耳坠,万一事出不测,只要取出来摇上一摇,定会化险为夷。” 门前雪从小迦手中接过耳坠,尽管半信半疑,还是珍重的收了起来,匆匆走了。 土牢里潮气重,夜里空气湿的仿佛能攥出水来。 小迦拨旺了火炉,给蓦然、倾城收拾好了床铺,打了个哈欠说:“主人、阿然,我先睡了。天亮了记得叫我起床哦。”径自去睡了。 倾城坐在火炉旁翻看门前雪送来的《韦尔斯风俗志》,蓦然趴在床上,接着油灯昏暗的光写日记。正出神的时候,倾城叮嘱道:“灯光太暗,小心伤眼。” “知道啦,我换盏灯。”蓦然吹了声口哨,玄鹤宝珠应声飞了出来,悬在肩上,散发着柔和的光。 “师父,你写不写日记?” “不写。日记是小孩子的玩意。” “骗人。我看过你的日记,厚厚的好几本呢。” “……” “师父,看你过去的日记,我就一直在想,原来你也有年少轻狂的时代,简直无法想象。为什么现在不写了?” “等你再长大一点,就懂得清晰记录每一天的消亡是何等叫人沮丧的事。” “不太明白。”蓦然困惑的说,想了一会,倦意上涌,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有人叫他的名字,睁眼一看,倾城正在跟小迦说话。天已经亮了,淡青色的曙光从天窗里流进来,空气里充满了露水的清香。 “小迦阿姨,你在叫我吗?” 小迦递来热烘烘香喷喷的馅饼和新鲜的冰玉果汁:“快吃,待会儿有工作。” 蓦然狼吞虎咽的吃光了自己那份,迫不及待的嚷道:“我吃饱了!师父,小迦阿姨,到底要我作甚么?” “先把万象镜拿来,找无痕月。” 蓦然忙解开包裹,在一大堆杂物里翻出了万象镜交给倾城。 倾城把镜面对准西北方,伸手一抹,一道光柱彻透了地层,把另一间牢房内的景象呈现在镜子上。 倾城一间接一间搜过去,终于找到了无痕月。此时他正盘膝坐在一块草毡子上练功,口中喷出黑白两色气流,随着呼吸离合翕动。 正对面站着一个高挑瘦削的黑衣人,仿佛一面画似的贴在墙上。他的穿着打扮跟武思勉一般无二,同样是漆黑的皮衣、面具,关节处装嵌着刻有咒文的银箍,只是头发花白,显然上了年纪。当万象镜照在身上,黑衣人仿佛有所察觉,像烟一样消散了。倾城忙掩住镜光,心中暗想,“不愧是前代妖剑客……” “师父,是不是要我去救小月叔叔?” 倾城点了下头,正要说话,小迦忽然说道:“开始了!”细微的铃声在她耳畔响起,那只落单的耳坠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的铃声。 倾城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对蓦然说:“你这就去接无痕月,我们在上面汇合。” 蓦然忙念颂咒文,召来彻地神梭,钻进地层找无痕月去了。 倾城牵着小迦的手朝牢门走去,即将撞门的刹那化作两道金光,消失在虚空之中。 朝霞反射了血泊,城堡大厅里红的刺眼。 倾城和小迦走进大厅的时候,大厅里所有活着的人分成了两个阵营。 身穿蓝衣的清华门武士保护着瓦上霜和门前雪。 瓦上霜发现了他们,但没有表现的很吃惊,之前门前雪已经把倾城的安排告诉了她。倾城的名气实在太大,事到如今她万万开罪不起,当作没看见,随他去了。 对面,三倍多的红衣武士簇拥着一个手脚修长的高个白衣男子,他站在大殿中央,俨然已经主宰了韦尔斯城堡。 “呀!是他……”小迦低声惊呼。 “你认识?” “嗯。穿白衣服的是快刀。天下四大凶徒之首,武思勉的死党。主人啊,他可不是个好东西!” “看得出来。” 绰号“快刀”的男子给倾城带来一种极不舒服的感受,不论长相还是表情,都酷似一尾滑溜流的鲇鱼。 倾城正想对他的长相发表一点看法,快刀突兀的打破了大殿里沉默的空气,滔滔不绝的说道:“霜殿下,抵抗是没有用的,如今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臣服于伟大的帝国,否则就是自寻死路。” “阁下不过是帝国宪兵队长,并非韦尔斯的领主。你在我的领地杀了人,韦尔斯的法律会惩罚你,帝国的法律同样会惩罚你。”瓦上霜看起来有点色厉内荏,在韦尔斯她不怕任何人,包括凶名卓著的快刀在内。但她不能不担心这位不速之客背后的力量,假如皇帝决心毁灭韦尔斯,十个瓦上霜也无济于事。 “你的领地?别做梦了!”快刀倨傲的抬起手,高声说,“我宣布,从现在开始,帝国宪兵队接收韦尔斯城,所有不服从我命令的人一律格杀勿论。”红衣武士齐声应和。被激怒的清华门武士刀剑出鞘,大殿里霎时杀气腾腾,混战一触即发。 “快刀”放声狂笑,一块闪亮的金牌擎在他掌中。这块不起眼的小东西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清华门一方像是全体糟了雷击,呆若木鸡,脸色灰白。 从清华门建立起,这块掌门令牌就是最高权利的象征,自从上代妖剑客失踪后,过去十年里一直由萧红泪保管,如今金令出现在快刀手中,证明这次针对清华门的行动即便不是萧红泪亲自授意,也定然得到了她的首肯。萧红泪是帝国的宰相,她的意见就代表了帝国的立场。瓦上霜怕的就是这个,事到如今,惟有铤而走险。当下厉声呵斥道:“快刀!十三年前你已被先父逐出师门,即便握有金令,也没有资格号令清华门下!”话一出口,清华门下立时士气大振。 快刀冷笑反问:“你说没用就没用?我看你——咦!”快刀惊诧的望着瓦上霜,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幕把她惊呆了。 瓦上霜消失了。准确的说,是变成了一团轻柔的白烟,融化在清晨的雾霭中。就在他怔忡的刹那,烟雾卷着寒风袭来,点点寒光扑面刺来。 “好个云隐剑诀!” 怔忡变成了冷笑,快刀手腕微微颤抖,也不见他何时出的刀,一道银色的长虹已然横亘在面前。 长虹切开了剑雾,白色的雾气迅速消散。快刀化作一团旋风,陀螺似的追了上去,修长的武士刀成了“陀螺”外缘的锋刃,无数次撞上瓦上霜隐身的白雾,撞出古筝般抑扬顿挫的金铁交鸣和星星点点的火花。 雾气越发浅淡,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散;旋风声势愈加宏大,刀锋切割空气的呜鸣异常尖锐刺耳,仿佛一把剃刀刮着清华门下的耳膜。 瓦上霜落了下风。包括门前雪在内,清华门下对这剑道的颠峰对决束手无策。小迦看不过去了,低声催促倾城:“主人啊,我去帮侯爵夫人好不好?” 倾城点了下头,叮嘱道:“白雾是女侯爵,旋风才是快刀。你可要看清楚,别帮错了人。” “知道啦~人家哪有那么笨。”浅浅一笑,小迦蹲在地上画圈圈……不,是蹲在地上拣石子。 红木地板纤尘不染,半颗石子也没有。小迦只好从死人口袋里摸出一把铜钱,攥在拳头里吹了口气,大声喊道:“暗器来啦~” 旋风陡然消失,快刀卓立在大殿中央,脸色阴沉如铁,那口雪亮的武士刀仿佛一条活蛇似的钻回刀鞘。自从四年前帝都一役败在易水寒手下后,他矢志报仇雪恨,日夜刻苦刀法,如今收刀也已经快得鬼神莫测。 白雾褪去,瓦上霜正对着快刀伫立。她脸色惨白,嘴角渗出血丝。一大幅裙袂被削掉,丰润白皙的裸臂暴露在空气中,紧紧攥着拳头。 “真是漂亮……”快刀盯着她的裸臂,喃喃道,“霜殿下,比起自寻死路,你应该派上更大的用场。” 瓦上霜没说话,她徐徐摊开攥紧的拳头,金令正乖乖躺在晶莹白嫩的掌心。 快刀的脸色变了金令的得失对他而言无关紧要,但对清华门下,无疑打了一针兴奋剂。越来越多的蓝衣军团包围了帝国宪兵,只要瓦上霜一声令下,这些视死如归的刺客就会把将这群不速之客斩成碎片。 瓦上霜恢复了沉着,她偏头朝倾城、小迦微微一笑,柔声道:“谢谢你们。”小迦露出天使般的笑靥,自报家门道:“我是小迦,霜姐姐你真美。” 一句话就勾起了瓦上霜满心怜爱,低声对门前学说:“多带些人过去保护他们。” 门前雪点了下头,转身走来。脚下方动,忽听见耳畔风声大作,一股暖流迎面吹来。门前雪下意识的闪了一下,却惊恐的发现,不知何时双腿已经被牢牢的冻在地面上。剧痛破体而入,刀风切开了护身软甲,几乎把他左臂卸下来。 大厅里的清华门武士也全陷入了同样的困境,一层看不见的冰雪把他们冻结在地板上,下半身失去知觉,动弹不得。 快刀面带冷笑,右手按在刀上。也没见有何动作,一名试图挣扎的清华门下已然人头落地。他手下的宪兵也在干着同样的事,单方面的杀戮即将上演。 小迦看得冒火,正要动手襄助,倾城拍拍她的肩膀,低声说:“瞧,他们来了。” 门外飞来一团火球,仿佛全世界的阳光突然集中到大厅里,人们都情不自禁的闭上眼睛。 “是玄鹤宝珠,蓦然回来了。”小迦赶忙报告倾城。 强光一闪即逝,红色宝珠悬在空中,光华破解了快刀散发出的寒气,清华门下立时恢复了自由。 “是谁?!”快刀的嗓音里透出藏不住的惊惧。 一个坚定的声音回答道:“是我!” 虚掩的厅门忽然敞开,蒙面黑衣人走了进来。全套黑皮衣包裹着矫健的身躯和头颅,只露出一双闪亮的眸子,使他看起来就像一头藏在黑暗深处的猎豹,关节处固定着闪亮的银环,铭刻着阻挡一切魔法的符文。 就在人们的视线集中在黑衣人身上时,蓦然走到倾城身旁,悄声说道:“师父,我把小月叔叔带来啦。” “怎会这么慢,发生意外了吗?” “没有……只是小月叔叔的父亲刚刚去世,他难过的不得了,我劝了他好半天呢。都怪我不好,开门的时候不小心把阳光放进牢房去,小月叔叔的父亲一遇见光就变成黑烟了……” “不怪你。”倾城笑着安慰道,“这是命中注定的。倒是无痕月这家伙,居然穿上了妖剑客的装束,我差点把他当成武思勉。” 怀有同样疑问的并不止倾城一人。快刀迷惑的打量了黑衣人许久,迟疑的问:“你是……武将军?” 黑衣人无声的笑了,面罩上浮起细微的波纹。 快刀倒吸了口冷气,侧身握住了刀柄。冰冷的触感使他微微吃了一惊,直到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被冷汗湿透了。 仿佛要遮掩内心的惊惶,快刀抢先出手了。 寒流裹着旋风滑向黑衣人,长刀劈面斩下,没有光,没有影,宛若暗夜里吹来的暖风。 旁观的门前雪屏住了呼吸,暗想,这一刀若是劈向我该怎样?刹那间他脑中转了千百个念头,最后不得不承认,硬接准是死路一条,躲闪只有三成活命机会。他朝瓦上霜递了个询问的眼色,得到的却是无能为力的苦笑。本领远胜弟弟的瓦上霜也没把握接下这一刀。 同样的念头是否在黑衣人脑中浮现?人们不得而知。他没有格挡也没有躲闪,就像一个乡下男孩捕捉停在花蕾上的蝴蝶,不紧不慢的伸出手去,捉住了快如闪电的武士刀。 刀被擒住的刹那,“旋风”忽然凝滞了一下,紧接着由逆时针变成顺时针,朝着相反的方向旋转、弹开。 黑衣人松开了手,武士刀返回了主人手中。 哪怕在惊慌之中快刀的身法还是利落的无可挑剔,快速收刀后快速飞退。旋风般的身法在地毯上上划出了一条优美的弧线。人们都以为他会像刚才那样利落的收刀然后发出更加犀利的一击,然而他只完成了三分之一,武士刀优美的反弹回去——然而没有返回刀鞘,径直**了快刀的小腹。 “逆流秘剑……你是……”快刀缓缓跪倒,一句未了,人已气绝。 神乎其神的一击惊呆了观战的人,瓦上霜、门前雪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兴奋的迎上前来,齐声叫“父亲”。 “是弟弟。”“妖剑客”揭开面罩,露出年轻的笑脸。 “一场好戏就这么草草散场了?都没有轮到我出手啊。” “你还好意思说哇!一直站在那里袖手旁观,害得我家死了好多人,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我哪里是旁观,是还没来得及分出谁是好人谁是坏蛋你们就已经淅沥哗啦的打完了……”倾城很无辜的说。 瓦上霜过来打圆场,笑吟吟的说:“小月不许胡说,君上已经帮我们大忙了。” 无痕月忿忿不平的埋怨道:“真是这样吗?” “当然。你来的晚,我大显身手的时候你没看见。不过没关系,等一下你就看见了。” 说着转身告诉门前雪:“把死伤的门下全集中到大厅里,我可以帮他们解除痛苦。” 门前雪一愣,问道:“已经战死的也要?” “是的,请尽快。过了时辰就不灵了。” 瓦上霜等清华门下对倾城并不了解,不知他有何用意,就连小迦和蓦然也不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受伤之人固然可以医治,已经死亡的人又从何医起呢? 待到去问,倾城却不回答。只是笑着说:“别碍事,通统闪一边去。” 不一会儿门前雪布置妥当,复又请倾城进厅。 倾城指着他负伤的肩膀说,“伤得不轻,一起来吧。”说着解下剑匣。郑重的警告厅内众人:“通统闭上眼睛,待会儿什么也不许看,不许问,不许说,否则后果自负。”又对门外的瓦上霜等人说:“你们也离远点,小心剑光伤了眼。” 众人退到庭园中,只见厅内忽然金光一闪,转瞬又消失了。不一会儿,厅内传来倾城的呼唤:“都回来吧。” 蓦然好奇心切,率先跑进门去,只见倾城面带微笑负手卓立,那发出金光的东西已经不见了。门前雪怔怔的站在他身前,正迷惑的望着自己的手臂。伤口不翼而飞,仿佛从未受伤。等小迦、瓦上霜、无痕月回来,举凡厅内的清华子弟,都已经完好如初了。简直不能相信,几分钟前他们还是重伤患者和一具具的死尸。 “到底发生了什么?”瓦上霜低声问门前雪。 “不知道……我……什么也没看见。”门前雪苦着脸说,“君上不让睁眼,我怎么敢乱看。”瓦上霜不好意思直接问倾城,好在无痕月替她开了口。 “叶子,你这是什么法术,连死人也能救活?” “哪有那么夸张。新死不久的人三魂六魄还没消散,我只是把他们的魂魄修补一下灌回躯壳。如果真是随随便便的起死回生,阎王爷岂不是失业了。” “可还是很~厉害啊!”小迦兴奋的说,“主人、主人,这个法术好,小迦也要学嘛。” “不行,傻妮子,这不是我的法术,是补天神剑的特技。”倾城拍拍剑匣,正色的说,“天之道是恕道、是仁道,神剑只能救人不能杀人,你若想学活人术,就先去领会仁恕之道。” 小迦脸一红,讪讪的说:“就说些人家听不懂的话……”她不敢再看倾城的眼神,那眼神太奇怪了,仿佛能够看穿那个伪装的灵魂……一瞬间,她怀疑倾城已经知道她是谁,可再抬头看时,他又变回一无所知的样子了。 “侯爵夫人,现在我们还有合作的希望吗?” 瓦上霜赧然道:“君上别再笑话我了。之前的过节都怪我有眼无珠,错怪了你和小月的好意。若非得你仗义襄助,世上已无瓦上霜,何况更有无数清华门子弟借君上的法术起死回生,我若不知感恩,就连猪狗也不如了。从今日起,韦尔斯与帝国誓不两立,我清华门三千子弟愿誓死效忠君上,绝无贰心!” “霜小姐既是小月的姐姐,也就是我的姐妹,说这些就太生分了。” 无痕月也附和道:“是啊二姐,你就叫他叶子得了,君上君上的,听起来怪别扭。” “又没大没小的,真亏你还是一城之主。”瓦上霜狠狠白了弟弟一眼。怪不好意思的说,“君上,从现在起就把韦尔斯当成自己家罢,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倾城苦笑道:“霜姐越来越客气了,我不喜欢这样。算我求你,千万别把我当回事儿。” 见他是真不介意,瓦上霜顿时轻松了许多,忙招呼下人准备酒宴。好客的女主人忙个不停,小迦左看、右看,心想,客人里就一个女的,主人和朋友聊天我又插不上嘴,坐在这里发呆似乎显得很傻……于是就跑去对瓦上霜说,“我帮你干点活好吗?” “哎哟我的好妹妹,姐姐哪舍得让你干活,下人忙就行了。你陪我说说话吧。”瓦上霜越看小迦越是喜欢,恨不能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 “霜姐姐,我叫小迦。” “这名字真好听,往后我就叫你小迦妹妹吧。” “行啊,我就叫你霜姐姐。” 两人正聊得高兴,忽听见身后有人插嘴道:“你们姐姐妹妹的听得我心里怪痒痒,二姐,你可从来没对我这么好过。”无痕月笑嘻嘻的说,“别冲我翻白眼啦,灌我喝安眠药关我睡地牢的好二姐,快点收拾东西逃命去吧。” “逃命?你又说的什么疯话。”瓦上霜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刚才有人送来消息,帝国宪兵正在集结,很可能是来接应快刀的。” “妈的,找死啊!小月,还站着干什么?快去告诉门下子弟,严加守卫,跟他拼了。”大难临头,瓦上霜再也不是什么女侯爵,甩掉累赘的裙饰和高跟鞋,赤脚跑进更衣室,回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黑色劲装,头发也扎了起了,腰间挂着长、短两口宝剑,一身利落的忍者装扮。 “小月快去带君上避难,城里都是我们的人,你们大可放心。小迦也去……不,跟着我好了,在别处我也不放心。”说着牵着小迦的手朝门外走去。 无痕月嘿嘿一笑,追在她们后面说,“二姐,你真打算拼命?” “废话!” “你在韦尔斯辛辛苦苦经营这么多年,若是真跟帝国翻脸,基业可就全都毁了。” “难道是我想翻脸吗?帝国不给我活路,姑奶奶也不让他们舒坦!” “那你是铁了心造反?” 瓦上霜猛地停下脚步,狐疑的看着无痕月:“你今天这是犯什么邪呢?我已经发誓效忠君上,不是造反还是什么?前次我对不住你,是我错了,你也不用这么小看你二姐吧?” 无痕月笑道:“二姐,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实话说,我刚才是有点信不过你,毕竟被骗了一次。不过现在我全信了,你果然还是我的好二姐。” 瓦上霜被他气得啼笑皆非:“小兔崽子敢耍我!” “我哪敢啊!”无痕月一脸委屈。 “少废话!帝国宪兵到底来了没有?” “来是来了。但叶子让我告诉你不用担心,他一个人就能对付。” “别吓唬我了!韦尔斯城有上千宪兵,一个人哪行!” “真的,不信跟我来。” 韦尔斯堡座落在城市南郊的山坡上,一条宽敞的马路直通市中心广场。环绕城堡的是青山绿树,还有一条天然的护城河。河原本不宽,但出于防御目的挖宽了许多,而且很深。河里当然有食人鱼和剧毒植物——清华门是杀手世家,城堡的主人又是心狠手辣的年轻姑娘,没有这些东西简直不象话。 一座铁索桥横贯护城河两岸,白天吊桥放下,就代替了桥板,晚上吊桥收起,就剩下十几根平行铁索孤零零的悬在河面上。 宪兵们清楚这一点,事先准备了木板,打算一路铺到河对岸。但当他们来到河畔时却发现吊桥并没有收起来。于是铺桥板的功夫也省了。带兵的副总是个经验丰富的军人,他远看城堡,只觉得阴气森森,数不尽的乌鸦在哥特式尖塔附近徘徊,仿佛一团乌云,叫声凄厉阴险,有如恶魔的奸笑。他让部下传出信号,却没得到快刀的答复,心知凶多吉少。他猜想城内必有埋伏,吊桥很可能是个陷阱,既然头头已经挂了,他就没必要承担危险。于是下令把吊桥烧掉,假如里面有人冲出来,就用弓箭射击,假如没人管,烧完吊桥就打算撤军。因为城堡是韦尔斯城的象征,假如城里人发现宪兵的行动,一定会来围攻,韦尔斯城有七、八万暴民,如果他们当真造反,一两千宪兵是不顶用的。 他打好了如意算盘,就派人把煤油淋在吊桥上点火。 火刚一烧起来,城堡上空忽然漂来一团乌云,毫无征兆的下起了倾盆暴雨。火一灭,雨也停了。乌云刮刮的叫起来,翩翩远去。原来是一群乌鸦。 宪兵们怀疑自己在做梦,互相猛扇嘴巴,但是很痛,说明不是做梦。那么刚才看到的一切都应该是幻觉,于是一个手持火把的自告奋勇者被派去点火。刚刚走到桥上,一阵狂风吹来,火把被吹灭了。他还不死心,想再次点火,那风就把他吹到河里去了。食人鱼咬破了他的屁股,该自告奋勇者在惨叫声中一跃而起,这一回,风把他送回了河岸。 “搞什么鬼!”副队长劈手抓住他脖子,厉声喝道。 “我……我……不知道……”他被吓懵了。一尾食人鱼咬着他的耳朵,仿佛一只巨大的耳坠。 没人敢去点火了。 “放火箭!”副队长挥手喝道。 一意孤行终于招致了可怕的报复,大气里充满了神之王愤怒的诅咒,狂风平地而起,“神之岚”发动了。 无痕月、瓦上霜赶到的时候,所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春天的原野里满眼是绿色植物,它们在风中起舞,仿佛满山遍野的精灵,护城河水被“神之岚”卷到天上去,河在空中飞翔,仿佛一条巨大的银鱼,鱼在河里游动,同时也在空中飞翔,它们并不知道自己处于本该属于鸟儿的世界,透过透明的河水,他们看到的不是漆黑的河堤而是无尽的晴空和绿野。 在晴空与绿野之间,还有呈“大”字型飞舞的人,他们被旋风卷到天空,像一片片微不足道的纸屑,旋风越旋越高,最后在云的怀抱里炸开了。沉默的阳光照耀着山川大地,孤零零得城堡昂着头颅,仿佛正朝着苍穹叹气。那气息变成了黑色的乌鸦群,沉默的悬在塔楼上空,看守着只有它们才能看到的秘密。 神之岚回到天堂,河水落回河道。宪兵们也结束了飞行之旅。杀死他们当然很容易,但神之岚还是把他们完好无损得送回了地面。 宪兵们赤条条的站在那里,就像刚出生时一样。又过了一会儿,他们从震惊中苏醒过来,面面相觑,普遍感到害羞,就都捂着下身逃走了。 神之岚带来了暴雨,雨水抚慰着受惊的大地。倾城伫立在吊桥中央,俯瞰黎明中的韦尔斯城,若有所思。小迦悄悄来到他身后,替他撑起了伞。雨过天晴,伞上升起了太阳和彩虹。 太阳里飞来一个黑点,白色的骸骨反射着簇新的阳光,仿佛周身燃起了火。 城堡前得人们呆呆望着庞大的骨龙越飞越近,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骨龙落在桥上,必恭必敬的朝着倾城鞠躬行礼。用洪钟般的嗓音说出人类的语言:“时间、空间与因果律的主人,不朽的神之王,血魂在这里向您致意。明察秋毫的你一定已经洞悉了一切,但还是请允许我诉说来意,因为我看到您身后的高贵朋友对我似乎怀有敌意。” 倾城用询问的眼神望着瓦上霜和门前雪。瓦上霜战战兢兢的说:“血魂大人,你可是魔山的那一位?” “哦,你说的对。但我现在已经是凤凰城的雇佣兵,直属于易水寒元帅麾下。小姑娘,可不可以给我一点茶水,我追随日出而来,昼夜不得歇息,嗓子都快冒烟了。” 大家没想到龙也这么风趣,不由笑了起来,不再觉得它可怕。 瓦上霜壮着胆子走到骨龙跟前,微笑道:“欢迎您光临韦尔斯堡,茶水当然有,尽管喝个够好了。” “唔~那可不行。瞧我这副身子骨,这么小的门可钻不进去。我们就在这儿谈吧,神王陛下,您觉得怎么样?” 倾城笑道:“我没意见。是无心和易水寒让你来找我的吗?” “没错。准确的说,是向您求助来了。凤凰城眼下的局势十分不妙,女王和元帅希望得到您的帮助。按理说,我应该带一封女王或者元帅的亲笔信来,事实上的确有这回事,可我飞行的时候靠太阳太近,不小心把信烧掉了。幸好信的内容已经牢牢的记在脑子里,所以,只好请您耐心听我唠叨啦。”说话的时候,瓦上霜已经派人挑来三口最大号的水缸,里面盛满了茶水。 “血魂大人,请用茶。” “哦,谢谢。”骨龙把嘴巴探进缸里,一口气就喝干了。“真是太谢谢您了。我现在精神多了。” “尽管喝吧。想吃点什么?” “不,谢谢。有水喝已经足够。” “那就不打扰了,你们继续聊吧。需要我做点什么尽管说。” “别走,小姑娘,把你的朋友都叫过来。我的话可不止是说给神王陛下一个人听的。你,还有塔格奥的领主,都是凤凰城想要求助的人。” 听它这么一说,无痕月也好奇的走过来,问道:“血魂大人,您是在说我吗?” “对,就是你,年轻的领主,还有你,好心的韦尔斯的女侯爵,听我说,帝国已经决定对凤凰城动用武力。过去五年里凤凰城在女王和元帅的领导下曾多次击溃帝国部队,但那是因为帝国并没有把我们当回事。尽管如此,凤凰城已经不堪重负了。募兵已不可能,元帅只好到魔山征召亚人类和不死族入伍,他们的脑子不大灵光,可得承认,打仗比人类更管用。凭着这些因素,凤凰城五年来一直屹立不倒,是唯一敢与帝国对抗的力量,不幸的是,这也是最后的力量。现在情况起了变化。帝国已经决心抹掉凤凰城了。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一个统治着三个大陆的庞大帝国,决心对付方圆不足百里的孤城,帝国的决心,皇帝的决心,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了。在我动身的前一天,帝国军开始了猛烈的进攻。他们的统帅是白虎提督武思勉,一个狡猾赛过狐狸,凶残赛过豺狼的男人。帝国军有二十万装备精良的职业军人,凤凰城能够作战的不足五万人,凭着女王的祝福和元帅的指挥,第一场四比一的战役我们打赢了。第二天帝国军发动了更加猛烈的进攻,而昨天的战术却不能再用:帝国军组织了专门对付不死军团的‘白银骑士团’,他们使用镀银武器,与法师部队相配合对我军造成了极大的伤害。敌我力量过于悬殊,元帅不敢轻易涉险。凤凰城陷入了帝国军包围,最乐观的人也不敢去计算还能支撑多久。武思勉疯狂叫嚣‘三个月内攻下凤凰城’,我不得不承认,这话算不上吹牛。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能帮助我们呢?神王陛下,您是女王的哥哥,是元帅的生死之交,您不能见死不救。” 倾城叹了口气,回答说:“听了你得话我心情沉重,血魂,帝国的诞生有我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从东方世界回来,正是弥补过失。假如我现在有十分力量,真想拿出十二分来帮助你们。” 血魂高兴的说:“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事实上凤凰城已经承蒙您的厚恩了。雷烽先生和柯蓝女士的到来给我们的事业增添了绝大的助力。可我不得不厚着脸皮再次求您帮助,因为敌人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 “我真希望自己能够一分为二,一个我跟你去凤凰城作战,另一个我去寻求更多的帮助。可我不能,血魂,我对战争毫无办法,行军布阵也全然不在行。让我当一个冲锋陷阵的小兵显然于事无补。我可以借给你一支部队,他们是不折不扣的精兵,可惜只有三千人,对眼下的凤凰城来说也许只是杯水车薪。我本人要去玄武大陆走一遭,那里有我的朋友,她们一定愿意支援凤凰城。”说到这里,倾城转身问无痕月,“小月,你有更好的主意吗?” 无痕月略想了一下,问道:“叶子,你说的三千人部队,指的可是降魔军?” “是的。” “他们都派去凤凰城,往后还有谁保护你呢?这太危险了。” 倾城摇头笑道:“小月,你以为我是弱不禁风的少爷吗?哪里需要军队保护。” “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塔格奥是商业都市,历来没有常备军的,警察当然有,可用来充军未免可笑……干脆我自己去凤凰城吧,怎么说也抵的上一队兵。” 瓦上霜调侃道:“瞧你这可怜劲儿呀!塔格奥是白虎最富有的城市,怎会连军队也没有?难道不怕海盗打劫?” “有是有,全是雇佣军。通常我们租借瑟尔-哈克逊的王家部队保护通商船只,还有少量圣山上下来讨生活的蛮族人。”微微一笑,无痕月接着说道:“塔格奥没有军队,但有的是钱,只要有钱,还怕没有军队吗?叶子,你打算什么时候让降魔军上路。” “当然越快越好。” “那我们就赶快回塔格奥吧,走水路快得多。我要回去抓紧时间招募军队,凤凰城被帝国围困,粮食补给恐怕也成问题,粮草辎重也要准备充足才行。” 倾城说好,瓦上霜却截住道:“不行!君上还不能回去。” 无痕月诧异的问:“叶子要去玄武,塔格奥是必经之路,留在韦尔斯干什么?” 瓦上霜笑道:“因为这里的事还没有办完啊。”抬头对骨龙血魂说,“凤凰城有难,韦尔斯当然鼎立襄助!城里的自卫队和清华门下可以组织一支义军,大约四、五千人,虽然数量微不足道,却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用来冲锋陷阵未免大材小用,最好派他们担任间谍刺客或者斥候。” 血魂感激的说:“多谢诸位,凤凰城有救了。假如没有其他的安排,我要尽快回去,女王和元帅正等着我的好消息呢。” 瓦上霜神秘的笑道:“很遗憾你不能多留几天。假如你能跟我一起去‘圣山’塔西罗尼亚走一遭,可能会遇到更值得高兴的事。” “塔西罗尼亚?哈哈哈哈哈哈~~”血魂仰头大笑,笑声有如一排火炮顺次发射。“小姑娘,塔西罗尼亚我可是再熟悉不过了。你是想去寻求蛮族人的帮助吗?” “不,蛮族人与野兽无异,谁会去寻求不通人性的野兽的帮助呢?我的盟友是黑十字军。” “黑十字军……”血魂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遍,“听说过,据说是最近几年才出现在山上的雇佣军。首领叫做紧那罗,是个很能干的人。” “是啊~”一听到紧那罗三个字,瓦上霜立刻高兴起来,“紧那罗将军是白虎大陆的战神——连蛮族人也退避三舍呢。” “呵呵,希望你顺利说服紧那罗。可惜啊,我得回去了。” 骨龙晃动翅膀,把一顶宝石镶嵌得皇冠送到倾城面前。 “陛下,这东西你该不陌生吧。” “古代龙皇冠,白虎圣铠的一部分!”倾城又是兴奋又是迷惑,“太好了!我已经找它很久了。可是血魂,你知道圣铠的下落吗?” “唔……”血魂警惕的扫视了周围,压低嗓音说:“圣铠在大魔女谬斯那里,鬼知道她想用那东西作甚么!” 倾城听了,心头不由一沉。他来白虎大陆首要目的就是寻找白虎圣铠的下落,只要集全了四神魔导器,神国的建立就不再是梦想。但想从谬斯手中夺回圣铠,无疑是与虎谋皮了。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解救凤凰城才是当务之急。 于是问瓦上霜:“我也要一起去圣山吗?黑十字军是什么来历,怎见得肯帮我们。” 瓦上霜点头道:“一起去。紧那罗也是帝都人氏,你们是老乡,方便攀交情。帝国的事我不了解,有些话还是你说比较好。” 无痕月冲他挤挤眼睛,笑道:“有霜姐出马,紧那罗将军定会出手襄助的。” 瓦上霜脸一红,说道:“那也未必说得通,只能尽力而为。” 无痕月笑道:“那就成了,你与紧那罗将军是孩儿她爹跟孩儿她娘的交情,还有什么说不通。” 瓦上霜狠狠瞪了他一眼,两道柳眉霎时竖了起来。无痕月见她当真发火,忙摸着鼻子讪笑道:“我胡说的,霜姐姐别生气。” 瓦上霜见众人都用怪异的眼神望着她,怪不好意思的解释道:“紧那罗收养了个女儿,我恰好是那姑娘的干娘,就这么点破事还让给你说的不清不楚,别人还当我们怎么了呢。” 大家听了,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瓦上霜索性扬起头道:“有啥好笑的!我倒是想嫁给他,可人家还不一定娶我呢!你们这群大男人真没劲儿,还不如我个女人直爽呢!” “那个……霜姐姐,我不是大男人啦。”小迦一本正经的举起手来。 “小迦当然不算。” 小迦吐吐舌头,窃笑道:“那……我可以继续笑吗?” 第五章 塔西罗尼亚的光和影 按照瓦上霜的提议,当天下午无痕月就回了塔格奥。倾城本打算让小迦做降魔军的指挥官,但她无论如何不肯离开倾城,便把指挥权交给了无痕月。 清华门下也整装待发。韦尔斯与瑟尔-哈克逊接壤,名义上是盟友,瓦上霜仍不敢掉以轻心,留下了足够的自卫队。其余的部队交给门前雪率领,与降魔军一道驰援凤凰城。她自己则陪同倾城前往“圣山”塔西罗尼亚寻找黑十字军,同行的只有小迦和蓦然。 白虎大陆的地貌像一个倒扣的草帽,边缘是被分割成三部分的平原地带,分别是塔格奥、韦尔斯和瑟尔-哈克逊。中部凸起的是塔西罗尼亚群山,山颠广阔的高原是蛮族人的故乡。 瓦上霜、倾城、小迦、蓦然,四个人骑着马穿山越岭走了七天,终于从“帽檐”爬到了“帽顶”。 眼前是平整辽阔的高原,群山绵延,重重叠叠,一路上人烟稀少。走上几天看不到一个人影,更没有村庄,不知名的河流在高原上刻下了深浅不一的皱纹。白天,河畔常有野马游弋,晚上,成群结队的狼就成了这一带的主人。 高原上风极酷烈,大家尽量避免说话,在沉默里赶路。寂静的天空蓝的发紫,耳畔唯有风声,稍一走神就会感到耳畔轰鸣天旋地转,灵魂脱离肉体飘忽上升。 “别抬头!”瓦上霜警告道,“高原上的天空离人太近,看久了会窒息。” “还要走多久?”倾城问。 “不知道。” “不知道?” “黑十字军的营寨在深山里。”瓦上霜解释道,“没错,我不止一次去过营寨,可那迷宫般的道路根本不可能记住——整个塔西罗尼亚山就是一座巨大的天然迷宫。” “霜姐姐,那我们该怎么办呢?”小迦困惑的问。 “一直走下去。”瓦上霜说,“高原上遍布着紧那罗的眼线,我们找不到黑十字军,他们却不会错过我们。” “师父、霜阿姨,有人来了!”走在最前面蓦然忽然勒住了缰绳,警惕的注视着前方。 阳光的把连绵的丘陵染成了金红色,一个黑衣人星驰电掣般的跑来,腰间挂着一把闪亮的刀。 瓦上霜远远望见她,脸上现出了笑容,挥手喊道:“苏摩,快来哦。”黑衣人也朝这方挥手,飞一般跑来。 原来是个俏丽的少女。其耳短发梳理的干净整齐,肤色黧黑,若不是身材娇好,几乎错当成男孩了。 “乖女儿,可想死我了。”瓦上霜抱着女孩亲热的道,“才半年不见,你又长高了。” 苏摩腼腆的一笑,说道:“干娘,我爹听说你们上山了,特地叫我来带路。”说着好奇的望着倾城等人,眉宇间英气飒爽,毫无寻常女孩的忸怩之态。 瓦上霜笑道:“瞧我,光顾着高兴,还没介绍呢。这位是大名鼎鼎的天香君殿下,漂亮姑娘是小迦阿姨,那个帅气小伙儿嘛,是你的李蓦然哥哥。” “在下苏摩,见过倾城殿下、小迦阿姨、李……李兄。”一一见礼后,苏摩迷惑的打量了蓦然几眼,心想,他未必比我大,这声李兄会不会叫亏了呢?然而她生性不喜欢多话,况且对方又是同龄的陌生人,更加不会开口问。倒是蓦然被她看的很不好意思,仿佛手脚都生错了地方,恨不能把自己藏起来才好。 苏摩跟瓦上霜说了几句话后就径自在前面带路,她徒步行走,居然比众人骑马还快。 蓦然跟在后面策马飞奔,不知怎的,竟有些心慌意乱。暗想,我骑着马苏姑娘却要步行,实在不象话。于是很想把马借给苏摩骑。可他又不好意思明白说,就问倾城:“师父,我想跟你骑一匹马。” 倾城笑道:“你倒心细。但我没有跟男人共乘一骑的习惯,换小迦过来吧。” 小迦听了笑道:“当然可以,但是你要先跟苏摩姑娘说好才行,她未必领你的情。”蓦然一听顿时泄气了,但话已出口,半途而废未免窝囊。勉强鼓起勇气,打马去追苏摩。 瓦上霜见他一句话也不说就超到自己前面去了,半真半假的笑骂道:“小心点啊!这孩子!跑那么快干什么,前面有小情人等着你不成?”倾城和小迦听了也禁不住发笑。蓦然被这笑声击中,仿佛迎面挨了一拳,羞的无地自容。 “嗨。”苏摩回头一笑。 “你好。” 他面红耳赤的答道。 苏摩看他傻乎乎的样子很好笑,笑出声来未免不厚道,只得忍着,眼睛里全是藏不住的笑意。 “苏姑娘,我想把这匹马让给你骑……” 蓦然硬着头皮说。 “我不喜欢骑马。” “可是你这样跑多累啊!” “换成你跑更累。” “我可以骑小迦阿姨的马,然后小迦阿姨跟我师父骑一匹马。” “何必。我真的不累。” “不累才怪!你不要客气,我没别的意思。” “呵呵,李兄,我真的不是客气。我有豹子的血统,跑这么点路算什么呀,还不跟散步似的。” “豹、豹子?!”蓦然吓了一跳。 “真的啦。眼下没空说,等到了营地再告诉你。” “那当然好,可这马还得给你骑。” 苏摩想不到他这么固执,皱着眉说:“你到底想怎样?我说不骑就不骑!”话一出口,她顿时内疚起来,心想他也是一番好意,我何必这么凶呢。这样一想,心里仿佛被戳了一下,流出热辣辣的东西来,脸更红了。见蓦然垂头丧气的说不出话来,心立刻软了。回头扮了个鬼脸,笑嘻嘻的说:“不好意思哦,李兄,我刚才说错话了,我道歉。” “没关系没关系!骑我的马吧,苏姑娘,不然我就没脸见人……” “哎哟,你们东方人都这样固执吗?好吧,我骑马,这下你满意了吧?” 见她终于同意,蓦然如释重负:“谢谢你,苏姑娘,你帮了我的大忙,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苏摩感激又好笑:“何必说这些,李兄,大家都是朋友,往后不必太客气,否则苏摩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还有,往后别再叫我苏姑娘,我的名字是苏摩,不是姓苏名摩。” “那我叫你苏摩,但是你也要叫我蓦然。”一面说话,蓦然勒住缰绳跳下马背。 苏摩忽然转过身来,竖起中指道:“嘘——”紧接着,她脸上呈现出一种野兽般的表情,双手交叉按住喉咙,挤出一声怒吼。这吼声并不响亮,低沉凶猛,恍若虎豹,一下子就把倾城、小迦、瓦上霜等人的马吓呆了。 等到苏摩吼出第二声,四匹战马仿佛受了不可违抗的命令,一声不吭的跪在地上,再也不肯动弹。 “你怎么了?”蓦然吃惊的望着她。 苏摩不做声,比了个“在这儿呆着别动”的手势,猫着腰朝山坡上走去。她走得很快,转眼就消失在一片低矮的灌木丛中。 蓦然无助的张望四周,寂静的原野上一片空白,看不出危险来自何处。就在这时,山上响起嘭嘭的鼓声,隐约有歌声传来。抬头望去,荒草从中不见苏摩的身影。正在六神无主的时候,山上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吼叫,显然不是发自人口。 “糟了!”蓦然把苏摩的警告抛在脑后,飞身朝山上奔去。山不高,一条羊肠小道通往幽深的山谷,谷中满是松林,细密的松针落了满地,蓦然冲进树林,顿时感到眼前一黑,阳光被拒之林外,幽暗的丛林里弥漫着妖异的气息。他停下脚步,让眼睛适应骤然变暗的光线,呼吸渐渐平稳,心情却越发焦躁起来。身后传来沙沙的细响,他本能的转身出剑,寒光一闪,丛林恢复了寂静,松针雨一样飘落,一只松鼠从树上掉下来。蓦然懊恼的扇了自己一耳光,情绪糟得一塌糊涂。他闭上眼睛,默运冰玉神功,片刻后感到神清气爽,对不久前得焦躁和神经质更感羞耻,心想,我今天这是怎么了,简直像种了邪。 除了树木和不知名得灌木,周围没有任何生命得气息。苏摩不在这里。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追赶苏摩,二是回去通知倾城他们。蓦然毫不犹豫得选择了前者,在此之前,他决定先把误杀的松鼠埋葬。他从小在山村长大,对山林里的小动物有着淳朴的情感,如果不是刚才乱了心神,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这无害的小生命。 身后再次响起细微的沙沙声,这次蓦然没有轻举妄动。飞星剑依然悬在腰间,双手深深**土中,似乎毫无防备。 “是我。”苏摩的声音。 蓦然心头一轻,散去了集聚全身的剑气。 “为什么不在外面等我?”苏摩在他身旁蹲下,帮他给松鼠堆起小小的坟茔。她的关切使他心神飘荡,笨拙的回答道:“我怕你出事。” “怎么会呢。前面山谷里有好多野人,一起去看?” “霜阿姨他们会担心的。” “就看一眼,很快就回来。” “好。” 他们牵着手穿过丛林,走进山谷。谷地十分宽阔平整,显然是人工修葺过的,到处是粗细不均的树墩,像是雨天过后忽然长出来的蘑菇。谷中原有的树木全被砍伐掉,只有正中央留有一株奇粗无比的巨木,枝繁叶盛,叶子有芭蕉扇那么大。 一队野人环绕大树围成一个圆圈,像猩猩似的弓着腰,显得既矮又胖。每个人的手都搭在前一个人的肩膀上,一边跳舞,一边唱着古怪的歌,仿佛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他们都**上身,腰间围着一张兽皮,身上涂着鲜红的油彩,腰间挂着无鞘的金属短刀。 圆圈中央有两个仪式主持人,他们与其他野人装扮差不多,头上多了一顶插满羽毛的草帽,手中持着白色的短棒——看上去很像马或鹿的胫骨。一边跳舞,一边用短棒敲打自己的肚皮,发出嘭嘭的声音,十分宏亮。蓦然刚才在树林外听到的鼓声就是他们敲打肚皮的声音。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既新鲜又刺激,耐不住好奇,悄声问苏摩:“他们是谁?” “野猿族人,塔西罗尼亚最强大的野蛮人部落之一。”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祭祀族神。”苏摩指着那棵大树说,“野猿族的神就在那颗大树上,你可要小心,千万别让它看到。” 蓦然好奇的抬起头,仔细打量那颗大树。谷中光线黯淡,除了遮天蔽日的枝叶他什么也看不见。心念一动,玄鹤宝珠飕的一声飞了出来,像一盏灯似的悬在头上,照亮了山谷。借着珠光,蓦然惊讶的发现树冠上搭建着一个巨大的巢穴,一根毛茸茸的手臂搭在巢沿上…… “你在干什么啊!”苏摩一把拉住他的手,转身就跑。 身后传来蛮族人的叫骂声,标枪擦肩而过,齐唰唰的钉在草地上。 “要去哪儿?”身不由己的飞奔着,蓦然懵懂的问。 苏摩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急声道:“快收那团火,我们被发现了!” 蓦然恍然大悟,叫苦不迭的收回了玄鹤宝珠。树林里陡然暗下来,耳畔只有苏摩急促的呼吸声。 跑了一阵,苏摩忽然停下脚步,低声叫道:“糟糕,我们迷路了。” “我记得这片树林不大,一直往前走很快就能出去……” 苏摩摇摇头,转身朝来路走去。 “怎么又回去?” “圣山处处是迷宫,走错一步一辈子也休想出来。我们必须回山谷去找正确的路。” “会被野人发现的!” “拿好你的剑,然后祈祷神明保佑!” 很快,前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苏摩解下弯刀,弓下身子钻进丛林,矫健的身姿有如猎豹。密林深处闪过一道寒光,紧接着是尸体倒地的钝响。蓦然在陌生的丛林里左突右冲,视线勉强能追上苏摩的背影。 她像一团黑色的幽灵,在密林里飘忽不定,每到一处,便留下一具血流如注的尸体,假如不借助弯刀出鞘时一闪而逝的光影,蓦然简直不知道她身在何处。 在黑暗中摸索了半晌,不知不觉中回到林缘地带,略一走神,苏摩不见了,眼前横亘着一团淡黑色的雾霭。几乎撞上的时候,雾中伸出一只手拦住了他。 “小心点!”黑雾飘到他身旁。是苏摩。 “我干掉了二十九个。” “真厉害,剩下的全交给我吧。”说着,蓦然纵身飞出树林。 野猿人见他自动走出来,顿时大呼小叫的猛扑过来。只有那两个主持仪式的司祭在后面呐喊助威。 蓦然飞身而起,落在冲在最前面的野人背上。那人大叫一声,想把他摔下来,可蓦然却稳稳立在他背后,像落在犀牛背上的蚊子似的纹丝不动。野猿人天生驼背,被他用力一踩,顿时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其它野猿人看见同伴受制,连忙奔过来援助。就在他们扑上来的刹那,蓦然忽然腾空飞起,野人收不住力道,一个接一个的仆倒在地上,仿佛叠罗汉一般,堆成一座小山。蓦然站在“山”顶上,看见谁挣扎就过去朝屁股上猛踢一脚。 蓦然怕最底下的人被活活压死,就从最顶端开始,揪住他们的头发抛下去,几十条大汉就这样被他拔罗卜似的贯在地上。 那两个戴帽子的司祭见事不妙,哇哇怪叫着朝谷口逃窜,刚跑进树林,冷不防看见苏摩提着血淋淋的弯刀应上来,于是齐声怪叫,掉头又跑了回来,看到蓦然走来,再次齐声怪叫,朝山谷中心跑去。 蓦然笑着对苏摩说,“他俩一定是双胞胎,惨叫都这么心有灵犀。” 苏摩也觉得好笑,问道:“这两个你还要不要?不要就归我了。” 蓦然心想,归了她那一定是被杀掉,便说:“当然是我的了。” 说话的时候,那对疑似双胞胎的野人已经爬到那颗树上。 蓦然站在树下仰望,心想,难怪叫做野猿人,爬起树来果然敏捷。 那树甚高,两个野蛮人越爬越高,不一会就消失在茂盛的枝叶里。 苏摩见蓦然还不动手,笑吟吟的说:“还等什么,快爬上去追呀。” “傻瓜才会跟猴子比赛爬树,看着吧!”蓦然上前一步,侧身按剑,转身、出剑一气呵成,有如行云流水。 飞星剑在鞘中吞吐,仿佛不曾离开过。山谷中回荡着爽利的金铁交鸣,那是出剑与收剑合而为一的声音。 十人合抱的大树轰然倒下,树干砸塌了一面山壁,树冠倒在树林里。 “好厉害的拔刀术!”苏摩拍手夸赞。 蓦然搔搔头,不好意思的说:“这不算什么,还不及我师父百分之一呢。” 苏摩矜持的笑道:“不知你师父和我爹谁更厉害。别再找那两个倒霉蛋了,快把俘虏处理掉,干娘他们肯定急着找我们呢。” “好,听你的。”蓦然并不理解苏摩所说的处理所指何意,但在高原上他是一无所知的外来者,听苏摩的总不会错。 那群野猿人看见两人走来,顿时吓得狼哭鬼嚎,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丢下武器!”苏摩冷森森的命令道。 野猿人常年跟黑十字军打仗,自然听得懂这句话,马上丢下武器,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苏摩冷笑着走过去,右手平伸到胸前。一团光晕在她掌心凝聚,鼓荡着凛冽的杀气。 蓦然先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立刻冲那群野蛮人大叫道:“快逃!” 野蛮人听不懂昆仑话,仍傻愣愣的蹲在那里不动。 来不及了。苏摩一翻手,流星般美丽的刀光拖拽着弧线横扫山谷,蹲在地上的野蛮人顿时挨了一截,紧接着数十道红喷泉冲天而起,血雨染红了草地。 蓦然看得目瞪口呆,等他摆脱震惊之后,发现苏摩正用弯刀把还没断气的人杀死在草丛里。 “你太残忍了!” “他们是敌人。”苏摩满不在乎的说。 “可他们已经投降了!” “蛮族人从不投降,他们只从文明人那里学来了投降的姿态。”苏摩把染血的刀子从最后一个蛮族人尸体上拔出来,安然自若的迎上他的目光:“举起双手蹲在地上就是真的投降?别傻了!只要你一转身,他们马上就会像狗一样扑上来咬断你的脖子!” “就算是敌人,杀死没有反抗能力的人也是错误的!” 苏摩嗤笑一声,指着地上的尸体说:“假如刚才失去战斗力的人是你,他们可不会客气。优胜劣汰是塔西罗尼亚高原的规矩,你要是不喜欢就掉头回家吧。”她用一块羊羔皮鞣制的手帕仔细擦拭弯刀,刀刃像阳光下的冰一样闪着叫人不敢正视的光。满地血腥使蓦然感到恶心,一分钟也不想呆在这儿,他叹了口气,心事重重的离开了山谷。 苏摩和蓦然进入树林后不久,瓦上霜、倾城、小迦也到了。瓦上霜在树林前勒住缰绳,警告倾城和小迦:“我们不能进去,若是迷了路,一辈子也出不来。” “苏摩和蓦然怎么办?里面可能有野兽。”小迦担心的说。 “没办法,只有等。”瓦上霜摇头叹道,“圣山的丛林全是迷宫,哪怕看起来很小一片树林,迷了路一样困死人。苏摩是从小在山上长大的,想必认得路,有她在蓦然不会出事。” “主人啊~你也没办法吗?” “嗯?我?我是路盲。” “……” 毫无办法,三个人只好在林外等候。天快黑的时候蓦然回来了。 “苏摩呢?” 瓦上霜迎上去急切的问。 “她很好。” “为什么她没跟你在一起?” “她在后面,很快就回来。” “你们吵架了?” “也算不上吵架。” “嗨,你怎么气乎乎的?苏摩她脾气不太好我是知道的,不过男孩子应该让着女孩子嘛。” “可错不在我。师父、小迦阿姨,我回来了!” “初次实战感觉如何?”倾城笑着问。 “还行。苏摩打倒了二十九个,我打倒了三十个。” “真了不起。”小迦关切的问,“没受伤吧?” “没有,那些野人哪伤得了我!” “瞧你得意的,下次要小心。”看着蓦然一天天长大、成熟,越来越出色,倾城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拉着他在自己身旁坐下,详细追问刚才去了哪里。 蓦然简略把树林中的遭遇讲述了一边,大家都认为连夜赶路太危险,决定就在树林外宿营,明天一早继续赶路。 苏摩还不回来,蓦然心里空落落的。见瓦上霜走过来,便问道:“霜阿姨,苏摩的武功是跟你学的?” “教过她几招。怎么了?” “她很厉害。我刚才看到她施展云隐剑诀,杀人有如切瓜断菜,真是犀利!” “呵呵,云隐剑诀是我交给她的。苏摩曾在清华门学习过两年,她太聪明了,将来肯定比我有出息。” “还有一招,用弯刀发动闪光魔法,那又是什么?” “这个,我也不知道,也许是紧那罗的绝技。你干嘛不去问苏摩?” “她好像生我的气了……”蓦然低下头,沮丧的摆弄着剑鞘。 “那是月光?断,是最强的大乘剑技之一。”倾城笑着说,“这一趟算是来对了,真没想到,紧那罗将军竟是我的老相识。” “你们很熟?”瓦上霜惊喜的望着他。 “不是一般的熟。苏摩还没回来?” 他这么一问,众人也都发觉苏摩还在树林里。 “我去找她!”蓦然拔腿就跑。 “这孩子,怎么冒冒失失的……”望着他匆匆远去的身影,小迦迷惑的说。 “肯定是因为我们家苏摩啦。”瓦上霜得意的宣布,“李蓦然迷上苏摩了!” “别瞎说,他还那么小!” 小迦抗议道。 “小什么小啊,蓦然也有十六、七了吧。” “怎么可能!”小迦连忙纠正道,“蓦然个子高而已,其实还不满十五岁呢。” “苏摩也十五岁呀~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多好啊。” “主人,你怎么想?”小迦拽拽倾城的袖子,仰着脸问。 “是好事。” “苏摩和蓦然?” “苏摩是个好姑娘,稳重、聪明、又懂礼貌,我第一眼看见就喜欢,每个人都需要朋友,特别是小孩子。” “可她杀气太重!” 倾城不动声色的瞟了她一眼,说:“还好,年轻气盛罢了。小迦,帮我把剑拿来,我记得……在马鞍下面,和行李在一起。” “君上预感到什么了?”瓦上霜紧张的问。 “还要预感?”倾城苦笑道,“瞧那边——我们的金童玉女在喊救命呢。” 瓦上霜扭头一看,只见蓦然牵着苏摩的手正在林中飞奔,身后有一只白色巨兽正穷追不舍。更远出,两个**上身的野人挥舞着白色的短棒,在后面驱策怪兽。 瓦上霜一跃而起,急切的喊道:“苏摩~别怕!我来帮你!” “且慢!”倾城拦住她说,“那是巨灵兽!寻常武器伤不了它。” “主人,剑来了!”小迦捧着两口剑跑过来。短的是断流剑,长的是补天剑。见他选了补天剑,小迦不由吃了一惊。 “真的要用这个?”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倾城用补天神剑。 “哦,我怕太久不用会生锈。”说着,倾城信步迎上前去,把两个孩子挡在身后。 “师父,苏摩受伤了。”蓦然拉着他的衣袖,气喘吁吁的说。 “我没事!”苏摩气色还好,只是袖口染了一块血渍,似乎伤得并不重。“叶叔叔,那是野猿族的大神,十分厉害,我们最好先避一避。” “好主意——可天已经晚了,我们得吃饭睡觉,所以不能带着这么大的宠物散步。蓦然,保护好苏摩,如果听见喊你的名字千万不要回答。记住了吗?” “记住了,有人喊我的名字决不回答。要告诉小迦阿姨和霜阿姨吗?” “聪明。”倾城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快去吧,尽可能离远点。”说罢朝树林走去。 猿神追到树林边缘就不愿意再前进。那两个野人见状卖力的呐喊起来,挥舞着短棒敲打自己的肚皮,以此激励猿神的斗志。猿神发现了倾城,两只灯笼似的眼睛逼视着他,一种奇怪的压力从它庞大的身躯上发散出来。远处观战的小迦和瓦上霜被波及,禁不住打起冷战来。 倾城面无表情的迎上它的目光,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猿神在这个陌生人身上找不到一向为它所熟悉的恐惧,不敢贸然发起攻击。 天快黑了,人和兽都不想再僵持下去。倾城朝猿神走去,就在起步的同时,猿神忽然探出两条前臂,把两棵大树连根拔起。下一瞬,它已跳到了倾城面前,挥起大树迎头砸下来。 轰然巨响过后大地上尘埃飞扬,仿佛刚刚发生了一次地震。倾城从尘埃里飞身而起,人在空中,身姿有如燕子般矫健。火红的夕阳高悬在他身后,补天神剑出鞘的刹那,阳光变得比正午时更加明亮。令人目眩神迷的剑光隐藏了雷霆一击的真相,就在旁观者不得不闭上眼睛躲避强光时,猿神轰然倒下。被它当作武器的两颗大树也砸在了自己身上,鼻孔里喷出了紫色的血柱。垂死之即它发出了凄厉的呐喊,那不是痛苦的哀嚎而是复仇的诅咒,一连串名字从它口中吐出来,瓦上霜、李蓦然、苏摩、小迦,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天知道它怎会知道他们的名字。 遵照倾城的警告,瓦上霜、小迦、蓦然和苏摩都捂住耳朵紧咬嘴唇,别说回答猿神的召唤,就连大气也不敢喘。 猿神直到死亡前的一刻才知道杀死自己的人是谁,九十九个来自不同语言不同民族的神祗在它染血的唇间飞速吐出,每个名字都曾被各自虔诚的信徒当作世间至高无上且唯一的神,然而这些仍不足以涵盖倾城的身份,神之王的第一百个名字是秘密中的秘密,它先世界诞生而诞生,为日月星辰的运行提供第一推动力。它是超越语言的,谁也不能把它说出口 猿神的诅咒杀不死仇人,那么死神也将放过他。仿佛时间逆转,喷溅在草地上的血开始回流,伤口愈合,猿神的瞳孔重新变亮了。这时,倾城喊出了一个拗口的名字。 “扎克?哈扎克?哈亚斯!” “扎克?哈扎克?哈亚斯!”猿神无意识的重复道。 这显然不是倾城的名字。瓦上霜、小迦、苏摩、蓦然不解其意,正面面相觑的时候,树林里冒起一声惨叫。两个野蛮人司祭之一——唆使猿神的元凶——疯癫冲出树林,脚下还在奔跑的同时脑袋忽然爆炸了。野蛮人的灵魂在一片血光中冲天而起,被死神的马车拖进地狱。 “扎克……哈扎克……哈亚斯?”猿神气息奄奄的嘟囔着。生命之光再次从他身上溜走。 “抱歉,那不是我的名字。”倾城苦笑道。 猿神疲惫的闭上眼睛,停止了呼吸。 猿神留下了庞大的尸体,倾城建议把它埋起来,不然的话血腥气很快就会把全世界的狼和秃鹫招来。然而大家已经走了整整一天,实在没有力气给猿神挖一个足够大的坟,无奈之下,倾城只好找来一捆结实的绳子,在苏摩和蓦然的帮助下把尸体拖进树林深处,用不了多久,蚂蚁和别的肉食昆虫就会把它啃光。 尽管如此,饥饿的狼群还是找来了。它们从荒原对面闻到血腥味,成群结队的跑了来。等倾城他们干完了活回来的时候,狼群已经包围了宿营地。 瓦上霜和小迦升起了三堆篝火,把马和干粮藏在最安全的地方。狼群不敢贸然袭击,却也不肯离开,绕着篝火跑来跑去,有时候夹着尾巴定定望着姑娘们,显得楚楚可怜,有时候又冲着篝火张牙舞爪。狼无疑是很危险的,然而对营地里的人们来说(他们比狼更危险)并不值得害怕,真正令他们感到痛苦的是此起彼伏的嚎叫。 “这样下去我们可怎么睡觉哇!”小迦气乎乎的说。 “把它们赶走好了。”倾城说。 “君上可有好主意?”瓦上霜问。 “现在没有,也许可以想出一个来。” “您慢慢想吧,我先去把叫的最欢的狼杀掉。” “干娘我也去!” “等等,你刚受了伤——”蓦然喊道。 苏摩没有回头,洒脱的挥了挥手。 “我跟你去!”蓦然匆匆抓起飞星剑,“师父,我……” “我什么我,快去追吧。”倾城笑着推了他一下。蓦然扮了个鬼脸,追着小迦去了。 “年轻真是好……”倾城由衷叹道。 “是啊,我们都老了。”小迦偎依在他身旁,深有感触的说。 “……你说什么?” “呃啊,我……我是说主人你也不算老呀。” “哦…谢谢,你也是。会唱情歌吗?” “会倒是会……”小迦从倾城促狭的表情里看出自己就要倒霉了,苦着脸问,“主人,你、你又想干什么?” “耳朵过来。”倾城笑嘻嘻的说。 “再近点,我又不会吃了你。小迦,待会你……然后,嗯……对,不、不对!是这样……你明白了?” “啊……明白是明白,可这法子真行得通?” “当然!在娲皇仙境的时候我经常这么干,尽管放心吧。” “……主人啊,你可真是个大、坏、蛋!”小迦笑着跑开了。 不一会儿,她捧着一块拳头大的鹅卵石回来,问倾城:“这块石头行吗?” “行,不过得先让我跟它说几句话。”倾城接过鹅卵石,抚摸了一下,煞有介事的说:“石头啊,等一下有个漂亮姑娘唱情歌,你可要一个字不露的全部记下来,听明白了吗?嗯,很好,你明白就好。” “它真明白了?”小迦狐疑的问。 “是的,这块石头很聪明。” “可它为什么不回答?” “它是石头哎!你怎么能让一块石头开口说话?好了好了,你就唱吧。” 于是小迦开始唱歌,倾城静静的听着,嘴角浮起了微笑。那歌声甜美温柔,好像一个悠远的梦,在梦里他听见了潮水和风声,看到了无尽思恋中久违的倩影…… “主人、主人,你怎么了?”小迦摇晃着他的肩膀,关切的问。 “喔…我、我很好。你唱得是情歌?我还以为是摇篮曲呢,我都快睡着了。” 小迦小嘴一扁,气得快哭出来了。 “不过,真的很好听……让我,想起了往事。” “想到什么了?” 他捧着她的脸,在她额头温柔的吻了一下。“小迦,你在我身边,真是太好了……” “我也是。”小迦温柔的笑了。 倾城手捧石头,在上面吹了口气,又用力摇了一下,那块平平无奇的石头就发出了动人的歌声。 “哎呀!是我的声音呢。” “聪明的石头学会了你的歌,它将日夜不停的唱,直到世界末日。”倾城站起身来,奋力把石头扔出去。 会唱歌的石头在星空里留下一道美妙的弧线,带着歌声消失在夜幕深处。饥饿的狼群追着歌声远去,再也没回头。那块石头穿越高原,来到森林,落在一棵大树的鸟巢上,在那里昼夜不停的歌唱。锲而不舍的狼群找到了那棵树,一门心思的想爬上树去,弄清楚那神秘的歌声从何处来。 这个念头迫使他们努力练习爬树,多年以后,它们终于如愿以偿。需要说明的是,那时他们的腋下已经长出了用以滑翔的肉膜,因此当他们展开翼膜在林间飞翔的时候,看上去就很像一群特大号的鼯鼠。于是人们就把它们叫做鼯狼。 鼯狼每日聆听情歌,日久天长受了感化,变得温柔多情,并且开始吃素,假如遇见迷路的小孩,它们会很善良的将之送回家,因此得到了人类的喜爱,只有若干黑心的后母憎恨他们。 这些后话当然是倾城始料不及的,眼下他还在为可以享受一个安静的夜晚而高兴。 狼群走后,瓦上霜、苏摩、蓦然也回来了。他们带回了一头狼当晚餐的主菜,此外还在树林里找到了那个野蛮人司祭。他的同伴被猿神诅咒惨死,吓得他躲在树林里不敢出来。当瓦上霜发现他的时候,他正被一头恶狼追赶,就顺手救了他一命。 倾城认为可以跟他谈谈,从而加深对蛮族人的了解。但这位被吓破胆的俘虏只是瞪着眼睛不说话。 苏摩禁不住开口道:“他们是野猿族人,听不懂我们的语言。” 倾城耸耸肩,笑道:“那就换一种。”说着转身对那两个人说了起来,竟是一种众人从没听过的语言。小迦跟了倾城那么久,也不曾听他说过,更不晓得他从哪里学来的。那个野猿族人却脸色大变,沉默良久后终于开口说话,口音与倾城使用的语言完全一样。 “君上真是无所不能。”瓦上霜由衷赞叹道。 “那当然,我师父厉害着呢!”蓦然与有荣焉。 “蓦然,你师父学问真高,我都有点羡慕你了。”蓦然听出了和解的信号,笑着对苏摩说:“你也很厉害啊。啊呀,你的手在流血!” “没事儿,刚才被猿神追赶时不小心摔倒,胳膊擦破了点皮。”被他看到自己受伤,苏摩很不好意思。 “流了好多血。”情急之下,蓦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跟我来!行李里有金疮药。” 苏摩慌忙挣脱,羞恼的说,“一点也不疼。” “让我看看。” “不用,你帮我捉几只蜘蛛来,捏碎了涂在上面就会好得快。” “哪里有蜘蛛?” “石头缝里,你扒开石块就看见了。” 蓦然埋头掀开半掩在土中的石块,果然有蜘蛛逃出来。一会儿就捉了五六只,一只只捏碎后涂在苏摩手臂的伤口上。 “这样就行?” “嗯。很灵的。”苏摩又抓起一把土撒在伤口上,让风吹着。他们牵着手,在夜风里慢慢走着,帐篷旁,倾城再跟野蛮人交谈,小迦和瓦上霜则在准备晚饭,她们朝他们招手,但蓦然并不想过去,苏摩也是。他们在帐篷的阴影里并肩坐下,这里很安静,安静的能清晰听见彼此的心跳。 “好点了吗?”蓦然问。 “已经不痛了。”苏摩在黑暗里文静的微笑。她直到蓦然看不见自己,便大胆的望着他的脸,看得清清楚楚。单方面的凝视使她心中滋生出隐秘的喜悦,眼睛变得闪亮。 “你的眼睛真亮,像一只大猫。” “才不是猫呢,我是豹子。”她俏皮的说。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提起豹子了,蓦然半信半疑的问:“你当真有豹子的血统?” “事实上,我妈妈就是一头豹子。” “啊?!我知道了!你是孤儿,从小被豹子养大对不对?你喝豹子的奶养大,所以跑得像风一样快。我说的对吗?” 苏摩掩口微笑,俏皮的摇了摇头。“你真会编故事。可我的身世并不是那样。”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苏摩点了下头,低声说:“我们家从前住在山下富饶的平原地带,我父亲是当地领主手下的军官。在他三十五那年军队奉命上山征讨野蛮人,他作为指挥官来到塔西罗尼亚高原。军队在陌生的原野行进,遭到野兽的袭击。一头猎豹杀死了军队的向导。高原上有数不尽的狼,却从没听说过豹子的踪迹,我父亲很好奇,便顺着血迹追赶,终于在一个山谷里堵住了杀人犯。 “我父亲与猎豹徒手搏斗,并活捉了它。当他带着战利品回到营地,却发现野蛮人在他离开的时间里发动了袭击。军队被击溃,投降者全被屠杀。他想杀死那头惹来麻烦的猎豹,却被她的可怜相打动了。我父亲没脸回去复命,就在高原上住了下来,成了一个猎人。之后不久,一个美丽的姑娘出现了。她穿着华丽的衣裙出现在父亲的草屋门外,象一位迷路的公主。 “我父亲被她的美貌和气质所震惊,问道可以帮她做点什么。那姑娘说,假如他保证不问她从哪里来、是什么身份,她就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于是她就成了我的母亲。她在草屋里住了下来,直到我出生为止始终是个贤妻良母,我父亲也很爱她,然而随着相处日久,他的好奇心也越来越重,在我出生以后,他提出要去拜访母亲的家人。在这个提议被拒绝后,他就开始闷闷不乐。他怀疑她的妻子是个妖怪,不然的话怎会独自一身出现在深山中?况且她还有许多怪癖,比如喜欢吃生肉,比如总是穿着那件花裙子。 “父亲决定从她口中掏出真相,便想出了一个恶作剧。他知道母亲每天晚饭后都要去附近的小河洗澡,于是便趁她洗澡时偷偷把衣服藏了起来。母亲找不到衣服,难过的哭了起来,父亲便出来对她说,只要告诉我你的秘密,我就把衣服还给你。母亲只是摇头哭泣,父亲劝了很久她就是不肯屈服。后来他生气了,一把把衣服扯烂,丢在河里,生气的走了。这天晚上,母亲没有回家,第二天也一样。父亲着急了,背着我去找她,可是找不到。就这样过了三天,父亲急得快发疯了,他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可还是不见母亲的踪影。他以为母亲就这样永远从他的生活里消失,就像她曾突然出现。 “后来,过了很久,母亲回来了。她已变得不像人样,身上布满了鲜血淋漓的伤口。父亲心疼的几乎晕倒,问她到底去了哪里,到底是谁伤害了她。母亲说,没什么,她很难过,在山里待了几天,后来怕父亲担心就回来了。母亲强颜欢笑,看起来诚心跟父亲和好。可是父亲却不能释然,他跪在地上向母亲道歉,请她真心原谅自己而不是委曲求全。然后指天发誓,请神明示伤害母亲的人或者野兽到底是谁,他宁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不能忍受母亲受伤害。母亲哀求他不要这样做,但他还是发誓了,就像一个真正的男人应该做的那样。 “一个至高无上的声音从天上来,宣布伤害母亲的人正是父亲。复仇者的刀必将落在自己颈上,被诅咒的正是赌咒者本人。父亲病了。这是神的惩罚,母亲毫无办法,只能终日以泪洗面。父亲去世那天她脱下了花裙子,在阳光下变成了一头美丽的猎豹。父亲认出了她。原来母亲就是当年一时心软放走的那头豹子。她为了报恩,甘愿做他的妻子,后来生下了我。母亲深爱父亲,怕他得知真相后不再爱她,只好苦苦隐藏身份,而父亲的好奇心毁了他们苦心经营的家庭,他撕碎的裙子其实是母亲的皮,她受了伤害躲在森林里,直到医好自己才回家。不用可怜我,也不用可怜我的父母。紧那罗将军曾告诉我,误会是上天对人类的惩罚,因为他们得意忘形,竟敢生活的太幸福,以至于神也嫉妒了。父亲死后母亲也病了,她把我养到八岁就去死了。我很难过,但并不孤独,因为那时我已经被紧那罗将军收养,从那以后我就叫他父亲,他和他的伙伴们对我很好,干娘也是。这就是我的身世,我讲完了,你现在是不是开始讨厌我了?” 蓦然摇摇头。他听得入了神,喉咙干涩,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确信没有说谎?一个人类和豹子的杂种、一个粗野的、残忍的丑丫头,你为什么不讨厌?你不讨厌我……难道是因为我很可怜?” “不,因为我们是好朋友。”蓦然轻轻捉住她的手,“苏摩,你是个勇敢的姑娘,你的父母会为你而骄傲。” 苏摩开心的笑了,悄悄握住他的手。 两个人都发觉气氛有点怪,但这很好,他们想静静的躲在这里直到永远,然而温馨的静默却从指尖溜走了。 “苏摩~蓦然~来吃饭咯。”瓦上霜喊道。 苏摩像受惊的小动物似的跳了起来。 “我们走吧。”蓦然也跟着站起来。 “不,我先出去,你等会儿再过去。”苏摩低声说。 大人和孩子们围着篝火坐下,望着烤架上香气扑鼻的狼肉,垂涎欲滴。 开饭前,瓦上霜煞有介事的宣布:“你们吃了塔西罗尼亚的狼肉,喝了塔西罗尼亚的水,往后就是高原人的朋友了。” 小迦在一旁笑道:“是呀,蓦然快吃,吃完狼肉就是高原人的朋友了。”大家都知道她特指蓦然和苏摩,不由相视而笑。苏摩微微低着头,腮上泛起红晕。蓦然窘的不敢抬头,埋头割肉,分给众人。 倾城笑着对小迦说,“女娲娘娘说得一点也不错,蓦然是该有年纪相仿的伙伴。”小迦割下一块腿肉递给他,笑盈盈的说,“也不害羞,好像你有多老似的。”听他们这样说,苏摩羞的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说道:“忽然想起来,我的刀掉在树林里了。干娘、君上、小迦阿姨,你们先吃,我找了刀就回来。” 瓦上霜笑道:“我的傻姑娘,天这么黑,你去哪里找?” 苏摩脸一红,低声说:“不是有火把么。” 蓦然猛拍了额头一下,说“用什么火把,我借玄鹤宝珠给你。它聪明的很,不但能照亮,还可以帮忙找东西。” 苏摩摇头道:“何必呢,又不是贵重东西。不找也罢。”便又坐下。 倾城听说她刀丢了,很过意不去,就对蓦然说:“你去把断流剑拿来。” “哇~师父!你好大方!”蓦然猜到这剑准是要送给苏摩,高兴的眉飞色舞。 不一会蓦然取来断流宝剑,倾城果然说:“苏姑娘,这一路上有劳你了,这口剑算我一点心意,务请收下。”说着一拍剑匣,一声清越的龙吟应手而起,半截雪亮雪亮的剑刃弹了出来,映得在座众人须发生寒。 苏摩心知这是一口绝世宝剑,她与倾城非亲非故,如此重礼理应拒绝,但断流剑对她而言实在是无法拒绝的诱惑,越看越是爱不释手,正左右为难的时候,看到瓦上霜不停的施眼色。于是双膝跪倒正色的说:“多谢君上厚赐,苏摩但有三寸气在,绝不令宝剑蒙羞!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等到倾城把剑交给她,又双手捧剑行了弟子礼,这才起身入座。 倾城又对她说:“苏摩,我是你的叔伯辈,你刚才又对我行了弟子礼,作为师长,我有句话不得不说。” 苏摩忙正襟危坐,略显恐慌的说:“请君上指教。” 倾城点了下头,说道:“你身上有一半野兽血统,天生杀气重,如果不加收敛,日后恐怕折损阳寿。我们东方人信奉上天有好生之德,一草一木都有生命,况且同类?时当乱世,纷争固然不可避免,下手却要有分寸,万不可滥杀无辜。这也算是作为师长的一点忠告吧,希望你听的进去。” 苏摩忙道:“君上的训诫苏摩一定铭记在心,若有违逆,天地不容!” 见她言辞诚恳,倒有些不好意思,摸着鼻子笑道:“我扳起脸说话也满像样的嘛。好啦,大家快吃饭吧。”倾城看重苏摩,瓦上霜自然很高兴,对蓦然也加倍的好,主动提出把云隐剑诀传给他。小迦看看蓦然,又看看苏摩,笑眯眯的道:“又一对少年剑圣诞生了。” 吃过晚饭,倾城把剩下的狼肉拿进帐篷,给那个野猿人吃,又跟他说了好一会儿话,把他打发走。 小迦听不懂他们的交谈,便问倾城,野蛮人跟他说了什么。 “关于蛮族人的事。”倾城笑道,“把霜姐、蓦然和苏摩也叫过来,我给你们讲讲高原蛮族的来历。” (第十六集 完) 第一章 黑十字军 提起圣山和高原蛮族的来历,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白虎人普遍信仰龙神,凡是与龙相关的文字与图画对他们来说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遗憾的是他们鄙视文学和艺术,宗教仅限于口口相传,并没有人写出一本可以信赖的圣经或宗教史。因此关于圣山、雅兰斯皇帝和龙的传说听起来更像神话。 据说一千五百年前白虎大陆开始了第一个诸侯割据的战国时代,城邦林立,盗匪横行,这种混乱的状态显然不利于文明的诞生与普及。 反观同时代的南方大陆,朱雀人已经建立了统一的王国,来自东方世界的贤者阴阳明镜给他们带来了旧世界文明的火种,期间固然偶有战乱,也会以一个新的贤能的国王的出现而改观。 白虎人完全没有这样的运气。他们的皇帝直到五百年后才出生在一个大奴隶主的葡萄园里。 雅兰斯镇的少年塔西罗尼亚是镇长的独生子。他从小就在父亲的熏陶下熟练掌握了寻花问柳的技巧,二十一岁以后对与城里姑娘周旋感到厌烦决心在乡下充满生机的原野上开始新的事业。那一天他在父亲的葡萄园里迷上了一位美丽的民家姑娘,他审时度势,果断出击,使用甜蜜的笑容和柔情脉脉的情话请求姑娘带他去看园子里最美的玫瑰花。 姑娘忐忑不安的把他带到了玫瑰园,请他自己挑选最美丽的一束。塔西罗尼亚说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真正美丽的玫瑰正活生生的站在他身旁。姑娘含羞答道:“玫瑰不是用来看的,除了美丽她还有更迷人的芳香。” 青年塔西罗尼亚心领神会,遂着手探访少女的芳香之源。 一曲青春之歌唱到尾声的时候,少女甜甜蜜蜜的说:“亲爱的,我们结婚吧。” 青年塔西罗尼亚报以一声惨叫,提起裤子拔腿就跑。他逃离城市,正是受不了姑娘们总在事后做出结婚的要求,想不到乡下也同出一辙。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城里姑娘对逃跑的情人只会臭骂一场了事,健壮的乡下姑娘却勇敢的抄起了父亲的猎弓。 青年塔西罗尼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在林间乱窜,终于被姑娘奇准的狙击钉在一颗山毛榉前。 大腿受伤的塔希罗尼亚被迫发誓娶姑娘为妻,在此之前,狡猾的他声明必须先回家跟父亲谈谈。 一谈就是十年。 十年后的塔西罗尼亚已经变成了雅兰斯城的领主和大腹便便的富翁,姑娘带着十岁的儿子找上门来认亲。 出乎意料,他们受到了热情款待,塔西罗尼亚男爵简直像对待救世主一样迎接了母子二人的到来。原来自从十年前挨了情人一箭后(也可能是因为受惊),领主大人就失去了生产后代的能力,多年来一直为此苦恼不休。 乡村男孩小塔西罗尼亚从此摇身一变成了雅兰斯城的继承人,比起父亲来他显然更具英雄气概。当家庭教师试图把他培养成一位花花公子时小塔西罗尼亚毅然炒了他的鱿鱼,并对父亲说,他的愿望是统一西方大陆,因此没理由把时间浪费在诗歌和礼仪训练里,最好给他找个通晓军事和武艺的新教师。 领主满足了儿子的要求,在之后的二十年里小塔西罗尼亚一直为了这个近乎疯狂的野心努力不休,到了老领主去世时,他已经成了全白虎大陆最优秀的战士和将军。 继位为新领主的塔西罗尼亚终于有机会一展抱负。他组建军队、修建城堡,对四邻频繁用兵,外交上也频频有精彩之举。十年后白虎人普遍承认亚来斯男爵塔西罗尼亚应该成为统一王国的统治者,然而朱雀人却不高兴了。 朱雀的国王没法忍受一个统一、强盛的紧邻,他收容雅兰斯人的流亡贵族,挑起事端,借口出兵,企图扼杀塔西罗尼亚的统一事业。 面对实力空前强大的敌人,塔西罗尼亚失去了信心。他冥思苦想一昼夜,终于醒悟到单靠自己的力量无法取胜。一个伏都教邪僧趁虚而入,建议他去南方大山祭祀龙神。 塔西罗尼亚听从了他的建议,带领亲兵团冒险进入自古以来就被视为禁地的南方深山。 一年后他回来了。 塔西罗尼亚没有找到龙神,他自己成为了龙神。他在漫长的旅行中失去了军队和自信,他一脚踏进死亡,一脚在独木桥上蹒跚而行,在旅行的尽头他遇到了魔女谬斯,为了理想和生存,他出卖了自己的灵魂换取了古代龙神的皇冠。 塔西罗尼亚男爵回到领地,此时朱雀人已经控制了整个白虎。塔西罗尼亚带着全部军队投入战场,当强大的敌人出现时所有人都认为取胜无望。塔西罗尼亚不在绝望者之列,他戴上那顶被诅咒的皇冠,化身成为巨龙。 火焰染红了西边的天空,巨龙的双翼掀起了征尘。 朱雀人在巨龙的威力下屈服了,国王本人也被杀死在战场上。 巨龙统帅着军队攻入朱雀,这一回轮到他们品尝战争苦果了。 龙王?塔西罗尼亚毁灭了朱雀人的都城,幸存的王族不得不把国都签到偏远寒冷的企鹅城,九百年后那里出了个英雄。然而在春江家建立起新帝国之前,朱雀人几乎失去了一切曾经拥有的文明。准确的说,除了自己的文字之外的一切艺术与科学,几乎全被愤怒的塔西罗尼亚摧毁。朱雀人从此与白虎人结下了世仇。 战争结束后塔西罗尼亚消失在战场上,据说回到了南方深山。他的儿子像端起一杯葡萄酒那样轻松的继承了父亲的事业,在城堡里签署了若干文件后,白虎人进入了雅兰斯王国统治时期。 战争结束了,国家统一了,人民怀念伟大的龙王。南方大山从此被称为“圣山”塔西罗尼亚,而在朱雀,它却被称为“魔山”。 直到被春江水月的军队摧毁之前,雅兰斯王国的统治持续了整整一千年。在这期间人们从未背叛对“龙”与“圣山”的崇拜,几乎每一代人里都会出现一些卓越的骑士,为了寻找龙神和他的皇冠前往圣山冒险。他们中最著名的当属一对孪生兄弟骑士。他们的名字已经消失在历史尘埃之中,生平轶事则在民间故事里代代推陈出新。 孪生兄弟进山寻找圣龙,在重林里迷了路,他们的干粮早已吃完,只好打猎为生。除了身上的盔甲和武器,陪伴他们的只有一匹黑马,这是兄弟俩的唯一财产。他们很不幸的陷入圣山最恐怖的地带——魔幻森林。那是一座天然的迷宫,他们在重林里行走了三年,始终找不到出路,他们仍旧行走不休,不是为了最初那个崇高的目的,只是因为习惯。他们不可能放火,否则自己也逃不掉。他们没有更聪明的方法对付迷宫,就采用了最直接的战术——砍树。 凡是视野所及的树木全被砍倒,空地无以构成迷宫。 这时兄弟俩已经成了不折不扣的野人,有时候与半兽人擦肩而过,对方也会误认他们是同类。 他们共同的财产只剩下那匹小母马。就是这匹马引起了两兄弟的争执…… 这一天他们在高原上露宿,寒风刺骨,篝火黯淡,仿佛半睡半醒的眼。兄弟俩围着篝火聊天。弟弟忽然问哥哥,记不记得来圣山几年了。哥哥想了很久,才回答说:“三年。” 弟弟又问哥哥想不想妻儿,哥哥说当然想,可想也没办法,走不出这该死的丛林他们就回不了家。 弟弟摇头说:“你这种想法是不对的。我们是为了古代龙皇冠而来,就算能够走出丛林,也要继续寻找皇冠,回家只能让我们名声扫地。” “那是因为你没有家庭。”哥哥冷淡的说,“睡觉吧。明天还要继续赶路。也许我们一辈子也走不出这该死的丛林,当我们在这迷宫里衰老,死亡,我还有儿子可以继承家业,你却一无所有。” 弟弟听了,感到很难过,他想就后代的问题跟哥哥讨论一番,然而哥哥已经没兴趣了。 哥哥在寒风中醒来,两三颗寒星挂在天顶,近的仿佛伸手可得。他发现身边不见了弟弟,虚掩的毛毯在风中颤抖,一如垂死的老人。身后传来剧烈的喘息声,还有马的低鸣。他正是被这两种奇怪的声音吵醒。 哥哥好奇的爬起来,钻进背后的树林,他看见栓马的树前站着一个巨人。他如此高大,哥哥吓了一跳,开始为弟弟担心。 他握着匕首走上前去看了个仔细,先是大吃一惊,随即勃然大怒。原来那巨人正是他的弟弟,他站在马臀后,脚下垫着一块石头,从远处看起来就像个巨人。他满脸是汗,裤子垂在脚下。所作的勾当可想而知。看到哥哥走来,他吓得连忙从石头上跳下来。 “畜生!”除了这个词哥哥无以表达愤怒。 “我没别的办法,”弟弟哭丧着脸说,“我们快要死了,可我连个儿子也没有。” “你这样就能生出儿子吗?” “谁知道呢。我得碰碰运气!”弟弟穿好了裤子,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了。“你总不能让我坐以待毙,我必须干点什么,也许你觉得可笑,可我相信这马能行!她是我唯一的伙伴,陪我走了很久,我相信她一点也不比真正的女人差,她真能替我生个儿子!” 哥哥狠狠扇了弟弟一耳光,大声说:“这马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没权利这样对待它。” 弟弟捂着脸发呆,忽然笑了起来。“你说的对,这马也是你的,你当然也可以象我这样做。我们是兄弟对吧?这很合情合理……”话还没说完,他又挨了哥哥一耳光。 “这是对你的惩罚——不只是因为你擅自处治了我们的共同财产,更因为你的愚蠢。一匹马,老天作证,是不可能替人生出后代的!假如你真的需要,完全可以去找一只猴子!” 弟弟对哥哥的嘲笑不屑一顾,喃喃的说:“白痴才会去跟猴子干那事,假如马不能给人生儿子,猴子也白搭,不信我们可以打赌。” 前面说过,兄弟俩都是真正的骑士,固执、好胜,并且充满可笑的自信。前面也说过,兄弟俩在丛林里待得太久,已经是不折不扣得野人。 哥哥毫不犹豫的接受了弟弟的赌约,一只年轻的雌性猿猴被选中,作为这场别开生面的赌博的另一位女主角。 兄弟俩开始为种族延续全力拼搏,工夫不负有心人,他们都成功了,后代像蟑螂一样迅速繁衍壮大,短短一百年就遍布了整个高原山区。两个民族分别被成为“野猿”和“黑马,他们的确有着马的强健和猿的敏捷,血缘中继承来的还有祖先的固执,唯一不太好的基因是愚蠢。 野猿族和黑马族对待传统格外虔诚,他们从祖先那里继承来的事业只有打赌和砍树,于是他们努力繁衍后代,努力砍树,终于把塔西罗尼亚山顶变成了一片光秃秃的高原,并把人类的种子散遍了这块贫瘠的土地。 现在的塔西罗尼亚蛮族终于开化一点了,他们不再跟野兽而是同类进行婚配,而且自然的反击使他们理解到破坏环境要遭惩罚,于是不再砍树,转而狩猎为生。 黑马族和野猿族经常内讧,但当外族入侵时他们总是团结一致,击溃了无数次来此山下文明人的讨伐,联手统治塔西罗尼亚高原达数百年之久,人口也超过了十万,直到不久前,这一平衡才被打破…… “是黑十字军?”瓦上霜问。 “没错。”倾城点头道,“正是黑十字军的出现使蛮族的统治受到了空前威胁。据说野猿大王和黑马大王已经再次联手,发誓要将黑十字军赶出塔西罗尼亚。军队已经集结,大战即将爆发,野猿族战士希望得到猿神的祝福,蓦然和苏摩今天在树林里遭遇的那些人正是部落的司祭。” “糟糕!那可怎么办!”瓦上霜焦急的道:“蛮族有十万人,就算只有四分之一能打仗也比黑十字军兵力多得多!” 苏摩豁得站起身来,大声说:“真该死,我们的人对蛮族的计划居然一无所知。不能再等了!我这就带你们去营地!” 战争来得比预想中更快。午夜时分,北方已传来了暴雨般的马蹄声,火光在夜幕深处浮动,迅速朝着这方接近。紧接着,南方也吹响了蛮族军队的号角,一声紧接着一声。 “南边、北边都有军队,我们往哪儿走?” “就待在这儿。”倾城沉着的说,“把火熄灭,马赶到树林里。他们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三堆篝火刚刚被浇灭,北面的军队已经冲到跟前,他们从树林前冲过去,**蛮族人的队列。武器碰撞声在黑夜里此起彼伏,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草地上,隔着一条干涸的河床,倾城可以看见红色的液体正在河床里流淌。 黑夜里的厮杀以一种古怪的沉默方式进行着。南方的军队是身披兽皮的蛮族人,人虽然多阵型却很混乱,武器也很混乱,北方的军队身穿黑色衣甲,人数虽少却训练有素,步兵使用短刀和盾牌,骑兵使用长枪,很快就取得了优势。 天蒙蒙亮的时候蛮族人已经一败涂地,只有几处还在持续战斗。林中惊起的宿鸟吸引了黑衣军团的注意,一支骑兵小心翼翼的围上来,命令林中的人出来。 “是我们的人。”苏摩悄声告诉众人,率先走出林地。 倾城等人也跟着她走出去。 刚一走出林外,马上有骑兵围上来,用长枪指着他们,命令道:“蹲下!全部蹲下!” 瓦上霜皱了皱眉头,大声道:“你们不认的我了吗?我是韦尔斯女侯爵,叫你们将军过来说话。” “真的是您?”对面的骑士慌忙跳下马来,单膝跪下,“请原谅我的粗鲁,紧那罗将军正在找您呢。我们三天前从要塞出发,路上遭遇了野猿人的军队,不得不回头赶走他们,您没受伤吧?” “我没事。” 在骑兵队的护送下,倾城一行被带到一座简易的营帐前。一个身材高大的便装的男子在营门前等候。苏摩站在他身旁,正笑着冲他们挥手。“快来呀,干娘、君上!我爹亲自来接我们了。” “君上,我已经等你很久了。”男子亲切的拍着倾城的肩膀,眼中满是激动。嗓音很熟悉,脸却很陌生。倾城仔细端详了一番才从那张刀疤累累的脸上找到当年的神采。 “史克尔!果真是你!” “想不到吧,还能在这里见到我。” “咦~你们认识?”瓦上霜好奇的打量着激动的难以自持的男人,问道:“史克尔是谁?” “我过去的名字。”紧那罗摇头叹道,“已经整整十年没人这么叫我,现在这名字听起来就像陌生人。霜妹、苏摩,你们带客人进帐休息,我有事跟君上谈。” “我这次来——” 史克尔摆摆手说:“你们的来意苏摩已经告诉我了。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些。现在只想问你一句话:对现在的我,你有何看法。我只想听实话。” 倾城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苍茫的远山,缓缓说道:“十年的时光实在太漫长,在遇到苏摩之前,我根本没想到黑十字军的领袖紧那罗就是史克尔。那时候我只想着说服你,请你和你的军队帮助我。而在我知道你就是史克尔以后,我的心情就全变了,只想快一点见到你,我渴望知道这些年来你的景况,对我来说你还活着就已经是天大的喜讯了,上山的初衷反倒无足轻重。从那时起,我不止一次预想我们的会面的情景,很遗憾其中不包括眼下发生的这种。我不再想知道你这些年的境遇,因为我知道那一定充满了不幸和灾难,我不想再让自己难过。你也许还记得,当初在帝都的时候我和你交情并不算特别亲密,虽然我们都是宇明公的门下,但你和我并不是一类人。我印象中的史克尔师兄是个面冷心慈的人,这使他遭受了一次又一次的不幸;而我却幸运的多,一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那之后,我和你都在命运的捉弄下头破血流。你从帝都到了塔西罗尼亚,成为紧那罗。我从帝都回到昆仑,现在又来到这里,成为你眼前的我。我们的性格不同,经历也不同,但我们都尝过梦想破灭的滋味,都曾拒绝面对现实,拒绝回忆悲惨的过去!时间过得真快,宇明公辞世快10年了,稷下学宫已经不复存在,帝都的生活恍若一场梦,一个帝国灭亡了,另一个帝国兴起了,很多人死了,更多的人背井离乡。刘胜阳不在了,史克尔变成了紧那罗,格兰特和萧红泪似乎成了敌人,我成了你面前的我。你问我对你有何看法,我现在就告诉你:不管你是紧那罗还是史克尔,你对我来说永远是那个面冷心慈的大师兄,本来我只希望得到你接受我的求助,现在我却希望你拒绝,我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朋友不想连你也失去!我想说的就是这些,假如你相信就请举起右手然后接受我的拥抱;假如你不相信就请举起左手然后我会高高兴兴的下山去!我想说的就是这些。” 紧那罗没开口,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眼睛。他举起了右手,与同样泪流满面的倾城拥抱在一起。 第二章 西天晚照 现在,倾城一行已经进入了黑十字军的总部。这是一处地势险要的要塞。背山面水易守难攻,要塞里有田庄和牧场,日子过得相当不错。 紧那罗和黑十字军已经答应援助凤凰城,但在出兵之前,他们必须先解救自己。 就在倾城到达要塞的第二天下午,斥候传来消息,黑马大王和野猿大王已经率领本族部队朝要塞方向开进。约有一万骑兵和同样数目的步兵参加了这次入侵,预计三天内就会进入要塞前方的河谷平原。 在过去几年里,黑十字军的要塞经受了蛮族人的多次攻击,但都顽强的守住了,但黑马族与野猿族联合进犯,这还是第一次。 在作战方面,黑马族人和野猿族人有先天的优势,但也有先天的缺陷。 黑马族天生就会骑马。他们甚至不需要马鞍,就能适应长途奔袭的作战,他们在马上作战的时候简直就像长在马背上一样灵巧稔熟,比古代神话中骁勇善战的半人马战士更令人生畏。黑马族的男孩从三岁起起就要由父母带到大王那里去,选定一匹小马驹作为终生伙伴,从此共同生活共同作战,成年后娶妻生子,这匹马也要算做家庭的一员,假如它不幸死亡,也要按照悼念家庭成员的方式举行隆重的葬礼。从某种意义上讲,女人对黑马族战士来说不过是延续种族的工具,战马才是真正的生活伴侣。 黑马族战士一生大部分时间生活在马上,在战争年代,吃饭睡觉也在马上解决。长期骑马使他们的肢体格外强壮发达,却生疏了行走和奔跑的技能。因此黑马族战士一旦没有了马就会变得非常被动,他们双腿修长笔直,可跑起来却连调皮的小孩子也追不上。而且掌握不好平衡,经常摔跟头。在塔西罗尼亚山上有时你会看到一个人走路的样子像在练习相扑,不用怀疑,他准是一个丢了马的黑马族人。 野猿人恰恰相反。他们不但在陆上行动自如,特别擅长爬树,而且懂得利用一切资源隐藏自己。他们天生驼背,但感官敏锐,虽不及黑马人强壮,智慧却更胜一筹。野猿人擅长使用投石器和一切飞行道具,比如绳套、标枪、回力镖,近战惯用匕首,并有一套祖传的歹毒肉搏战术。 野猿人不喜欢骑马。按理说,野猿人天生平衡性良好,身手又灵活,学习马战并不难。但是马和其他牲口天生反感野猿人,看不惯他们鬼鬼祟祟的习性举止,拒绝他们靠近,否则就会愤怒的发狂,如同得了狂犬病。 黑马族和野猿族的女人都不准参军。 在社会组织方面,两个部落完全一样。由一个大王作为军事和政治统治者,精神则由司祭控制。大王是世袭,被认为是最高贵的人;司祭则师徒相传,被认为是无所不知的智者。 千百年来无数次内战外战,使黑马人和野猿人都对自家的优势与缺陷了如指掌。因此在对付黑十字军的问题上合作,既是利益所趋,也是战术需要。 一万骑兵分成十个马队,分别由一个千夫长统领。黑马族的大王亲任骑兵统帅。每队骑兵搭配同样数目的步兵方阵,在战斗中这些敏捷、勇猛的野猿人与骑兵配合在一起,构成中坚力量。骑兵撤退时就退向他们那边去,如果发生什么紧急情况,他们也很迅速的冲向前接应,有人受重伤从马上跌下来,他们便立在他四周团团围住保护他,如果需要前进得更远或撤退得更迅速时,他们的速度也练得非常之快,只要攀着马鬃,就可以随同骑兵一起进退(有黑马族骑士在场,马儿不得不忍受野猿人的存在)。 配合亲密无间的战术是千百年外族不断入侵的背景下形成、发展起来,在两个部落的血统中世代传习。野猿人算不上强大,单独的黑马人也不足畏惧,但当他们因共同的敌人联合起来时就激发出了恐怖的战斗力,叫人难以相信不久前他们还在为了争夺一片微不足道的果林打的你死我活。 消息传来后,要塞陷入了焦虑与恐惧,人人都在谈论战争,谈论死亡。这可不是好兆头。紧那罗召集了麾下的重要军官,讨论应该死守还是放弃要塞。 紧那罗倾向于在被包围之前离开要塞。既然已经决定全军迁往凤凰城,就没必要保留要塞,更没必要损耗兵力。不论这场与野蛮人的战争胜负如何,要塞都不再具有战略意义了。 一部分军官支持他的看法,更多的人反对。要塞已经经营多年,不忍舍弃是一方面,更令人忧心的凤凰城过于遥远,必须准备足够的补给和辎重才能动身。带上这些东西就不可能急行军。路上又要经过一向对高原人怀有敌意的瑟尔-哈克逊联邦,再加上蛮族人追杀,要留下多少断后的军队才算够?军队很可能到不了目的地就被拖垮。更何况凤凰城的情况怎样还一无所知,万一已经陷入了帝国军包围甚至已经被攻陷,劳师远袭疲惫不堪的黑十字军到了那里不是白白送死吗? 讨论尚未得出结果,蛮族人的使节敲开了要塞大门。 来自蛮族军营的车队送来了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那尸体如此庞大,堵在要塞门前阻碍了人们出入。倾城和紧那罗来到门外,费了好大功夫才认出那堆血肉模糊恶臭逼人的山丘是被他杀死的猿神的尸体。 “交出杀害大神的凶手或成为敌人。”野猿族使者倨傲的宣布,“大神的血必须用加倍的血偿还。” “贵族大神的死我只能说遗憾。我不知道是谁杀了你们的族神,但人的生命是尊贵的,不该替畜生偿命。黑十字军从不畏惧流血,更不需要为战争寻找冠冕堂皇的借口。”紧那罗不卑不亢的说。“你们走吧。回去告诉你们的大王,紧那罗已经接受他们的挑战了。” “将军,我有话想跟使节大人说。”倾城说。 “师弟请便,需要翻译吗?” 倾城摇摇头。笑着走到野猿人的使节跟前说,“猿神是我杀的。” 使节诧异的看着他,满脸不信。“你,一个美丽柔弱的姑娘,杀死了至高无上的大神?” 倾城微笑着说:“我可以杀死它,也可以让它复活。” 使节不屑的说:“高原人不喜欢吹牛的人,假如你能做到,全高原的战士都会臣服于你,假如你做不到,你就会被所有人唾弃。” “我如果让猿神复活,你们就肯听我的话?” “当然!”使节夸下海口。 “一言为定!口说无凭,咱们立下字据。” “……这件事我不能做主,”使节胆怯了,“只有我家大王才能定夺。” 倾城冷笑道:“我知道你不能做主。回去告诉你家大王,三天之内我就请他到要塞来谈谈这件事。” 使节气冲冲的走了。黑十字军的战略会议重新召开,倾城提出独力解决这件事。 “杀死猿神的是我,我必须负责。” “师弟,你这就是赌气的话了。”紧那罗说,“就算你不杀猿神,蛮族人也会找其它借口开战,这是明摆着的事。” “可是既然他们找到我头上,我就不能不出头。”倾城坚持道,“师兄,请相信我。这件事我完全可以自行处理,保证不费一兵一卒瓦解蛮族联军。” 众人听了,都惊诧不已。更叫人吃惊的还在后头。“用不了多久,蛮族人就会跪在我面前臣服于我。”倾城自信的说。 “我相信你。”紧那罗比他更自信,“你早已下定决心收复蛮族,从你一上山我就知道了。” 使节带着黑十字军的敌意回到蛮族军营。同一天,蛮族人在离要塞十里的平原安营扎寨。第二天,他们又越过了河谷,在要塞前修建共事和壁垒。现在两军对垒,近的连对面哨兵说话都能隐约听见。 黑十字军也作好了准备。紧那罗昼夜督察防务,鼓励士兵,如果蛮族人想作战,黑十字军随时都会给予迎头痛击,必要的时候,他们随时可以主动出击。 但蛮族人这次出奇地沉得住气。黑马大王和野猿大王在与紧那罗历年来的交锋中学到了丰富地战术,一直把军队关在营里不出来,只以骑兵天天作些小接触,似乎在等待后续部队的到来。他们深知自己的对手是高原上所向无敌的军神紧那罗,没有足够的把握不敢轻举妄动。 蛮族人和黑十字军都互相安插间谍,排遣斥候,倾城一行的情况他们很可能已经了如指掌,获悉敌军阵营里存在着一个单枪匹马杀死猿神的人物,这无疑加重了他们的忧虑。 忧虑很快就被证实了。斥候送来消息,蛮族联军的两位统帅,黑马大王和野猿大王,计划针对这次的战役请住在附近森林里的巫婆占卜。 倾城也听说有一个老太婆住在森林里,她是远近闻名的神巫,每次打仗蛮族人都会去她那里占卜凶吉,决定从此处下手对付蛮族人。于是派出密探调查蛮族人和森林巫婆。 苦候已久的机会终于出现了。这一天密探十万火急的跑回来,告诉他说蛮族人排出了两个使者,正在前往森林途中,很可能是去拜访巫婆。 倾城连忙带着小迦去了森林,在一块黑色的沼泽地上找到了巫婆的小屋。当时屋顶上的烟囱里正冒着黑色的烟,在空中凝成了一排字:欢迎你们,倒霉蛋! 小迦看到这种情况感到很生气,就对倾城说:“我不喜欢这屋子的主人,她看起来没安好心。” 倾城翻开当地一位学者撰写的《逸闻集》,找到了关于塔西罗尼亚山上丛林巫婆的记载。果然罗列了诸多恶迹。比如用小孩子的肝脏炮制药酒,用药酒浸泡鼹鼠的眼珠儿冒充夜明珠欺骗商人之类。还据说巫婆跟沼泽里的鳄鱼交媾,生了一个半人半鳄的怪物名叫卡拉班。这个卡拉班每个月都要吃一名处女。为此她的巫婆母亲定下了规矩:凡是前来占卜的人都必须准备一名处女作为礼物。至于哪些可怜的礼物在被吃掉以前还受到了怎样非人的遭遇,显然可想而知。 倾城的计划是这样的。 他本人穿上兽皮,脸上涂抹油彩,脑袋上插满羽毛,说话只发辅音,这样看上去就酷似一个蛮族人。小迦穿上围裙,长长的头发扎成一根乌溜溜的大辫子并配以红色蝴蝶结,脸上擦上浓浓的胭脂水粉,这样就很符合巫婆母子心目中“美貌处女”的形象。他们按照计划打扮停当,怀着忐忑的心走进沼泽。 他们预备下了整整十篇应对措辞。比如,如果鳄鱼人卡拉班要求处女小迦验明正身该如何,假如巫婆有一种与蛮族客户联络的暗语而倾城并不知道该暗语无法答对该如何……各种可能性都考虑到了。 出人意料的是他们并没有遇到想象中的诘问。房门一打开,首先看到的是端着铁锅跳舞的巫婆,在她身后,一只扫把正在闷闷不乐的打扫卫生。而她的儿子,鳄鱼人卡拉班,一看到小迦就哇哇怪叫,象只兔子似的飞奔出来,手捧一束鲜花高声叫道:“美人儿,我来了!欢迎加入卡拉班少爷的后宫阵营,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姑娘!呜~~啊啊啊~” 后面那段诡异的“呜~~啊啊啊~”不是情歌,而是小迦在他眼睛里撒了一把灰,然后抄起早已准备好的大木棒给了他当头一击。 鳄鱼人痛得直溜眼泪,不敢置信的问:“美人儿,是你打我?” “我没打你,”说着,小迦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绝对有人打我!”他揉揉进了灰的眼睛,痛得睁不开。 “没有人打你。”小迦又打了他一下。 “我发誓!绝、对、有(www.txt80.Com:八零电子书)打、我!”鳄鱼人一字一句的喊道。 “bingo!”小迦施出全身力气在他头上重重敲了一下。 “我昏了……”说完这句话,鳄鱼人直挺挺的倒下去了。 小迦又在他头上补敲了一下,确定他真的昏了,这才跟着倾城进了屋。 “你是谁!竟敢闯进我这个美丽多情温柔善良的丛林女神的房间,难道、难道……难道想非礼我吗?”巫婆满怀期待的问倾城。 “机咔咔机咔咔~” 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倾城捂着嘴悄声问小迦:“蛮族人是这样说话吗?” “不太像哩……”小迦爱莫能助。 “咔叽咔叽——这回呢?” “还是不像。”巫婆替小迦答道,“你们是来学蛮族话的?好吧,我可以教你,但是你先得跟我成亲,然后你的伙伴再跟我儿子成亲。怎样,你们肯定高兴得快发疯了吧?” 倾城摇摇头,从背后拽出一根木棒——显然比小迦那根更粗更长——奋力在巫婆得桌子上砸了一下。 药瓶和书本像是发了疯似的跳了起来,变成一堆乱糟糟得垃圾。 “我的桌子!”巫婆愤怒得瞪着她,嘴巴一鼓一鼓得像个蛤蟆。 倾城又在锅上敲了一下。黑铁锅顿时变成了碎屑,黑糊糊得药汤全洒了。 “我的锅!”巫婆痛惜的叫道。 倾城挥起木棒打在床上。 “我的床!” 倾城跳起来把油灯打翻。 “我的灯!” 倾城看着没什么可破坏的了,就去把她的门板拆了下来。 “我的门……”巫婆有气无力的说。看到倾城正打算把房梁拆下来,她只好说:“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当我不存在好了。” 倾城丢开木棒,笑嘻嘻的跟她握手,用玄武之假面复制了她的脸,把自己伪装成巫婆。办完这些事以后,他就用扫把和簸箕把巫婆撮起来,丢到床底下。 小迦把昏倒的鳄鱼人拖到屋里来,藏在屏风背后。她本人也躲在那儿。 没过多久,来问卜的蛮族使者到了。 他们想知道怎样才能赢得未来的战争,怎样才能把杀死猿神的东方魔术师抓住,怎样才能把黑十字军彻底消灭掉。 化装成巫婆的倾城回答说:“我可以送给你们两只香炉,你们把它带回去,务必要摆在大王的帐篷里,昼夜不停的燃烧香料。经过魔力祝福的香炉将保佑你们不可战胜。” 黑马族的使者听了很高兴,连忙把准备好的礼金:两名美貌的处女送进来。 野猿族的使者却很多疑,他仔细打量了倾城一会儿,问:“神巫婆婆是不是生了病,看起来气色不太好。” 倾城见事不妙,硬着头皮说:“刚才两个坏蛋闯进来闹事,好不容易才把他们赶走,害得我头好痛。” 野猿族的使者又问:“怎么没看见您的儿子,他不是最喜欢喝处女的鲜血吗?我们已经送来了礼物,他为什么还不来享用呢?” 倾城听了心里叫苦,他去哪儿变一个鳄鱼人来给他们看呢?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屏风后面响起了瓮声瓮气的哼哼,紧接着,一条粗壮的鳄鱼尾巴从屏风背后伸了出来。 “是谁在吵啊?喔喔~我闻到处女的香气了,真想痛痛快快的吃一顿啊。可我现在更想睡觉,谁要敢再吵醒我我就咬掉他的脑袋!我说到做到!哼!” “瞧阿,我儿子生气了,你们可得小心点。”倾城笑眯眯的说。 两个使者果然吓得面无人色,急匆匆的跑掉了。 两个人刚一出门,小迦便从屏风背后转出来,捏着鼻子说:“喔啊~睡了一个好觉,现在该美美的享受处女大餐了。”嗓音居然酷似鳄鱼人卡拉班。 倾城抱起小迦亲了又亲,笑道:“这次多亏了你!难怪娘娘说你大智若愚,果然是真聪明。”小迦笑嘻嘻的说:“那个臭鳄鱼人的尾巴好重,真把我累死了。” 为防止机密泄漏,倾城把巫婆母子和那两个被当作礼物的女孩也带回军营看管起来。之后就去找紧那罗和瓦上霜,说:“已经有办法瓦解蛮族联军。” “师弟有何妙计?”紧那罗问。 “暂时不方便说。请将军为我准备一只香炉和足够的檀香。一并放到我的卧室里,门外多派卫兵看守,不许任何人进来。等到明天早上就可见分晓了。” 瓦上霜和紧那罗面面相觑,猜不出倾城的心思。然而倾城一贯神机妙算,每次行事都出人意表,他们想不通也不去猜,心想总会水落石出的。 很快,倾城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一队最精明勇敢的卫兵也被派到卧室外昼夜执勤。 倾城叫来小迦、蓦然、苏摩做帮手,把香点燃。很快的,袅娜的香烟就充满了小小的卧室。 倾城对着香炉念了几句咒语,那烟就开始凝结,铺成了一条从虚空到地面的甬道。倾城和蓦然一组,小迦和苏摩一组,先后沿着甬道走到天上,走到虚空里,在烟气朦胧的尽头消失在天花板附近。 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包括房间的侍卫在内,人们对此一无所知。曾有人通过窗子窥探,隔着浓厚的烟雾什么也看不见。 烟雾弥漫的景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天黎明,以至于人们开始怀疑倾城的房间失了火。后来门开了,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子懵懵懂懂的走出门来,一个高大魁梧,背上长着半尺长的鬃毛,另一个身材驼背矮胖,长臂过膝。 他们先对视了片刻,脸上露出活见鬼的表情,然而又怔忡的打量着门外的侍卫,齐声问道:“你们是谁?” 侍卫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一拥而上把这两个糊涂蛋按倒在地绑得好似粽子一样。 “混蛋!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塔西罗尼亚的统治者!我是伟大的野猿大王!” “呃啊呃啊~~我是至高无上的黑马大王!你们这群无礼的家伙,我要砍你们的头啊啊啊!” 侍卫长笑嘻嘻的走过来,不怀好意的问:“谁是黑马大王?” “寡人便是!”高个子男人傲慢的说。 “去你娘的!”侍卫官劈头盖脸扇了他两耳光,“你是黑马?好的很哪!来人啊,抽他二十马鞭!” 不由分说,黑马大王被拖下去了。自称野猿大王的男子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是野猿大王?” “呜……其实……我那个……这个……嘿嘿,小老弟,你们跟野猿大王有仇?” “怎么会,我一向很敬重他的。” “哦、哦,那真好,其实,我就是野猿大王。嘿嘿,嘿嘿。” “你就是野猿大王?” “货真价实!” “来人哪,把这个自称野猿大王的家伙挂在树上!” “哎哎~不要哇小老弟!我有心脏病,挂不得啊……” “你自称野猿大王,难道不会爬树?” “这个、这个,野猿大王和真的猿猴是不一样的啦……” “少废话!” “我刚才全是胡说,我不是野猿大王……长官,我真的不是野猿大王啊——” “挂起来!”军官厌烦的挥了挥手,两个强壮的卫兵拽走了哭丧着脸哀求不已的野猿大王,用一根缆绳儿把它吊到树上去了。 他蹲在树杈上,想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一觉醒来就落到了这副田地,难免怀疑自己在做梦,可掐掐胳膊,似乎很痛,顿时失魂落魄,蹲在树上号啕大哭起来。 树下的士兵难以忍受他聒噪的哭声,就买了很多糖果送给附近的小孩,让他们用弹弓和泥弹射击树上哭号男子的屁股。每次被泥弹打到,野猿大王就痛得打一个嗝,换一个藏身之处。孩子们只消绕着大树转上半圈,就又可以毫无障碍的射击他了。这样一来野猿大王就加倍难过,哭声里就加入了小鼓般的嗝声,显得旋律优美节奏明快。树下的卫兵一致认为他的哭声很好听、很有特色,就拿来竖琴和着他的歌(哭)声弹起来,其它人则吹起口哨伴奏,看上去就像一场露天音乐会。 太阳升到屋顶上以后,营地里的厨娘们准备好了早餐,有一段休息时间可滋利用。往常她们都用来聊天或者做针线活,今天听见营地中有歌声,就跑来看热闹。这样一来侍卫们就有了现成的舞伴,音乐会就变成了舞会。 这时候孩子们已经不再攻击野猿大王的屁股,可他看到树下的人们如此快乐,反观自己却如此凄凉,两相对比,更感伤心难过。假如他知道树下的人们这么快乐都是因为他的哭声,想必就不那么悲观了。当然也不至于太得意。 黑马大王挨完了鞭子,也被抬到大树下。军官找来医生,给他被打的淤血紫青的屁股上药。那草药有杀菌作用,涂在伤口上特别痛。黑马大王痛得呲牙咧嘴,心情极度恶劣。 怀着这种心情,看到人们欢歌起舞当然很不痛快。于是抬头冲野猿大王吼道:“哭你娘个卵!吵死了!” 野猿大王泪眼汪汪的望着他,正色的说:“你真蠢,我娘怎么会有卵?” 黑马大王气得猛翻白眼,忽然一跃而起,扑到树干上奋力摇晃起来。“我要摔死你这猴头啊啊啊!”他力气甚是惊人,大树几乎被连根拔起。尚未成熟的无花果雨点似的落下来,把跳舞唱歌的人都砸跑了。野猿大王紧紧抱着树杈,吓得面无人色。 愤怒的卫兵一拥而上,把黑马大王掀翻在地。 黑马大王临危不惧,双目精芒爆射,深深吸了口气,浑身肌肉虬结如山! 只见他怒吼一声翻身跃起——跃到一半,看见无数双黑色的鞋底连成了天罗地网劈头盖脸的踩下来,顿时尖叫一声翻身仆倒。等到人们确信他已经不再具有破坏力的时候,野马大王的背上已经布满了各种尺寸的鞋印。 树上的野猿大王脱离了危险,深情的对卫兵说:“谢谢你们,你们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爱你们。”卫兵集体作呕,再次散发糖果招募装备弹弓的童子军…… 黑马大王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看起来随时都会送命。军医被要求必须保住他的性命,满脸不高兴的走过来,给他检查伤势。一面检查一面用当地方言数落他:“你再折腾丫?现在老实了吧?短揍的胚子!”检查完了以后,确定没有生命危险,医生和军官都放了心。只有黑马大王感到很失落。他心想,这次没能就义,接下来的严刑拷打我可能撑不住,那就只好投降,投降就是懦夫,真他娘的不甘心哪……转念一想,要投降也是野猿大王在先,他亦算不上太丢脸。如此一想心情宽慰了少许。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一队身披重铠的卫兵簇拥着两个人并肩走来。有人介绍说是军团长紧那罗和韦尔斯的女侯爵瓦上霜。直到这时,野猿大王和黑马大王才知道自己成了黑十字军的俘虏。 看到他们凄惨可笑的景况,紧那罗面无表情,瓦上霜却禁不住笑了起来。问道:“谁是这儿的负责人 ?[-99down]” 那侍卫长忙出列说:“是小人!” “这两个怪物是谁,从哪里来?” “他们自称是野猿大王和黑马大王。” “验明正身了没有?”紧那罗问。 “还没有。” 紧那罗点了下头,依旧面无表情的打量着他们。目光从黑马大王转到了野猿大王身上,在他身上打了个转,问道:“你是谁?” “嘿嘿,嘿嘿,紧那罗将军,小人是野猿部落的首领。你不可能不认识我的,我们前不久还在一块喝茶呢。那次野猿人和黑十字军签了和平协约,你难道全忘了?” “当真有这回事?” “当真!” “当真有签了和平协约?” “没错!” “既是如此,为什么我军驻地还会有野猿人出没?山外那些野猿人军队又做何解释!” “这个、这个……”野猿大王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了。 “看来你不是真正的野猿大王。”紧那罗摇摇头道,“我平生最恨被人骗,你将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 “我真的是野猿大王啊将军!”野猿大王哭丧着脸说,“我平时都穿金戴银威风凛凛发型都有专人负责的,今天光着身子被魔鬼抓到这里来,您认不出我也不奇怪呀。” 严肃如紧那罗也不由被他逗乐了,笑问道:“魔鬼是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我在营帐里睡的好好的,哪知到了后半夜,香炉里忽然冒出一股怪烟,变成了两个魔鬼。他们不由分说把我从床上拽了起来,丢进香炉里去。我只觉得头发黑眼发花,好像掉进了无底洞,等到清醒过来就到您府上了。我说得可都是实话啊。” “你告诉我,那两个魔鬼长什么样?”瓦上霜好奇的问。 “一大一小,一高一矮,长什么样……我记不得了。嘿嘿,嘿嘿,我一向记不住男人的长相啦。” “胡说!分明是女的!”树下奄奄一息的黑马大王暴喝道。 “你也看到魔鬼了?”紧那罗问。 “没错!两个女魔鬼。” 野猿大王不高兴他打断自己的话,讪笑道:“老兄,你搞错啦,肯定是男的。其中一个长得像女人可他是平胸,我不会认错的。” “是女的。”黑马大王一口咬定。 “男的啦~” “女的!” “分明是男的!” “女!” “男!” 两个人正怒目相视,房门忽然开了——倾城和蓦然走了出来。 “就是他们!魔鬼、魔鬼啊~~”野猿大王指着倾城、蓦然惊叫。一时忘形,竟从树上掉了下来,痛得呻吟不已。 紧随其后,小迦和苏摩也手牵着手走出来。这回轮到黑马大王惨叫了。 紧那罗和瓦上霜相视而笑,虽然仍不明白倾城怎样抓到野猿大王和黑马大王,但这已经无关紧要了。倾城走到紧那罗和瓦上霜跟前,低声说了几句话。紧那罗点了点头,走到野猿大王和黑马大王跟前 “你说你们是野猿大王和黑马大王,我却不信。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得身份?” 两个赤条条的人,能带什么证据?只恨爹娘没长脑子,忘了给自己留点胎记。 紧那罗说:“据说,野马大王是塔西罗尼亚山上的第一勇士。” 野马大王听了面有得色。 “据说,野猿大王也是塔西罗尼亚山上的第一勇士。” 野猿大王面露喜色。 “那么到底谁才是第一勇士呢?”紧那罗问。 “当然是我黑马大王!” “当然是我野猿大王!” “黑马大王!” “野猿大王!” “黑马!” “野猿!” “马!” “猿!” …… “俗话说口说无凭,眼见为真。你面两个都说自己最强,到底那个最强,要较量过才知道。”最后,紧那罗宣布,“今晚我将专门为你们两个举行一次摔跤比赛,胜者将证明自己的身份,败者就是可耻的冒名顶替者!” 到了晚上,要塞校场燃起熊熊篝火,场地早已被清理出来。吃过晚饭的人们早早的赶来看热闹。几十个小赌局已经开始运作,其中以小迦和苏摩主持的最为红火。两个姑娘都是一副利落打扮,两张对拼起来的方桌前摆满了纸、笔、墨水和竹签。 “来哦来哦~下注哦!看龙争虎斗鹿死谁手!黑马大王VS野猿大王,谁是高原第一勇士,今夜见分晓!” “我买黑马大王!黑马必胜!” “呀呀个呸!我出双倍的钱买野猿大王!野猿野猿我爱你~” 锣声一响,人群左右分开,黑马大王和野猿大王被押送出场。两个人都赤膊上身,只穿一条皮短裤,身上写满了下注者热情的祝福,看起来就像一对刚在泥淖里打了滚儿的猪。 临出场前,倾城对他们俩说:“两位都是高原人,按理说,不该拳脚相见,伤了和气多有不便。假如两位愿意撤回军队,我可以马上送两位回家。” “呸!高原人不与妖魔讲和!”黑马大王断然拒绝。 “你说的话很有道理,可是黑马他不愿意,我野猿大王更没理由服软哪。” “无耻的猴子!”黑马大王挥了挥拳头,“废话少说,今夜咱们拳头上见真章!看看谁才是高原第一好汉。” 说着大步走进场地。 野猿大王耸耸肩,也蹦蹦跳跳的跟了进去。 在白粉划出的圆圈里,两个人开始了摔跤比赛。 一开始黑马大王仗着身高体壮占尽了便宜,逼得野猿大王满场逃窜,每次挨揍都哇哇惨叫,叫的满场观众有如吃了兴奋剂,或替黑马大王尖叫欢呼,或为压了不中用的野猿大王顿足锤胸,叹息不已。两人的胜出比率也水涨船高,顷刻间飙升到了十二比一。 比赛开始后,蓦然就跟倾城坐在裁判席看热闹,然而摔跤这种格斗方式实在不雅又无聊,看得他提不起精神。 “师父,你看他们两个扭啊摔啊,万一内裤扯下来怎么办?” “……你干吗关心人家内裤?” “没有啊……我只是替他们担心而已。”蓦然讪讪的说。此后,他全部精神都集中在两人的内裤上,可是撕扯了许久,并没有脱落或者撕破的迹象,让他好生失望,便离开裁判席去小迦、苏摩那里。 大小两位美女坐镇,赌博生意自然火爆的不得了。赌桌上贴满了标签,一大堆用来做筹码的竹签已经所剩无几。 看见蓦然过来,小迦招手笑道:“来得正好,我和苏摩快忙死了。” “我是来下注的。”蓦然说。 “蓦然也喜欢赌钱?”苏摩问。 “不喜欢。但是你当老板我一定要买一注咯。” “谢谢啦,回头请你吃饭。”难得今天这么热闹,苏摩也开朗了不少,笑容光彩动人。 蓦然心里热乎乎的,掏钱时也格外大方。一打把银币全推在了桌上。 “这些,都买了。” “哎哟~我们家蓦然什么时候变成富翁啦。”小迦揶揄道。 “哪有啊,这都是师父给我的零花钱,我一点一点攒起来的。” “你想买谁赢?” 蓦然心不在焉的朝场上望了一眼,看见黑马大王占尽优势,便说:“买黑马大王。” 苏摩浅浅一笑,收下了钱,却给了他一支压野猿大王胜的红色标签。递给他的时候还用力捏了他手一下。低声说,“大笨蛋,野猿大王才会赢呢。” “你说什么?” “嘘——小声点,等一会你就知道了。” 蓦然半信半疑的挤进人群,很快,场中局势果然发生了逆转。 黑马大王前半场体力消耗过多,再加上刚刚吃了一顿鞭子,行动越发笨拙。野猿大王趁机开始反击。他知道黑马大王早上挨了二十马鞭屁股伤势最重,便次次瞄准对手的后半身猛力攻击。 黑马大王吃了几次亏后也学聪明了,改为背朝底线防守。这样一来野猿大王就没法攻击他的后半身。可是野猿大王也随机应变,换了一种新战术。只见他绕着场地跳来跳去,呲牙咧嘴的扮鬼脸,甚至当众脱下短裤冲黑马大王拍屁股,表示极度蔑视。 这种挑衅赢得了全场观众的疯狂喝彩,同时也激怒了黑马大王。他不顾一切的冲上来,恨不能把野猿大王撕成碎片,而对手却狡猾的跳到他身后,或咬或掐或扯头发,无所不用其极。 黑马大王奋力一扑没能抓到野猿大王,自己反而摔了个马趴。他已筋疲力尽,趴在地上气喘如牛动弹不得。 “1——2——3——4……” 裁判开始读秒,野猿大王胜利在望,不禁得意忘形,在黑马大王面前跳起舞来。忽然,黑马大王怒吼一声飞身而起,一下在把野猿大王扑到在地。这一下奇峰突起,大大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场中顿时鸦雀无声。几秒钟后,人们又哄堂大笑起来。 原来黑马大王那一扑用力过猛,竟从野猿大王头上翻了过去。野猿大王手忙脚乱的一抓,居然把他内裤拽了下来,顿时春光乍泻。 观众里数蓦然最高兴,逢人便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看——内裤掉了吧?我早就知道!” 黑马大王还不知道自己出了丑,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跃起,摆了个威风凛凛的骑马蹲裆式,正色的说:“笑什么!老子没输!老子还能打!” 野猿大王眉开眼笑,一手举着黑马大王的内裤,在赛场里跳起芭蕾舞。 黑马大王的目光终于聚焦在内裤上,这才发现自己露了底,尖叫一声双手紧捂下身,飞一般的逃出赛场去了。 “黑马大王弃权出场,野猿大王获胜!”倾城宣布。 “来哦,来哦。我们有幸请到了今夜的胜利者——高原第一勇士野猿大王作现场发言,热爱野猿大王的朋友不要错过哦。”比赛刚一结束,小迦的赌场就变成了新闻发布会。 “嘿嘿,嘿嘿。亲爱的朋友们,多谢你们捧场,我野猿大王没让你们失望,事实证明我是最棒的!” “喔喔~野猿大王我爱你,你是我们的偶像~”赢了钱的观众喊道。 “嘿嘿,我也爱你们~特别是你——美丽的夫人,”野猿大王慷慨的抛洒飞吻。 “你是个流氓、败类、人渣!”输了钱的人猛喝倒彩。 野猿大王耸耸肩膀,说:“别太激动,我亲爱的朋友们,生活中还有比失去金钱更愚蠢的事,那就是失去风度。” “下面请热情观众发言,有话说的请举手。”苏摩说。眼角一扫,发现蓦然手举的最踊跃,便笑着说:“左边数第三个小帅哥,既然你这么最热情,就请第一个发言吧。” 蓦然挤出人群,双手紧握野猿大王的手,兴奋的说:“我就知道!你准会偷袭他的内裤!我第一眼就看穿你了!” …… …… 就在野猿大王大出风头的同时,倾城找到了逃走的黑马大王。此时他正抱着一棵白杨树痛哭流涕:“野猿大王,我要杀了你啊啊啊~” 倾城走过去,戳戳他的肩膀,问:“老兄,想报仇吗?” “当然!” “那就跟我合作吧。”倾城笑着说。 …… …… 狂欢在凌晨结束,第二天正午,倾城把春风满面的野猿大王和灰头土脸的黑马大王请到要塞大厅。厅内早已摆下酒宴,紧那罗和瓦上霜等重要人物也在场。 “两位是君上的俘虏,别人无权过问。但我毕竟是此地主人,理应招待两位。”说罢,紧那罗起身请他们入席。 野猿大王入了座,黑马大王却不肯。 “我宁死也不愿与野猴子同席,今日已成阶下囚,也没有话好说,是汉子的就爽快点。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哎哟哟,我说你这个黑马大王呀,真是不知好歹。人家请吃饭你板着脸算什么?做个饱死鬼也比饿死鬼强嘛。”野猿大王笑嘻嘻的说。 “呸!老子不与你这无耻之徒说话。” 倾城起身笑道:“大王既然不给面子,我们也不强求。在下请两位来并非出于恶意,只是有些事不得不面谈,只好出次下策。” “让我投降是不可能的。除非你能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击败我。”黑马大王仍是一副桀骜不训的姿态。 “大王说得哪里话,在下其实那种趁人之危的小人。”倾城从袖子里抽出一份文书,摆在案上说,“日前两位大王派使节送来一具猿神尸体,当时在下曾与贵使节立约,假如在下能够使猿神起死回生,高原部落与黑十字军当化敌为友。请两位大王来就是为了见证这件事。” 黑马大王冷笑道:“那猿神是他们野猿部落的族神,跟黑马部落有何干系?凭什么我要认同野猿人立下的约定!” 野猿大王擦擦嘴站起来说:“你不认我认啊,有话好好说嘛。都是自家人,何必翻脸呢。”说着接过那文书,仔细看了两遍,自认不会吃亏,便说:“这份约定我认同,不过……嘿嘿,话又说回来,世上哪有起死回生这码事,你们还是别枉费心机了。” 倾城看着他签完字,不动声色的把约定收起来,再次请两人入席。黑马大王一意孤行,不肯与野猿大王同席,倾城便令开一席招待他。勉强吃了饭,又派人把两人送回各自军营才算罢休。 两人走后,瓦上霜按耐不住好奇心,问道:“君上,你当真打算复活猿神?” “试试看吧。”倾城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道:“我先走一步,两位等好消息罢。 回到寓所,倾城找来蓦然,说:“跟我出去办点事。” “我也去!”小迦挽着倾城的臂弯说。 “君上,我也想去。”苏摩也不甘心被蒙在鼓里。 “不行。那种活不是女孩子能干的。” “有什么是男人能干女人干不了?你说、你说呀!”小迦双手掐腰,气势汹汹的问。 “比如……比如……见鬼!咱俩谁是主人 ?[-99down]” “你是咯……”小迦悻悻的垂下头。 “那就乖乖听话。把武器准备好,我们很快就回来。” “要打仗了?”苏摩问。 “没错。我要野蛮人好好的干一架!” “夜袭吗?我去找爹和干娘——” “不必惊动他们。” “可是……君上准备带多少军队?” “你,小迦,蓦然,还有我本人,一共四个兵。” 女人们呆若木鸡,四只美丽的眼睛瞪得溜圆。倾城和蓦然只好走过去帮她们合上眼睑,以免眼珠儿掉出来。 猿神尸体散发着恶臭,腐烂得创口爬满了蛆虫和苍蝇,看起来像是贴满了黑白两色的膏药。 蓦然捏着鼻子站在一旁,脸上肌肉缩成痛苦不堪的一团,凄凄然的说:“真他妈的臭死了……” “呵!小子,学会说脏话啦!”倾城劈手拧住他的耳朵。 “痛……师父……放、放手啊~~痛死了……” “说!跟谁学的?” “没有……没有啦……” “快说!” “苏摩。” “……” 倾城拾起一块石头朝尸体丢了过去,只听哄得一声,数以万计的苍蝇惊飞起来,盘旋在猿神尸体上空,有如一朵蘑菇云。 倾城屏住呼吸走过去,拔出补天神剑,从猿神天灵盖上刺了进去。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一句神秘的咒语从他口中发出,震动着玄妙的音波。音化为光,沿着神剑注入了猿神的尸体。不一会,猿神通体发光,蛆虫和苍蝇消失了,流脓的伤口消失了,坏死的肌肉和骨骼焕发生机,恍若枯木逢春。 短短几秒钟,生死逆转。猿神复活了。它睁开眼睛,长长的打了个哈欠,仿佛大梦方醒。 倾城走到它面前,用神剑刺破中指,朱红的血在指尖汇成了浑圆饱满的珍珠。 猿神直勾勾的望着他,忽然一跃而起,跪在倾城脚下,凄楚的哀鸣着。倾城点了下头,猿神大喜过望,伸出蟒蛇般粗大狰狞的红舌尖,接住了倾城指尖的那滴血。猿神仰天长啸,眼中闪烁着金子般的异彩。 倾城朝蓦然招了下手,摔下飞身而起,落在猿神肩头。蓦然连忙追了上来,跳到猿神左肩。师徒俩分别坐在猿神肩膀上,隔着小山似的脑袋和山洞般的耳朵对话。 “师父!你不是说只有死后不久的人才能救活吗?这怪物都长蛆了,难道灵魂还没消散?”蓦然迷惑的问。 “嘘——小点声,你想让霜姐和苏摩知道我说了谎?” “当然不,可你为什么骗他们呢?你明明就可以随心所欲的起死回生嘛。” “世上不存在随心所欲起死回生,这个法术只能维持一段时间,有些事情你现在不懂,我也没办法解释清楚。总之我已经按照约定把猿神复活,看那野猿大王还有什么话说。” 不一会来到营房前,蓦然喊道:“小迦、苏摩,出来咯~” 小迦和苏摩揉着眼睛走出来,立刻被猿神投下的阴影掩埋了。她们尖叫着抱在一起,瞬间变成了化石。 “小迦阿姨,你拧拧我的耳朵……呜~好痛。” “苏摩,你也拧我一下。” “痛吗?” “嗯,看来不是做梦。” “喂,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哪。看我和蓦然多威风啊。”倾城叉开双腿,左手叉腰,右手扶着猿神的耳朵,雄纠纠气昂昂的站在猿神肩膀上。蓦然也是同样的造型,满脸得色。 “小迦阿姨,你瞧他们……好像……好像……” “好像猿神养在肩上当宠物玩的小老鼠嗳。”小迦接道。 姑娘们掩口狂笑。 “嘿噢嘿噢~”猿神看大家那么高兴,也傻乎乎的笑了。 当晚月朗星疏,夜幕有如温暖的天鹅绒。披着如斯美丽的月光,倾城“驾驶”着猿神出现在野猿人的营地,掀起了惊涛骇浪。 “猿神猛虎拳!”坐在猿神左肩的倾城大吼,同时用力一扭猿神的耳朵。 猿神痛得一咧嘴,坐在地上双拳猛轮,仿佛无数个流星锤飞舞起来,把栅栏、路障打的满天飞,砸死了无数酣睡中的敌人。 猿神及其驾驶者掀翻寨门冲进敌营。夜间巡逻的哨兵疯狂的吹起了警哨。尖锐的哨声刺得蓦然心烦,于是扭着猿神的右耳朵喊道:“攻击岗楼——猿神飞龙脚!” 野猿一个虎扑跃到木头搭建的岗楼前,飞身跃起,凌空双脚齐踹,岗楼像玩具似的连根拔起,轰然倒下。 警哨戛然而止。 倾城和蓦然分别坐在猿神左右肩上,不停的发布命令,组合出许许多多精彩华丽的格斗技,有些猿神领悟不了,他们就现场解说,甚至跳下去亲自示范。 猿神毕竟是猿中之神,很快就把诸如“龙虎乱舞”、“天地霸王拳”、“路行鸟暴走”之类他们胡诌出来的格斗技学了个**不离十,做起“前空翻同时后空翻”这样的高难动作来也毫不含糊,如此聪明绝顶却没进化成人真是天妒英才。 苏摩坐在蓦然身旁,见他玩得不亦乐乎,不免有些心动。摇摇蓦然的肩膀,问:“蓦然蓦然,让我也玩一下行吗?” 那还有不行的?蓦然爽快的让出了操作权。 苏摩望着猿神黑洞洞的耳朵,酝酿良久才心虚气短的说:“你、你就快跑吧!” 猿神对这毫无创意的命令感到失望,赌气似的飞奔起来。一路横冲直撞,踩扁了无数营寨。 乱军中有人朝他投掷标枪。对猿神来说这就像牙签扎在身上一般,够不成丝毫伤害,只有当危及倾城等人时才挥手格挡。 小迦看大家玩的开心,也眼热心动起来,嚷道:“我也要玩一下,好主人好蓦然,分给我一只耳朵,让我也玩一下嘛!” 蓦然只想讨苏摩欢心,那还顾的上她;倾城正在兴头上,装作没听见。 小迦气得咬牙切齿,费劲万难的把纤美的脖子从人缝里挤进去,冲着猿神耳朵狂吼道:“猛虎落地势啊啊啊~~” 猿神很中意这个富有挑战性的命令,倏尔仰天长啸,双拳猛击胸膛,旋即腾空而起。 地上的人忽然发现天空黯然无光,抬头一看,只见一只硕大无朋的白毛猴子呈蛙泳姿态,有如泰山压顶般扑了下来。 轰~大地摇晃,尘埃飞扬。 猿神摇摇脑袋爬了起来,发现地上出现了自己的凹刻肖像,内中镶嵌着数不仅的野猿人和马匹、营帐之属,他感到这影响了肖像的美观,就把他们一一挖了出来。 猿神落地时倾城和蓦然被甩了出去,险些把脑子摔出来。师徒俩揉着脖子爬起来,发现脚下软绵绵的,同时听见有人喊救命。 低头一看,居然是野猿大王光着屁股趴在地上。原来那营寨正是他的帅帐。他听说敌军来袭,还没来得及穿裤子就被猿神一记“猛虎落地势”砸塌了营帐,若不是逃得快,差点送了性命。 “哈哈哈哈~大王,咱们又见面了。”倾城一脚踏在他背上,笑眯眯的说。 “大仙饶命啊~” “瞧——我已经把猿神复活了。你说过得话可算数?” “算数、当然算数!” “那就是说你愿意归顺?” “愿意!” “你敢发誓?” “这个……”野猿大王眼珠一转,忽然看到一队骑兵冲杀过来,为首之人正是黑马大王。 “黑马大王,快来救我啊~~”他不顾一切的喊道。 黑马大**马飞奔而来,看也不看他一眼,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倾城面前。 “启禀君上!我军已经控制战局,野猿族人放弃了抵抗,俘虏业已集中在河谷地区,由紧那罗将军和女侯爵集中看守。” “黑马大王……你……你……” “呸!野猴子,我如今已经效忠君上,岂能再与你这等无耻小人为伍。” “啊呀,黑马大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你这么识大体,其实我也正有投诚之心哪。嘿嘿,嘿嘿,君上,我现在就发誓。”说罢跪倒在地指天发誓:“我野猿大王及全族发誓效忠君上,如有忤逆,天地不容!” 倾城微微一笑,朝黑马大王递了个眼色。 黑马大王肃然道:“高原人最重然诺,野猿大王他虽然狡猾了点,但也不至于违背诺言。我愿替他担保,恳请君上给他一次机会。” “黑马大王……果然只有你、只有你才是我的知己啊~”野猿大王泪眼汪汪,感动的泣不成声。 “那好。野猿大王,我就给你一次机会,希望你别不会我失望。”倾城笑道:“你们都起来吧。各自集结自家的部队,明天早上到要塞来见我。” 经此一役,野猿、黑马两部被倾城收拾的服服帖帖。黑马大王和野猿大王更是把他当成真命天子看待,再也不敢有半点悖逆。第二天早早的来要塞报道。倾城把他们请进客厅,在座的还有紧那罗、瓦上霜和黑十字军的重要将领。 决定高原人与黑十字军未来命运的会议开始了。 这是蛮族首领与黑十字军第一次和平的坐在一起,刚开始气氛难免有些尴尬,讨论问题的大多是黑十字军的将领,野猿大王、黑马大王和他们带来的部落司祭都不敢开口。 “如今高原人和黑十字军已经成了一家人,往后诸位也要精诚合作,不要辜负了紧那罗将军和在下的一片苦心。”经过倾城一番调解,气氛总算缓和下来。 野猿大王率先发言道:“君上、夫人、诸位将军,适才兄弟听了诸位的高见,心中很是钦佩。可说到远征帝国,兄弟却有点为难了。兄弟既然已经侍奉君上为主子,按理不该再有说话的余地,即便是刀山火海也愿誓死追随。可高原人毕竟是高原人,故老相传的规矩不允许我们下山。”黑马大王也附和说:“我族的情况也完全一样。” 倾城问道:“这规矩好生奇怪,为什么高原人就不能下山呢?” 野猿族的司祭解释道:“我们高原人的祖先是一对孪生兄弟,为了寻找古代龙皇冠才来到塔西罗尼亚山。他们至死也没有找到,只好把这个任务交给子孙后代。只有当古代龙皇冠重新出世,高原人才能废除祖规。” “这好办。你们看这是什么。” 高原人虽未亲眼见过古代龙皇冠,但关于皇冠的传说早已耳熟能详,当然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什么。黑马大王、野猿大王、两位司祭立刻离座,跪在皇冠前顶礼膜拜。 倾城在高原人心中建立了至高无上的威信,这威信对黑十字军同样有效。就这样,一支精练的部队以他为核心被团结起来,反抗帝国的力量空前增强。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顺利美好,倾城知道,反攻帝国的时机到了。 古代龙皇冠重新出世,黑马野猿两族解除了祖先的诅咒。倾城交给他们的第一件任务就是前往凤凰城作战。 倾城写了引荐信,让黑马大王和野猿大王带去凤凰城拜见春江无心和易水寒,就说奉了他的命令前去协助他们作战。一同出发的还有黑十字军。紧那罗和瓦上霜不得不跟苏摩暂时分别,因为倾城还有新的计划。 倾城打算带小迦、苏摩、蓦然去玄武走一遭。玄武大陆的四个女人手中都掌握着对抗帝国的强有力的力量,而她们本人也叫倾城牵肠挂肚朝思暮想。他的计划是先取道黑森林联络温妮莎,再想办法跟纳兰婉容和李璧华取得联系,最后一站是狼山,据说楠?帝释天的力量在那一带发展极快。 假如一切顺利,明年春天他将带着玄武军团前往凤凰城会师,到了那时,帝国的末日也就不远了。 就在整装待发的时候,事情突然起了变化。 一位自称来自瑟尔-哈克逊信使的人被带到了倾城面前。据说他这几天一直在高原上转悠,鬼鬼祟祟的样子引起了哨兵的注意。当他被当成间谍逮捕后一点也不害怕,冷静的宣称说:“仅仅因为我是朱雀人就要把我当成帝国的间谍处死是不公平的,我是奉了瑟尔-哈克逊联邦的国王前来拜访来自东方的神圣君主。我要求你们把我带到天香君面前说几句话。” 就这样,信使被带到了倾城面前。 “文先生!”不由倾城不吃惊,他万万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遇见这位当初春江飞鸿的头号智囊文正英。 自从帝都陷落以后,他再也没听说过文正英的下落,不料竟会在塔西罗尼亚相逢,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成了瑟尔-哈克逊国王的臣僚。 “君上别来无恙。能在这里见到你,文某真有点浮生若梦的感慨。” “浮生若梦,诚哉斯言。”倾城叹道,“帝都一别已经七年了,先生憔悴多了。” 文正英颇有感触的叹了口气,说道:“文某眼下劳心费力远胜当年,憔悴是当然的事,倒是君上,风姿尤胜当年。” “先生眼下替瑟尔-哈克逊国王办事?” “正是。文某这次前来拜见君上,正是受了那位陛下的委托,邀请君上莅临瑟尔都城。” 倾城皱了皱眉,说:“贵主人的好意在下心领,说来不凑巧,在下的行程已经有了安排,年内恐怕没有机会拜访贵上。假如文先生不介意,请替我带一封书信给那位陛下。我也有很多知心话想跟他聊,可惜时不我与,实在遗憾的很。” 文正英看起来一点也不失望——毋宁说,他早已料到倾城不肯赴约。“君上的想法那位陛下早已料到,既然不能亲身光临,书信就不必了吧。”他这话说的有些轻慢,在场众人——包括老成持重的紧那罗在内——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倾城微微一笑,问道:“贵主人还真是料事如神,可惜无缘结交,不然一定要好好得讨教一番。”文正英笑道:“君上错了。那位陛下跟您也算是老朋友了。” “老朋友?”倾城微微有些吃惊,“我们见过面?” “当然,不止一面。他的身份我眼下不敢明告,总之是友非敌。”说到这里,文正英举目扫了众人一眼,不卑不亢的说,“文某看的出来,在这里我是个不受欢迎的客人。将军们想必把我当成了花言巧语的说客,实不相瞒,诸位冤枉文某了。” 众人被他饱含深意的话语吸引,霎时安静下来,种种目光全都集中在他身上。文正英显然对自己的辩才有着充分的自知,对眼下的效果毫不意外,也没有流露出得意的神情。仍旧用他那平淡温和的语气引发一个又一个的震惊全场的秘密。 “我这次来塔西罗尼亚,走了很多路,吃了很多苦,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因为我尊敬并崇拜者我的主人,同时也相信与君上的会晤值得我冒着生命危险赶赴。现在我想告诉你们的是我的真实来意,在说出口之前,你们或许心存疑虑,在我说出之后,我想你们会更加怀疑。我不想对自己的使命做更多辩解,因为明察秋毫的君上会给我一个公正的评价。 “瑟尔-哈克逊的君主对你们来说或许有些神秘,然而他并非故弄玄虚,帝国的宪兵对白虎人充满敌意,假如不适当保护自己,他很可能早就被帝国刺客暗杀,他富可敌国的财产也将变成帝国军奴役四神的军费。辩解总是软弱无力的,事实将会证明一切。那位陛下对塔格奥、韦尔斯以及高原上的民族充满了敬意,这敬意不全来自同乡之谊,更因为你们是君上的部曲。我的主人也想加入到这支对抗帝国暴政的队伍中去,一方面是因为正义感使然,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在多年之前就与君上定下了盟约。换句话说,我的主人早已是君上最忠诚的仆人之一。他比眼下坐在您周围的将军更早效忠于您,可为现实所迫,他没法亲自来塔西罗尼亚效忠,甚至不能公开自己的身份,他算能够表白的仅仅是自己的忠诚,这忠诚可以追溯到八年前那个风雨飘摇的日子,从那时候开始他对君上您忠心耿耿直到如今。 “我的主人听说君上来到白虎洲后居然兴奋的像个孩子。他渴望见您,却又摆脱不了繁杂的公务。他知道我一心替飞鸿郡王报仇,与帝国仇深似海,一定不会背叛他,便把寻找君上的重任交付给我。我当即动身,赶到塔格奥的时候你已经去了韦尔斯,我立刻追到韦尔斯,不幸的是再次错过。而当我费劲周折来到塔西罗尼亚时,您忠诚的哨兵终于把我带到您跟前来了。我来到这里,邀请您去瑟尔-哈克逊王国,目的只有一个——那位陛下,您忠实的仆人,已经把王冠摘下,等着您去戴上它。” 听完文正英这席话,众人又惊又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可能吗?西方世界最强大最富有的国王要把王位让给倾城,而他却不肯透露自己的身份,这到底是阴谋还是神话? 面对讦问,文正英笑而不答。他相信至少倾城会相信他。事实没有让他失望,倾城心照不宣的笑道:“山不转水转,世事无常,当日敌人如今变成了朋友,真是叫人感慨。那位陛下的心意我很感动,但国王还是他当的好。” 文正英心悦诚服的说:“君上果然神通广大,既然已经猜出那位陛下的身份,就请给文某一个口谕吧。回去也好对他交代。书信是万万不行的。路上有宪兵稽查,万一落到他们手里文某死不足惜,坏了君上的大事就糟了。” 倾城笑道:“你想的很周到。请转告那位陛下:假如还记得我们的友谊,就尽快带着瑟尔-哈克逊的军队去凤凰城会师,共商讨伐帝国之大计。” 文正英深深一揖,说道:“君上所言铭记在心,事不宜迟,文某告辞了。”说罢扬长而去。 小迦、瓦上霜、紧那罗等人听得一头雾水,文正英一走,忙围上来追问倾城瑟尔-哈克逊国王到底是谁。倾城神秘一笑:“先卖个关子,到了凤凰城就知道了。” 第三章 净化天使 倾城一行下山时已是夏末秋初。在高原上觉不出季节变化,一下山才感到天气闷热,一路车马奔波风吹日晒,倾城他们的皮肤都晒成了小麦色,这还是大部分路程躲在车厢里,偶尔骑马,也都带着草帽,不然准会变成黑人。一日到了海边,天气顿时凉爽许多。此时无痕月已经去了凤凰城,塔格奥暂时由红线管理,见到倾城等人回来,自然热情款待。盘桓了数日才肯放他们走。 一行从海文港出发,一路风平浪静,十四天后在“狮子泉镇”登陆。这是一个位于玄武、白虎、朱雀交界地带的自由贸易港,原是一个小渔村,后来被塔格奥商人利用,建成了三大洲海上贸易的集散地,表面归属玄武洲摩兰政府管制,事实上是塔格奥商会的控制地。 这一带没有帝国宪兵的势力,倾城一行也就不再刻意隐藏行踪,怀着旅行的心态朝玄武内陆进发。沿途景色秀美,广袤的草原托着天宇,远近没有人烟,小迦、苏摩、蓦然是初履玄武,更加为之惊艳。 “哇,好棒的泉水呀!”小迦撩起一捧泉水,温暖滑润的触感和淡淡的硫磺文把她的眼睛润湿了。 “我们在这洗澡吧!” 在船上待了十多天,一眼温泉对大家来说实在是不小的诱惑。大家把马栓在泉边柳树上,细心打量周围的地势。时尽黄昏,附近没有人家。温泉是个葫芦形状,被垂柳浮木隔成两半,俨然天然屏障。小迦提议她跟苏摩在一处,倾城和蓦然在一处,分别在“葫芦”的两个肚子里洗澡。苏摩说好,蓦然没做声。 小迦调笑道:“哦,我明白了,你是不高兴我的安排,想跟苏摩一起洗是不是?”苏摩顿时臊得脸飞红,嗔道:“你又欺负人,看我不告诉君上!”蓦然讪讪得解释道:“大家一起下水太不安全,我是想替你们把风。” “小迦阿姨,你看——”苏摩从泉水里伸出湿漉漉的胳膊,指着天空说。 小迦抬头望去,看到一只黑色的鹰盘旋在温泉上空。 “一只鹰。” “它一直跟着我们。” “那样的鹰到处都有吧?” “我记得它是在我们下船后出现,一直跟到这里,而且……而且这头鹰有点怪,它身上闻不到气味。” “气味?你指的是什么呢?” “这个……简单的说,就是生命与血的气味。人还是动物都有血,都会呼吸,那么就一定能够发出这种气味,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明白是明白,可是,为什么你能闻到这种气味呢?”小迦迷惑的问,“它飞的那么高,你却能闻到它身上的气味,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因为……我的鼻子天生就比别人灵。” “就像野兽?” “是的,像野兽……” “这家伙没有生命,又鬼鬼祟祟的跟着我,到底是想干什么呢……”小迦喃喃自语,眼睛里闪出可怕的异芒。她忽然感到胳膊刺痛,只见苏摩正怔怔的望着自己,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胳膊。 “你怎么了?” “小迦阿姨,你刚才的样子……真可怕。” 小迦无声的笑了,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别害怕,可怜的苏摩,阿姨也有生气的时候嘛。那只鹰肯定没安好心,我得去跟主人商量一下。”说着,她分开垂柳,朝对面游去。 “小迦阿姨——” “哎?” “等、等我洗完再去行吗。我一个人待在这儿……有点怪怪的。” “呵呵,别怕,我去叫蓦然来陪你。” “哎、哎——千万不要哇!” 可是小迦已经喊开了。“蓦然——蓦然——到这来,苏摩不敢一个人洗澡,你快过来保护她哦。” “天啊……”苏摩捂着脸缩进泉水里。 “我走了。”小迦轻笑一声,掀开垂柳、浮萍,游到对面去了。苏摩想象着对面旖旎的景象,不禁面红耳赤,心跳如鹿撞。匆匆擦了身子,刚刚穿好衣服,就听见柳林外有悉悉簌簌的声音。 “是谁!”她壮着胆子喊道。 “我。”蓦然的声音。 苏摩松了口气,无力的坐在柳树下。 “你洗完了?” “嗯。” “那就出去啦。” “干什么呀,你?”苏摩没好奇的瞪了他一眼,“这么讨厌我么?” “哪里,我也要洗澡嘛。你坐在这里成何体统。”蓦然笑嘻嘻的说。他发现自己很喜欢看苏摩羞恼的样子。 “切,谁希罕看似的…”苏摩背靠柳树坐下。听到哗哗水声,忽觉得气氛出奇的尴尬,便清清嗓子,没话找话的问:“蓦然,水冷么?”蓦然哦了一声,答道:“不冷,从前我们在昆仑,冬天常常砸开河上厚厚的冰,钻进冰窟窿里游泳。” “那么冷也能游泳?” “是啊,师父他还要在冰水里打坐练功,一闭关就是几昼夜,每次出来,湖上都冻结了厚厚的冰层,我得用铁锤帮他砸开。” 苏摩笑道:“你们真了不起。” 忽又听到水声接近,回头看时,垂柳中探出一朵盛开的白莲花。 “送给你的。”蓦然在绿柳屏风对面说道。 “啊,真好看。谢谢你。” “喜欢吗?” “喜欢……”苏摩捧着莲花,无声的微笑着。 “喔喔,可怜没人爱的主人,我来陪你啦,你高兴吗?”小迦喜滋滋的问。 倾城擦了把脸,透过氤氲看到了一具珠玉般美好的胴体姗姗走来。 “好大的美人鱼~我扑——” “讨厌~”小迦一下子钻到他怀里,调皮的说:“好,我现在是美人鱼,把你拖到水晶宫里去。”倾城反手勾住她的小腰儿,低笑道:“别闹,孩子们会听见的。” “就要让他们听见。”小迦不怀好意的笑道。话虽如此,毕竟安静下来。温顺的躲在倾城怀里,悄声说:“主人啊,往后我要天天跟你一起洗澡……啊——你看那鹰!” “鹰?”倾城眯着眼睛,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只黑鹰。 “苏摩说那鹰有古怪。” “确实有点……一路上我就感到不对劲儿,原来是它在作怪。” “我把它抓下来!呀——梦幻天罗在对面,我去拿。”小迦分开垂柳,边游边喊:“苏摩,把我的衣服递过来好——啊!!” 突兀的尖叫声拔地而起,吓得倾城头皮发麻,冲过去抱住倒退回来的小迦问:“怎么了?” 只见小迦掩着胸口道:“讨厌!蓦然~你想吓死我啊!” “啊…你、你话也不说一句就跑过来了?我差点被你吓死。”蓦然蹲在水里,结结巴巴的说。 “混蛋小子!说,你都看见什么了?” 小迦凶巴巴的问。 “什么也没看见。” “真的?” “雾那么浓,真的什么也看不见。那个……小迦阿姨,你没看见什么吧?” “哼!我嘛~当然全都看见了!”小迦昂首叉腰,得意洋洋的说。 树林里传来苏摩的笑声:“小迦阿姨,你要衣服?我这就送过去。” 倾城拍拍小迦的脸蛋低笑道:“我先回避。”说着一头钻进泉底。 小迦穿戴整齐,将一根彩绫从袖口里抽出来,林间顿时响起了清脆的铃声。 “这是什么?”苏摩好奇的问。 “梦幻天罗。”小迦怜爱的摩娑着彩绫,“是女娲娘娘送我的。苏摩,将来我会把它送给你。等到结婚的时候披上它,你会变漂亮的像仙女。” “我才不要呢。”苏摩讪讪的说,“我不结婚。” “是啊是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想结婚,不过将来的事谁能说的准呢?是不是?好了,不说这些了。苏摩,你确信记得那只鹰得气味?” “没有气味就是独特的气味。” “好极了。” 小迦扬手抛起彩绫,梦幻天罗冉冉升起,仿佛一张巨大的帏幕,遮盖了视野所及的天空,以至于天都变成彩色的了,夕阳成了帏幕里一枚孤零零的橘子,云彩则成了织绣。当她收回梦幻天罗,满天的鸟雀就都被一网打尽了。 小迦跪坐在泉畔,将梦幻天罗平摊在膝盖上。苏摩好奇的望去,只见彩绫上多了许多刺绣,燕子、乌鸦、蝙蝠,每一只都栩栩如生。 苏摩接过梦幻天罗,翻看了片刻后指着一只鹰形图案说:“是它!” 小迦伸手一抓,那鹰便从梦幻天罗里提了出来,像一只待宰的小鸡般在她手中挣扎。小迦左手一抖梦幻天罗,其余的刺绣就都变回鸟雀飞走了。 这时倾城、蓦然也换了衣服走来。小迦笑着迎上去说:“我抓到它了。” 倾城瞄了那黑鹰一眼,笑道:“原来是使魔。”伸手一指,黑鹰变成了一张染血的白纸,软绵绵的落在地上。“是魔域——谬斯在追踪我们。” “魔域?谬斯?师父、小迦阿姨,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啊。” “一言难尽。魔女谬斯是魔域的主人,被她盯上真是糟糕透顶。” “可是,魔域为什么追踪我们呢?难道她们是帝国的帮凶?”苏摩迷惑的问。 “大概是冲着古代龙皇冠来的。”倾城倾城若有所思的说。 “奇怪,怎会失去控制……”小迦拈着发丝,自言自语的说。 “你说什么?小迦,你好像有点魂不守舍呢。” “没——没有啊。”小迦匆匆的将发丝撩到耳后。 “咦~你有根红色的头发,我帮你拔下来。” “不要——” “瞧,是红的吧?小迦,这说明你贫血,往后得多吃水果才行,不然用不了多久你的头发就都掉光了。”倾城指尖一弹,那根朱红色的发丝便落在草丛里了。 “你好讨厌啊……”小迦有气无力的说,这是她第一次尝试使用那根“信号线”,想不到竟会落到这种下场,真是哭笑不得。她小心翼翼的观察倾城的神色,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好说服自信相信这纯属巧合。至于蓦然和苏摩,虽然笑得很可恶,想必也看不出异样来。 “主人,我们最好离开这儿。假如魔域发现派出来跟踪得使魔被杀死,一定会有所行动的。” 倾城微微一笑,说道:“恰恰相反,我们要留在这儿等魔域的人来,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师父说的对!魔域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我们走的再快也快不过鹰,逃走只会落得更加被动。不如埋伏起来反戈一击,让他们吃点苦头知难而退。” 苏摩也点头赞同,眸子里闪着兴奋的光。平静的生活已经使他俩感到乏味,少年人需要更激烈的刺激,魔域的登场宛如一针兴奋剂注进了他们的血管。 “是该活动一下了。我有个奇妙的预感——魔域会让我们大吃一惊。”倾城站起身来,说:“现在我们藏起来,各自当心。” 倾城和小迦藏在树上,用玄武之假面隐身。蓦然召出彻地神梭,和苏摩一起藏在地下。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走了,天渐渐黑下来,四野寂静,只有归巢的鸟倏尔掠过树梢,带着一声啼鸣远去,加重了天空的寂寥。 倾城在一棵榕树上找到了一个鸟巢做藏身之处。很大,而且干净,看上去像乌鸦巢,不知为何竟废弃不用。 虽说鸟巢大,可装进去两个人毕竟显得狭窄,小迦对此感到不满,时不时的在倾城怀里扭扭蹭蹭,想找个最舒服的位置,兴许,在敌人出现之前还能打个盹。倾城抱着她,感觉像是抱着一只香喷喷暖烘烘的小动物。淡淡的馨香在鼻端萦绕,使他心神不属。 小迦坐在他怀里,双臂环着他的脖子,嘴角似笑非笑,水波粼粼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缝。她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小巧的红唇成了O型。倾城忍不住想捉弄她,便把手指瞧瞧伸进她嘴里。小迦居然毫不客气咬了上去,痛得他猛翻白眼。 小迦眯一只眼睁一只眼,幸灾乐祸的乜斜着他。倾城愁眉苦脸的缩回手去。“主人,你好笨哦~”小迦轻笑一声,攀着他的脖子游了上去,奉上热情的香吻…… 倾城和小迦在树上温存之时,神梭中的蓦然正绞尽脑汁搭讪。 “那个,苏摩……你有没有看过一本书,讲一个小男孩带着一头猪在地下迷宫冒险的——一头猪哎?!哈哈哈哈,笑死人了……” “一本书 ?[99down]” “是啊是啊,很好看的童话书。我很喜欢看书。” “对不起,我不喜欢看童话书,我认为,看那种东西纯粹是浪费时间。” “呃……呃……是这样,真没想到……”蓦然灰头土脸的缩回头去,过了一会,又鼓起勇气说,“苏摩,你喜欢什么动物?我嘛,最喜欢鸟来着,从前在昆仑的时候养了很多很多——还有一只玄鹤呢!可惜它死了。” “为什么喜欢鸟?” “因为鸟可以自由的飞呀,人却不能。所以,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是一只鸟。”蓦然浮想联翩,嘴角泛起幸福的微笑。“你呢,可喜欢鸟?” “喜欢。”苏摩笑眯眯的点头说。 “喔喔喔~~真的?!”蓦然两眼放光。 “我喜欢吃鸟肉。”苏摩诚实的回答道。 “……”想找共同语言可真难…… “我是属豹子的嘛。”苏摩怪不好意思的说。“咦—蓦然,你还活着吗?”苏摩推了推他,确认他没变成化石。 “还好……”蓦然冤魂似的呻吟道。 “真的吗?那你为什么一脸快死了的表情?” “因为,哈、哈……哈、哈……我、我很高兴。蓦然垂头丧气蹲在一角画圈圈,两眼发直,看上去像个被遗弃街头的孤儿。 苏摩抿嘴一笑,推推他肩膀说:“蓦然,你丢钱了?” “没有。” “饿了?” “不饿。” “那为什么可怜巴巴的不说话?其实……我不饿的时候也挺喜欢鸟。给我讲个故事吧,就讲小男孩和猪在地下迷宫的冒险。”她笑盈盈的说,“现在时间多得用不完,我想听你讲故事啦。” “好啊好啊!”蓦然刚要开口,忽然看到万象镜中出现了一泓波纹,紧接着,垂柳无风自动,几条黑色的剪影贴在水面上,仿佛溺死者的冤魂。 “嘘—他们来了。” 苏摩直身跪在蓦然身旁,紧张的盯着镜中影像。画面越来越清晰,原来是两矮一高三条人影,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 蓦然轻轻旋动万象镜背后的旋纽,图像渐渐清晰起来。只见走在前面的两个陌生男子穿着黑衣,一个牵着狗,另一个肩上蹲据着猎鹰,机警的表情使他们看上去不像是普通的猎户。苏摩悄声告诉蓦然:“两个穿黑衣的身上有多种混合的血腥味,有新鲜的,也有陈旧的,准是杀过不少人。很可能是职业军人。” “高个的呢?”蓦然问。 高个的人影走在黑衣男子身后,一件宽大的黑袍从头罩到脚,看上去像个修女。与前面两个人相比,他的动作显得很诡异。特别是在松软的林间泥地上行走时,肩膀几乎没有起伏,这绝不是正常人的行为。 苏摩秀美微蹙,摇头道:“看不出来。她身上气味很怪……” “她?是女人 ?[-99down]” “怎么说呢…”苏摩沉吟了一会,接着说道:“我不确定。她身上有女人的气味,但是很淡,还有金属和矿石的味道,这些都比人的气味浓,所以我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东西。”说到这里,她脸色变得很难看,一种奇妙的震怵从心里滋生出来,经过血管流遍全身,汗毛顿时竖了起来。 “你怎么了?”蓦然扶着她的肩膀,急切的问。 “我、我不知道,感觉很奇怪……”也许这就是恐惧感,她心想。 听她这么一说,蓦然也有点害怕了。但还是强打精神安慰道:“别怕,我们藏在地下很安全,她看不见的。我把万象镜调清楚一点,看看她到底是什么东西。”说着,蓦然再次扭动旋纽,手一抖,竟把旋纽拧到了极限。万象镜骤然一亮,强烈的反光刺得两人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睁眼再看,镜中的景象变成了单调的黑白两色,垂柳变成了钢丝般的黑线,泉水则一片惨白。就在画面里,那两个猎户打扮的男子呈现出的竟是惨白的骨骼,肚子里漆黑一片,隐约看得见内脏蠕动,举手投足,活脱脱两具活动的骷髅! “糟了!调过头了。”蓦然手忙脚乱的去调旋纽,却被苏摩拉住。 “快看!”她的嗓音因极度惊讶而变得尖锐起来。 蓦然低头一看,只见那黑袍怪人以一种诡异的形象呈现在镜子里。从轮廓上看,她确实是个女人,身材还不错,但她的脸却是一块平滑的盾形金属板,中间有条缝隙,看得出“脸”是用两块梯形金属板拼起来的,鼻子、嘴巴、耳朵一概皆无,只有眼睛所在的地方开了两个三角形的缺口,上面划了两道火红的油彩充当眉毛,内中装嵌的不是眼珠,而是一对绿莹莹的屏幕。怪物的身体也是金属制成,两块狭长的金属板收拢在背后,酷似一对翅膀…… 蓦然两眼直勾勾的望着镜中的金属魔女,一时吓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镜中又起了变化。那金属魔女好像发觉了什么,忽然停下身来,发出一种古怪的声响。 走在前面的两个人闻声转身,莫名其妙的望着她。 金属魔女忽然一撩衣袖,从黑袍里探出一只纤美的手掌,如若不是皮肤上闪烁着金属光泽,倒也很是迷人。 黑衣男子见她招手,便一起走了上去。牵着猎犬的那人问道:“天使阁下有何吩咐?” “咕噜~咕噜噜~”被成为“天使”的怪物发出一连串金属摩擦的声音。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她说得什么。 金属天使又冲他们招了招手,发出细微的噪音。 “您说什么?”牵狗的人伸过头去。 银光一闪——快得叫人目不暇接——金属天使的纤手抓住了他的脖子。 “啊!”那人惊叫半声后就窒息了,面孔憋成紫青色。 “咯咯~咯咯~”金属天使发出叫人头皮发麻的笑声,缓缓把他拉到自己面前,在她手中,那个健壮的男人挣扎就像蜉蝣撼树,根本无济于事。 “喀—”拼成金属天使面孔的两块梯形板缓缓分开,露出漆黑的机械内核,蓝色的眼睛随着面板移动,直到与眉毛平行后才停下来。此时,金属天使的脸孔正中呈现出一个三角形的裂隙,内中充满了线路和复杂的金属部件。伴随着嗡嗡的发动机声,一根两尺长的刺状金属管从裂隙里探出来,褐色的润滑油顺着管子滴下来。 被勒住脖子的男子终于知道等待自己的什么了。然而为时已晚,金属尖刺噗的一下**天灵盖,他的眼珠顿时凸了出来。撕心裂腹的惨叫抛上天空,旋即嘎然而至。 金属天使捏住他脖子轻轻一扭,便把他的脑袋从脖子上扯了下来。无头尸体栽进温泉,泛起一串淡红的泡沫。 “喔呵呵……人类……真是……麻烦……”擎在金属天使掌中的人头发出断断续续的话语。虽然很模糊,却不折不扣是人类的声音,准确的说是被杀死的男子的声音。 “啊啊啊~妖怪、妖怪啊!”余下那名男子吓得魂飞魄散。 “不、准吵,你……过、来,帮我……找敌人……我知道、他们藏在、那里……咔咔、咕噜……”她的口针在人头中抽动,似乎正在寻找发音的最佳方式。早已失去生命的人头随之翕动嘴唇,发出一连串古怪的字符。 “两个、藏在……地下……”金属天使伸手指了指脚下。蓦然和苏摩顿时吓得面无血色——从镜子里看来,金属天使正正指着他们俩的鼻子呢。 幸好,那黑衣男子竟似没有听懂她的话。 金属天使愤怒的哼了一声,说道:“蠢……蠢,我说、他们藏在、地下——轰!”一团火在她手中燃烧起来,空气中弥漫着焦臭的气味。 “糟、糕,坏、坏掉了。”她拔出口针,把焦臭的人头丢开了。那黑衣人眼看她朝自己走来,血淋淋口针似乎就要刺进自己的脑袋,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转身便跑。 金属天使没有追,不动声色的收回口针,两块面板合拢成面孔。此时那人已经跑出了一箭之地。金属天使一挥手,甩出一条金色的光鞭,风卷残云般追上了他。 “妖怪!我跟你拼了啊!!”黑衣男子猛地一旋身,同时将短刀擎在手中。见光鞭袭来,连忙挥刀格挡。哪知光鞭竟毫无阻碍的穿透了短刀,在他胳膊上一闪而过。黑衣男子被抛进树林,半截血淋淋的胳膊留在草地上。 “咯咯、咯咯~”金属天使放声狂笑,光鞭在笑声里飞舞,连续不断的抽打在地面上。剧烈的震动传到神梭中仿佛翻江倒海一般,蓦然和苏摩重重撞在梭壁上,几乎昏厥。 “蓦然,我们被发现了!”苏摩抱着万象镜,急切的说道。 “别怕!先离开这儿!”蓦然飞快的念诵咒文,神梭躲开新一轮的光鞭袭击,破土而出。 “苏摩,抓住我的手。” “嗯!” “跳!” 两人手牵着手跃出神梭,滚落草地。 无人控制的神梭势不可挡的飞向金属天使,有如一枚炮弹! 轰!!惊天动地的撞击过后,神梭被反弹回来,黄色的光晕黯淡的许多。 蓦然扶着苏摩站起来,心惊胆战的望去——一面圆形的金属屏风斜架在草地上,恍若孔雀开屏。 金属屏风收拢于肩后,被称为天使的女魔狞笑着站起身来。原来先前两人在镜中看到的翅膀,竟可以用来当盾牌。 “天哪,她过来了!”苏摩失声惊叫。 “我拦住她,你去找师父和小迦阿姨。” “不行,你会送了命!”苏摩一把拉住他。 “别争了,两个小闯祸精。”身后传来小迦的声音。她双手一伸,将蓦然和苏摩挡在身后。 净化天使一步步朝着小迦逼近,直到她面前三米处才停下脚步。水一样的月光流淌在草地上,金属天使银白的身躯投下了巨大的黑影。置身于阴影下的小迦,充满杀气的眸子格外明亮。 ““喔呵呵呵呵~~””金属天使忽然狂笑起来,一把漆黑的长柄镰刀变魔术似的出现在她手中。 镰刀切破夜幕,从小迦腰间扫过。 “小迦阿姨!”金属天使这一击来得太快,蓦然和苏摩眼睁睁看着小迦被腰斩却来不及出手营救,不由齐声悲呼起来,眼泪还没来得及流出来,又惊讶的发现金属天使背后竟还有一个小迦。 两个人背靠背伫立着,相距不过一丈,高大的金属天使与纤弱的小迦构成了鲜明的对比。 “唰——”空气中回荡着剑刃斩断金属时爽脆的切割声。 金属天使面无表情的站在月光下,黑色的镰刀缓缓从手中滑落,在她背后,小迦屈膝跪在草地上,面带微笑,双手交叉按在刚刚归鞘的木剑上。 夜风袭来,金属天使颓然倒下,腰以下的部分仍稳稳的站着,平滑的切口呈椭圆形,在月光下闪着银子般的光。 “啊呀,真是太不爽了~我来没来得及出手呢。” “师父,这句台词你已经用过很多次了。” “是这样吗?下次我会换一句。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刚才是哪个笨蛋把万象镜功率开到最大,搞得地上放光被那妖怪发现来着?” “是我。君上,都是我得错,请别再责怪蓦然了。” 蓦然吃惊的望着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苏摩会替他说谎。苏摩不动声色的瞟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可蓦然清楚感到两人间的距离缩短了不少。 “哦?是你啊,我还以为是蓦然。”倾城抓抓下巴,苦笑道,“下次要小心。小迦,小迦——别再摆酷啦。” 小迦笑着走过来:“讨厌啊,人家好不容易出一次风头,就让我在这凄美的月光下多陶醉一会儿嘛。” 四个人围着金属天使尸骸,表情各异。蓦然、苏摩心有余悸,小迦一脸得意,倾城蹲在地上摆弄金属天使的尸骸,严肃的像个验尸官。 叹了口气,倾城遗憾的说:“小迦,你破坏的太彻底了。不然我可以修好她。” “修她干什么?”小迦警惕的问,“难道你看中了她,想弄来当小老婆?” “大胆!有人拿机器人当老婆吗?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哼哼,那你干啥色眯眯的摆弄她,机器也好妖怪也好,她总是个女的嘛。” “我是想从她身上找些线索……魔域过去只会制造生化人,这种怪物可从来没见过呀。”倾城摇头叹道,“要是龙之介在就好了,他准知道这东西的来路。哦,忘了一件事。”说着,他起身走进柳林,不一会背着一个人回来。 小迦三人围上去一看,原来是刚才被金属天使斩断胳膊的那个黑衣人。先前他失血过多昏倒在树林里,被倾城发现,就先去给他止血、包扎伤口,同时让小迦来救蓦然、苏摩,等到消灭了金属天使,才想起他还在树林里。 蓦然取来领冷水和手巾,帮他敷脸,很快就苏醒过来。 “谢谢,你们是……” “就是你要找的人。”倾城不动声色的说。 “啊!你是北条龙之介?”他大惊失色,旋即摇头道,“不、你不是…” 倾城和小迦面面相觑,眼中流露出了惊诧之色。 “朋友,可以告诉我你的身份吗?” 黑衣人犹豫良久,说道:“既然你救了我的命,我只好实话实说。其实我是帝国军人,隶属于飞天眼镜蛇独立军团,我是军团斥候连的小队长。” “飞天眼镜蛇,艾尔将军的部队吗?” “不,艾尔?克拉波将军四年前就被陛下处死了,眼下的军团长是格兰特将军。怎么,你连这也不知道?”黑衣人诧异的望着他们。 “不好意思,在下是昆仑人氏,对帝国的事并不了解。能告诉我你们为何要寻找北条龙之介吗?是格兰特的命令?” “当然是军团长的命令,不过,他在这件事上也作不得主。直接指挥我们的是魔域的美杜莎殿下。据说那个北条龙之介是魔域的叛徒,而且偷走了她们最为宝贵的神器,美杜莎殿下就是为了夺回神器才带着净化天使们追杀他的。至于我们斥候连,不过是奉命跑腿罢了。眼下这一带已经散布了十二个小队,每一队都有一个净化天使带队昼夜搜捕,找不到北条龙之介就不能回去复命。” 倾城越听越惊,问道:“你们既然是帝国军人,为何非要听命于魔域呢?” “这就不是我们这些小兵所能知道的了。似乎陛下已经跟魔域结了盟。所以我们必须服从魔域的调遣。” “格兰特将军眼下在何处?” “在飞雁关。不过很快就要去苍——”他没再说下去,脸上表情很奇怪,似乎正在为失言懊悔不已。 “格兰特要去苍翼城?”倾城很轻易的猜出来了。 “是这样。”他只好接着说道,“有人举报驻守苍翼城的纳兰婉容将军通敌卖国,勾结黑森林里的乾达婆人。但是还没有切实的证据,陛下派格兰特将军去调查详情。为了预防玩意,飞天眼镜蛇也派到了飞雁关,如果纳兰婉容真有问题,将军会第一时间出兵镇压。这些跟你没有关系吧?” “真是太奇妙了……”倾城嘴角折出一抹恍然大悟的微笑,“朋友,听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这一带不太平。看来我必须抓紧时间赶路了,需要我们带你一程吗?” “不必。”那人支撑着站起身来,沉声道,“能杀死净化天使的人绝不会是普通人。跟着你们我只会更危险。救命之恩不敢言谢,这一带处处有斥候小队侦察,所有形迹可疑的人都会被扣压,你们最好绕过草原,从树林里走,那样也许能避开他们。我先走一步,各位前途请多保重。” 阿介偷了神器,正在被魔域通缉;纳兰婉容身份败露,派去调查的人却格兰特…… 倾城回味着突如其来的消息,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主人,我们该怎么办?继续走草原,还是按照那人所说走森林?”小迦问。 倾城沉吟不语,在草地上踱了几步,转身说道:“小迦,我脑子有点乱了。你帮我想想,是按照原计划去玄武,还是先寻找被追杀的阿介,抑或去苍翼城会合纳兰婉容?” 小迦想也不想,挑起两弯秀眉说:“当然是哪里最危急就去哪里。” “目前来看,应该算阿介的处境最危险。” “可是你找得到二爷吗?” “难,非常难。魔域尚且不能,我就更加不成了。” “就是呀,我们在这里盲人瞎马的找北条二爷,根本是浪费时间,反倒把别的事都耽误了。而且二爷神功盖世,区区净化天使断然不是他的对手,危固然危,险却算不上。” “你的意思是,我们先不管阿介?” “不是不管。主人,我看你是关心则乱。我们四个人八只眼睛,才能照顾多大的地方呢?与其自己找,不如请帮手来找。人多好办事嘛。” 倾城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明白了。找一个人远比找一家人难的多,与其我们自己去找阿介,不如让乾达婆人和凤翔骑士团来找。是不是?” “没错。苍翼城是跑不掉的,我们就先去苍翼城吧。” 倾城摇头道:“与其一起去,不如分头并进。” “主人是想先会会格兰特将军?” “是的,我自信可以说动他。飞天眼镜蛇军团是帝国第一王牌军,如果格兰特愿意投诚,反击帝国的大业便又多了一成胜算。眼下他应该还在飞雁关,事不宜迟,我这就带蓦然走草原去飞雁关,你和苏摩穿过森林去苍翼城,希望还来得及。” 第四章 青门奇女 天灰蒙蒙的看不见一丝阳光,雨来得很突然,细小的白雨点打在树叶上沙沙的响,远处有青蛙在歌唱。 两个年轻的姑娘手牵着手,沿着伐木工人开辟的小路飞奔,洒下一路银铃也似的笑声。脚步声惊动了草丛里的兔子,小心翼翼的竖着耳朵,窥伺着美丽的闯入者。她们差不多一般高,一个穿月白衣裤,秀发齐颈,白皙的肌肤沾了潮气,流溢着珍珠色的光泽,弯弯睫毛上挂着几滴宝石般的雨滴。另一个穿黑衣的更年轻,小麦色的皮肤光洁结实,周身散发着青春的活力,男孩似的短发和高挺的鼻梁使她看上去分外英武,妩媚动人的眸子里深深隐藏了少女的绮思。 “小迦阿姨快看!”黑衣少女指着小径尽头说。那里有个小小的庙宇,正是避雨的好地方。 “快跑喔!”小迦一马当先。她跑步的样子十分可爱,摇摇摆摆,像个小鸭子。苏摩轻轻一笑,等她跑出十几步才开始追,眨眼就把小迦甩在身后了。 “呼~累死我了!”小迦一头冲进庙门,抚着墙喘息起来。“苏、苏摩,你跑得快可真快!” “那当然。”苏摩得意的笑了。 庙里光线黯淡,有几处漏雨,门窗倒还完好,木质的神像上落了薄薄一层灰尘,香炉里的灰已经潮湿板结了。香案下堆满了干燥的稻草,一件庞大无比的蓑衣盖在上面,衣拜遭了鼠害,破了巴掌大的一个洞。铺地的方砖有一块没一块,缝隙里钻出了嫩绿的草茎。一捆早已劈好的木柴堆放在墙角,墙上挂着一张狗皮褥子。 苏摩自言自语的说:“看起来还不错。准是有过往的行人常来寄宿。” “啊呀,我的衣服都湿了。”小迦说。 “我的也是。得快点生火烤干,不然会生病的。” 她们把现成的柴火搬到大殿上,不一会儿,一堆篝火便燃烧起来。她们围着火堆坐下,烘烤着冷冰冰的手。看着轻柔的蒸汽从手心升腾起来,心里暖洋洋的。 小迦皱了下眉头,悄声对苏摩说:“我要换衣服,你去门口看着,别让人进来。” “这么大的雨,怎会有人。”虽然这么说,她还是扭过头去,望向门外。白茫茫的雨水抽打在小路上,浮起一圈圈涟漪,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水的芳香。 草原上也在下雨吗……苏摩心想,不知道蓦然这会儿怎样了。胡思乱想着,脸不由的红了。 “苏摩,我换好咯。”小迦走到她身后。她换了一身紫色的衣裙,头发也扎了起来,宛若一朵娇艳的紫罗兰。她迈着舞步跳到苏摩面前,提着裙脚转了一圈,笑嘻嘻的问:“好看吗?” 苏摩皱皱眉,说:“好看是好看,可你穿成这样还怎么走路啊。” “管他呢,先穿一会儿再说。等雨停了再换利落的衣裳。”小迦变魔术似的摸出一面小镜子,用手帕小心翼翼的把发丝上的雨渍擦净。 “小迦阿姨,你可真会打扮。”苏摩怪嫉妒的看着她。她也很想把自己弄的漂亮一点,可似乎缺少这方面的才干。 “我的衣服都是小叶子买的。我什么也不懂,只会穿。” 苏摩诧异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切,小叶子就是小叶子,我这样叫有什么不可以?”小迦趾高气扬的说,“我不但可以叫他小叶子,还可以叫他乖徒儿!” “你们可真怪。”苏摩困惑的说。 “我刚才说得话你可不许告诉小叶子哦!快去换衣服吧。” 苏摩点了下头,转身走进殿内。小迦笑眯眯的望着她的背影,蹑手蹑脚的跟了进去。 苏摩把湿衣服脱下来卷成一团丢在脚下,刚刚穿上内衣。小迦掂着脚尖儿摸到身后,轻轻在她背上戳了一下。 苏摩尖叫一声蹲了下去,颤抖的喊道:“小迦阿姨~~救命啊!” “哈哈哈哈哈~”小迦笑弯了腰。 苏摩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匆匆把无袖衬衣套在头上。径自抱着湿衣服去烤。 “怎么,生气了?” “……你真是坏死了。”苏摩恨恨的打了她一下。 “可怜的小苏摩,快被我气哭了吧?好啦好啦,阿姨不欺负你了。来,抱一下亲一下,快别生气了。”小迦把苏摩拉到怀里,轻轻吻了她的脸颊。 苏摩尴尬的缩成一团,感到一种奇妙的暖流从心里泛出来。这就是母爱的感觉吗?她问自己。当把母亲这个字眼跟小迦联系起来,她很自然的对拥抱着自己的女子生出了亲情。 “小迦阿姨,我要是你女儿就好了。” “喔喔~那你惨了,不被我欺负死才怪呢。” “可是,可是……真的很好。” “傻孩子……”小迦喟然一叹,“我也喜欢你呀,苏摩,看着你,我就会想到年轻时候的自己。” 苏摩感动的偎依在她怀里,信手抚摸着她的发丝。 “呀!你的头发变白了!” “嘘——别说话,”小迦抓住她的手,微笑着说,“我心里藏着一个白发苍苍的死神,她看到年轻美貌的你会嫉妒的。” 苏摩打了个冷战。她知道小迦身上隐藏着许多禁忌的秘密,而这秘密却不该由她来揭穿,否则将会破坏眼下的幸福。只要这样就够了,苏摩知道,她已经不再是一个孤独的人。 “哦!差点忘了一件事。”小迦抓起湿衣服翻了起来,很快找出一本小册子。“这个给你。幸亏没给雨水打湿。” 苏摩迷惑的接过小册子,翻开扉页。 “《三昧书》……这是什么?” “小叶子的剑道心得,我抄了一份带在身边,现在送给你啦。” “谢谢你,小迦阿姨,你对我真好。” “呵呵,我疼你嘛。” 苏摩迫不及待的翻开《三昧书》,津津有味的翻看起来。从“水月流拔刀术”、“神龙九天变”、“新?水月流幻杀剑”,到“稷下炎流三神剑”……看得她两眼放光。好半晌才抬起头来,喜滋滋的说:“难怪蓦然年纪轻轻就厉害的离谱,原来有这么好的教科书!” “你也不差啊,”小迦笑吟吟的说,“你原本就身兼清华门、紧那罗两家之长,如今又得了《三昧书》,比起蓦然来更是得天独厚呢。” 苏摩怪不好意思的说:“阿姨……我、我……” “怎么了?” “有件事你可千万本能告诉我爹和干娘。” “行,我保重不告诉,你说吧。” “其实,我也把云隐剑诀和月光刀的秘笈送给蓦然了……” “喔喔~”小迦拍着她的肩膀说,“理解!阿姨全能理解!女生外向嘛,这很正常。呵呵……”她捂着嘴,“哈哈哈哈~~”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哎呀小迦阿姨,怎么可以笑得那样可恶!”苏摩羞窘的辩解道,“我是想着君上送给我断流宝剑,而我……而我又没法报答他,只好把剑谱送给蓦然聊表谢意……” “呵呵~你跟蓦然好,我很高兴。不过呢……” “不过什么?”苏摩紧张得问。 “不过我们家有个规矩,男人的脑筋比女人灵,女人的武功比男人强。你要是喜欢蓦然,就多多加油吧。” “去~我才不希罕呢。”小迦撅着嘴说,“除了小迦阿姨我不喜欢任何人。” 小迦耸耸肩,自言自语道:“哈,差点被你感动了。”径自去翻晒衣服。 苏摩聚精会神的看书,时而抿嘴微笑,时而眉头深锁。 “小迦阿姨,过来一下。” “又怎么了?” “这个阳光?指南针是怎么回事?我好像有点明白,又有点不太明白……” 小迦微微一笑,顺手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燃烧的木柴,忽然指向苏摩。 “啊呀!”苏摩慌忙侧身一闪,可无论怎么闪那火把总指着自己面门,以排山倒海之势压过来。 “现在明白了?”小迦笑问道。 “明白了……”苏摩若有所思的说,“我从前学剑,只懂得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现在才知道,防守其实也是最好的进攻。” 小迦微微一笑,颇有感触的说:“人生就是攻和守,不单剑道,爱情也是一样。” 苏摩翻了个极度夸张的白眼,装作没听见。 雨不紧不慢的下着,仿佛永远不会晴天。篝火快燃尽的时候苏摩添了几块木柴,把烘干的衣服收了回来。 “苏摩,你饿吗?” “有点。” “过来吃点心。”小迦把一个大口袋摆在干净的稻草上,取出糖饼、肉干、松子糖、豆腐干外加五香茶叶蛋。还有一小瓶甜酒。 “哇!真是太好了!”苏摩抱着小迦的脖子亲了一下,“阿姨你真细心,我可什么吃的也没带。” 两个人吃了点心,雨犹未停。她们估计这雨到晚上都不会停,索性决定在庙里过夜。 正商量着,树林里传来凌乱的马蹄声。 “好像有人来了。要藏起来么?”苏摩问。 小迦摇头道:“来不及了。也许只是过路的,看看再说。”说着她们把衣服收拾好,一言不发的坐在火堆旁。 马队转瞬到了庙门外,蒙蒙的雨雾里走来一个穿军装的男子,朝庙里扫了一眼,转身喊道:“这地方不错,大伙都进来吧。” “是宪兵。”小迦悄声告诉苏摩。 庙门外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一队身穿蓑衣的人鱼贯而入,打头的是军人,紧接着是一群穿裙子带斗笠的女子,随后又是几个当兵的。 那群人顺次从她们身边走过,毫不客气的在火堆旁坐下。有人拿出金属酒壶,传递着喝起来。接着就开始咒骂着天气,脱下上衣拧干雨水,挂在火堆旁烘烤。 女人们摘下斗笠,聚集在一堆小声说话。苏摩数了数,一共七个女人,十二个宪兵。 小迦、苏摩仔细打量那群女子,又发现一桩怪事。七个女人的右手都被绑在一根绳索上,连成一串,一个人行动,其它人也必须跟着走,像只大蜈蚣。她们身穿各色艳丽的裙装,都是上等姿色,皮肤也白皙细嫩,看起来不像普通人家的姑娘。 最后进来的是一个灰衣赤足的光头喇嘛,从雨中走来,衣服却一点也没湿。庙里的干净地方都被宪兵占了,他便呆呆站在一洼泥水里。 小迦看出他是个异人,便用稻草铺了一块干净的地方,悄声道:“大师,请这边坐。” 喇嘛躬身合什念了句佛号,默不做声的在她们身边坐下。他的脸像泥塑的菩萨,松弛的皮肤闪着泥金光泽,构成一道道沟壑般的皱纹。 “喂,你们要不要来一口!”一个宪兵朝女人们挥着挥酒壶。 女人们厌恶的白他一眼,各自伸手入怀,掏出粉红色的小水壶喝了起来。 “妈的,不知好歹。”那宪兵灰头土脸的缩了回去,惹得同伴一阵哄笑。 “喂,你们这群娘们,嚷嚷什么呢!”一个宪兵说,“爷几个辛辛苦苦送你们上路,遭了多少活罪啊!还不快唱支小曲儿慰劳慰劳。” “唱就唱。”一个凤眼桃腮的艳丽姑娘笑道,“儿呀,听娘给你们唱支摇篮曲。”果真唱了起来。唱罢赢得一阵喝彩,她的同伴们也拍手叫好。其它姑娘亦不含糊,只要宪兵点到,站起来就唱,虽行动不便,举手投足间仍眉目传情,唱作具佳。还有用树叶吹口琴伴奏的,亦技艺娴熟精彩绝伦。 这群女人看上去不像寻常女子,既然被宪兵拘押,按理应该是盗贼义军之辈,可她们又不像会武功的,对宪兵的调戏也不以为意,甚至反客为主,说起话来比男人还大胆。小迦、苏摩看到这景象,越发糊涂起来。这时那群宪兵终于注意到了她们的存在,有人叫道:“咦,那边的两个小妞是谁?” “妈的老七,你怎么问我?难道不是青门的女贼?” “废话!青门的娘们一共七个,全都栓在这呢。那两个是谁呀?” “可不是,没见过啊……还长的挺漂亮。老四过去看看!老七把门关上,别把小妹妹吓跑了。”一个宪兵淫笑着走过来,问:“喂,你们是那一路的?” 几个宪兵虽然微不足道,可她们并不想卷进与自己无关的事件里去。万一暴露了行藏,难保耽误了大事。小迦看看苏摩,又看看那当兵的,“我们……”无意间看看到那黑衣喇嘛,急中生智道:“我们……我们是跟这位大师一路的。” 她料想那喇嘛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又长了一张正义的脸,路遇落难弱女子,高僧没理由不出手相助。 那宪兵愣了一下,看看小迦,又看看喇嘛,脸上露出很奇怪的表情。 小迦、苏摩面带喜色,都以为得计。这时黑衣喇嘛睁开眼睛,瞳孔里闪出蓝色的异芒。他慢慢悠悠的站起身来,冲小迦、苏摩冷冷一笑,指着那宪兵说道:“我跟他是一路的。” “哇~~哇哈哈哈哈,这、这可真巧啊。” “是很巧。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到底是干什么的?若是不说实话,佛爷还有更巧的玩意伺候。”说罢咧嘴狞笑,脸上的肌肉顿时扭曲起来,仿佛一团橡皮泥。 “瑜珈秘法!啊——原来是你呀!”小迦恍然大悟,“你是四大凶徒里的邪僧‘魔手’!” 魔手想不到会被她识破身份,不由愣了一下,狞笑道:“既然知道佛爷的名头,就趁早打消耍花样的念头吧。我看你们也不是等闲之辈,佛爷今日发善心,收你们做个记名弟子如何。” 小迦哈哈大笑,指着魔手道:“好个蠢驴!居然还想做我师父?你可知道我是谁?” 魔手又愣了一下,不动声色的说:“天下无名小辈何其之多,佛爷岂能一一知晓。” “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却知道你的来历。”小迦如数家珍的道,“你的师门是玄武毗卢寺,你的师父是奥义活佛,你的祖师是龙象法王,也就是如今的毗卢寺首座。哼哼,说来怕你吓着,便是你祖师爷见到我也要必恭必敬的叫声师叔!” 听了这席话,魔手脸色瞬息万变,半晌后才恼怒的说:“信口雌黄!龙象祖师根本没有师叔!” 小迦冷笑道:“蠢材,你祖师的师父有个结拜兄弟,难道你竟不知道?” 魔手仿佛重重挨了一拳,倒退两步,手指小迦吃吃的说:“你是神?圣?平的女儿!你是春江——” 一言未了,门外忽然传来惊叫:“你们是谁!不许进来——啊!”凄厉的惨叫钻进耳膜,众人的目光立刻由小迦身上转移到面门处。只见被派去关门的宪兵老七倒退回来,一头栽倒在火堆旁。一支样式奇特弩箭插在他喉咙上,露出的半截好似弯弯曲曲的蛇,两片箭羽翅膀似的夹着蛇身。 “羽蛇箭!” “是飞天眼镜蛇的斥候连!” 庙门霍然大开,一队黑衣蒙面人闯了进来。她们身穿和服脚踩木屐,看上去像一群舞伎,在此情此景下出现着实诡异绝伦。 最后进来的是个身穿白色长袍的高挑女人。脸上罩着诡异的金属面具,走路时脚下发出古怪的机械声,肩膀始终保持水平,活像个幽灵! 小迦、苏摩面露惊色,那身装扮和机械般古怪的走路方式她们实在太熟悉了。 “是净化天使!”宪兵中也有人认出来了。 与死在狮子泉柳树林中的那个相比,这名净化天使又有些不同,除了袍子是纯白色,胸前和背后还绣有血红的十字标志。 净化天使直直的朝宪兵走去,吓得他们面如土色纷纷后退。谁都知道净化天使六亲不认杀人如麻,换句话说,她根本就不是人,当然不会区分敌友。 白衣净化天使一直走到那群女人面前,才无声无息的停下脚步。青门女子也都吓得花容失色,抱做一团瑟瑟发抖。 白衣净化天使打量了她们许久,忽然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声生硬刺耳,像是用一把生锈的刀剁骨头。接着她转身咕噜咕噜的叫了几声,那群蒙面女子便一路小跑的过来,用小刀把拴着青门女子的绳子割断。女人们不敢反抗,宪兵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目光都落在了带队的魔手身上。 魔手硬着头皮走上前来,对白衣净化天使说:“天使长阁下,这些女人是宪兵队的俘虏,你不能带走她们。” 天使长缓缓低下头,阴森森的看着魔手。 魔手继续解释道:“这些女人出身一个名叫‘青门’的间谍组织,该组织无孔不入,势力遍及三大洲。我军已经许多机密被她们盗走,泄漏给凤凰城的叛军,影响十分恶劣。所以……”他抬头一看,天使长仍冷冷的看着他,似乎根本没在听。 魔手心头火起,但又发作不得,只好耐着性子说:“洒家今次奉命督察玄武宪兵,正是要查出青门的幕后主使人。这几个女人在飞雁关一带的风月场所活动,洒家费了不少心机才将之生擒,正要顺藤摸瓜,将青门妖孽一网打尽,所以万万不能交给天使长阁下。” 天使长终于有了反应。只见她缓缓举起手,一个身材妙曼的蒙面女子走上前来道:“和尚,你可知道我们是谁。”嗓音又甜又糯,仿佛一双灵巧温柔的小手在人心里骚弄,便是女人听了也不禁为之着迷。小迦面带惊诧,悄声告诉苏摩:“这个人的嗓音有点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你们不是格兰特将军麾下的斥候连?”魔手狐疑的问。 那女子听了只是冷笑。魔手略一思索,恍然大悟道:“各位仙子可是魔域中人 ?[-99down]” 蒙面女子淡淡的说:“你知道就好。我们这次出山有秘密任务在身,不方便暴露身份,所以才以帝国斥候的面目出现,你不可泄漏出去。” 魔手忙道:“当然不会。各位来此,到底所为何事呢?” 蒙面女子冷笑道:“如果叫你知道,还算机密么?” “你——放肆!”魔手好歹也是成名人物,被她当众抢白怎受得了,顿时勃然大怒。伸手去抓那女子。 蒙面女子撤身飞退,同时掣剑在手。 魔手脸色肃然,仍是挥拳直击。干瘦的胳膊竟如橡皮筋似的无限伸长,直直追向蒙面女子,一直将她逼到墙角,与此同时魔手的手掌也膨胀的数倍,大如簸箕。蒙面女子再无退路,只得挥剑去刺迫近的大手。 旁观的众人,包括小迦、苏摩在内,都屏住了呼吸,期待一场龙争虎斗。出人意料的是,蒙面女子的剑刚一触及魔手便被弹开,紧接着便被擒了正着。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这下连魔手也愣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堂堂魔域使者竟会如此脓包,连他一招也当不住。更让人没法理解的是天使长对此视若无睹,木头人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如此一来,魔手反而不知道该怎么下台了。踌躇良久,最终还是在天使长阴冷的逼视下讪讪的放开了那蒙面女子。他这里正想说些场面话,哪知蒙面女子方一脱险就叫道:“姐妹们还等什么,快救人哪!”那群黑衣女子顿时冲了上来护住青门众女。那群宪兵见事不妙,刚要动手,只见黑衣女子纷纷卷起长袖,人人掌中一架小巧精致的弩弓。 “放箭!” 一声令下,箭如飞蝗。大部分宪兵尚未近身就被射成了刺猬。余下几个也吓破了胆,转身朝庙门外跑去。 魔手怒吼一声,飞身扑了上来。迎接他的当然是劈头盖脸的箭雨。魔手运足气劲灌满双袖,将弩箭一一弹开。众女见伤不了他,便收起弩弓,挥舞着短剑围攻上来。 接下来的混战实在是诡异绝伦,看得小迦和苏摩险些笑破肚皮。 原来她们不过略通些花拳绣腿,,看上去人多势众,其实全是不中用的三脚猫,三两下便被魔手全部打倒。不过受了些皮肉伤,便都趴在地上哇哇大哭,不肯起来。 小迦掩口笑道,“苏摩,我穿着裙子不方便打架,你快去当护花使者。” 话音未落,苏摩已经连人带剑的飞了上去,有如离弦之箭。 魔手只当是蒙面女子之一,满不在乎的挥手去抓。哪知眼前一花,手已落空。一团黑雾从身前飘过,血光乍现,魔手举着光秃秃的手腕,脸色惊疑不定。 “真是好剑……”苏摩抚摸着沁凉入骨的断流剑,嘴角泛起了残忍的笑意。小迦亦面带微笑,好整以暇的在一旁观战。 至于那位雷打不动的天使长大人,还是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仿佛被人点了穴,连头也不曾转一下。 “云隐剑诀!”魔手恶狠狠的道,“原来是清华门下!”说罢大喝一声“回来”,两只被切断的手掌顿时齐声尖叫,象受了主人召唤的狗一样跳回他的手腕上。 苏摩深深吸了口气,眸子里泛起兴奋的异芒。 “狠毒的小妖女!让你尝尝洒家的厉害!”魔手咬牙切齿的弯下腰去,双爪虚抱如球,十指飞快的伸缩,似乎在结一种神秘的法印。 “阿汉!阿汉!无上药师琉璃王菩萨,赐俺忿怒明王身!” 咒语颂毕,魔手猛地挺直腰杆,身体无形中高了一倍,尔后大步朝苏摩逼近,每迈进一步,身高便增长一尺。 苏摩毕竟年幼,见状不免有些心慌意乱。心想,若等这喇嘛功力发挥到极致恐怕难以抵挡,不如先下手为强。于是化身为雾,飘了过去。 魔手大喝一声,挥拳便打。这拳头从挥起到落下的瞬间便庞大了十倍,速度也快得叫人难以置信。 拳、剑相撞,苏摩只觉得心口刺痛,心知不好,忙在魔手追击之前撤身飞退。刚刚站定,便觉得胸闷眼花,嘴里火热腥甜。擦擦嘴角,竟渗出紫黑的淤血来。 魔手见她受了内伤,狂笑道:“小妖女,现在晓得洒家的厉害,还不投降么?” 苏摩冷笑一声,反手归剑入鞘。魔手见她收起武器,不知是放弃抵抗还是另有绝技,不由愣了一下。 唰—— 两道金光从苏摩手中射了出来,仿佛一把巨大的剪刀绞向魔手的脖子。魔手心头巨震,慌忙伸手格挡。金光切开手肘,消散在漆黑的穹顶里。再次被切断的手掌尚未落地,苏摩已经闪电般飞天而起,人在空中与断流剑合而为一凝成一道银虹,绕着两只断手盘旋飞舞,转瞬间挥出了数百剑,旋即破空而去,恍若矫龙飞天。 锵!断流归鞘。苏摩按剑卓立,唇角的冷笑亦被篝火染成绯红色。 魔手踉跄后退,一直退到门前才止住脚步。他脸色灰白,极度的惊惧使他看上去老了十岁。他已经不再妄想召回断手了。他甚至没法把被切成靡粉的双手从灰尘里分辨出来。 魔手脸色惨白,目光紧锁苏摩,他一步步退出门外,一直退到风雨中。突如其来的电光照亮了庙宇,继而一个闷雷恶狠狠的砸在天顶上。魔手忽然转身,发足狂奔而去。 小迦扶着苏摩在篝火旁坐下,又取出一枚娲皇仙丹塞进她口中。苏摩咽下药丸,感到胸口像是注入了一道清泉,顿时舒坦了许多。 这时那群蒙面女子已经释放了被抓的青门女子,为首的那人过来向小迦和苏摩道谢。 “多谢两位姑娘拔刀相助,大恩大德,青门姐妹永世不忘。往后如有用到青门之处,我等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苏摩摇头道:“门主阁下不必多礼,举手之劳罢了。” 小迦问道,“那个穿白衣的怪人,当真是魔域的天使长?” “当然不是。”苏摩不屑的说,“她若是天使长,怎会如此脓包。” 青门主人微微一笑,转身走到天使长身旁,低声说了几句话。 一直像具木偶般呆立不动的天使长终于回过神来,从袖口里探出纤纤玉手,打了个响指。穿和服的女蒙面人纷纷解开腰带,撕下背后的小包包,铺在天使长身后。这样一来她背后就出现了一床柔软的垫子。小迦潜行过去偷了一个把玩,手感很软,像小号鸭绒枕。 天使长一挥手,有人把庙门推开。透过白茫茫的雨帘可以看到魔手正撒开两丈长的细腿飞奔。 天使长不慌不忙的走到庙门外,让胸口正对魔手的背影,伴随着刺耳的机括声,一节海碗粗的炮筒从她胸前弹出来。 轰~~一道火光喷射出去,梭形飞弹拖拽着白烟追上魔手。明王化的身体被炸得粉碎,只剩一颗秃头挂在树梢上, 天使长被反冲力撞的倒飞回来,重重弹在“鸭绒被”上——原来这东西是专门用来缓冲的。 “真是……太强了!”小迦、苏摩眼睛都直了。 “两位姑娘不像本地人,可否赐教前往何处?说不定我们顺路,可以结伴而行。”青门主人笑问道。她说话有很浓的帝都口音,用词也很考究。 小迦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我们去苍翼城探亲。” “那真是太好了,我们也去苍翼城。”青门主人微微一笑,说道,“一起上路如何?” 小迦和苏摩虽然不了解“青门”的底细,但她们都是女子,想必不是坏人,一起走也有个照应。 路上几次遇到关卡,好在有“天使长”带队没人敢来盘查,连带小迦和苏摩也沾了光。青门众女大多开朗活泼,很快就跟两人混熟了,只有门主极少开口,也从不当众摘下面纱。结伴走了一路,小迦和苏摩仍不曾见过她的真面目。 更加神秘的是天使长。苏摩坚持认为她不是真正的净化天使。因为她身上的女人味远比金属味浓的多,换句话说,前次遇见的净化天使只是人形机器,而这个天使长更像一个穿着金属外衣的女人 。听她一说,小迦也开始怀疑她是人类假扮。但那颗飞弹的印象太深刻了。万一激怒了天使长,也给她们来一发魔导飞弹……单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苍翼城,马车把小迦、苏摩和青门众女送到了一个灯红酒绿的街区。马车在一座热闹的高楼前停下,宽敞的庭院里人来人往,门前停满了马车。门楣上挂着金漆匾额,小迦乍一看以为是豪门府邸,凝神再看,匾额上写着五个朱红的大字:北国春风阁。 “到家啦!”青门众女雀跃欢呼喜形于色,小迦和苏摩却糊涂了。 “这个地方……”小迦指着门前的大红灯笼和倚栏卖笑的人,吃吃的问:“是…青楼?” “是啊。”青门主人很坦然的说。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叫化子的行会叫丐帮,漕运的行会叫漕帮,我们青楼女子的帮会当然就叫青门啦。” “呜呜~原来你们竟是这等人!”小迦拉着苏摩,以光速从青门众女身边逃开。 “你把我们拐到这里,究竟目的何在?”苏摩紧张兮兮的问。 “当然是请你们入伙啦。我看你们资质不错,因而起了度化之念,想把你二人带进门内传授衣钵。” “果然!”两女齐声尖叫。 “嗯,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是个惊喜,但也不必太激动。” “激动个鬼!”苏摩斩钉截铁的说,“你别做梦了,我们决不会答应的。” 青门主人并不动气,柔声说道:“世界上有很多人、很多事分不清是对抑或是多,也许这正是人生的无奈之处吧。你们可曾想过,人的一生该怎样渡过?当你们年华老去的时候,会否为了虚度青春而懊悔,会否为庸庸碌碌而自卑?人世间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此,只有加入青门方可解脱。一个人做错了任何事都可以原谅,拒绝加入青门却不可原谅。改变一生命运的大好机会就在眼前,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决不!”苏摩很硬气的说。 “顶多卖艺不买身,”小迦小声补充道。 苏摩幽怨的凝视着她的眼睛说:“小迦阿姨……您是才女没得说,可我哪里有技艺可买?” “咦?两位姑娘误会了,我们青门女子可是正经人家哦。” “呸!妓院能是什么正经人家?你们诱拐良家妇女,会遭报应的!” “唉,既然精神力量打动不了你们冥顽的心,咱们就来点实惠的吧。举凡青门弟子,从七岁的女童到七十岁的老太婆都贞洁的好像那白纸一样,平生只爱两件东西,这头一件四四方方光彩夺目,举世为之折腰,你可知道是什么?” 小迦陡然掂起脚尖,大声说:“金子!”难得有她也猜得中的谜语,自然要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说罢环顾四周,只见大家都抚着耳朵,痛苦的呲牙咧嘴。小迦对这效果十分满意,青门主人却摇头道:“错。正确答案乃是贞洁牌坊。” “……” “这第二件东西嘛……”她左右环顾,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大家都是性情中人,我就不妨直说吧。除了贞洁牌坊,我青门女子另有一件毕生追求的东西。它,无色无相可大可小可长可短,只生长在真正的好男人身上,可以给我们带来无穷的欢乐——你们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这还不简单!”小迦戳戳苏摩,“苏摩,你告诉她。” “不嘛……还是阿姨你来吧。”苏摩忸怩的摆弄着衣角。 “这问题太简单了,我不屑回答。” “可人家还未成年,那种可怕的字眼怎好意思说出口……” “啊呀呀你们两个思想好肮脏!”青门主人气得一把扯下面纱,“我说的是爱情啦!” “啊,好美~”苏摩失声叹道。面纱下的青门主人正当韶华,丰腴的身材配上艳丽的脸蛋性感的嘴唇,甜的快要能渗出蜜汁了。 青门主人脸上犹带薄怒,听她一赞自己美貌,立刻喜上眉梢。“ 小姑娘,你也很可人呀,嘿嘿,只消在老娘手上**个三五年保管颠倒众生。” “我想起来了!”自从青门主人摘下面纱后一直盯着她发呆的小迦忽然拍手叫道:“你不就是帝都春风阁的女主人燕三娘子么?” “咦,你认得我?奇怪,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燕三娘子出神的望着小迦,忽然指着她尖叫道:“喔喔~我也想起来了——你是天香君的侍女小迦妹妹!” “燕三姐!” “小迦妹妹!” 两个女人眼泪汪汪的对视着。 “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 然后拥抱在一起,互相在衣服上擦眼泪、在脸上涂口水。苏摩看着很是羡慕,可是没有人邀请她加入拥抱的行列,她就在一边自己抱自己玩。 这时一个青门姑娘跑过来,神色慌张的说:“门主不得了啦!天使长她、她、她发疯了!”热情拥抱中的两个人马上分开了。燕三娘子正要问个清楚,只听院门外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门被撞穿了一个人形的窟窿。被称为天使长的怪物幽灵似的飘过来,在燕三娘子面前站定。 “天使长、不,文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天使长没做声,唰的一下把罩在身上的白袍甩下来,露出了真面目。小迦和苏摩是第一次见到她的真身,不由得失声惊叹。她果然与净化天使差别极大,假如不考虑闪闪发亮得金属皮肤,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儿。净化天使只是身体像女人,她却连面孔也惟妙惟肖,鼻梁秀挺,嘴唇饱满鲜润,甚至连眼睛也如活物一般清秀灵动,齐腰的秀发金光闪闪,宛如一道黄金瀑布。 “咕噜~咕噜~”发出一连串机械磨合声后,“天使长”开口了,“任务完成。文明要走了。”嗓音虽然很生硬,吐字却惊人的清晰连贯。 “何必急着走呢,文姑娘,北条先生不是说好了来接你的吗?”燕三娘子劝道。 “文明等不及了。文明要去找主人。再见。”说完她转身朝门外走去。燕三娘子拦不住她,只好由她去了。文明似乎缺少“路”的概念,直挺挺的朝着大门走去,轰的一声撞穿,扬长而去。到了街上她依旧我行我素,径直朝一面墙走去,又是轰的一下撞穿,继续往前走。 小迦和苏摩好奇的追了出去,只见她已经走到一个岔道口前。东张,西望,摸着鼻子思考了几秒钟,然后左眼闪了一下光。于是转身,朝左边走。转眼就跑没影了。 “真是个奇怪的姑娘,”燕三娘子摇头苦笑。 “她看上去很像净化天使,到底是谁呢?”小迦好奇的问。 “我也不很了解,只知道她叫文明,跟龙之介关系很密切,至于是什么关系,我就不知道了。” “龙之介!你见到他了?”小迦吃惊的问。 “是啊,就在遇到你的前一天见过。我记得是在一片柳树林里,附近有很多温泉。我当时正在追踪一队帝国宪兵。” “就是在山神庙里遭遇的哪些人 ?[-99down]” “是的。”燕三娘子心有余悸的说,“那天晚上我们在柳林里过夜,半夜里看见一个黑衣男子带着穿白衣的女人出现在温泉附近。他们把一根奇怪的绳索垂进泉水里去,拉出来两截尸体。当时我正在柳林对面的一眼温泉里洗澡,看到这一幕时差点吓死。后来我认出那男子是北条龙之介,就去打招呼。虽然五年多没见面,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我来了。得知我要去援救被捕的姐妹,他很大方的把文明借给我们做帮手。就是有了文明,我们才想到冒充净化天使的主意,本以为宪兵会乖乖就范,不成想还有个妖僧带队,若不是遇见你们,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那个文明小姐只是用来吓人的么?”苏摩失望的嘟囔道,“我还以为她多厉害呢。” 燕三娘子神秘的笑道:“和北条先生在一起的时候她很厉害,一份开就变得傻乎乎了。” “那个飞弹很厉害啊。” “呵呵,那东西只有一发,而且也不是文明自带的。先前不是说北条先生在温泉里捞出一具净化天使尸体嘛,那枚魔导飞弹和它的发射装置就是从尸体上拆下来的,北条先生为以防万一就给文明装上了。” 小迦越听越吃惊,一个模糊的念头浮现出来。 “你说的温泉是在一片柳林里?” “是呀。” “其中有一眼最大的温泉被垂柳隔成两半?” “没错。你怎么知道?” “天哪!我们要是晚走一会儿就能遇见阿介了!”小迦苦笑道,“那天晚上,我们也在那个温泉里洗过澡,而且你所说的两截尸体,其实是一个净化天使。我在树林里杀死她后藏在温泉里,想不到会被北条二爷找到,天哪,真是太巧了!可惜后来我们连夜分成两路走,不成想反而弄巧成拙了。” “你说什么,分两路走?”燕三娘子狐疑的问,“还有人跟你一路?” “当然是小叶子啦。他和他的徒弟李蓦然去了飞雁关。” “老天,君上去了飞雁关?!”燕三娘子叫苦不迭,“真气死人了,之前我一直在飞雁关,要知道他去,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来苍翼城了。”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小迦预感到不祥之兆。 “嘻嘻,当然想跟他甜甜蜜蜜亲亲热热的……啊呀,人家不好意思说啦。嘻嘻~”燕三娘子含羞带喜的捂着脸,窃笑不止,活像偷了邻居的蛋的小母鸡。 “呕~好恶心!”小迦肚皮快气炸了。苏摩很同情的看着她俩,心里盘算一会打起来的话该帮谁。 “不行不行,我马上回飞雁关找她!” “喂……春天已经结束,私奔也不用这么积极吧?” “呵呵~都是我不好,不该在他小情人跟前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 “谁是小情人啊~~你、你、你搞清楚!我可是小叶子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 “啊呀小迦妹妹真是好玩死了,瞧你气鼓鼓的样子,活像个皮球。快别生气了,我逗你玩呢。来,姐姐亲一个。”燕三娘子笑嘻嘻的捧着小迦的脸蛋又揉又亲,象在玩面团。 “呜呜,苏摩、苏摩~快来帮我打她!” “小迦阿姨,你当初欺负的我时候没想到会有今天吧?喔呵呵呵呵~” “可恶的丫头!幸灾乐祸就算了不许再学我的笑声啊~~” 第五章 绝处逢生 “不开玩笑了,快告诉我,君上他去飞雁关干什么?”燕三娘子迫不及待的问。一听说倾城回来了她的心就跳个不停,这些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再思念他,思念日久,倾城的一言一笑都活灵活现的保存在她记忆里多年来未曾磨灭稍许,可现在梦想成真后又无来由的怀疑起来:否则这么大的事她怎会连一点预兆也没感觉到?当小迦说出倾城去了飞雁关的刹那,她的的确确兴起了回去找他的念头,对她这样一个世情练达饱经沧桑的女人来说这冲动来得似乎很可笑,可这是真的,爱情的魔力就是可以让人丧失理智。 “就不说!”小迦翻了个白眼。 “君上去找格兰特将军,希望说服他加入反抗帝国的义军。”苏摩替她们打圆场。 “原来是这样……”燕三娘子叹了口气,“那他可要白跑一趟了。” “什么!”小迦、苏摩大吃一惊。虽说早已作好了最坏的准备,可还是有点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是的,君上迟了一步。我离开飞雁关的时候格兰特已经带着军队出发,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急着来苍翼城了。飞雁关的青门组织已经被全盘破坏,苍翼城转眼也要遭兵火之灾,我打算关闭北国春风阁,带姐妹们离开这里。” “你们能去哪儿呢?”小迦关切的问。一想到青门弱女子就要踏上背井离乡的流亡旅途,她就感到很难过,在同情心的作用下,对燕三娘子的不满也消释了。 燕三娘子胸有成竹的说:“自从五年前春江水月攻陷帝国之后,我就明白了狡兔三窟的道理。这些年来我离开帝都,在各地发展了不少势力和据点,就比如眼下的北国春风阁,在飞雁关,我的产业叫飞雁春风阁,在忉利城,我的产业叫忉利春风阁,有人住的地方就有我的春风阁,没有的话我就新建一个。哼,老娘手眼通天家财万贯手底下有成千上万的花姑娘誓死追随难道还会无家可归!” 听她这么一说,小迦放下心来。又问:“落脚之处已经选定了?” 燕三娘子毫不犹豫的答道:“早想好了。去凤凰春风阁!” “凤凰城也有春风阁?” “是呀,那里才是青门的大本营,吉祥女王是我们的股东。正因为这一层关系,帝国才会恨我入骨。” 小迦重新打量了她一番,钦佩的说:“想不到你竟是个义军领袖,真是失敬的很。” “哼,还不是为了我那个亲爱的好弟弟。春江水月她求婚不成也就罢了,还逼得他远走他乡,害得我们生离死别许多年,这等深仇大恨焉能不报。” “可是……春江水月也很可怜哪。” “可怜个鬼!追不到男人就撒癔症,动不动就杀人增税拉壮丁,偌大的帝国被她搞得乌烟瘴气,依我看这纯属欲求不满犯起了更年期综合症。咦,小迦妹妹,你为什么满脸黑线?” “哈、哈……哪有,我‘狠’高兴呀。” “对了,你来苍翼城干甚么?”燕三娘子问。 “我们是来找纳兰将军的。听说她打算投诚义军,不知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了!”燕三娘子拍手笑道,“岂止是投诚义军,纳兰她自己就是义军大头目!据说这还是君上安排的呢,你不知道?” “他从没说起过。” “哦,这件事还要从多年前说起。那时帝都刚被攻陷,君上还没有回昆仑。当时纳兰婉容也在帝都。他们曾经秘密约会。” “秘密约会!”小迦警惕的瞪大眼睛,拉着燕三娘子的手说,“他们都背着我干什么了?” “也没干什么,也就是谈情说爱呗。” “又是这样……”小迦沮丧的说,“还好没有以身相许,不然我们家又多一口人了。” “哈哈哈,小迦妹妹你真逗。真要到了那地步,说不定是两口、三口呢。”燕三娘子笑得放浪形骸。虽说豪放乃是巾帼本色,可成熟美女的无差别魅力攻击实在有点恐怖。小迦看在眼中,越来越没信心,心想,这婆娘活像个狐狸精,又是专业拉皮条的,小叶子迷上她倒也不奇怪,只是今后我该如何自处呢?他有了这些坏女人,还会像从前那样疼我吗?不经意间揪出大票情敌,小迦感到肩上的担子很重,假如她知道玄武洲还有一伙更加酷烈的情敌势力,不知该作何感想。 “话说回来,君上可是守礼的很。虽说当日纳兰一心以身相许,可是……”燕三娘子忽然感到自己过于八卦,似乎有搬弄是非之嫌…… “可是怎么了?”小迦连忙催促道。 “可是君上拒绝了。”燕三娘子掩口笑道,“纳兰现在一说起君上那双凤眼就泪汪汪的叫人心碎,嘻嘻,毕竟对女人来说,精神恋爱才是最最美好的啊。君上离开帝都这些年她可真算相思成灰,我们有同样的伤心事,所以才会结为莫逆之交呀。” 小迦竖起耳朵捕捉“莫逆之交”这个危险的词,心想,好哇,你们都已经结成联盟啦。那么势单力孤的我该怎么办?难道要去跟阴阳明镜结盟?好苦恼…… “姐姐,小妹有个不情之请……” “哎哟妹子,还什么不情之请啊,有话你就说罢。你三姐最讲义气,便是要我的脑袋也没问题呀。” “说来惭愧,小妹从小孤苦伶仃,不知人间还有姐妹亲情。可是今天一见到你,我就感到无比的亲切。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亲姐姐……” “快别说了,妹子,再说我就掉眼泪了。来人哪,快些准备香案、线香、猪头三牲,我要与小迦妹妹磕头结义!” “姐姐……”小迦站起身来,含情脉脉的凝望着燕三娘子,“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燕子姐姐……” “妹妹……”燕三娘子也动了真情。 “噗——咳、咳、咳~~”苏摩把一口茶水全喷在小迦背上。 “小心点!你怎么了?”小迦横了她一眼。 “没……没什么,别管我……你们快去结拜吧~将来生了儿女我也跟他们结拜。”强忍着笑,苏摩径自躲开了。再看这两个女人发嗲,肠子就要笑断了。 天已过午,苏摩饿的肚子直叫,却不见燕三娘子安排饭菜待客。春风阁里也热闹的诡异,大白天的,寻芳客居然多的不可救药。她在园子里逛了一圈,处处皆是“执手相看泪眼”的男女情侣,一个说“相公日后多保重”,另一个说“娘子路上小心”。好端端的青楼变成了十里长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逛了一圈回到燕三娘子的闺房,小迦、燕三刚结拜完,正在拉着手说悄悄话。苏摩看到桌上有几盘点心,越发饥饿难耐,心想,我就尝一块。这一尝就把四盘点心全尝光了。她看着空空如也的四只盘子,心想被人看见就太丢脸了,就把盘子全藏了起来。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是燕三娘子的贴身侍女巧儿。她也曾随燕三娘子营救青门七女,故而认识苏摩。 “苏姑娘,我家主人可在?” “在,跟我阿姨说话呢。”说着,小迦去叫燕三娘子。 “巧儿,什么事呀。”燕三娘子牵着小迦的手走过来。 “主人,金银细软已经收拾停当,马车也准备好了。外面送别的大爷们已经回去,咱们是不是也该启程了?” “这就走?”小迦诧异的问。 “是啊,今天是最后一天营业。姑娘们跟恩客话别之后就跟着我去凤凰城。”燕三娘子笑道,“对了,你们还没吃东西呢。巧儿,快去准备饭菜,我们吃了就上路。” “姐姐,我们现在还不能走。” “为什么呀?”燕三娘子不解的问。 “我还未曾见到纳兰将军。” 燕三娘子释然的一笑,说:“原来如此。那也不必着急,吃过饭我带你去见她。”话还没说完,就听楼下有人高声喊道:“老板娘在家吗?”嗓音清越响亮,从院子里清清楚楚的传到楼上来。苏摩暗自吃了一惊,她清楚,这种看似不用力却又能让每个人都清楚听见的发音方式任你内力多高也难以模仿,这是在沙场上锤炼出的技巧,只有那种经常带领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的将军元帅才具有的气势。 这时楼下有人答道:“将军,今天春风阁歇业,您来得不是时候。” “歇业也无妨。老板娘是在下的老相好,总可以通融一下嘛。” “该死的丫头!”燕三娘子又好气又好笑,手扶朱栏朝楼下喊道:“今天挂的是什么风,怎么把纳兰将军吹来了。巧儿,还不快请将军上楼。” 脚步声里夹着笑声,珠帘一挑,门前闪出个身着戎装的女郎,腰间配着弯刀。肤色奶白,瓜子脸媚而不妖,唇角含着优雅的笑。她没想到屋里还有别人,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笑道:“不好意思,打扰了。”说着摘下银盔,瀑布般的秀发倾泻下来,摇身一变将军成了淑女。 “纳兰将军可还认得小妹?”小迦笑盈盈的走过来,亲热的挽着她的手。 “你是……” 纳兰婉容迷惑的望着她,“是小迦姑娘!” “正是小妹。” “真是幸会!”纳兰婉容不敢置信的望着她,喃喃的说,“让我想想,我们多久没见了……” “整整七年了。”小迦叹道。“那时也是在苍翼城,你带着我乔装进城来找君上。” “可不是,这么多年没见,你可漂亮多了。” 纳兰婉容脸一红,吞吞吐吐的问,“君上他……还好吗?” “好的很,他一直很挂念你。” “他现在何处?”纳兰婉容紧紧攥着她的手,眼睛闪亮。 小迦冲燕三娘子笑笑,调侃道:“你们是不是商量好了,怎会连问题也同出一辙。” 燕三娘子一语双关的道:“朝思暮想的人回来了,当然要紧张一下啦。” 纳兰婉容醒悟到自己失态,忙松开小迦的手,低头羞笑道:“我才不想他呢……” “嘻嘻,他是谁呀?”燕三娘子得势不饶人。 “三姐真讨厌!”纳兰羞得坐立不安。 “说正经的,你来找我作甚?” “咦,你这人忘性好大!不是约好了一起去凤凰城?没有你这个介绍人,人家凭什么让我带着大队人马进城?” “啊呀,可不是。我差点忘了这回事。小迦妹子,你不是有话对纳兰说,还等什么?” “怎么,你们是来找我的?”纳兰婉容问。“你们怎会与三姐一路?” “此事说来话长。我和君上今年春天从昆仑回来,先去了白虎联络无痕月和清华门的人,又在塔西罗尼亚高原上见到史克尔将军,定下了会师凤凰城的计划。后来君上和我就来到玄武,本想一道来拜访你,可是路上出了点意外,君上只好先去飞雁关找格兰特将军,我和史克尔将军的义女苏摩一路来苍翼城找你,路上邂逅了燕子姐姐,所以才结伴而行。”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义军的事?” “现在不需要了。” 纳兰婉容听了好像很失望,眼中满是落寞,发呆似的坐在那里。 “还有,君上说飞雁关之行如果顺利,他马上就来找你。”小迦聪明的补充道。 “肯定不会顺利。”纳兰婉容苦笑一声,幽幽的说:“你以为我很想叛变帝国吗?都是陛下逼我走绝路。在她动手之前,我只想保持中立,直到君上回来在做打算。可她现在逼我去讨伐凤凰城,那我就只好当叛徒了。” 燕三娘子也叹道:“幸亏凤翔军团是你的子弟兵,铁了心跟着你起义。只是放弃苍翼城的基业,实在可惜。” “三姐,这件事我早已想过。苍翼城、凤凰城两相呼应诚然有利,力量分散却是致命要害。假如能守的住,我也不愿撤走。”纳兰婉容冷笑道,“离开只是暂时的,凡是失去的,总有一天我会亲手夺回来。”眉宇间杀气腾腾,众人不由为之一凛。 想到追兵就在身后,大家都没心思在苍翼城逗留。急匆匆的收拾了形状,燕三娘子带着青门众女在凤翔军团的保护下离开了苍翼城。至于小迦和苏摩,本心是想去飞雁关,但如今兵荒马乱,路上又有耽搁,到了飞雁关倾城恐怕已经不在了。反复考虑后,她们决定同去凤凰城。 几乎就在纳兰婉容率军离开苍翼城的同一天,飞天眼镜蛇军团就开始了锲而不舍的追踪。连续两个多月,军队在丘陵上行进,企图摆脱身后的追击。昏黄的落日在一张张疲惫的脸上撒下点点瘢痕,肃杀的晚风带来不祥之兆,每个人都心事重重。 “将军,他们追上来了。”斥候官脸色灰白。“就在我们身后五十里处。” 不用他说纳兰婉容也能看到远处的旌旗与尘土。从她们离开苍翼城那天起格兰特和他的独立军团就一直跟在后面,开始纳兰婉容以为能够甩掉他们,可长达两个月的拉锯战证明她错了。再往前就是凤凰城的控制区,格兰特很可能已经通知了驻扎在城外的武思勉部队,如此一来,疲惫不堪的凤翔军团就要陷入被前后夹击的命运,后果可想而知…… “远藤。” “在!” “全军撤到前方山坡下修整,日落以前作好战斗准备。”她决心背水一战。 从夜影天狼军时代就一直忠诚效命的副官鬼罗汉远藤飞快的传达了命令。砍伐树木,建造工事,设置陷阱,一道道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务必要在今晚击溃独立军团!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纳兰婉容大声督促道。 “是!”士兵们齐声应道。战争的消息使他们精神一振。 小迦和燕三娘子听说要打仗,忙去找纳兰婉容。 此时她正站在山顶上眺望远处稀稀拉拉的树林。树林对面就是格兰特的军队,凤翔与羽蛇,不久前这两支帝国最精锐的军团还在并肩作战,如今却成了不共戴天的敌人。大战迫在眉睫,纳兰婉容由衷体会到人生的无奈与世事的与无常,不由叹了口气。她手按弯刀,拔出一截,又果断的插回去,这个性十足的小动作反复了多次,节奏分明的金属摩擦声从山顶传到山下。小迦和燕三娘子就跟随着它找到了纳兰婉容。 尽管心情不佳,纳兰婉容的身姿依旧笔直的挺立在山颠。落日的余晖照在银色的铠甲上,把她的眼睛也映得火红。 小迦和燕三娘子在山坡下仰望着她,不由看得痴了…… “纳兰,你真的以为格兰特会应战?”小迦走上来问。 纳兰婉容沉默了片刻,心知瞒着她们也无济于事,可说实话实说,她们会否害怕呢?她不愿意让潜伏的危机压迫对战争一无所知的姐妹,便反问道:“你说呢?” “我猜不会。”小迦一点也不含糊。 纳兰婉容惊讶的望着她。她被小迦的自信打动了,继续追问:“你这样说有何理由?” 小迦笑道:“道理很简单呀,我如果是格兰特就不会应战。他的目的仅仅是盯在我们身后,直到把我们撵到凤凰城下,那里才是他希望开战的地方。”她见纳兰婉容听的入神,就继续说道:“假如到了凤凰城下再开战,将有三种可能。第一种是凤凰城按兵不动,武思勉派军截杀我军,格兰特趁虚而入形成包围。这种情况下我军难逃全军覆没。第二种是凤凰城出兵接应,武思勉派军截杀,格兰特从后包抄。这种情况下会形成势均力敌的大混战,双方都会遭到严重损失。最后一种情况是凤凰城出兵接应,武思勉先按兵不动,格兰特自后方追击。等到两军交火,武思勉突然出兵袭击凤凰城。这是三种可能性中最要命的,因为武思勉很可能趁虚而入攻破凤凰城,失去了凤凰城,我们千里迢迢赶来这里就没有意义了。”小迦最后总结道:“无论采取那种策略,格兰特显然都不会在此时此地与我们交战。假如我们主动进攻,他大可撤退,因为拖的越久对他越有利。” “如果我们兵分两路,一部分做出进攻姿态逼格兰特撤退,另一部分趁机奔赴凤凰城呢?”燕三娘子插言道。 纳兰婉容知道她不懂兵法,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摇头苦笑。 小迦含笑说:“燕子姐姐的主意很巧,可是经不起推敲。格兰特肯定已经在附近排遣了探子,这里一分兵,他肯定猜得出我们的打算。用一半兵力对抗独立军团,那是螳臂拦车,他完全可以集中优势兵力把我们派去袭击的部队吃掉,然后继续追击。我军剩余的部队不多,一旦遭到武思勉——这几乎是必然的——的截击,恐怕凶多吉少。 “那可怎么办啊!”燕三娘子苦恼的说,“打也不行逃也不行,干脆我们撤回苍翼城算了。” 小迦不慌不忙的说:“有个法子倒是可行,只是有些冒险。”说着望了纳兰婉容一眼,笑道,“纳兰姐姐想必早就想到了。” 纳兰婉容略一思索,问道:“你是想派出精锐部队偷袭?” 小迦笑着点了点头。 燕三娘子不满的说:“这跟我的主意一样嘛。” “的确相似,但目的完全不同。”小迦解释道,“你们瞧,山坡上全是林地,等到晚上,就算有上千人的斥候也封锁不过来。我们派出的人手不用多,但一定要精,夤夜绕过树林,就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敌人背后,然后突然发动袭击,只消敌军一乱,大部队趁机掩杀,就胜券在握了。当然,这个计划也并非十全十美,格兰特身为名将,很可能算到我们有此一招,可事到如今,只有放手一搏了,纳兰姐姐、燕子姐姐,我说的可对?” “对是对,可我帮不上忙……”燕三娘子苦恼的说,“我不会武功又不懂打仗,这件事你跟纳兰妹子商量好了。” “小迦妹妹的计划很周到。”纳兰婉容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忽然神色又是一黯,叹道:“可惜君上不在,不然这等动脑子的事儿何必轮到我们操心呢。” 小迦扁扁嘴说:“他呀,不行、不行!论起行军打仗他远不是我们的对手,哼,当年本座纵横天下的时候,叶子还在玩过家家……哎~干啥这样怪怪的看着我?我、我承认,是吹牛……” 燕三娘子困惑的看了她一会儿,随口道:“都快大祸临头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唉,年轻真好。” 小迦松了口气,暗骂自己多嘴。举目一望,不免有些心惊。原来纳兰婉容正似笑非笑的凝望着她,眼神复杂的叫人心惊肉跳。 难不成她……小迦有不详的预感。 “小迦妹子,我们里面说话。”果然,纳兰婉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纤纤玉手宛如一把钢爪,勒的小迦脸青一阵儿白一阵,只好朝燕三娘子投去求助的目光。 哪知她却说:“你们聊吧,我这个不懂打仗的帮不上忙,还是去招呼姑娘们做饭吧。不吃饱肚子怎么打仗。”说罢嫣然一笑,姗姗的下山去了。 “跟我来。”纳兰婉容拉着小迦的手腕朝帅帐走去。 “不要啊……求求你……不要这么粗暴的对待人家嘛。” “等一会儿还有更粗暴的呢!”她冷冰冰的说。 “呜呜~我害怕,放过我吧~”小迦吓得花容失色,小嘴一扁哭了起来。 纳兰婉容不为所动,拖着她钻进内帐,用力往床上一推。 “啊呀!”小迦一下子摔在床上,痛得皱起眉来。 纳兰婉容摘下头盔丢在地上,接着又飞快的解下铠甲。 “你、你想干什么!”小迦战战兢兢的缩成一团,“你不要过来!再靠近我要喊人了!” 纳兰婉容狞笑道:“哼哼,姑奶奶的营帐是三层隔音布料缝制,任你喊破喉咙也没用!今天你落在我手中,嘿嘿嘿嘿,是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说着她不知从哪里拽出一根绳子,将小迦绑在床上。 “呜呜~不要哇纳兰姐姐,你想干什么可以好说好商量,何必这么粗暴呢?” “我就是喜欢粗暴!” “天哪~我好倒霉,”小迦披头散发的哭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你竟是个变态虐待狂!” “哇哈哈哈~算你说对了!” “你、你干什么脱我的衣服!”小迦连哭也顾不得了,双手死死护住胸前。 “不脱光你怎么玩?啊~一想到你那白白嫩嫩香喷喷软绵绵的肉体,我就忍不住了。”她终于扯开了小迦的胸衣,一头扑了上去,“嘻嘻嘻嘻~让我闻闻看,嗯,真正的处女体香啊~” “你这个臭同性恋,我没有这种爱好!”小迦奋力挣扎,可却挣不脱纳兰婉容有力的双臂。 “小娘子,事到如今哪还容得了你说不?要怪就怪你生得太迷人,脑子又聪明,本座最是受不了聪明又迷人的女孩——” 小迦忽然笑了:“除非……” “除非——咦,见鬼!你怎知道我想说除非?” “因为这是我教给你的呀,笨蛋纳兰,快叫姐姐。叫呀~”小迦温柔的捧着她的脸。眼睛里满是恋爱与喜悦,不知何时,她肩上发丝已变得雪样洁白。 “姐姐……”纳兰婉容直勾勾的望着她,两串晶莹的泪珠滚落在白玉般无暇的脸庞上,“你……真的是水月姐姐?” “是呀是呀,可怜的纳兰,难为你还把当初那些话全记得清清楚楚,”春江水月笑着擦去她脸上的泪珠,可新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淌下来,淋湿了她的指尖。 “混蛋水月,你话也不说一句就跑去找男人,害得我以为你当真发了疯,你、你怎么赔我!” “嘿嘿,我就用身体来赔偿你吧,就像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样……”水月故作深情的望着她。 “去死!”纳兰羞笑着爬起来,一边整理衣装,说道,“当初我还真以为你是变态,可把我吓死了。” “可不是,”水月骄慵的倚在床头,嘴角泛起迷离的笑,“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十年前?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在玄武。”纳兰婉容说。 “对,十二年前,在玄武-朱雀边境,我逮住了你这个小狼女。哈哈,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子呢。” “别瞧不起人,我好歹也是夜影天狼军的首领呢。” “没错,你一直都很厉害,包括在床上被我吓得哇哇大哭的时候。”水月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心里泛起温暖的涟漪,也许很多年前她不曾想到一个小小的恶作剧会把倔强桀骜的纳兰婉容——那时候她还是流窜在国境线上的马贼头目——吓得差点精神分裂,更不会想到十二年后她对此仍记忆犹新。 “我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杀人魔王春江水月以后已经吓得快要尿裤子了,你又装同性恋吓唬人,换成谁也会怕的发疯啊。”她红着脸说。 “真是这样吗?你就没有因恨生爱,从此暗恋于我?”春江水月偏着头笑问道。从前她就很喜欢戏弄纳兰婉容,就像喜欢戏弄萧红泪和春江无瑕一样,喜欢是真的喜欢,戏弄也是真的下狠心戏弄,有时候她也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变态分子,不然怎会对同性产生如此离奇的心情呢?可是一想到倾城这种怀疑就不攻自破了。 “喂,你怎么不说话?”水月悄悄把手伸进她衣袖里,“我最近学会了一个小窍门,可以不解扣子脱掉女人的内裤,你要不要试试看……” 纳兰婉容飞快的跳起来,平移出三尺之外。 水月笑眯眯的蹭过去,把手放在她大腿上。“快回答,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纳兰婉容知道她的不客气是何等可怕,小声细气的说:“曾经是的……” “曾经爱上我?” “嗯。” “因为我欺负了你?” “一半吧……” “另一半是什么?” “是你救了我和我的族人,帮我建立了夜影天狼军的基业,又把凤翔军团交给我指挥。知遇之恩,怎能不报……当然,这都是过去的事了,”纳兰婉容正色的推开那只快要爬到自己大腿根的纤手,“现在的我,对你没有那种感情了。” “说!是哪个混账家伙抢走了你的心!”春江水月柳眉倒竖,恶狠狠的质问。 纳兰婉容怯懦的垂着头,心里揣度她是真的生气还是又一次恶作剧。过了良久,才幽幽的说:“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个鬼啊?快说他是谁,看我不把他脑袋拧下来!” “快别生气了,那个人你也认识的……” “认识归认识,脑袋还是要拧的。” “瞧你凶的,”纳兰掩口羞笑道,“我就是说了,你也不敢把他怎样。” 水月定定看着她还羞带怯的眼睛,突然哀叹一声,软绵绵的摊倒在床上。 “水月姐姐?” “别理我!气死人了~”水月捶着床板惨叫道,“为什么我喜欢的姑娘会被小叶子抢走?难道他有了我还不够?男人真不是东西啊……” “啊呀瞧你说的!”纳兰婉容慌忙辩解道,“人家跟君上可是清清白白的,嘻嘻、嘻嘻~” “哦?真的?” “嗯” “可是你的笑声好**也~” “真的吗?嘻嘻~嘻嘻~”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水月气鼓鼓的盯着她看了半晌,再次哀叹道:“真是造孽啊~罢了罢了!我便恩准小叶子收你填房,唉,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 “不要说得这么露骨啦水月姐姐,人家还没拿定主意呢……”纳兰婉容脸颊绯红声如蚊蚋,盯着自己鞋尖窃笑不已。 “拿你个大头鬼!”水月一跃而起,将纳兰婉容压住身下。“哼哼~既然他抢走了你的心,今夜我便要夺走你的处子之身!” “不要啊水月姐姐,你会弄痛我的~”这回轮到纳兰婉容花容失色了。 “喔呵呵呵呵~” 水月心花怒放的笑道,“我的好妹妹,你越痛我就越开心呀。”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有人说道:“启禀将军,夜袭的部队已经准备妥当,是否即可出发?” 床上衣衫不整酥胸半裸的两姊妹慌忙爬了起来,纳兰婉容神不守舍的道:“哦,知道了……我马上就来。”说着穿上盔甲,转身再看春江水月,也变回了小迦的模样。两人相视一笑,牵着手走出营帐。 太阳消失在地平线下,夜幕笼罩了大地。阴沉沉的天空看不到一丝月色,劲风掠过树林,枝叶哗哗作响,淹没了夜袭者的脚步声。 一千五百名精锐士卒在纳兰婉容的率领下直奔敌营。林间不能骑马,纳兰婉容挑选的都是夜影天狼军中轻功卓越的高手,左右又有小迦、苏摩相伴,信心大增。 “什么人!”前方树上有人喝道。 一只弩箭顺声射去,封住了他的喉咙。 尸体从树上栽下来,立刻有两个人过去补上几刀,埋在草丛里。 一路上遇到不少敌营斥候,索性据点都很分散,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被解决掉了。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们终于看到了敌营的灯火。 纳兰婉容抛下绳索,第一个滑下山坡,紧跟着是小迦和苏摩。三人互相对视,同时松了口气。 乐极生悲,一队哨兵巡逻提着灯笼走过来了。 “咦?”那是什么?有人指着树下的一团黑影问。 “汪、汪~汪、汪~” “是小狗,”有个哨兵笑道,“好耶~我早就想吃狗肉火锅了,今日正好享用。”说罢提着灯笼走来。其它哨兵哈哈一笑,继续朝前走,却不知两条黑影尾随上去。 提灯的哨兵刚走一近,那团黑鹰忽然跳了起来,眼前一花,一道寒流已经没入了心口。 苏摩捂着他的嘴,将他缓缓放倒在地上。 “小迦阿姨,怎么样了?”她低声问。 小迦比了个一切顺利的手势,把挨了闷棍的哨兵们一一拖进草丛里。 纳兰学了声猫叫,山上顿时抛下数十根绳索,一排排战士滑了下来。 他们毫无障碍的穿越了哨岗,出现在敌营背后。营盘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堆篝火妖冶的燃烧着。 第一轮火箭发射后营帐纷纷起火,却不见有人出来援救,更无期待中的混乱。有人想发射偷袭得手的信号箭,却被纳兰婉容喝止。 “将军?” 摇摇头,纳兰婉容面无表情的说:“我们上当了。” 说罢深吸了口气,大声喝道:“格兰特,是男子汉的就出来说话!” 马蹄声不急不许的响起,有如沉重鼓槌敲打着众人的心脏。 神俊的白马从两堆篝火中间走来,银铠白袍的青年将军端坐马上,清秀的脸庞上忧郁的表情使他看起来像个天真的男孩,眼中一闪而逝的锋芒却刺得人浑身发冷。人们端起弩弓瞄准了他,如此近的距离万箭齐发,眨眼就能把他射成筛子。 纳兰婉容挥手示意不许妄动,扯下身上的黑袍,大步迎了上去。 同样的银铠显示了他们同等的身份,帝国两大劲旅的统帅就在惨淡的夜空下相互凝视。 “纳兰婉容,投降吧。”格兰特的嗓音里透着倦意。 “为什么不是你?”纳兰婉容倔强的反问。 “你没有机会了。”格兰特缓缓举起左手。营帐背后、树林里、山坡上,雨后春笋般的冒出来一排排手握劲弓的黑衣战士,将众人包围起来。 纳兰婉容不为所动,左右扫了一眼,冷笑道:“就凭他们?” 格兰特不紧不慢的说:“我没想过要杀你,只要维持现状就够了。天快亮了,武思勉的军队会和曙光一起到来。” “我的援军也会一起出现。” “你没有援军,纳兰婉容,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你已经没有机会看到凤凰城了。”他背对篝火,阴影挡住了纳兰婉容在背后做出的手势。 话音未落,一排弩箭飞蝗般的射向格兰特,几乎就在同时,纳兰婉容飞马冲上,雪亮的弯刀高高挥起。 咔! 弯刀重重看在格兰特左臂上,随即反弹开来,崩起一串火花。 “不可能!”纳兰婉容失声惊叫。 就在这刹那间,人、马交侧而过,一道金光从格兰特手中喷射出来,绕着纳兰婉容头上打了个旋又飞了回去。 格兰特猛地一勒缰绳,白马嘶鸣一声人立而起,旋即转过身来。 纳兰婉容踉跄的冲出几步,几乎跌倒。 “纳兰阿姨,你怎么了?”苏摩冲过去扶住她。 “我很好,”她嗓音沙哑的说,“只是头盔……”苏摩抬头一看,发现她头盔上的缨子被光剑削断了。显而易见,这一剑本来可以刺穿纳兰婉容的喉咙。 格兰特手下留情反而深深挫伤了纳兰婉容自尊心,斗志有如烈火般燃烧起来。她推开苏摩,再次朝白马和它的主人走去。 “纳兰阿姨——”苏摩刚要去追,一具尸体倒在身旁,胸口尤嵌着一截枪尖。战况越来越激烈,血淹没了脚踝,又把篝火淹灭。尸体一排排的倒下,包围圈渐渐缩小。残酷的杀戮把苏摩拉回战场,她不得不放弃保护纳兰婉容,转身砍掉那个正从尸体上拔枪的敌军长矛手,给惨死的同伴报了仇。 格兰特和纳兰婉容的决斗也到了生死关头。一团团金光里飞舞着银色的圆盘,凡是企图接近的人全被切成了碎片。 终于,光剑击穿银白,无可挽回的刺进了纳兰婉容的胸口。就在这瞬间,格兰特一愣,剑尖若有若无的触感使他顿生警兆。 “兽魔召唤?魔术乌贼!” 被刺破的兽魔喷出了大团黑烟,顿时把营地熏的乌烟瘴气,不论敌友,都被这可怕的烟雾刺激的睁不开眼睛。 格兰特屏住呼吸,在烟雾里搜索纳兰婉容的踪迹,可他感觉不到空气流动。她在哪儿? 一头犬形兽无声无息的跑过来,格兰特先是吃了一惊,旋即策马让开。转身的刹那,他心中巨震,再次回头时那兽已鬼魅般的扑到了马鞍上。 是狼! 他发现的太晚了,魔狼窜上了他的背,在后颈上留下了一排齿痕。光剑飞快的自肋间反刺,然而魔狼在中剑之前已经变成蝙蝠飞走了。蝙蝠在空中盘旋了三周,发出只有友军才能听见的超声波,引导他们逃出迷雾。 “现在我们扯平了。”伫立在烟雾深处的纳兰婉容冷冷一笑。恍惚中,格兰特看到了她嘴角的血渍。 惨遭败北的纳兰婉容带着残余人马一路狂奔撤出敌营,足足飞跑了半个时辰才停下来歇口气。此时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寂静的黎明里充满了血腥气。人们剧烈的喘息着,脸上挂着难言的悲痛。 “纳兰,你流血了!”小迦关切的问。 “呸!”她厌恶的吐掉残留在口腔中的血渍,淡淡的说,“不是我的血。” “对不起……”小迦羞愧的说,“都是我乱出主意,害了你们。” “别自责了,”纳兰婉容摇头叹道,“能活着回来就是万幸……而且,毕竟你现在是小迦呀。换成春江水月恐怕会单枪匹马的冲进敌营……唉,别想太多,先回去再说,恐怕燕三姐她们比我们更糟……” 听她这么一说,众人顿时心急如焚,忙又打起精神往回赶,快到军营时果然看见一支陌生的军队从原野对面杀来,骑兵在先,三倍的步兵列成方队紧随其后,在曙光的笼罩下,这支军队仿佛从天而降。 “来得好快……”纳兰婉容只觉得万念皆灰,眼前一黑,几乎摔下山去。 “纳兰阿姨!”苏摩慌忙扶住她。 “苏摩,你跟小迦先走吧。” “可是你……” “别管我了。”纳兰婉容悲痛的说,“武思勉来得太快,我已经没有机会了。” “可是我们还都活着呀,只要你到了凤凰城,一切都可以从新开始。” “我一个人去凤凰城还有什么用?我哪还有脸去……”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击垮了纳兰瓦容,她捂着脸,把眼泪藏在掌心。 “苏摩、纳兰,快来看哦!”小迦突然兴高采烈的叫道。 “小迦阿姨,纳兰阿姨她……她好像哭了,你快来劝劝她呀。”苏摩不敢离开纳兰婉容(怕她寻短见)。 “啊呀呀~~我的好纳兰,你哭个什么劲儿呀!”小迦笑嘻嘻的飞奔过来,一句话就把她说得转忧为喜。 “山下的部队不是帝国军!” “是谁?”纳兰婉容瞪大了红肿的眼睛,眼泪也顾不得擦一下。 “你们瞧,那旗上画着竖琴和乌鸦,”小迦指着在晨风中翻飞的旗帜,大声说,“那是黑森林里的乾达婆军!万岁——是温妮莎来了!” 第六章 邪僧神通 “亲爱的小迦,亲爱的纳兰,还有亲爱的没见过面的大姐姐和小妹妹(燕三和苏摩……),我是温妮莎。你们见到我高兴吗?哎哟哟,干嘛眼泪汪汪的?快高兴一点嘛!”她用力拍打每个人的肩膀,“你们瞧我笑得多开心哪。”她指着自己粉嫩透红的脸蛋,浅浅的酒窝象含苞待放的牵牛花。 “对了对了,我叫温妮莎(已经说过一次了……),你们叫我温妮就行啦。嘻嘻~嘻嘻~瞧我高兴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飞快的掏出一方手帕擦擦嘴角,然后笑得更甜了。 “简直不敢相信!”纳兰婉容喜不自胜,“温妮,你怎么会来这里?” 温妮莎笑道:“纳兰姐姐,你别着急,先帮我介绍一下吧。”小迦和纳兰婉容跟她是旧相识,连忙介绍燕三娘子和苏摩给她认识。温妮莎一一还礼。除去苏摩,温妮莎是四个女人里最小的,性格天真活泼,长得又讨人喜欢。燕三娘子一见她就喜欢上了,不住口的问长问短。众人一起回了营地,她们还在说个不停。 纳兰婉容忍无可忍,抢断她的话:“三姐,你别总问些废话好不好。” 燕三娘子委屈的反问:“废话?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人家母亲是干什么的父亲是干什么的有几口人结婚了没有关你什么事,问起来没完没了我都快烦死了。” 燕三娘子脾气好,被她数落也不生气,一本正经的说:“纳兰你太不明白事理了,我这样问当然是想替温妮小姐做媒。” 纳兰婉容扁扁嘴,冷冷的说:“人家已经有主了,哪还用你操心。” 一听这话,燕三娘子更来劲了,拉着温妮莎的手笑吟吟的问:“妹子,你已经出嫁了?” “还没有呢。”温妮莎很乖的回答道,“哥哥还没决定何时娶我——不过很可能跟纳兰姐姐还有别的几个不认识的姐妹一起。” “你、你——温妮!”纳兰婉容惊讶的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我、我——哈!这又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要什么事都扯到我身上好不好!” “咦?你不愿意嫁给倾城哥哥吗?”温妮莎怪遗憾的说,“哥哥的情人我就跟你比较熟,如果你不嫁给他我会很寂寞的。” “天哪!你都在说什么呀!”纳兰婉容又羞又急,拽住小迦的衣袖嚷道,“小迦~你快看啊!她们联手欺负我!我不玩了!” 小迦掩口轻笑:“纳兰,继续玩嘛~挺有意思的。” 温妮莎还没有完全搞清楚她们的关系,但从直觉也知道小迦是领袖。她从小在市井中长大,虽然天性活泼单纯,却最懂察言观色,见状笑道:“小迦,我们又见面了,你高兴吗?” “当然高兴,你救了我们一命呢。”小迦不冷不热的说。笑容也不冷不热。刚才听见温妮莎叫倾城哥哥她就有点不高兴,后来又见她自作主张的替倾城收房,似乎还给某些不认识的人保留了空额,更加火大。只是温妮莎实在太乖巧可人,笑得又那么甜,她不好意思说太难听的话。 “小迦,我该叫你姐姐还是妹妹呢?” “随便。” “可是,可是……”温妮莎困惑的说,“这怎么能随便呢。” 燕三娘子见事不妙,忙来打圆场。“依我看,小迦比温妮大些,应该叫姐姐。” “那可不敢当。”小迦嘴里说着客气话,脸上可没一点客气的意思。燕三娘子的话正中了她的心病。当年在苍翼城初会温妮莎时,她显得比较小,可现在一比,反而是温妮莎比她年轻了。小迦这些年一直注意保养,容貌没有大变化,可温妮莎为什么会变得比过去更年轻呢?她理应二十三岁,可看上去就像十七八岁似的……脸上焕发着不正常的光泽与活力,活象返老还童。 “燕三姐这就是说小迦长得老气咯?我看她可比温妮更年轻。”纳兰婉容忽然半路杀将出来。 燕三娘子一愣,忙讪笑道:“纳兰你这不是害我嘛,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迦摸摸眼角,脸色变得很难看。她心想,目前纳兰婉容已经彻底被我收服,阴阳明镜已经半死不活可以不计算在内,至于温妮莎,似乎还没有承认她正室夫人之权威的觉悟……走着瞧吧,姑奶奶非把你们这群小娘皮整治的服服帖帖。她是个对独占欲与爱情同样重视的人,前者使她与不惜与倾城翻脸,后者使她惜自毁江山。既然野花势必要移植到室内来,小迦就退而求其次,使她们至少在地位上没法跟自己并列。转了这番心思,她对温妮莎反而更加亲切了。 “温妮,别听她们嚼舌头,你还是叫我小迦吧。来,尝尝这金橘,姐姐亲手给你剥的哦。” “顺便告诉她是我花钱买的。”纳兰在她耳畔悄悄说。 “闭嘴!”小迦回头狠狠白了她一眼。转身换了副笑脸,说:“温妮,你——”她倒吸了口冷气:我的乖乖,这丫头可真能吃…… “嗯!好吃。”温妮莎像吃糖豆似的把金橘一粒粒丢在嘴里,嘎吱嘎吱…… “温妮,你还没剥皮呢。” “不用不用!带皮吃清热解毒,最好了!” “你喜欢吃姐姐明天多买点,”转身低声叮嘱纳兰婉容,“明天多卖点,咱们撑死她。” “凭什么我花钱你讨好……”纳兰婉容委屈的嘟囔道。 “你说什么?” “全听你的,姐姐,我是你的人么~”纳兰幽怨的说。 “少恶心我!”小迦转过脸来又问温妮莎,“温妮,你还喜欢吃什么?姐姐这就去做。” “喔喔~嘎吱嘎吱(吃金橘的声音),我喜欢吃甜食!小迦你真好!”温妮把最后一颗金橘吞下肚,跳起来拉着小迦的手说:“你对我这么好,我以后也要对你好!我,最讲义气了!” 听她这么一说,小迦也不好意思虚情假意了,感动的站起来叫道:“好说好说!有你这句话,往后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不必怕,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纳兰呀,厨房在哪儿呢?我要给温妮做最拿手的果仁蛋糕。” “哇~我最喜欢吃果仁和蛋糕了!” 温妮拍手雀跃,“小迦小迦,我爱死你啦!” 说着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小迦洋洋得意的受了佳人一吻,也在温妮莎红扑扑的脸蛋上亲了一口。“这一下算是替你倾城哥哥亲的,我走了。” 纳兰追着他到了厨房,问道:“喀嚓、喀嚓……嗯,至高无上的水月大人,你可从来没给我做过果仁蛋糕。” 小迦正忙着搅拌鸡蛋,漫不经心的说:“你又不喜欢吃甜食。” “喀嚓、喀嚓……可是,你对温妮莎也未免太好了——我很吃醋很受伤哎。喀嚓、喀嚓……” “我这不是收买她嘛。” “我觉得你被她收买了才对。喀嚓、喀嚓~” “……‘喀嚓’是什么意思?” “嗯?”纳兰呆呆的反问,“喀嚓?什么喀嚓?” “你刚才说‘喀嚓、喀嚓’,是什么意思?”小迦头也不回。 “我才没说喀嚓、喀嚓呢。” “喀嚓、喀嚓。” “……”小迦紧攥菜刀,脸色变得发绿。 “哦~你说的是喀嚓、喀嚓啊,”纳兰婉容笑眯眯的举起啃了一半的红苹果:“我在吃苹果呢。喀嚓、喀嚓~”说着她又咬了一口,香甜的嚼了起来。“真好吃,你要不要尝一口?” “出去!!我讨厌苹果~~” 纳兰悻悻的回到房间。温妮莎正跟燕三娘子、苏摩亲热的说话。一见纳兰婉容,飞一般的扑上来乳燕投林也似的钻进她怀里。 “纳兰姐姐~我好想你。”温妮莎含情脉脉的望着她,一声娇滴滴的“纳兰姐姐”使她头皮发炸。她跟小迦、燕三娘子等人不同,最不喜欢女人撒娇,此事温妮莎在她怀里又揉又蹭,真比三伏天烤火炉更难受,忙不动声色的推开她。 “有话好说,先坐下。” 温妮莎乖乖的退回自己座位上,脸一红,低声说:“纳兰姐姐……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说。” “说罢。”纳兰婉容猜她又要讲倾城的事情,心里不免有点紧张,暗问自己,君上在别的女人面前会怎么说我呢? “适才小妹与姐姐拥抱,无意间发现了一个秘密。” “嗳?”纳兰婉愣了一下,“什么秘密。” “姐姐的身材比初见时丰满了许多呢。” “啊啊!这你也知道?” 温妮莎浅浅一笑,竖起一根纤指得意的说:“我刚才有亲手摸过哟。”话音未落,燕三娘子和苏摩已经捧腹狂笑起来。 “……哈、哈!你还真是妙手空空呢。”纳兰瓦容算是怕了她,没精打采的说,“往后不要乱摸了,实话跟你说,在这方面我还是有一点保守的……” “嗯,我只是比一下嘛。”温妮摆着手指说,“根据我的调查发现,在咱们的大家庭里女人身材第二好的是燕子姐姐,其次是小迦姐姐,第四是你,排名最末的是我——啊,我要加油啦。至于苏摩小妹……”她目光转向苏摩。 苏摩二话不说,火速翻窗逃走。 “第一是谁?”燕三娘子好奇的问。 “是小倩姐姐。”温妮莎一脸崇拜的说。 “小倩是谁?” “就是变成女身的倾城哥哥。” 众人无语,有如一组冰雕。 小迦端着盘子走进来,见燕三和纳兰静坐发呆,心知又被温妮莎吓到了,笑道:“大家吃蛋糕吧,新出炉的,香着呢。温妮,别再虐待我们的心脏了,说点正经的——你是特地来援助我们?” 温妮莎点头道:“是哥哥让我来的。” “你在哪里见到她的?”纳兰婉容连忙追问。 “一个月前,在苍翼城。”温妮莎想了一下,“我记得见到哥哥那天恰好恰好史克尔将军的部队刚刚离开,哥哥还说呢,他这次出门灾星罩顶,连续三次与要找的人擦肩而过。第一次是在飞雁关错过了格兰特将军,第二次是追到苍翼城却再次错过了他,第三次就是晚来了三天没有见到纳兰姐姐。” 纳兰婉容苦笑道:“谁说不是,没缘分呗。” 燕三娘子也心有同感的说:“岂止三次,是四次呢。假如他在柳林湖晚走两个时辰,就能遇见我和北条先生了。唉,都是命中注定。” 小迦微微一笑,说道:“你们想得偏了。假如小叶子不是错过了我们,怎会邂逅温妮呢?如果不是他叫温妮快来援助,我们眼下恐怕连命也保不住了,这是因祸得福。” 大家听了这话,也都觉得有理,忙又催温妮莎从头讲来。 “此事要从一个月前说起。九月初三是家慈的仙逝一周年的日子,我原本是去苍翼城上坟的……”说到这里,温妮莎神色凄然,“自从倾城哥哥离开乌鸦领后,我和母亲就回到了黑森林……哥哥说很快就去探望我们,但是一直没有音信。后来,山外传来了帝国沦陷的消息,我和母亲商量进京去找哥哥,可是纳兰姐姐带来一封信,哥哥在信里嘱托我们不要去找他,很快就有见面的机会。我和娘都以为这一天很快就来到,却没想到一等就是七年…… “母亲本就有病在身,又加上挂念哥哥,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每天只想一件事,就是尽快见到哥哥。她常常跟我说,只要再看他一眼也就死而瞑目了……我多方查找,却音信全无。直到去年,母亲的亲生女儿名叫红线儿的,跟她的夫婿一起来到黑森林,我们才知道哥哥已经去了昆仑。森林里潮气重,红线姐姐有孕在身,不能多陪母亲,自他们离去后母亲的病又重了一层,去年年底又染上了咯血的病,多方求治无效,终于……”说到此处,她已泣不成声。小迦、燕三、纳兰看着着实心疼,忙围上来软语相劝,好不容易才哄得她暂时忘记了丧母之痛。 “母亲死后,留下一个奇怪的遗嘱。说是务必要把她的尸体葬在苍翼城,因为那才是她的家……还要我把她的尸体埋在总督府后花园的一口枯井里,假如哥哥有一天回来,就带他去那井祭奠。母亲说她生而不幸,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作为一个女人,她死后想必是要下地狱的,一辈子只有一个遗憾,就是没能活着的时候再见到哥哥,她说花园里那眼枯井就是她哭干了的眼睛,她要守在井里,看着哥哥回来……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母亲离开我已经快年了……那一天我下山给母亲上坟,路上看到很多逃难的人,才知道苍翼城出了大事。我的两个仆人——梅森和莫铃,也是我的老师——看世道太乱,想劝我别再去苍翼城。可是生为人子别的可以耽误母亲的忌日耽误不得。”叹了口气,温妮莎伤感的说,“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真是太任性了。假如听了他们的话,后来也就不会惹出那么多麻烦……结果害得他们搭上了性命,我自己也差一点就……” “到底出了什么事?”纳兰婉容按耐不住惊讶。她知道梅森莫铃夫妇武功高强,温妮莎本人更是一等一的高手,实在想不出苍翼城能有谁威胁到他们。 温妮莎苦笑一声,幽幽的说:“我简直不敢相信……那个人还活着。” “是谁?” “古利乌斯?李华,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呀!”小迦禁不住惊叹了一声,脸色变得很难看。她对当日李华发疯的情景还记忆犹新。 “李华不是已经疯了?” “是的。”温妮莎点了头,脸上浮现出恐惧、犹疑的表情,过了好一会才接着说,“李华不但发了疯,更糟的是受了一个怪人的控制……我简直不敢相信,世上还有如此邪恶、阴毒的人,而他,竟然自称是得道高僧!”温妮莎打了个寒战,她曾希望自己忘掉这些噩梦般的经历,可一幕幕可怕的画面仍然顽固的浮现在脑海中…… 温妮莎刚巧就在纳兰婉容率军离开的那天晚上来到苍翼城。当时城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人去楼空的总督府被流民洗劫一空,当温妮莎一行来到时已经变成了死气沉沉的空宅。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悄然进入后宅,找到青雀夫人埋骨的枯井。 温妮莎现在还记得那是一个没有月亮和星星的夜晚,她和梅森、莫铃在井口祭奠死去的青雀夫人,湿漉漉的风从领口里钻进去,比悲伤更浓烈的是恐怖。 像是要印证这鬼气森森的夜晚并非巧合,两条白影出现在荒废的园子里,温妮莎清清楚楚的看见他们在半人高的茅草上游荡,仿佛两只断线的风筝。 “我吓坏了——吓得差点哭出了。”定了定神,她继续回忆,“我马上告诉了梅森和莫铃,可她们夫妇俩居然都说没看见……后拉我一再坚持,他们就答应去那边看看。我一个人害怕,就留下了莫铃。梅森去了很久,很久,一直没有回来……莫铃担心了,就说要去找她。我也想去,可母亲的纸还没烧完呢,我只好一个人留在井旁……” 当温妮莎看着莫铃的背影消失在一堵废弃的围墙后,就预感到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 夜深了,出去的两个人都没有回来。温妮莎越来越害怕,她坐立不安,恨不能跳到井里把自己藏起来,可一想到青雀夫人的尸骨就在里面,不免又却步了。就在这时,她听见花园背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那叫声像是一根锋利的锥子刺进她的耳朵,吓得她心脏都快裂开了。她也下意识的尖叫起来,自己的叫声听起来也是那样的可怕,于是她立刻用拳头堵住自己的嘴,两腿瑟瑟发抖,几乎要昏厥过去。过了好久,她回过神来,发现叫声已经消失了。园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呜呜的吹过树梢。她回想那声尖叫,越想越觉得像莫铃。可那恐惧来得如此猛烈,以至于她产生了做梦般的虚幻感,不太相信自己确实听到了尖叫。她在埋藏着母亲尸骨的枯井旁思索良久,终于鼓起勇气沿着梅森和莫铃走过的小径朝着花园深处走去。茅草摩擦着裤管,发出叫人心里发毛的咝咝声。她在一面断墙后停下脚步。眼前一片荒凉,枯黄的茅草随风摆动,不知何时月亮钻出乌云,茅草尖倒映月光亮的刺眼。 温妮莎扶着墙走了几步,忽然听见前面有人咳嗽。她吓了一跳,转眼又高兴了。只有人才会咳嗽,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要是人她就不怕了。她沿着围墙快步走去,远远的看见莫铃蹲在墙角。这下她更安心了。 “莫铃~”温妮莎过去拍了她肩膀一下。莫铃没有回答,身子前倾,缓缓的扑倒在地上。温妮莎大声呼唤她的名字,可她却不吭声。后来当她壮着胆子把她的身子翻过来,只看了一眼,就吓得魂飞魄散。一个血红的手印陷进莫铃脸上,硬生生将颅骨捏地粉碎。 温妮莎哭叫着跑出十多步,忽然听见左边树林里有人说话,还有竹竿抽打棉被的声音。 月光迷离的小树林里,她看见两个白衣人并肩站在一个枝条茂盛的柳树下。其中一个正挥舞着柳条抽打挂在树上的人形东西。 “救命啊!”温妮莎跑了过去。 两个人都没有回头。 一阵风吹来,挂在树上的物体打个了转儿,朝温妮莎这方露出一张伸着舌头的脸。 “啊!”她两脚一软,滩倒在树下。 现在她看清了,那是梅森的脸。她忠心的仆人被吊死在柳树上而现在杀人凶手之一正在用柳条抽打他的尸体…… 紧接着,两个白衣人也转过身来…… “他们是谁?”女人们齐声追问,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下文。这个诡异而恐怖的故事已经把她们的心紧紧攥住,仿佛当时身处险境的不是温妮莎而是她们自己。 “一个是出家人。形容清癯,声音却如少女一般好听,他的手掌晶莹透明,乳白色的手骨在月光下清晰可见。另一个拿着柳条,转过身来以后不停冲我傻笑,我仔细一看才认出来……”长长吸了口气,温妮莎苦涩的吐出了一句话,“他就是我那发了疯的哥哥,朱里乌斯?李华……” “我当时吓得懵了,足有大半个时辰,脑子完全停止了运转。白衣僧人和李华也没有说话,静静站在对面看着我。后来和尚开始咳嗽,我才突然醒悟过来,转身想跑。可刚一动,李华就像鬼一样飘了过来。他掐着我的脖子把我按在柳树上……他还是傻笑,可我知道他认出我来了。他想杀了我——他要掐死了!我简直不敢相信短短几年里他的功力已经进境到了鬼神没测的地步,我完全没办法挣脱……这时候我听见李华说话了,他问我是谁……我感到他的手放松了一线空隙,就拼命喊岛:‘我是你妹妹!’”温妮莎已经完全投入到回忆中去,当她复述这段生死一发的经历时,竟不由自主的喊了起来,就像当时那样。 小迦握住了她冷汗津津的小手,安慰她不要害怕。过了好半晌,温妮莎才恢复过来。 “我喊出那句话,自己都吓了一跳。要知道,我可从来没当李华是我哥哥,我们甚至不能算真正认识。可李华听了以后却放开了我,一个人喃喃自语,反复说‘妹妹,妹妹,我的妹妹……’这时那个僧人走过来问我是不是奥兰多的女儿,是不是名叫温妮莎。我当然不肯回答。但他太狡猾了,一眼就认定了我的身份……” “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休想骗我”僧人面无表情的说,“在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够骗我,不信你就看看他罢。”他指着树上的尸体,像妖魔那样狂笑起来。 “我完全被他们制服了。”温妮莎虚弱的闭上眼睛,“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不想死。我一五一十的说了自己的身世和来意,一句谎话也没有。即便我说了谎那个可怕的僧人也会看穿,后来他告诉我说他是来自玄武毗卢寺的活佛,法号神通。我立刻就想起来了。神通,没错,神通活佛!梅尔舒迪林的师父!他这是回来替他的徒弟报仇了!” 温妮莎不会忘记自己平生杀死的第一个人就是梅尔舒迪林,也不会忘记死在五音绝唱下的梅尔舒迪林曾经诅咒她会被他的师父杀死。现在这一切都几乎成了现实,她认命了。 “你杀了贫僧一个徒弟,但贫僧现在又有一个新徒弟了。”神通活佛诡笑着说,“古利乌斯?李华,你的哥哥,已经成了我的新弟子,他会替我报仇的。” “他是个疯子!”温妮莎尖叫道。 “说的对,他疯了。但他还是个男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 “好事。出家人只做好事,哪怕你杀了我的徒弟我也要用善行来报答你,我得以怨报德,阿弥陀佛。”他的笑容里藏着阴谋。 神通活佛把失魂落魄的温妮莎挟持到了树林里一件小屋。这里原本是看园人的房子,现在已经废弃了。神通活佛让温妮莎和李华呆在里屋,自己动手打扫了屋子,打扫的一尘不染。他还一本正经的在桌子上点了两根红烛。温妮莎记得很清楚,那是办婚事才用的龙凤喜烛。 “这是贫僧特地准备下的。为了这对喜烛,贫僧给蜡烛店老板做了三天法事。”神通活佛指着红烛,慈祥的说,“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们,先找到李华,然后再找到你。从找到李华那天起我就有了一个计划,这两根蜡烛就是那时就准备好的。” “你要结婚?”温妮莎傻傻的问。 “出家人不能结婚。”神通活佛宽容的笑了,“傻孩子,这蜡烛是给你和李华准备的。” “可他是我哥哥啊!”温妮莎眼睛瞪得大大的,脸色惨白如纸。 “你不愿意?” “当然不!” “李华,你愿意吗?”神通侧身问。 “啊……呵呵,呵呵。”李华傻笑着把口水吐到衣襟上。 “呸!”温妮莎憎恶的看着他们,“你杀了我罢!” “呵呵,小姑娘,出家人不能开杀戒。”哪怕是诉说最疯狂的事,神通活佛依然温文尔雅,“本来贫僧不该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佛祖也不渡无缘之人嘛。可是你杀了贫僧的徒弟梅尔舒迪林,我有理由找你报仇,所以强迫一下也是情理之中,佛祖不会见怪的。” “梅尔舒迪林杀了我父亲!你替徒弟报仇,我就不该替父亲报仇吗?” 神通微笑着点了下头。“小姑娘说的对,冤冤相报无穷无尽。与其一报还一报,不如一笑化解了这桩冤孽。贫僧这次出世,就是为这个来的。” “你既是个好心的和尚,就不该强迫我嫁给李华!” “可贫僧不强迫你,怎么才能报仇呢?” “你……你明明说……”温妮莎糊涂了。 神通笑道:“小姑娘,你别急,听贫僧给你讲道理。梅尔舒迪林杀了你父亲,这是他的罪业,没错罢?” “是啊,所以我才杀死他替父亲报仇。” “你杀了梅尔舒迪林,那么你就有罪业了,对不对?” “这个……杀人总是有罪的。” “好,你承认有罪了。那么梅尔舒迪林已经被你所杀,他欠下的罪业也就偿清了,对不对?贫僧是说,作为死人的梅尔舒迪林已经没有罪孽了。” “是罢……” “很好,你又同意了。接下来,你的罪业应该谁来讨还呢?” “我——”温妮莎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按照神通的逻辑,除非她一死了之,否则当然有罪。 “你不能死。”神通摇头道,“因为这就等于你把罪孽转让给了杀你的人,你死后清清白白,杀你的人却要承认六道轮回之苦。这样下去如何了得呢?小姑娘,杀人是不能消灭的罪孽的啊。” “那你想怎么办?”温妮莎反问。 “罪只能用善来消除,果报必须在你身上结束。”神通便指着李华说,“梅尔舒迪林杀了你和李华的父亲,那么梅尔舒迪林就亏欠你们俩,后来你又杀了梅尔舒迪林,这就等于你亏欠了我神通,因为梅尔舒迪林是我唯一德徒弟,他又没有其它亲人,这笔账由我接管你可服气?” 温妮莎无奈的点了下头。她不明白神通为什么绕着弯子跟她说这些,假如他想强迫她作甚么就直接说出来不好吗?何必非要讲理呢。 然而神通却偏要讲理,不把道理讲清楚他简直什么事也做不了。 “小姑娘你现在是负债之人,我则是讨债之人,而李华呢?他也是负债之人,因为梅尔舒迪林的死也跟他脱不了干系。贫僧所失去的是一个徒弟,人必须守本分,我的本分就是向你和李华索回一个徒弟,假如我杀了你们,就是逾分了。” “你不是已经收了李华当徒弟?”温妮莎狐疑的问。 “我只是交了他一点粗浅的功夫,不是正式的收徒。而且我也不可能收他为徒。”神通活佛耐心解释道,“假如我收了他而不收你,岂非对你不公平?” “我不反对啊!” “可贫僧本人不能忍受不公平,你与李华的罪是对称的,我决不可以破坏宇宙间的平衡律。” “那你也收我为徒——你失去了一个徒弟,却得到了两个,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呢?”温妮莎乖巧的说。 “贫僧也想如此,可是不行啊。”神通惋惜的说,“我很喜欢你,可我不能同时收两个徒弟。因为我失去的只是梅尔舒迪林一个弟子,收了两个就是贪心,这是破戒的罪行呵。” “那你到底想要怎样?”温妮莎脑子快炸了。 “贫僧的想法很简单。你现在跟李华成亲,婚后产下第一胎不论男女,务必取名梅尔舒迪林,交给贫僧抚养,算做我收回的弟子。这样一来,罪孽就在你我李华之间化解,大家谁也不欠谁的,就算之后你再跟李华分手贫僧也管不着了。” “我不喜欢李华怎么可以嫁给他?而且他是我的哥哥啊!你这不是逼我们**么!” 神通吃惊的说:“你刚才说李华是你亲哥哥,又是你世上唯一的亲人,你们婆娑世界红尘中人最重亲情,你连你自己的亲哥哥都不爱,你还算人吗?你还有人心吗?至于你喜不喜欢,就不是贫僧所能考虑的了。先前不是说过,你欠了贫僧的罪业,我有权强迫你们。” 温妮莎被他说得**,竟也不知该如何反驳,满心的委屈不知如何说起,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神通柔声劝道:“你是不是嫌弃他是个傻子?那又何必呢,你们这些男人女人不过大千世界一个微小的生命,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在世之人谁也超不出生死劫关,与蝼蚁相比又有什么分别?聪明的不过是小聪明,愚蠢的未必不是大智慧。”又说,“你也不用担心今后的生计。往后你们就跟我去玄武,就在毗卢寺的精舍安家,管保衣食无忧。” 温妮莎哭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 神通见状叹道:“我们那里风景很好,人也好,哪里比不上外面呢,你去了就会喜欢。兄妹又如何,夫妻又如何,佛眼观之皆是虚妄,跳脱羁绊,乃得正法。” 说完,神通就把她和李华关在里屋圆房,自己守在门外。 “听着!到明天早上你们要是还没有结成夫妻,贫僧就不客气了!须知让李华所行之事,贫僧也可以自己来做!”神通活佛别用有心的威胁吓坏了温妮莎。当房门被锁上,当李华傻笑着走进来,她眼望两盏红烛,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眼前一黑,昏倒在榻上。 (第十七集 完) 第一章 鬼哭析魂 “后来你是怎幺逃出来的?”小迦追问道。 “是李华,他放走了我。” 为什么李华会放我走呢?温妮莎回想当日的情景,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怀疑…… 短暂的眩晕后温妮莎苏醒过来,感到脸颊灼痛——李华正手捧蜡烛端详着她——她气愤的推开他。蜡烛翻倒在李华身上,猛得窜起一股火苗。 “呀!小心——”温妮莎飞快的抓起茶杯,泼在他身上。李华学着她的样子,把另一杯水泼在自己脸上。 “哎呀你好笨!”温妮莎又好气又好笑,麻利的端起茶壶,浇灭了蔓延到他衣袖上的火。 “让我看看。”她拉着他的手腕,用手帕细心的把灼伤的地方包扎起来。这一刻她没有想过自己的处境,也没有考虑李华对自己而言是怎样的威胁。有人受了伤,很痛苦,温妮莎就没办法坐视不管,与其说她善良,倒不如说是未涉世事的少女的本能。 半疯半傻的李华对此做何感想,温妮莎并不清楚。烛光熄灭后屋子里漆黑一团,她的恐惧苏醒了,脑筋也变得灵活起来。 “必须逃走,”她在黑暗里告诫自己,“等到天亮就来不及了。”谁能阻止我?李华么?一个傻子,不,他当然没这个本事……假如他识相就别招惹我! 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小心翼翼的用小指扣击墙壁。她在森林里学会了用敲击法勘测木材厚度的方法,这个小技巧如今派上了大用场。 “笃笃,”温妮莎停止了敲击,响声仍在延续,“笃笃~”奇怪,是回声吗?当然不是,狭小的屋子里哪来的回声! “笃笃~” “你干什么!”温妮莎暴怒的瞪着黑暗中的李华。 “你、干什么……”他单调的重复着温妮莎的话。 “不准学我说话,”温妮莎警告道,“坐下,不许动!”李华顺从的坐在椅子上。温妮莎转身继续敲打墙壁。很快,她找到了墙壁最薄的地方。她的剑已经被神通没收了,幸好藏在腰带内侧的小刀还在。 噗!小刀戳穿了薄木板。她谨慎的回头看了一眼——李华不见了。 “呵呵……妹妹……”潮热的呼吸吹在后颈上,温妮莎吓得心脏都快麻痹了。她旋风似的转过身来,将匕首横在李华脖子上。“走开!不许靠近我!” “妹妹……妹妹……我是哥哥……” “不许说话!再说…”再说就怎样?当真杀了他?温妮莎心弦一震,柔声道:“你要真是我哥哥,就乖乖的坐在椅子上不要说话。我都快被你害死了,你还想怎样……”说着,眼泪夺眶而出。 李华默不作声的回到椅子上坐下,大声说:“我不动了。” 李华现在的智力相当于三五岁的孩童,一想到这个,她就不忍心向他发火了。可是当真把他当成不懂事的孩子,又说不准他会做出何等可怕的事来。 她左思右想,居然想到一条妙计。狡黠的一笑,她轻声说:“哥哥,你把腰带解下来。” 李华毫不犹豫的按照她的话做了。 “把眼睛蒙上。” “眼睛?” “对呀,我想跟你玩捉迷藏么。” “捉迷藏……去找莫里森,一起玩。”他做势起身。 “你先蒙上眼睛,我去找莫里森……” “他在哪儿?” “别问,总之我就知道——我是你妹妹,也是莫里森的妹妹呀。”温妮莎心头一酸,暗想,莫里森早就死了,难道他连这忘了? 李华好像真的不知道弟弟早已死去多年,坦然的蒙上了眼睛。 “一、二、三……”温妮莎一面数数,同时小心翼翼的走向墙壁,“数到一百你就可以抓我啦。” “四十五、四十六……”她的嗓音颤抖而尖锐,遮掩了用小刀切削木板的声音,“五十一、五十二……” 木板上出现了一个两尺宽的洞,淡青色的晨光钻进来,屋子里变得一半明媚一半阴霾。 温妮莎深深吸了口气,正要钻出洞去,忽然听见身旁传来笃笃的敲击声。 “你又捣乱!” “六十七,六十八……”李华口中发出单调的计时声。他好端端的坐在椅子上,根本没有可能敲打墙壁的可能。 温妮莎满腹狐疑,心想,难道是幻觉?必须尽快逃走…… “七十九、八十……”她转身,向洞外钻去。 笃笃…… 到底是谁?!温妮莎惊恐的停下脚步。 嘭—— 面前的木板墙突然破开了四个洞。还没等温妮莎反应过来,四肢生满黑毛的粗长手臂突然从洞里伸进来,牢牢的扣住了她的手脚! “啊呀!”温妮莎尖叫一声,拼死挣扎!木板墙剧烈震动,旋即破裂!四条黑漆漆肌肉虬结的臂膀被她扯进屋内来。 忽然,紧抓住左脚踝的手臂消失了——紧接着,一团红色的椭圆形物体从正中样的窟窿里飞进来! 借着熹微的辰光,温妮莎惊诧的发现飞进来的竟然是一面朱漆大鼓,而那只可怕的手臂,赫然生长在鼓面上! 红色的大鼓在空中盘旋,发出排山倒海的呼啸声。 “救——啊!” 鼓妖的手掌扼住了温妮莎的喉咙。 她勉强可以呼吸,却发不出一丝呼救声,耳畔轰鸣,仿佛有火山在脑壳里喷发,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上……温妮莎知道自己就快死了。 “八十七、八十八……”李华仍在一丝不苟的计数,屋里的突变他一无所知。“九十九,一百!时间到了!” 他一跃而起,连蒙着眼睛的布带也顾不得摘,跌跌撞撞的朝温妮莎走来。 “在哪儿……妹妹……”他摸索着来到墙边,此时温妮莎已经做声不得,只好奋力在他脚上踩了一下。 “抓到了!”李华出手快逾闪电,抓向温妮莎的脚踝。 唰——扼住温妮莎右脚的鼓妖以为他要进攻自己,不得不放开她抓住了李华的手腕。 “抓到了……抓到了……”李华反手握住鼓妖的手腕,“抓到一个了……”他用力一扯,不堪重负的木板墙喀的一声裂开,鼓妖竟被他硬生生的扯了进来。与此同时,温妮莎飞起一脚将扼住喉咙的鼓妖踢飞。 “还有一只手……在哪里……”李华拖着鼓妖,摸索着朝她走来。 抓住温妮莎手腕的两只鼓妖咻咻的叫了几声,一齐放开她朝李华扑去。 重获自由的温妮莎果断的跳出墙外,头也不回的朝外跑去…… “我逃出小屋,逃进废园,心慌荒的也不知该去哪儿,”温妮莎语调低沉。一旁倾听的小迦等人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然后怎样,遇见君上了?”纳兰问。 “不,更可怕的还在后面呢,”温妮莎心有余悸的说,“我心慌意乱的跑到院墙附近,心想,正好趁着夜色翻墙逃走,若是耽搁到天亮准备神通逮住。那时也不知是太害怕了还是怎的,我的身子里像有什么东西被割断了似的,一点力气也没有。我费力爬上墙去,正要向外跳,忽然感觉到脚踝被抓住了……我回头一看……天哪!可不得了!是鼓妖——它们又追上来了!” 明知道温妮莎定会安然脱险,女人们还是吓得花容失色。小迦捂着脸哇哇尖叫,纳兰婉容脸色惨白,燕三娘子虽强作镇定,嘴唇却也禁不住失去血色。 “我害怕——怕极了!”温妮莎抽噎着说,“那时天还没亮,月亮照在四面鼓上,血红包着惨白……两只鼓妖抓住我的脚踝,另两只飞过来抓住我的手腕,我就像风筝似的被他们拎到天上去……它们一只飞,不停的往高处飞……我猜它们准是想把我摔死!” “救命呀!”小迦失声叫道。 “我也是这么喊的。那时园子外面刚巧有人路过。” “他们救了你?” “是的。听见我的呼救声后一个人骑着马跑过来,我一眼就看到他穿着帝国军装。当时我也是急病乱投医,不顾一切的喊了起来。我悬在半空中,那人在我身下,仰着头看了半天,然后就啊啊的惊叫起来。 “那些骑马的人就围过来,对着我指指点点。我又喊了一声救命。地上的人便放出鹰来啄鼓妖——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帝国宪兵,好像正在搜捕某人,随身带着猎鹰和猎犬。鼓妖无法分身对付猎鹰,就抓着我就往院子里跑。但猎鹰真的很聪——它们从四面八方围上来,把鼓妖困在中央——真是太好玩了!” “好玩!?” “嗯……那种时候这么想当然很不对,可是……我的确觉得很好玩呀。”温妮莎怪不好意思的说。 “之后呢?”纳兰婉容问,“你到底什么时候才遇见君上?” “听我慢慢说呀,”温妮莎见她不耐烦了,只好长话短说,“我们在天上周旋了好久,后来鹰把一只鼓妖的抓破了,还呜呜的哭了起来。其它鼓妖害怕啦,就松开手把我丢下去。幸好我的轻功不错,平安的落在了地上。我心想,这次九死一生,都赖那群骑士救命之恩,不过去说一声谢谢实在不象话,然后我就去了。我刚刚报出名字,他们就大叫一声‘捉反贼’哇哇怪叫着冲上来,还要把我绑起来呢!” “废话!你是帝国通缉犯哎~”纳兰婉容抚额长叹。说温妮莎笨吧,又有些冤枉,说她不笨,真是连半点社会经验也没有。 “其实……我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傻啦,”温妮莎羞答答的说,“当时,我是吓得昏了——不过没有关系,很快我又变聪明了。” “是么?”三姊妹狐疑的望着她。 “真的啊!”温妮莎得意的说,“我当时手无寸铁不便力敌,见识不妙走为上策!哪知那些人居然好生不要脸,居然骑着马追我一个弱女子!他们有十几人都是孔武有力的壮男子,更有猎鹰猎犬为虎作伥,我眼看逃不掉了,索性飞身跳上院墙——你们猜这是为什么?” “我们猜不到,你自个儿说罢。” “因为鼓妖们还在墙上趴着呢!”温妮莎得意洋洋的说,“我一跳上去,四个家伙立刻冲上来抓住我的手脚,把我提到天上去了!这下,那群骑马的坏蛋就抓不到我啦。” “温妮……我没话说了。”小迦作欲哭无泪状。 “没见过这么笨的人!”纳兰婉容翻了个白眼。 “你、你们好可恶!”温妮莎不服气的叫道。 燕三娘子笑着安慰道:“温妮这样做也有道理,落在鼓妖手里总比落在帝国宪兵手中好得多。” “我也是这么想的。”温妮莎继续说道,“可我没想到,这一次鼓妖学的聪明了。就在我跟宪兵周旋的时候,它们已经把猎鹰全杀光了!有个宪兵想用弩弓射杀鼓妖。哪知他刚一举起弓,鼓妖就飞过去抓住他的四肢,喀嚓一下扯得粉碎——肠子都飞到树上去了!”说到残忍恐怖的场面,温妮莎眼睛闪亮,兴奋地手舞足蹈。 “那群人可吓惨了,狼哭鬼嚎的逃走……鼓妖紧追不舍,反而把我给忘了。我见机会难得,就跳到街上没命的逃……当时天已经蒙蒙亮,我顺着街道跑了很久,遇见人家就敲门,可是他们都很坏,不肯开门救我……我走投无路,只好先找个地方藏起来。我心想城内不是宪兵就是神通妖僧的爪牙,只有到了城外才有活路。我就朝城门方向跑去。说来也真倒楣,刚到了城门前,就听见身后有人鬼哭鬼叫的,回头一看,原来是那群骑马的宪兵跑来了——后面还跟着四只鼓妖呢! “那景况别提多惨了。十几个男人被鼓妖一一捉住,扯碎,转眼就变成了一堆不会喘气的肉块……” “好恶心!” “小迦姐姐,我现在讲给你们听的还不到我当时感受到的万分之一呢!”温妮莎说,“只有身临其境,你才会懂得什么叫真正的恐怖!” “我现在已经觉得很恐怖了。” “这算什么,吓人的还在后头呢。”温妮莎继续说道,“我当时也吓得半死,没命的朝着城门外跑去。没跑出几步,就听见身后又冒起一声惨叫。我知道,又有一个人被撕碎了……用不了多久,就会轮到我。就在绝望的时候,我看见城外官道上远远的走来一个骑士,他穿白衣,骑白马,左手握缰,右手提着古香古色的长剑。最奇怪的是他一边骑马还一边自言自语,等到走近了才发现他是跟自己掌中的古剑说话。” “是君上?”女人们齐声追问。 “是个东方人,年轻俊美,但不是倾城哥哥。他比哥哥年轻,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 “那就是蓦然啦!”小迦说。 “也不是,”温妮莎摇头道,“阿然我后来也见到了。比起阿然,那家伙更多了一股邪气。他突兀的出现在我面前,就像鬼魅一般叫人捉摸不定。他的面孔很年轻,可他的眼神却很奸猾很邪恶,看起来就像六十岁老头的灵魂钻进了十六岁少年的身体。” 到底是谁呢……众人沉默下来,各自在记忆里搜索温妮莎形容的人。 “他很可能精通采补、还童之类的妖术!”燕三娘子自信的说,“温妮观察的很仔细,一个人的相貌可以改变,但眼睛却隐瞒不了真实的年龄。” 小迦眉头微皱,若有所思的打量了温妮莎一眼。心想,这么说来,她的眼神可比相貌成熟多了,难道她也…… “燕子姐姐猜对了十之**,”温妮莎揭开了谜底,“那白衣人的确精通妖术,换句话说,他业已是半妖之人了。” “半妖之人 ?[-99down]!” “是的。你们可还记得,我曾说过他旁若无人的跟自己的剑说话。其实他的剑是跟手掌长在一起的!” 白衣少年走进城门时,正是温妮莎迎面逃来,鼓妖屠杀宪兵之时。 诸多突发事件一起发生,在场之人没有谁能全盘了解。 少年在城门前勒马驻足,观察良久后才飞身下马,低声对掌中剑说:“宝贝儿,今晚你可有的享受了。”说着便迎着温妮莎走来,抱拳道:“小姐神色慌张,可是遇上了歹徒?” 温妮莎见他走来,先是心头狂喜,可目光在他身上一扫,满腔喜悦立刻全变成了冷汗。日出前阴翳的天幕下,天生夜眼的她看到白衣少年的剑倏得消失,变成惨白的手臂。她怀疑自己花了眼,忍不住又瞟了一眼。这一次她亲眼看见少年的右手又变回了剑! 呜呜嗷嗷~~那时而剑时而手的东西发出了尖利的哀鸣。 “你、你……是人,还是妖怪!”温妮莎张口结舌的瞪着他。 少年皮笑肉不笑的说:“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随着他迫近,在古剑与手臂间倏忽变换的右手发出越来越凄厉的的嚎叫。 “这到底是什么妖魔啊……”温妮莎刚兴起这念头,立刻被少年狡黠的眼睛看穿。 “它叫鬼哭析魂剑,是我的好宝贝,”他爱怜的抚摸着右手(剑),脸上浮现出爱抚情人秀发时才会有的温柔,“你听见了,它在喊饿呢。” “你、你别想吓唬我!”温妮莎壮着胆子说。 “我没骗你。小姑娘,我的宝贝每天都要吃人的血肉,一棵不停的吃,它就像个贪得无厌的饿鬼,永远也吃不饱,”白衣少年阴森森一笑,露出锋利洁白的牙齿,“为了让它闭嘴,我只好不停的杀人……你听啊,它现在叫的多起劲儿,我都快被吵死了……这家伙两个小时前才刚刚吃了一个身材丰满的女孩——她就像你一样年轻、漂亮。哈哈哈哈~”他放声狂笑。在死寂的黎明里,这笑声有如千钧巨锤击打着温妮莎的心脏。 白衣少年虽在狂笑,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笑意。他贪婪的盯着温妮莎,想把她全部的恐惧吮进口中细细品尝。 “前面的小子闪开!” 被鼓妖穷追不舍的三名骑士们朝城门外冲来。他们是同伴里最后的幸存者,其余的人、狗和鹰都被鼓妖杀光了。眼下四只鼓妖正齐心协力的抓着一条猎犬的四肢,享受分尸的快乐。 猎犬被杀的刹那,白衣少年闪身扑向打头的骑士。他的动作如此之快,象一只捕食小昆虫的蝙蝠,一晃眼就落在了马头上。旁观的温妮莎清清楚楚的看到他那被称为“鬼哭析魂剑”的右手干脆利落的**骑士的天灵盖。 “啊啊啊~~”骑士惨叫着栽下马来。温妮莎吓得闭上眼睛,再看时,那骑士已经变成了一具干枯的骷髅,蜷曲在马腹下的泥地上。 “哈哈哈哈哈~~” “呜呜呜嗷嗷~~” 杀性大起的白衣少年卓立在马背上仰天长笑。鬼哭析魂剑也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叫,喷出一股又一股的血沫子。 余下的两个骑士吓得面无人色,掉转马头朝城内逃去。其中一人高声哀号:“天使长大人救命啊!”求救声使他送了命——四只鼓妖丢开七零八落的狗尸,冲上去围着他转了一圈,旋即飞走。马儿一无所知的朝城内奔去,淋了一路的血。马背上的骑士被活活肢解,只剩下了被撕掉四肢的躯干骑在马背上。 亲眼目睹所有惨剧的温妮莎置身于妖魔般的白衣少年与四只狂性大发的鼓妖之间,她环顾左右,咬着牙走向白衣少年。“先生发发善心,救小女子一命吧!” 少年冷笑不止,脸上看不出半点怜悯。他的目光变得越来越古怪越来越暧昧,那是温妮莎所不熟悉的眼神,但女人的本能告诉了她那意味着什么。 四只鼓妖早已蓄势待发。白衣少年一动,它们立刻飞了过来,试图故伎重施。迎接它们的是千百道冷森森的剑气,鬼哭析魂剑拖拽着千点流星顺次贯串了四面鼓。被戳破的鼓面喷出黑烟,跌落在地上变成了拳头大的鼹鼠逃走了。 白衣少年也不追赶,转身冲温妮莎轻浮的笑道:“本少爷平生不做亏本生意,现在该你报答我了。” “你想怎样?”温妮莎硬着头皮问。 “还用问?当然是要你以身相许。” 温妮莎一咬牙,厉声骂道:“无耻之徒!”同时拔出藏在袖口的小刀,飞身扑向白衣少年。少年哈哈一笑,长剑击出。温妮莎只觉得眼前一花,仿佛有千百支剑同时刺来,惊惶失措中只听见一声呜鸣直刺耳膜,颈子上凉冰冰的。一想到那支吸血的魔剑正贴着自己的脖子。 “好泼辣的小美人儿,杀掉太可惜了。”白衣少年炽热的目光放肆的盯着她喘息起伏的酥胸,“你敢碰我一下,我哥哥一定会杀了你!”温妮莎惊恐的警告道。她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在比死更可怕的遭遇下,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倾城。这名字仿佛有着无穷的魔力,使她恢复了镇定。 “你哥哥是谁?”白衣少年狐疑的问。 “我哥哥就是——”温妮莎的目光凝固了,忽然欣喜若狂的喊道,“倾城哥哥~快来救我啊!” 白衣少年哈哈笑道:“你想耍我?” “师父,刚才好像有人叫你。”街口处,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站在客栈门前,正好奇的打量着他们。 “小声点。”一个白衣人走出店门,在少年头上拍了一下。他们是从飞雁关方向来的旅客,赶了一夜的路,清早才进城投宿。 “师父,我的确听见那个女的叫你。”那俊美的少年揉着脑袋抱怨道,一面说话,聪慧的眸子在温妮莎脸上转了一圈。 白衣人转身一望,脸上立刻现出了惊喜之色:“咦,温妮!你怎么到这儿来了?那位是……你的朋友?” 他虽做男性装扮,容貌却美的叫人窒息。脸颊柔美丰润,肤色白皙而健康,仿佛从远处就能嗅出清新露珠的香味,特别是漆黑如宝石般的眸子,蕴涵着深海般的温柔白云般的妩媚。当他脸上泛起惊喜的笑容时连朝霞都相形失色了。 “倾城哥哥!”当他出现在面前时,温妮莎已经在心里喊了无数次他的名字。可自从她的手被白衣少年握住,身体就变得不受控制了。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她说出了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 “老兄认错人了,”白衣少年牵着温妮莎的手笑吟吟的迎上去,“内人长得很像你朋友么?” 白衣人愣了一下,说:“请恕在下冒昧,可否跟令夫人说一句话?她实在很像我一个故人。” “当然可以。”他很大方的走到稍远的地方,以便温妮莎和倾城单独交谈。 “你真的不是我的温妮妹妹?我可不相信会认错人啊。”温妮莎面无表情的说:“请你放尊重点!我可是有夫之妇。” “真的吗?也许……我真的认错了……”倾城出神的望着她,眼神说不出的忧伤。 “你说完了?” 温妮莎急得快发疯了。她拼命想控制背叛自己意志的身体,可却完全无计可施。 “是的……”倾城咬着嘴唇低下头去,忽然又抬起头来粲然一笑,“我很想你,温妮,假如你真的是她——” “可我不是她——你认错人了!” “假如你不是,就请忘掉我的话。”倾城又笑了笑,“你的手在流血,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小心擦破的。” “可是看起来很像刀创呢。我有金疮药,需要帮忙吗?” “不必。” 倾城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客栈里,她才恢复了自由痛哭起来。 “怎么了,小美人儿,你刚才的表演很成功啊。” “畜生!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温妮莎抬起泪眼,咬牙切齿的问。 少年冷冷一笑,举目遥望街口,久久没有说话。 “到底他对你做了什么?”小迦急切的问。 “是鬼哭析魂剑惹得祸。”温妮莎心有余悸的说,“他用那东西在我手腕上划了一下,之后只要我在他视线之内,就会像傀儡一样受他控制。” “真可怕!世上竟有如此变态的武器!” “鬼哭析魂剑……我只听说过析魂剑,”纳兰婉容若有所思的说,“武思勉有个死党绰号亮剑,人称天下第一凶徒。此人出身昆仑御剑通天宗,赖以成名的武器就是析魂剑。听你形容那白衣少年的剑技,也与亮剑的游刃有余剑法相似,难道真的是他?” “不可能,”燕三娘子摇头道,“亮剑其人我亲眼见过,首先年龄就差太多。自从此人败在易水寒手下就离开帝都不知所终,至今生死不明。此人好色如命,每到一处少不了光顾花街柳巷,假如他重出江湖青门情报网肯定第一个知道。” “燕子姐姐,那人真的是亮剑。他刚从昆仑回来不久,难怪你不知道。假如不是他亲口所说,我也不敢相信呢。”温妮莎解释道,“当日与易水寒将军一战亮剑惨败而归,不但丢了右手,连析魂宝剑也折断了。这厮灰溜溜的回到昆仑,去找祖师道魔神君诉苦。那道魔神君好厉害,竟用无上道法将析魂剑与饿鬼道的魔灵炼化融合,成为鬼哭析魂剑,接在他的断臂上当作义肢。这剑融合了饿鬼魔灵,总是感到饥饿难耐,要吸饱人血才满足,饥饿的时候就会发出可怕的嚎叫声。这剑还可以控制人,一旦被剑刺伤,就会被饿鬼附体,不由自主的受剑主人的支使。” “亮剑的年龄又是怎么回事?他应该年过四旬才对。” “还是鬼哭析魂剑作怪,”温妮莎笑道,“凡是被剑杀死的人,血肉灵魂被饿鬼所吞噬,精气神则被剑主人吸取。那亮剑就是吸了不知多少人的精气才返老还童,变成了少年的模样。” “那岂不是成了吸血鬼!”小迦失声叫道,“这鬼剑太可怕了!只要有剑在手就可以不老不死啊!” “而且不怕阳光。”燕三娘子补充道。 “也不怕大蒜、圣水和十字架。”纳兰婉容也来凑趣。 “你们啊,还有心开玩笑?快想办法除掉这魔人才是!” “小迦姐姐不用担心,亮剑已经自食其果了。” 小迦狐疑的望着温妮莎,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沉吟片刻后严肃的问:“你的脉搏很复杂……难道,你也不是人类了?” “嗯。”温妮莎坦然的点了下头,“我现在已经成了亮剑的同类,假如他不算人类,我也不能算。” “你杀了他?”小迦惊讶的问。 “我没有杀他,但他现在可能比死更难受。” 在众人的催促下,温妮莎继续讲述当日的遭遇。 自从遇见倾城师徒后,她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亮剑虽然可怕,但她更相信倾城的智慧。尽管当面否认了身份,温妮莎已然相信倾城不会就此放弃自己。眼下她必须做的是制造再次见面的机会,只有见了面,才能想办法把自己被挟持的消息传给他。 倾城的出现使亮剑紧张起来。他变得心事重重,连侵犯温妮莎的念头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亮剑的确很顾忌倾城。天藏老祖之死对御剑通天门是个相当沉重的打击。亮剑不会忘记临行前祖师爷道魔神君的嘱托:万万不可招惹叶倾城! 可是,所谓不能招惹的人,难道当真像祖师所说的那么厉害吗?亮剑不信。自从得了鬼哭析魂剑,他再也没怕过谁。他这次回来直奔凤凰城,一门心思要找易水寒报仇雪恨。叶倾城和易水寒关系匪浅,如果不趁机除掉他,将来即便杀了易水寒也要留下后顾之忧。假如说硬拼还有顾虑,如今他有温妮莎这个人质在手,胜算又添了三分…… 他这里还没想出个头绪,温妮莎便嚷着要吃饭。亮剑格外谨慎,雇了辆马车把温妮莎带到一处大宅院。温妮莎初时以为是客栈,直到一队穿着号服的马夫、杂役迎出来才晓得是驿站。亮剑报出身份,并让驿长去找当地的宪兵长官。 温妮莎独自待在马车里,四壁是窗帘和木板,黑洞洞的车厢里十分憋气。她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禁不住长吁短叹。 忽然,窗帘撩开一条缝隙,探进来半张稚气的脸。 “啊呀!你……” “夫人您好,我是李蓦然。你不认识我,但你肯定认识我师父。” “你师父是谁?”温妮莎诧异的问。 “就是早上跟你说话的人。” “你是他的徒弟?我……我不认识他。”温妮莎心头一震,知道亮剑已经发现了蓦然。他故意不动声色,想必是不愿打草惊蛇。 “夫人,你是不是有苦衷?”蓦然感觉到了温妮莎的心事。 “当然没有。” “那个人真的是你丈夫吗?我看他鬼鬼祟祟不像好人——你一定就是温妮莎阿姨!” 温妮莎打了个冷战,嘴唇颤抖,垂下头去默默抽泣起来。她的心情十分怪异。这种惺惺作态的表现,难道不会引起蓦然的疑心吗?亮剑为什么构思出如此危险的行为并强加于她呢?温妮莎很快就明白了。亮剑不想让倾城死心——倘若如此温妮莎就失去了人质的作用——他希望温妮莎营造出一种别有隐情若即若离的姿态,以便倾城师徒继续犹疑、迷惑,直到他的杀局布妥。他需要帮手和时间。 温妮莎再次被控制,说了违心之言,并且流了眼泪。作为这场表演唯一的观众,蓦然无疑是称职的。他愣了一下,歉意的说:“对不起,我认错了人,你快别哭了。” 温妮莎嘴唇蠕动了几下,说道:“我们夫妻好端端的走路着谁惹谁了,你们一路纠缠不清,难道想逼死我吗?” 蓦然连忙道歉,恨恨的说:“都怪我师父啦!说什么你丈夫眉目不正心怀鬼胎,又说寻常人见了他都会叫姑娘、小姐,而你丈夫却叫他老兄,这显然不正常。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师父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不许你这么说!”温妮莎愤怒的瞪了他一眼。这矫情夸张的台词,显然出自亮剑的意志。 “嗯,我不说啦。”蓦然饱含深意的笑笑,把一件丝织的网兜模样的东西塞给温妮莎。 “这是我师父交给你的东西,你穿上它,如遇到危险只消默念一句咒文就能化险为夷。”说完把咒文告诉了她,跳下马车匆匆走了。走出很远,回头看见温妮莎仍半撩窗帘,颤巍巍的纤手遥遥伸向他,仿佛在竭力挽留什幺。 蓦然走后,温妮莎后悔的恨不能去死,可受了鬼哭析魂剑的钳制,连自杀也不可能。她默默垂泪良久,听见亮剑回来,忙擦干眼泪,手忙脚乱的把蓦然交给她的网兜藏了起来。 “怎么又哭了?”亮剑撩起一角窗帏,阴森森的看着她。 “没什么。” “刚才有人来找你?” “没有……” “哼!”亮剑忽然扇了她一耳光。 温妮莎捂着脸颊歪在车厢里,眼前一团漆黑。耳畔响起亮剑阴冷的威吓:“别在我跟前耍花样!走着瞧吧,今晚我们就洞房花烛,训的你服服帖帖!” 温妮莎微声抽泣,看上去楚楚可怜痛不欲生,头脑却清醒的很。趁刚才一摔之机,她将蓦然送的网兜藏进了车厢底座。还没藏好,车门忽然开了,温妮莎不动声色的把手缩回来,紧紧捂着胸口,她清醒得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极度恐惧与憎恶的使身体里的血液嗡的一声从两耳往头顶冲,像是着了火。 亮剑负手站在车门外。天地间静悄悄的,马仿佛也睡着了。阳光把他英俊里透着阴险的面孔上镀了一层金漆,狭长的背影打在场院上——腰肢中断,突然跳到被午后的太阳晒的发白的墙头上,恍若一幅错位的版画。 “你背着我干了什幺?”亮剑问。 温妮莎垂着眼眉,端坐在车厢里不说话。 一晃眼,阳光被拒之门外,阴影潮水似的淹没了她。亮剑神不知鬼不觉的上了车,眯着眼睛,耐心而小心的寻找着什幺。他的眼睛在光线黯淡的车厢里扫来扫去,不放过任何一处细小的角落。鬼哭析魂剑幻化的金属手掌无意识的蠕动着——拇指按照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拇指的次序顺次摩擦,随后按照相反的顺序返回……这神经质的小动作无休止的持续着,每摩擦一下,黑暗里便闪出一朵钢蓝色的火花,鬼哭析魂手幽怨的啜泣着,一声声婴儿般的哭泣在车厢里回荡。 温妮莎的心快要麻痹了。她越是害怕,心里反而越平静,脑筋也越条理、敏锐,仿佛一瞬间全世界的时间都慢了下来,只有她的思想在风驰电掣的奔腾着。她正襟危坐,用手帕捂着肿痛的脸颊,当亮剑朝她走来时,一种强烈的憎恶感使她几乎呕吐。 “走开。”亮剑冷冰冰的说。 温妮莎没有理睬他,像个固执的孩子。 亮剑忽然挥出右手,鬼哭析魂剑幻化的手掌抓住了她的头发,猛地提了起来。温妮莎感到头皮一紧,接近着,仿佛无数钢锥刺进了额头,痛得几乎昏过去。她尖叫了半声,旋即紧紧咬住嘴唇。 亮剑在她身上仔细打量,却没发现异状。他掀开座垫,依然一无所获。明明看见一个小男孩从车顶上跳下来,却什么异常也没有,他感到不可思议,马上提高了警惕。可搜查的结果证明了他的警惕毫无必要,这使他更加火大。 “不知好歹的臭婆娘!再不求饶老子掐死你!”亮剑自言自语的骂道。突然,他想到,温妮莎个性刚强,不求饶是可理解的,为什幺鬼哭声也消失了?这时感到手心一热,慌忙缩回手来低头一看,温妮莎头上多了五个圆形的小洞。原来刚才心神一乱无暇控制鬼哭析魂剑,竞被它钻开了温妮莎的头盖骨吸起血来。 他翻过温妮莎的尸体一看,原本清纯秀丽的脸颊已经失去了水分与光泽,仿佛一瞬间老了三十岁。 亮剑恨恨的咒骂着,将刚刚吸出的血液逼出来,重新贯入温妮莎的体内。 过了好半天,温妮莎恢复原态。亮剑逼视着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狞笑。 “小姑娘,我又救了你一命,你想怎幺报答我?” “我会杀了你——这就是我的报答!”温妮莎哭喊道。 亮剑仰头哈哈大笑,突然,一把掐住温妮莎的脖子,将她按在车厢地板上,后脑撞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温妮莎顿时昏迷过去。 “我现在就让你报答!”淫笑声中,亮剑劈手扯开她的外衣,扯落的纽扣在车厢里狂奔,叮当作响。粉红色的胸衣暴露在亮剑眼前,一股血气从小腹升上来,他再也按耐不住,伸手抓向温妮莎娇嫩的胸脯。 “长官,您要的路引送来了!”身后,传来当地宪兵队长的声音。亮剑的动作顿时僵住了,**全变成了愤怒。 他缓缓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说:“谁准许你走近我的马车?” “长官,您不是要我送来吗?”那人还什幺也不知道,仍朝着马车走来。他甚至胆大包天的低头从亮剑身后钻进来,看到衣衫半解的温妮莎,惊讶的吹了声口哨。 “长官,你可真会享福!这娘们儿可真够水灵。” 亮剑微微一笑,问道:“你也喜欢?那好,你先来。” “什么?!你当真舍得?” “我说到做到。”亮剑转身下了车。 那宪兵队长咽了口唾沫,笑嘻嘻的说:“那就多谢长官啦!”说着跳上车厢。 “嘿嘿,小妞别怕,我可比那位长官温柔多了……”宪兵队长一句未了,却见温妮莎忽然蜷缩成一团,纤手灵活的钻进裤管,从里面扯出一团渔网似的东西来。 “咦,你——” “你去死罢!”温妮莎一脚把他踹下车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长官,你的妞真凶啊。” “没办法,她不喜欢你啊。”亮剑阴笑着走过来。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长官,这次我一定制的她****!” “可以,但你先要喂饱我的右手。”亮剑冷笑着举起右手,扣住了他的天灵盖。 “长官你——啊啊啊啊啊!” 温妮莎透过车窗,看见那人的脑袋在亮剑手中剧烈抖动,惨叫声拔地而起。 “哈哈哈哈~呜呜呜噢~”亮剑的狂笑与鬼哭析魂剑的嚎叫交替响起,那人的惨叫声却越来越微弱,最后变成了一具白森森的枯骨,连血带肉被吃的一滴不剩。 车门再次打开,亮剑正用一团黑糊糊的东西擦沾满血污的手。温妮莎认出那是刚才被杀死的人的头发,顿时恶心的干呕起来。 吸饱了血的亮剑比刚才更加兴奋,他志得意满的走进车厢,想继续被刚才打断的游戏。 温妮莎半裸酥胸蜷缩在车厢一角,绝望的看着他步步逼近。亮剑太得意了,竟没发现温妮莎的胸衣外套了一层淡青色的网状薄纱。当他的右手伸到温妮莎胸前时,忽然感到一股大力袭来,猛地将他扯了过去。 “你——” “太一化生,血刀渎神!”温妮莎飞快的念诵着咒文!她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一团充满青气的水幕,有如天气晴朗的夜色。就在一片青幕之中,泛起了无数刀尖般的星光。 “贱人!”亮剑怒吼一声,右手猛然变回析魂剑,携着凄厉的鬼哭刺进温妮莎胸口。 剑刃毫无阻碍的没进了温妮莎的胸膛,她的脸上毫无痛苦之色。 “呜呜呜噢噢~~~~”析魂剑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哀嚎,一股绝大的反冲力将亮剑推出车厢。 温妮莎樱唇半张,迷惑的望着蜷曲在地上惨叫不止的亮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幺。她记得自己围上了蓦然送来的网状纱巾,难道是它导致了这一连串的怪事?一缕阳光射进车窗,温妮莎低头一看,只见那块青蒙蒙的纱网依旧围在自己胸口,只是被阳光一照就变成了黑色,黑纱就像深不可测的宇宙,密集的亮斑在黑漆漆的纱网里闪烁,仿佛正朝自己飞来,就像宇宙空间里数之不尽的星球。温妮莎看了一眼就觉得头发昏,连忙抬起头来。她并不知道这团奇怪的纱网是什幺,但很清楚是这东西救了自己。她推开车厢,看到亮剑躺在血污中。他的右手已经被齐腕切断,脸上、身上布满了细小的锥子孔样的窟窿,有如一个马蜂窝。血从手腕和锥孔中喷射出来,使他看上去就像一个人形花洒。 可这并不是最残酷的打击,对亮剑来说,失去鬼哭析魂剑和身受重创都算不了什么,最让他绝望的是温妮莎吸走了他的元神!眼下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失去力量的残废,就连站起来也不可能。 “你、你……”他指着温妮莎,脸上满是恐惧之色。 “我怎幺了?”温妮莎迷惑的问。刚一说完,忽然感到胸口一阵烦闷,不由咳嗽起来。伴随着咳嗽声,一股股的鲜血从她胸口狂喷出来。 温妮莎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流血,慌忙用手去堵,可是哪里堵得住,那血流凶猛无比,射在手上竟割开深深得伤口。 温妮莎手足无措的站在车门前,眼睁睁的看着血流如开闸泄洪一般从胸口喷出去,仿佛她整个人就成了闸门。 整整过了半个时辰,血的洪水才宣告干涸。此时院子已经被腥臭的血水淹没,温妮莎站在齐脚踝深的血浆里,感到一阵恶心。她忙不迭的跳上马车,捂着脸哭泣起来。好一会儿,车厢上有人笑道:“师父,阿姨哭得好伤心,你还不去安慰她。” 温妮莎心头一震,啊了一声,软软的倒在车厢里。 “是我。”有人在身后扶着她的肩膀。 “倾城哥哥……温妮想死你了!”她翻身扑在他怀里,痛快的哭了。 “师父快来看,地上好多血哦!” “我这就出去。”倾城想起身,温妮莎却拉住他的衣袖不松手。 “别怕,那不是你的血,”倾城亲亲她的脸颊,柔声安慰道,“那妖人用鬼哭析魂剑吸了上千人的血,外头那些血就是受害者的。他们的灵魂已经被解放,再也不用为虎作伥了。温妮,他们都在感谢你呢。”说着,倾城哈了口气,气团变成一团柔和的光悬在空中照亮了车厢。 温妮莎睁开泪眼,看见一团团蜡烛火苗似的幽魂在车厢里盘旋飞舞。每一团火苗里有一个**的小人儿,或男或女,都在向温妮莎作揖、磕头。 “哥哥,他们在跟我说话呢!”温妮莎好奇的去摸那一团团幽灵。他们好象很怕她,飞快的逃走了。 “别碰它们,”倾城说,“你的手对他们来说太危险了。” “为什幺?”温妮莎低头看自己的右手,忽然感到心脏一阵收缩。 “天,我好难受……哥哥,哥哥,帮帮我……”她捂着心口,楚楚可怜的望着倾城。 倾城微微一笑,低声道:“没事的,它要出来了。”说着将手按在她胸口,轻轻按摩。温妮莎长长吐了口气,甜甜的笑道,“哥哥,我现在不难受了——不许走!”她捉住他的手。“我要你放在这儿嘛,这样……人家好舒服。”她红着脸说。 “咦,我的手好痒……”她抬起右手。惊讶的发现细白如美玉的掌心里长出了一支小剑,越来越大…… “呜呜呜~” 剑在微声啜泣! “是那鬼剑!”温妮莎脸色顿时白了。 “没错,”倾城笑道,“你把它吸收了。” “讨厌讨厌!哥哥,快把它拿走。”温妮莎用力甩手,那剑却像是长在掌心一样甩不掉。 “你要是不想让它出来就告诉它好了。”倾城说。 温妮莎一愣,心里刚刚转了这个念头,那剑就消失了。 “哥哥啊,怎样才能让它彻底消失呢?我不想让它藏在我身体里。”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幺回事,”倾城苦笑道,“我只知道鬼哭析魂剑被我送你的化血渎神刀吞了,却不知道它可以自由的与你融为一体。你瞧——它在这儿呢。”他一指温妮莎穿在胸前的青纱——果然,在一团青黑繁星点点的天穹里,多了一颗暗红色的亮斑,比其它一百多颗星星都亮的多。 倾城沉吟片刻,忽然站起来说:“我要确认一件事。”说着撩开窗帘,放阳光进来。 温妮莎仰脸望着他,淡金色的阳光照在脸上竟有些微微刺痛。 “果然。”倾城古怪的笑了笑,将手按在她脸上温柔的抚摸着。温妮莎呻吟一声,环抱着他的腰柔顺的跪在地板上,仰着脸承受他的爱抚。 “快看——”倾城指着掌心一片片乳白色蝉翼般的皮膜给她看。“是你脸上刚刚褪下来的。温妮,你变年轻了,看起来就像十六七的样子。” “真的?镜子,我要镜子……” 镜子里的少女默默与她对视。温妮莎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我……我怎会变小了呢!”温妮莎闷闷不乐的噘起了小嘴。 倾城最喜欢温妮莎撒娇的样子,忍不住在她樱唇上亲了一下。“是鬼哭析魂剑给了你异能。” “我知道……可我不能为了这怪剑杀人吸血呀。”温妮莎苦着脸说。 “这剑已经不必再吸血了,以前吸的血也被化血渎神刀化掉了。” “可我不想变小啊,我好不容易才长到二十岁!一下子就都缩回去了好难接受呢。”温妮莎忽然想到一件事,忙掀开胸衣,“哥哥,快摸摸我那里变小了没有。” 倾城失笑道:“怎么会!鬼哭析魂剑只是给了你生命力,又不是真的还童。”虽然这么说,他的手却老实不客气的钻了进去。 “没变?”温妮莎紧张兮兮的问。 “变了。”倾城正色的说。 “啊!!”她的脸一下子哭丧起来。 “变大了。” “坏蛋!”温妮莎恨恨的推开他,背转身去自行摸了一下,这才释然的笑了。 “师父、师父!快看哪——血都变成清水了!还有,那个坏蛋没死——他变得好奇怪。” 倾城推开车门,果然,血污如今已经全变成了清水。一个人奄奄一息的躺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他头发花白,两眼无神,脸上满是皱纹。若非温妮莎亲眼所见,肯定不相信这就是亮剑。 “他失去了鬼哭析魂剑,用来维持返老还童的能量也被抽走了。眼下得面貌正是他本来的样子。” “他……好象虚弱得很。”看到亮剑狼狈的样子,温妮莎心一软,对他的恨意也减轻了不少。 “这厮冒然攻击你藏在胸口的化血渎神刀,元神已被消灭,苦练一生的修行已经全被毁了。想不到这东西如此厉害,当初若非女娲娘娘收了它,我也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那,快拿回去吧。放在我身上太危险了——万一被人偷走就糟了。” “不必。”倾城洒脱得笑道,“我说的是当初,现在化血渎神刀已经对我毫无威胁,还是你拿来防身为好。化血渎神刀无关紧要,要知道,你才是我真正的死穴呢。” “哥哥……你真……”温妮莎感动的几欲落泪。 “我真好?” “呸!你真坏!”她破涕为笑,含情脉脉的白了他一眼。 “师父~这家伙快要死了。” “元神……我的元神……”亮剑气弱游丝的呻吟着。 “哥哥……我……我心里有点难受。”她偎依在倾城怀里,再也无力掩饰自己的孱弱。 倾城怜爱的抚摸着她的发丝,在她耳畔轻声道:“傻妹妹,你的心肠太软了……别难过,我知道该怎幺做了。” 奄奄一息的亮剑被丢进马车,蓦然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马车摇摇晃晃的爬上官道,仓惶离去。就在马车离开宪兵所不久,官道上走来了白衣僧人和他的傻徒弟,他们拦住了马车,出现在虚弱的亮剑面前…… “是你破了我的法术?” “……” “你不回答,就是默认了。” “……” “贫僧最不喜欢与人结仇,你伤了我的护法使者,打算怎么补偿?” “……” “既然你不肯说话,贫僧只要自行其是了。我这个人最讲究公平。你伤了我四名护法,我捏断你的四肢,可算公平?” “不……不……要……啊啊啊啊~”车厢里冒出惨叫以及骨骼碎裂的声音。 片刻后,神通带着李华离去。马车上的亮剑被扭断了四肢,这是神通对他带走温妮莎的报复。而当马车第二次被拦住的时候,厄运才算真正临头。 “天使长大人,就是这家伙杀死了我们两个弟兄!他一定是北条龙之介的党羽!” “咕……咕,咯吱……阿介……阿介……”天使长咯咯的笑了起来。 “天使长大人 ?[-99down]” “割下他的头,查、记忆……搜索、阿介、行踪。”黑袍笼罩下的魔域天使长发出好听的女声,夕阳落山的刹那她摘下斗篷,黄金瀑布般的秀发倾泻下来。 “……之后,哥哥让我带他去母亲的墓地。我们沿着翻墙进了废园,就在埋葬母亲的井旁,遇见了李华和神通和尚……我吓得两脚发软,倾城哥哥却一点也不怕。他好像认识神通和尚似的,径自走过去跟他说话。我站的远,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好像哥哥想说服和尚别再缠着我,和尚自然是不肯的。后来和尚念了声佛号,就像晴天霹雳一般,震的我几乎昏倒。我回头看看蓦然,他也紧紧捂着耳朵一脸痛苦。我大声呼喊倾城哥哥,可一张口就有水灌进来,差点把我呛死!” “水?我没听错吧,”燕三娘子蹙着秀眉问,“不是在园子里么?怎会有水。” “这是玄武毗卢寺的‘排山倒海伏魔大法’,只消念一声佛号,便可移山倒海变换地脉,是最上乘的佛门神功。” “小迦姐姐真是见多识广。”温妮莎说,“这才是刚开始呢。后来园子里的茅草也不知为什么忽然长高了,一刻刻有如参天巨木般耸立起来,我当时被吓迷糊了,分辨不出真的是草丛变成了森林,还是我自己变小了,紧接着,那些巨木一齐倒下,遮天蔽日的砸下来。我想逃,可脚下不知何时变得流沙一样松软,身子止不住的往下陷。我大喊救命,被蓦然听到,他抓着我的手飞了起来。就在空中,又有数不清的秃鹫、大鹏飞来啄我们。幸好倾城哥哥救了我们。也不知他用了个什么法术,只见天上无声无息的落下一道光柱,化作遍地的金光,随后那些森林流沙秃鹫巨木就通统消失,园子里一切依旧,好像做了一场梦。” “小叶子施展的是无影神雷,远比神通和尚的‘排山倒海伏魔大法’高明,这下和尚要吃苦头了。” “我当时也很想倾城哥哥狠狠教训那和尚,可是他没有。倾城哥哥破了他的妖法后忽然大笑起来,指着和尚说,原来当年在金帐城前使妖法就是你!和尚,在下平生恩怨分明,这笔帐你打算怎么还?我一听这口气就纳闷儿了,心想,哥哥怎么学起那和尚的口气了。” “他是在调侃神通呢。”小迦掩口笑道,“他就是这脾气,越是生死关头越不正经,谁要与他为敌非得活活气死不可。” “可和尚并没生气。他居然老老实实的说,君上神功通天,老僧望尘莫及。这些话他很坦然的说出来,脸色如常,看不出羞愧或恼怒的情绪,仿佛胜负生死对他而言通统无关紧要。倾城哥哥太奇怪了。他好像故意想刺激和尚,想让和尚生气。他居然说,和尚,你这是认输了么?和尚点头承认。哥哥却说,我没听见,你重说一次。和尚就大声说‘我认输了’。哥哥还不放过他,笑着问,和尚还想报仇吗?和尚点头说,想,可是今生恐怕没有机会了。说到这个地步,我都觉得神通很可怜,可倾城哥哥却像个魔鬼似的步步进逼,又说了许多十分尖刻恶毒的话。便是个泥菩萨听了也忍不下这口气,神通和尚却全然不为所动。他的脾气真是好。后来哥哥告诉我,他当时真的非常非常的想杀掉神通,就在他们对话的时候,他至少有十次动了杀机,可后来还是忍了。哥哥太爱面子,没办法对一个已经认输人动手……”说到这里,温妮莎眼中现出一抹混合了羞喜、自豪的神色,脸儿也红了。她刻意省掉了倾城的一句话。他说,我很欣赏神通,他是个妖僧,同时也是个真正的高僧,假如不是因为你,我真的很想跟他作朋友。因为我也是在正邪之间苦苦挣扎寻找解脱之路的人啊…… “君上就是太心软了。”温妮莎的话勾起了纳兰婉容对往事的缅怀。 “是啊,哥哥就是心软,不然怎会处处留情呢。可是,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倾城哥哥!”温妮莎话一出口,女人们全笑了。这是她们所有人的心里话。 “小叶子就这样放过神通和尚了?” “别提了。那和尚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呀!本来倾城哥哥已经说要放他一条生路,和尚居然摇头不肯,他说,我的徒弟跟你身后的姑娘有些恩怨未了,想跟她说几句话。我壮着胆子走过去问他到底想干什么。和尚对我说,既然你不想嫁给李华,那就换一种了结恩怨的方式。我打算把李华带回毗卢寺,传授他武艺,一年之后你们兄妹决斗,无论输赢,这段恩怨就算了结了。约战的地点就由你们决定吧。我哪里敢拿主意,当然由倾城哥哥做主咯。你们绝对猜不到哥哥选了哪里。” “快说吧,到底是哪儿?” 温妮莎神秘的一笑,徐徐说出了五个字。 “帝都画眉殿!” “啊!”众人齐声惊叹。画眉殿是帝国皇帝早朝的地方,倾城选定这个地方决斗,岂不是太离谱了。 “当时我也吓呆了。可神通和尚却微微一笑,说了句很离奇的话……” “未来属于能够看到未来的人,神王陛下,后会有期。” 说完便一甩袍袖,飘然而去。李华追着他跑了几步,忽然停下来,转身对温妮莎挥手傻笑道:“妹妹……呵呵,再见……” 望着李华的背影,温妮莎心弦激荡。过去二十年来她的亲人一个又一个的离开这个世界,现是父亲,然后是亲生母亲,后来视她如亲生女儿的青雀夫人也去了,现在,活在世界上的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又要跟自己反目成仇……她悲从心头起,不由落下泪来。 “哥哥,我是不是个灾星?为什么与我有关的人全都如此不幸……” “当然不是,”倾城抱着她小鸟般娇弱颤抖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你是我的好妹妹呀,哥哥会代替那些不幸的人疼你的。” “哥哥真好,我最喜欢哥哥了。” “我也喜欢温妮妹妹,快别哭了。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想办法对付一年后的决斗了。” “哥哥,你真的要我和李华决斗?” “你怕了?” “嗯。”温妮莎害羞的说,“我不怕李华,可我怕和尚。哥哥,我是不是个胆小鬼?” “战胜恐惧的人才是真正的勇敢,你怕神通,神通也怕我呀。你怕不怕我?” “不怕!我不怕哥哥,当然也不该怕神通和尚咯!”温妮莎咯咯的笑了。 “……倾城哥哥又对我说,你家传的五音绝唱剑法已算是世间第一等的剑技,再融合了鬼哭析魂剑的威力,战胜李华应该不成问题,唯一缺少的只是自信而已。我所担心的是神通和尚不会老老实实的守规矩公平决斗,假如他在李华身上做了手脚,我们若不早加提防就会吃亏。现在我就把化血渎神刀的发动咒文传授给你,只要纯熟运用,便是神通亲自出手也足以自保了…… “等我学会了咒文,哥哥又对我说,你现在就回森林,带上你的军队去追纳兰婉容,然后跟她一起去凤凰城,当那个约定的日子到来,我们会在凤凰城重逢。” 第二章 乱世浮生 女人们思念倾城的时候,身在玄武大草原的他是否也在思念远方的恋人呢? “师父最近看起来好忧郁,心里想的是哪个女人呢?”骑在驴子上的蓦然饶有兴致的问。 “唔?”倾城指着自己的脸,“我看起来很像情圣吗?” “像翘家私奔寻找情郎的千金小姐。” “……蓦然,你今天脾气特别暴躁。少年的初恋果然像天气一样阴晴不定。” “你、你、你胡说!” “你想跟苏摩一路走当初就该早说嘛,我不会不同意的,事到如今发牢骚也没用啊。” “才不是因为苏摩——我之所以不满,全是因为你强迫我骑驴自己却狡猾的抢走了驿站里唯一的马!” “师父骑马徒弟起驴这不是很好嘛。” “噢啊~~噢啊~~噢啊~~” “可是,”蓦然垂头丧气的跳下驴背,“这家伙的叫声也太难听了……” 叫声还可以忍受,可怕的是该驴十分懒惰,每走一个时辰就要休息一刻钟,准确的可以用来代替时钟。 “这样下去,冬天也到不了狼山。”倾城拍拍驴子瘦骨嶙峋的脊梁,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就让它歇着吧。你瞧它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了。师父,我要换一匹马。” “你看这附近,像是有驿站的样子?” 极目远望,视野里没有一丝生机。深秋昏黄的太阳挂在模糊的地平线上,大地和天空都是最贫瘠的黄褐色,原野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沙砾堆和风干的动物骸骨,在天穹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 “师父,你曾到过这里吗?” “是的。”倾城苦涩的笑着。离开玄武已经多年了,他对这片土地却没有丝毫淡忘,就是在这里,他第一次遇见了李碧华,第一次在草原帝国的魔力启迪下领悟了预言远昔的神秘力量。远处的土坡上伫立着四根残缺的梁柱,昔日李碧华当垆卖酒的小店只剩下这么点遗迹。倾城深深吸了口气,心中涌出一波极度不安的动荡,他抓住蓦然的手,低声问,刚才地震了? “没有啊!”蓦然扶着他的肩膀,莫名其妙的问,“师父,你的脸色很难看,是不是生病了?” “我没事。”倾城推开他站起身来走进凉秋的微风里,竭力把不祥的预感埋藏起来,“快上路吧,要下雨了。” “下雨?有没有搞错,天气好的不得了哎~” 回头一笑,倾城自信的说,“很快就会变天。” 彷佛为了证明倾城的预言,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忽然刮起了大风,天空乌云四合,暴雨转瞬将至。 “好大的风沙,为什么这里荒凉的好像沙漠一样?” 倾城拉开风帽,若有所思的眺望着乌云,“为什么变得如此荒凉呢?草原退化,风沙肆虐,短短几年就变成了这副光景,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我也想知道啊。” 轰隆~第一声雷在天顶敲响。倾城抬头望着一道道穿梭于乌云之间的电光,忽然笑了起来。 “蓦然你快看——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有艺术感的闪电,呵呵,太有趣了。” 蓦然惊恐的看看天,又困惑的看看倾城。 “咦,现在又变成图画了。你看,天顶附近的电光交织起来不是很像一副佛像?” “师父,你偶尔成功预言了一次天气,也不用乐得像个白痴吧?” 倾城掀开防风斗篷,在暴风雨中伸展双臂,高声笑道:“我——回——来——啦!” 轰~轰~轰!天空落下一串闷雷,两道电光顺次击打在倾城身旁,仿佛天神伸出双臂前来迎接故人的拥抱。 “师父!”蓦然失声惊叫。两匹牲口被雷电吓得裹足不前。被电光围绕得倾城纵声长笑,那一瞬间,他与风雷交加的天地融合为一了。 “蓦然,快来看,是冰雹!” 倾城摊开的掌心里摆着三颗晶莹透明的冰球,足有黄豆大小。这冰雹很奇怪,每一枚都是均匀的球形,而且同样大小,(W/\U)有些冰雹里还含着鲜红的花纹。 “这花纹看起来很像某种文字。” “你观察的很仔细。” “嘿嘿,难得你夸奖我一次,感觉很奇妙呢。真的是文字?” “是苍天汗国的古文字,现在只有佛经里还在沿用。” “那就是天降神迹了!”蓦然吃了一惊,手一抖,琥珀般的冰雹洒落在泥地上。 “不,是人间奇迹。”倾城微微一笑,“这是欢迎我们来玄武的烟花,我们很快就会见到她。” “谁?” “制造这场奇迹的人。” “呵呵,很期待呢。” “见到这场冰雹,我就放心了……阿楠,你可是想告诉我平安的消息?”倾城眺望远山心弦激荡,朦胧的水雾润泽了风尘仆仆的衣衫,漆黑的眸子在提前到来的长夜里闪耀着柔情似水的粼光,同样漆黑的发丝却像宝石一样闪亮。一种焦虑而甜蜜的冲动在心中泛滥,倾城深吸了口湿漉漉的空气,心情稍稍评定。思恋的心情,真是久违了,他想。 雷雨给师徒两人带来了意外的好处。那匹怪脾气的驴子在雷雨的恐吓下变得驯良有如小白兔,一路上飞奔如骏马。为了屏蔽足以叫人头破血流的冰雹,倾城取出了补天神剑,十丈之内风雨不入。 神剑放射出美丽的霞光,在雨夜里格外显眼,吸引了许多赶夜路的商旅,请求倾城允许他们同行避雨。倾城爽快的答应了。 “美丽的仙女,为什么不加入我们的马队呢?附近到处是强盗,你独自赶路太危险了。”商队头领、朱雀来的大皮货商提出邀请。 “若是仙女,还怕强盗?”倾城笑着反问。 “说得也对啊!哈哈,有你同行真是太幸运了。你打算去哪里?” “狼山。你呢?” “当然是回帝国啦。” 倾城一愣。“回帝国?现在正是收购皮革的好日子,你不打算做生意了?” “哈哈~看来你并不是仙女,连眼下的景况都不知道啊。” “可以告诉我吗?”倾城越发感兴趣了。自从月前进入玄武大陆,他就发现昔日丰饶美丽的大草原已经变得荒凉贫贫瘠,数百里没有一处炊烟,饿殍遍野。到底发生了什么?使人间天堂的玄武大陆变成了人间地狱? “有天灾,也有人祸。”商人深深叹了口气,“自从五年前帝国皇帝击败了苍天汗国的雷帝陛下,玄武人就交上了厄运……” 出于政治需要,皇帝采纳了宰相萧红泪的建议,在玄武大陆建立了一个傀儡政权代表帝国政府实行统治。有皇家血统的摩兰太子重新登上王座,成为伪苍天汗国的统治者。至少在名义上,这位昔日王朝的太子夺回了他所失去的地位。美中不足的是都城被选为更容易被帝国控制的金帐城而不是他的故乡忉利城。 成为汗王的摩兰并没有多少实权。对此他没有感到不满。他本就不是一个有治国才干的人,有个汗王的虚名就算对得起祖宗。帝国提供了优渥轻闲的生活,对他而言就已足够。 和平的幻想蒙蔽了人们的眼睛,朝廷里的文武官吏也大多沉湎于苟安的生活之中。只有一个人对此感到不安,那就是在摩兰重登王位过程中起了决定性作用的西古尔德?绯云。 摩兰登基之初,国内政务由监国萧红泪总揽,军务则交给玄武洲提督纳兰婉容处理。之后不久,萧红泪奉诏返回帝都,纳兰婉容也被调往白虎平乱。此二人一去,帝国对玄武的控制力度大大削弱。 绯云趁此良机把兵权收回,重新组建了苍天护国军。这支由二十个兵团组成的部队名义上是为了讨伐盘踞在狼山一带的楠?帝释天旧部,事实上连帝国也被列为防御对象。从前玄武内战中活跃一时的毒仙师高阳的大弟子独眼龙黑星以及前金帐汗国大元帅海江也被请回来担任将军,而后又有神通活佛前来襄助,实力空前强大。 绯云此举虽然大大加强了摩兰王朝的实力,但却引起了汗王本人的嫉恨。绯云越是卖力工作,他就越发不安。他并不担心绯云有朝一日会篡夺王位。自从回到这陌生的皇宫,他对汗王这一角色渐渐失去兴趣。假如当真可以选择,他宁可把王位让给绯云。他很清楚,绯云不会接受。那个被他视为第一知己同时也是第一可恨之人的绯云是想通过以身作则来激励他奋发图强中兴汗国,而绯云越是这么作,摩兰就越感到恶心。 “为什么你总要干涉我?我不是你的玩具,不想按照你划定的方向生活!” “可是,布伦修德公主也会希望你成为真正的男子汉,担当起复兴祖业的责任啊。” 绯云的责备只能使摩兰更加恶心,他感到自己就像一个婴儿,被绯云捏在手里摆布,告诉自己什么可以吃什么不能,什么是好的什么是错的,这一切都让他无比的厌烦,他发誓与绯云对抗到底,凡是他想要的,他一概反对。 两个年轻人的争斗——准确的说是摩兰单方面的敌意——给新生的汗国带来了灾难。无论大小决策,只要绯云同意的,摩兰一概反对,绯云反对的,摩兰一概同意。 帝国建立了庞大的军队,希望玄武洲负担一部分粮草供应。绯云认为不可以,摩兰果断的找到帝国使节说:毫无问题。同样不合理的要求多年来一次又一次的施加在汗国头上,绯云据理力争,摩兰则全盘接受,这使帝国当局形成了一种错觉,仿佛苍天大草原是亩产万斤粮的人间乐土,于是赋税一次又一次加重,使绯云与摩兰的矛盾无限制的扩大下去。 恶性循环终于到了崩溃的时候,四年前,针对帝国提出“焚烧牧草建立农田”的计划,两个人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执。绯云认为这种幼稚的做法会把玄武大草原变成不毛之地,摩兰自然全力支持,他有帝国政府撑腰,辩论完全占据了上风。事后绯云一气之下要求离开了金帐城,去南方建立集体农场,希望在那里实现他的理想国的梦想。 多年的对抗最终以摩兰的胜利宣告结束,至此,饱受蹂躏的玄武大地也已成了在由灾难构成、越来越膨大的雪球,朝着毁灭的方向无可挽回的滚去。 排挤了绯云之后,摩兰未尝不想励精图治。无奈多年的痼疾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而对帝国政府作出的诸多承诺又不敢作废,短时间那不可能有所起色。 人祸之后紧接着是天灾。连续两年的干旱之后是瘟疫蔓延,等到气候稍好一点,饿殍遍野的大地上已经失去了往日绿草苁蓉的景象,风与沙齐头并进,把田园变成沙砾堆。摩兰曾打算下令退耕还田,帝国的征粮计划的威胁却使他举棋不定。 已是深秋,突如其来的冰雹成了悬在玄武人头上的死神之镰。收获中的良田被冰雹摧毁,短短半个月,玄武大地上降下的冰雹累计已达半尺厚。饥荒不可避免,百姓流离失所。倾城进入玄武的路线,正是饥民逃离故乡的路线,故而一路上绝少人烟。 “瞧吧,”商人指着昏黄的泥地说,“连草根树皮也被吃光了,接下来就只有吃人啦。” “难道就没有活路了?”倾城问。 “除非去狼山。据说牧马河北方没有遭灾,那里是雷帝陛下的控制区,至少不会饿肚子。” “楠?帝释天已经不是皇帝了。”商人的伙伴谨慎的纠正道。 “你说什么!”前头拉车的当地青年突然回过头来。 “我说楠?帝释天已经不是皇帝了,说话可得小心点。” “该死的帝国佬!”青年蹭的跳下车,一把将他拽下马来,“给我过来!” “你、你想干什么!”那人惊惶四顾,大声喊道,“你们都看见了,他想造反!” 雇来拉车的当地人围上来,默不做声的打量着他,冷漠的眼神里藏满了怒火。 “行啦,伙计们,他不是帝国征粮官,只是个口无遮拦的行脚商,我知道你们很崇拜雷帝陛下,不允许任何人侮辱他——” “特别是帝国佬!” “是的,我们都是帝国佬,但我们是来做生意不是来打架的。” “下次小心点!”车夫推开那商人,不屑的说,“走着瞧吧,雷帝陛下很快就会回来收复这片草原,到时候你们这些家伙就知道谁才是玄武真正的主人了。” “我也希望她回来啊。”商人苦闷的叹了口气,“雷帝在位的时候我的买卖可比现在强多了。” “好日子很快就来到,”倾城告诉他们,“我要去狼山见雷帝陛下,有人愿意带路吗?” “我愿意替小姐效劳!” “美丽的仙子,请带我吧!” “还有我!” …… …… “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商人崇敬的望着倾城,自言自语的说,“她准是雷帝陛下的朋友。” “你错了——是他,不是她。我师父可是货真价实的男子汉哦。”蓦然纠正道。 “小伙子,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蓦然自豪的仰起脸,大声说,“告诉你,雷帝陛下就是我师父的女人!” “原来是天香君殿下!” “克拉米什大公!” 朱雀人与玄武人跪拜在倾城脚下,喊出了在他生命中曾经拥有过得两个名字。 拜多嘴的蓦然所赐,倾城的旅行计划不得不做些改动。得知他身份的人兴奋的好像遇见了救世主,坚决请求与他同行。沿路上逃荒的难民也纷纷加入了队伍。倾城的旅行团便以惊人的速度扩大下去,等到越过迦林江旧址的时候,人数已经超过了一千之众。 声势惊人的旅行团在湖畔露宿,当晚,作为倾城私人向导的皮货商告诉他,这湖过去曾是一条江。 “迦林江?” “是的。” “难怪看上去很眼熟,”站在高高的湖堤上,倾城回忆起了当年自碧螺谷千里逃亡,在迦林江畔邂逅巧仙师师徒的往事。往事已矣,有如风行水上,了然无痕。如今连这江山也变易,人世间还有什么是永恒的…… “据说当年魔皇陛下与雷帝陛下交战之时,苦战无果,一怒之下请来河神切断江水,率铁骑冲击雷帝军营大获全胜。后来河神害怕雷帝迁怒,顾不得修复河道就逃走了,从那以后,玄武第一大河就消失了。” “魔皇陛下吗?”倾城蹲在湖堤旁,鞠起一汪清水出神的端详起来,“你说的对,水里还保留着她的气味呢。” 历史在众口相传中成了神话。倾城回忆起与水月在一起的日子,十年光阴恍若隔世,往事蒙上了陈年古籍般的气息,真假交织,恍惚而深邃。清凉的湖水使他想象着未曾经历的那一幕:楠和水月的对决,到底是怎样一种景况呢?他的心刺痛难当。假如当日我也在场,水月和楠,我希望谁会获胜?倾城给自己出了一道难题。阻止她们吗?不,那是命中注定的决斗。思来想去,他不得不接受唯一的可能,那就是水月获胜。假如失败一方是楠,他完全可以安慰她,可如何是水月……他完全无法想象。水月的生命是建立在胜利上的,她输了,生命也就该结束了。倾城说不清自己更爱楠还是更爱水月,但他清楚,对于楠,他是可以完全掌控的,而水月,却还有着属于她自己的世界。 “师父,你呆呆的想什么呢?” “想你师娘。” “哪个师娘?” “好多啦~去,少儿不宜。” 水面上倒映着模糊的面孔,一个紧挨着一个。堤坝上出现了许多流浪者。他们脸色惨绿,人人破衣褴褛瘦的活象骷髅。男人女人和小孩,全都趴在湖畔拼命的喝水,绿澄澄的凉水喝下肚子脸就变得更绿了。他们不停的喝水,直到肚皮鼓胀,步履蹒跚的走下堤坝,就势躺在沙砾堆里一动不动。惨白的阳光照耀着无数的肚皮,活象遍布沙丘的戈壁滩,沙丘的主人在阳光下眯着眼睛呻吟,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痛苦。 “这都是饿得啊……”皮货商摇头叹息。 +文】“君上,我们也快走吧。被这些人缠上可就脱不开身了。” +人】“你看不出他们就快死了吗?” +书】“我也不忍心,可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99down]” +屋】“不管是什么人都不该见死不救。” “君上啊,你不会是想让他们跟咱们一齐走吧?” “正有此意!” “绝对不行!”皮货商坚决的摇头,“他们根本不是难民,甚至不是乞丐,他们是恐怖的饿鬼啊!这些家伙已经饿得没了人性,你看着吧,他们现在是有水可喝,等到没有水,他们就只能吃人了!这些人已经变成了畜生,人不能与畜生为伍,君上,我们救不了他们!” “是谁让他们变成了饿鬼?” “是——总之不是我们的错。” “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想法,他们才会被当成畜生对待!”倾城气愤的逼视着他,“所有漠视人命的人都是凶手和帮凶,这样的世界活该被洪水淹没!” 皮货商羞愧的说不出话来。倾城长叹一声负手仰望苍天,心里苦楚难当。长久以来他未曾感受到过如此的愤怒,在他的人生原则里愤怒甚至是不明智的概念,而现在他终于发现,这个世界并不是像他过去所认为的那样文明,只有吃的饱穿的暖的人才会使用文质彬彬风度翩翩的礼仪,知识和武学更是奢侈品,对于这些快要饿死的人,你让他们拿什么来改变命运? “蓦然,你知道什么是神的道德吗?” “神的道德?”蓦然茫然的看着他,“大概是仁慈吧。” “还有愤怒!”说罢,倾城大步走进了倒伏在湖堤下的饿鬼群。 “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吃饱肚子,大家快跟我去罢。”浩浩荡荡的饥民大军被倾城引入了旅行者驻地。 “天哪,饿鬼来了!” “慌什么!”皮货商呵斥手持武器前来保护他们的青年们,“快把吃的拿出来。” “头领,您是说……给他们食物?” “是的。” “那怎么行!我们自己怎么办?” “不许多问!”青年们闷闷不乐搬出所有食物,帮倾城分发给饥民。 “君上一定是疯了,”皮货商冲蓦然苦笑一声,抱怨道,“我可不喜欢这种做法。”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你可以告诉大家是君上一个人的想法——你们可以联合起来阻止他胡来。” “可是,我就是喜欢胡来的君上啊~”皮货商摸着胡子大笑起来,“小伙子,难道你不是么?” 蓦然也笑了。“我师父他呀,喜欢胡来没错,可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呢!” 饥饿就像传染病,一个地方的饥民有了粮食,很快就会把其它地方的饥民也引来。吃饱了的饿鬼们跪在倾城脚下痛哭流涕,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倾城没办法阻止他们表示感激,他接受了他们的跪拜,也用全部的勇气主动接受了拯救他们的责任。 旅行团上了路,饥民们仍尾随不去。 “这些人真不知好歹!”有人气愤的说,“我们已经没粮食了,为什么他们还不肯走!简直是蛀虫!” “贱民就是贱民,人一穷就会变得没廉耻啊。” “喂!你们太过分了!”蓦然受不了商人们优越感十足的对话,激动的说,“能吃的饱谁愿意挨饿?你们这些家伙真该被关在笼子里饿上三天!” 倾城冷笑一声,勒住缰绳,对皮货商说:“对于跟在我们身后的那些人,你怎么想?” “伙计们说的过分了,不过他们的确有点不知好歹。” “你是说,我们已经救了他们一次,已经仁至义尽了?” “我是这样想的。救急不救穷嘛。” “跟我来。” 倾城调转马头,带着商人们走进难民群。 吃饱了的饥民看上去比过去更痛苦,大人孩子都眼泪往往长吁短叹。 “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倾城问。 商人们迷惑的摇头。 “去问他们。” 商人们带着疑问走进人群,很快就一脸愧疚的回来了。 “你们明白了?” “是的……是我们害了他们。” “简直没想到,好心反倒做了坏事……” 商人们得到的答案是完全相同的。饥民之所以显得那么痛苦,是因为他们害怕明天继续饿肚子,那么这一顿饱饭将会成为致命的回忆,破坏了他们长期忍饥挨饿形成的忍耐能力,这样一来,倾城他们的善行反而加速了饥民的死亡。 “该怎么办呢?”大家犯了难,只好来请教倾城,“我们的粮食也不多了,没办法继续帮他们啊。” “救人就要救到底,这种情况我早就考虑到了。”倾城的话给众人带来了希望,齐声问有什么办法。 倾城没有回答,目光在几个刚才对饥民冷嘲热讽的人脸上扫了一圈,笑问道:“你们刚才还说他们是贱民,现在却又真心实意的愿意帮助他们,这转变让我糊涂了。” “我想我过去真是活得太轻松了,”一个年轻的草药商惭愧的说,“任何一个人,假如他还有一颗人心的话,只消在饥民群里走上一遭,就再也不会说那些自以为是冷酷无情的话。” “君上!我发现我受骗了!”一个小伙子冷不丁的说。 “说说看。”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上了当受了骗,从一生下来就是!我们都被灌输了弱肉强食的生存原则,都成了成王败寇的信奉者,我们刚才看到的人间惨象,不都是因为每个人都把自己当成王把别人当成寇,都只想着抢走别人口中的粮食!其实我们又算什么强者?我们现在连这些饥民都救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死!”一席话说得商人们羞愧难当,那个小伙子更是激动的流出泪来。 “君上,我决定了!”皮货商忽然抬起头来,握着倾城的手说,“我不打算回帝都了!我要跟你去狼山,这些皮货也全交给你,冬天快到了,雷帝陛下的战士们需要皮衣和靴子。假如还有谁可以结束玄武的灾难,那就只有雷帝陛下和她的军队了!” “我也去!药品也是战场上的必须品!” “虽然那边用不上麝香和鹿茸,可我只有这个,算是一点心意吧。” “拒绝真诚就是对良心的犯罪,”倾城高声说,“谢谢你们!你们的东西我都收下了,我要把你们带到狼山去,我也要把那些饥民和所有还梦想着过上好日子的人都带去——过来吧!到我这边来!当大地覆灭之日,当洪水泛滥之时,吾以神王之名救赎汝等!!” 饥民被告知晚上可以继续吃一顿免费的饱饭。明天也是——倾城已经许诺,在前往狼山的旅途上他们不会再挨饿。 到了晚上,倾城先让人们烧水,准备锅灶。然后带着蓦然去沼泽地里寻找能吃的草籽,在干涸的河床里挖出两条小鱼。他把草籽磨碎,做成三个饼,把鱼烤熟。他把饼和鱼丢进锅里,让饥民每个人拿三个饼、两条鱼来吃。每个人都取了自己的一份,但锅里还是有三个饼两条鱼。人们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倾城却不准他们打开蒙在锅上的盖子。 “只能通过我的手取来给你们,否则就会遭受灾祸。” 倾城在草原上施舍了整整三天,后来累得受不了,就在蓦然手上画了两个秘密符号,让他代替自己施舍。 半睡半醒的时候听见争吵声,睁眼一看,饥民正在和军队争执。原来有人报告了当地的土司,说是一个来自东方的魔术师正在施舍粮食,说他有一口锅,只要把三个饼两条鱼放进去,就能拿出无穷无尽的饼和鱼来。土司很好奇,就派了一个中队的骑兵来夺这锅。 骑兵来到草原,看见蓦然正在施舍,就蛮横的冲上来把他推开,夺走了其中的一口铁锅。蓦然听从倾城的交代,没有阻拦他们的暴行,只是安慰愤怒的饥民不要与他们冲撞。 骑兵队长很想知道魔锅的秘密,就揭开了锅盖,果然看到三个饼和两条鱼。他就拿走了那饼和鱼,与报信人所说不符的是锅里并没有再生出饼和鱼来。骑兵队长十分生气,认为是蓦然欺骗了他。就让人把他绑起来,勒令交出真正的魔锅。 这下可把饥民惹恼了。他们得了倾城师徒的好处,把他们看做救苦救难的菩萨,军队的暴行使他们同仇敌忾,用一切可以找到的武器来保护蓦然,不准军官把他带走。 就在剑拔弩张的时候,倾城醒了。听蓦然说明情况后,倾城来到那军官跟前说:“这个锅的魔力全在盖子里,一旦打开盖子,魔力就消失了。想恢复魔力就必须按照我说的方法做。” “快说,是什么方法?” “你现在站在锅里去,然后把盖子顶在头上。” 军官半信半疑,找来一个骑兵代替自己。 “别人代替是不行的,锅盖是你打开,必须由你亲自施法才灵。” “哼!要是不灵老子就剥了你的皮!”军官恶狠狠的威胁道。他按照倾城所说的那样站到大锅里,并把盖子顶在头上。 “跟我一起念咒语:嗡!嘎!吽!” “嗡!嘎!吽……”军官刚一念完,身上忽然冒出了火,眨眼间就从人们眼前消失了。 盖与锅重新合在一起。倾城走上前去,解开锅盖对人们说:“瞧,饼和鱼又回来了。”果然,锅里重新出现了饼和鱼。看到这一幕的人悄声议论说,那倒霉的军官遭了报应,他被变成了饼和鱼。 骑兵们被倾城的法术吓得魂飞魄散,头也不回的跑掉了。倾城又分给每个人一份食物,接着就在锅上吹了口气,把它变成拇指那么小,藏在帽子里。 “谁也别想把食物从我们手中夺走。”饥民们齐声欢呼,更多的人加入进来,跟随着他朝着北方山地迁徙。 “是五鬼搬运法!”蓦然追上倾城,“我知道了!你把别人家的粮食偷来了。” “哎呀不要大声说!情非得已嘛。” “是谁家的呢?” “官家的。” “啊~师父你好棒!那些蛀虫活该饿死。” “蓦然,你可曾想过,我们在圣母之水峰上千辛万苦学本领、不惜豁出性命修行,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饥民,为了锅里的鱼和饼,为了赶走凶残霸道的宪兵!是了刚才和现在所做的一切!” “说的好!” “可是,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些呢?” “傻小子,我是你师父呀。” 倾城的名声和承诺很快传遍了附近村落,饥民们带上家眷和所剩无几的牲口,纷纷加入了长途迁徙的队伍。在路上他们从倾城的锅里取得食物,有时候是饼和鱼,有时候是烤肉和炒面。他们每天都能吃饱,普遍感到幸福和满足。假如你去问“带领他们的人是谁”。他们告诉你是“降临人世拯救众生的神之王”。 倾城带着数以万计的信徒长途跋涉,在雪花飘落的初冬越过了牧马河。一离开忉利城郊,就是楠?帝释天的控制范围。 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美丽、富饶、安详。牛羊在草地上徜徉,**上身的男人们和扎着头巾的女人们把一垛垛苜蓿、干草搬进牧场。熟悉了荒芜的人们初次踏上这片沃土时简直惊呆了。他们跪倒在河岸旁泪流满面,把白雪与馨香的泥土撒在脸上,用以表达重获新生的喜悦。 山下,辽阔的丘陵地响起了马蹄声与欢呼声。早已得到消息、等候多时的苍天骑士团来迎接倾城。蓝色的海洋淹没了冬雪微溶的大地,高山与天穹都在这热情的欢呼声里摇晃不已。 倾城的心也在摇晃。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变得朦胧恍惚,仿佛曾在遥远的不知名的过去或者前世曾经历过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 他茫然的望着围着他高举手臂欢呼的苍天骑士,心里很清楚应该说点什么,可就是张不开口。此时此刻,他的身体不再属于自己,万人阵列簇拥着他前进,他的心融化在他们的欢歌笑语中了。 忽然,有如沸水浇雪,前方的骑士纷纷下马跪拜,大地上裂开了一条直通倾城面前的道路。 “陛下万岁!”人们齐声欢呼。 黄金铠甲,火红的披风,漆黑的骏马,楠?帝释天梦一样飞到了倾城怀抱里。 “老公!”她眼里闪着泪光,紧紧抱着倾城,仿佛生恐一松手他就会飞走。 “天哪……我是不是做梦,我的叶美人儿终于回来了!” 倾城用全部的热情与力量拥抱她,疯狂的亲吻她的的脸、眼睛、眉毛、鼻子、嘴唇,重新确认她的一切,直到把七年的相思全部补偿。“老婆,我想死你了……”这是倾城来到狼山后的第一句话。 话一出口,楠顿时哭了。 “老公,我现在开心的快要发疯,往后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我们死也要死在一块!” “我也很开心哪……可是你再不松手我就真的快死了。”倾城气若游丝的说。楠的双臂已经把他得腰勒得细如水蛇。 “啊呀!坏家伙,还是那么煞风景。上马,弟兄们都等着你呢!” 倾城粲然一笑,顺势跃上马背。 “老婆,这次你坐在我前面。” “嘻嘻~我的叶美人儿变成男子汉啦。感觉好兴奋啊。”阿楠顺从的坐在他怀里,倾城猛地一抖缰绳,万壑松欢声长嘶朝着前方冲去! 第三章 似水柔情 “老公老公,看出我和过于不一样的地方了吗?” “嗯,怀孕了?” “放屁!” “嘿嘿,我开玩笑的。阿楠,你瘦了。” “想你想的呗。还有呢?” “好香,”倾城贴在她耳畔嗅了嗅,“你用香水了?” “是啊,喜欢么?特意为了欢迎你回来才用的。” “很不错呢。阿楠,你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嘻嘻,是华妹妹教我的啦。你喜欢吗?” “喜欢。不过以后别再用了,我更喜欢本色的你,没必要为了我改变自己。” “老公你真好……” 迎接倾城一行的露天宴会早已准备妥当,场地设在山脚下的一块牧场中。 数百堆篝火熊熊燃烧起来,照得夜幕通红。主人的热情也不比火焰逊色,所有随同倾城前来的人不论身份都受到了诚挚的招待,在热情的苍天骑士的款待下尽情享受美酒与烤肉。当北极星爬上天顶,晚会的气氛达到最高潮,人们唱起了古老的歌谣,为慷慨的主人祝福祈祷。 倾城身处欢乐海洋的中心,已经变成惊弓之鸟。主人与客人似乎都认为他应该接受每个人的敬酒,而通过简单的计算就可以知道这些酒足以充满一座浴池。友谊是不容拒绝的,倾城只好硬着头皮喝。幸亏阿楠舍不得他被人欺负,帮他分担了大半。就连蓦然也遭受了当地少年少女的狙击,宴会一开始就被灌的叫苦不迭。 “君上!”人群里挤进来了一个俊朗的青年,一步窜到倾城跟前兴奋的笑道,“我可找到你啦。” “咦?你是……”倾城醉眼朦胧的打量着他。 “怎么,你不记得我了?” “啊~是你——跑得快!”倾城惊喜的跳起来。 跑得快哈哈大笑,拉着倾城的手说:“晚会一开始我就找你,可人太他妈多了!我从外面挤进来,真是九死一生啊!废话少说,来——陪小弟干一碗!” “一碗!?”倾城失声惊叫跌坐在地。 “咦?君上,你去了哪里?” “我在这儿,”他苦着脸爬起来,“拜托,你就饶了我吧。” “那怎么行,”跑得快笑嘻嘻的扶他起来,满满的斟了两碗酒,“我维灵可就是为了敬君上这碗酒才拼死活到现在的啊!” “……这也太夸张了吧。”倾城无可奈何的端起酒,一饮而尽。 “好样的!不悔是我最崇拜的人,维灵兄弟让一让,这一碗是我的了!” “化微!”又一个老朋友出现了,倾城又是高兴又是为难,“我真的不能喝了。” “哈哈君上就别客气了。”跑得快推波助澜。 “可化微是和尚,怎能喝酒?” 化微哈哈一笑,挽起袖子捧起一碗酒,闷声吞下。一碗烈酒下肚,他的脸立刻红了,眼神也变得恍惚起来。“君上……我化微,宁愿破戒也要陪您喝这碗酒!”倾城被感动了,强忍着反胃与眩晕灌下第二碗。 “嘿嘿,又轮到我了!”跑得快又斟满了两碗。 倾城用受伤的眼神直勾勾的望着他。 “呔!大胆鼠辈,竟敢欺负师父!” “看俺兄弟将你拿下!” 两个阴阳怪气的壮汉笑嘻嘻的跳出来,一人驾住跑得快一条胳膊,拖了出去。 “呼~好险!”倾城低头往人群里钻。刚一转身,肩膀被人按住。 “师父,哪里去!” 他呆呆的望着身旁那半截铁塔似的雄壮汉子,出神良久,终于确信无疑的叫道:“神奇无比!” “错,我是无比神奇!” “妈的你是无比神奇!” “嘿嘿,骗你咧~其实我就是神奇无比。” “没错,我才是无比神奇。”另一个同样相貌打扮的汉子冒了出来。两个人并肩站在倾城面前,满脸堆着坏笑。 倾城看看神奇无比又看看无比神奇,哀叹道:“完了完了,我真的醉了,看什么都是重影……救命啊,我需要大夫……”说着,抱头往人群里钻。 “师父,走不得!”两个家伙又把他拉住,“先陪俺兄弟喝上十大碗!” 倾城闷不做声的转过头,瞪眼怒喝道:“十碗?!你们想谋杀师尊?” “师父不想喝酒就亲我这里一下。”无比神奇指着自己的脸笑嘻嘻的说。 “臭变态!” “师父我们不是变态,真的是太想你啦。而且你又那么漂亮,我们一直都把你既当师父又当师娘啊。”神奇无比委屈的说。 倾城哭笑不得的望着他们,忽然诡笑道:“我喝酒。” “爽快!” 神奇兄弟麻利的找来二十盏大海碗,斟满了美酒。 “师父,请。”两人端起碗来一饮而尽,又殷勤的给倾城斟满。 “先不忙喝酒,介绍个人给你们认识。”倾城叫来蓦然,指着神奇兄弟说:“他们是你的师兄。” “两位师兄好,”蓦然乖巧的上前行礼。 “蓦然,现在你师兄要敬师父酒,有事弟子服其劳,你现在替为师顶住。” “啊啊啊~~~”蓦然惨叫一声,转身便逃。神奇兄弟眼明手快,怎容他脱身,劈手逮住。 “小师弟休走,快陪哥哥们喝个痛快。” “救……命……啊……” 这是被迫酗酒的无辜少年的血泪心声。 神奇兄弟绑走了蓦然,倾城顿时松了口气。心想此地危险,我还是赶快逃吧。 “老公,你醉了吗?”楠笑着追上来,“我还没有敬酒哩。” “已经醉得快死了,不过老婆的酒当然要喝咯。”倾城端起一碗酒,“阿楠,我们喝交杯酒。”说着双手穿过她腋下,搂着她自行喝了一口,剩下得全灌进她嘴里。 “老公你好坏,”楠扭头过来,把含在口中的酒哺进他口中。她满眼甜笑,醉态微熏的脸庞红润可人,嘴唇微启,香喷喷的酒气扑鼻而来。倾城望着她的眼睛,心里充满了柔情。 “哦哦~好哎!” “再来一个!” 周遭离奇的冒出许多醉鬼来,有人鼓掌,有人举起杯向他们祝福。 “吵什么吵!”楠蛮横的瞪了他们一眼,“叶美人儿是我的,不许你们围着他!” 人们笑着走来了。楠拉着倾城的走到一堆篝火旁,两个人并肩坐下。 “老公,一路上天气可好?” “糟糕极了。风雨不断,还有冰雹。” “嘻嘻,冰雹。” “是你搞得鬼?” “嗯。你说过,天人合一的最高境界可以呼风唤雨,我终于做到了。知道是为了什么?” “破坏摩兰辖区的收成。” “聪明,不愧是我的叶美人儿。”她趴在他膝盖上,醉眼朦胧的乜斜着他。 “的确有效,只是可怜了南边的百姓。” “我也是别无良策。”楠叹了口气,“第二次玄武内战,就在今冬。” “雹灾可以结束了。” “不行,还要持续两周才能彻底破坏南方军的粮草供应,难民来狼山我可以无条件收容。” “什么事都要行之有度过犹不及,狼山也没能力无限制收容难民,勉强下去只能两败俱伤。至于摩兰军的补给,”倾城诡秘的一笑,“已经被我釜底抽薪了。”说罢,他把路上用法术偷出伪苍天汗国官仓粮食救济难民的事讲给楠听。 “咦?老公,你变了。”她坐起来,好奇的看着他,“你过去不是这样仁慈的。权利改变命运,力量决定生存——这可是你教给我的人生信条。” “从前我与世间人争长短谋利害,现在不了。阿楠。我现在什么也不争什么也不求,只想在所剩无几的时间里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享受人生,给需要帮助的人做点好事。怎么,你不喜欢现在的我?” 楠扑进他怀里,吃吃的笑起来。“老公,你的确变了。过去的你才不会关心我的心情呢。说起来真怪,我第一次遇见你时,你天真的活像个白痴,但是可爱的受不了;后来你到了玄武,变得霸气十足惟我独尊,可又有着叫人没法拒绝的魅力。” “现在呢?” “现在你既有本真善良的一面,又有了成熟自信的一面,我真是爱死你了!”她捧着他的手吻了一下,“而且……” “而且?” “而且我终于确信。” “确信什么?” “你爱我。” 月光下,两条人影渐渐重合起来。 “送我回卧房去好吗?”楠问。 “嘿嘿。” “笑,可恶!”他们牵着手穿过草地,倾城在人群里左顾右盼。 “找谁呢?” “无聊和废话,今晚一直没见到他们。”倾城迷惑的问。 楠突然站住了。倾城吃惊的回过头来,发现她脸色甚是吓人。 “他们……死了?” 楠紧咬嘴唇,点点头。 “光荣战死,两个人都是。在与伪苍天的战争中,他们的军团全军覆没,力竭被围困。据说他们曾约好自杀——同时用刀子戳穿对方的心脏。可是他们都用力不足,没有死掉,成了俘虏。摩兰听说后要召见了他们,说当初在汗国,反贼维灵要杀我,是你们救了我,现在我也要给你们一次机会,但这一个活的机会能够落在谁头上,还要你们自己争取。然后就在他们脖子上划了一刀,让他们流着血赛跑,第一个跑完全程的人就可以活着回去……” “畜生!真后悔当初饶了摩兰狗命。”倾城眼中燃起了怒火。 “该后悔的是无聊和废话,若非他们当初坚持,摩兰早就被处死了。比赛一开始,他们就都不肯跑,面不改色的站在起跑线上,直到鲜血流尽,一起倒在起跑线前……”说到这里,楠已泣不成声。 “尸骨何在?” “葬在后山上。家人也都妥善抚恤、安置了。明天我带你去拜祭。” “不,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很忙,我知道。特别是眼下。” “可是我……”楠的双手悄然环抱住他的腰,孱弱的偎依在他背上。 “没关系,将来有的是时间在一起。” “好的。” 楠的住所在大寨后院,是一栋独立的双层木石结构楼房。设计风格完全是她本人的喜好,结实、宽敞,不假修饰。 并肩坐在床头,倾城可以听见楠砰砰的心跳声。她起身点燃烛台,微光照亮了宽敞的卧室。屋子里有淡淡的松香味,家具擦的光亮如新,显然特意打扫过。 “老婆……”倾城右手按着她浑源结实的肩膀,左手深深**她头发里,热情的抚弄着。楠深深的望着他的眼睛,发根灼热的微痛使她禁不住小声呻吟起来。 “啊,老公……我最喜欢你这样弄我了。” 倾城亲亲她的脸,转身吹灭了蜡烛,黑暗里响起了撩人情怀的喘息声。 “现在不行……”楠娇声娇气的在她耳畔告饶。 “为什么?”倾城的手滑进她怀里,在温热的乳峰上打了个转儿,内衣扣子便解开了。 “快停手啦,小调皮鬼,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现在不想去。” “不行,你必须先去见她……”楠攥住了他的手,嗓音微微有些颤抖。 “她?”倾城一愣,“是华姐姐!她在这儿?” “是的,”略一犹豫,楠低声说,“她病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倾城欲念全消,浑身发冷。 “呵呵,现在知道急了吧。小东西,一提起你的华姐姐就什么也不顾了,最没良心的就是你。”她酸溜溜的说。 倾城松了口气,笑着说:“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假如华姐姐病得很重,你也顾不得吃醋。” “嘻嘻,你还是那么聪明。”她牵着他站起来,“走,我带你去找她。” 两个人穿过回廊到了后院。这是一处面积甚大的东方风格的园林,有颇具匠心的假山和喷泉。回廊里每隔十步挂着一盏灯笼。草地上的狂欢笑语在夜风里飘来,恍惚而细微。两个人手牵着手走在橘红色的灯光里,别有一种远离尘嚣的浪漫。 途径一座屏风状的假山,楠忽然勾住倾城的脖子,一扭身,将他推进阴影里。 “小妞,跟大爷啵一个!” 倾城吓了一跳。黑暗里,吐着热气的嘴唇靠过来,仿佛磁铁一样吸住了他的舌头。 “真刺激。” “疯婆娘!” 楠一步跨进回廊里,朝伫立在假山下的倾城摆摆手。“她在左手第二个卧室,我走了。” 李碧华房间格局与楠的卧室差不多,布置的更有女人味。倾城一进门就感到格外熟悉。原来房间的布置与当年在碧螺谷中李碧华的卧室全无二致。为了方便病人起居,床头安了一个活动板,可以拉出来当桌子用。一盏红烛已将燃烧尽,李壁华靠在特意加高的枕头上睡的正香。手里握着一角布料,睡着的时候似乎正在做针线活。 倾城在床侧的椅子上坐下,出神的端详着沉睡的女人。 李璧华脸颊酡红,鼾声微微,呼吸极为调匀。倾城摸摸她的额头,又坐下。李碧华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嘴唇翕动,说起梦话来,恍惚是在叫倾城的名字。他应了一声,睡梦中的李璧华好像听见似的,嘴角绽开甜笑,复又睡去。倾城悄然起身,将一只放在被外、押着胸口的玉腕替她扶进被内,重新把被角掖好。 床前的花窗里投进熹微的晨曦,又是新的一天了。 倾城站在窗前无所思无所想的出着神,心中无比的安宁。直到红烛燃尽才恍然回头——李璧华已经醒来,正含笑凝望着他。 “啊……真好,”她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梦里想着你,一睁眼就看到你,我的小情郎回来了。” “快躺下。”倾城固执而温柔的扶着她重新躺下。 李璧华温顺的缩回被窝,又将他的手拉过去,紧贴着火烫的脸颊。 “可怜的华姐姐,变成病西施啦。”倾城抚摸着她的发丝,怜爱之情从心头漫溢出来。 “别提了,这该死的怪病已经折磨了我整整五年。”一激动,李璧华揉着心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很痛吗?”倾城紧张的站起来。 “没事,帮我拿痰盂来。在床脚,靠墙那边。” 李璧华吐了一块带血丝的痰,气色看上去好多了。 “怎么样了?喝点水吧。” “已经没事了,”李璧华接过茶杯,笑眯眯的说,“郎君,这些年想不想我?” “怎会不想?傻瓜,别转移话题,你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唉,都是那个该死的刺客,据说叫鬼剑客——” “鬼剑客!?”倾城脸色顿时变了,“是她伤了你?” “嗯。当年楠姐和春江水月会战于牧马河,我带着红巾团前去援助,不料半夜遇见那刺客进营行刺,不小心吃了她一剑,心脉受了伤,至今也没痊愈。怎么,你认识她?”李璧华警惕的抓住他的胳膊,“难道是你的老相好?天啊,那我不是白白挨了一剑!” “别胡思乱想,”倾城苦笑道,“我哪里有什么老相好!鬼剑客就是萧红泪,我们曾是朋友。” “原来她就是萧红泪!”李璧华又气又恨,“没想到啊没想到,堂堂帝国宰相会扮刺客,我李璧华还真是三生荣幸呢!” “华姐姐,你想报仇吗?” “当然想!可是……”她神色一黯,“我自信武功不逊于她,可现在有伤在身,报仇恐怕没有希望了。” “我可以帮你治好。” “那就快治呗,”李璧华白了他一眼,“怎么着,你还想跟我谈条件?” “嘿嘿~” “笑的好狡诈呀你,快说快说,你要我怎样?” “你猜?” “啊呀你要死了!‘你猜’是我专用的啦,不许你偷学。”李璧华娇嗔的横了他一眼。 “华姐姐,治好了你的伤以后你一定要找萧红泪报仇,这我不反对,但是,假如有一天你当真报仇雪恨,我希望你能给她放她一条生路。” 李璧华气鼓鼓的瞪着他,半晌没说话。“仇我肯定是要报的,她所给予我的痛苦我一定要加倍奉还!”她斩钉截铁的说。 倾城叹了口气,黯然苦笑。 “嘻嘻~小傻瓜,”李璧华捧着他的脸,柔声道,“我答应你不杀她啦。哼,处处留情的坏小子,下次不许这样了。” “华姐姐,你真是太好了。”倾城将她搂在怀里,上下其手亲热起来。李璧华也早已情动,腻在他身上曲意逢迎。正在两情缱绻的时候,李璧华又咳嗽起来。倾城忙缩回手来,拍着脑袋自怨自艾的说:“我真蠢!忘了你还有伤在身。” “我没事。”李璧华媚眼如丝的说,“过来,我要抱着你么。” “先别撒娇,我要给你治病呢。”倾城伸手到她怀里,贴着胸衣按在心口处。 “是这里痛?” “不是,我告诉你在哪儿。”李璧华妩媚的一笑,解开内衣,捧着他的手贴肉按在双乳之间,“咳嗽的时候里面痛,想你的时候也是这里痛。” 倾城闭目凝神,输入一道内息探询伤势。片刻后睁开眼睛说:“是心窍淤血,阻碍了血气流通,多亏有人用真气帮你护住心脉,才避免了伤势恶化。” “是楠姐姐,”李璧华感激的说,“这些年来多亏她照顾,不然我早就死了。我这辈子欠她太多太多,三生三世也还不清……” “难怪这道真气特别诡异。楠的心魔走火大法也是专攻心脉的秘技,可与萧红泪的阴柔剑气又有所不同,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我现在帮你把心口的淤血化去,稍加调养,很快就会痊愈。”说着,倾城摘下腰间革囊,翻出那块得自须弥山人面美女蛇身上得邪龙角,用一根银链子穿了,挂在李璧华胸口。 “试着输出内力,注入邪龙角中。” 李璧华依法施为,初次行功时感到心口刺痛难当,一旦功力注入,邪龙角立刻射出一道淡红色的光华,直透心窍,照得五脏六腑清晰可见。 随着气机流转,红光渐渐转浓,淡淡得血腥气弥漫开来,卧室里升起了淡红得雾气。等到淤血化尽,倾城才打开门窗通风。 “这是昆仑山邪龙之角,是邪龙毕生修行菁华凝聚而成,往后你就贴身戴着它,可以活血益气滋阴养颜。” 李璧华抬头亲了他一下,笑盈盈的说:“算是定情信物好么?” “都老夫老妻了还玩这套干什么——对了,你还要小心,邪龙角不但可以化除体内淤血,假如输入内劲当暗器发射,就成了可怕的武器,凡是被它发出的红光射到的人畜全会化为清水而死。” “啊呀,那它会不会把我也化掉?”李璧华惊恐的问。 “当然不会,我刚才已经用法术将你的气机与邪龙角连接起来,绝不会误伤自己。现在感觉怎样,不痛了吧?” “咦,真的不痛了!”李璧华翻身坐起,捂着心口兴奋的叫道,“真的一点也不痛了!”激动之下被子滑落,两颗挺拔白腻的**从半解的胸衣里挤出来。 “你瞧,我都变胖了。”李璧华双手捧着一只丰腴的**,不胜怜惜的说。 “很好啊,我喜欢!”倾城跪在床前,趴在她胸口亲了一下。 李璧华呻吟道:“亲爱的,等一会再玩。我还有东西给你看呢……” “是什么?” “你猜?”李璧华挤挤眼睛,将一只布包藏在身后。 “是衣服?” “呀!居然猜对了!”她不敢置信的叫道。 “刚才你睡觉的时候我有看到,很漂亮呢。” “那当然了,我一针一针辛苦织的嘛。” 果然是很精美的毛线衣,天蓝的底色,白色的格子条纹,十分素净。倾城想起她从前绣一朵花都费劲儿,想不到竟有耐心做这么庞大的工程,一时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辛苦你了。” “才不辛苦呢。我躺在床上没事做,就用这个消闲了。”轻轻一笑,李璧华掀开被角,“快钻进来,姐姐帮你试新衣……” 第四章 风云再起 “你说什么?”摩兰暴怒的逼视着两鬓斑白的皇家总管。 “粮食丢了,”负责掌管皇家仓库的老人满头冷汗,“仓里的粮食全都不见了!” 摩兰虚脱似的瘫坐在龙椅上。大殿内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像在做白日梦似的两眼发直。 “大汗,粮食不是我偷的啊!”只有那个报告噩耗的仓库总管仍跪在殿前哀号申辩。 “我相信你是无辜的,”摩兰勉强镇定下来,手中抓着一杆鹅毛比胡乱的画着,“是什么时候发现粮食减少的,当时仓库里可有异状?” “昨天下午。按规矩,汗国仓库每半年清点一次,之前一直很正常,只有粮食都不见了,仓库里空空如也!” “别的什么也没丢?” “是的。” “那就怪了,”摩兰双手交叉撑着下巴,自言自语的说,“这可不像盗贼的手段。” “陛下,国库重地守备何等森严,数以千万斗的粮食不翼而飞,着实耸人听闻,此事绝非一人所能为。” “海江元帅的意思是?” 海江横了跪在殿前的总管一眼,冷冷的说:“近来汗国各地饱受冰雹之灾粮价贵如黄金,总管大人耍了这招监守自盗釜底抽薪的手段,恐怕很是捞了一笔吧。” “你、你含血喷人!” “哼,还敢狡辩!若是没有内贼,堂堂汗国粮仓怎可能被盗?纵有一两个小贼潜入国库,怎可能把粮食全搬走?一定是你勾结盗贼团干下这好事!” “冤枉啊~陛下,真的不是我!” “就算偷粮的不是你,仓库失窃你也要负全权责任!” “天啦海江大人,你就算杀了我全家也找不出那么多粮食啊。” “通统闭嘴!”摩兰一拍扶手怒喝道,“海江,你可曾想过,想要在短短一天把粮食全数搬走需要多少人手才够?” 海江一愣,讪讪的说:“少说也得三五千人。” “这么一支大军开进皇城你却一无所知,难道不该杀头?” 海江倒吸了一口凉气,慌忙出列跪在殿前:“臣罪该万死!” “我若因之杀你,你可服气?” “臣服气,却又不甘心。” “为何?” “若当真有数以千计的盗贼团进城,臣绝不可能一无所知!此事定有蹊跷。” “我也是这么想的啊,”摩兰哈哈大笑,“假如总管真的勾结盗贼团,怎会瞒过你的耳目呢。” “陛下圣明,总管大人是无辜的。”说着又转身跪伏在总管面前,“海江愚鲁,险些冤枉了阁下,请赎罪!” “你们都起来吧,”摩兰摆摆手,若有所思的说,“我看此事不像盗贼所为……”说着,目光落在一个满面虬髯枯瘦矮小的汉子身上,“黑星,你怎么想?” “最近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陛下,它们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 “不可思议的事?” “带有雷神梵文的冰雹雨,粮仓无端失窃……陛下,您不觉得不可思议吗?” “难道这几件事有联系?”摩兰眼睛一亮,“黑星,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前不久南方有个土司送来一份颇堪玩味的报告,说是当地出现了一位被称为‘神之王’的救世主,此人从东方来,虽是男人相貌却异常美丽有如天女下凡。报告里还说,他与一伙跟叛军有着亲密交往的商人同行,一路上在南方施舍粮食给难民,他用一口铁锅变化出取之不尽的食物,赈济了数以万计的人。试问一个单身旅客能携带多少粮食?这位神之王恐怕与粮仓失窃脱不了干系。” “那个人现在何处?”摩兰激动的站起身来,“偷粮的窃贼准是他!” “我也是这么想的啊,陛下请看——”独眼龙黑星忽然挺直了腰杆,缓缓张开手掌,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只鹅毛笔忽然出现在他掌心。 摩兰看了那笔一眼,顿时一惊。“这是——” “没错,正是您的御笔,”黑星双手捧着鹅毛笔,恭恭敬敬的走上前来,“陛下,您刚才看到的是移物换形之术,东方人叫它五鬼搬运大法,我想那个被称为神王的男子正是用这一手偷走了仓库里的粮食。” 摩兰对他哗众取宠的做法微感不快,绷着脸说,“既然你也会用这法术,就不怕被怀疑?” “我的法术只能在十步之内搬运鹅毛笔之类的小玩意,”黑星淡淡的说,“如果被怀疑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自从我在绯云将军面前发誓为陛下效忠之日起,这条命就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 摩兰早就知道黑星、海江等一干重将都是服膺绯云的个人魅力才为他效命,对此一直耿耿于怀,但黑星公开场合提起这个他最讨厌的人,他却出奇的没有感到气愤。假如绯云还在的话,解决这件事应该易如反掌吧……他沮丧的叹了口气。 “黑星,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我们现在假设那个神之王就是偷走粮食的人,现在你告诉我:如果真的从南方使用法术偷走我们的粮食,他的法力该有多强?” 黑星苦涩的一笑。“陛下,恕我无能为力。” “为什么?” “无法估计。” “……真是个恼火的答案啊。” “是的。对于那个小偷,陛下是否觉得熟悉呢?” “一点也不,我印象里不曾有法术如此可怕的人。” “我刚才说过,他是个男人,却比女人更美丽。” 摩兰一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是说……那个人——他回来了?” “除了他还能有谁呢,”黑星眼中闪过一抹浓黑的恨意,“陛下,我们必须早做打算,要知道,他曾毁掉您的江山。” “我知道了!”摩兰拍案而起,“总管大人!” “在!” “如果只供给军队,我们的存粮还能维持多久?” “最多两个月,如果口粮缩减一半的话……” “不能减少!”摩兰厉声道,“绝不可以让军队和百姓知道粮食失窃!谁敢泄漏消息,我就诛他九族!” “是!”殿前众人战战兢兢的应道。 “海江,派出去征粮的军队收获如何?” “非常惨淡。陛下,汗国几乎颗粒无收,我们只能连农民的牲口也买来杀了充粮,帝国今年给出的纳粮计划完成了十分之一还不到。” “帝国?哈哈帝国?让春江水月见鬼去吧!”摩兰暴怒的嚷道,“帝国休想再从我这里拿走一粒粮食!立刻写一封加急信给萧红泪大人,就说我们遭了灾荒,要借三千万担稻谷救灾。” “陛下,这是不可能的。帝国眼下正在与凤凰城交战,自顾尚且不暇,根本没有余力救助我们。” “我知道,”摩兰翻翻眼皮,冷笑道,“我这里漫天要价,并没有冀望他们当真付账,只要别再给我们火上浇油就谢天谢地了。” “陛下,这样做解不了燃眉之急,”黑星愁眉苦脸的说,“我们必须追回被偷走的粮食才行。” “叶倾城已经进了狼山,你去抓他回来严刑逼供可好?” “呃……陛下,这不可能。” “知道不可能就别再拿这种问题来为难我!海江,你可有计策度过眼下的难关?” 海江沉思半晌,徐徐说道:“据说绯云大人在北方建设了许多田庄,几年来收成非常好,我想他知道了汗国的窘境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绯云?算了,还有别的办法吗?” “别无良策,陛下,请允许我去找绯云大人,如今汗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只有他能够力挽狂澜。” “海江大人说的对,”黑星也附和道,“臣等希望陛下以汗国社稷为重!” 面对群臣的呼声,摩兰嘴角现出一丝奇妙的笑容,那是一种基于愤怒与嫉妒之上的决心。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就去把绯云找回来好啦!绯云有绯云的办法,我也有我的办法,”他斗志昂扬,眼睛闪亮,“我要让你们知道,谁才是汗国的真命天子!” 半个月后,去北方寻找绯云的海江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了。摩兰第一时间召见了他。 “我没见到绯云大人,”海江一脸的疲惫里透出绝望来,“他去的时候他已经离开南方田庄了,我又去了所有的福利院,可是他也不在那儿。我在两个地方都留了话,希望他得到消息能尽快赶回来。” 绯云没有回来,摩兰既松了口气又感到一丝失望。“这家伙还在做着白日梦呵……” 绯云在南方的事业,摩兰表面上不关心,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初绯云与他因政见不一失和,主动辞去兵权,去边荒推行改革、改善风化、普及教育。他自称是生恐功高震主,辞去兵权以安君心,摩兰却看透了他的心思,私下里嘲讽说,他哪里是怕什么功高震主,只不过是想用文治来平衡自己似乎过于突出的武功,不遗余力的打造自己完美的形象罢了。归根结蒂,他还是把这个国家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从来也没把我放在眼里!” 然而绯云却是真的把未来的计划当成一桩伟大的事业,尽心尽力得去做。他首先设想并建立了“有田同耕、有衣同穿、平均分配”的新式田庄,招募了许多当地农民加入。一开始,田庄的运作十分成功,绯云带着伙伴一齐开荒耕地,谁也不保留私人财产,牲口、粮食、工具都归属共有,女人们负责做饭,大家每天都在食堂里吃饭,要吃饱大家都吃饱,不然就都挨饿,谁也没有特权。第一年田庄获得了大丰收,每个人都过得很幸福。后来绯云发现田庄里的小孩需要教育,于是又开办了田庄学校,自己亲任校长,又去文明开化的地区聘来有学问的人担任教师。没过多久,田庄又有了自己的公共娱乐设施,农闲的时候人们可以去锻炼身体消磨时光。绯云看到一切都很美满,就大刀阔斧的推广田庄的规模,在南方苦寒山地建立了上百个更大的田庄。他坚持认为田庄是人人平等的世界,不需要一个统治者,所以他每当一个田庄走上正轨就悄然离开,不给自己留任何享受特权与崇拜的机会。 连续几年的大丰收是南方田庄成了玄武人心目中的极乐世界,可惜好景不长。绯云离开之后,田庄缺少强有力的人物主持,变得越来越腐化、畸形。首先是教师以传授知识为理由拒绝参加劳动,然后农民们渐渐发现共同劳动的模式使他们干多干少都一样,偷懒的人与勤劳的人都吃同样的饭菜穿同样的衣服,那么干活似乎就变成了一种可有可无的事,甚至是一种道德高尚的表现。自从出现第一个怠工者开始,田庄就无可挽回的陷入了崩溃的危机。 罂粟的登陆是第二个危机。他直接导致了集体田庄与绯云的美好理想彻底决裂。往年集体田庄粮食丰收以后,总有一些西方和东方的商人坐着大船赶着骡车来收购,后来当地农民跟他们混熟了,也搭乘海船去外地见世面,第一批出海的人之中有一个带着罂粟种子回来,悄悄在公田里播种,收获以后又私自藏了起来。等到秋天商人们再来时,他卖出罂粟换取了大量的金钱,一夜之间成为当地首富。此人的成功彻底摧毁了田庄的共有制度,人们都想赚钱,都想享受物欲生活,于是公田被瓜分,人们不再往集体仓库交粮。后来他们发现外国人比起粮食来更喜欢罂粟,于是他们也开始种植这种开着艳丽花朵的魔鬼植物。夏天到了,田地变成血海,呛人的罂粟花香把人们迷得神魂颠倒。 罂粟的魔力很快传到了其它田庄,到了第二年,南方人都开始种植它,而外地商人则运输粮食高价卖给当地人。罂粟花香终于也传到了绯云那里,他火速赶到每一个田庄,要求他们不要在种植这种堕落的植物。然而今非昔比,尝到甜头的农民已经不买他的账了。 “既然你自称是田庄的一份子而不是我们的领袖,那就没权利命令我们种植稻谷而不是罂粟!” 面对人们的反抗,绯云无言以对。他曾在一封写给摩兰的信里倾吐了这次遭遇给他造成的心灵痛苦,摩兰没有回信。他一点也不同情绯云,他相信绯云还会做出更愚蠢的事来。 事实正如他所料。集体田庄失败以后,绯云改变了思路。他无可奈何的承认现实世界是残酷的,人一生出来就投入到争夺私利的战争中至死方休,绝对公平的理想国度不可能在人间实现。 “我们没可能改造全世界,但可以拯救个人的命运。”绯云在另一封写给摩兰的信中热情的宣称,“看看周围,乞丐、残疾者、孤儿、老人,这些失去劳动能力的人充满了城市和乡村,他们该如何生活呢?假如这个冷酷的世界没有给他们留下活路,我就建立一个充满温情的新世界,在那里每个生而不幸的弱者都可以享受平静幸福的生活。” 绯云说到做到。他从集体田庄的失败中重新站起来,开始建立福利院。恰逢当时魔皇阿修罗一世下令“大清洗”,要把所有的残疾人全部处死,这些人四处逃往,大量涌入玄武、绯云让这些流浪残疾人住进他的福利院供养,使玄武南方成了这支逃亡大军的迦南地。 摩兰存着看好戏的心情写信给绯云:你可以在当地征税支付福利院的开支,但是你要自行征收。 绯云没有接受他的慷慨。他自行去集体田庄寻找资助,那些在罂粟生意里发了大财的农民们同意施舍,只要他别再干涉集体田庄的主权。绯云就这样出售了全部田庄的所有权,以换取对福利院的扶持。 就在玄武发生了大灾荒的几年里,他仍固执的要求福利院正常工作,不断的接受来自四神各地的残疾人,这些人不事生产坐吃山空。由于绯云一力保护福利院,大约有二十万残疾人进入玄武,这个数字相当于玄武原住民的七分之一,也就是说,在那三年,玄武每七个人里面就有一个残疾人。 这时单靠田庄的支持已经没办法把福利院维持下去,绯云只好接受了摩兰的施舍,在政府税金里抽取一部分弥补开销。 为了支付福利院的给养,玄武农民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平均每供养一个残疾人吃饱穿暖就要夺走两个健康人的生活资料(他们已经不要求吃饱穿暖只求维生了),灾荒期间,玄武一共死亡约三十万人口,可以认为其中三分之一是因为残疾人的寄生而死。最后,更令人发指的是,为了钻福利院政策的空子,三年间玄武有数以万计的人伪装成残疾人住进福利院,以求活命,开始的时候还有人真的打断自己的手脚制造残疾,后来干脆装聋装瞎进行蒙骗,一时间玄武大陆上处处是聋子瞎子哑巴。这些骗子无疑也成为了社会寄生虫,大大加重了诚实百姓的负担,不知有多少人因为他们的寄生而流尽血汗悲惨的死去。 玄武西部的一个村庄率先发起暴动,烧毁了福利院。各地纷纷响应,大量残疾者死于暴动。在这种情况下绯云还是以残疾者的保护人自居,他不能用所向无敌的圣剑镇压拒绝缴税的农民,但也不能任由福利院的可怜人饿死,左右为难之下他只好去朱雀的皇宫和昆仑的王公那里寻求资助,在寄给摩兰的最后一封信里他显得格外消沉。但他说对此行仍充满了信心,“毕竟世上还是好人多,”他说,“我相信总会有人帮助我。”这次摩兰没有回信,他冷笑视之。 记得许多年前,当摩兰第一次发现绯云不可救药的理想主义倾向时曾疑虑的质问他:“你缺名吗?缺利吗?你都不缺,为什么非要去干出力不讨好的傻事?” 绯云反问他:“我不干还有谁去干?”摩兰没法说服他,也拒绝劝说他。绯云不在跟前,他感到很自在。免得有人懂不懂对他耳提面命,使他打心里不痛快。 可现在不同了,国家需要绯云。“他到底去了哪里?”摩兰问海江。 “听说去了朱雀寻求资助。” “不能再依靠他,”摩兰用力揉搓脸颊,“这次我要亲自出马!” “陛下打算?”海江迷惑的望着他。 “去狼山,找楠?帝释天借粮!” 和风吹拂着群山,墓碑下的阴影里残留着一点点细雪。倾城用指尖捻起雪末,默默撒在他们的坟上。 “郎君,我们该回去了。”身裹狐裘的李璧华悄声说。 倾城一手扶着墓碑,低声说:“这墓太简陋了。” “楠姐姐说等将来回到忉利城,就把他俩得骨灰移到忠烈祠去。” 倾城点点头,转身把指尖得残雪抹在她脸上。 “哎?”李璧华吃惊得长着小嘴,汗津津得脸蛋转瞬便把雪融化了。 “坟前的雪有灵力,无聊和废话会祝福你的。” 李璧华轻轻一笑,蹲下身子用指甲小心翼翼的刮下剩下雪。她捧在雪,笑眯眯的说:“过来~” “哇~好凉!”雪化成了水线,顺着脸流进脖子里,他打了个喷嚏,心里像是流过一道清泉般爽快。他就势躺在草地上,冬天里的阳光温情脉脉的抚摸着面孔,透过树梢眺望蓝的发紫的天空,太阳贴在云朵里,看起来像是纸剪出来的假货。 李璧华提起裙子在他身旁坐下,随即又钻进他臂弯里,伸出粉红的舌尖舔去他脸上融化的雪水。 “楠为什么不来?你不在得时候她想你想的发疯,你来了她却不肯待在你身边。” “因为我已经在这儿了,”倾城懒洋洋的回答,“她要集中精力把所有该做的工作干完,然后就可以了无牵挂的跟我们在一起。” 一只兔子蹲在草坡上,狡黠的黑眼睛逡巡着他们。 “喔~小东西!”李璧华掏出一块东西劈手打了过去。 灼热的红光在倾城眼角掠过,他猛地翻身坐起,目不转睛的望着射向野兔的暗器。 唰~暗器射出一道探照灯似的红光。飞奔中的野兔被扫到,顿时化成了一滩清水。 “邪龙角?”倾城略带责备的问。 “嗯。”李璧华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对不起哦,我没想到这么厉害。可怜的小兔子,我没想杀它啊。” “真拿你没办法。”倾城苦笑着爬起来,“把我的剑拿来。” 李璧华打开提包,捧出补天神剑交给他。 倾城伸了个懒腰,大步走到融化的兔尸前。李璧华也跟了过去。倾城拔剑出鞘,剑尖在那堆清水上一点,旋即收剑。复活的野兔翻身跳起,逃走了。 “接着,”倾城捡起邪龙角掷给她,“下次小心,不可以用它滥杀无辜,否则就会堕入魔道,变成邪龙!” “知道啦,人家不是故意的么。”李璧华委屈的垂下头。一朵红艳艳的玫瑰花突然出现在面前。 “给你的,”倾城手捻鲜花,嘴角含笑。李璧华心花怒放的捧着花,抬头一看,刚才野兔复活地方——白雪覆盖的草丛下,早已枯死的荆棘全都萌生了新枝,荆棘枝头盛开着香气扑鼻的玫瑰花。 旷野的玫瑰,火一样燃烧着…… “师父,开饭啦~有烤野兔哦。”蓦然在山坡下挥手招呼。 香喷喷的烤肉和抹了奶油的麦饼,甜美的羊奶酒,享受着冬日难得的明媚阳光,吃饱喝足的人们幸福的躺在草坡上。 “没有什么比美餐一顿之后再舒舒服服睡个午觉更舒服的了,”跑得快剔着牙说,“想想南方那些可怜的人们吧,我们真是太幸福了。” “维灵,他们真的在挨饿吗?”倾城眯着眼睛问,“我听说绯云在南边建设了很多田庄,也许他有存粮。” “不可能!绯云的田庄已经成了玄武的大笑话啦。那些农民几年前不种稻谷改种罂粟了,现在他们只能吃罂粟籽了。” “罂粟……”倾城睁眼眼睛,嘴角泌出了释然的微笑,“起来吧,我们要准备迎接客人了。” “客人 ?[-99down]” “南方的客人。粮食全死在田里,库存被我借走了,完美田庄种着不能吃的罂粟,”倾城眼中闪着洞悉未来的光彩,“既然这样,摩兰只好来求我们了。” “摩兰要来求我们?好极了,”楠挑起眉毛快意的笑道,“我正等着这天呢。老公,我该怎么招待他?” “让他当一回孙子。” “可恶的家伙,居然把我当成乞丐了!” “陛下,我们真的有必要继续等下去吗?”海江忧心忡忡的问。他们已经在狼山呆了三天,可连楠?帝释天的面也没见到。三天来他们被丢在客房里不闻不问,连食物和水也没有。 “必须等,”摩兰咬牙切齿的说,“否则我们就白白受辱了。”当初决定亲自来狼山借粮之时,摩兰的确曾怀着一颗雄心。他打算用勇气和智慧证明自己的价值,证明自己能够做到绯云也无能为力的事。可来到狼山以后他才知道自己错的厉害。楠?帝释天根本没把他这个汗国皇帝放在眼里,借粮一事似已绝望,如今他仍然坚持留下来,仅仅为了维持汗王的尊严。 在阴冷的客房里来回踱了几圈,摩兰猛一咬牙:“海江,你立刻离开这里,去牧马河那里执行后备计划!” “可是陛下怎么办?我可不放心把您一个人留在虎穴里。” “放心,”摩兰自信的说,“楠?帝释天目前还没有杀我的胆量,我足以应付她,只要你那边别出差错我们就赢定了。” “臣誓死而为,绝不辜负圣望!” “不,你绝不可以轻言生死,没了你,还有谁能对付楠?帝释天呢。” “绯云殿下回来的话……” “不许再提他!”摩兰焦躁的喝道。尽管绯云远在天边,可他总感觉到自己现在的窘迫处境全落在他眼里,被他在暗中耻笑。 “启禀陛下,楠?帝释天派人来请您赴宴,”门外侍卫通报道。 海江吃了一惊,站起身来。 “不必惊惶,”摩兰摆摆手,气定神闲的说,“料她也忍不住了。吃上三天闭门羹就想让我摩兰当孙子?楠?帝释天,哈哈哈哈,你也太瞧不起人了!” “陛下,我们怎么办?” “还是按原计划行动,你现在就走,我自己去见她。来人哪,我要让反贼见识汗王的气度!”侍女随从应声而来,捧出全套龙袍冠冕,帮摩兰打扮起来。马车也已备好。摩兰前脚刚走,海江也从后门匆匆离去。这一切全都落入了暗中监视的探子的眼中。 “摩兰胆子可不小呢。”楠身穿睡袍靠在火红的狐皮榻上,火光熊熊的壁炉在麦色的皮肤上蒸出了一层细小的汗珠。倾城舒服的枕着她的膝盖,指间拈着精致小巧的翡翠龙文杯,跪坐在一旁的李璧华正用滚开的热水烫着承在黄金壶里的美酒。 浓香的酒浆注入杯中,倾城隔着举杯出神的欣赏琥珀色的美酒,旋即抿了一口,闭上眼睛细细咂摸口齿间徘徊不去的醇香。 “大姐,你们该去见他了。” 楠抿嘴一笑,撩起倾城额前的发丝,不胜怜爱的说:“我们的老公是只大懒猫,我可请不动他。”说着就要起身,倾城按住她膝盖,眯着眼睛说,“阿楠,你应该象我一样美美的喝杯酒,在铺着狐皮的床上美美的睡一觉。” “外面那只狐狸就要逃走了。” “不会的,”倾城悠悠的说,“狐狸想要我们口袋里的粮食,不会甘心空手而反。” “嘻嘻,我们也想剥下他的狐狸皮呢。”李璧华说。 “所以我在会客室里除了两个壁炉之外又摆了三个火盆,”倾城睁开眼睛,古怪的笑道,“你们只管陪我喝酒,狐狸会自己脱掉皮的。” “这鬼地方好热!”盛装的摩兰在会客室里踱来踱去,不时擦一把汗。蒸笼似的会客室里充满了刺鼻的驱蚊香,他在里面等了半个时辰,已经快要昏倒了。 “陛下何不宽衣稍事休息呢?”迎客的管家恭顺的垂着手。 “楠?帝释天为什么还不来?” “我家主人正在陪客人。” “混蛋!难道还有什么客人比寡人更尊贵?” “陛下,那位是主人的丈夫啊,”管家仍是皮笑肉不笑的说。 “什么?叶倾城果然回来了?”摩兰吃了一惊。虽然已经料到这一点,可他没想到已经尽人皆知。他来这里是计划对付楠?帝释天的,至于倾城,他原本没有列入计算之内。 “我去帮你通报一声,也许他们已经来了。” 管家一走,摩兰独处静室更感到燥热难当,只好脱掉外袍,顿时凉爽多了。可还是不过瘾,索性把夹衣也脱了。如此再三,索性只留了一件内衣和短裤在身上,心想,待会见主人时管家会来通知,到时再穿也来得及。 正想着,门突然毫无征兆的开了。摩兰惊愕的朝门外一望,顿时吓得呆了。红地毯已铺到了门前,两侧摆满了花篮,盛装的仪仗队在门外严阵以待,憋着笑打量着半裸的汗王。 一声炮响,鼓乐齐奏,对面厅门霍然洞开,四名如花似玉的宫女冲进门来,簇拥着摩兰朝外走去。 “等等,我的衣服……”摩兰绝望的哀叫起来。 没有人听他的。仪仗队和欢迎汗王临行的群众簇拥着半裸的陛下穿越广场,按照正式的礼仪规定在在街上周游了一遭。寒冬腊月的天气里摩兰冻得脸色灰白,寒冷还在其次,裸身游街的耻辱使他恨不能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游行之后,奄奄一息的摩兰被神奇兄弟架进一间装潢豪华的卧室,往地上一丢就不管了。 “呵呵,这就是摩兰陛下?好意外呢。”卧榻上传来甜美的笑声。 摩兰挣扎着爬起来,顺着笑声望去,不由呆住了。狐皮卧榻上坐着身穿睡袍的楠?帝释天,正得意洋洋的望着他。又有一位美艳绝伦的少妇正掩口轻笑,轻纱睡袍里影影绰绰的晃动着雪白丰满的胴体,任何男人只消被那双楚楚动人的明眸一扫就情不自禁的心旌摇荡。然而更让他感到惊奇的是,在两个女人之间半躺半坐着一个人,双手分别环抱着楠?帝释天和那美妇人。 “你……”摩兰目瞪口呆,“你是叶倾城?” 倾城微微一笑,侧脸在楠耳朵上吹了口气。女人吃吃娇笑起来,抬眼在摩兰脸上扫了一圈,扬声问道:“你是谁?” “何必明知故问!”摩兰忍气吞声的说。遭受了一连串的打击,他的傲气早已烟消云散了。“不是你请我来的吗?” “咦,我们请的是苍天汗国的皇帝,并没有请衣衫不整的小流氓。” “你说寡人是小流氓!?” “谁不穿衣服谁是小流氓。”李璧华笑着接道。 “你、你们……”摩兰气急败坏的嚷道,“楠?帝释天!别忘了,我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而你,不过是我的臣民之一!” 楠冷冷一笑,反问道:“那么汗王陛下来找我区区一介小民有何贵干?” 摩兰早就想到她有此一问,昂首傲然道:“狼山今年进贡的金银珠宝与毛皮药材,阁下可有备齐?”当年楠?帝释天战败后曾与帝国有约,每年进贡给帝国巨额金银物资,这笔钱一项由摩兰代收。他正是有了这笔账捏在手里,才有信心来狼山借粮。 楠嗤的一笑,不屑的反问道:“就这么点小事也值得堂堂汗王亲自跑一趟?” 摩兰桀骜的道:“狼山也算我苍天汗国领地,寡人视察疆土有何不可?” “那么你想怎样?” “今年的金银物资全部折合成粮食,寡人要用来赈济天下灾民。” “恐怕不是赈灾,而是救急吧?”倾城一针见血的说,“汗王陛下,你的军队似乎已经面临断粮之危呢。” 摩兰脸色一变,恶狠狠的瞪了倾城一眼,口中仍对楠说:“想不到阁下居然与某个盗窃官仓的无耻妖人为伍,难道也是受了妖术迷惑不成?” 楠一听顿时笑弯了腰,摇着倾城的胳膊说:“老公,听见了吗?你快用妖术迷惑我吧,天下竟有如此自以为是之人,真是笑死人了~” 倾城推开女人,朝摩兰走来。 摩兰色厉内荏的瞪着他,立刻被倾城那叫人目眩神迷的笑容击溃了,忙不迭的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你不配跟我平等谈判,”倾城指着他的鼻子一字一句的说,“你从我妻子楠?帝释天手中夺走的、在我兄弟身上欠下的我将加倍讨还,一个月后,你和你的国家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摩兰倒退着离开了房间,倾城一直目送他们消失在雪地里。他很清楚很快就会再见到摩兰,下次不止是他,还会有绯云,还会有战争。 第五章 玄武内战 下雪了。天空与大地间飘扬着柔美的飞絮,身在银装素裹的世界里,想象不出世间还有杀戮和邪恶。 “好美的雪景。”楠出神的叹道。 “可惜一个月后就要变成修罗场了。”李璧华惋惜的说。 “一个月?”倾城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说了很可笑的事吗?”李璧华呆呆的问。 “太阳一出来雪就会融化,你所看到的一切在它出现的同时就已经开始了消亡。” “是吗?我不觉的好笑。” “说什么一个月后如何如何,不是很可笑?” 女人们大吃一惊。楠激烈的反问道:“你不是对摩兰说一个月后才开战?” “那是让他以为还有一个月的喘息时间,”倾城的笑容比冰雪更冷酷,“准备好你们的武器和军队,女人们,战争已经开始了!” 战争的消息随着寒流从北方传到南方,成了席卷一切摧毁一些的特大风暴。对此摩兰、海江并不感到震惊,事实上哪怕倾城不撕破脸他们也已经容不下楠的实力继续存在了。 单纯统计兵力,狼山远比汗国弱小的多,但要算上粮食的匮乏和由此带来的士气低落,胜利的天平将会偏离摩兰一方,势均力敌的战争一旦开始就像越滚越大的雪球,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分出胜负。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在动武之前,汗国军队必须解决补给。 早在进入狼山之初,摩兰和海江就在牧马河对岸预备下了最精锐的军队。摩兰进入狼山的时候,这批盗匪也冲过冻结的牧马河对沿岸农、牧民开始了掠夺。第一场雪落下之前田地里还有没收割的粮食。他们在夜晚出发,第二天凌晨开始抢收,等到户主发现的时候早已颗粒不存了。而在借粮失败的消息传到以后,他们的掠夺就更加疯狂,连当地人过冬的存粮也不放过。抢夺的粮食通统运回忉利城,打算一旦开战就据守此城抵御山上敌人。 楠?帝释天的部队主要集中在狼山一带,对牧马河沿岸完全没有能力保护,因而海江的掠夺计划进行的十分顺利,强盗们的胆子也越开越大,沿岸的住家迫于盗匪威胁只好举家迁走,他们就挥骑闯进稍微内陆的地带劫掠。名义上牧马河以北也算是汗国的领土,当地人对摩兰、海江及其麾下军人的强盗行径敢怒而不敢言,每每望风而逃。 旧历129年十一月,饱受屈辱的摩兰离开狼山,在牧马河与海江汇合。 “今次受辱已是意料之中,然而换来了一个月的准备时间,也算因祸得福呢。” “陛下最好别轻信他们的话,”海江忧心忡忡的说,“我听说楠?帝释天已经开始集结军队,还风闻已经派出刺客追杀陛下。” “追杀我?”摩兰哈哈大笑,“想不到我摩兰也有被追杀的价值,叶倾城、楠?帝释天太高看我了。” “陛下就是汗国的一切,万万不可妄自菲薄。” “海江,叶倾城是聪明人,我摩兰也不是傻瓜,想杀我恐怕没那么容易。” “明日一早我亲自护送陛下回忉利城。” “不必,没有你的军队不过是乌合之众,目前对岸的局势还不明朗,你绝对不能离开。放心吧,我自有脱身之计。” “哈哈哈哈~”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串笑声,“阁下的脱身之计在哪儿呢?” “什么人 ?[-99down]!”海江跳起身来,按刀喝道,“快保护陛下,有刺客!”话音未落,头上突然冒起了火光。有人在帐篷上泼了燃油,火势一起便不可收拾。 “陛下快跟我来!”海江保护着摩兰冲出火场。帐外,闻讯赶来的侍卫严阵以待。 “陛下、大帅,没有发现刺客!”侍卫队长上前报告。 “蠢材!”海江扇了他一耳光,怒喝道,“刺客没有得手,决不会轻易离去。每个营房都给我仔细搜!” “海江,这次刺杀可能是疑兵之计,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摩兰还没说完,又有人匆匆来报。“粮草起火了!” “果然,”摩兰脸色惨白。他就猜到倾城真正的目的是消灭他们费劲千辛万苦才得手的粮食、 海江如闻噩耗,惊怒交加的吼道:“还不快去救火!侍卫队长?” “小人在!”挨了一耳光的侍卫队长忙不迭的跑过来。 “你给我好好保护陛下,”说着他飞也似的朝火光冲天的粮草垛跑去。 “是!”侍卫队长躬身退到摩兰身旁,手掌一翻,变魔术似的现出一支绯红色、纤细无比的剑。 “呵呵,陛下,奴家来保护你啦。”他忽然娇媚的笑了起来,那甜腻娇美的笑语声出现在一个相貌猥琐的男人身上,说不出的诡异。摩兰愣愣的看着他,一时不知所措。 “你是——” “要你命的人!” 绯红的长剑深深刺进他的心口,在失去生命之前的最后一刹那,摩兰感到周身火热神魂颠倒,无尽的桃花在眼前飘飞…… 杀死摩兰的侍卫队长风也似的闯进仍在发呆的人群,妖冶的剑光纵横驰骋,不论谁人只消挨上一剑便无声无息的倒下,哪怕是轻微的擦伤也足以致命。转眼间杀出了一条血路,消失在夜幕之中。等到海江回来,看到尸横遍野的景象,神情却出奇的平静。 “海江,这是什么剑法。”那个报告粮草起火的传令兵问。他站在海江的背影里,目光闪烁不定。 海江掀开一具尸体的衣襟。伤口只有一处,穿透锁骨的纤细剑痕。 “好细的剑……”阴影中的男子惊叹道。 “是毒观音李璧华,”海江冷笑着撕开尸体的内衣,只见他胸口布满了粉红色的瘢痕,仿佛桃花一般。 海江缓缓站起身来,仰望苍茫的夜色,“陛下,他们是真的不想让您活着回家啊。” “战争已经开始了,”假扮成传信兵的摩兰语调沉重的说。 “您有何打算?” “现在就走,”摩兰说,“准备一辆去忉利城的马车,不需要太多侍卫。记住,汗王已经死了——我可不想再被那可怕的女人追杀。”回想当日在狼山初见李璧华时的情景,摩兰心中涌出一阵苦涩的震撼。他简直想象不出那个笑靥如花甜如蜜糖的美貌妇人竟是闻名天下的高手,有这样的人才辅佐,倾城和楠?帝释天是何等的幸福呵……而他,却连一个真正可以信赖的保镖也没有,假如绯云还在,他无论如何也落不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皑皑雪原上了无人烟,牧马河北岸,一户废弃的农家里出现了新主人。 “郎君,我回来了~”身穿汗国军装的李璧华推门进来,带着满身满头的积雪扑到倾城怀里。 “情况如何?” “十分美满,”李璧华摘下人皮面具,勾着他的脖子笑嘻嘻的说,“我从军营里混进去,伪装成摩兰的侍卫长。蓦然在后面粮仓一放火,军营里就乱成了一锅粥,不费吹灰之力就杀了摩兰。” 倾城释然的笑道:“干得漂亮,我们的疑兵之计已经成功一半。” “才一半啊,”李璧华失望的噘起嘴来。 “另一半要等蓦然回来才晓得。” “一半就一半,我完成了任务,该怎样奖励呢?” 倾城亲亲她的脸,别有用心的笑道:“奖励就是派你再去刺杀摩兰一次。” 李璧华愣住了。“再刺杀一次?” 倾城笑着说,等蓦然回来你就明白了。 半个时辰后蓦然回来,一进门顾不得喘气就兴奋的说:“师父,全被你猜中了!摩兰没有死,李阿姨杀的是替身,真正的摩兰已经坐车去忉利城了。” “什么?!”李璧华又惊又怒,“你是说,我上了他们的当?” “是啊。我用彻底神梭藏在地下偷听他们谈话来着,”蓦然禁不住赞叹道,“想不到摩兰那么狡猾,我们这次差点被他耍了。” “可恶!姑奶奶还没吃过这种亏呢,”李璧华气得脸通红。 “别生气,我不是说了,你可以再刺杀他一回,”倾城冷笑着站起身来,“这场游戏越来越有趣了。” 通往忉利城的道路已经被大雪阻断,马车在雪地里艰难的爬行着,如同一只受伤的昆虫。两条刺眼的车辙印在雪地上,转眼就被积雪掩埋。北风呼啸而过,帷幕低垂的车厢在风里微微颤抖,忽然一震,朝着左侧倾斜下去。 车夫跳下辕头,搓着手掌对车厢里的人说:“陛下,车轮陷进泥坑了。我们得把它推出来。”车厢里响起急躁的跺脚声,摩兰心神不属的问,“到忉利城还有多远?” “少说也得两个时辰哩。” “哼!真是麻烦。”之后就不再作声了。 那车夫见他没有下车的意思,肚子里暗骂了一句,转身高声嚷道:“伙计们过来帮忙推车!” 护送摩兰的侍卫只有八个人,虽说都是军中第一等的高手,但在大冬天里推马车还是第一回,等他们磨磨蹭蹭满心不高兴的围拢过来,车轮已经冻结在泥坑里了。八个人外加两匹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不能让马车移动分毫。摩兰对此视若无睹,仍旧一声不吭的坐在车厢里。 这时,后面追上来三名裹着风衣风帽戴着风镜的骑士,见状下马过来问:“需要帮忙吗?” “来得正好,”车夫高兴的说,“劳驾,借三位坐骑一用。”说着也不管他们愿不愿意,自行招呼人去拉马。 那三人也不阻拦,推到一侧旁观,等到他们围拢过去,为首那人忽然吹了声口哨,三匹战马齐声长嘶,人立而起,将牵马的人踢翻。与此同时,站在他右侧矮个子的骑士鬼魅般的冲上去。 “飞星——疾!”一声轻吟,宝剑破空飞斩。两名背对着他的侍卫首当其冲,被剑光扫中,顿时惨叫着倒下。虽然不是致命伤,却足以使他们暂时丧失战斗能力。余下的侍卫慌忙撤出兵刃抵挡,可那剑光恍若流水微风般飘忽不定,全然没有半点踪迹可寻。与在飞剑的牵引下苦苦挣扎的他们相比,蓦然就轻松多了。他悠闲的置身战圈之外,手指在半空比比画画,像玩提线木偶一般控制着飞剑,若非存了游戏之心,他完全可以一瞬间杀死所有对手。 战马发飙的同时,李璧华也身剑合一扑向马车。胭脂剑恍若一支锐不可当的火箭,自车厢左穿了进去,转瞬又从右侧破空飞回,绕了一个大圈飞回倾城身旁。身子刚一落地,她便紧咬着失去血色的嘴唇虚弱的倒在倾城怀里。 倾城关切的握住她的手,李璧华摇摇头,咬着牙站起来。从小腿到膝盖鲜红一片,血滴落在雪地上,仿佛盛开了朵朵腊梅。 “我没事……” 倾城掀起她的裤脚。一道狰狞的伤口猛地映入眼帘,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运气不错,只是皮肉伤。” “车厢里不是摩兰……”李璧华扶着他的手臂,一字一句的说。她的视线始终紧锁着车厢,没有一刻放松。 “师父、李阿姨,你们还好吗?”蓦然发现这边有异状,不由焦急起来,速战速决收拾了那几个人提着剑跑过来。 “小心!” 倾城的警告迟了半步。一条红线突然从车厢里飞出来,射向毫无防备的蓦然。当是时,又有一道更鲜亮的红光自李璧华这里飞出,迎上了来自车厢的袭击。倾城还来不及阻止,李璧华已经再次扑进了马车。 两道红光在空中对撞,其中之一发出凄厉的哀鸣,旋即跌在雪地里。蓦然怔忡的回头,这才发现袭击自己红线竟是一条细小的蛇,半截身子已经被半路截杀的邪龙角化成了清水,余下的半截身子仍在雪地上垂死挣扎,时而幻化成**的女体。 蓦然打了个寒战,吓得倒退了几步,直到倾城按住他的肩膀才定下神来。 “师父,李阿姨她……” “她没事。” “我们不去帮她?” “这次是她的家事,”倾城摇头苦笑道,“我们不方便干涉。” 狂风席卷着积雪冲天而起,遮掩了马车里激烈的交锋,只有透过突然穿透车厢、切开帷幕的剑气才能了解到里面正进行着险恶的殊死搏斗。马车忽然一震,之后一切重归平静。 嘎吱…… 车门开了,李璧华步履蹒跚的倒退出来。胭脂剑拄着地,刃上残血融化了积雪。 “我赢了,”她故作轻松的笑笑,目光仍紧盯着车厢里。 “不,你们输了,真正的摩兰已经回了金帐城……”奄奄一息的黑星仰躺在车厢里,黯淡无光的瞳孔突然射出狂暴的神采,“李璧华,师父会替我报仇,我会在黄泉路上等你来……”一语未完,一代凶魔已命丧雪原。 “师父……” 李璧华脸上闪过一片阴云。一直旁观的倾城拍拍她的肩膀说:“别怕,还有我呢。” 李璧华怅然一笑,孱弱的伏在他怀里。胭脂剑回到了脸颊上,仿佛一抹绯红的朝霞。 “真可惜,两次都让摩兰逃走了。” 倾城笑着摇摇头,负手眺望牧马河方向,自言自语道:“摩兰的狡猾远超出我的估计,不过目前局势还在我方掌控之下,此役成败的关键就看阿楠了。” 战争的目的不在于杀死国王,追杀摩兰的行动只是疑兵之计,倾城真正的目的是消灭海江和他的劫粮部队。海江最后一次去北岸之前曾有不祥的预兆,故而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深入内陆,可是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认为楠?帝释天不会来的这样快。 就在李璧华第一次刺杀摩兰失败之后,楠和苍天骑士团的精锐和倾城取得了联系,对汗国军的情况了如指掌。海江一离开河岸,乔装成当地百姓的雷帝军就携带着大量的食盐潜入冻结的河面,大量撒在宽达百丈的河面上。海江只留下不足五百人看守营地,并负责每天检查河面浮冰是否结实的任务。他们对撒盐这件事一无所知,次日凌晨去检查冻结情况的人看到河面上仍是白花花的一片,而且又下了一晚上的雪,估计不会有事,就草率的打出了安全的信号。 河北岸的海江劫粮回来,途中遭遇了楠的埋伏,大约有近万装备精良的骑兵分成三个纵队轮番骚扰。海江果断的丢下辎重,率军渡河。却不知浮冰已经在食盐的作用下溶化泰半,不足以负担军队通行的重担。 就在穿越冰河的时候,河面忽然崩溃,行至途中的汗国军队纷纷落水。在寒冬冰冷刺骨的河水里,挣扎是徒劳的。突然陷入危机的汗国军慌了手脚,被身后穷追不舍的雷帝军掩杀过来,很快就溃不成军了。冰河两岸杀声震天,无情的箭矢把一排排的汗国军人射死在冰河里,尸体几乎截断了流水。 海江率领残军踏着友军的尸体强行渡河,留在河对岸的军队也赶来增援了。就在他以为逃出生天的时候,河面忽然裂开,一人一马冲破冰面飞了出来。长刀势不可挡的贯穿了他的胸甲。 “楠?帝释天……”生命消逝的最后刹那,海江喊出了死神的名字。 “海江首级在此,汝等还不快降!”楠?帝释天提着海江的人头杀进敌军,横刀立马威风凛凛恍若天神,吓得汗国军人顿时失去了斗志,便抛掉武器,丢下旗帜,一拥逃出营寨。大部分汗国军人原是楠的臣民,此时见她归来,忆起当年雷帝时代的光荣,纷纷跪拜投降,高呼“雷帝陛下万岁”。楠稍加整顿,带着原班人马杀向忉利城。 此时先行一步的倾城等人虽没能如愿杀死摩兰,却得到了他不在忉利城的重要情报。倾城坐进黑星留下的马车,伪装成摩兰骗过防守松懈手守卫进入城内。时间配合的恰到好处,他们前脚刚进城,楠就杀到了。里应外合之下,雷帝军的旗帜不非吹灰之力就插上了城头。神王与雷帝的光辉照亮了草原大地。 牧马河追击战结束了。海江与黑星的战死使摩兰痛失左膀右臂,回到金帐城后大病不起。到了十二月,粮食危机再也瞒不住了。没饭吃的汗国军队士气低落,完全失去了斗志。彼消此长,雷帝军势如破竹连连取胜,到了冬尽春来的时候,终于兵临金帐城下。 第六章 三仙俯首 雷帝军运气不错,正赶上了小阳春,虽是冬日仍有绝好的阳光。原野上,跑得快、化微等一干重将正趁着天气暖和督促仆兵挖掘工事修建壁垒。不远处,三个风格迥异的美人儿同乘一匹骏马登上山坡,眺望城内的景况。万壑松有如漆黑的花岗岩伫立在冬日午后的和风里。倾城坐在特意加长的马鞍正中,怀里抱着丰腴柔媚的李璧华,身后偎依着健美飒爽的楠?帝释天,一只镶金千里镜在三个人手中传递。城头上,面有菜色萎靡不振的汗国守军已经山穷水尽,垛子口前三三两两倒伏着奄奄一息的人。 “真可怜,”李璧华回头叹道,“再坚持下去还有什么意思,他们为什么不投降呢。” 万壑松打了个喷嚏,仿佛再回答她的问题。 “你瞧,万壑松背着我们三个人也喊累了。”倾城笑道。 “才不会呢,”楠爱怜的抚摩着钢丝般的鬃毛,“万壑松是不会累的。” “那准是思春啦。”李璧华自作聪明的说,“可惜世上良驹虽多,却没有配的上她的。” “我知道有一匹宝马不逊于万壑松,”倾城若有所思的说。 “真的?那可太好了!”楠兴奋的说,“我要把他抓来给万壑松做媒,生下一大堆马宝宝。” “是啊是啊,”李璧华附和道,“往后万壑松就不用孤单了。” “那不可能,”倾城哭笑不得的说,“龙侍也是一匹母马呀……” “龙侍,春江水月的马?”楠微感不快,纵身跳下马鞍,“我去林子里走走。”说着径自离开了。 “真是个醋罐子,”倾城无奈的搔搔头。拍拍李璧华的脸蛋儿,低声说,“乖乖在这等着,我去找她回来。”李璧华反手拉住他,含笑问道:“先别走,我问你,知道楠姐姐为什么生气?” “春江水月嘛,这个名字都变成药引子了,她一听就爆炸。” “笨蛋!” “啊呀你敢骂我!”倾城捧着李璧华粉嘟嘟的脸儿,故作凶狠的瞪着她。 “就骂你这个大傻瓜!”李璧华拿指尖戳着他的鼻子,语重心长的说,“楠姐姐不是爱吃醋的人,她之所以如此,全是因为自卑啊。”她脸一红,垂着眼帘问,“你发现我最近有什么变化么?” 倾城捧着她的脸儿上下打量。李璧华垂首羞笑不语,双手交叉按着小腹。 “你有了?”倾城惊喜的喊道,“我要当爸爸了!”李璧华含羞带喜的点点头,轻声说:“前个月断了月事,我猜是中标了。” 倾城长啸一声,飞身跳下马去,在山坡上连翻了十数个跟头。 “快别发疯了!瞧你,像个小孩子。”李璧华掩口笑道。 倾城跳过来将她抱下马,笑嘻嘻的亲了又亲:“我这辈子还从没这么高兴过!哪怕现在就死掉也开心!” “嘘—”李璧华竖起中指按在他唇上,故作嗔怒的说:“不许胡说八道!想让我守寡吗?快别傻了,去找楠姐姐吧。” “她知道你有了?” “当然,不然怎会闷闷不乐?不能生育的女人是不完整的,楠姐姐现在有多难过你想过吗?” “对不起,我过去的确不明白这些事。”倾城懊悔的说,“我以为她是女中豪杰,什么都看的开也想的明白呢。” “你呀,真是没心没肺。男人毕竟是男人,长得再象女人也不懂女人的心事。” “好啦,我这就去找她,你乖乖坐在这里等我,顺便给小孩想个名字。” “呸!是男是女还不晓得就急着想名字了?没见过像你这么心急的爹。” 倾城点点头,朝前走了两步,却又被李璧华叫住。 “怎么了?” 李璧华怔忡的笑笑,不知该如何解释适才心中有如暗夜流星般闪过的不安。“没什么……往后你要对楠姐姐好一点。” “知道了。”倾城潇洒的挥挥手,转身走进树林。 李璧华爬下马鞍,靠着一颗红松坐下,反复回想刚才的心悸却一无所感,最后只得劝说自己,大概是刚刚当了母亲,难免患得患失。山风袭来,她打了个冷战,正想着回营加件衣衫,一双手自身后伸过来,悄无声息的按在她肩上。 “啊!”李璧华失声惊叫,向前冲了几步才壮着胆子回头看。 唰……黑灰色的披风从她肩头滑落。身后,一位气度雍容的白发老人渊持岳停的站在树下,双手环抱着一只硕大的斗笠,正微笑着望着她。 是毒仙师高阳! “师父!”李璧华叫了半声,控制不住感情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 高阳慈祥的拍拍她的头,长叹道:“华儿,师父很想你。” “我也想师父啊,”李璧华泪眼汪汪的说,“往后你就留下来,让徒儿尽点孝心吧。” “笑话!”高阳抚须失笑,“我高阳还没有老到要徒弟赡养送终的地步吧。”说罢强行推开赖在他身上磨磨蹭蹭的李璧华,正色的说,“你也不小了,怎么还是一副小孩脾气。看来那个姓叶的小子也不是有风骨的人,一点规矩为**母的规矩也没教给你。” “才没有呢!我老公太疼我了,舍得教训我。”李璧华笑嘻嘻的说。 “溺***的男人最不成器,”高阳冷冰冰的说。他弯腰捡起披风,沉着脸说:“快穿上罢。十冬腊月穿的那么淡薄,你以为自己还是小女孩?就知道扮俏。” “我在师父面前永远是小女孩,”李璧华嘴上卖乖,心里却酸楚的几乎哭出来。高阳嘴上不服老,适才弯腰的时候却不经意间流露出了龙钟之态,动作也不像过去那么敏捷了。江湖岁月催人老,李璧华终于明白一向心高气傲的高阳为什么突然回来探望自己了,风烛残年的老人的生命里剩下的只有回忆而已,桀骜倔犟如高阳也不得不在岁月面前低头,比起从前更加怀念亲人,否则他是不会主动来见她的。 “哼,干吗眼巴巴的看着我?想师父买糖给你吃么?” “嗯!”李璧华用力点头。她心里越难过,脸上就笑得越甜蜜。她不想让老人发现自己已经洞悉了他软弱的一面。 “还是那么嘴馋哪,”高阳呵呵笑起来,高兴的像个孩子,“叶小子不给你买糖吃,来找师父要?” “老公是老公师父是师父,他有他的好处,你有你的好处嘛!”李璧华伶牙俐齿曲尽讨高阳开心之能事,“我知道师父你很嫉妒他,因为他把我从你身边抢走了嘛!” “又瞎说!”高阳对这个视如亲生女儿般的爱徒最没办法,被她连珠炮似的一番话羞得老脸涨红。 “就是么就是么!”李璧华得势不让人,“你就是想独占我的感情,不肯若让别人特别是别的男人把我抢走,天下当爸爸的都是一样的心理,做女儿的当然知道啦。” “你可不是我的女儿啊……”高阳油然长叹,眼中闪现了孤独的老年人特有的寂寥。 李璧华一愣,再也说不出话来。两串泪珠滚落面颊。 “傻姑娘,怎么又哭了?”高阳怜爱心痛溢于言表。 “呜呜~我想吃糖么~”她哽咽的说。 高阳哈哈大笑,牵着她的手阔步向山下走去。“好啦好啦,师父带你去赶集,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快别哭啦~”他居然轻易上了当。人确乎越是上了年纪就越单纯的像个孩子。李璧华喜滋滋的跟着他走,把倾城交代她等候的事也忘了。 林子里寂静无声,找不到楠的身影。倾城越找越心急,不免兴起了不祥的念头。难道中了敌人的埋伏?没道理。阿楠的武功那么高,即便寡不敌众也该有足够的机会发出求救信号…… 林地里积雪深且软,他高一脚低一脚的走了大半个时辰,眼瞅着太阳快下山了,仍没找到阿楠的踪迹。 “也许是回营地了……”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倾城转身朝来路走去。黄昏降临后林间寒气大盛,倾城挂念李璧华,不由加快了脚步。等他回到那片山坡上,万壑松正在一颗红松下悠闲的吃草,李璧华却不见了。 “华姐姐~华姐姐~”倾城高声呼喊,回答他的只有凄冷的风声。糟了……他的心一下子收缩起来,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顿时浑身冰冷。失魂落魄的呆立了良久,才稍稍恢复神志。心想,华姐姐向来最听话,绝不会丢下我独自回营,阿楠的失踪也不会是巧合……难道说有人再阴谋算计我?混账!他眼前交替闪现负气离去的阿楠和怀孕的李璧华,一股怒气无可遏抑的自心中升起,恨不能把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全部摧毁。愤怒无济于事。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次,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 “万壑松,过来~” 骏马打了个响鼻,听话的偏过头来。 “带我去找你的主人,”倾城相信万壑松一定记得阿楠和李璧华的气味。所谓老马识途,万壑松虽然不老,却有着他难以企及的嗅觉。 万壑松好像听懂了他的话,掉转身子朝山下走去。 倾城翻身上马,虚牵着缰绳任它自由前行。 一人一马穿越了雷帝军营地,朝金帐城方向行去。倾城跟将官打了个招呼。阿楠和李璧华果然未曾回营,他也不明说两人失踪的事,只说要出去探察敌情,军营里的一切事务按计划执行。 万壑松踏着碎步慢跑,快入夜的时候来到金帐城前。橘红的落日悬在西天,对面升起了惨白的新月,倾城的心情就像落日和新月,时而火烫,时而冰冷,越是靠近金帐城他的心情就越朝着谷底沉去,女人们被汗国军胁持的猜想几乎已经成了事实。 一条灌满火油的壕沟挡住了他的去路。这是守城者用来代替护城河的可怕路障。宽大数丈的壕沟里充满了火油,攻城时点燃,就成了一道火海。 倾城的行踪落在守城的人眼中,很快就传到了摩兰那里。倾城执缰查看火油壕沟的时候,城头上响起一阵锣鼓,灯火骤然大亮。一队衣甲鲜明的侍从簇拥着身披皇袍的摩兰登上城头,在火光的照耀下,他苍白的脸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红润。 倾城面向摩兰遥遥一拱手:“日前一别,迩来冬尽春来,汗王陛下风姿更盛往昔。”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敢问阁下夤夜来访有何贵干?你的脸色可不如从前呢。”摩兰胜券在握的笑容已经告诉了倾城真相。他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在摩兰及其侍卫脸上扫过。被这目光侵袭的人都禁不住打起了冷战,特别是摩兰,面颊刺痛有如火烧刀割。 倾城目光一敛,高声说:“汗王陛下,城里能吃上饭的人只剩下你身边这些了吧?他一针见血的戳破金帐城色厉内荏的真相,顿时引起一阵慌乱,城上的守军交头接耳,用嫉恨的目光逼视着摩兰的亲卫队。 摩兰见状又羞又气,索性冷笑道:“吃不上得上饭不要紧,丢了女人才真的颜面扫地。” 虽已经料到真相,倾城听他亲口说出时仍感到一阵眩晕,差点从马上栽下来。身为神王的他早已没有破绽,想通过武力甚至智力战胜他是不可能得,唯一的要害就在亲友和爱妻。然而要害同时也是逆鳞,倾城什么都可以原谅,唯有这件事无可原谅,他深深吸了口气,动了前所未有的杀机。 “摩兰,卑鄙手段挽救不了你的江山,限你一刻钟内放出阿楠和李璧华,否则——” “否则就给你的女人们收尸吧!”摩兰冷笑着截断他的话,“仔细听着,叶倾城,现在手握王牌的是我,你没资格跟我讲条件!” 倾城毫不动怒,眼下投鼠忌器,谁生气谁就输了。“我将要你流十万倍的血来偿还这桩可耻的罪行,摩兰,假如你敢伤害我最重要的人,我就毁灭你在人世间的一切存在,让你永生永世永坠无间地狱不得超生!让你的名字称为耻辱的代名词永远被后世鄙视践踏!” 摩兰仰天长笑,拿腔作调的说:“你威胁我啊?我好怕啊~来人哪,请三位仙师上来说话!”城头上又是一番锣鼓齐鸣,惨淡的月光下,三个头戴斗笠的人走上城头,一个穿青衣,一个穿黑袍,在他们中间的是身披月白棉袍身姿绰约的女子。在三人身后,紧跟着垂手恭立的楠?帝释天和李璧华。两女一见倾城,立时惊叫起来,楠?帝释天一手扶着垛子口,踮起脚尖喜滋滋的朝他挥手,高声喊道:“老公,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们!”她还要说些什么,却被戴斗笠的白衣女子呵斥了一声,讪讪的缩回去不吭声了。 “三位是?”倾城谨慎的打量着他们。 他们走上城头,各自摘下了斗笠。借着昏暗的火光,倾城看清了他们的面貌,不由得惊叹出声。 穿黑衣的是毒仙师高阳,居中穿白衣的美妇人是雷仙子娥眉,左首穿青袍的是巧仙人迦林。久违多年的玄武三仙一同现身金帐城,还胁持了阿楠和李璧华做人质,倾城知道,事态远比自己想象中严重的多。 “三位前辈成名多年,又是华姐姐和阿楠的师长,为何要做出这等为虎作伥的事来?”倾城强忍着怒气问。 “哈哈~老鬼听见了吧?这小子把你一片好心当成歹意哩。”高阳看着迦林,幸灾乐祸的笑道。 迦林苦笑一声,淡淡的说:“这件事本来就不大光明,挨骂也是应当的。” 倾城看出事有蹊跷,忙高声问道:“三位可是有难言之隐?” 迦林叹了口气,悠然道:“叶小弟,我们这次是奉了师门委托再履凡尘,专为化解玄武的兵灾而来。” 倾城忍着怒气说:“毗卢寺慈悲为怀我很钦佩,可惜太不公平。” 迦林苦笑道:“难道要我们帮你攻打金帐城才算公平?” 倾城尚未答话,娥眉不耐烦的抢道:“废话少说!世上哪有什么公平,谁又实力谁就说了算!叶倾城你听着,我抓了阿楠并非要用她威胁你,只想让你安安静静听我说话,乖乖的陪我赌一局,”顿了一顿,又旁若无人的说,“适才我们已经跟摩兰商量妥当。只消你能击败我们玄武三仙,金帐城不战而降,若是不能,就请你趁早收兵,别再妄动刀兵涂炭生灵!” 倾城摇头苦笑不预。雷仙子等得不耐烦,又发话问道:“喂!你听见了没有?到底答应不答应?” “如今我为鱼肉你为刀菹,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嘿嘿,你知道就好。”娥眉丝毫不感到难堪,反而得意得笑了。 倾城运起目神通望向李璧华和楠?帝释天一眼。她们并肩站在城楼上,脸色甚是焦急,不时的互相使眼色。倾城与她们目光交接,彼此心头一震,顿时感受到了对方的心情和忧郁,一瞬间的心电感应使女人们转忧为喜,突然一齐翻身跃下城楼,在新月的青辉里,有如落向凡间的精灵。 摩兰等人万万没想到她们有如此举措,登时吓得呆了。第一个做出反应的是雷仙子,几乎在两女落下城头的同时,她飞身而起曲爪如钩,抓向楠?帝释天背心。紧随其后毒仙师也扑向李璧华。他们的动作固然极快,却比不上早已与两女心意相通的倾城。就在她们发出跳楼的信号时,倾城已催马跃进火海。之后所有人的视线都被两女吸引,等到重新注意到他的时候,一人一马已如闪电般自火海中飞射出来。 “给我回来!”倾城长啸一声腾空而起,扑向身在空中的楠和李璧华。两个女人分别抓住他的手臂,顺势缩进他怀里。 雷仙子娥眉与毒仙师高阳慢了稍瞬,只抓到了两片衣袂。饶是如此,两人仍不放弃,两股庞大无俦的内劲透过衣角传到两女身上,试图借力震开倾城。 “两位前辈还没玩够吗?”深处两人夹击下的倾城挽着两女的手傲然卓立在火海与千万支劲弩的包围下,依然面带微笑,仿佛两位神话级高手的攻击只是拂面而过的微风。 “哈哈哈哈~够了够了,”笑声来自始终作壁上观的巧仙人迦林,他含笑走上前来,一手拉住娥眉,一手轻轻推开高阳,不动声色的把僵持中的三人拆解开来。 “两个老家伙欺负小孩,不嫌丢人 ?[-99down]” 高阳面有愧色,闷吭了一声摇头退下。娥眉冷笑道:“徒弟都被人抢走了,被欺负的该是我们!”说着飞身扑上,两条宽大的水袖夹着风雷砸向倾城。 “小心师父的指剑!”楠匆匆叮咛了一句。倾城点点头。他自信不会输给娥眉,女人们加入战团反而乱了他的心,强行催楠和李璧华退开。他转身面对对手气势如虹的攻击,只是晃了下肩膀,娥眉的招数莫名其妙的落了空。定神一看,自己面前竟出现了九个一摸一样的倾城,排成一个半圆,正含笑望着她。 雷仙子脾气最是高傲,平生未曾被人如此戏弄过。顿时恼羞成怒,顾不得点到为止的本意,施展出北极毗卢寺雷法奥义里最具威力的“阿罗汉十方雷霆伏魔神剑”来。只见她双腕一翻,水袖褪去,现出一双美玉般娇好动人的玉手,十根手指飞快的抖动,像是在结一种秘密而极度复杂的法印,随着双手的动作,她的脸庞、颈项、手掌以及一切裸露的肌肤都变成了淡淡的金色,眉心正中隐约有天眼出现。 “你有神龙九天变,我有十方伏魔剑!小子,看你还能往哪儿逃!哈哈哈哈~”长笑声中,雷仙子平地飞升,周身有风雨雷电护持。通了电流的披肩长发陡然倒竖起来,钢针也似的根根直指天空,天空变得溷浊无光,漆黑如墨的乌云笼罩了大地,空前绝后的粉红色雷电在她纤纤十指间穿梭,仿佛一条条妖冶的魔蛇。 “师父——不要啊!!”楠?帝释天绝望的乞求着,若不是李璧华死死抱住,她早就冲进战团了。 十方伏魔剑的恐怖威力使倾城与雷仙子的对峙在瞬间结束。十条电光幻化的剑气劈空扫过,一切幻象都被打回原形。再摸清“十方伏魔剑”的底细之前倾城不敢硬碰硬,只有仗着奇妙的身法一味躲闪。雷仙子有条不紊的操控着指剑,十指轮番轻笤慢捻,仿佛在凌空摹写字画,配上诡异曼妙的身法,真如天女散花般动人。被横竖交错的指剑困在地面方寸之地中的倾城就像一只狡猾的鼹鼠,忽然从一个地洞里冒出来,转眼又消失在另一个洞里。雷仙子固然有十只千钧大锤,无奈一次也砸不中他,白白耗费力气。两人周旋了片刻仍未分出胜负,十方伏魔剑的威力比得上十门火炮,举凡被剑气击中的土石墙壁,都瞬间化为一缕青烟,便是旁观者看了也要惊心动魄,倾城却好像越发写意从容。身子突然一闪,不知怎么就拖出了剑气的围困,合身冲进了熊熊燃烧的火油沟。 “给我回来!”雷仙子双手向下一按,十支火红的闪电指剑一同刺进火墙,瞬间割得七零八碎,连壕沟也被掀了起来,燃烧火油四处流淌,把城墙下变成了一片火海。 “前辈,我在这儿呢。”倾城得笑声从娥眉身后传来。 “狡猾!”娥眉气得柳眉倒竖,旋风也似的转过身来。忽见一道金光劈面斩来,顷刻间连破八道伏魔剑气,在她发稍上空一闪而过。娥眉惊出了一身冷汗,失魂落魄的落回地上,手扶着城门,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倾城手捧补天神剑,笑容可掬的说:“我们还是不要打了吧。” “呸!就要!”娥眉忽然嗤的笑了起来。那笑容仿佛冰雪上盛开的昙花,出现的刹那冰消雪溶春回大地,刹那间却又花落香消恢复了冰山般的凛然。运起十方伏魔剑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猛攻上来。 然而倾城已经知道,现在的娥眉只是如小女孩撒娇般为了面子纠缠,不是真的想分出胜负——胜负在刚才倾城出剑的一瞬已成定局,娥眉也心知肚明。 倾城伸手一指,补天神剑连鞘飞出,如同银河倒挂一般绞住了娥眉的指剑。虽是以一敌十,补天神剑仍稳占了上风。倾城自第二次下山以来还是初次施展“天道驭剑术”,正好拿娥眉来练手,虽有几次机会制服她却都刻意放过了。他这种做法当然瞒不过娥眉,对方虽是数百岁的老人,却还是小孩子脾气,只觉得好玩,不感到被羞辱。打了一会忽然收剑笑问道:“你这孩子厉害的吓人!我问你,这就是东方传说里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飞剑之术吗?” 倾城哈哈一笑,忽然转身一指城楼上看直了眼的摩兰,喝道:“去!”补天神剑有如长虹经天射向摩兰,在他腰间绕了一圈又飞回倾城手中。这一番突变别说摩兰和他的侍卫毫无防备,就连迦林高阳两位仙人也根本防范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摩兰被神剑腰斩。至于摩兰本人,只感到腰间一冷,吓得亡魂顿冒。等回过神来,知道自己还活着的时候,茫然发现周围的人都捂着嘴看着自己偷乐。原来他的内外衣裤都已被适才的飞剑拦腰斩断,下半截身子**裸的暴露在空气中,难怪别人好笑。摩兰已经顾不上害羞了,他很清楚倾城来这手下马威的用意——他要告诉摩兰,假如他愿意,随时随地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掉他。一念至此,摩兰的满心野望全都烟消云散了。 “厉害!厉害!”雷仙子娥眉鼓掌赞叹,笑吟吟的说,“难怪昆仑剑宗被称为天下第一,止这一剑我便服气了。” 倾城松了口气,收剑笑道:“这已经是在下的极限了。前辈再不罢休我只好转身逃走。” “呸!又想耍弄人么?”雷仙子脸色一寒,冷声道:“你的剑至今尚未出鞘,难道我不配你出剑吗?” 倾城忙摇头道:“前辈误会了。我这剑脾气古怪的很,只能救人,不能伤人——” “无稽之谈!非逼你出剑不可,”雷仙子气势汹汹的说,“我虽然打不过你,可是还没有认输哦。来、来、来,我们再打过!”说着身形一晃,幽灵似的飘向倾城。十道剑气纵横捭阖,誓把倾城切成碎片。 “真是麻烦!”倾城眉头一皱,暗自叫苦。雷仙子是不能伤害的人,这场赌约又是万万不能输的,他只要强打精神跟她周旋,想找一个体面又不伤感情的办法逼她认输。 此番交手就更加不堪了。娥眉认定了倾城不会伤他,索性放弃防守全力进攻。李璧华看得发笑,悄悄对楠说:“你师父哪里是打架,分明是撒娇呢。”楠听了又是皱眉又是苦笑,胡思乱想道,师父该不会也迷上叶美人儿了吧? 旁观的高阳再也看不下去了。气得怒吼一声,飞身扑进战团。五毒仙剑化作五道碧绿的霞光,冷不防刺向倾城后背。倾城听到身后风声袭来,忙施展影神通?落花剑影,分出一道影子抵挡五毒仙剑。旁观的人看起来仿佛倾城突然变成了双胞胎,背靠背协同作战一样。 “啊啊~师父你偷袭!好不要脸!!”李璧华气得大叫起来。 “嘻嘻~好也,老毒虫来得正是时候,二打一不信还输给你。”一向高傲的雷仙子竟然不反对高阳助战,这对高阳来说固然是前所未有的异数,同时也不啻为一针强心剂,索性使出浑身本领,只求战胜倾城博得伊人青睐。 身在当世两大绝顶高手围攻之下的倾城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对他来说现在的局势反比刚才娥眉死缠滥打时更有利,至少他能够把全部精力用在战斗里而不用担心误伤对手。雷仙子与毒仙人的联手攻击给倾城毕生的武道修行带来了空前的考验,压力同时也激发了潜力,至此,倾城终于有机会尽情施展天道剑术,以一口未出鞘的神剑迎战五毒仙剑与十方伏魔剑,反而越战越见精神,招法愈加纯熟精彩。一开始是两位仙人步步进逼,到了后来却是被倾城以一口飞剑圈住,只能在他划定的圈子里疲于奔命的死守。 “老公好厉害!” “加油哦~打垮老家伙!” 圈外的楠和李璧华见倾城全完占据了优势,兴奋的喜形于色,不住口的加油助威。娥眉高阳气得暴跳,边打边骂徒弟无情,有了老公就丢了师父。 又过了几个回合,娥眉忽然喊道:“迦林快来帮忙!我和高阳顶不住了啊。”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迦林只是摇头哀叹,哪里好意思加入。 “啊呀你这假惺惺的老混蛋!再若不来我就嫁给高阳!” “哈哈哈哈~迦林兄且作壁上观,小弟一人足矣。” 迦林一听这话再也坐不住了,讪笑道:“叶老弟,我这老不要脸的也来凑个热闹可好?” “前辈请赐教,”倾城豪情万丈的笑道,“这样才够热闹。” 迦林哈哈一笑,高声道:“我来了!”笑声方落人已拔地而起,以苍鹰搏兔之势凌空扑下,探掌抓向倾城天灵。 迦林一动,娥眉和高阳也配合出手。娥眉身形一矮,双掌猛然**泥土中,十道粉红色得雷霆剑气引发了大地磁场,将战场上的一切物体都牢牢的栓在大地上,首当其冲的倾城更是被电流缚住动弹不得。 高阳双臂环抱,十指曲张如球,五毒仙剑在虎口间收缩、凝聚,成了一枚青灰色的圆球。 “叶小子,接我‘天蛊杀神’!”随着一声暴喝,高阳双掌前推外翻,圆球化作一只青灰色、硕大无朋的手掌电射而出,朝着倾城面门抓来。当年雷池决战,倾城曾见他使这一招力抗无影神雷,情知威力惊人,忙凝神按剑严阵以待。 真正的危机来自头上。直到发现头上金光闪烁的时候倾城才发现大事不妙。迦林的凌空一抓是虚招,真正的杀招是他藏在袍袖里的无影神雷。 玄武三仙联手全力围攻倾城,自以为这一击必能奏效。数百年来他们俯视天下求一敌手而不可得,孤独寂寞已经深入骨髓,在倾城的神剑威胁下,两个老人找回了年轻时与师长过招的感觉,忽然变成了顽童,不再以胜负为意,只求打个痛快。旁观者没法理解他们的心情,只觉得倾城实在太神奇太厉害,竟逼得玄武三仙不顾名声地位围攻,不论胜败都可算是天下第一人了。只恐三仙一击之下倾城当场身死,可惜了一带天骄英年早逝。李璧华、楠?帝释天的关切自然较此更进一层。在她们心中倾城的性命比自己性命更重要,所以倾城能否活着逃出三仙联手一击也就等于决定了两女的生命。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倾城接下来的表现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 身在空中的迦林仙人毫无保留的无影神雷结结实实的落在倾城横在头上格挡、状如螂臂拦车的左臂上,非但没有伤到他分毫,还被倾城以左手反击的一记“无色无相神雷”以牙还牙,把他轰得倒飞出去,面红耳赤须发焦黑一团,恍若逃出火场得难民。这还是倾城手下留情,只用了五成功力,若是全力反击,迦林早已神形俱灭化为灰烬了。无色无相神雷是雷法中得天道境界,是最强得雷法,无影神雷则等而下之,只能在凡间雷法中称雄。迦林苦修雷法数百年,无影神雷已经是他得极限,如今遇到天外之天,他只能说输的不冤。 至于联手合击的娥眉与高阳,也赴了迦林后尘。 倾城格开空中一击之后迅速撤身出剑,终于出鞘的补天神剑化作一道弧形的彩霞率先切断了纠缠不休的指剑,继而一鼓作气势如破竹的劈进高阳“天蛊杀神”幻化的大手,天地间顿时遍布腥风血雨,数不清的毒虫、蛊精幻化的阴魂厉鬼全被补天神剑扫荡干净,宇内为之一清。 高阳失魂落魄的退出战团,看看娥眉,又看看狼狈的迦林,忽然失声大笑起来。迦林、娥眉也忍俊不禁,三个老人笑得前仰后合泪流满面。 “好小子,我们输了。”迦林上前拍拍倾城肩膀,语重心长的说,“未来的世界是你的了,好自为之罢。”抬起头来,遥望城头上呆若木鸡的摩兰,高声道:“阁下莫忘了与老夫的约定!”双袖一抖,长笑而去。 “老鬼慢走!”高阳追出两步,忽然回头恶狠狠的瞪了倾城一眼,“华儿交给你了,胆敢欺负她老夫剜了你的心!”说罢看看娥眉,摇头长叹一声,追着迦林去了。 战斗一结束,楠就欢叫着扑进娥眉怀里。她身材高大,抱着娇小玲珑的娥眉看起来滑稽极了。师徒两人却不管别人的看法,径自深情款款的说长说短,仿佛亲母女一般。娥眉间两个老头都跑了,只得硬下心肠推开阿楠,正色的说:“我要走了,往后你多保重。” “师父还有话交待么?阿楠一定谨记在心。” “好好看着你的男人,”娥眉笑着横了倾城一眼,附在她耳畔悄声说,“你运气好,有个好男人疼你,若非你抢先了一步,我准会把他勾到手。” “啊?!” “呵呵,师父开玩笑呢。瞧你吓得脸都白了。”娥眉拍拍她的脸颊,笑嘻嘻的说,“我走啦。”说着双手一拍,化作一道白炽的电光射向远方。 倾城遥望三仙师远去的背影,心情喜忧掺半。此役立克三仙是他出道以来最辉煌的战绩,固然可喜,可一想到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三位可亲可敬的老人,一种人世无常的忧伤就攻占了心房。 “老公,别难过了,不是还有我们在你身边嘛。”楠善解人意的安慰道。 师父走了,女人们也很难过,可毕竟是高兴居多,倾城为了救她们单身涉险独战三仙师的事实已经证明了他对她们的爱是何等真诚,对女人没有比得到这更值得开心的了。 “啊!郎君,我想到了。” “想到什么?”倾城和楠的目光都落在了李璧华狡黠的笑脸上。 “我们第一个小孩,不管是男是女,都叫叶思楠可好?” “好极了!亏你想出这么好的名字,”倾城笑着亲亲她得脸。 “叶思楠……”阿楠念念有词,禁不住笑道,“那就是思我啦~讨厌,自个儿生的孩子干什么思我呀。”她怪不好意思的说。 李璧华嘻嘻一笑,蝴蝶穿花似的钻进她还怀里,环抱着楠的脖子亲昵的说:“因为你是孩子的母亲最亲爱最崇拜的人,它是我的孩子,同样也是你的。” 楠感动的说不出话,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倾城拥抱着两个女人,心里说不出的甜蜜。 三仙师走后,摩兰心如死灰。苍天军开始攻城,有人请他下令出战。 “出战?有什么用?徒然送死罢了。”摩兰苦笑道,“在座诸位将军有谁自信战胜叶倾城与楠?帝释天的尽管出战。” 在场军官都沉默无语,良久,有人说道:“如果绯云将军在,一定会取胜。”听到绯云的名字,人们又都恢复了希望。 “陛下一定要振作起来,等绯云将军回来就有救了。” “绯云?”摩兰勃然大怒。“这是朕的江山还是他绯云的江山?凭什么他一个人就能颠倒乾坤?朕宁可投降也不愿看到这种事发生!”摩兰厉声喝道:“来人哪——开城投降!” 第二次被罢黜的汗国统治者被押到倾城面前。 “摩兰殿下,我终于抓到你了。”倾城笑容可掬的说。 “呸!杀了我吧!”摩兰羞愤的扭过头去。 “我为什么要杀你?”倾城反问。 “为什么?难道你还想放了我?”摩兰怔忡的问。 “我为什么要放了你?” “你……我不与你嚼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砍掉脑袋不过碗口大的疤,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你、你——”摩兰闹不清他打的什么主意,气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算了吧摩兰兄弟,你这套说辞几百年前就过时了。” 摩兰的锐气彻底被他摧毁了,垂头丧气的说:“你到底想把我怎样?” 倾城哈哈一笑,挥手叫来卫兵。 日出东方的时候金帐城上已经换了雷帝军的旗帜。一只巨大的十字架竖在城门前,赤身裸体的摩兰挂在上面,手脚都被半尺长的钉子钉穿,在燃烧的朝霞里垂死残喘。 倾城提着一根做工考究的马鞭来到十字架前。 “摩兰,瞧阿,多好的天气。”他像跟老朋友聊天似的说。 摩兰睁开眼睛,疲惫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不屑的闭上眼。 “摩兰,你得说点什么,这对你有好处。”说着,倾城把马鞭递给楠。 汗国新冕皇帝咬牙切齿的走上前去,挥手一鞭重重抽在他胸膛上。 “这是无聊的!” “啊~”摩兰痛得惨叫起来。 “这是废话的!” 紧接着,第二鞭、第三鞭落下,他的身上很快就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有如一条条血红的蜈蚣。 摩兰痛入心脾,充血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愤怒的瞪着倾城,歇斯底里的吼道:“你到底想怎样!?” “说话,”倾城负手望着他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孔,嘴角挂着迷离的微笑,“我想听你说话,随便说什么都可以,比如你对我使用酷刑整治你有何看法?摩兰,我真的很喜欢听你高谈阔论,你是个有大学问的人,我羡慕你那拥有明晰思辩力的头脑。” “哈哈哈哈哈哈~”摩兰狂笑起来,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吐沫,得意的看着倾城,徐徐说道:“你以为你是胜利者就可以随心所欲的羞辱我折磨我了?呸!你错了!古往今来,国家、民族、家庭,所有的统治者都在更替,但主角是永远不变的。作为汗王,我输了,可作为历史,我无可指摘。而你,表面上是胜利者,其实你的胜利对于宇宙对于历史毫无意义,你表面上以为自己是为了一个被夺走荣耀的部落奋斗,事实上你是为所有的国家,甚至是你侵略和憎恶的我而奋斗!” “说得真好,”倾城半眯着眼睛,陶醉的点着头。他没点一次头,楠便狠狠的抽摩兰一鞭子。 “继续说吧,摩兰,假如你能说出真理,我可以赦免你。” “留着你的赦免拯救你自己吧!”摩兰凶狠的说,“你用暴力和对剑的信仰来教导世界,那把剑如今在杀我们,总有一天这把剑回落在你自己脖子上,就像一个古代国王,他判处一个蒙面囚犯死刑,可当囚犯揭开面纱,那张脸竟然属于国王本人,因为一个冷酷的时代正笼罩着全世界并将延续到人类的末日,暴力至上是这个时代的本质,任何人都不能永远的保留暴力,你也会有被更强有力的宝剑斩杀、化为历史尘埃的一天。” “人人都是尘埃,我从没想过自己是例外。”倾城笑着挥挥手,侍从把摩兰从十字架上放了下来。在他目光的尽头,红色的云彩笼罩了森林。 大地上回响着龙的咆哮,绯云回来了。 “终于来了……”倾城自言自语,信步朝红龙飞来的方向走去。 一只手拦住了他。 “楠?” “让我去,”她把马鞭还给倾城,坚定的凝视着他的眼睛,“相信我,好吗?” 倾城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点了头。楠神情肃穆的走上前来,用力拥抱他,亲吻他的脸。当龙啸再次响起,她提着奄奄一息的摩兰毅然决然的走向森林。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漫长难耐,倾城独自站在十字架下,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远方。日光把他的影子抛向西方,渐渐缩短,最后收缩成了脚下漆黑的一团。 等待在午后结束,楠回来了。倾城想去迎接,可一动才发现双腿已经麻木了。 “一切都结束了,”她扑进他怀里,哽咽的抽泣着,“我赢了。” 倾城沉默的拥抱着她,用心抚慰她身上大大小小若干处淌血的伤口。虽然未能亲见,却想象的出是一场极度酷烈的战斗。可他并不担心,因为楠心里的伤口已经愈合,从现在开始,她完完整整的属于他一个人了。 第七章 神龙惊现 新年过后春天就不远了。旧历130年2月末(凤凰七年),草原上恢复了和平。摩兰政府的垮台似乎没有引起帝国太多的关注,这反常的景况完全是因为帝国本身也已经陷入了战争的泥淖不可自拔。从白虎到凤凰城再到玄武,帝国已经被反抗力量包围,灭亡只在旦夕之间。 新年过后倾城就不再接触帝国事务,打算一开春就赶赴凤凰城,那里比玄武更需要他。楠和李璧华的军队也已整装待发,玄武的和平不是终点,消灭帝国才是最终目的。赶赴凤凰城会师之前,倾城还有最有一件事要做——销毁罂粟。 南方集体田庄被取缔,所有的罂粟和鸦片成品都被缴获上来,堆积在原野上集体销毁。 三月里小雪初晴阳光正好,春风把烧罂粟时那妖冶的刺鼻的黑烟卷到了城里,倾城闻了之后顿感头晕目眩,很快就睡着了。似乎刚刚沉入梦的海洋,耳畔就传来了嘈杂的呼喊声,一只手急促的抚摸着他的头发,似乎正由于是否要叫醒他。 倾城睁开眼睛,看见楠和李璧华正焦急的守在他身旁。 “怎么了?” “出了大事,”楠沉着脸说,“天空东方飞来一只可怕的巨龙,百姓和军队都陷入了慌乱。” “是绯云回来了?” “不是他,”李璧华连忙摇头,“那龙要巨大的多,就像……就像一座漂浮的城市!” “我看看!”倾城来到城头,果然看见一艘庞然大物从日出方向飞来,转眼就来到城市上空,飞船遮住了阳光,阴影之海淹没了城市。危机没有持续太久,飞船很快就离开了金帐城上空,朝着西方飞去…… 倾城伫立在城头,久久沉默。 “好可怕的龙…”楠惊叹道。 “不是龙。”倾城脸上绽开了兴奋的笑容,“那是新?雅兰斯的城堡——飞空要塞神龙号。” 新?雅兰斯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倾城的计划。他原本计划玄武大局一定就立刻回到凤凰城。帝国在凤凰城的战场上投入了全部的兵力,以至于连摩兰政府的覆灭也无暇顾及,因此楠的军队才会近乎奇迹般的轻易取得了胜利,可现在,玄武光复了,凤凰城的危机也就迫在眉睫了。倾城的人在玄武,可他百分之八十的心力却用在了凤凰城战场上,因为那里才是反击帝国的核心所在。 从昆仑回来以后他所作的一切工作就是为易水寒和无心争取尽可能多的援助,虽说先后得到了无痕月、瓦上霜、黑十字军和高原蛮族的支持,可单凭这些力量是不足与帝国百万雄师对抗的,能够支持多久,这是决定他与春江水月最终胜负的悬念。 至于到玄武以后,倾城的感觉是喜忧掺半。小迦和苏摩完全没有消息,也不知道联系上温妮莎和纳兰婉容没有,游说格兰特是完全失败了,龙之介也至今不见踪迹,玄武的战争进行的出奇的顺利,这是今年唯一顺心的事。可现在,神秘消失的新?雅兰斯忽然出现了——胡克为何把它飞到玄武来,难道仅仅是路过吗? 倾城在犹豫,他想第一时间回凤凰城,同时却又不愿和新?雅兰斯擦肩而过。多年不见,他真的很想念胡克夫妇和那对可爱的双胞胎。 “小叶子,你愁眉苦脸的可是有烦心事?”心细如发的李璧华发现了他的心事。 倾城点点头,慢慢的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她。倾城发现,在他所熟悉的女性里李璧华是最好的听众,她似乎有一种近乎第六感的本能,可以瞬间在左右为难的两件事里做出选择。这么说当然显得她很孩子气,好像缺少成年人应有的健全理智,可是倾城就是喜欢她的这种童真般的鲁莽,因为理智与全面的思考对做出判断往往是有害的,你想的再多,考虑的再多,到头来还是要选择一个、舍弃另一个。 “当然是去找那个飞空船最重要啦!”听他说完以后,李璧华果然瞬间做出决定。 “是这样吗?” 这回倾城不得不怀疑她是果断还是愚蠢了。 他用受伤的眼神看着她,“正常人都会认为大局为重吧?” “难道我不是正常人 ?[-99down]”李璧华用加倍受伤的眼神逼视着他。 “你当然不是,”倾城狡猾的笑了,“你是天上里的仙子。” “我是嫦娥?”李璧华喜滋滋的看着他,满脸期待。 “你是兔子。” “吓!” “月宫里不是有个拿着棍子叮叮当当捣药的兔子嘛,”倾城勾着她的下巴,笑嘻嘻的解释道,“你就是那只兔子。不过——” 就在李璧华恼怒的抓起一只靠枕以雷霆万钧之势砸在他头上之前,倾城问道:“为什么寻找新?雅兰斯更重要呢?华姐姐,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因为正常人都会认为去凤凰城更重要啊。” “你说我不是正常人 ?[-99down]” “你是正常人,可你还在两件事之间犹豫不决,这说明那个飞空船对你来说有着特别重要的意义。我和楠姐姐可以代替你去凤凰城,可探望老朋友就只能你自己去,别人代替不了。” “了不得,”倾城激赏的望着她,“女人真是神奇,我从没发现你这么睿智。” “那你还说我是兔子呢!亲一下吧。”她神气活现的仰起脸来。虽已是有身孕的小妇人,李璧华还是喜欢像从前那样没完没了的撒娇。倾城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唇齿间立刻充满了幽深神秘的销魂芳香…… 李璧华心不在焉的回吻了他,似乎不像以往那样热情。她的眼睛始终望着窗外,失魂落魄的自言自语道:“天哪……我现在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了……” 倾城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艘庞大的飞艇笼罩在天空,遮住了半个太阳。在一圈圈洋葱皮似的红色的金属护壁包围下,飞艇看上去像个古代遗迹里才会有的环形大局场,扁平的底座喷着白炽的火焰,仿佛一颗正在燃烧的陨石。在它两翼,环绕着无数白色的星辰,排开井然有序的阵列,簇拥着母舰徐徐朝着西方飞去。 “这就是神龙要塞?看起来好可怕……看上去就像一只巨大的女王蜂。”李璧华楠楠的问,“那些长了钢铁翅膀的大鸟又是什么?” “不要问我,”倾城苦涩的说,“那不是神龙要塞……”一无所知的李璧华是没法体会倾城现在所感受到的震撼的。那种惊愕和恐怖的感觉使他不愿意相信眼中看到的一切是真的,他犹豫再三,决定不把关于净化天使的事情告诉李璧华。他怎么能解释,一种极度可怕、只消一只就可以摧毁一整支军队的钢铁恶魔忽然一下子出现了成百上千只,正围着她所说的“女王蜂”排开战斗序列朝着朱雀方向飞去呢?钢铁的鸟群,倾城万万没想到净化天使是这样用的。 …… …… 目击者声称:就在飞空船出现的那一天,当夜有巨大的红色彗星划过夜空,象传说中的天狗一样吞噬了月亮,尾随着彗星的是无数细小的流星,它们的影子几乎遮蔽了大地……奇怪的机械震动声吵的我们睡不着,走出帐篷后发现在西边卡玛湖附近,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半个夜空。 卡玛湖当地牧民的说法:……一座城市从天而降,就像失去翅膀的鹰一样落在湖里,湖水因此上升了四尺,许多在湖畔修行的喇嘛说那是一颗被称为“计都”的凶星掉下来了。天外飞来的城市浮在水面上,至今仍在那里。当地人已经不敢在周围放牧和捕鱼了,曾有人想进入“计都之城”,他们的船刚刚靠近,就看到巨龙飞出城堡,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化微念到这里听了下来,困惑的抬起头看着倾城说:“这个人已经被带到王城了,陛下和殿下随时可以召见他,可是他好像被吓得神志不清,至今没法完整的说话。” “只有这些?”楠问。 “是的。” “汗国的情报机关完全不称职啊,”楠不满的说,“我让你寻找新?雅兰斯神龙要塞,不是让你搜集民俗趣谈。” “陛下,容我辩解一句,”化微苦着脸说,“我们的情报机构刚刚组建不久实力不足是事实,可这次调查的对象实在太匪夷所思了。老实说,我本人也没办法相信城市真的可以在天空飞行,所以彗星、计都之类的说法也未必不可信。目前我们可以确定的是——一周前出现在王城天空的飞船其实是全然不同的两艘,其中一个是神龙要塞,另一个却不知是什么。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调查它的来历。” “不用调查了。”倾城把手中的报告放下,疲惫的揉揉眼睛。 楠和化微的目光集中在他脸上,等他解释。 “化微,你做的不错,真的,你得到的资料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现在已经知道神龙要塞掉在了卡玛湖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它似乎不能再飞了。” “神龙要塞是计都之城……”化微茫然的自言自语。 “可以这么说,但它决不是什么凶星——真正的凶星是红色的。” “就是夜晚的红色彗星?” “白天也出现过,”倾城回忆当日目睹“女王蜂”时的情景,徐徐说道,“她看上去就像一朵邪恶的玫瑰花……周身环绕着最可怕的毒蜂,世上只有一个地方能够制造出这样超越现实文明的可怕的存在——那就是魔域。” 楠和化微久久无语,他们既感到震惊又觉得迷惑。这件事的确很可怕,可它真的重要吗?计都之城也好,魔域飞船也好,似乎都没有威胁到汗国的安全,也没有造成灾害,似乎没有畏惧的必要。 “卡玛,在玄武古语里是‘真神垂迹之所’,”倾城负手望向窗外华灯初上的城市,别有深意的叹道,“可是,这次‘垂迹’的两尊真神都是人造的啊……缪斯,你究竟想干什么?!”自言自语的时候,倾城预感到,从净化Ⅲ之后,一直潜伏在幕后整整十年的魔域势力已经浮出水面,他与缪斯恩仇终于到了清算的一天…… 楠走过去站在他身旁,希望这样可以让倾城变得自信一点、乐观一点。 “现在我该怎么做?”化微慌恐的问。 “带那个神经错乱的目击者来,”倾城转过身来,毅然的说:“我决定了,明天一早就出发去卡玛湖。”他摆摆手,阻止了楠的异议,“阿楠,凤凰城就托付给你了,在春天结束之前我一定赶回去,在此之前,你可不能让它沦陷哪。” “我答应你,”楠坚定的握着他的手,叮嘱道:“早去早回,有太多的人在等着你。” (第十八集 完) 第一章 要塞 “卡玛”是玄武大陆古代传说中曾经存在珍贵水晶石,卡玛湖就是“水晶之海”。从高空向下望去,平整的湖面反射阳光,果然像大块水晶一样闪闪发亮。晚春气候宜人,空气中流动着青草和鲜花的香味,假如是以踏青野游的心情来到湖畔漫步,该是一种不错的体验。 眼下倾城和蓦然两个人的心情却一点也不轻松。金色与红色的飞龙在云层中穿梭,恍若两道电光。在煌威与潋滟身后,大群的净化天使穷追不舍。 “师父,她们追上来了。” “可恶,真要逼我开杀戒啊……”倾城转过头去,恼火的注视着紧跟在身后的净化天使。这些钢铁魔女从早上就跟上了他们,从草原一直追到湖畔,似乎永远也不会疲劳。 “她们准是把我们当成罗睺之城里的龙骑兵了。”蓦然说。空中呼啸而过的狂风把他的话撕成了碎片,只有只言片语传到倾城耳中。 “你说什么?什么兵?” “我是说——天哪!你快看那是什么?!”蓦然惊愕的注视着前方。 一架庞大的飞行器从云层背后缓缓移动出来,它的样子就像一朵红色的百合花,在阳光下反射着妖冶的光彩,在厚厚的装甲下,一队队净化天使正整装待发。 “是魔域的飞船!”倾城的表情立刻紧张起来,“蓦然,快躲起来。” “师父,你呢?” 倾城没有回答他,催促煌威加速朝着那飞船冲去。对方也发现了他的存在,从花苞里伸出数十门火炮,瞄准了煌威。密集的炮弹布成了一道罗网,笼罩了快速接近的倾城。 “煌威,冲过去!” “呜嗷~~~” 三头黄金龙长啸一声,俯身冲进弹幕,在接触的刹那喷出一道笔直的火柱。 “你也尝尝我们的火炮罢!”炮弹被灼热的气流吹开,煌威趁机钻出对手的火力网,在倾城的指挥下飞速攀升到魔域飞船上空。 “吼吼吼~~~”煌威的三个头颅一齐高昂起来,急促的念颂着龙言魔法。飞船上方的天幕洞开,火红的流星雨冰雹似的落下来,烈火和寒流怒涛排壑般席卷过去,几乎把天空撕成两半。 魔域飞船经受了流星雨的袭击,竟然只是震动了几下,毫无损伤的钻进了云层。 “好厉害……”这下连倾城也被惊的呆住了。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材料制造出来的?魔法对它完全不起作用。这次攻击虽然没能给对手造成致命伤,但却受到了不错的恫吓效果。刚刚遭到打击的飞船不敢再靠近倾城师徒,收回净化天使离开了卡玛湖上空。 倾城正考虑是否要掉头追踪他们,这时下方的湖水忽然起了波澜。几道粗大的水柱从湖面上喷射起来,像喷泉似的竖立着,接着,湖面像开了锅似的沸腾起来,细小的白沫簇拥着水泡朝湖畔涌去,转眼就把湖堤淹没了。 倾城压低了飞行高度,谨慎的观察着湖面的变化。没过多久,湖水似乎平静下来,只有水位线仍在上下波动,好像有一条大鱼即将浮出水面。 哗——水面分开,一条光溜溜的黑色脊梁显露出来。倾城和蓦然对视了一眼,心跳都情不自禁的加快了。这东西无法想象的庞大,紧紧是一个背影就足以遮盖大部分湖面了。 随着那怪物渐渐上浮,倾城的表情也从惊疑变成了惊喜。终于,“罗睺之城”露出了真面目,倾城已经认出来,它果然就是新?雅兰斯的神龙要塞。 自从多年前帝国军对入侵天堂岛后,胡克夫妇就启动了贝伽族城堡的飞行模式,把城堡变成飞行要塞。倾城从昆仑返回朱雀的时候,曾经想去寻找他们的下落,可是天堂岛上已经没有贝伽族人的身影,神龙要塞神话似的消失了。时隔多年,终于再次见到老朋友,心情怎能不激动。 城堡顶部支起了一道垂直升降梯,有人走出来,朝着空中的倾城师徒挥手。 “师父,他们看起来没有敌意,”蓦然说。 “是我的朋友,”倾城笑着说,“下去打个招呼罢。” 煌威和潋滟在天空盘旋了一周,最后降落在神龙要塞顶端。那是一个平整的露天广场,现在已经清理出来作为新?雅兰斯龙骑兵的“机场”。还没等倾城跳下飞龙,胡克夫妇就热情的迎了过来,胡克更是一把将倾城从龙背上抓下来,大笑道:“臭小子!我该不会是在做梦罢?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那亲热劲儿连星期五都忍不住嫉妒了。 “咦,这位小朋友好可爱,长得好像叶子呢。”星期五笑眯眯的抚摸着蓦然的头发说。 “呃……我是他徒弟啦!”蓦然红着脸低下头,心想,好漂亮的大姐姐,唉,被当成师父的私生子了,好郁闷啊…… 要塞中的情况和倾城上次离开时差不多,人们的生活与居住在地上时没太大区别,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神龙要塞飞行,倾城也不敢相信它是一座空中都市。 师徒两人到来的时候,神龙要塞正处在十分危险的景况中。胡克告诉倾城,在前次的遭遇战中,要塞的动力系统几乎被红百合号——也就是倾城不久前见到的魔域飞船——摧毁,目前正在紧急抢修中,在此之前要塞已经失去了飞行能力。只能躲在湖底避难。然而目前卡玛湖也已经不安全,红百合号似乎有着超越他们理解的追踪能力,不论要塞藏在哪里都会被找到。幸亏这次倾城出面赶走了它,不然要塞的藏身之地就暴露了。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这样终非长久之计。”胡克忧心忡忡的说。 “要塞目前没有能力对抗红百合号?”倾城问。 “完全没有,”星期五代替丈夫回答道,“目前神龙要塞的科技奥秘我们还没有完全掌握,特别是武器方面,远不能跟魔域抗衡。” “红百合号的文明指数比我们高了不止一个数量级,想要击败她们,单凭逃跑是不行的。我们必须抓紧时间解析神龙要塞的奥秘。这里藏有数以万卷的古代科技文献,可惜很少有人能读懂。”胡克苦恼的说。 倾城自告奋勇的说:“这方面我倒略知一二,也许能帮上忙。” 星期五高兴的说:“那真是太好了!你一定可以解开那些让我们一直头痛的问题。” 倾城连忙摆手说:“先不要期望过高,你这么说我的压力就太大了。先说我们最迫切需要做的事是什么?” 星期五笑道:“从最简单的开始吧。”她在控制室的一面墙上按了一下。墙顿时闪起光来,变成一面屏幕,呈现出要塞结构的图纸,星期五用一个银色的金属教鞭点击‘动力室部分’,引擎和反应炉被放大到一定尺许,清晰的呈现在人们面前。 “首先是修复反应炉和魔导引擎。”星期五指着一个圆锥形的物体说,这是古代科学家和炼金术士使用某种不可思议的技术制造的魔导反应炉,通过核聚变产生强打动力,为船体提供能源。通常我们使用分解水的办法来获取原料。 倾城明白她的意思,点头说:这个环节就到此为止吧。已经掌握的技术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我想知道哪些是尚未解决的。 “尚未解决的问题有两个,都是关于武器的,”星期五继续说道,“首先是配置给龙军的火器。这是一种量产化的泛用火枪,和目前昆仑火器商人制造的火铳区别不大。” “这样的武器恐怕伤不了净化天使。”倾城置疑道。 “是的,”星期五点头承认,“我们需要更强大的武器。” 倾城回忆着刚才的空战,问道:“可是,你刚才说龙骑兵曾经与净化天使多次交手,如果不能伤害她们,还有作战的必要?” 星期五笑笑说:“我们当然也击坠了不少净化天使,但那都是座龙的功劳,与武器无关。我先卖个关子,等一会儿我带你去龙厩看看就明白了。” “还是接着说火枪——你打算重新设计威力更强大的武器?” “是的。我们想把这艘飞船的科技运用道火枪的设计中去,利用高能加热重金属粒子,产生等离子流发射出去,可是……最初的目的是失败了。聚变反应的运作模式过于剧烈,小型武器无法负荷。” “为什么不把这种技术用在要塞主体的防务上呢?比如,可以把这种技术用在要塞的主炮上,威力想必相当可观。” “我们正是这样做的,”胡克插言道。 “还是回过头来说火枪的改良吧。”倾城说,“大哥、嫂子,我提出一个设想,你们看是否可行。” 两个人一齐点头,神色凝重的等着他开口。 “我曾有过与净化天使交手的经历。”倾城慢慢说道,“她们的金属躯体对物理攻击有着完美的防御能力,普通的魔法也造不成伤害,假如只从纯粹破坏的角度讲,净化天使几乎是无懈可击的。” 两人默然。片刻后星期五叹道:“我真的很佩服缪斯,这种完美的杀人武器,只有她能制造出来。” “说这种话有什么用,”胡克大声说,“她可是敌人啊!我们会有办法打垮她的。” 星期五微微一笑,丈夫的脾气她实在太了解了,无论情况怎样恶劣,他总是这么信心十足。 “其实,如果我们换个角度思考,净化天使也并非全无破绽。”倾城说。 两人看他成竹在胸,立刻转忧为喜,连声追问是什么破绽。 倾城曾经解剖过净化天使的尸体,深知她们体内的信息传递既不是生物式的,也不是魔法式的,而完全是物理式的。也就是说,净化天使本质上是一架极其复杂的机器,她要工作,就需要通过作为中枢的“脑”下达命令、调动体内所有的机器来协调、配合,模拟出人类的行为。而命令的下达和执行的反馈都是通过电磁通信的方式来实现,而电磁波是可以相互干涉的。假如对正常工作的净化天使发射另外一道频率合适的电磁脉冲,就可以对她们产生一定的干扰,甚至陷入瘫痪,变成一具废铁。 “我们不能破坏净化天使,但可以干扰。” “干扰?”胡克一脸茫然。 “干扰……干扰!?”星期五重复着倾城的话,忽然面露喜色,“我想到了!净化天使既然是量产化的,那么一定存在一种统一、严格的控制机制,也就是说,只要我们解剖一具净化天使,摸清干扰她工作的最佳电磁频段,这个频段的电磁脉冲对其它任何净化天使也同样有效!” “是这样的。”倾城完全同意她的看法,“大量净化天使能够协同作战彼此不受干涉,说明魔域也一定做过防范干扰的对策,比如她们的金属皮肤,很可能涂有某种防干扰涂层,所以从外部恐怕干扰果不大,最好能把小型的电磁脉冲发射系统安装在火枪上,在子弹破坏净化天使皮肤涂层的同时进行干扰。火枪没办法杀死净化天使,但只要加强子弹威力,对体表造成伤害并不难。” “完全不成问题!”星期五自信的说,“要塞有足够的科技支持,我会尽快组织人手研制一个样机。” “最好是带有频段调节的装置,可以自动探测敌人的工作频率,自动选择最佳干扰频段,”倾城补充道。 “这个主意很好。这样一来,电子干扰枪的泛用能力就能强大了!”星期五兴致勃勃的说。她迫不及待的想去实现这个全新的想法,简直一刻也不能等待,“老公,我现在就去实验室工作,剩下的你来给叶子讲吧。讲完了就带他去参观,午饭时我再来陪你们。”说着,她一路小跑着走了。 胡克看看妻子的背影,又不好意思的看看倾城,苦笑道:“这娘们儿又把我给甩了。” 倾城失声大笑,拍着他的肩膀说:“老哥,我真的很同情你。不过,嫂子她真的是很有智慧的人呢。” “我已经习惯了。”胡克翻起大衣领子,满不在乎的说,“每个女人都是一个谜,你永远别想真正摸清她们。” 倾城在胡克眼中看出了罕有的睿智,他像小学生似的点点头,搓搓手,跟着他的脚步走进冷风刺骨的舱门外。 春日迟暮,湖上的积雪却还没有融。胡克带着倾城在回廊里走了一遭,把各种各样的设施指给他看。要塞的各个机构里都在紧张忙碌的工作着,为了尽可能不打扰他们,倾城要求胡克不要带他进去,只是隔着落地玻璃窗看了看了事。里面的人看见他们,忙起身行礼。胡克摆摆手,叫他们继续干自己的事。 他们从要塞中枢区一直走到生活区。凡是地上的城市有的,这座天上都市里应有尽有。有热闹繁华的商业街市,也有安静的花园,他们走过学校的时候兵书、宝剑恰好放学,远远的见到倾城,欢呼雀跃着跑过来,大叫“叶子阿姨”,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两个小家伙都长大了。姐姐已经颇有些绝代佳人的模样,恬静而娴雅,弟弟还是那么淘气,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藏不住的调皮伶俐。 倾城也很想念这两个,迎上去摸摸兵书的头,笑问道:“小丫头变成大美人儿了啊,想叔叔吗?” “想。”兵书红着脸乖巧的说。 “你呢?”倾城拧拧宝剑粉红的脸蛋问。 “叶子阿姨你好美!” “哈?!”倾城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宝剑恬着脸问。 “混小子!”胡克哭笑不得,顺手在他头上扇了一巴掌。 “有其父必有其子啊……”倾城小声嘟囔着,弯下腰想抱他俩。两个小家伙却不肯,兵书扭捏的躲在父亲身后,宝剑笑嘻嘻的牵着他的手说:“我们不是小孩啦。” 两个人带着小孩子朝回家的方向走去。路上胡克又把星期五没来得及讲的事告诉倾城。 自从与“红百合”交战以后,神龙要塞就意识到了自身防卫能力的不足,于是从新启用了城堡原有的火炮系统,然而对“红百合号”超强的装甲,原始火炮是完全造不成杀伤力的,于是星期五和要塞的学者们就把能源反应炉的部分原理运用主炮上,利用反应炉提供的高能来给重金属粒子加速后发射出去,只是……由于大地磁场作用,高能粒子的射程很有限,而且炮塔是固定的,不能用来攻击高速移动的目标。 “这就是要塞炮,”胡克指着耸立在城堡前端、状如风车的庞然大物说。 倾城好奇的望着围着炮台忙碌的人们,问道:“威力如何?” “现在还不清楚,”胡克皱着眉头说,“炮台的系统还没完工,而且……技术方面据说也存在疑问,总之是非常危险的武器,我们希望尽可能不使用它。” “要塞还需要多久才能继续飞行?” “至少两周以后,希望在此之前魔域别来骚扰。” 吃饭的时间到了。蓦然奉了要塞女主人的委托来寻找两个东游西逛的男人。兵书和宝剑早在倾城那里知道了蓦然,见到他很是兴奋。蓦然与他们年纪相仿,也很高兴有了两个新玩伴。孩子们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说话,却也没把父母和倾城冷落。吃饭的时候宝剑嚷着下午不上学了,要带蓦然去龙厩参观。星期五白了他一眼,严词拒绝道:“不行。” “妈妈,就让我去吧!”宝剑放下饭碗哀求道,“不让我去我就不吃饭了。” “不吃就饿着,我不会心软的。”星期五不动声色的说。 宝剑没办法,眼巴巴的望着姐姐。 兵书小心翼翼的放下碗筷,小声说:“妈妈,我也想去。” 星期五眉头深锁,不高兴的看着她。 “叶子叔叔和蓦然哥哥难得来一次,让我们多陪陪他们不好么?”她软语哀求道。 星期五勉为其难的说:“好吧,但是明天要上学,不许再找借口。” “妈妈万岁!”宝剑隔着饭桌飞过来,在母亲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 星期五好笑又好气,拧着他的耳朵塞回椅子上。“快吃你的饭!疯疯癫癫的不怕你蓦然哥哥笑话?” “呃……嘿嘿,嘿嘿……其实我也很疯的。”蓦然捧着碗讪笑不止。 胡克看看儿女,忽然叹息道:“唉你们两个笨蛋!为什么只晓得求妈妈?这种小事我完全可以拿注意的嘛。” 兵书吃吃的笑道:“爸爸说了又不算。” 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吃了饭,星期五要去工作,胡克也忙的很。既然兵书宝剑不上学,索性就来当向导,带倾城、蓦然龙厩去了。 对于新?雅兰斯的龙,倾城并不陌生,当年他曾随同胡克夫妇亲手采集龙卵,也正是在那时得到了煌威和潋滟,几年过去,当初的龙卵现在已经孵化成了庞大的飞龙。 新?雅兰斯的龙厩是一个深藏在要塞最底层的庞大地窖,通过一道旋转梯与飞船主体相连。这是个极为庞大、空旷的空间。倾城立足龙厩大厅,感觉自己比蚂蚁更渺小。龙喜欢黑暗,所以地窖内没有灯光,只靠涂在墙壁上的荧光粉照明,显得森严肃穆。 龙厩的结构类似蜂房,从下断到顶部呈圆锥体结构,地窖墙壁上挖有数百个带有标号的龙窟,井然有序的排布着,一旦需要,龙骑士们可以很方便的找到自己的坐骑。龙窟的棚顶是露天的,整体看上去像个被削掉尖顶的圆锥体。 倾城他们来的时候,大部分成年龙已经随同骑士们出去训练,龙厩里剩下的大部分是前次战斗里负伤的龙和幼龙。 另有许多饲养员和穿着白袍的术士在育婴场里忙碌,把一枚枚成熟的龙卵搬进孵化室,等待新生命的出生。 婴儿期的幼龙是粉红色和乳白色的,鳞片尚未张硬,羽毛似的覆盖在柔软的皮肤上。倾城隔着窗子看营养液里半睡半醒的龙宝宝,心里充满了怪诞的感触——很难想象这单单一只脚就比他高得多的庞大生物还只是婴儿而已。 正在出神的时候,蓦然问他:“师父,你发现了没有,好奇怪哦。” “怎么了?” “你瞧,幼龙和它的妈妈一点也不像,”他指的是隔壁的一个育婴房里,一头赤红的巨龙站在天窗上,含着一尾鲨鱼递给龙宝宝。龙宝宝呱呱的叫着朝母亲(或者父亲?)跑去,笨拙的跳起来去咬那鱼。倾城对比了一下,也发现幼龙和成年龙差别极大,幼龙并无异常,可它的母亲身上却覆盖着一层板块状的硬壳,好像穿了一件盔甲。 “这就是传说中的甲龙吗?”蓦然迷惑的问兵书和宝剑。 “不是的,”兵书笑着摇摇头,“那是战龙的铠甲,并非天生就有。” “去变异工厂看一下就知道啦,”宝剑嚷道,“那里最好玩了!” 变异工厂是新?雅兰斯龙厩中最为关键的机构。所有体格健康幼龙到了规定的时期都要被送到那里注射变异激素,目的是使它们具有一些其它生物才具有的特殊能力,从而大幅提高战斗力。只有经过了这一环节的龙才有资格称为“战龙”。 在变异工厂里,倾城和蓦然看到了一头幼年龙进化成战龙的全部环节,这才明白,刚才那头龙身上的骨甲,并非天生,而是来自海龟的基因。贝伽族的术士们破解了旧世界的生物工程文献,找到一种神奇的方法,可以在海龟体内提取促生甲壳的激素——通常被称为龟甲素。 幼龙出生三个月后就要注射龟甲素,此后每半年注射一次,以维持基因稳定。等到幼龙长大,身上就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甲胄。它不会给龙带来任何副作用,相反,坚固强韧的甲壳会更好的保护主人,即便是飞进正在喷发的火山也安然无恙。可想而知,正是在这层龙甲的保护下,新?雅兰斯的龙骑士们才能抵抗魔域净化天使无坚不摧的合金镰刀和高能电热鞭。 更让倾城和蓦然吃惊的是,在变异工厂里,还有别的很多比“龟甲素”更不可思议的技术。比如有些龙不但注射了龟甲素,还额外注射了从刺猬体内提取出来的“荆棘素”,可想而知,他们长大以后体表就会生长出锋利的骨刺。这种被称为“突击龙”战龙是专门用来攻城的。与“突击龙”相近的是“独角龙”。这是被值入独角马基因的飞龙,头上生有长达三至五米、直径一米的圆锥形的骨刺。对于飞龙庞大的躯体来说,这根角显得很短,也略粗了些。但短角自有其好处。众所周知,独角马之所以灭绝,正是因为他们那华而不实的长角太容易在争斗中折断,而且过长的独角也会妨害方向感。当“独角龙”在龙骑士的驱策下高速飞行时,头上的“长矛”就成了最危险的武器,这是任何时代的骑士都无法匹敌的武器。 真正让倾城大开眼界的是注射了“避役激素”的隐身战龙。他们能够根据周围的环境变化体色,把庞大的躯体有效的隐藏起来,神不知鬼不觉的对敌人发动突然袭击。新?雅兰斯的龙骑士们昵称它们为“忍者龙”。 “忍者龙”的武器也很特别。他们有着弹性超强的舌头,可以像青蛙那样当把舌头卷曲起来弹射出去攻击敌人。要知道,忍者龙的舌头可不像青蛙那样只是为了猎捕苍蝇——那是不折不扣的破城槌、巨大化的流星锤,足以在瞬间摧毁一座城堡。 倾城正听得津津有味,忽然发现龙群骚动起来。刚才还懒洋洋打瞌睡的飞龙们忽然之间都神情紧张的站立起来,朝着洞开的穹顶昂起头,高声鸣叫起来。那种声势真能把人活活吓死。蓦然紧张的问:“是不是敌人来了?” “不是,”兵书笑着告诉他,“是‘龙王’回来了。” “龙王?” “你瞧——” 倾城和蓦然朝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两条金色的飞龙从龙窟顶端的天窗飞进来,盘旋数周后落在兵书和宝剑面前。用温和而好奇的眼神的注视着众人。和其它飞龙比起来,他们的体形显得格外矮小,比狮鹫大不了多少,鳞片是金黄里泛着粉红。 “他们还是幼龙呢。”倾城笑着说。 “对呀,”宝剑自豪的告诉他,“这是我和兵书的专用座龙,另外两头大的是爸爸和妈妈的。” 这时,蓦然突然说:“师父,这两头小龙长得很像煌威和潋滟呢。” 倾城刚才也一直觉得它们看上去很眼熟,听他这么一说也有同感。于是试着召唤出了煌威和潋滟。果然,那两头小龙一见到煌威和潋滟,立刻高兴的跑过来,偎依在他们怀里。两位龙神也出奇的温柔,伸出舌头爱怜的舔着小龙的脑门儿,果然是一家人。这时倾城终于回想起来,当年在天堂岛初遇煌威潋滟夫妇之时,他们曾经留下四枚龙卵,想必这些黄金幼龙就是那卵所孵化了。 仿佛感应到了父母到来,另外两头黄金龙也飞了回来。倾城笑着对兵书和宝剑说:“让他们一家团员罢,我们到别处看看去。”参观完了龙厩已经是中午,胡克夫妇派人来找他们回去吃饭。 一行刚离开龙窟,忽然警报声大作。倾城茫然的停下脚步,不知所措。街上的行人也都和他们一样脸色惊疑不定。紧接着,巨烈的震动从脚下传来,身体像失去重力似的不由自主的下坠,要塞顶端的两扇防护层不声不响的合拢了,整个要塞像是一只河蚌,要塞内顿时失去了光明,好像一下子被抛进了墨水瓶。 兵书和宝剑吓得哭了起来,倾城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只能强作镇定的安慰他们。幸好没过多久人造光源开始工作,要塞内恢复了白昼的可见度。倾城对这座复杂的古代建筑一无所知,眼下什么也作不了,只好先回去找胡克夫妇。 “这次算是逃不掉了。”控制室里,星期五神情沮丧的告诉倾城,“红百合号突然出现在卡玛湖上空,看来已经发现了我们。” “要塞目前还是不能飞行?” “反应炉已经修好,可是能量还不足以飞行,我们必须考虑投降了。” “鬼才向魔域投降!”胡克激烈的反对道,“为什么不试着开炮?要塞主炮的威力不是连地壳也能击穿吗?也许能够一击干掉红百合号。” “那只是计算数据……”星期五有气无力的白了丈夫一眼,“那种极度危险的武器不经试验怎么可以使用?况且,主炮还没有装备自动索敌系统,我们用什么来瞄准红百合号?” “多打几次就行了嘛!海上的炮船从来没有什么自动索敌系统,不也一样打仗!”胡克自信的说,“只要能开两炮就足够,第一炮目测,第二炮根据第一炮的误差修正弹道。我可以保证命中红百合号——为什么不试一下呢?” 星期五只是摇头。“很可惜,主炮的能量也是由反应炉提供,只开上一炮,我们的要塞就会变成一块不能动弹的废铁。” 胡克一听,也禁不住气馁了。“照你说该怎么办,坐以待毙?” 星期五没有理睬他的抱怨,淡淡的说:“目前只能继续下潜,试着碰碰运气。”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溜走,现在,要塞已经钻进了湖底的淤泥层里。从潜望镜里可以看到,红百合号悬在湖面上空徘徊不去,似乎再等待着什么。又过了一会儿,红百合号底端的花茎伸展出来,看上去像一根长刺。 “那是什么东西……它想干什么?”星期五盯着屏幕自言自语。 “看起来很像舰载炮,是攻城用的战略武器吗?”胡克说。 “对湖面开炮?那太傻了——它们得先蒸发掉一半湖水才能威胁到要塞,这不可能!” 然而红百合号真的开炮了。一道白色的气流从舰载炮中喷射出来,击中湖面后溅起了粉状的烟雾。几乎就在炮击的同时,湖面开始冻结,冰层迅速扩大,很快封闭了湖面。 “是冷冻射线,它想把我们封闭在湖里?” “不止……”星期五面无表情的站起来,对着一支通信器大声道:“各部门开始检查系统状态,有异常情况即刻向控制台报告。”答案很快就揭晓了。要塞的空气交换系统已经濒临瘫痪,剩下的氧气只能维持两个小时。 沉入湖底的要塞是通过空气交换系统吸取融解在水中的氧气。红百合号发射的古怪射线不止冻结了湖面,更可怕的是在未知的冻结反应过程里需要消耗巨量的氧,湖面以下已经出现眼中缺氧现象,大量的水生物因窒息而死亡,两个小时后,要塞中的人们也要面临同样的下场。 “除了浮出湖面,我看没有别的办法了。”星期五绝望的说。 一直旁观事态的倾城这时开了口。“大哥,嫂子,要塞主炮有多少把握一击命中红百合号的把握?使用一般的瞄准器不行吗?” “一般的瞄准器?红百合号可是在湖面以上数千米的高空,而且又有云层和阳光做屏障,我已经说了主炮没装雷达,难道要用放大镜?” 看到倾城失望表情,她又心软的补充道,“如果能让红百合号与要塞建立通信关系,就有十成的把握了,可是……”她苦笑着摇摇头,“这就像让老鼠在猫脖子上挂铃铛一个道理,是不可能做到的。” “那也未必,”一听还有希望,倾城来了精神,“能不能解释一下通信关系是怎么回事?” “简单的说,就是必须有人在红百合号内部向要塞发射信号,当信号被要塞接受,主炮就可以根据信号所在的方位计算弹道。” “这很容易嘛,”倾城笑着站起来,“就让我去红百合号点起反击的烽火吧,两个小时足够了。” “不行!那太危险了!”星期五第一个反对。 “总比坐以待毙好的多,不是吗?” “那也应该我去。”胡克站起来按住他的肩膀,“拯救要塞是我的责任,你却没必要冒险。” “怎么,大哥不把我当自家人了?”倾城笑着推开他的手,“假如还当我是兄弟,就别再说这些伤感情的话了。”胡克和星期五不再阻拦,表情复杂的看着他。 “别这样看我,”倾城怪不好意思的笑道,“这气氛太像遗体告别了。”话一出口,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星期五叫人拿来了信号发射器、潜水服和呼吸面具,倾城只收下了信号发射器。 胡克帮他把发射器装在腰带内侧,并叮嘱道:“只要这东西在你身上,要塞就能同步跟踪你的位置,小心别丢失了。还有,进入红百合号后立刻按这个——”他指着一个红色的开关说,“之后要塞主炮就会发射,之后怎样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吧?” “当然是抓紧时间逃命,”倾城仍是一脸轻松,“放心吧——我也不想给红百合号陪葬啊。” “不止是逃命,”胡克耐心的叮嘱道,“你必须尽可能远离红百合,——一旦主炮开火,谁也不知道伤害波及的范围有多大。” “知道了,我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的跑开,这样可以了吧?” “混小子……”胡克强颜一笑,又拿出两支短枪给倾城,“这是按照你的想法改造过的大威力电磁铳,遭遇净化天使的时候就用这家伙防身吧。” “我知道了。”倾城收下火枪,笑着问,“现在可以走了吗?” “等一下,星期五还有话说。” “嫂子?” “我现在要介绍红百合号的情况,”星期五把一份文件递给倾城,“这些资料是我们牺牲了众多龙骑兵才得到的,希望对你有帮助。” 第二章 潜入 红百合号是魔域两艘试作型空中战舰之一,分为战斗系统和后勤系统两部分。战斗系统全部由净化天使组成,领导者是舰长莎乐美。此人是魔女缪斯的亲信,在魔域的上位天使长中,实力仅次于美杜莎。莎乐美统率的净化天使约有两百名,历次交战中使新?雅兰斯龙骑兵吃尽了苦头。后勤系统主要是一些机组人员,星期五没有提供更多资料。 离开要塞的倾城念诵着咒文走进湖中。湖水在他身前分开,身体缓缓上浮,很快就靠近了湖面。厚厚的冰层盖在湖面上,半透明的冰层里镶嵌着鱼虾,像是一块巨大的琥珀。 倾城切开冰层,跃出湖面,夜风袭来,精神为之一振。很幸运,他出水的地方凹陷在湖畔山崖地段,没有被红百合号发现。 倾城在黑暗的岩洞里稍做歇息,正打算出去,忽然听见沉重的脚步声从湖面上传来,探头一看,一名净化天使正朝着这方走来,好像在巡逻。远处的湖面和岸边上还有不少净化天使。显然,莎乐美也料想到要塞中的人会出来活动,预先在湖面上设下了岗哨。 倾城略一思索,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捡起一颗石头,朝湖面上抛了出去。石子在湖面上溅起一团水花,吸引了净化天使的注意力。她毫无防备的朝着山崖走来。等她走到岩洞前,倾城突然伸出手去抓住她的胳膊,扯进洞来。净化天使重重的撞在岩壁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倾城切断了腋下的电路。当初在玄武初次遭遇净化天使的时候,他曾经解剖过被小迦杀死的那一只,对她们的内部构造有一定了解,故而能够一击克敌。更重要的是,他并不想给俘虏身上留下明显的伤口。 把失去知觉的净化天使拖进岩洞后,倾城立刻开始忙碌起来。他飞快的拆开俘虏的身体,把半生物半机械的躯体从金属外壳里倒出来,埋在冰层下,之后试着钻进成了空壳的净化天使体内,居然恰好合适。只是头颅部分没法掏空,他只好用玄武之假面复制了她的脸,再穿上连头斗篷,居然也伪装了个天衣无缝。 伪装成净化天使的倾城蹲在冰层上,拔开积水和碎冰,在平滑如镜的冰面上照了几下——感觉没有破绽,这才放心大胆的朝着湖岸走去。 净化天使之间似乎没有人类那样的人际关系。倾城开始还担心露出马脚,可他很快就发现其它净化天使似乎对他毫不在意,甚至连看也不看一眼。不止是对他,其它人之间也全都一样冷冰冰的毫无接触,混似一群人偶。 这对倾城自然有莫大的好处。他站在湖面上,仰望红百合号,寻思上去的办法。又过了一会儿,红百合号上打出了绿色的闪光灯,并垂下一条软梯。倾城看见其它净化天使都顺着梯子爬了上去,他也跟着上去了。 一个穿着绣有天使长标志的白斗篷的少女正在甲板上等着他们。和其它净化天使相比,她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人类了,只有皮肤上偶尔反射的金属光彩能证明其身份。 “可有异常情况?” 倾城学着其它净化天使的样子一言不发只管摇头。 那少女满意的点了下头,对身旁的一个带独片眼睛的老头说,“就这样向技术官大人汇报可以吗?” 那老头连忙说:“当然可以,技术官大人也不希望出现意料之外的状况的。莎乐美大人也这样想吗?” 少女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是的。再等几个小时就可以挖开湖面寻找那群古代人的尸体了。” 原来她就是莎乐美。倾城默不作声的注视着她,实在不敢相信这矮小清秀的少女就是魔域的天使长、红百合号的统治者。 “这卷图纸是空中摄像得到的,莎乐美大人是否要先过目?” “不必,”虽然这么说,莎乐美还是接过了老头递来的文书,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翻了几下,接着冲倾城这方招招手说,“你——过来!” 倾城以为她在叫自己,下意识的走了过去。刚走出一步,忽然发现身后一个穿着军装的人类女侍也朝着莎乐美走来,看到倾城抢先了一步,她停下脚步,脸上现出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 “咦?怎么是你?”莎乐美吃惊的看着他,“我叫的是你吗?” “大人 ?[-99down]”那老头愣愣的看着他们。 “没事、没事,”莎乐美笑着对他说,“你瞧,这批产品总是出问题。现在连我没教给他们的人类话也听得懂了,真是太神奇了是不是?” “那是因为舰长大人您的聪明才智也传染了下属呀,”老头谄媚的笑道。 莎乐美听了很是受用,随后把那卷文书递给倾城:“把这个送到动力室,看看总部来得大人们有什么说法。” 倾城心中大叫侥幸,他偷眼一看,竟是神龙要塞的外形和结构图纸,不由暗吃一惊。倾城并不知道动力室在哪里,心想多半就在驾驶舱附近,于是捧着一卷文书在舰舱东游西逛,很幸运的发现每个房间的门上都挂有标签。顺利找到动力室,推门进去后倾城不由一愣。一个好像在哪里见过面的年轻人正面对自己坐在一架奇怪的仪器前。他想了一会,认出是水月的亲信尘?小小。房间不大,除了尘就只有一个矮子背对着他站在窗前。 他怎么会在这里……倾城正纳闷的时候,那个背对着自己的矮子转过身来,对尘说:“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梵志!”看到那人的脸后,倾城禁不住失声惊叫起来。 “是你叫我?”梵志转过头来,不高兴的看着尘。 “不是我。”尘茫然的摇头。 两个人的目光全落在了倾城身上。 “你不是净化天使,”梵志阴沉的脸,目光像锥子似的刺在他脸上,“净化天使没有如此灵活的眼神!” “你到底是什么人!”尘也紧张的站起来。 倾城知道瞒不下去了,索性摘下假面冲梵志一笑。“梵志,你的脾气还是那么火爆。” “是你!” “怎么,不欢迎老朋友?” “少跟我故弄玄虚!”梵志恼怒的跳起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倾城想了一下,说:“你可以劝服莎乐美别再追杀神龙要塞吗?我想你能做到。” 梵志冷笑起来,用一种已经洞彻对方心意的调侃语调说。“原来你想保护那艘古代人的废铁船,这就是你来红百合号的目的吗?” “不,是要塞在保护我和我的朋友。” “可惜的很,他们不是我的朋友,而你,也早已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倾城苦笑着叹了口气。“梵志,我从未奢望能得到你的友谊,但抛开我们的私人恩怨不谈,你就真的忍心助纣为虐,放纵自己充当缪斯的刽子手?” “别说什么助纣为虐,这种陈词滥调的说教只能骗骗小孩子。我当然不认为缪斯是正确的,但与狂妄自大愚昧至极的世人相比,她至少够真诚。别再浪费口舌了,你在我这儿什么也得不到。” “你们不会成功的,”倾城常识最后的努力,“一切反人类的狂想最终只能变成笑话,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了这一点,你别妄想逆天行事——” “天?天是什么?天在哪里?”梵志讽刺的冷笑道,“等到末日降临的那一刻,你们这些愚人就会懂得天才是冷酷无情的象征,假如你们惧怕邪恶,天就是邪恶本身!” “梵志,你已经中了缪斯的毒,这样下去你会失去人性。”倾城痛苦的叹道。 “你懂什么?!”梵志勃然大怒,“别以为什么都知道,你不过是自作聪明而已!现在你所看到的一切只是冰山一角,魔域真正的“净化”决不是依靠机械人而已,当反?天国曼陀罗降世,你们就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大祸临头。 这是倾城第一次知道“反?天国曼陀罗”的存在,震惊之余,他又有些迷惑了。 “你呢,也想跟他一起疯狂吗?”倾城转而问尘。 尘看看梵志,摇头道:“我是梵志先生的助手,先生不走,我也不走。” 倾城只得作罢。他叹了口气,恼火的说:“我恳求你们考虑清楚。这艘船马上就要爆炸了,跟我走,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爆炸?!”梵志顿时色变,厉声喝问,“混蛋!你究竟干了什么?” “我把红百合号的坐标传给了神龙要塞,要塞主炮两分钟后将击沉这艘船。” “神龙要塞?!哈哈哈哈~”梵志大笑起来,“他们那种量级的武器只配打蚊子!” 倾城点点头,“你太小看对手了,梵志,可这次我宁愿你是对的。”说着,他转身离开了控制室。 “站住!”梵志恼怒的喝止了他,“你当我不存在吗?” 倾城笑着转过身,问道:“怎么,你想叫人抓我?” 梵志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尘不安的看着他们,想劝解却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两个人正僵持的时候,忽然门外有人敲门。屋里的三个人顿时一惊,不等他们做出反应,房门自行开了。门呈四十五度半开半掩,一只洁白纤小的手掌按着把手。 “四十九号,你在这儿干什么?” 天使长莎乐美美目灼灼的盯着他。 倾城默不作声。梵志忽然开口道:“是我让他来的,有些资料需要销毁,我不希望与技术部门无关的人看到。” “所谓无关的人,是指我吗?”莎乐美阴险的问。 “你有这种觉悟真是太好了!” “不愧是技术总长,说起话来果然魄力十足。”莎乐美不屑的冷笑起来。净化天使和曼陀罗小组是不相干的两个系统,前者负责暴力,后者负责科技,故而梵志没必要买美杜莎的账。这一点莎乐美自然清楚的很。 “那么,我就不打扰了。” “把他也带走吧,”梵志指指倾城,“这里没他的事了。” 出门的时候,倾城回头感激的冲梵志笑笑——在他苍老的脸上,倾城第一次发现了忧愁的阴翳。 “四十九号。” “是!” 倾城走在莎乐美身后,提心吊胆的回答说。作为净化天使,莎乐美的身材出奇的娇小,又剪了男人的发式,看上去像个尚未发育成熟的孩子。和美杜莎一样,她也是半生物、半机械的物种,身上保留了许多人类女性的特征,比如现在,倾城可以清楚的嗅到领口和白皙的后颈附近散发出来的香水气味, “你运气真好。侦察队报告说你在巡逻途中消失了一段时间,所有人都以为你牺牲了,可你一眨眼又活着回来了。” “是的。” 她停住脚步,回过头来诧异的问:“你用人类的语言跟我说话?” “是的。”倾城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马脚,只好硬着头皮死撑。 “为什么不用脑电波,你们小队平时都用人类的语言交谈?” “不,我的电波收发系统被打坏了。“ “你可真可怜,“莎乐美嘲讽的说。紧接着,她那双毒辣的眼睛又锋利起来,“不过,你的人类语言未免说的也太好了。” “是的。”倾城心想,还是这两个字最保险。 莎乐美不由失笑,慢慢的摇着头,自言自语说:“你的脑子也被打坏了,一会儿聪明,一会愚蠢。” “是的。”倾城非常赞同。 “别再跟着我,回你的营房去吧。” 倾城松了口气,点点头,径直走向房门,开门出去。刚刚走出两步,忽听见莎乐美在身后叫道:“等一下。” 他心弦一跳,故作茫然的回头。莎乐美正出神的凝视着门把手,倾城情不自禁的看看自己的手,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你的身体也被人类打坏了么?”莎乐美指着汗津津的把手声色俱厉的问,“为什么你会出汗!” “因为……”倾城苦笑着捏捏领口,“这里太热了!” 话音未落,他一个箭步冲到莎乐美跟前。对方细小的胳膊根本挡不住他蓄谋已久的一击。莎乐美尖叫着倒飞出去,双手捂着脸痛苦的呻吟起来。当她挣扎着站起来时,倾城已如狸猫般跳到她面前,笑嘻嘻的说:“小姐,你也很热吧?”说着,掀起莎乐美的斗篷往上一撩,把她的头裹了个严实。手腕一翻,把这小女人陀螺似的转了十数圈,然后一脚踢飞。 莎乐美被他偷袭得手,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好不容易挣脱斗篷时,倾城已经逃进了走廊,并且顺手锁竹了房门。真不巧,两个净化天使捧着一摞文件走来,见倾城飞跑过来,不由愣住了。 “杀了他!他是奸细!”莎乐美隔着透明的玻璃钢自动门警告道。 闪开,倾城推开两人,飞身扑向窗外。 锵!两道寒光子背后交叉闪过,森然的杀气使他背脊寒毛倒竖。 “麻烦!”嘴里嘟囔着,倾城借力空翻,躲开了来自身后的两把合金大镰刀。 纸片漫天飞舞,银色的弧光在走廊里交织成天罗地网,完全锁住了倾城的去路。 两名净化天使前后夹攻,刀法远比他以往所见过的更为精湛。不用说,她们一定是莎乐美的精锐亲卫队成员。狭小的走廊不容他有太多躲闪的机会,几乎每一次都是靠着运气才叫醒躲开镰刀的凌厉攻击。同样是狭小的空间,对倾城来说也有好处,只要守住自动门,莎乐美和别人就没办法加入围攻。 一道门是不会长久保护他的,倾城决定速战速决。当两名净化天使再次施展配合的天衣无缝的交叉攻击时,倾城终于找到了机会。两把镰刀一前一后交叉斩来,就在触及倾城身体的刹那,他忽然晃动身形,分出九条幻影。 哐啷!合金镰刀击中了幻象,在空中相撞,碰出了一串刺眼的火花。与此同时,倾城凌空飞起,有如鱼鹰般俯冲下来,双手分别按住了两名净化天使的额头。藏在袖管里的电磁枪同时开火,子弹打在额头上,发出凄厉的金属摩擦声,旋即折射开去,仅在她们额头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疤痕。尽管如此,强劲的干扰脉冲还是射进了她们体内。倾城拆下被震断扳机的电磁枪,同时冷静的注视着被干扰成功的净化天使断线木偶一般直挺挺的倒下了。 “这东西挺灵嘛,”倾城收起电磁枪,正要闯出门去。那两个净化天使突然又跳了起来,直愣愣的看着他。 “好家伙!”倾城吓了一跳,正要出手攻击,却听见她们齐声叫道:“主人!” 倾城慌忙回头,却没看见有人。 “主人,请输入指令。”她们又开口了。 倾城只得怀疑她们叫的是自己,的确,重新醒来的净化天使变得跟过去不一样了。眼睛里没有了那种残忍凶暴的神采,单纯的像个孩子。 “喂,你们——” “我们?” “我们是谁?” 怎么成了白痴…… 倾城倾城苦恼的打量着她们,猜测出是强烈的电磁干扰使净化天使的智能出现故障,很可能是导致了内部控制系统重启,丢失了一部分记忆,现在连自己的名字也记不得了,像刚刚出生的动物一样,把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当成亲人。正因为这样,才误认倾城为她们的主人吧。 该拿她们怎么办呢?倾城犯愁了。丢下她们不管?可是这两个单纯的像孩子一样的家伙怎么能在邪恶的净化天使中生存呢?也许会被莎乐美改造回原来的样子吧……他于心不忍。 “那么,就跟我一起逃出去吧!”倾城无可奈何的说。 “收到指令,跟主人一起逃出去。”两个天使齐声说道。她们看起来很快乐。 “首先,你们得有个名字,我叫起来也方便。” 倾城打量了她们一会,看起来完全是双胞胎嘛,唯一得区别是一个稍微高一点。于是就对高个子的说:“你的名字就叫大米,你呢,”他又对矮个儿的说,“就叫小米好了。” “我是大米。” “我是小米。” “你是小米。” “你是大米。” 她们好像很喜欢新名字。 “好了好了,知道就可以了。”倾城已经开始头痛了。 “那么主人的名字是什么米?”小米好奇的问。 “……你们——真不是一般的调皮啊……” “我该怎么称呼主人您呢?”大米的个性似乎比较文雅些。 “我嘛,”倾城没想到还有这种问题,来不及多考虑,随口说,“就叫我老大哥好啦。” “老大哥。”两个姑娘脆生生的叫道。 虽然时间地点都不允许,倾城仍不由有些飘飘然了。 “对了,你们知道怎样离开红百合号吗?” 大米和小米点点头,眼睛里刷刷的闪过一排图片和数字符号。她们的脑子里还保留着红百合号的结构图,很容易的就找到了备用的紧急通道,那里还没有敌人把手,三个人很顺利的来到飞船最外层。 “打开这扇门,外面就是甲板。”大米指着一扇闪光的门说。 “好咧~看我的!”倾城搓搓手,朝门猛冲过去,想用肩膀把门撞开。 “老大哥——”小米突然叫住了他。 “嗯?” “门上有电网。” “啊~~~” 倾城已经撞在了门上。电火花噼里啪啦的闪烁起来,他像一只皮球似的反弹回来。 “你怎么不早说!”揉着麻痹的胳膊爬起来,倾城恼火的瞪着一脸天真的天使们。电击当然伤不了他,可要把怒发冲冠的头发梳理整齐就费劲了。 “老大哥,可以让我们来开门吗?”大米问。 “你有办法?” “嗯!”她们用力点头。 “那好吧。”倾城心想,看不出这两个家伙还挺厉害。 大米和小米并肩站在门前,从背上摘下一个粗且长的铁筒子,架在肩上。 “那是什么?”倾城从没见过这东西。 “魔导飞弹。”大米说。 两人一齐扣动扳机。轰~~~两颗飞弹击中电门,爆炸力把整面围墙都轰飞了。 大米、小米丢下发射器,笑眯眯的对倾城说:“现在可以走了。” “好夸张啊……”倾城瞠目结舌的说。 甲板上,已经有一队净化天使闻讯赶来追杀倾城。倾城叮嘱大米、小米藏在屋里不要出去,独自飞出门外,朝大群净化天使迎上去。脚还没落地,一柄雪亮的镰刀已当头劈了下来。倾城挥手挡开镰刀,冲上前去一拳把那净化天使的头颅打得粉碎,夺下合金镰刀高高举起,喀嚓一声折成两截。 他原打算杀鸡儆猴,吓退对手,可净化天使似乎根本不懂得恐惧,对同伴得死也漠然视之,再次蜂拥而上,十数条电热鞭如毒蛇出洞般袭来。 “不知死活!”倾城身形一晃,幻化出九条身影,躲开了来自正面的攻击。接着转身夺下了身后射来的电热鞭。 “哇~好烫!”火红的电热鞭把衣袖点燃了。连忙吹灭。 “嘻嘻嘻嘻~~~” 净化天使忽然齐声阴笑起来。接着,不约而同的丢下镰刀,操起电热鞭扑上来。 “呵!你们倒真会想啊。”倾城飞身退到门内,抱住船壁的塑胶水冷管,奋力一扯,折下来两米长的一截。外泻的水流转眼淹没了船舱地板。 “来吧!”倾城手握塑胶管,威风凛凛的喝道。 数十条电热鞭有如毒蛇般飞卷而来。倾城挥起塑胶管迎上去,将电热鞭一一吸附在管子上,就在塑胶融化的同时,将管子倒**已经没过脚踝的水里。只听兹的一声,船舱顿时变得水汽蒸腾,倾城飞身跃出舱外。置身在通电的水流之中,净化天使们仿佛被自己的电热鞭猛抽了一顿,一个接一个的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趁着船内乱成一团,倾城找回大米、小米,从备用的防火通道逃到了栈桥上。一百米外就是湛蓝的天空。 “呼呼~终于逃出来了——呃!可恶!真是阴魂不散哪!”气还没喘一口,又见莎乐美率领一队净化天使气势汹汹的追了上来。 “跟紧点,我们要飞了,”倾城一手一个,牵着大米小米朝栈桥尽头飞奔。就在抵达莎乐美追上来的同时,他们飞身跳下栈桥。绯红的朱雀之天翔在风中展开,把三个人送进云层。 “可恶!”莎乐美气急败坏的叫道,“张开M-力场——可恶的小苍蝇,休想逃出蜘蛛网!” 怀着逃出生天的狂喜心情飞行了没多久,大米和小米就好像碰到了无形的蜘蛛网,悬浮在半空中动弹不得。无形的强磁场在红百合号外张开,把她们逼进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怎么了?”倾城调转头来问。 “是M-力场,我们被吸住了,”小米苦恼的说。 “M-力场是什么?” “是战舰的防护罩,由特别装置发生的强大磁场,”大米说。 “我根本感觉不到这东西的存在,”倾城迷惑的说。 “因为老大哥你不是金属嘛,”小米说。 “原来是这样……让我想个办法——你们也动动脑筋。” “唯一的办法就是别管我们,自己离开。”大米说。她这么说的时候完全不动感情,仿佛是理所当然。 “蠢话!”倾城断然拒绝。 “不,这是最明智的选择。” 小米也说。 “没有别的主意?” “没有。”两个人齐声回答,“在所有的计算方式里这是唯一解。” “那就让你们的计算机休息吧,”倾城笑着说,“我既然带你们出来,就一定要让你们安全离开。什么狗屁唯一解,你们要知道,老天总是会照顾好人的。” “我们是好人么?”小米好奇的问。 “当然!”倾城旁若无人的说。 “老大哥是奇怪的人呢。”大米捂着嘴窃笑起来。 倾城苦笑一声,警告道:“听着,很快就有可怕的事情发生,有剧烈的爆炸声,有无坚不摧的冲击波,还有许多其它无法预计的恐怖的事,如果害怕就自己切断电源。” “老大哥害怕吗?”大米问。 “呃……不怕!” “那么大米也不怕。” “小米也一样!” “十、九、八、七……来了!”倾城紧搂着大米、小米,闭上眼睛开始祈祷。 此时,红百合号里的人们也发现了不祥之兆。 “舰长!探测到高热量体接近……” “什么?!” “是……高能金属粒子流!” 橘黄色的光柱切开了冰面,突兀的激射出来,准确无误的击中了万米高空的红百合号。被高能电离的空气发出五彩缤纷的色彩,剧烈的爆炸有如怒涛排壑,扫荡着空中的一切。带电粒子流撞上M-力场,扭曲成奇形怪状的曲线,仿佛数十根彩虹搅在意气,既美丽又恐怖。 倾城在狂澜中抱紧大米小米,有如洪水中的蚂蚁般苦苦支撑,从始至终,他的目光始终紧盯着红百合号,内心里充满了矛盾。一方面,他渴望一炮奏效,把这个庞大的恶魔彻底消灭;另一方面,他简直没法接受梵志和尘也被陪葬的现实。 “好厉害……”大米抬起头来,怯生生的望着被粒子风暴卷进深渊的红百合号。 “瞧,我能动了!”小米兴奋的抬起手腕给倾城看。 M-力场似乎消失了…… 不,它还在!风暴过去,红百合号重新浮现在了众人面前。十层护甲被摧毁了九层,现在的它就像一只掉光了毛的老母鸡,狰狞而怨毒的悬在天地之间。 卡玛湖面泛起洁白的水花,仿佛魔神出世,伴随着隆隆的破冰声,神龙要塞浮出湖面。刚才那一炮已经耗尽了要塞的能量,没有余力继续留在湖底。 “糟透了!要是刚才不被发现,红百合号也就不会打开M-力场,这一炮准可以击沉它!唉,都怪我太喜欢惹是生非了!”功亏一篑,倾城禁不住自怨自艾起来。 “老大哥,对不起……”大米、小米神情黯然的说。 “好啦,这跟你们没有关系,”为了逗她们开心,倾城勉强笑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我发现你们比别的净化天使聪明了许多,而且更像真正的人,这是为什么?” 大米、小米对视了一眼,笑嘻嘻的说:“因为老大哥你比一般的人聪明啊,所以我们也被感染了。要知道,天使的能力是与主人密切相关的。”大米说完,小米也想补充点什么,还没开口,忽然身子剧震,差点飞了出去。倾城及时拉住她的手,关切的问,“怎么了?” “M-力场又变了!” “增强了?” “不,”小米眼中满是不敢置信,“是减弱了!” 红艳艳的光束破空射来,打断了小米的话,同时也吸引了三个人的目光。他们屏住呼吸目睹着这道纤细的光束击中了劫后余生的红百合号。 一震,再震,红百合号终于迸发出白炽的光芒,一道圆盘形的光环将它拦腰割断,在那么十分之几秒中,船体似乎收缩了一下,旋即猛烈膨胀。轰然爆炸。灼热刺目的闪光使倾城暂时失去了视力,耳畔轰鸣,仿佛置身千循瀑布之下。大米、小米支开护盾保护着他,等到爆炸略微减弱,三个人立刻慌不择路的逃走了。 红百合号在烈火中盛开,劫后余生的净化天使们簇拥着救生飞艇离开了卡玛湖上空。倾城站在堤岸上远眺,由衷希望梵志和尘此刻都在救生艇中。 第三章 回归 “老大哥——”大米迟疑的嗓音从背后传来。 “怎么了?” “好像……有敌人接近!” “是净化天使?” “不像——目标的辐射的热量比天使多,可又比人类少。” “很熟悉的感觉……” 大米、小米不再说话,她们神智恍惚的朝着堤下走去。倾城困惑的望着她们,直到她们走进湖里时才想到阻止。 突变来的比他想象中更快,一道黯淡的光线从湖里甩出来,在大米小米身上绕了一圈,两个人就无声无息的倒下了。 电热鞭?!倾城下意识的判定对手是新的净化天使。 哗~水声大作,一具银色的胴体从湖中飙射出来,冰冷的水滴迷住了倾城的眼,一时竟没看清它的面貌。 “别动,”身后,有人冷冰冰的说。 倾城不动声色的擦去脸上的水滴,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是第一次,有人的速度居然比他更快,快的让他来不及反应就落入了下风。 “转过身来,慢慢的,别让我误会你打算反抗。” 倾城深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来。漆黑的枪口——准确的说是炮口——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出了黑洞洞的枪膛,他看不见别的。 “你看起来与众不同,是新品种的天使吗?” 倾城一愣,仔细回忆着说话人的口音。 “……喂,回答我的问题,别试图考验我的耐心!” 倾城忽然大笑起来。他拨开炮口,含笑望着那人。对方也吃惊的看着他的脸。是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落魄的黑衣和凌乱的须发掩不住他一脸的英气。对倾城来说,多年来这张脸只在梦里才曾见过。良久后,两个人先后欢呼起来,兴奋的拥抱在一齐。 “混蛋阿介!用枪指着别人的头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哪?”倾城重重在他肩上砸了一拳。 “嘿嘿,我没想到是你呀叶子!”龙之介激动的握着他的手,只是笑,每欲说话,喉咙便剧烈颤抖起来。两个好朋友紧握着手沉默了好一会,在这看似沉默的过程中,两颗心却重新拉近了。一切尽在不言中,通过这简单的仪式,他们就充分理解了彼此。 龙之介先恢复了常态,指指身旁的女性说,“叶子,这是我的搭档文明。”文明看上去是个温柔俏丽的姑娘,但倾城仔细一端详,就发现她并不是真正的人类,虽然记忆金属模拟的人类衣裙把她装扮的像个平常女子,金属皮的肤和发丝证明了她与净化天使有着脱不开得干系。在此之外,文明对于他又有一种别样的熟悉感,好像曾在哪里见过似的。 文明上前微微一福,乖巧的叫了声:“叶子先生好。” 倾城、龙之介齐声失笑。倾城笑眯眯还礼道:“我不是什么叶子先生,文姑娘叫我叶兄弟好啦。对吧。阿介?” 龙之介憨笑着点点头。文明重新含笑见礼,改口叫“叶大哥”。她的礼貌和风仪都是倾城所喜欢的,不由从心里替龙之介高兴。一开始还想问他是否还和无瑕交往,如今见了文明,就不再提这个茬,转而说起刚才的遭遇。龙之介知这才得知那两个净化天使是倾城的人,忙叫文明把她们放了。文明点点头,转身走进湖中,提着大米、小米回来,手指在她们身上一点,便有一条淡黑色的绳索缩回了袖口。 “是缪斯索?” “对,想不到你还记得。” 叹了口气,倾城苦笑道:“我倒希望把关于缪斯的一切都忘掉。”这时大米、小米已经恢复正常,正直愣愣的盯着文明发呆。文明亦含笑对视,淡淡的说:“能在这里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大米、小米的身体忽然颤抖起来,眼睛不停的忽闪,体内发出古怪的声音。倾城吃惊的看着她们,以为又是受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干扰,龙之介却低声说:“别担心,文明不会伤害她们。” 正这时,大米小米忽然跪倒在文明面前,喉咙里响过一震机械噪音后终于发出两个清晰的人类文字——“妈妈”。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倾城被她们异样的举止弄糊涂了,他问龙之介,“难道大米和小米都是文明的孩子?机械人也会生小孩?” “呵呵~当然不会!”龙之介笑着说,“叶子,这件事解释起来很复杂,我们先回胡克大哥那里然后再重头说起。”正说着,湖面掀起波浪,神龙要塞舱口打开,弹出一架栈桥。 看到倾城安全回来,大家都松了口气。 “就在你潜入红百合号期间,龙之介带着文明回到要塞,听说倾城独自去执行危险任务,他坐不住了,立刻要去接应你。刚巧那时收到你传来的信号,我们就按计划发射了主炮,哪知道红百合竟没被击坠,当时我们都惊呆了。”胡克笑呵呵的把前进后果说了一遍。 星期五心有余悸的说:“那一炮已经耗尽了要塞的能量,若不是后来红百合号突然爆炸,我们就只有坐以待毙了。” 那当然不是什么“突然爆炸”,倾城曾清楚的看到一道光束击中了红百合号的要害。 “阿介,是你干得吧?世上除了“巴哈姆特神龙炮”,再也不存在一击毁灭红百合号的兵器。” 龙之介沉静的点点头,对这件事没有做更多的讲述,只说自己凑巧知道红百合号的动力炉所在位置,之前要塞主炮已经差不多摧毁了红百合号的装甲,所以他很容易就破坏了动力炉,导致红百合号自行爆炸 他的话的确真实,但不完整。红百合号的反应炉所在位置极度机密,这种事是不可能“凑巧知道”的,龙之介能够找到,完全得助于文明的帮助。 作为世上第一个半机械半生物的生命、作为众天使之母,文明保留了她作为人类时所具有的超脑能力,并在与神器融合后进一步强化。当她第一看看到红百合号后,就用具有摄像功能的瞳孔把这架空中要塞的外形、结构全部拍摄下来,之后经过周密的计算、推理,很容易就推导出了动力炉的所在位置。因此龙之介不需要进入红百合号,就一击命中了要害。 出于保护文明的心情,龙之介没有道出内情,多年来的逃往生活中他与文明相依为命,接下了深厚的感情,如非必须,他尽可能让别人——尤其是自己的朋友——把文明当成普通的、正常的女孩看待,假如他说了实话,文明一定会招来许多异样的目光,这样的事这些年来他经历的太多了。因此,当倾城追问文明的来历时,龙之介犹豫了。 “主人,告诉他们吧。”文明忽然开口了。 龙之介愣愣的看着她。一直以来文明都是只回答他的问题,极少主动开口表示自己的看法。 “我看得出,他们都是主人最重要的亲人,而且……”她那机械化的嗓音里闪现了人性的光彩,“他们都是真正的好人呢。”被这婴儿般单纯的机械少女说是“真正的好人”,倾城的心不由得抽动了一下。只这一句话,他对文明的好感又增加了许多。 “你说的对,”龙之介鼓励似的对文明说,“我现在就把关于你的一切讲出来。这对你有好处,毕竟只有我一个人了解你是远远不够的,我想,你还需要更多的朋友。” 文明默默垂下头,没再作声。 龙之介转而问倾城:“叶子,你还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倾城想了一下,回答说:“是旧历122年的秋天,我被春江无瑕……”提起这个名字时他略有些犹豫,见龙之介没有不快之色,才继续说,“被她设计骗到了玄武,送行那天我记得曾见过你。之后等我回来,你已经不再了,这一别就是八年。” “是的,等到春江水月发动了战争,我就离开帝都城了。”回忆起往事,龙之介脸上浮现一抹沉痛,“那时你们还不知道,我到帝都来,全是缪斯的安排。” 倾城点点头说:“这些我后来都知道了,毕竟我们还都年轻,别太在意过去的事。” 龙之介摇头苦笑道:“叶子你可知道,缪斯派我去帝都有何目的?” 倾城摇头道:“这是多年来我心里的大谜团之一。你既不是去搞破坏,也没有给水月殿下做间谍,从始至终都在帮我。” “没错,缪斯派我去帝都,就是让我去帮你。” “什么?!”倾城吓了一跳。 “准确的说,是去帮助镜师。”龙之介终于解开了谜底。 倾城浑身一震,脸色瞬息万变。“你是说……帮助明镜……”倾城立刻抓住了关键,“是天国曼陀罗!缪斯是让你保护天国曼陀罗!” “又让你说对了。” “那时天国曼陀罗还未完工,先有大瘟皇等魔魁蓄意破坏,后有天狗之难,如果没有你的帮助,天国曼陀罗的确没可能顺利完工。可是,缪斯这样做到底有何用意呢?她应该是明镜的死敌啊。” “很简单,因为缪斯希望天国曼陀罗完工,没有天国曼陀罗她的野心就不可能实现,”龙之介终于揭开了底牌,“叶子,一直以来你都在忽略魔域的存在,其实你完全搞错了重点。帝国只是魔域的附庸,甚至春江水月本人也受了缪斯的支使办事,我们最终的战场不在帝国前线,而是在天国降临的刹那。十年来魔域一直在计划什么?我现在告诉你——是净化Ⅳ——世界末日计划!” “世界末日计划?!”倾城忽然笑了,“我实在不理解缪斯的心理,这个女人似乎对人类充满了憎恨,可以说她是生活在憎恨中的妖魔之王,她存在的意义就是毁灭一切。那么,她打算怎么干?” “我不知道,”龙之介的回答出人意料。“从来只有缪斯对别人了如指掌,却没人能够看破她的用意。我所知道的是缪斯也在做着当初我们和镜师曾做过的事——她建造了一座反?天国曼陀罗。” 反?天国曼陀罗,又是一个耸人听闻的词。 “是的,在魔域,在那个漆黑的深渊里,如今已经耸立起了反?真理塔、反?命运塔、反?希望塔和反?碧落黄泉之楼阁,所有这些建筑都是仿造帝都城的天国曼陀罗的样式建造起来的,但规模要庞大十倍以上。缪斯想要完成这庞大的工程,需要天文数字的金钱和大量的劳工、技师,为了获得永不衰竭的财源,她控制了春江水月,进而控制了凤凰帝国,为了寻找优秀的人才,她多年来一直以暗黑救世主的身份周游各地,把看中的人引渡到魔域中来。我这些年来也在做同样的事,”说道这里,龙之介想起一个人来,“叶子,你还记得梵志吧?当初稷下学宫的那个侏儒。” “当然记得。” “他也被缪斯搜罗去了,现在是魔域术士的领袖人物。反?天国曼陀罗的设计几乎全部出自此君之手,如果能够争取到他,净化Ⅳ的内幕就真相大白了。” “这不可能,”倾城苦笑道,“我已经见过他了。就在红百合号里,当时还有水月的侍卫长尘和他在一起,我曾试图说服他,但被拒绝了。现在,他们可能已经在红百合号爆炸后遇难了。” 龙之介愣了半晌,喃喃的说:“这对魔域也许是个不小的打击……” 倾城打起精神问:“净化天使又是怎么回事?缪斯制造了这些杀人兵器,也是为了净化Ⅳ吗?” 龙之介摇头道:“净化天使与魔域的大计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一种误算。” “误算?”倾城越来越摸不清头绪了。 “这事要四年前说起,如果我不是一时兴起去了帝国皇宫,现在就不会有文明,也不会有净化天使了……”接着,龙之介把当年去帝都寻找春江无瑕不遇,在垃圾堆里捡回文明,在魔域用神器使之变成半机械半生物的生命体等等往事讲述了一遍。 倾城注意到龙之介终于提到了神器,但他没有打断他的话。现在,龙之介已经深深的陷入了回忆不可自拔,往事一幕幕重现,迫使他勇敢的面对深藏心中的创口…… 第四章 决裂 ……神器中诞生了神奇的少女文明?雅典娜。这件事很快引起了缪斯的注意。最初,她对文明很亲切,像大姐姐那样关照她。龙之介也受了她的迷惑,外出的时候就把文明托付给缪斯照顾。可后来事情慢慢起了变化,缪斯瞒着龙之介拿文明来做试验,发现她的身体具有许多不可思议的能力,假如这些能力被妥善利用,她将成为一具空前恐怖的杀人兵器…… 龙之介第一次感觉到缪斯在利用文明是三年前的一天,文明很开心的跑来告诉他自己测验得了满分。 “什么测验?”龙之介漫不经心的问。 “缪斯姐姐的测验,一共三道题,我全答对了。” 这时龙之介还没感到异样,只是信口问她哪三道题。 “缪斯姐姐把一堆小石子藏在手心里,然后让我猜一共有几颗。”文明竖起一跟手指说。 “呵呵,很有趣的游戏,”龙之介对着镜子把头发梳理整齐,看着镜子里那张冷漠严肃的男人的脸,他总是感到有些陌生。 “第二道题是什么?” 文明呆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刚才她一直站在龙之介背后,悄悄的盯着镜子里他的面孔看。看着看着,那双不属于人类器官的眼睛里竟然浮现出了迷雾样的神色。 “你身体不舒服?”龙之介侧过脸来,认真的看着她。 “没有!我刚才在想事情!第二道题更简单啦,”她飞快的说道,“缪斯姐姐让人抓了一百只蜻蜓放在一个屋子里,然后蜻蜓就到处乱飞。” “她让你预测最终每只蜻蜓降落在何处?” “正解!” 龙之介莞尔一笑:“这道题我也做过。” “哇!我好高兴!” “但我答错了。” “呃?” “那,是这样。当时我把窗子打开,让所有的蜻蜓全都飞走了。” “不……不能理解。” “我对缪斯说,‘如果你想让我知道它们会落在哪里,就先把它们全都再抓回来吧。’” “……好酷。” “酷什么酷,根本回答不出来这种强人所难的问题,也没必要回答!” “原来是这样……可是我,可是我,”文明失魂落魄的说,“我却真的计算出了每只苍蝇的飞行轨迹……我可真傻。” 龙之介哈哈一笑,在她额头上轻轻拍了一下。“不,这说明你聪明。正常人可没办法计算什么苍蝇的飞行轨迹呀。” “可我,不是一般人吗?”她抓住他的手腕,紧张的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一般的、普通人……” “不能理解……” “这……对了——我的外套放在哪里了?黑色的那件。” “您要穿么?我刚洗过。” “你怎么又洗衣服,我说过不用了。” “可是我不洗的话美杜莎就会全来洗呀。” “那就交给她嘛,反正她也是让侍女洗。” “可是我不喜欢这样啊!”文明突然大声喊道。 龙之介被她吓得愣了。文明自己也变得很迷惑,她完全不能理解刚才心里为什么会突然涌出一种计算之外的怒气,简直就像被恶魔附体。她小心翼翼得后退了一步,蹲下,用手蒙着脸幽幽得说:“您要打我吗?” “……你这孩子,”龙之介哭笑不得走过去摸摸她的头,安慰道,“别胡思乱想,我没有生气啊。” “那我以后还能给你洗衣服吗?”她仰着脸,天真得问。 龙之介突然感到一震心悸,那是一种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深深打动的迹象。 “当然可以。不过,你真的没必要这样。我虽然收养了你却没有让你当仆人。” “可是我喜欢。” “那随便你好了。”龙之介想,小孩子总是任性的。也许,她长大一点就不一样了。可是,她真的会长大吗?而且,他是否真的希望她变得成熟起来,不再像个孩子似的依恋自己呢?那恐怕更加失落吧…… 龙之介自我解嘲的笑笑——笑自己想的太多了。 “主人,你要出门吗?” “算不上,例行的周末晚宴罢了。” “又是跟美杜莎一起?” “你可别老是关心这种问题,”龙之介半开玩笑的拍拍她的脸,自言自语似的轻声说,“人们都说我是她的男友,你看象吗?” 文明正色的摇了摇头。 “我也这么想哪。可是,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斤斤计较吧?” 文明还是摇头,稚气的说:“可我觉得很重要。” 龙之介被她搞得很是狼狈,不得不再次转换话题。 “缪斯的测试,最后一道题你还没说呢。” “哦,最后一题很奇怪呢。缪斯姐姐让我钻进一只大瓶子里去,然后还要……还要脱光衣服,被许多奇怪的光线照,再后来又有一只莲蓬头冒出来,喷出白色的烟,我闻了就打喷嚏,缪斯姐姐问我是不是感到很想睡觉,我说没有,只是不喜欢闻那烟,她过了很久很久才说‘原来如此,很好很好……’” “之后呢?” “之后她把几根电线接在我身上,我就被短路了,往后就什么也不知道啦。” 龙之介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紧抿着唇角站在镜子前呆立良久,忽然挥拳打在镜子上。厚厚得玻璃被打的粉碎,惊心动魄得摔在地上。 文明屏住呼吸,吃惊的看着他。 龙之介面无表情的擦去手上的血渍,沉声说:“你留在家里不许出去。等我回来。” “您不打算带我去参加晚宴吗?” 龙之介回头表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门。不明究竟的文明想追上去,却发现他已锁上了门。 这个时间,缪斯通常在她的书房里。龙之介在哪里没能找到她,便又去了她的别墅。侍女说她没有回来,建议龙之介去书房找。 龙之介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出门的时候,他突然问送他出来的侍女:“你是十二金钗中的哪一位?” 那女孩愣了一下,呆呆的说:“十二金钗是什么?” “……你是第几代超人类?” “第三代,您需要帮助吗?” “别管我,”龙之介冷冰冰的告诉她,“多替你自己想想吧,过不了多久,你这一代也会死个精光——谁也别想例外!” 丢下那个失魂落魄的女孩,他快步走出林荫道,在深渊的核心,深红色的高塔傲然耸立着…… 反?命运塔,反天国曼陀罗工程最先中最先竣工的部分,目前是缪斯进行一项秘密研究的工作室。龙之介置身在高塔的阴影下,压抑的喘不上气来,充分理解了它何以成为反对生命的象征。 缪斯果然在这里。白天用来给文明进行解剖的全部器械也都保留着。可怜的机械姑娘并不知道,她所接受的最后一向测验,其实是被缪斯电击麻痹后肢解了身体。 “为什么这样做?你答应过我不对她做这种事!”龙之介愤怒的质问正聚精会神的看解剖报告的缪斯。 “我知道你会生气,不过,那姑娘不是还好好的嘛。” “这证明你还需要她,你还想继续利用她!” 缪斯摘下眼睛,仔细的合上文件夹。腰肢曼妙的一扭,转椅便滑到了正对龙之介的方向。她完全无视龙之介的愤怒,喜孜孜的说:“我们好久没单独相处了,你想我吗?为什么生气呢?我并没有弄坏你的宠物呀。” “文明不是宠物,她和别的孩子没有任何区别。缪斯,假如你的女儿被人拿去切开做实验难道你会不闻不问?” 缪斯粲然一笑,美丽的皓齿像星星一样在红唇间山闪烁。“阿介,我用来做实验的第一代、第二代人造超人类还少么?她们不都是我亲生的女儿?甚至可以说,她们就是我本身的复制品,这比区区一个卵细胞的血缘关系更亲密吧?” “你毫无人性,根本不懂人类的感情!” “我本来就不是人,何必要懂得异类的感情呢?” 龙之介被她问的说不出话来。每次面对缪斯,他都抵抗不住她那吞没一切的魔气,她就像一个置身世界之外的旁观者,冷静自若的决定着人类的生死和进化,而人类的道德则对她毫无约束。 “别为区区小事不开心了,”缪斯笑着站起来,牵着他的手说,“跟我来,有好东西给你看。” 龙之介不由自主的跟着她走进一间冷藏室。在宽敞的房间里停放了无数具巨型培养皿,透过玻璃可以看见一具具裸体少女安详的沉睡在水槽里,长发海带般的漂浮着…… “这些是?” “是天使,”缪斯张开双臂,脸上闪耀着极度邪恶的光彩。“带来世界末日的天使!我要用她们来捍卫最终的净化!” 第一次知道“净化天使”的存在时,龙之介并不知道她们将会成为最可怕的杀人武器,只是对那些被充当小白鼠的无辜少女感到悲哀。他痛恨缪斯的做法,可他很清楚这些人被制造出来就是用来做这件事的。 “如果我把这些女孩们做成猴子或者老鼠的模样,你还会怜悯吗?” 面对缪斯的嘲讽,龙之介无可答对。他也对所谓的人类同情心感到迷惑,人类所同情的,究竟是同类这个事实,还是对方具有与自己相似的面孔?把一个苹果做成老鼠的模样,老鼠会因此而不再吃它吗?这问题显然很可笑。 “这些女孩都是用你自己的细胞复制的生命体,你怎样使用她们,我的确无权干涉,但我不允许你伤害文明——她可不是你的东西!”龙之介只能退守最后一线阵地,他痛恨自己的软弱,恕不知这对缪斯来说已经是近乎奇迹的固执了。多年来缪斯最大的心结就是不能完全控制龙之介,她发现这个男人心里存在一道不可攻克的防线,无论用尽何种方法,也别想让他失去自我。 这是个让缪斯既恼火又欣慰的矛盾,假如龙之介真的变成了惟命是从的人,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否还像现在这样看重他。 就在这件灰暗的实验室里,缪斯向龙之介展示了“净化天使”的生产过程。休克的裸体少女被从培养皿中取出来,放进“神器”。 “等她们出来的时候,就会拥有金刚不坏百毒不侵的身体、精密计算预测的头脑,并且只忠心于我一人的净化天使。” 缪斯高兴的太早了。当神器打开,一具包裹着金属外壳的人形怪物咆哮着冲出来,象只野兽般冲向不知所措的缪斯。剧烈的冲击把她挤进一只培养皿,玻璃碎裂,乳白色的液体淹没了她。狂暴的净化天使举起一块碎玻璃朝她的面孔刺去——死亡迫近的刹那,缪斯在碎玻璃的反光里看到的是自己绝望的脸。 净化天使的身体忽然僵硬了,紧接着扑倒在地上。是龙之介在千钧一发之际推开了它。 背后,暴怒的净化天使再次扑上来。 龙之介抱起狼狈的缪斯,冷笑道:“看清楚,这就是你的天使——”说着,他转身闪开净化天使的扑击,聚集全身力量的一拳重重轰在它的脸上。净化天使仰面栽倒,脸上绽开了蜘蛛网状的裂痕,它停止了呼吸,绽开的金属的外壳;里渗出了人类的血。 缪斯无言以对,惨白的嘴唇剧烈颤抖着。龙之介冷漠的看了她一眼,毅然离去。 这次的失败没能打消缪斯的狂想,她继续制造净化天使,一代又一代的改良品种接连出炉,收获的确实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这些失败品在神器的加速进化中变成了白痴和疯子,缪斯感到不可理解,为什么文明是唯一的例外,她猜想文明的身体构造与众不同,如果能取得她的细胞…… 缪斯想单独接触她是很困难的。自从那次失败的试验以后,龙之介对龙之介对她怀有极大的敌意,对文明的看护也格外小心。在魔域,只有三个人和龙之介关系友好,两个是外来人——梵志和尘——他们当然不值得缪斯信任,还有一个就是美杜莎。作为缪斯的第一号助手,美杜莎其实是魔域里最大的隐患。她的野心太大,无论在爱情还是事业上,她都不甘心屈居于缪斯之后,她是除了缪斯之外唯一掌控着魔域全部秘密的人,她的存在当然十分危险。可是缪斯从来也不忌惮美杜莎,她太了解这个女人了。 这一天,缪斯在反?命运塔的秘密研究室里单独召见了美杜莎。她带她去了地下室,在一排水晶培养皿前欣赏热带鱼一样沉睡在营养液中的天使们。 美杜莎看到这些,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缪斯问美杜莎是否还能认出这些即将被推入神器的人是谁。 她当然认得。她们是魔域的第一代子民,是缪斯最亲近的使女们。 “十二金钗?” “是的。” “你真残忍,连她们也……” “我也是无可奈何呀,”缪斯耸耸肩膀说,“我的身体正在老化,复制品的生命力一代比一代虚弱,不堪负担实验需要。”又指着培养皿说,“最初代的她们具有最旺盛的生命力,事实上,也是我最后的希望,假如连她们也失败了……”她忽然转身来到美杜莎身后,双手按着她的肩膀柔声说,“美杜莎,你是我的第一号克隆体,如果她们也不行,我该怎么办呢?” “不!”脸色惨白冷汗淋漓美杜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毋宁死。” 缪斯双臂交抱伫立在她身后,不动声色的说:“有时候,想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可以把你的下半身变成蛇,也可以把你整个人改造的面目全非,我们都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吧?” “你……究竟要我怎样?”美杜莎屈服了。 “很简单,”缪斯微笑着趴在她耳畔,悄悄说了几句话。美杜莎听后松了口气,妩媚的笑道:“如果只是这样,你又何必吓唬我呢?我和你一样讨厌那个小狐狸精呀。” 狐狸精……缪斯心中涌出了狂暴的杀机。她暗下决心,绝不饶恕美杜莎。 尽管已经小心提防,龙之介还是不能时时刻刻把文明带在身边,有事外出的时候他就把文明交给美杜莎代为照顾,在魔域,美杜莎是他唯一信任的人。 有了这层便利,美杜莎很容易就弄到了文明的细胞样本,而这一切都是极为秘密进行的,就连文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被人动了手脚。 第一批由文明细胞科隆出的生命体很快被制造出来,缪斯立刻把她们推进了神器。结果再次让她大失所望,这批天使的体质反而不如从前的失败品。满怀挫败感的缪斯取出她们的遗骸研究,发现这批实验品的脑容量非常可观,她们的身体已经死了,可她们的大脑却还保持着一定的生命力,相比前几代净化天使的非疯既傻,这实在是不小的进步。到此为止,缪斯终于找到了谜底——文明的大脑似乎与众不同…… 当龙之介回到魔域,没有像往常那样看到跑出来迎接他的文明,心里顿时一沉。他怀着不祥的预感去找美杜莎,问她文明去了哪里。美杜莎支支吾吾的不肯回答,反而劝他说:“那东西不过是个机器娃娃而已,何必大惊小怪,难道对你来说,她比我更重要?” “不是谁重要,我现在要知道她是否安全!别绕弯子了,赶快告诉我她在那儿!”龙之介焦躁的追问道。 “如果我出了事,你也会这么着急吗?”美杜莎幽怨的问。 “不会,”他不假思索的说,“我当然担心她多一点,她只是个不懂得保护自己的孩子,而你却不是。” 美杜莎脸色骤变,半晌才冷笑道:“原来这就是你的真心话,原来我在你心中还不如一个玩具娃娃……” “文明不是玩具!”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她现在已经不会撒娇献媚了——她已经变成了一具空壳,已经不值得你喜欢了!” “空壳……”龙之介惊呆了,他暴怒的抓住美杜莎的手腕。喝问道,“快说,你把她怎么了!” “是缪斯,”美杜莎蹙着柳眉,忍痛低声说,“她把你的文明……跟我来,亲眼看看你就明白了。” 头颅被剖开的文明像个被抛弃的布娃娃似的留在手术台上,暗红色的血浆已经凝固了,在灯下闪烁着凄惨的反光。龙之介看到这一幕,胃立刻抽痛起来,他捂着嘴踉跄冲到窗前大口呕吐起来。 美杜莎想安慰他,可一看到他那双被怒火烧红的眼睛就吓得说不出话了。 用手背抹了下嘴角,龙之介大步走到手术台前,深深吸了口气,双手快如闪电般抄起止血钳、和针线,眨眼间就把文明被解开的头颅缝合。 “别白费力气了,”美杜莎在他身后哀怨的劝道,“她已经死了啊!无论你做了什么她也不会活过来~~” “你错了,”龙之介小心翼翼的抱起文明,转身冷冷的凝视着她,“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不许文明先我而死!如果做不到,我就拉魔域所有的人来陪葬。” 无影灯下,他的脸奇迹般的埋在深深的阴影里,轮廓有如刀削斧凿般粗砺。美杜莎被他炽热的目光慑住了,仿佛身体与灵魂都变得委琐起来。 龙之介抱着文明走出门外,美杜莎想跟上去,他冷酷的拒绝了她:“别再跟着我,我知道这件事也有你一份!从今往后我不再属于魔域,你我将是敌人!” “不要啊阿介,”她掩面痛哭起来,“求求你,求求你,阿介,你为什么一直不理我,我毕竟是个女人啊,我需要男人来爱护啊,你为什么不理我?难道我真的比不上一个机器娃娃吗?好吧,好吧,”她忽然又失魂落魄起来,“就算我比不上她,也别当我不存在好吗?请别对我这么冷酷,行吗?我想跟你在一起,请带我一起走吧,哪怕与魔域为敌也在所不惜!” 龙之介停止了脚步,背对着她,深深叹了口气。 “不可能!”他举步前行,却被美杜莎喝止。 “不!你必须答应我!”美杜莎歇斯底里的哭喊道,“你曾许诺为我做一件事,现在就是兑现的时候了。我要你带我走,一辈子跟我在一起,你喜欢机器娃娃我就扮成机器娃娃,哪怕把我也推进神器重新改造也好——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神器……”龙之介在绝望中看到了一线生机。 “好吧,”他点点头,头也不回的说,“想走就跟上来,我只有一双手,抱不了两个人。” “你、你说什么?”美杜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让他再说一次,龙之介只好强忍着心中刺痛说,“我原凉你了,想走就一齐来吧。” “真是,太好了……”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那双大眼睛里,滚动着晶莹的泪水,忽然像断线的珠串似地散落下来。 “那天离开手术室以后,我们各自回去准备,商量好午夜在反?希望塔前会面。之后我带着文明去了魔域的秘密资料室,就是在哪里,我用神器救活了文明,现在我必须再一次使用它……”龙之介语调沉重的诉说着往事,倾听者也都紧张的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的等待着命运的揭晓。 ……在神器的作用下,文明头颅中残存的脑细胞迅速增殖,生命力指数直线上升。进化程序结束了。龙之介的心情却越发忐忑不安,过了很久才用颤抖的双手打开了面板,当文明纯真的笑脸映入眼帘,他脑际一阵眩晕,激动的几乎失声痛哭…… “……我带复活的文明离开了魔域,同时也带走了神器。没了这东西,缪斯就不能制造更多的净化天使,这也正是她千方百计追杀我的原因。至于美杜莎……”在回忆的尾声,龙之介的语调变得分外低沉,“我们一分手,她就被缪斯抓到了……后来的事你们也看到了,她已经成了净化天使的领袖。” 说到这里时,文明诧异的抬起头来望着龙之介,似乎欲言又止。天真的她不明白龙之介为什么掩盖真相,分明是美杜莎去缪斯那里告秘啊……也许,龙之介不愿意相信这残酷的事实吧…… “之后几年,我一直在逃避魔域的追杀,也就是在那段逃亡的日子里我遇见了神龙要塞,现在,又见到了叶子你。这些事回想起来真像做梦一般。”龙之介结束了他的讲述,众人都感慨万分。而对倾城而言,则又多了一份担忧。净化Ⅳ、反天国曼荼罗,笼罩在迷雾下的缪斯究竟在计划着什么呢?他不由的叹起气来。 “叶子,你这些年可好?” “还算顺利。这些事以后在说,阿介,我想看看神器,没问题吧?” “当然!”龙之介欣然同意。他带着倾城去了他的房间,神器就藏在床下。 “你进去看吧,神器开动时辐射很厉害,我在外面帮你看门,免得不知情的人误闯进去。” 倾城点点头,正要进门,龙之介又按住他的肩膀说:“对了叶子,关于帝都的春江水月,有个传闻你可知道?” “传闻?” “唔,算了,没什么……”龙之介想起尘当初告诉他假春江水月的秘密时,曾特别叮嘱他不能告诉倾城或与之相关的人。况且倾城何等聪明,春江水月是真是假,想必早已心中有数,何劳自己多嘴。于是摇头笑道:“没别的事了。” ……一走进房间,倾城就感受到了神器的激烈共鸣。朱雀、玄武、青龙从他身上脱离,自动飞到白虎神器旁边,朱雀在上,玄武在下,青龙在左,白虎在右,四大神器激发出了无与伦比的能量,在房间正中制造了一个球形的黑洞,倾城知道,那是留给他的位置。 倾城走向神器,可一道不可逾越的结界挡住了他,神器却拒绝了他。倾城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原因所在——他需要一把开启众神之门的钥匙。他戴上古代龙皇冠,再次走近神器。这次他被接纳了,黑洞里涌出了光的臂膀,将他涌入怀抱,在恍若混沌初开的静寂里,他看到了众多幻象。 在远方,一座孤城矗立在黄土漫漫的战场上,人的血将大地染得朱红…… 更远地方,美轮美奂得城市蒙上了森森妖雾,代表真理的塔被埋在土里,没有灵魂的傀儡在金銮殿前跳舞…… 黑色的深渊里遍布白骨,钢铁的天使在空中飞舞,身穿黑袍的魔女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写下两个字,一个是“天”,一个是“哭”…… 在起始与终结之地,大洪水淹没了大地,一架方舟冲破了滔天巨浪飞翔在暴雨倾盆的天穹里…… 当初在玄武,倾城失去了保护自己的能力,反而激发了神的潜能,而后当他再次恢复功力的时候,神的本能就被人的表象遮掩了。现在四神器合体,神王能力终于完全被激发出来,未来像相册一样一页页的摆在面前,他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今后也不再迷惑。 要塞中的人们被突如其来的异象吓呆了。在窗外,他们看到了神王降临的奇景。神之王在黎明代替黑夜的短短瞬间里呈现了九十九种化身。有人看到了众水之水、众火之火,骑着有六只腿的黑马、挥舞大镰刀的死神、身穿黄金盔甲投掷闪电的巨人、有三只眼的复仇女神、还有龙,还有天使,更多的人则无法用人类语言形容那一瞬的感受,就像正午的阳光会迫使人们闭上眼睛不敢正视,凡人也无福目睹神之王的容光,人们跪拜在他面前乞求他用最温和的面目出现。 十字形的光柱冲天而起,照亮了黑夜里的卡玛湖,神龙要塞发出低沉的轰鸣,钢铁的巨人却喷出烈焰飞上了天空,披着曙光朝凤凰城飞去,赶赴最后的战场。 第五章 血战 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帝国军兵分东西两路,在八月末发动了进攻。 接到这消息时,秋收尚未开始,粮食和其他的给养准备都不充足。一旦帝国军形成了包围之势,孤立无援的凤凰城撑不了多久。 易水寒一方面派遣骨龙血魂去白虎大陆寻找叶倾城寻求救援,同时迅速召集了一个军事会议,开始征求意见。大家公议主动出击,在帝国军东西两线合围之前予以迎头痛击。 出于谨慎起见,易水寒没有把城内全部的兵力投入到会战中。以客卿身份来到凤凰城的雷烽和柯蓝被留在城内,率领摩诃迦罗军女战士协助守城。之后发生的事证明了易水寒此举是十分明智的。 战争的第一阶段,双方实力对比非常悬殊。帝国军三十万兵力分成东西两线,主力在西线,也就是武思勉的部队,东线的海宁军团截断了凤凰城的后路,这使他们断绝了弃城转移的机会,反而激发了背水一战的斗志。 凤凰城的主战部队当是夜叉军团。这是易水寒多年苦心孤诣建立起的强大军队,以亡灵战士和亚巨人骑士为主力,虽然人数不足帝国军的四分之一,但战斗力却远不是人类的血肉之躯所能相提并论的。 至于与战争息息相关的其它方面,比如粮食补剂医药军械,凤凰城都处于绝对的劣势,特别是在情报方面,因为一开始就被帝国军重重封锁,可以说对敌手一无所知。 这种情况下正面作战是极其危险的,但是易水寒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他希望战争能够象过去那样在正常的情形下展开,那么在平原地带,夜叉军团的突击能力堪称所向无敌,不死族的战士以一当十是不成问题的。 但是,投机取巧终究不能长久,他的计划很快就收到了挫折。在城外,武思勉预备了大量的战车迎击夤夜出击的夜叉军团。这是帝国工程师新近发明的战争机器,由四匹身披重铠的战马拖起一部庞大的、包裹着钢铁的战车,车上乘有六到十名弓箭手和四个长矛手。这些士兵也都身穿重铠。在黑夜里,数以千计的战车被推到了最前线,车上插满了火把,在黑夜里冲锋的时候就像一条奔腾的火龙。 易水寒这方作为先锋的是亡灵骑士和骷髅步兵,也堪称骁勇,可与战车相比就显得逊色了。单兵的冲击力再怎么强大也没法和战车抗衡,更何况,夜叉军团并没有财产来给骑兵装备重铠。当这些不知恐惧的亡灵战士碰上了钢铁巨兽般的战车,转眼便被撞的粉身碎骨,在包铁车轮下撵成了尘埃。双方的第一次接触就像热汤泼进雪地,易水寒眼睁睁看着自军阵线崩溃,脑中塞满了一阵叫人灰心丧气的眩晕感。多年得沙场生涯锻就了他钢铁般坚强得神经,就算在一败涂地的局面下仍能保持镇定。 他果断的下令向北方撤退,那里是山峦起伏的丘陵地带,原野上遍布了灌木丛和小树林,地形崎岖不平,战车到了那里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从前线撤下来的骑兵和步兵惶惶然的朝北面移动,撤退——准确的说是逃亡——在沉默中进行,仿佛一堆移动的流沙。亡灵不懂得讲话,进攻的时候不能发出呐喊,撤退的时候也没有呻吟,在从前,易水寒很以军团的这个特点自豪,他曾说自己的部队是沉默的军团。可现在,他却有种奇妙的负罪感,好像自己正在操纵一群木偶打仗似的。让死者从安详的睡眠中苏醒,把不会反抗也不会恐惧的他们拉到战场上来,这件事本身就不道德吧……他甩甩头发,努力把不快的念头驱走。 时间已是午夜,寂寥的天穹上闪烁着七八点刀尖儿似的寒星,月光白而冷。正是血族出动的好时机。 易水寒果断的调动军队,把幽灵军团调到前军,由鬼王西蒙指挥迎击气势汹汹的帝国战车部队。 一团团黑色的烟雾升入夜空,遗下空的甲胄竖立在地上,有如一具具硕大的蝉蜕。幽灵们在夜空中浮荡,悄无声息的漂到战车上,往战马耳朵里吹死亡的气息。受惊的战马人立而起,把战车掀翻在草丛里。驭手和战士被压在沉重的车轮下,像被踩扁的甲虫那样射出一滩血、悄无声息的断了气,更多的人被夹在车厢里半死不活,可怕的呻吟和哀号就充盈了夜幕深垂的大地。 骑兵队长安东尼奥来到帅旗下,惭愧的表示自己指挥失策,请求元帅处治。易水寒苦笑着摇摇头,鼓励他打起精神来。他回想多年来与帝国军——特别是武思勉——交手的经验,料想北部丘陵地带将会遭遇伏兵。他希望这件事不会发生,因为他就算预见到了也没有办法应对。听天由命,这就是现状。 很不幸他的预言再次变成了现实。在北部山地,一支奇妙的军队正在等候着落荒而逃的夜叉军团。 月光推开了乌云,露出惨白的脸。在山坡上,数百辆小马车围成了一个圆阵,白色的人影伫立在车上,他们身穿宽大的白袍,头上戴着乌黑的尖帽子,胸前绣着正欲冲出火海的凤凰,手中握着十字架。这身装扮出现在修道院或者神学院里很合理,出现在大街上则会让人感到好笑,可是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却让安东尼奥不寒而栗。 帝国的法师部队,亡灵族的客星。 安东尼奥早已经忘记了死亡和恐惧的滋味,可看到这群白色恶魔的时候还是禁不住倒吸了口冷气。他沉思了一分钟,而后恢复了沉着。果断的下令全军散入树林。他本人负责断后,留下了全部的亚巨人重步兵和蜥蜴人弓箭手作为助手。 “阁下,您为单单让不死族的战士撤走?”他的侍从,一个人类少年不解的问。他还远不到上战场的年纪。 “小子,你没看见那些法师吗?”安东尼奥温和的对他说,“用不了多久,他们发射的圣光就会把这片山地照的像白昼一样明亮,凡是看到这光的亡灵族都会化为尘埃。” “可是,将军您不也是亡灵骑士吗?”这才是少年真正想问的。 安东尼奥哈哈一笑,拍拍少年的肩膀说:“快走吧,孩子,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说完,他把爱若性命的骑士剑赠给了侍从,又把一部家谱和纹章交给他,让他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家谱上。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安东尼奥的儿子了。我要你对着你的姓氏和这口宝剑发誓,永远为保护女王和元帅而战,做一个堂堂正正的骑士!” 少年跪在他脚下,流着眼泪接受了安东尼奥的馈赠。他很清楚,这就是亡灵骑士的遗言了。命运留给他们的时间实在太仓促了,就在少年接过骑士剑的刹那,山坡上闪过了一道白光,法师们齐声念颂咒文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快走!”安东尼奥推开少年,翻身上马。同是亡灵的骏马在圣光下瑟瑟发抖,而当主人一乘上它的背,它立刻恢复了勇气,勇猛的冲上山坡。亚巨人战士紧随其后,挥舞着链枷把马车和法师一起砸成肉酱。天生夜眼的蜥蜴人弓箭手准确的狙击目标,把毫无防备的法师从山上射下来。 突如其来的袭击使法师们骚乱起来。可是很快就有持矛的帝国卫兵队迎上来挡住了安东尼奥的袭击。 一个身穿红袍的人物出现在法师们中间,高傲的呵斥他们,使他们很快镇定下来。就在其它法师发射圣光弹的时候,红袍大法师高声吟唱咒文,同时张开双臂直插天空。在他双臂之间绽开了比夜更浓黑的洞穴,一只身穿铠甲、手持巨斧的牛头巨人从中走了出来。 “去吧,米诺陶洛斯,把帝国的敌人从大地上消灭干净!”红衣大法师叫喊道。 牛头巨人咆哮着跳下山坡,冲进安东尼奥的阵营。到了近前他才发现牛头巨人竟然如此庞大,亚巨人们在他面前就像矮小的婴儿,转眼间就被屠杀殆尽。牛头巨人雪亮的利斧上涂满了血浆,一次又一次的挥下,把在山石之间劈出一道道深渊。 在崩裂的火花里,安东尼奥的心被愤怒点燃了。他躲在牛头巨人的背影里靠近了他,在发起进攻之前吹了声挑衅的口哨。他不肖做背后偷袭的小人,等到牛头巨人调转过身、挥起巨斧扑过来时才灵敏的跳开,用铁盾做武器,在牛头巨人肩上全力撞了一下。 牛头巨人趔趄的栽倒,单手撑地跪在一面山崖下。安东尼奥怒吼着冲过去,先跳在他膝盖上,接着用胳膊扣住他的脖子,借力翻到他背上。牛头巨人恼怒的跳起来,用脊背撞击山崖,想把安东尼奥挤扁。山崖轰然作响,尘土与沙石迷了他的眼睛。山上的法师被震得摔下来,被狂怒的牛头巨人抓起来撕成碎片。安东尼奥灵巧的跳到牛头巨人头上,用双臂绞住他粗大的脖子,奋力向后坳,他把对战死的同伴的全部悲痛都发泄在这死命一击上,竟然将牛头巨人的脖子扭断了。这庞然大物发出一声地动山摇的吼叫,转眼就断了气。 安东尼奥的左腿被他压在身下。山上的红袍大法师看到他杀死了牛头巨人,惊恐的吼叫起来。法师们连忙向安东尼奥发射圣光弹,红袍大法师本人也抛出一个大火球,结结实实的轰在他背上。他们的攻击如此密集,以至于牛头巨人的尸体都被炸成碎片了。 安东尼奥还没有死,不成人形的他像厉鬼一样推开牛头巨人的尸体站了起来。除了一面小圆盾,他手无寸铁,同伴已经全部战死了,他独自面对帝国的法师部队和可怕的红衣法师,深知自己已经没有机会,索性径直冲上山坡。 圣光弹击中了他的身体后透射而出,留下一个个漆黑的创口。遍体鳞伤的安东尼奥尽可能用盾牌格挡致命的攻击,不可思议的突破了枪林弹雨的圣光弹袭击,冲到了红袍法师的面前。 “到此为止吧,恶魔!”红袍大法师发出一颗炽热的火球。这种魔法火球威力极大,但是刚发射的时候体积是很小的,就像一颗桔子,要在空气中飞行并吸收了四周的魔压才会变的越来越大,现在安东尼奥距离他很近,飞到面前时还只有拳头大小。 安东尼奥很清楚盾牌是挡不住火球的,索性张开口,出人意料的把火球吞了下去。只需零点几秒,火球就会在他肚子里爆炸,亡灵骑士安东尼奥将化为尘埃,但这短促的瞬间已经足够他抓住红袍大法师,把紧握着十字架的手按在那张写满惊恐与绝望的脸上。 “替你自己祈祷吧!”这时安东尼奥临终之前的胜利宣言。 火球爆炸了。 白炽的闪光灼伤了所有人的眼睛,紧接着,剧烈的爆炸把山坡夷为平地。 此时,南边的战场上,泪流满面的少年侍从单膝跪在易水寒面前,手捧安东尼奥的宝剑,讲述了他的遗言。当他们缅怀这位勇敢的骑士,希望他平安返回的时候,爆炸的闪光照亮了天际,有如美丽的流星。 易水寒的部队在东线战场陷入危机的时候,凤凰城也遭到了来自西线帝国军的威胁。 海宁侯爵派遣了一支奇兵从丛林后方绕到城下,试图趁城内空虚之机发动袭击。幸亏城市周围不分昼夜都有乘着狮鹫的哨兵巡逻,他们及时发现了帝国军的行动,并报告给了吉祥女王春江无心。 由于易水寒和其它几位主要将领不在,无心只好鼓起勇气,担起了统帅的责任。多年的征战使她不再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对于战争,她早已能够坦然面对。 凤凰城最优秀的战士——狮鹫骑士团——被召集到王官前,接受了女王的命令,连夜赶赴战场,袭击正在穿山越岭做着奇袭美梦的帝国军。 比起北面战场,这场战役凤凰城一方胜的着实光彩。 狮鹫骑士们选择了一个最好的事机发动袭击——当时帝国军正在穿越河谷,一半的部队已经走到了临时搭建的浮桥上。 狮鹫从天而降,从空中投下巨石砸断浮桥,骑士们用锋利的长矛把帝国军赶进激流。狼狈的帝国军陷入了恐慌,很快就被赶走了。胜利回师的狮鹫骑士们受到了举城居民热情的欢迎,可就在这时,天空出现了异常的征兆,厄运再次笼罩了凤凰城。 一架紫红色的庞大飞行物悄无声息的推开云朵,悬在凤凰城上空。没人知道它是什么,更不知道它从哪里来,都仰着脸、张大嘴巴傻呆呆的注视着这架外形构造繁复、层层甲胄包裹下宛如蓓蕾的钢铁妖花。“妖花”就在人们的注视下盛开了,从花蕊中飞出了许多银白色的“蜜蜂”,她们在空中展开钢铁的羽翼,挥舞着镰刀落在城头上。 惨叫揭开了混乱的序幕。降落在城头上的净化天使开始屠杀守城的战士,她们肆无忌惮的冲进人群,用巨大的合金镰刀把进入视野的一切目标砍成两段。守城的军官连忙组织人手救援,箭塔上投下了长矛和巨石。然而,在净化天使们面前,这些攻击手段都是徒劳的。弓箭和刀剑不足以破坏她们的钢筋铁骨,反而刺激的这些魔女凶性大法。她们中的一个被箭塔上抛下的燃烧的石油瓶烧伤了脸,顿时暴怒起来,甩出电热鞭缠住了箭塔。塔上的战士大部分被活活电死,有人冒险从塔上跳下来,但也没能逃脱厄运。被她追上去用镰刀砍死在城墙下。 “咯咯咯咯~~”净化天使仰起灼伤的脸孔狂笑起来,在收回电热鞭的同时把箭塔推倒。箭塔轰隆隆的从城头翻下去,阻断了一条街道的交通。逃难中的居民被殃及而死者不下十数人,伤者无数。在世界末日般的大屠杀里没有人可以幸免,生者在抱着死者尸体哀哭的时候,净化天使们已经从天而降,用石柱般沉重的巨足践踏无辜者。 空中,魔域飞艇“紫罗兰号”也朝着这座灾难深重的城市缓缓移动,试图强行降落在城市里。 狮鹫骑士再次授命出击。可这次他们没能交好运,狮鹫,这自然界里仅次于龙的空中霸王,几乎连净化天使的影子也追不上,更没有机会靠近紫罗兰号——即便幸运者侥幸闯过高能M力场,长矛和佩剑又怎能伤得了飞艇的合金护甲? 就在狮鹫骑士们束手无策的时候,紫罗兰号飞出了第二队净化天使。她们的队长是身穿绣有黄金圣杯徽章的大天使长美杜莎,在她那凝固一切的目光下,狮鹫骑士毫无抵抗的变成了石雕,像折断翅膀的鸟一样从空中陨落。 美杜莎和她的亲兵团目的明确,登陆后直取王宫,一路上除了必要的战斗绝不耽搁时间,很快便侵入了王宫。女王的卫队没能延缓她们的步伐,就在通往避难所的甬道里,春江无心和她最后的侍从们很不幸的被美杜莎截住了。 “谁是吉祥女王?”美杜莎用执掌生杀大权者特有的傲慢腔调问道。不需回答,她目光一扫就认出了无心的身份。 “不想自寻死路就乖乖跟我走,”美杜莎旁若无人的对她说,“想必你也不愿意亲眼看着自己的臣民在毫无希望取胜的战场上死去吧?”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无心嘴唇苍白,但她仍然勇敢的正视着这可怕的魔女。 “你好像比我想象中更笨,”美杜莎不耐烦的说,“假如你真的象别人说的那样仁慈善良,难道愿意为了自己的性命而让别人去死?比如他——”她信手一挥,电热鞭有如灵蛇出洞般卷住了无心身旁一名侍卫的脖子——他连惨叫也来不及就被拽回美杜莎跟前,被她一脚砸断了脊梁骨。 “你杀过人吗?” “没有,我不认为杀人是件光彩的事,你既然这么喜欢讲道理,为甚么不肯心平气和的跟我说话,非要杀害无辜的人才能让你感到快乐吗?”无心愤怒的质问。 美杜莎竖起食指在她面前摆了摆,继续说道:“我发现跟你沟通真的很难,你根本不懂我的心情。你没有杀过人,总该见过人死时是怎么一回事吧?” “那不会是一种愉快的经历,我想。” “是的,特别是那个人是为了你而死的时候,”美杜莎像是有感而发,“比如现在我脚下踩着的这条狗,他是你的侍卫,可以说全是因为你才不得不上战场,才不得不被我踩在脚下,现在我要把鞭子通电,你想象一下待会儿将会发生何等美妙的景象?” “不——”无心想冲上去阻止,却被她的侍卫死死拦住。 美杜莎按下了电源,脚下呻吟着的男子瞬间变成了焦炭,发出恶心的糊味。在场的侍卫都看不下去了,哪怕明知道是自寻死路,他们也不能容忍这种令人发指的暴行。 “哼!不知死活的蝼蚁,通统变成石头罢!”她的眼中射出两道灰白色的光线。光线交叉扫射,围攻上来的侍卫立刻被石化了。 “别再杀人了!”无心含泪走上前去,“如果杀了我能让你感到心满意足,就快动手吧!你想对我作甚么都无所谓,现在,不需要别人替我而死了。” “你真是聪明人,”美杜莎嘴角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笑容。她朝无心伸出闪烁着冰冷光辉的手掌,“跟我走。” “陛下留步!”狼人罗斯冲上前去挡住了无心,“您不能上当,这女人是魔鬼啊!” 美杜莎冷哼一声,出其不意的射出一道石化光线,把罗斯定在地上。 “罗斯!”无心失声惊叫。 “别过去!”小仙子茉莉闪到她面前急促的说,“您赶快逃走,这里就交给我好了。”她飞到变成石雕的狼人跟前,“快醒醒,罗斯,别再发呆了!”说着扇动翅膀,把淡红色的花粉撒在他身上。 “可恶啊!”罗斯大叫一声,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一般跳了起来。回头再看,美杜莎已经抓起无心飞走了。 “站住!”罗斯怒吼着追了上去。一条银色的身形从天而降挡住了他的去路。 “喔呵呵呵呵~~你们这群下等兵不配大天使长阁下动手,让我海德拉送你们下地狱罢!”笑声来自一个披风上绣有天使长徽记的净化天使。她的相貌明显比一般的净化天使更像人类,三角形的眼睛里镶着两枚朱红色的瞳仁,分外妖艳。 “妖女滚开!”罗斯一心想救回无心,冒然冲了上去。海德拉格格娇笑,手腕一抖,电热鞭像蛇一样缠住了罗斯的双脚。 “耍花招对我是没有用的,女人!”狂怒的罗斯像炮弹似的冲向海德拉,电热鞭对极度愤怒的狼人来说就像海带一样脆弱,电火的灼伤转眼就为血族超强的再生、自疗能力化解,与此同时,惶然失措海德拉被罗斯罄尽全力的一拳打中了面孔,倒飞出去数丈远,撞踏了一栋民居,被倒塌的屋顶掩埋在废墟里。 “死了吗?”罗斯自言自语。他的手骨疼痛愈裂,可却没有听见对手骨折的声音。 “咯咯咯咯~看不出你还有两下子,”海德拉从尘埃中站立起来,杀气腾腾的逼近罗斯。电热鞭再次从她手中飞出,这次缠住了罗斯的手腕。 “呵呵呵~你也许还不明白我为什么叫做海德拉吧?”她得意的笑起来。出人意料,电热鞭忽然像散开的马尾似的分成了九股,分别缚住了罗斯的四肢和要害,使他浑身麻痹。 “现在就让你尝尝真正的恐怖!”海德拉抬起右手,掌心中徐徐伸出一根圆锥形的锋利的短矛,“奥义?九头海蛇突击!” “啊啊~”罗斯悲鸣着摔倒。他的左睛被海德拉刺瞎了。 “喔呵呵呵呵~”海德拉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伸出舌头贪婪的舔食着短矛上的血渍。 “接下来是另外一只眼睛!九头海蛇——咦?” 一条火红的身影从天而降。 是个梳着马尾辫子的红衣美少女,修长优雅的身姿傲人的卓立在海德拉前方,纤细的腰肢上挂着一把堪称金壁辉煌的红色古剑。 “不好意思,我可能迟到了,”红衣少女举起双手,笑嘻嘻的问,“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吗?” “可恶,竟敢这样对我海德拉大人说话!你是什么人 ?[-99down]” “柯蓝女士……”身后的罗斯挣扎着站起来,虚弱的说,“女王被她们抓走了……” 柯蓝愣了一下,苦笑着自言自语道:“比我想象中更糟啊~”转身对海德拉说,“妖女,我若用你当人质,可能换回女王?” “放肆!九头海蛇突击!” “看来是不行了,这家伙分明只是个龙套呀。”柯蓝按剑迎上海德拉,“红莲剑?天之旭日光!”红霞一闪而过,炫目至极,充塞四野的剑气凝聚成了白炽的光流,仿佛超新星爆发。等到光流平息,柯蓝已然按剑置身海德拉身后。 哐啷——海德拉的头颅从脖子上掉了下来。 “怎么……可能……”这是她最后的迷惑。 “说什么九头海蛇,原来还是只有一个脑袋呀。”柯蓝嘲讽的微笑着,收剑入鞘。 天快亮了,城市仍埋在恐怖的阴影里。柯蓝信步走上城头,绕开尸体和被破坏的防御设施来到雷烽身旁。四周,守城的人们正在忙碌的工作者,只有裹着黑色斗篷腋下夹着一本厚书的雷烽若无其事的依着城墙,像个眺望夜景的局外人。 “情况怎样了?” “极不乐观。”雷烽不动声色的说。他抬头望望天空,低声说:“这艘战舰想强行着陆,我已经警告过三次,可他们还是不死心哪。” 柯蓝厌恶的瞄了紫罗兰号一眼,问:“没办法摧毁它吗?” “现在不行,”雷烽摇摇头说,“月亮的位置不对,我汲取不到足够的魔力。而且,谁又知道这怪物受了攻击后会做出怎样可怕的事呢?阻止它着陆,暂时我只能做到这一步。” 他这么一说,柯蓝才发现夜空中有一团闪光的气流环绕着凤凰城,全赖这结界,紫罗兰号才无法如愿降落。 “城里的情况怎么样?” “数不清的钢铁妖女跑到街上大肆屠杀,最糟糕的是无心被她们虏走了。” “……这可怎么向易老大交代啊。” “别担心,”柯蓝强颜笑道,“我有办法救出无心。” 雷烽回头一笑,从肥大的斗篷里伸出手来,轻轻挽住她的手。 紫罗兰号终于放弃了登陆的打算,调转航向升入高空。飞船上打开了绿色的信号灯,召回了城里的净化天使。在阴沉的夜空里,紫罗兰号喷射着乳白色的气流悬在城市上空,一圈细小如星辰的净化天使护卫在它周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它想干什么?”柯蓝仰着头,迷惑的望着紫罗兰号。 雷烽没有答话,眼睛里流露出少许不安。 这时,空中的紫罗兰号再次调转了航向,把细长尖锐的底段——也就是花茎部分——对准了城市。那细长的“花茎”渐渐变得白亮,一枝枝喇叭口模样的机械从末端伸了出来! “天哪……它想开炮!”柯蓝尖叫起来。 雷烽已经冲上了城楼,在正对着炮口的地方停下脚步。几乎就在他刚刚赶到的同时,紫罗兰号主炮开火了。笔直的光流射在城头上,整个城市全被淹没在白炽的光流和撕裂一切的冲击波里。 撼天动地的爆炸震裂了方圆百里内无数生灵的耳膜,城头的士兵被狂风卷起,抛到远方的森林里。在爆炸响起的刹那,柯蓝抬头一瞥,看到雷烽所在的地方升起了一条黑色的巨龙…… 灾难结束的比想象中早,造成的破坏也惊人的小。城市固然遭到严重破坏,防御力却没有受到致命的打击。在城头,高能粒子流把岩石打造的城楼和石板全部融蚀干净,一口直径逾丈的圆井出现在炮击点正下方。透过漆黑的烟灰,可以看到被融化的岩盘。 雷烽就站在这个超级弹坑旁。他脸色略有些苍白,神情里透着疲惫。看到他平安无事,柯蓝总算松了口气。 紫罗兰号在城市上空又盘旋了良久,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她似乎放弃了进一步进攻的打算,像来时那样,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凤凰城。没有人知道它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再回来。 劫后余生的城市里飘荡着带有血腥气味的雾,街上没有人迹。士兵在重建被毁坏的防御攻势,穿白衣的姑娘们用绷带、止血药和简单的魔法给伤者止痛。她们是无心女王亲手培养的护士团,从前在帝都的时候,她们还有个更好听的名字叫做“素手特勤队”。人们目前还可以维持工作,可神情却透着不安。柯蓝和雷烽携手走在街上,心想,假如人们知道女王已经不再城里,恐怕会吓得丢了魂儿…… 第六章 神君 傍晚的时候北面传来了消息。易水寒的部队进展很不顺利,单总算稳住了局势。目前已经击退了帝国军的第一波进攻,敌人的势力被牵制在山区一代,至少在两个月内,他们休想突破夜叉军团的前哨线。可是两个月之后会怎样,易水寒没有说,大家也猜得到,那时候弹尽粮绝,能否安全撤回城里都是未知数。易水寒在信中向雷烽、柯蓝问号,拜托他们保护无心,假如有什么不测,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看完了信,大家心情都很沉重,他们商量后决定不能把无心被俘的事告诉易水寒,在帝国军有所行动之前,必须营救出女王。 柯蓝主动接受了营救女王的任务。在昆仑的时候,她曾向摩诃迦罗族蛇女学习过地形术,也许与她是魔龙转世有关,这个法术她很快就掌握,而且比摩诃迦罗族人更加擅长。帝国军营森严的戒备对她来说完全构不成威胁。 就在这天深夜,柯蓝用地行术前往帝国军营寻找无心下落。她贴着地表滑行,短短一个时辰就行走了七百里路程,子夜时分潜入了帝国军营。 她在军营里穿行了许久,用一种特殊的透视法术查看地面上的情况,把可能是监牢的地方都找遍,却没有无心的踪影。急中生智,她索性直奔帝国军帅帐。心想,只要抓到武思勉,不就可以问出无心的下落了。 事情进行的比想象中更顺利,武思勉居然不在帅帐里。柯蓝抓了他帐里一个不知是情妇还是妻妾的妖艳女人,逼问出无心的下落。原来她跟“魔域客卿在一起”了。所谓的魔域客卿,当然非美杜莎莫属。柯蓝不由头痛起来——假如无心被带到了飞船上,她的地行术就无用武之地了?硬闯?恐怕凶多吉少……正在束手无策的时候,空中响起了极大的噪音。紫罗兰号从天而降,徐徐的落在军营正中的校场上。 舱门打开,两列净化天使鱼贯而出,整齐的列队两侧。接着,身穿白袍的美杜莎坐着一把轮椅徐徐滑下扶梯,在她身后,两名净化天使胁持着无心走下飞艇。这时,武思勉和帝国军的一干将领也都出来迎接。必恭必敬的站在那里跟美杜莎打招呼,等这一套过场都完了,包括美杜莎武思勉在内,帝国军和魔域的大人物们都还没有散开,仍神色庄重恭敬的束手恭候在校场上,直到最后一个人走下飞艇。 这是一位身披灰色大氅的年迈男子。当他走进校场的时候,雪白的须发都在夜风里微微颤抖,他仰着脸,让月光照亮了布满皱纹的额头,半眯着眼睛,直到眼睛适应了子夜的光线后才轻快的嘘了口气,面带微笑的朝着武思勉、美杜莎等人点头示意。 “清华门后辈武思勉恭迎神君大驾!”武思勉上前一步,屈膝欲拜。 “不要这样,”那个被称为神君的老人微微摆了摆手,一股看不见的气流便把武思勉双膝托住了。 “不要多礼,也不用当我是什么大人物,我来这里帮你们不假,但对打仗和称王称霸并不感兴趣,所以将军也不用在意我。”神君的嗓音异常柔和动听,柯蓝若不是见过他的相貌,定会以为这是妙龄少女的嗓音。 武思勉被他不冷不热的排揎了一顿,不免有些尴尬,他可不敢在这位老祖宗跟前卖狂,自然只能唯唯诺诺的应着。这时美杜莎也过来拜见神君,她刚欲起身,神君便摇头道:“小姑娘不用客气,既然行动不便,坐着说话就好。”美杜莎受宠若惊,忙连声说“不敢当”。神君又问:“你家主人还好吗?我已经很多年没拜访她了。” 美杜莎忙应道:“主人还是老样子,倒是神君风采更胜当年呢。” 神君笑了笑,温和的说:“你若是当着缪斯的面这样说,她一定不会轻饶你。” 美杜莎尴尬的笑笑,说:“前几年神君的高足大瘟皇曾来魔域拜访,与主人言谈甚欢。” 神君嘴角一哂,说了句令美杜莎茫然不解的话:“不可理喻。”说罢便随着武思勉进了帅帐。 美杜莎犹豫了一下,决定返回飞艇。武思勉忙过来邀请她一起进帐。柯蓝离得远,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只见美杜莎一再摇头,满脸得冰霜,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气。武思勉不悦的摸着下巴,转身对侍卫说了几句话。侍卫便要上前去押解无心,那两名净化天使自然是不买帐的,赫然量出合金镰刀,吓得侍卫匆匆后退。 “天使长阁下,你这是什么意思?”武思勉按耐不住怒气,提高嗓门质问。 美杜莎没有答话,挥挥手,那两名净化天使就把无心送到了飞艇上。 “人是我带回来的,理应由我看守,你脑子里装得什么脏货当我不知道?哼,还是趁早死心了吧。”说完,美杜莎一拍轮椅扶手,便有人推着轮椅进了帅帐。 武思勉在她身后狠狠的瞪了一眼,愤愤然的跟了进去。 柯蓝闹不清他们之间的矛盾,但心知机不可失,忙钻出地面,快步跳进了飞艇。就在进入船舱的刹那,她使用了一个暂时隐身的小法术。幸好净化天使虽然战斗力惊人脑子却不如人灵光,完全没有觉察到她的跟踪,把无心关在一个小房间后就走了。柯蓝撬开门锁进去,现出身形。无心一见到她,自然惊喜交加,然则此地不是说话之处,也不好多问。使了个眼色,叫柯蓝快点藏好。果然就在这时,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是有人送饭来了。之后再无动静。到这时,无心柯蓝才松了口气,可以放心说话了。 “无心,你可有受苦?” “没有,”无心摇头道,“她们打算用我来威胁水寒投降,目的还没答道,自然不会给我苦头吃。” “我看武思勉那个畜生似乎对你心怀不轨。” “那倒是的……”无心赧然道,“多亏那个叫美杜莎的女人保护了我,说自己是她的俘虏,不准武思勉行凶。”又说,“他们准备明天一早拿我去要挟水寒投降,幸亏你来了,不然我只有一死了之。”她这么说就是决心自杀也不让易水寒为难,柯蓝听了很是感动。低声说,“无心你别胡思乱想,趁现在,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无心点头说:“我们最好换上帝国军的衣服趁乱混出去。” 柯蓝笑道:“这个办法好,你且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找衣服来。” 过了不多时回来,居然带来两套女人的衣服。无心拾起一件闻闻,居然还有胭脂香气,不由愣了。 柯蓝忍着笑低声说:“我刚才去了武思勉房里捉了他的小老婆,勒令她找了两套干净衣服,还顺手抽了她一顿耳光,算是给你报仇啦。” 无心哭笑不得,抱着衣服狐疑的问:“我们这样出去岂不是很危险?” “怕甚么,营地里的女人很多,帝国兵不会注意我们的。” 无心不敢置信的问:“军营里怎会有女人 ?[-99down]” “怎么没有?不管是哪一国的军队,营里总少不了流莺。我听武思勉的小老婆说今晚军营里设宴招待一个从昆仑来的大人物,警备较平日松懈,官兵大多在饮酒作乐,正是流莺出动赚钱的好时光,我们大大方方的出去,说不定还有人来献殷勤呢。”说笑着,两人携手离开走出门外,果然营地里篝火连天处处笙歌。她们混在流莺堆里离开了军营,柯蓝背着无心一路飞奔,直到远离了帝国军营才停下来歇口气。柯蓝回头远望灯火阑珊的帝国军营,秀眉微蹙似乎若有所思。 “小蓝,你在想什么?”无心问。 “我在想,帝国军营防备如此松懈,今天就这么走了我真有点不甘心呢。”柯蓝格格笑道:“明天晚上再来!那时我绝不放过武思勉,想想看,若是我在他被窝里塞一只蝎子,到了晚上……呵呵呵呵,是不是很有趣呢?” “最好不要。” “咦,无心你的声音?” “我?不……不是我说的呀。”无心无辜而又恐慌的表白道。 她们四目相对,眼中都写满了惊惧。 “别怕,小姑娘,我不会伤害你们。” 又是那个纤细柔和的声音,无心听出是个陌生女子,可柯蓝却立刻认出这是帝国军营中那个被称为“神君”的人! “你……你到底是谁?”无心胆怯的注视着他。 神君摇摇头说:“我是谁不重要,你们只需明白我没有恶意就足够了。” 柯蓝冷笑道:“你当我们是小孩子吗?你若没有恶意,干什么鬼鬼祟祟的跟在我们身后?” 神君粲然一笑,无奈的说:“我并没有鬼鬼祟祟,是你自己没有发现我呀。小姑娘,你太粗心了,如果我当真动了杀机,你是没机会离开军营的。” 柯蓝倒吸了口凉气,这才明白适才在军营时就被他发现了。 “小姑娘,我追到这里来,是想跟你们打听一个人。” 柯蓝、无心面面相觑,警惕的望着神君不敢贸然开口。 “我这次来朱雀,是想找一个名叫叶倾城的年轻人,我记得你们是好朋友来着,应该可以帮我找到他吧。” “我、我才找不到他呢!”柯蓝心虚气短的说,“叶子根本不再凤凰城,你白来啦,赶快回家吧!” “唉,那不行。”神君摇摇头,苦着脸说,“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非要尽快找到他不可。我想你也是不肯告诉我他身在何处的,我呢,也不勉强你,那就在军营里等着好了。在城破之前,他总会回来的。” 说着,他一脸遗憾的走到一棵桂花树下,掸了掸长袍,席地坐在树下。 无心扯扯柯蓝的衣袖,细声细气的说:“小蓝,我看他不像坏人。” 柯蓝挑高两弯秀眉,壮着胆子走近老人跟前。旋即又蹲下,双手拖着下巴饶有兴致的打量他。 “喂,老头,我好像猜到你是谁了。” 神君怪有趣的看着她,说:“说说看。” “人家都叫你神君,那么你的名号里肯定有这两个字咯。而且你又是从昆仑山来的——你一定是道魔神君!驭剑通天宗的祖师爷道魔神君就是你!” 老人哈哈大笑,拍手道:“猜对了,算你聪明。” 柯蓝很是得意,仰着脸嘻嘻笑道:“老头,你到底有什么事来找叶子,还有,刚才你说不许我再去帝国军营,又是什么意思?” 道魔神君很有耐心的答道:“你这个姑娘说话好似连珠炮,我人老耳聋,怎能记得住那么多问题。下次记得说慢些。我找叶公子,是想了解一段恩怨同时也是请他帮我完成一个心愿,至于警告你们别再来军营……那是因为不想你死无葬身之地。” 柯蓝吃了一惊,麻利的跳了起来,气乎乎的道:“你说什么!” “死无葬身之地,”道魔神君好整以暇的说,“我已经在凤凰帝国的军营外布下了‘三寸金刚钉’,你若再倚仗着略通皮毛的地行术来逞能,小心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他虽然说来平平淡淡,柯蓝却看出这决不是玩笑。不由暗自心悸起来,然而她毕竟是女中豪杰,越是到了紧要关头胆子就越是大的铺天盖地。按剑傲然道:“我猜不信你的鬼话!你是武思勉请来助拳的人,怎会那么好心提醒我?还有,你可知道我和叶子是过命的交情、结义金兰的兄妹,你要找他了解恩怨,那,不如找我了解好啦!” “你不行。” “什么!你敢小看我?” “你确实远不是我的对手呀,”道魔神君苦着脸辩解道。他还真有点怕了这位动不动就火冒三丈、人形暴龙般的美少女,赶忙趁她暴跳之前又补了一句,“况且,此事也并非纯粹能用武力解决的。我要的不仅是叶公子的人,更需要他的剑……”说到这里,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柯蓝腰间,立刻被红莲剑吸引了。 “好一口宝剑!小姑娘,尊剑可否借我一观?” 柯蓝警惕的后退了两步,一手护着宝剑,瞪着眼睛嚷道:“当我是白痴啊——才不给你看呢!” “小蓝,别这样——”身后的无心忍不住劝道。 “那么,只好得罪了。”道魔神君伸手一招,柯蓝的身子像是被电击似的霎时麻痹了。等到恢复常态,腰间宝剑已经连鞘飞入了道魔神君掌中。他持剑在手,上下赏玩了一番。继而拔剑出鞘,一泓秋波照亮了树林。 “好剑、好剑——”道魔神君禁不住连声赞叹。就在第二个“好剑”将出口时,他突然到持红莲,挥剑斩断了自己的脖子,血光一闪,人头已然飞上树梢。 柯蓝、无心尚来不及惊呼,道魔神君的头颅却如回旋飞镖似的划了个弧线回到脖子上。只见他放下宝剑,信手擦去颈上血渍,竟如没事儿人一般,半点伤痕也没有留下。 “你、你、你、你——太夸张了吧?哪有用自己脖子试剑的,万一玩砸了岂不是白白搭上一条小命。” “小命?”道魔神君哭笑不得的说,“该是老命才对。”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双手捧剑递还给柯蓝。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你这老头很是有趣,我们交个朋友吧。”柯蓝收回宝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道魔神君苦笑着点点头道:“好啊,小朋友,多谢你的好心。不过这剑,今后可以不必再借了。” 无心见他神色落寞,忍不住好奇心问道:“老先生可是有心事,为何闷闷不乐呢?” 道魔神君笑道:“我正在为老而不死犯愁,当然高兴不起来。” “嘿~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就为这个,”柯蓝笑着调侃道,“其实你也不算老啊,看上去顶多五六十岁的样子,听说这个年纪的男人正是人生的黄金时期,我猜你是太寂寞了,不如找房媳妇,日子定会有趣的多。你的样子蛮帅的,一定有不少女孩喜欢。” “小蓝~别乱讲了!”听柯蓝信口胡扯,无心都替她害怕。道魔神君却不生气,抚须笑道:“小友,你的主意的确不错,若是我当真成不了真仙一定按照你的话寻欢作乐,可惜……安乐易求,天道难为。” “哦~~原来你是想当神仙。你已经修炼到红莲剑也杀不死的地步,难道还不满意?” “当然不满意,就是因为死不掉,我才成不了大罗金仙。”道魔神君苦恼的说,“我自少年入山学道如今已近千年,遭遇大小天劫无数次,却都无惊无险平安超脱,本以为金丹大道唾手可得,怎知因年轻时造下恶业太多,势必要轮回一遭才能修成正果。若是以往,我大可抛弃肉身转世投胎再度凡尘,可如今天变在即,不久之后天地崩裂寰宇末日,天地尚且覆灭,人间哪得平安?转世这一招是行不通了。” “哇!原来你是个超劫的魔仙!真看不出来呢!”柯蓝一脸崇拜的打量着老人,“尸解不成,那你只好兵解啦。” 道魔神君点头说:“正是如此。可是,连你的宝剑也伤不了我,世间又有谁可以助我兵解呢?” “我不知道……红莲剑是天下神兵之首,它都不行,我真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杀死你。” “很久以前,一个毗卢寺的和尚朋友告诉我,世间只有娲皇上师的补天神剑可以斩断三生宿命,可以兵解天道真人,据说,这口神剑目前在叶公子手中……” 听他说完,柯蓝和无心都放心了。 “原来是为了借剑,我们还以为你是武思勉请来的帮手呢。” “这么说倒也没错……”道魔神君略带歉意的说,“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帝国的聘请,就没有倒戈的道理,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也会出手帮助帝国,小朋友,今后我们就是敌人了,你要小心呵。”说完,他站起来拍去衣角的尘土枯草,微笑道:“我要回去了。你们也快走吧,路上多小心。” “急什么!再多聊一会儿嘛。”柯蓝恋恋不舍的说。 “不行啊,人家都叫我道魔神君,神君也就罢了,道和魔可是有讲究的。你们现在看到的是我的‘道身本尊’,而那‘魔身本尊’此刻正在军营里饮酒作乐呢,我若不赶快回去,说不定他会干出什么荒唐事来。”说罢又道了声保重,挥手飘然而去。 柯蓝、无心携手目送他远去,都感到道魔神君不愧是前辈宗师,就是有绝代高手的气度风范。然而,假如她们此时回到帝国军营,看一看酒宴上道魔神君的“魔身”暴饮人血、狂吞人心的恐怖景象,一定会修正看法。 回到凤凰城时已经是三天后的清晨。之前柯蓝已经把安全救出无心的消息用信鸽传了回去,人们已经准备了庆祝女王平安归来的盛大仪式。柯蓝不再的日子里易水寒曾派回信使,要求无心组织城里的民兵武装抢收粮食。今年雨水丰沛,粮食早熟了半个月,这是老天对凤凰城的赐福。此外,易水寒还提到了一个坏消息。夜叉军团最优秀的将领、亡灵骑士安东尼奥将军在东部战场上牺牲,易水寒把他的养子送回了城里作为自己的侄子收养,并希望无心为死去的勇士祈祷,乞求来生的幸福。无心都一一照办了。之后她就催促书记官给易水寒写信,把自己遇险、脱险的经过和之前不得不隐瞒真相的事全都告诉了易水寒,并请他安心作战。 在喧闹的间隙里,柯蓝把此行的遭遇简略的告诉了雷烽。她特别提到了道魔神君的名字,可是此时的雷烽只把紫罗兰号当成心目中的劲敌,对道魔神君的到来并没有太多关注。然而命运很快就把昆仑的魔武盟主和异世界的天才魔法师放在了同一个竞技场上。 那是冬天最冷的日子,易水寒终于放弃了北部战场,撤回凤凰城中。 现在,双方的情形是这样的。凤凰城一方已经陷入了被动死守的泥淖,出于往年的谨慎备战,粮食问题不大,但是严重缺少药品和装备。现在负轻伤者都在使用食盐水和黏土代替消毒剂和止血药。守城的武器严重匮乏,弓箭要数着用,每天每人配发若干根,用完就没有了。火油早已用光,改用滚开水,檑石根本不曾有过,一向拆废弃房屋的梁柱代替。这样简陋的装备能够守住一座城市达数月之久,全要感谢易水寒出色的指挥和将士们悍不畏死的斗志。唯一的安慰是白虎方面已经有了明确的答复,在冬天结束以前,以黑十字军、蛮族和北地雇佣军为主力的援军将会赶到助战。这有如冬夜里的一线烛光,给城中浴血奋战的人们带来一线希望。 至于帝国军方面,形势也不见得是一片大好。今年帝国全景普遍歉收,因为皇帝已经习惯了从玄武征集军粮,一直没把饥荒当回事。可现在已经传来流言,说是玄武政局不稳,楠?帝释天有复辟的可能。 开始,皇帝完全不把当年的手下败将当回事,全部心神都放在西方战场上,可后来又说是叶倾城回到了玄武,已经开始组织叛军。局势变幻如此之迅速,补救、后悔根本无济于事,败家子摩兰很快就把玄武的大片沃土拱手让给了雷帝军,帝国无力出兵支持傀儡政权,最终也没能从玄武得到一粒粮食。没有足够的军粮,扩军计划只有放弃,目前西方战场上的两支军队已经是帝国的全部希望,合围计划如能顺利完成,一切都好说,如若不然,帝国的根基就要动摇了。 一直以来,帝国军的攻城办法都很简单。除了倚仗优势兵力强行攻城,就是妄图设计引诱易水寒出城作战。当这两个办法都行不通后,武思勉就希望魔域能用紫罗兰号直接毁灭凤凰城的防御系统。 可是这一点早已经被雷烽算到了。自从紫罗兰号初临凤凰城之后,他就开始了一项庞大而复杂的攻城。简单的说就是用就便器材在全城建造一个庞大的魔法阵,这个魔法阵的主体是各个街区的楼房和护道林,必要的时候也要加造一些人工设施,整体看上去很简陋,但在雷烽强大的魔力支撑下却能构成一架空前庞大的结界。结界以王宫为中心,把整个城市保护起来,一旦紫罗兰号试图靠近,城市上空就会雷电交加阴云密布,强烈的电磁干扰扰乱了飞艇的导航系统,假如它还想勉强飞行,就会像一只秤砣似的从天上掉下来。净化天使也受到同样的威胁。越是精密复杂的战争机器越要受环境限制,如果紫罗兰号是一只蒸气球,雷烽的魔法阵就形同虚设了。 当这些办法都落空后,武思勉无可奈何的放弃了速战速决的打算。他一面加紧催促海宁前来会师,同时给帝都写了一份报告,提出充足的理由论证冬天结束以前不可能结束战争——除非得到更多的援助。在战场上,他开始下令修建壕沟和壁垒,用经典的攻城方式慢慢消耗凤凰城的抵抗力量。 到了十一月底,一条十里长的壕沟将凤凰城牢牢围住,切断了它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高耸入云的木塔也被建造起来,配合挠车、盾车、云梯等可怕的攻城工具,对凤凰城展开了一次又一次进攻。 第一个月,平均每天都要发生两到三次大型的攻防战。就在这些战役里,凤凰城几乎每时每刻都处在沦陷的边缘,但在守军的死命抵抗下,最终都幸免了。而在新年后,这种好运似乎结束了。姗姗来迟的海宁军团扫荡了西路全部支持凤凰城的势力,把大小上百支义军通统赶进地狱,而后与武思勉会师。就在这段时间里,易水寒和无心也差不多对白虎的援军死心了。 一月的第一个星期里刮起了大风,武思勉和海宁认为等到了盼望很久的攻城机会,就在同一时间发起了攻击。 武思勉全力利用苦心经营的攻城机械,霸气十足的将四十台巨型投石器排成两道弧线,顺次轰击城门。同时,木塔和壁垒上有人用燃烧的火箭和油瓶朝城楼发起袭击,在风势的帮助下,大火不可遏抑的燃烧起来,很快就蔓延到了城门附近的街区。但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没有人顾得上救火了,举城上下全部人力都投入到防守上,战士们冒着黑烟和烈火固守城头,用标枪和箭石把登上云梯的敌人射杀。艰苦的攻防战持续了一天一夜,对双方来说都宛如地狱一般。月亮出来后海宁军团也投入了战斗,他们从城墙的另一段发起猛攻,试图牵制守军的注意力。 两面守敌的窘境使易水寒这样的名将也几乎绝望了。他破釜沉舟,决定带着一队最精锐的骑兵突然杀出城去,趁乱破坏敌军的阵线,以求出奇制胜。这当然很危险,也许武思勉和海宁正等着他呢。 雷烽同意他的冒险计划,但是要求把他本人也作为一招奇兵考虑。 “因为今晚的月色很好,正是魔力爆发的时刻。” 易水寒率军杀出城外的时候,雷烽登上了城楼,在摇摇欲坠的箭塔上高举双手呼唤雨神的名字。天空雷声大作,乌云遮蔽了明月,雷烽的魔力招来了暴雨,很快就熄灭了肆虐的大火。帝国军受到这突如其来的干扰,一下子乱了阵脚,雨中视野受限,攻城的军队战斗力大打折扣,投石器的皮索受了潮,发射出去的炮弹也不像刚才那样有力了。易水寒的骑兵队却如虎添翼,在骤雨中纵横捭阖,取得了超出想象的战果。 雷烽认为这还不够,他转换了魔力发生的方式,把暴雨变成了冰雹,倾斜在敌军的头上,当他试图在冰雹里注入爆炸效果、制造一场“雹之流星雨”的时候,帝国军营里的隐者动怒了。 一道电光撕裂夜空,恍若脱出枷锁的白龙。紧接着狂风大作,黑色的乌云被吹开,月亮从新露出惊疑不定的面孔,雨云被卷到了远方,雷烽的魔法被破解了。 雷烽脸上露出了罕有的惊诧,抬手在空中一抓,把带有敌人魔力的风送到鼻端嗅了一下。那是一种来自雪山和绝领的气息,蕴涵着深不可测的魔力。雷烽猜不出隐藏在帝国军营里的那个人是何来历,可他不信在魔法这领域自己会输给别人。 他念颂了一段极为冗长的咒文,在那个隐秘对手的上空布下了一个魔力旋涡,很快,云朵被漩涡吸走,在天顶附近出现了一眼深井,抬头仰望,可以在井底看到细密的星光。 “魔界流星雨!” 硕大的红色陨石从天而降,挟着灼热的烈焰砸向帝国军营。被红色的魔影笼罩的人们绝望的奔走、呼叫起来,却不知躲在哪里才能逃过死神的威胁。 雷烽负手卓立城头,面带微笑的欣赏着这一幕。他揣测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眼下肯定汗流浃背,拜服在他强大的魔力之下了。 然而事与愿违,对方很快发起了还击。一道溷浊的气流拔地而起,抵住了从天而降的流星,气流与流星碰撞后迅速旋转起来,好似一盘固定的旋风,同样的风柱宛如雨后春笋般从帝国阵地上冒了起来,灵巧的手掌似的截住一枚枚陨石,把它们切成碎片,化成漫天残火。 再次受挫的雷烽气急了,他决心给对手还以颜色,于是深深吸了口气,摘下眼镜。 一条黑龙腾空而起,在凤凰城上空盘旋了两匝,携云带雨的扑向帝国阵地。当是时,帝国军营中也射出了一道白光,赫然是一条冰肌玉骨的白龙,与黑龙相撞后溅出了漫天细碎的冰屑,有如天女散花般冉冉飘落。天空宛如开了锅的稀粥似的搅成一团,云朵被撕成碎片,星月之光也在黑白双龙的争斗下变得黯然无色了。两声龙吟接连响起,又是一次撞击,冰花里又添了一抹恍惚的血雾。白龙不敌黑龙的猛攻,被它一击折为两段。黑龙的头颅也一片鲜血淋漓,似乎受创不轻,故而无力追击白龙,掉头飞回了凤凰城。 等到风平浪静,柯蓝快步追上城头,只见雷烽神色颓唐的坐在墙角下,一手捂着流血不止的额头,紧抿着唇角,像个刚跟邻居打了架的倔犟孩子。 帝国军营里,道魔神君重新点燃被风吹熄的油灯,卓立床前手捧一只折断的玉如意嗟叹不已,同时,他的脸上却现出了欣慰的笑容。心中暗想,叶倾城的朋友尚且有此等惊天动地的魔力,其人定然非同凡响,说不定,此行真的可以了解心愿。 第七章 会师 战争的转机同春天一起来到。二月里,凤凰城里来不及埋葬的尸体已经超过了活人的数量。人口锐减,粮食反而显得充足了。 在城外,武思勉却在为粮食问题发愁,战争持续到现在,帝国军人已经疲惫不堪了。而补剂却迟迟不来,以至于人们相比较攻城更热衷于外出劫掠。这样的状态显然提不起斗志来,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据西线传来的消息,白虎方面似乎有所行动。一支前所未见的军队打着奇怪的旗号出现在帝国军的背后。侦察部队向海宁报告了这件事后这位老练的将军立刻放弃了围攻,向后方撤离了二十里,同时报信给武思勉协助对付这支不请自来的敌人。 然而,武思勉并不象海宁那样重视来自白虎的援军,认为海宁的勇气和胆量已经随着年纪的增长消失了。总之,协同作战成了一句空话,武思勉的眼睛里目前只有凤凰城。 在同一个时间里,白虎军团的领袖史克尔?紧那罗也在眺望着的帝国的军营。由于帝国军在西线的成功封锁,他饶了好大一个圈子才来到这里,当他第一眼看到帝国军连绵百里的军营时,心里出现的不是恐惧而是欣喜,因为这证明了凤凰城依然健在。现在,他只消突破眼前这道防线,就可以和易水寒会师了。一个易水寒或者一个史克尔?紧那罗或许无力逆转大局,但两位昔日帝国的名将合作,必将让世人大吃一惊。史克尔深切盼望这一天的来到,于是他对海宁老辣的诱敌战术置之不理,帝国军撤退,他也撤退,舍近求远穿越森林,军团像一只灵巧的青蛙,突然之间跳到了武思勉军的旁边。 很快双方的斥候部队遭遇了。在城外,两支分属不同阵营的奇兵发生了摩擦,此时武思勉才知道敌人已经跑到了自己的地盘上。他一面传信给海宁加紧攻城以牵制凤凰城,避免他本人陷入两面夹击的厄运,同时调转阵形,想把白虎军团消灭在草原上。他过于急切的心理正中了史克尔的暗算,却不知现实是没有任何补来源的白虎军团比他更着急进入被封锁的城市。于是,时间变得对我方有利了。 匆忙上阵的武思勉犯了致命的错误。他们对白虎来的战士一无所知,而对方的统帅却是帝国旧将,对他们的战术和劣势了如指掌。 冬雪初融的草原上,帝国军遭到了陌生的白虎战士的迎头痛击。作为先锋的高原蛮族表现尤其出色,野马族的奇兵和铁猿族的步兵配合默契,把帝国阵营切割的支离破碎,等到武思勉锐气受挫被迫撤退,早已换上帝国军装清华门的刺客们恰到好处的出现在他们身后,开始暗杀高级军官和制造耸人听闻的关于帝国战败的消息。 军心不稳的帝国军停不下后退的脚步,终于使包围阵线出现了缺口。史克尔停止了追击,不慌不忙的穿越了帝国军的壁垒和壕沟,敲开凤凰城的大门。至此,西、南两位名将的手终于握在了一起。 随同史克尔一齐来到凤凰城的还有门前雪、瓦上霜以及铁猿野马族的两位大王。他们总计带来了两万精锐骑兵和同样数量的步兵,使凤凰城的兵力空前壮大起来。然而并非事事都能一帆风顺,对凤凰城来说,援军的到来可谓喜忧参半。 为了便于行军,白虎军团在漫长的旅行中丢弃了一切不便于携带的辎重,进城以后,口粮成了严峻的问题。因此,在联军的第一次军事会议上,西方来的客人们建议易水寒主动出击,打开凤凰城和白虎大陆的通道,这样一来,在塔格奥筹备军需的无痕月就可以把城里急需的粮草物资运进来。但是,镇守帝国西方战线的老将海宁和武思勉可不是一个量级的人物,想要在这头老虎嘴里夺食,可得冒点风险。经过长期耐心得等待,机会终于出现了。 现在,时针已经走到了二月的最后一天,气候一天天转暖,草原上飞扬着撩人情怀的春意。帝国军似乎也在春风的撩拨下变得躁动不安,一天倾城,武思勉神秘兮兮的带走了营中的三分之一兵力,朝着东北方进军。 这一异常举动很快被易水寒和史克尔等人知晓,于是很自然的猜测起武思勉的用心来。易水寒与武思勉交手多年,深知他并不象表面看上去那样轻浮草率,此举必有深意。换句话说,帝国东北方一定是出了非同小可的状况,非得要武思勉亲自去解决不可。到底是什么事竟会比眼下的战争更重要?这是个很有趣的问题。 根据易水寒的推理,史克尔回忆起当初倾城离开塔西罗尼亚的时候曾说过的一番话。他当日告诉史克尔等人将要去北方玄武大陆寻找有力的援助,预定拜访的人有楠?帝释天和纳兰婉容。假如倾城此行顺利,算算时间,北方的援军也该到了。现在武思勉急惶惶的带着军队撤离主战场,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已经发现了北方援军的行踪,想要阻止他们进入凤凰城。鉴于白虎军团的教训,武思勉已经不敢再大意了。 以上推测虽然合情合理,但毕竟只是推测而已,没有切实的结论之前,凤凰城自保尚且不足,更不可能主动出击接应那仅仅是“可能存在”的援军。但是,这个微妙的形势却大利用,假如说以上的推测全是事实,那么只消城里略有动作,武思勉和海宁肯定会风声鹤唳,利用这一优势把敌军加以分化,实现打通西方通道的真实目的……随着讨论的深化,众人越来越感受到,战争的主动权已经渐渐转移到我方来了。 战术决定以后,易水寒立刻把夜叉军团集结起来,趁着暮色打开城门,做出攻击敌营的姿态,果然不出所料,帝国军立刻撤退到了战壕和工事后面防守起来。见帝国军如此消极,易水寒更加确定武思勉不在军中。与此同时,史克尔和蛮族军队却绕过城后的山地对帝国动线阵地展开了袭击。 斥候发现白虎军团的来袭后海宁立刻下令把战车用铁索连接起来推到战线最前方,后面布置了大量的弓箭手和弩手。这样一来就构成了一道坚固的城墙,在地形复杂的丘陵地带,即便是装备最好的重骑兵部队也没办法冲破这钢铁的藩篱,更何况,帝国军兵力又占了绝对的优势。假如单论战术,被迫出击的史克尔确实已落了下风。但是,战场上最细微的因素也可能颠覆全局,更何况,凤凰城里还有一支根本不能用人类常识揣度的奇兵。 早在两军交锋之前,柯蓝就带着来自昆仑的摩诃迦罗女战士潜行到了帝国军营,神不知鬼不觉的一齐从他们中间冒了出力。大多数帝国士兵看到一群美少女像蘑菇一样从地里长出来,第一反应不是拿起武器,而是高喊“有鬼呀!”,而当他们看见女战士们的下身竟如蟒蛇一般,顿时吓得转身逃跑。的确,在这没有星辰和月光阴风刺骨的山林里,还有什么怪事不可能发生呢?哪怕是再训练有素、勇气过人的部队,遇见鬼神也难免心惊,帝国军队就为这叫人哭笑不得的理由乱了军心,变成一团散砂。偶有甘于挥刀抵抗的,也都被女战士们乱枪射杀。 柯蓝见大事已定,忙挥剑斩断了连接战车的铁索。帝国军背依高山安营,地势极高,如今铁索一段,脱节的战车自然就会往山坡下滑,这样牵一发则动全身,把其余的战车也都扯下去了,帝国军赖以防守的“城墙”顿时冰消瓦解。 此时白虎军团奇兵恰恰赶到,一阵冲杀下来,帝国军溃败的一塌糊涂。海宁见战局已经无可挽回,只好引军后撤,把苦心经营的要塞拱手让给了对手。但他乃是一代名将,怎肯甘心吃亏?此役结束以后他观察到史克尔的军队并没有退回城里,反而增加了兵力来防守原本属于他的阵地,并且派出小股骑兵封锁了白虎与朱雀之间的官道,由此种种迹象,他断定凤凰城内已经断了供给,所以才想强行从自己手里夺回交通权,既然对手已经把兵力都投入到了自己这方的战场,那武思勉岂不是有机可乘。 想到这些后,海宁欣喜若狂,火速集结军队绕道进逼凤凰城,同时派出使者快马加鞭传信给武思勉,让他“趁反军城内空虚”加紧攻城。这一手围魏救赵确是妙计,可惜出于之前武思勉的私心作怪,海宁对东线的情况并不完全了解。就在他丢掉阵地的第二天,武思勉的西线阵营也被瓦解了。这件事别说海宁武思勉预料不到,就连易水寒和史克尔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一步。 原来当日易水寒率军出营,本是想试探一下帝国军的反应,顺便替史克尔的行动布下疑阵,并没有打算真的攻击对手(因为当时根本不具备这种实力)——可是,就在他收到史克尔那方传来的捷报并打算退回城里的时候,忽然发现地平线上升起了两盏绿色的小灯笼,像风筝似的徐徐升上夜空。紧接着,帝国军营起了骚动,后军变成了前军,步兵跑到了骑兵前头,杂乱无章的朝着北方推进。借着熹微的晨光,易水寒看到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支闪闪发光的骑兵团,随着这支恍若白金打造的军队的推进,即便是十数里之外的易水寒也能清晰感觉到脚下传来的极具震撼力的马蹄声。毫无疑问,那是装备精良的重骑兵部队。全帝国也只有唯一一支这样的军队——纳兰婉容的凤翔骑士团! 易水寒的心脏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拳头攥住了似的抽搐起来,他紧握着千里镜,不敢漏过任何组蛛丝马迹,目的只有一个——判断纳兰婉容是敌人还是朋友! 这时,天边又升起两盏绿色的光球,这次易水寒看出来了,那是帝国军的信号箭。得到信号的帝国军队拿起武器,紧张的调整队形,朝着凤翔骑士团包抄上去。现在易水寒已经没有疑问——纳兰婉容是帝国的敌人。 “全军听令——”易水寒高高举起右臂,有力的挥下,“冲击帝国军营!”他决心赌这一局,胸中的斗志像烈火一样燃烧起来。 仓促上阵的帝国军没能挡住凤翔骑士团,在草原上,这支全帝国最具冲击力的重骑兵把武思勉的营地一刀劈成两段。被冲得七零八落得帝国军还没等稳住脚跟就被易水寒追上,杀得溃不成军。 在尸积如山的战场上,两面帅旗相遇了。 “易将军,别来无恙!”身披银铠的纳兰婉容拱手微笑道。易水寒连忙还礼,不经意间又看到她旁边身着戎装的两位少女,似乎有些面善。 “你……”易水寒望着其中一名笑容甜美的圆脸少女,努力回忆起来,“哦——你是温妮莎小姐!”他恍然大悟。 “嘻嘻,易少帅,想不到你还记得我。”温妮莎高兴的笑了起来。在她周围,一些身穿青灰色甲胄的战士也正奋勇杀敌。与凤翔骑士团相比,这些人的装束更具隐蔽性,故而刚才易水寒把他们当成凤翔骑士团的仆兵队了,现在看到了他们那样式古怪的弯刀,才认出是乾达婆族人。他这里正在与两女寒暄,又有一个姑娘策马迎上来,笑问道:“易将军可还记得我?” “啊!”目光一触及少女的脸易水寒的心猛烈的跳了一下,差点喊出“春江水月”来。可是仔细一看,才认出是小迦。第一眼看见她时真的很像春江水月,可现在却再也找不到两个人有一丁点相似之处。 “原来是小迦姑娘,倾城殿下又在何处?”他特意仔细打量了小迦一会,纳闷的想:奇怪,我怎会错把她当成春江水月呢…… “叶子他没有跟我一起来,这会儿还在玄武呢。” 易水寒遗憾的点了点头,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诸位跟我回城去吧。” 说罢下令停止追击,引军退回城里。 此役之后,帝国与凤凰城的力量对比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先后来到的两支援军使凤凰城的兵力空前壮大起来,已经有了与帝国军正面对阵的实力。史克尔控制了白虎与朱雀的交通要道,在以无痕月为首的塔格奥商会大力支持下,各种急需的物资也得到了补给。然而,现在毕竟还不是转入反攻的时候,他们需要一个领袖人物的回归,那就是尚在玄武的倾城。 与形势大好的凤凰城相比,武思勉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就在迫切渴望取得战果的时候,帝国军盼到了久候的援军——由玄武转战而来的飞天眼镜蛇军团。本来,这支独立军团的任务是消灭怀有反叛之心的纳兰婉容,可是棋差一招,中途遭遇了乾达婆人,军团长格兰特看看没有取胜的希望,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前来接应的帝国军身上。 事情就像之前已经描述过的那样,武思勉倒是去接应了,可惜他低估了纳兰婉容与温妮莎联军的实力(其实当时他根本不知道敌军中有乾达婆。在连夜行军穿越树林的时候遭了埋伏,面对精通夜战、林战的乾达婆军,武思勉甚至还没搞清楚敌人是谁、从哪儿来就被打的焦头烂额。等他们退到了草原上,纳兰婉容的重骑兵才取代了乾达婆人的主战地位,轻松冲开了帝国军的阵营。等到武思勉气急败坏的调转阵形去追时,人家已经跑的连影子都不见了。 无奈之下武思勉发出了信号,催促凤凰城外的帝国军加以拦截。他估计易水寒、史克尔等人目前还不知道援军的消息(因为封锁相当严密),即便发现帝国军营有所行动,也绝不敢冒然出击。可是他又错了。易水寒果真铤而走险,以精锐铁骑一举击破了顾头不顾尾的帝国军,与纳兰婉容胜利会师。至此,武思勉可以说是处处棋差一招,败得很是凄惨。幸亏福祸相倚,之后格兰特的独立军团赶到,这才帮他稳住了阵脚,收复了阵地。 虽说在兵力上帝国军仍占有绝对优势,可是总吃败仗,官兵士气都很消沉,再加上补给不善,军心更加不稳。另一方面,战场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失利已经惊动了皇帝,假如战局再不能改观,武思勉的统帅位置非但保不住,连脑袋都不安稳。现在有了格兰特的精兵加入,武思勉认为已经到了放手一博的时候。对于他的赌徒心理,格兰特很不以为然,海宁更是极力反对。他认为在形势最有利的时候帝国军尚且攻不下凤凰城,现在做此打算,那是白日做梦。 “那么老将军有何妙计能反败为胜?”武思勉毫不掩饰言辞中的讥讽之意。 “凤凰城毕竟是孤城一座,虽然得到了援军,仍不具有与帝国抗衡的能力。无论是时间还是兵力都对帝国有利,如能诱使敌军主动出城与我军正面交战,那老夫敢保必胜,然易水寒生性谨慎,恐难让我等如愿。” “说来说去,你也一筹莫展啊!什么时间兵力对我军有力,这全是空话,你没看见军中供给日日短缺,上下军心浮动,这还算什么有利!” “武将军说的一点也不错,可这也很容易解决。只消我等联名上书奏请陛下亲征,三军士气岂能不振、粮草补给岂敢再怠慢如斯——” “住口!”武思勉恼火的叫道,“陛下何等尊贵,怎能到前线来亲身涉险?你这才是真正的白日梦,别再说了。”其实,他真正怕的是皇帝听信了海宁的建议亲自到前线来,那么他作战不利和谎报战功的把戏就要被揭穿了。 海宁叹了口气,摇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啦。” “又是什么馊主意?” “呵呵,奏请陛下派使节去凤凰城谈和。” “放肆!这种话也说的出口,亏你还是一代名将!” “哈哈,老夫言尽于此,听与不听,请元帅权衡罢。”说完,他拂袖离去。武思勉恨海宁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当然不肯采纳他的提议,当日便安排三军大举攻城,并把海宁的部队放在了最前线。心里盘算,如果攻不下凤凰城,就治你个作战不利玩忽职守的罪名! 正如海宁说的那样,帝国军全盛时期尚且没能攻下凤凰城,现在勉强为之,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地面部队的攻守不需多说,真正威胁到了凤凰城的力量来自空中。 那是在双方攻防最激烈的时候,魔域的飞船紫罗兰号再度出现在凤凰城上空。守城的官兵对这“大鸟”已经不陌生,之前有了多次与之对阵的经验,料想她还会像过去那样,一靠近城市上空百丈以内就会被雷烽布下的结界挡住,所以并没有太在意。可没想到,这一次美杜莎是有备而来,一靠近魔法阵边缘后,“花苞”徐徐张开,净化天使倾巢出动,展开钢蓝色的羽翼悬在空中,安然无恙的穿越了结界。魔域术士们已经给净化天使加装了防干扰涂层,结界已形同虚设。 就在敌我两军无数只眼睛的关注下,空中的净化天使排开整齐的阵形,而后取下了背后的飞弹发射器,数百只魔导飞弹一齐发射,恍若天宇崩裂星辰坠落。 凤凰城的守军里,只有当时正陪同无心前往城头巡视小迦和苏摩亲眼目睹过飞弹的威力,情知大事不妙,忙保护着无心躲在城墙下。一阵翻天覆地的爆炸后,整个城市崩塌在硝烟和烈焰里。大部分军事设施如了望塔、军械仓库、作战指挥部等被夷为平地,内城的墙壁也坍塌了一面,至于民居和军营,更是被破坏的惨不忍睹。到底有多少人在轰炸中丧生,已经不可能计算清楚。幸亏适时凤凰城的主要将领都在城头指挥战斗,厚实的城楼成了保护伞,没有被飞弹摧毁。爆炸之后,小迦让苏摩保护无心,分身跃上城搂,迎面看到易水寒和史克尔并肩匆匆走来,身边一个卫兵也没有。 “下面怎样了?” “无心在哪里?” 两人焦急的问。 “无心很安全,不过城里的情形很糟糕。” 易水寒松了口气,恳切的说:“小迦姑娘,麻烦你去附近走一遭,看看伤亡情况。特别是从白虎和玄武来的客人们,受伤的一定要抓紧治疗。我现在下去见无心一面,然后让她也上来帮你。史克尔兄,上面就全交给你了,见到雷烽和柯蓝的话让他们快点下来阻止净化天使进城。”说完,他匆匆跑下了城楼。史克尔也叮嘱了小迦几句,回到城楼上指挥守军去了。 街上一片狼藉,狂风卷来尘土和血腥气,小迦捂着鼻子在坍塌的作战指挥部里穿行,寻找幸存者。在一处矮墙下,她找到昏迷不醒的瓦上霜,忙推开砖石把她抱了出来。 “霜姐姐,快醒醒啊~”小迦拍打着她的脸颊,急切的呼唤着。 瓦上霜缓缓睁开眼睛,强颜笑道:“头撞了一下,已经没事了。” 小迦这才放下心来,正要搀扶她站起来,忽然发现瓦上霜的目光目光越过自己的左肩凝滞在半空中,嘴角颤抖,瞳孔猛烈收缩起来。 “小心身后——” 就在瓦上霜发出警告的同时,小迦已如狸猫般迅捷的缩成一团,险之又险的闪开了贴着发稍扫过的镰刀。偷袭失手的净化天使还没来得及收招,小迦已经飘到了她跟前,左手托着净化天使的腋下,右手在她小腹用力一推,那金属魔女便扑通一声仰面栽倒。 “踩扁你!”小迦跳过起在她脸上狠狠跺了一脚。净化天使尖叫着倒下,金属面孔四分五裂,渗出合着血的机油来。小迦又踢了一脚,见她的已经不能反抗,这才扶着瓦上霜离开废墟。出门的时候,瓦上霜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忙招呼小迦小心。小迦凝神再听,并没有发现异状。 她回头一笑,安慰瓦上霜道,“我们现在很安全。”说着,她拉开房门。 “啊!”门一开,两人都吓得退回屋里。 一只净化天使站在门外,一支手掌按在门把手上。就在小迦开门的同时,她也在推门。 小迦、瓦上霜正手握兵器严阵以待,却听见那净化天使的胸前发出了爽利的金属摩擦声,紧接着,一截火红的剑刃从她胸前冒了出来。 “轰~”净化天使的尸体直挺挺的倒在门前。 “小迦、霜姐,不要紧吧?”门外,柯蓝提剑而立,正关切的望着她们。 三个姑娘汇合一路,出门后又遇到带着护士团来救人的无心,大家沿着街道扫荡,一面帮助无心她们给在爆炸中受伤的人实行急救,同时把流窜的净化天使引出来杀掉。就在局势最紧张的时候,城市上空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原来使紫罗兰号发出了紧急召回净化天使的信号。不知何时,正北方的天空下出现了另一艘比紫罗兰号更加庞大的黑色飞船,恍若一条钢铁的巨龙,喷吐着深蓝色的火焰直奔紫罗兰号而来。 开始,人们以为这是魔域的新战舰,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那黑色的飞船似乎没有攻击凤凰城的打算,反而朝着紫罗兰号频频开炮。一道道白炽的光速划过天空,摩擦的空气发出彩虹一样美丽的霓光,连地上的人也能从灼热的风里感受到炮火所蕴涵的惊人能量。 措手不及的紫罗兰号被光束炮击穿护甲,起火船体冒起浓烟熏黑了天空。 净化天使们急于攻击敌舰,像黄蜂一样杂乱无章的冲了过去。黑色的飞船上张开了许多面窗户模样的小舱门,飞出了数之不尽的龙形生物,与净化天使战开了激烈的空战。失去了母舰的指挥,净化天使的战斗全无组织可言,很快就被飞龙骑士们打的七零八落,不时有折断翅膀的天使坠毁在凤凰城的街道上,摔成一堆废铁。在群龙之中,最为惹人注目的是两头黄金飞龙,他们是龙骑士的领袖。而战斗力最强的却是一只外形酷似古代女神、使用蓝色长枪的飞行器,不论净化天使还是龙骑士,比起速度和敏捷,全都难以望其项背。看它斩杀净化天使,真有如切瓜断菜般爽利。每三个被击坠的净化天使中至少有一个是被它一枪贯穿头颅致死。即便是地上观战的人们,也没可能摸清此人动作规律,前一刻还在敌群正中,一眨眼就出现在千米之外,简直像个精通瞬间移动的魔术师。 紫罗兰号终于放弃了抵抗,发出了撤军的信号,丢下数十具尸体含恨离开了凤凰城上空。地上的战斗也临近尾声,武思勉得不到魔域的空中支持,想要攻下凤凰城的希望最终破灭。只得鸣金收兵,垂头丧气的缩回营地。 现在,凤凰城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们的空中朋友身上。 黑色的要塞打出了五颜六色的闪光。斥候营长官很快就把破译的信息交给了易水寒,原来他们表明了朋友的身份,要求在城市中降落,请主人指出一块宽敞的平地作为落脚点。 很快,人们把中心广场清理出来,点起了导航的篝火。要塞安全降落,发出一阵剧烈的轰鸣以后关掉了引擎,像沉睡的巨龙般寂然无声了。 这时,空中的龙骑兵们也降落在广场上,接受人们的热情欢迎。一对看似夫妇的男女从黄金龙上跳下来,携手来到易水寒和无心面前。正所谓英雄惺惺相惜,虽然素不相识,但第一眼看到对方,彼此就不约而同的兴起了敬重之心。这时间那位作战最勇猛的战士也走了过来,之前穿在他身上的人形装甲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秀美可人的机械人女孩。 “易兄,好久不见了!”那青年男子率先热情的打起了招呼。 “北条兄!”易水寒喜出望外,连忙过去拉住他的手,高兴的说,“你会来,我可是做梦也没想到。”转身又对骑乘黄金龙的夫妇笑道,“终于有个大家都认识的家伙来了。北条兄,快替我们介绍一下吧。” “哦,这位是我大哥胡克,这位是大嫂……哈哈,星期五夫人。他们是新?雅兰斯的统治者,这次是来帮助你们对付帝国的。”又拍着易水寒的肩膀对胡克夫妇说:“这位就是易水寒将军啦,你们一定也听说过的。他是我的好朋友。” 听了星期五的名字,易水寒差点笑出来,但还是一本正经的上前行礼,也学着龙之介叫了大哥和嫂夫人。 胡克夫妇都是不拘小节的人,索性认了这个便宜兄弟,等到小迦、柯蓝和雷烽过来,一群人都早就耳闻过彼此的大名,很快就熟络了。 彼此打过招呼,胡克才发现少了个人。便转身问星期五:“咱们的舰长大人怎么还不来,他不是天天想着回凤凰城吗?” 星期五手指神龙要塞,含笑道:“瞧,那不是来了嘛。” 众人朝那方望去,只见要塞舱门开启,一部升降梯徐徐伸出来,搭在地上。 “苏摩、小迦阿姨~我们回来啦!”蓦然等不及停稳就跳了下来,一面跑一面兴奋的朝大家挥手。小迦推推苏摩,促狭的笑道:“快去呀,人家第一个叫的可是你。” “才不呢,”苏摩红着脸跑开了。 这时,要塞已经停稳,一个白衣青年笑容可掬的立在梯上,一手牵着一个小孩,远远望去,真像是观音菩萨和金童玉女一齐下凡。 “诸位,终于又见面了。”倾城挥手的刹那,广场上不知有多少人落下了激动的眼泪。 第八章 神王 凤凰八年四月初三,这一天凤凰城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处处是节庆的气氛,仿佛姗姗来迟的春天终于唤醒这座被战火推进深渊的古城,使它重新焕发了青春。 在易水寒的陪同下,倾城一行进入了王宫,沿途不断有军民挥手致意高呼万岁,小迦、温妮莎、纳兰婉容等人更是欢天喜地的迎接出来,围在他身边问长问短。 就在热烈的欢呼声中,女主人春江无心也亲自出门迎接,一见倾城叫了声“叶子姐姐”,忽然想到这个称呼既不合适也不得体,不由羞赧的笑了。 “无心,辛苦你了。”倾城翻身下马,略有些激动的拉着她的手说。 无心这里刚笑了半声,听了他的话,只觉的心里五味杂陈,多年的悲欢离合一下子全被搅动、翻腾上来,苦辣酸甜说不出的滋味,鼻子一酸,竟落下泪来。 “哎?兄妹相逢是喜事,你怎么哭了?” “就是因为高兴呀。”无心破涕为笑,挽着倾城的手进了王宫。接风洗尘的宴会开始后,无心这个女主人就拉着易水寒走开了。大家知道他们有不少悄悄话说,也不在意,在座的都是老朋友,人人都有说不完的话,自然很是尽兴。酒酣耳热的时候小迦在人群里找到纳兰婉容,把她推到倾城跟前,笑嘻嘻的说:“纳兰,你不是一直在念叨他嘛,现在他回来了,你们好好的说知心话吧。”又一本正经的对倾城说:“今晚纳兰妹妹就交给你了,你可得哄得她心花怒放才行,不然的话我们姐妹以后都不在理睬你了。”说着强行把两个人的手牵在一起,笑着走开了。 如果是平时的纳兰婉容,这会儿肯定会害羞的无地自容,可今晚她实在太高兴了,又喝了不少酒,一时冲动,往日那些积压在心里的相思全都发作起来。红着脸站在倾城面前,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倾城正想问她这些年来的景况,就开口邀请道:“纳兰,出去走走好吗?” 纳兰婉容点了点头,温顺的跟着他走出会场。 凤凰城的王宫原是当年春江水月亲手设计建造,规模虽然比不了真正的皇宫,但也堪称宏大。两人绕过鳞次栉比的宫殿、亭台,顺着一截朱红色的宫墙缓步而行。正是黄昏时候,月色正好,阳春的夜晚空气温和爽朗,柳树新发了芽,散发着微微有些苦涩的清香。 “去花园散步可好?”倾城问。 “好。”纳兰婉容现在不管倾城说什么都觉得好,只要像这样牵着手一起散步,她就已经幸福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王宫的花园是仿造帝都开屏园的格局,但规模较小,因此倾城第一次来就对各处的道路十分熟悉了。他原想带纳兰婉容去湖畔看浮萍,如果运气好,还能抓到鱼,可是途径一块园圃时,无意中听见有人唱歌。嗓音十分古怪。明明是个少女的声音,可偏偏中气十足,词调子古雅,不像是青春少女所能为。 倾城、纳兰婉容驻足聆听,只听那人唱道:朝拾残红夕唱雪,童心尽处是远方;踏遍千山人未老,青春试剑歌亦狂;蓦然回首天地远,江山美人梦荒唐;掩却残卷谋一醉,此心安处即吾乡。 两人越听越好奇,走过去一看,在一大片已经枯萎的花圃中,一位须发苍白如霜的布衣陌生老人扶着一颗常青藤,背靠在葡萄架下,正就着一只硕大的红漆葫芦喝酒。 倾城和纳兰婉容诧异的对视了一眼,想的都一样——不用说,这是一位世外高人,但不知是敌是友。 老人看见他们,扬手招呼道:“过来说话!” 纳兰婉容还在犹豫,倾城已经径直走了过去。笑着对老人说:“月下诗酒自得其乐,先生好雅兴。” “诗酒趁年华,老夫已是朽木耳,行乐以代悲歌罢了。叶公子来的正好,陪老夫喝一杯罢。”说着,不容推辞的把酒葫芦塞给倾城。倾城也不客气。就着葫芦嘴畅饮了一气。 “好酒!” “你倒识货,”老人眯着眼睛笑了,头也不回的对纳兰婉容说,“小姑娘也过来喝酒!” 纳兰婉容忙走过去捧着葫芦抿了一口,必恭必敬的说:“多谢前辈赐酒。” 老人冷笑了一阵,拿眼角乜斜着她说:“谢什么?谢我请你喝了断肠的毒药?” 纳兰婉容大吃一惊,手一抖,打翻了酒葫芦。那老人像是脑后长了眼睛,就在酒浆落地之时挥手一招,泼溅出来的美酒又都倒吸回葫芦里去了。 “莫要糟蹋了好东西,”老人劈手夺回葫芦,高高举起畅饮了一气。 倾城和纳兰婉容不知道他到底有何心思,一时站在那里不知所措。那老人过足了瘾,在沾满酒渍的胡须上胡乱抹了一把,徐徐说道:“我今晚进城来,是为了两件事,但这两件事也可说是一件。这葫芦酒是神仙的佳酿,也是凡人的毒药,我今天晚上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葫芦凡人的毒药投进井水里,等到明天,这座城市里的居民就都成仙了。” 纳兰婉容脸色一变,伸手按住弯刀。看看倾城,见他神情如常,只好按耐下来。 这时老人又说话了。“至于第二件事,就是请叶公子你喝酒啦。” 倾城微笑着问:“老先生说两件事又是一件事,敢问怎么讲?” 老人哈哈大笑,举起酒葫芦畅饮起来,等到过足了瘾,这才继续说道:“叶公子是聪明人,何须我多嚼舌呢。你我今夜必有一战,若是你胜了老夫,这壶酒就算我的东道!”说罢飞身跃起,闪电般欺进倾城跟前,劈手去抓挂在腰间的补天神剑。 倾城纹丝不动,任由他夺走了剑。 老人持剑在手上下端详,不住的点头微笑。正要拔剑出鞘,却听倾城突然叫道:“且慢——” 老人回过身来,目光炯炯的盯着倾城的脸:“怎么,舍不得?” 倾城笑着摇摇头,解释道:“这剑是拔不得的,否则您老难逃杀身之祸。” “你能杀我?” “在下不杀人。” “不杀人 ?[-99down]哈哈哈哈~太好笑了~”老人嘲讽的笑了起来,转身将剑抛还给倾城,傲慢的说,“自从毗卢寺灵鹫殿前与龙象和尚一战之后,我已经三百年没与人动武了,叶公子,今夜老夫为你破例。” 普天之下,还有谁能与毗卢寺神僧龙象法王相提并论?老人说出这番话来,倾城立刻猜到了他的身份。略一沉吟,问道:“那一战可是神君胜了?” 道魔神君哈哈大笑,昂首望天,傲然道:“我这辈子还不曾输过。” “那么今夜就是第一次。” “哈!你这个后辈口气倒狂!” “取先生首级一招足矣。” “嘿嘿~好狡猾的小子,”道魔神君竖起一根手指在胸前摇了摇,笑眯眯的说,“你想激怒我,老夫不上你的当。” 倾城莞尔一笑,将神剑贴着手肘珍而重之的移到肋下,腰身微微下挫,右脚向前趟开一步。 “神君,我这一招源自东瀛扶桑国之居合道剑术,为剑圣春江水月借鉴并发扬光大之,后又传于在下,更名为倾城一刀斩,是我少年时代的得意剑技,然而已经许多年不用它了,如今重温此技,真有些往事如烟的感慨。” 他刚口时,道魔神君尚不以为然,可说着说着,他的脸色就变得凝重了。等倾城讲完,他只答了一个字:“请!”旋即袍袖一抖,双爪在胸前曲张伸缩不定,好像在快速舞弄一个看不见的圆球,一口通体晶莹宛若玉琢的宝剑悬在他双手之间,活物似的滴溜溜旋转开了。 倾城无奈的笑了笑,按剑道:“神君,抵抗是没有用的,妄自坏了一口宝剑何苦来由。”说罢转身、出剑、横斩,三式合一一气呵成,衔接得天衣无缝,无论是旁观的纳兰婉容还是全神贯注的道魔神君都看不出他这剑到底是何时出的鞘——甚至连补天神剑的样子也没看清楚。 “水月流?天道?倾城一刀斩!” 没有惊人的气势,没有骇人的光影,甚至连破风声也滞后于剑本身的速度了。明月夜里骤然一黯,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纳兰婉容紧张的望着渊停岳持静静对峙的两个人,心跳陡然加速。 “神君,你输了。”春夜微风里飘来倾城温和的声音。 “哈哈哈哈~”道魔神君仰天大笑,手中的玉剑随着笑声寸寸碎裂。笑声渐渐高亢,宛如黄钟大吕,震得空气都好似窗户纸似的瑟瑟发抖。就在笑声最激烈的时候,道魔神君的脖子上浮现了一圈整齐、纤细的红线,转瞬之间,他的人头冲天飞起,当笑声消失在天穹尽头,道魔神君的头颅已经变成了夜空的一点寒星。地上的那具无头尸体仰面倒下,像融化的冰雪似的消融在草丛里。 “好可怕……”纳兰婉容捂着心口,艰难的呻吟道。 倾城回身一笑,温柔的拍拍她的肩说:“他已经兵解飞升,对修道人来说,这非但不可怕,还是最大的喜事呢。” 他俯身拾起道魔神君留下的酒壶,走到草丛前低声说:“神君好走,在下敬你一杯送行酒。”说着,他将美酒浇祭在草地上。道魔神君尸体消失的所在,不知是否因为得了美酒的滋润,竟袅袅娜娜的生长出一丛素雅的白菊花来,播撒着淡淡的清香。 倾城牵着纳兰婉容的手在花丛旁坐下,笑着的对她说:“月色好,花更好,难得良辰美景,我们就在这花丛下喝酒聊天吧。” 纳兰婉容的胆子不能说小,可是今夜发生的一切都过于诡异恐怖,不由得她不害怕,更没有心情赏花喝酒了。可她又不愿坏了倾城的兴致,只得勉强在他身旁坐下。两个人就在花丛下互相诉说了别后种种,提到往事,都有点在世为人的感慨,可一想到两个人终于能平安亲密的坐在一起,虽然仍在战乱之中,却比从前的天各一方好得远,实在是难得的福分。看看天色不早,倾城说:“我们回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纳兰婉容委屈的站起来,小声埋怨说:“他们喝酒喝的正欢,不会找我们的。”说完,她忽然想到自己刚才还想早点离开这里,现在又舍不得了,真是嬗变。胡思乱想着,不由痴痴的笑了。 他们携手回到会场,果然酒宴正方兴未艾。大家都有了几分醉意,说起话来也格外放肆,看到倾城和纳兰婉容出双入对,除了调笑,还要逼他们喝交杯酒。幸而小迦带着温妮莎走过来,救走了纳兰婉容。倾城运气也不错,刚进门就被雷烽拉住,叫倾城跟他去见客人。 “什么人非得现在见不可,让他来不行吗?”柯蓝不高兴的拦住他们。 “不行。人家是大人物,而且,已经约好了今晚见面的。”说完,雷烽拉着倾城匆匆的朝王宫御书房——现在已经充当会客室——走去。 “叶子,你一定想不到他会在这里出现。”路上,雷烽故作神秘的说。 “呵呵,打哑谜呀?” “给你看看这个。”雷烽从怀里掏出一把闪亮的首饰。 “这玻璃璎珞是?”倾城皱着眉努力回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了一个人。 “文正英!” “没错,”雷烽笑着说,“当年在帝都时我跟老文结拜兄弟,这串玻璃璎珞就是见面礼呢。” “文正英既然来了凤凰城,那一定带了瑟尔-哈克逊国王的口信。” “岂知口信,那位王爷本人已经到了。猜猜是谁陪他一同来的?” “还用猜?准是小月!”倾城自信的笑了。 “真有你的,”雷烽钦佩的看了他一眼,感慨的说,“当初他俩在帝都城斗的你死我活,谁又想到今天会坐在一齐成为好朋友呢。人事真是无常……”说着话,已经来到御书房前。雷烽停下脚步,对倾城说:“我回去了。” “干吗不进来聊聊,你不想跟小月喝一杯?” “老子才不跟那个奸商喝酒,我们见面那准是要吵架的。好了我真得回去了,这会儿小蓝肯定已经醉的不省人事,没有我,十匹马也拽不动她。” 倾城站在门前目送雷烽走远,这才阔步进屋。一间小小的扶桑茶室里,已经燃起了名贵的檀香,无痕月与一个富态老人盘膝对坐在矮脚几 前,倾城拉开纸门的时候,红线儿正捧着紫砂泥壶给两人斟茶。 “叶子!”无痕月欣喜的站起来,大步走过来双手紧紧握住倾城的手,眼角有泪光闪动。在他身后,瑟尔-哈克逊过往——昔日的金百万——双膝并拢跪伏在倾城面前,哽咽的说:“君上,金某来听候您的差遣了,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十年。” 金百万和无痕月从白虎带来了五千车粮草还有充足的药品和火药,有了这笔有力的资助,凤凰城的内忧彻底消除了。告辞金百万、无痕月时已经快天亮,倾城回到寓所后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被小迦催醒。说是有好消息告诉他。原来城外的帝国军已经在昨夜撤退了。倾城听了感到很意外。虽说凤凰城得到援助后实力大增,可与帝国军相比仍然处于弱势一方,武思勉何苦放弃围攻的大好形势呢?他不至于那么胆小吧…… “都是因为你的老情人儿来了,才把他们吓跑啦。” “……小迦你在说什么呢?” “哼哼~还装傻,”小迦翻了个白眼儿,气乎乎的告诉他:“楠?帝释天就快到了!” 凤凰八年五月初一,来自苍天汗国的大军抵达了凤凰城。城内已经容纳不下这支十万之众的精兵,只好让他们驻扎在城外。按理,楠?帝释天和李璧华所统帅的援军是在倾城之先出发,但人的脚力当然没法和神龙要塞的飞行速度相比,故而反比倾城迟了半个月才到。 早在一侦察到苍天军的来意,武思勉就彻底对围城死心了。一早带着大军退走,以免遭受两面夹击,于是苍天军就可以无惊无险的会师,楠?帝释天和李璧华也第一时间与倾城重逢。得到这支最后、最有力的援军后反抗帝国的力量已经形成了不可抗拒的洪流,现在需要有个人站出来,引领这势不可挡的洪水淹没帝国江山,于是众望所归的倾城被推上了这个位置,而“神王”与“神王军”的名字,也正是从这一天开始正式被载入了史册。 倾城把会师后的军队改编成八个军团,并用神话中的八部神明作为军团代号。它们分别是:以楠?帝释天、李璧华为统帅、原苍天汗国为主体的天军,以胡克夫妇为统帅的新?雅兰斯龙军,柯蓝统领的摩诃迦罗女兵团,小迦指挥的迦楼罗军(即原来的帝国降魔军),还有温妮莎从黑森林里带出来的乾达婆军,史克尔的黑十字军和蛮族人合并后编为“紧那罗军”,仍有史克尔统率,凤凰城的原班兵马还是以易水寒为总帅,被编为夜叉军团,最后还有纳兰婉容带来的重骑兵团,现在被更名为“阿修罗军”——是为“神王八部众”。 凤凰八年六月十五日,神王军八部众开赴兰羚草原誓师西征,历史从此揭开了新的一页。传说中朱雀大陆上第一个帝国的第一个皇帝就是在这片土地上竖起统一全国的旗帜,现在,一个更伟大的人物从天上降下来,从众神之中最尊贵者中间走来,成为军队与人民的领袖。 当一身戎装、骑乘着神驹龙侍的倾城出现在草原上,所有人都在他面前下跪拜服,高呼陛下与万岁。就在这个注定要成为后重要世纪念日的早晨,倾城以人与众神之王的名义宣布最后的战争已经开始,所有人都将在黑暗里冲锋直到光明来临。 “这不仅仅是推翻帝国残暴的统治,在人所创造的暴政之上,更有天的暴政,在世界被洪水淹没、返回造化之初的那一天到来时,是我也只有我才能拯救你们!”在数十万双眼睛的虔诚凝视下,倾城举起右手,一瞬间,黎明前最后的夜色有如潮水般褪去,在他身后,光芒万丈的旭日跃出了地平线。 (十九集 完) 第一章 神之裁 仿佛是造化特意为了证明天地间确乎存在着轮回法则,凤凰八年盛夏时节,士气如虹的神王军逼近了帝都城下。这一天,距离春江水月攻克帝都创建凤凰帝国恰是八周年。 揣着一叠关于这场不顺利的战争的报告,春江无错在帝都开屏园里朝见了皇帝。皇帝一边在木兰树荫下漫步,一边听取了他悲观的报告。 “我们的帝国,真的像沙滩上的城堡般仅仅看上去庞大其实不堪一击吗?” “是的,陛下,”无错沉痛的说,“敌人在几个月前还只是困守孤城的流寇,可现在,他们已经集结了不逊于我军的强大的兵力,并且——这应该是最致命的——他们得到了帝国境内大部分城市的支持,如今帝都反倒成了孤立无援的囚笼。” “我想知道并不是这些……”皇帝站在一座整块汉白玉雕刻的望台上,眺望城外的风景。 “帝国之于我,真正值得关心的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几件事而已,比如……我想知道的是你是否还有信心打赢这场战争。” 春江无错站在她身后,惭愧的低下了头。事实上,从神王军崛起以来至今他并没有真正的上前线指挥过战斗,帝国军的连番败北,不能说与他毫无关系。 “无论怎样,我始终绝对信任你,”皇帝徐徐说道,“以前我对你说过,一次战败不要紧,我们输的起。可是现在不同了。假如这次再不能取胜,我们就等于把整个帝国全输掉了。” “陛下为何不督军亲征呢?”春江无错吐出长久以来一直藏在心里的疑问,“假如您亲自率军征讨,叛军必定望风而逃。” 皇帝苦笑着反问道:“那么你明知道武思勉不足以担当大任,为何不亲赴前线取而代之呢?” 春江无错咬咬牙,沉声道:“因为……臣害怕见到一个人。” 皇帝转过身来,深深的望着他的眼睛,叹道:“我也一样啊……你害怕的人在叛军里,我害怕的人呢?却连她究竟在哪儿也不知道……” “是缪斯吗?”春江无错大着胆子问。 皇帝没有回答,她自己也不确定那个人究竟是谁,也许,只是一种心理的缺陷,只是一种埋伏在记忆阴影中的无名恐惧感。这种心情使她严重缺少安全感,以至于连皇宫也不愿意离开半步,有时候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帝国的皇帝还是帝国的奴隶,是全世界的统治者,抑或仅仅是这座囚牢般的宫殿的看门人…… “陛下,请别再思考复杂的事,等到战争结束,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我们将摧毁一切反动者,就像从前所作的那样。现在,请允许我用这双手保护您。” 更重要的是,春江无错在心里说,把你——我的女神——从魔女缪斯的阴影里拯救出来。 皇帝嫣然一笑,伸手挽住他的胳膊。 “我们回去吧。” 离开皇宫后春江无错没有回家,径直来到帝都城楼上。在那里,一名军需官正等候着他。 “王爷,您要的东西已经送来了。”军需官谦卑的说。 春江无错点了下头,没有理睬他。站在散发着浓烈石灰气味的城楼上,可以清晰的望见平坦的鹰扬河岸,平原上分别陈列着神王与帝国军队,神王军的旗帜在黄昏的风里翻飞,背对着夕阳的帝都城却显得日薄西山。 “王爷?” “我知道了。”他转身对军需官打了个手势,“那东西怎么样?” “比传说中更精彩,”军需官谄媚的笑道,“您现在要看吗?” 春江无错无言的点了下头。 军需官躬身退下,一直退到一尊蒙在红布下的庞然大物前,两队士兵走上前来,帮他揭开了红布。 “……这就是世界末日炮?” “如假包换,王爷。” “想不到它这么大……看起来像头猛兽。”春江无错仰望着比城门还高的炮台自言自语的说。黑色的炮身散发着恐怖的气息,那是一种钢铁和杀人兵器特有的威慑力。军需官走过来殷勤的告诉他,喇叭形的炮筒上原本缠有一条白龙,可就在今天早上,那龙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这是个好兆头,王爷,我已经找人占卜过了,这意味着城外的叛军很快就会被打败。” 春江无错微微一笑,手掌按着冰冷的炮身说:“那就要看它的表现了。” 春江无错呈给皇帝的报告是关于今年春天的最后一次战役的。在那场堪称帝国军末日的战役里,武思勉、海宁、格兰特集结二十万大军驻守春水泛滥鹰扬河畔,冀望能够借助江流天堑将西征的神王军击退。然而事与愿违,在战争最吃紧的时候发生了人力无法抗拒的灾难——突如其来的洪水淹没了长河西岸,帝国军营寨全被洪水淹没,几乎全军覆没。直到那时,他们还并不知道这场可怕的洪水是倾城用神王之力引发,就在帝国军在洪水中苦苦挣扎的时候,事先准备好木筏、战船的神王军从上游趁机掩杀下来,此役之后,武思勉、格兰特带着残军退回帝都,海宁自杀殉节,远征凤凰城的帝国军全军覆没。 现在,神王与皇帝的战争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帝国军在一望无际的军队和战车在平原上排开阵势,仿佛整块大地都在晃动似的。神王军也迅速警觉起来,在对手尚未开始冲锋之前,八面战旗便有如尖刀般刺入了帝国军的要害。在地势平坦没有任何屏障可兹掩护的平原上,哪一方的机动部队先发动冲击就意味着占据主动权。 最先交手的是神王军的骑兵和帝国军的战车。纳兰婉容的阿修罗军与楠?帝释天的天军堪称神王军中的重、轻骑兵双璧,前者冲力力无与伦比,后者的机动性更让帝国军疲于奔命。最先升上夜空的是易水寒和他的座龙血魂,接着,一枝枝燃烧的箭矢滑坡黎明前的夜空,比箭更快的是穿梭在星云之间的龙军,杀人者的欢呼与被杀者的哀号卷成一团,像乌云一样笼罩在帝都上空。 在龙骑兵的护航下,神龙要塞重使魔域故伎,凭借空中优势压制帝都的防卫部队,把一颗颗火流星般的燃烧弹丢到城里。等到城市中心的街道变成火海,胡克夫妇便指挥要塞强行靠近帝都上空,试图降落在皇宫前的广场上。要塞的对手也不甘示弱,就在登陆的紧要关头,美杜莎和紫罗兰号带着净化天使从云层背面突然杀出,冲进了龙军阵线内。 突如其来的袭击使龙军阵脚大乱,胡克夫妇忙乘上黄金龙亲自出舰指挥战斗。晨光熹微的天幕中正上演着激烈的杀戮戏码。一个骁勇的龙骑兵刚用大型火铳轰爆了对手的头颅,还没来得及发出胜利的欢呼,就被从背后冲上来的净化天使挥下镰刀拦腰斩断,鲜血像雨水一样洒在大地上。死者的座龙发出悲愤的哀鸣,追上那个净化天使,用头上锋利的角刺穿了她,为主人报了仇。 与上次在凤凰城交手时相比,紫罗兰号有了很大不同。设计之初的紫罗兰号根本没有考虑到要用来与对手在空中作战,所以并没有装备空战用武器,自从上次被神龙要塞击败后,缪斯已经认识到并非只有魔域才掌握空中霸权,于是紫罗兰号就被增加了空战用的对舰飞弹发射器和十二门大功率光束炮。环绕周身的炮筒使现在的紫罗兰号看起来更像一朵带刺的玫瑰。当它出现在神龙要塞面前后,立刻发起了疯狂的攻击。光束与飞弹雨点一样落在要塞护壁上。 神龙要塞也不甘示弱,一面调转方向接近对手,同时把主炮的攻击点锁定在紫罗兰号上。在大地附近发射粒子炮很难避免地磁的影响,特别是当使用集束攻击模式时,发射出去的高能粒子束很快就会偏离预定的目标。神龙要塞没有足够的能量与紫罗兰号展开炮战,只有尽可能靠近它,冀望一炮奏功。 美杜莎似乎没有发觉要塞的意图,仍然不断的指挥各个炮位继续攻击,直到要塞主炮完全伸出炮塔后才露出狡黠残忍的笑容,突然下令全舰停止攻击,升起M力场(假如一开始就打开力场,紫罗兰号自己的光束武器也会被挡掉)。 几乎就在力场达到饱和点的同时,要塞反应炮开火了。粒子流撞击在M力场上,由于距离过近,竟有半数反射回去,击中了神龙要塞。余下的粒子流冲破力场扫荡了紫罗兰号的外围护壁,把她打得好似残花败柳,以花萼为轴心在空中旋转起来。 受到意外攻击的神龙要塞失去控制,被紫罗兰号旋转产生的向心力拖了过去。两架庞大的空中战舰撞击在一起,发出了让地上的军队也为之停止战斗、愕然仰望的巨响。爆炸随即发生,龙军和净化天使全被波及,像风中的落叶似的摇摆不定。处于危难之中的双方已经顾不得打击对手,都在全力以赴的保护各自的战舰。同时也撤销了对对手的攻击,因为假如紫罗兰号发生爆炸,那么像联体婴儿一样跟她粘在一起的神龙要塞也会被炸的粉身碎骨。对神龙要塞也是一样的道理。 就在双方力求自保的时候,帝都城头上忽然聚集了大量的红袍法师。整整一个营的军人合力推动一门古怪的巨炮,把它竖起在城头上。 身在空中的胡克夫妇此时已经回到了要塞指挥部,他们没有余力留意地面上的异状,正在疲于奔命的拯救正跟着紫罗兰号一起旋转的要塞。 “必须让要塞和敌舰分开!”星期五了解了反应炉的受创情况后说,“不然三分钟内反应炉就会过热爆炸。” “到底要怎样才能避免?”胡克焦急的问。 “只有一个办法,你看——要塞主炮的炮口**了紫罗兰号的喷射推进器里,就是因为这个两艘战舰才没法分开。现在必须让双方同时行动才可能分开两艘战舰。” “你是说我们这里开炮,同时紫罗兰号启动喷射推进器?” “是的,将要塞炮功率调整到最小,使之和推进器的喷射能量恰好抵消,两股能量抵消后产生的冲击力完全可以使战舰分离,当然,危险肯定很大,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别异想天开了!”胡克高声叫道,“你怎么能让魔域相信你的办法?假如别人用炮口顶着你的要塞告诉你只有我这里开炮才避免同归于尽,你会不会相信?我看,还是放弃要塞更现实!” “绝对不行!”星期五断然拒绝道,“要塞是我们贝伽族的存在意义,假如真的没有希望了,我毋宁死在要塞里!” “你——好吧,女人!听着,我现在就出去找紫罗兰的舰长,假如我的口才够好,假如她还有一丁点理智……别哭了,傻瓜,照看好孩子们,假如我不再回来的话。”胡克匆匆离开指挥部,招来黄金龙。 “走吧,老伙计。” “大哥留步!”他正要起飞,龙之介从后面追了出来。 “别过来!”胡克老练的盯着龙之介的眼睛,用火枪指着他的脑袋说,“回去!” “大哥!” “回去!这是我的买卖,跟你没关系。”他现在说话的口气倒像个海盗。 “我——” “好啦,你想干什么我清楚的很——快回去!别逼我打断你的腿。” “大哥,嫂子她已经飞出去了,你看——快去追她!”胡克大吃一惊,不由自主的转身去看。龙之介趁机冲了过来,在他后颈劈了一掌。 “好小子……真有……你的……”胡克从飞龙身上滑下来,昏了过去。 “对不起,大哥,我会回来的。”龙之介飞身跳上甲板,吹了声口哨。 “主人,您在召唤我?”文明来到他面前。 “变成女神形态,马上出发!” “是!”文明双手交叉按在胸前,身上发出一道金色的闪光,等到光芒散去,已经变成了战斗装甲?雅典娜。 “主人,请指示作战配置。” “龙枪接驳到右手,切换成神龙炮形态。”与文明融和为一的龙之介眼下正漂浮在“雅典娜”内部的驾驶舱里。这是一个液体驾驶舱,龙之介裹在防水飞行服里,鼻子上连着一根氧气管,感觉像个婴儿。每次与文明融合作战时他都感到很害羞,仿佛自己成了母亲腹中的胎儿,可现在,他却感到是文明给了他镇定和自信,当他们一起战斗的时候,龙之介心里已经没有了缪斯甚至春江无瑕留下的阴影。 告诉飞行的装甲女神很快靠近了紫罗兰号,一群净化天使发现了他,挥舞着合金镰刀和电热鞭围上来。时间不多了,龙之介几乎是在争夺每一秒的时间来给神龙要塞的生存寻找希望。 “文明!” “主人 ?[-99down]” “神龙炮出率100%启动,切换到散射模式!” “了解!” “不想死的通统滚开!”龙之介在驾驶舱里发动了“瞬移”超能力,在净化天使们尚未看清楚对手的样子之前,装甲女神雅典娜已经出现在他们近前。 “在地狱里记得祈祷来生投胎做人!”龙之介扣下扳机,神龙炮喷射出眩目的光焰。光束呈倒三角锥形状笼罩了前方的净化天使,把她们一击全灭,熔成了钢铁的雨滴。龙之介早已预料到了结果,在神龙炮发射的同时他已瞬间移动,钻进了警报声大作的舱门。 “启动隐身模式。” “了解!” 装甲女神的四肢和头颅分别装有一枚反射器,发动以后可以折射入射光的效果,这样一来虽然别人看不见她,但龙之介自己也变成了盲人,只能靠文明的热能感应能力来辨识方向,因为有这些不便之处,自从星期五给他安装了隐身装置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使用。幸而此时紫罗兰号里已经乱成一团,没人发现他们的行踪。驾驶舱的位置并不难找,龙之介很快就进入了推进器的控制台,干掉工作人员后就便用控制台上的通信器联络到了星期五,告诉她已经顺利到达紫罗兰号。 “四十秒后要塞主炮开火,之前一定要保证推进器正常工作。没问题?”星期五在对话机对面焦虑的问。 龙之介说了句“尽管放心”后关上了通信器。 那么多的按钮,到底哪个才是推进器的开关?他不由的发起愁来。 “主人,你要找什么?”站在一旁的文明问。 “对呀,你肯定知道哪个是突进器开关,快帮我找~” 文明动看看,西望望,指着一个红色的按钮自信的说,“就是这个啦!” “干得好!”龙之介喜出望外,忙走过去想启动开关,一条蟒蛇般的长鞭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身后飞来,卷住了他的手臂。高压电流瞬间注入体内,龙之介惨叫一声倒飞出去,浑身麻痹,眼前漆黑一团…… “主人——”文明惊叫着跑向他。那条电热鞭再次飞来,卷住她的腰高高抛起。 “呜~~好痛!”文明挣扎着爬起来,抬头看见一双冰冷而熟悉的眸子。 “是你们?!”美杜莎诧异的看着文明的脸。 文明惊恐的后退,转身朝龙之介跑去。美杜莎出手如电,在她背上拍了一下,文明剧烈的抖动了一下,缓缓仆倒,眼神失去了光彩。 “文明!”龙之介心痛欲碎,挣扎着坐起来,用膝盖撑起神龙炮瞄准 而当他看清楚她的脸时,不 惊得呆住了。 “美杜莎……” “没想到吧,龙之介,你还能在这儿见到我。”她徐徐逼近,忽然挥动长鞭,从他手中夺走了神龙炮。 龙之介努力撑起身子,盯着她的眼睛问:“告诉我,那天晚上你为什么没再约定的地方等我?” “约定?什么约定?”美杜莎诧异的反问,“我只知道你是魔域的叛徒,我和你还能有什么约定?” “你完全忘记了?我们曾约好一起逃出魔域的啊!”发现别有隐情的龙之介顾不上还有几十秒飞船就要爆炸,不顾一切的想问清楚美杜莎背叛诺言的真相。 “约定……约定……天哪我的头好痛……”美杜莎忽然丢下鞭子,双手抱头呻吟起来。“你怎么了?”龙之介想扶她一把,却被美杜莎粗暴的推开。 “可恶!为什么……为什么我想不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缪斯对你做了什么?” “缪斯……”这个名字使美杜莎颤抖起来,她脸上忽然掠过一丝战栗,再次抬起头时,眼睛里已经没有了迷惑。 锵! 美杜莎从背后抽出合金镰刀,目漏凶光的逼近龙之介。 “去死吧!” “不要啊!”文明突然冲到两人之间。 合金镰刀砍在文明肩上,溅起了一串火花。美杜莎夺回镰刀的时候被文明推了一下,只觉得浑身发烫,脑袋里像是过电似的浮现出许多奇妙的图像。此时文明正呆呆望着自己那只变成深蓝色、散发这魔幻之光的手。 在她身后,龙之介重新拾起龙枪并瞄准了美杜莎。刚刚那一镰刀像是砍在他心上,彻底斩断了他对美杜莎的幻想。 “……你……阿介……”美杜莎徐徐抬起头来,痴痴的望着他,“你想杀死我吗?” “你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美杜莎了!”龙之介闭上眼睛,正要铁下心扣动扳机。意料不到的巨震使他差点摔倒。 紫罗兰号整个的颠倒过来,天花板变成了地板,桌椅飞到了天上。龙之介勉强站稳脚步,透过窗外望去,只见神龙要塞已经变成了一个燃烧的光球,爆炸此起彼伏,宛若人间地狱。灾难来自帝都城头,沉寂八年的世界末日炮在春江无错的召唤下发出了第一声咆哮,赤红的魔导光束准确无误的击中了空中连成的紫罗兰号和神龙要塞。 “下地狱吧,魔女缪斯!”城头上,春江无错仰天狂笑。他一直以为谬斯也在紫罗兰号上。 “文明,你还好吗?我们必须赶快离开。”龙之介捂着鼻子喊道。舱里全是浓烟,呛的人喘不上气来。 “我没事,主人,快点到我身体里来,我们融合以后才能冲出火海。飞船马上就要爆炸了!” 龙之介点点头,转身按下推进器开关。虽然可能已经来不及,但总比什么也不做好。“驾驶舱里能装下两个人吗?” “您是说……” “我们得美杜莎一起走,”龙之介冒险推开一扇冒着电火花的舱板,把昏迷中的美杜莎抱到窗前。文明没有回答,脸上现出了为难的神情。 “别管我……”美杜莎骣弱的睁开眼睛,“阿介,你救不了我,快走吧……” “不!我们约好了一起离开魔域,当初我没做到,现在不想再次失信。” “那不是你的错啊,阿介……是我想在离开魔域之前破坏净化Ⅳ的中枢,可惜被缪斯抓到……”她眨眨眼睛,金属的睫毛下流出了滚烫的眼泪。 “你……你都想起来了?”龙之介嗓音颤抖,紧紧的握着她的手。 美杜莎点了下头,合上眼睛,吃力的说:“快去魔域……净化Ⅳ已经到了最后阶段……快去阻止缪斯,再完就来不及了……” “开始我……我该怎样做?” “阿介……我好想你,我希望跟你在一起,一辈子……可惜……我已经……”美杜莎的嗓音渐渐细不可闻,舱外的爆炸声把她的呼吸也淹没了。 “美杜莎!美杜莎!你快醒醒,告诉我到底怎样才能阻止缪斯啊?”龙之介抱起她的身躯用力摇晃,可她已经再不能醒来,在她背后,朱红色的血浸透了地板。 “主人……快走吧,关于净化Ⅳ的一切我都知道。” 极度悲痛中的龙之介没能听懂文明的话,呆呆的看着她的脸一言不发。 “刚才与美杜莎接触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我突然读取了她的记忆,”文明迎上他的目光,温柔而勇敢的说:“主人,请别再难过,美杜莎所有的记忆和心愿都将由我继承,请让她安息吧。”龙之介点了下头,强忍着眼泪,抱起美杜莎的尸体飞出紫罗兰号。 在他身后,紫罗兰号轰然炸裂,变成了盛开在天空的火焰之花。就在爆炸即将波及神龙要塞之时,要塞主炮与已经定时的喷射推进器同时启动,一阵剧烈的震动后,神龙要塞脱离了堕入火焰地狱的紫罗兰号奄奄一息的返航了。幸免遇难的要塞和龙军在天空发出了狂喜的欢呼,而此时,他们正在寻找的英雄已经离开了帝都上空,带着满腔仇恨与悲伤,孤独的朝着魔域飞去。 大地上,导演了悲剧的世界末日炮再次充满能量,春江无错这次把它瞄准了神王军的帅旗。 “假如叶倾城就在旗下,那么一切该是多么的完美啊……”怀着这样的心情,他挥手下令开炮。 此时,神王军帅旗下,雷烽正焦灼的踱着步。 “小雷,为何急着找我?”柯蓝气喘吁吁的跑来,不高兴的质问道。 “废话少说,快准备那个咒文。”雷烽拉着她的手登上高耸的指挥台。 “那个咒”柯蓝吓了一跳,“你在开玩笑?” “现在没时间开玩笑了,”雷烽指着帝都方向说,“你没感觉到那里有异常强大的魔力漩涡?这种感觉,实在是久违了……” 回想起八年前第一次遭遇世界末日炮轰击的情景,雷烽不由长长叹了口气,多少朋友在那场噩梦般的战争里离开人世啊,欧姆?培基、破戒那伽、那罗延,还有阿淳,为你们报仇雪恨的时刻终于到了!雷烽摘下眼睛,抹去眼角的泪痕。 朱红色的魔力洪流在帝国军中冲开了一条河道,直奔帅旗涌来。此时,神王军指挥台上,流着地狱之血的兄妹携手而立,高声吟唱着魔界的歌谣。 谁能肯定世间不是巨大的尸坑?谁能肯定所谓荣誉、生活、种子不是恐怖和悲辛? 夜之光垂顾的沉思者, 谁能肯定你眼中充盈的不是叹息和虚空 谁能肯定那黎明不是火炬过往的红晕,不是在永恒之墓门廊下牵动的幽光 也许深渊是广阔的尸骨场 彗星在裹尸布的皱折中爬行! 哦,喧嚣的人们——也许死神,庞大而恐慌通过苍天,正注视着你们! “地狱道?双龙魔王降!”高台上的两人齐声呐喊。 在他们身后,漆黑的地狱敞开门扉,化身为龙的魔界公主与地狱皇太子同时降临,红与黑的龙神飞上苍穹,这一刻,万物众生都在魔力的狂欢跟前目瞪口呆。巨龙飘到神王军头上就停下来了,与红色的洪水混战起来,隆隆的雷声就在头顶上滚来滚去。终于,红色的光流被驱走了,大地又重新冰浴在明亮的阳光里了。 “双龙魔王降”抵消了世界末日炮,并把魔导能量反弹回去,帝都城恍若台风过境数不清的人畜死于非命,等到波澜渐止,城头上响起了一声巨响——超负荷工作的世界末日炮爆炸了。这种东西自从被制造出来,就没考虑过需要连续发射两次。 “王……王爷……”面色如土的军需官从墙角钻出来,“炮毁了,这可怎么办?” 春江无错看也不看他一眼,摘下白手套摆在炮台废墟上。“就让它保持现在的样子,”他不慌不忙的说,“朱里奥一定能把它修好,如果不能修,就让他重新造一台。” 父亲死后,朱里奥辞官寓居城郊,在一处竹林里隐居起来。今天世界末日炮的发射他当然不知道,可一感觉到那种熟悉的魔力波动,他立刻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在日历本上找到那个被仔细标记的日子,确定就是今天。从世界末日炮被封印到如今已经八年了……朱里奥回想着落凤山上那身化白龙的女子绝决刚毅的眼神,不由深深一叹。其实,被封印了八年的又何止是世界末日炮,他这个制造者不也被封印了吗?与前者不同之处在于,他是自愿的。现在,既然世界末日炮已经被启用,那么他这个制造者也要被重新利用了。 朱里奥不能忘记父亲死时的话。 “皇帝疯了,帝国疯了,别再助纣为虐!” 他下定决心,绝不再参与任何战争,不管是神王军还是帝国军,都与他没有关系了。 朱里奥决定离开帝都,他已经习惯了平静的生活,再也不愿意参加杀人与被杀的活动。就在计划离开寓所的这天早晨,他去林间散步,遇见了一群偷竹子的少年。多年来他们一直在这片竹林里就地取材制造竹马,朱里奥亲手种下的毛竹已经长得挺拔高大,当初骑竹马的孩子们也变成小伙子了。他们已经许久不玩竹马游戏,朱里奥见到这群小邻居,感到十分亲切。 少年们看到主人突然出现,并没有感到多么意外,他们早已经把这一大片竹林看成空气一样公用的东西了。 朱里奥背着手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砍倒一根又一根苍翠的竹子,麻利的削去枝叶,削尖。 朱里奥好奇的问:“你们不是在做竹马了么?为什么削尖?” 少年们哄笑起来,怪声怪气的说:竹马?小娃娃才玩竹马哩! 朱里奥这才想到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们要用这竹子做枪,保护国家!”少年们的领袖兴高采烈的告诉朱里奥,“现在敌人就要攻打帝都城了,我们要去参军!”他挥舞着手中的竹枪说:“这就是我们的武器!” 朱里奥反问道:“这是你们自愿,还是皇帝的命令?你们是保卫国家,还是保卫皇帝?” 少年大声嘲笑道:“你真蠢!皇帝不就是国家?保卫皇帝就是保卫国家!” 朱里奥说:“皇帝要你们去杀人,你们也去?” 少年义正词严的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也要去打仗!” 他不容置疑的把竹枪塞给朱里奥,大声说:“我看你是个有学问的人,现在国家需要人才,你就当我们的军师罢!” 朱里奥摇头苦笑,魔杖一点,竹枪变成了灰烬。 少年们围拢过来,愤怒、惊恐的望着他。 “大人们为愚蠢的战争流的血还不够多么?都回家去吧!你们什么也干不成!”朱里奥的话还没说完,少年们不约而同的举起了竹抢。 “他是奸细!” “杀掉他!” 锋利的竹枪刺穿身体,感觉就像从高处跳进池塘,朱里奥倒在血泊中,意识渐渐远去,星空却前所未有的接近了,他用最后的力气举起魔杖,想要触摸魂牵梦萦的星辰,此时此刻,他终于窥见了宇宙的终极秘密,那混沌初开的轰鸣在他耳畔回荡,他脱离了躯壳,从黑暗的泥淖里升进无尽的光明之中。 此时,在朱里奥门外徘徊等候的春江无错,并不知道再也等不到竹楼的主人了。 凤凰历8年8月15日,漫长的一天。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有些是关乎战争大局的,比如帝国军的反扑,比如紫罗兰号的坠毁,比如世界末日炮的发射,还有一些看上去似乎是微不足道的,比如几个人的死。 战场上,似乎只有倾城一人还是那么悠闲自在,对于战争,他既不感兴趣也不在行,从一开始就把军队全交给了易水寒、史克尔、楠?帝释天等真正的名将指挥,只有做战略决定的时候才由他本人拿主意。 今天他早早的起来,独自骑着龙侍登上落凤山颠,这里曾是当年银河?朱里奥布置世界末日炮轰炸帝都城的地方,是全帝都魔力最旺盛的所在。现在,他也来到这里,但这一次却不再是为了保护帝都而是为了毁灭它,想到这个,倾城心中就兴起了凄凉而可笑的念头。 寂静之中响起了马蹄声,黑色的骏马撒着欢跑到龙侍跟前,用耳朵亲昵的蹭着朋友的脑袋。 “阿楠?” “咦~果然是你!”楠?帝释天飞身下马,走到他跟前说,“我刚才在山下巡视来着,不知怎的万壑松就发起倔脾气非要望山上跑。” “它是知道龙侍在这儿。” “是啊,所以我也知道你也在这儿,就跑来找你啦。喂,你孤零零的在这儿看什么呢?不寂寞吗?” “不寂寞,知道你会来陪我。” “嘿嘿,甜言蜜语的家伙……”楠甜甜的笑了。她想靠近倾城,可是倾城一个人站在石头上,比她高出了半个身子,而那石头如此陡峭,站不下第二个人。她只好踮起脚尖,环抱着他的腰,把脸儿贴在他的胸口,倾听他的心跳。 倾城温柔的抚摸着她被夜露打湿的头发,心中涌出了不知道是悲伤还是快乐的洪流。他嗓子发痒,有想告诉楠某个天机的冲动,可要开口时却抓不住它了。 山下响起了号角声,楠身躯一震,依依不舍的离开倾城的怀抱。 “老公,又要打仗了。” “我们会赢。下去告诉我们的人,火速撤出战场。” “撤退?”她瞪大眼睛看着他。 “是的,”倾城重复道,“撤出战场。我不想连自己人一起埋葬。” “我明白了!”楠飞身上马头也不回的下了山。 黎明还在冬天沉睡,山下篝火联营盘成两条巨龙,天上的银河也像条正在苏醒的巨龙慢慢转动着身子。在倾城眼前浮现的是一团吹不散的天幕,银河就像温柔美丽的花边盘旋在天幕正中,中间是深陷的旋涡,盯着那里看旧了,就会感到自己的灵魂在虚空里上升,一直升到宇宙的核心里去,在那里,它能找到最终极的安宁,还有纯粹的自我…… 嘟--号角声响起,神王军撤出战场,预定的时刻终于来到了。 现在,一路有哀伤相伴的战争到了尽头,人们听见落凤山上传来了末日审判的声音:此后,天上有门开了! 第七位天使吹号,天上就有大声音说,昔在今在的主神,全能者啊,我们感谢你,因你执掌大权作王了,你的忿怒也临到了。审判死人的时候也到了。你的仆人众先知,和众信徒,凡敬畏你名的人连大带小得赏赐的时候也到了。你败坏那些败坏世界之人的时候也就到了。当时神天上的殿开了。在他殿中现出他的宝座后有闪电,声音,雷轰,地震,大雹…… 我看见天上现出大异象来。有一个妇人,身披日头,脚踏月亮,头戴十二星的冠冕。她怀了孕,在生产的艰难中疼痛呼叫。天上又现出异象来。有一条大红龙,七头十角,七头上戴着七个冠冕。他的尾巴拖拉着天上星辰的三分之一,摔在地上…… 我又看见一个兽从海中上来,有十角七头,在十角上戴着十个冠冕,七头上有亵渎的名号。我所看见的兽,形状像豹,脚像熊的脚,口像狮子的口。那龙将自己的能力,座位,和大权柄,都给了他…… 此后,我看见在天上的殿开了。那掌管七灾的七位天使,从殿中出来,穿着洁白光明的细麻衣,胸间束着金带。因神的荣耀和能力,殿中充满了烟,于是没有人能以进殿,直等到那七位天使所降的七灾完毕了! “神之裁?末日启示录!”倾城面向大地敞开双臂。 是的,所有的灾难,过去的,现在的,还有未来,全都在这一刻到了尽头。末日之光从神王军头上逾过,杀死了平原上所有穿帝国军装的人,接着又冲进了城门,等到所有的灾难降尽,帝都城已经失去了城墙的屏蔽,唯有帝都三塔与三塔之内的皇宫在天国曼陀罗的守卫下孤零零的矗立着。 太阳升上中天,把城市的屋顶染成了明亮的白色。没有欢呼,也没有哭泣,一切从尘土中来,回尘土中去,千万个生命的消失对这早已被折磨的满目疮痍的星球来说又能算的了什么。 第二章 大决战 凤凰8年8月15日,帝国灭亡之日。 神王的军队开失去屏障的帝都城,清扫最后的抵抗。此时春江无错已经无暇顾及其它,心里挂念的头一件事就是回去保护皇帝。他火速召集了所剩无几的卫兵,引军朝着皇宫方向跑去。路上撞见一伙神色慌张的帝国士兵,正在打劫沿街的商行,不少人用刀剑胁持居民拿来平民的衣服,当街脱掉军装假扮成百姓,抱着强来的财物混在逃难的人群里朝北门逃去。春江无错仔细看了他们的号衣,认出是武思勉的部属,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提剑走上去砍翻了两个抢的最凶的军官,喝问余党:“你们到底是人还是畜生,是帝国军人还是强盗?!” 那些流兵散勇认出他来,吓得丢下财物落荒而逃。春江无错此时只觉得心灰意懒,并没有想到去追杀他们。哪知那些人跑出半条街后又掉转回来,落在后面的连声惨叫,一个接着一个的仆倒。春江无错迎上去一看,原来是武思勉带着一队骑兵过来,当街放箭射杀逃兵,连路上的平民也有不少被殃及。春江无错见局势已经渐渐失去控制,忙上前喝止。武思勉对他还算恭敬,慌忙下马行礼。春江无错问了他城里的情况,武思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看到皇宫方向好像燃起了大火,有人乘着怪目怪样的飞龙从天空落下,武功极为强悍,守卫不及阻止便已经被他们闯进了皇宫。春江无错听了大怒,骂道:“既然如此,还不快回去护驾!” “卑职这就去。” 春江无错无心跟他罗嗦,急匆匆的上了马。忽然又勒住缰绳,回头训斥道:“管好你的部下——帝国还没有亡,容不得你们胡作非为!” 武思勉表面上唯唯诺诺的答应,春江无错一离开,他就冲着他的背影唾骂道:“死到临头还想拉老子垫背,做你的清秋大梦去罢!你——站住!”他指着一个神色慌张的帝国士兵说。 “将军?” “跟我来。” 武思勉带着那人到了一个僻静的小巷,见左右无人,这才缓缓转过身来,狞笑道:“爷爷今日要借你的行头一用,你肯不肯借呢?” 那小兵早吓得魂不附体,连忙道:“借——不,全送给大人也行,只要大人饶小的一命。”武思勉脸上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阴笑,勒令那人跟他换了衣帽。 “行了,你现在是帝国大将武思勉,快出去指挥军队吧!” “这——小的不敢。” “让你去你就去!” “是、是!” 那小兵刚一转身,武思勉已经拔剑在手,朝他背上恶狠狠的砍了下去。 “啊——”那小兵惨叫一声倒在血泊中,武思勉在他脸上划了几剑,直到认不出面目才得意的离开了小巷。此时街上已是一片混乱,处处都是逃亡的难民,大多数帝国战士已经投了降,被集中在广场上看管,偶有几处还在抵抗,一波波的神王军开进城来,很快就把反抗镇压了。武思勉见大势已去,不得不断绝了继续逗留的念头,把盔往下拉了拉,提着妖剑朝城门方向跑去。路上途径希望塔,看见格兰特的军队正在塔前拼死抵抗。神王军方面虽然人数较少,但个个身手敏捷,武思勉一眼就认出他们是白虎清华门的特级杀手,派来对付只有几斤蛮力的帝国兵很明显占了上风。武思勉在心里笑话了格兰特不识时务,正要走路,忽然想起一件事。 自从八年前春江水月进军帝都建立新帝国以来,四方诸国次第臣服,每年都要进贡许多奇珍异宝,以至于皇宫都摆不下了。后来皇帝就下令内务府把希望塔清理出来,把那些日常派不上用场且价值连城的珍宝通统搬进去库存起来。 想到这里,武思勉不禁动了贪念。心中寻思,帝国已经是树倒猢狲散,自己这次离开帝都,往后靠什么生活还很难说,毕竟过惯了奢华的日子,一下子回到流浪江湖的生活肯定忍受不了,不如趁此机会捞上一笔,下半辈子就衣食无忧了。他越想越对,趁着两军交战无暇他顾悄悄潜进了希望塔。塔中守卫自然不是武思勉的对手,很快就被他一一暗杀。 武思勉从守卫身上搜出开门钥匙,把通往塔顶宝库的铁门打开,幽暗的灯光下,满室珠光宝气交相辉映。武思勉欣喜若狂,门也不管大步闯进宝库,抓起一把钻石就往怀里揣,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一声轻笑,吓得他魂不附体,转身喝问道:“什么人装神弄鬼!” “哈哈,想不到世上除了我之外,还有如此爱财不爱命的人,武将军,真是久违了。”武思勉定睛一看,只见一面翡翠屏风背后走出一位身穿华服的俊朗青年,手中摇着一把描金折扇,正好整以暇的冲着自己微笑。仔细分辨,认出是无痕月,心里顿时叫起苦来。然而他左右观望了几眼,发现再无别人,才又放下心来。皮笑肉不笑的说:“小师弟,这塔中的宝藏不可计数,单凭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全数带走的,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何不携手合作各取所需?” 无痕月哈哈笑道:“武将军说的好,小弟也正是这个意思。只是怕将军你不愿割爱才不得不出面,将军也有此意,那就最好不过了。既然将军开诚布公,小弟也不好再隐瞒,这塔中金银珠宝车载斗量,任你有万斤之力又能拿走多少?不如捡几样古玩字画,随便一件就价值连城。” 武思勉听了大为心动,忙满脸堆笑的说:“我对古玩字画一窍不通,还请小师弟指点。”说着,目光四下逡巡起来。 “呵呵,外边的东西不值钱,将军还是跟我到塔顶走走吧,那才是真正的宝库呢。”说着无痕月收拢起折扇,朝楼梯一指,“将军请。” “不,还是您先请。” “哈哈~将军太多心了。”无痕月转身朝楼上走去。武思勉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问:“楼上可有机关?” 无痕月头也不回的说:“机关?开什么玩笑!这里可是帝都城,若是连皇帝的宝藏都遭了贼,那帝国也就到了亡国之日了。” 他这番话说的武思勉好不尴尬,可他天生不是有节操的人,转眼全部心思又都放在了宝藏上。“嘿嘿,小师弟,楼上是否还有一把锁?我这里可没有钥匙啊。” “不用担心,锁已经被我打开了。” “那就好……那就好……”武思勉笑容一敛,悄无声息的拔出妖剑。 “小师弟,你看这是什么。” 无痕月果然毫无防备的转过身来。 “去死吧!”武思勉挥剑便刺。 “饿鬼道?暗剑杀?群魔乱舞剑!” 九条毒龙张开滴着毒液的血喷大口扑向无痕月,紧跟着是细小密集的毒针。 无痕月纵声长笑,就在妖剑几乎击中面门的刹那忽然打开折扇,挡住了剑锋。一股寒流逆转而来,把那些歹毒的毒针全部冻结在半空中。 一串暗蓝色的火花在幽暗的楼道中溅起,火光闪过的刹那,武思勉赫然发现,在那雪白的扇面上,写着四个龙飞凤舞墨色朱红如血的大字——万流归宗! 武思勉惊骇欲死,收刀弃刀都已不及,只觉腥风扑面而来,妖剑被扇子反弹回来,刺进了他的小腹,剧痛和冰凉的恐惧感同时降临。他妄想逃走,无痕月挥手一拨,冻结在空中的毒针全部反射回来,刺中了他浑身要穴。 “逆流……神术……”垂死的武思勉跪伏在楼梯上,绝望的呻吟道,“你……那老鬼还活着?” “ 师父他老人家正在黄泉路上等着你去算帐呢!” “不——谁也别想要我武思勉的命!”武思勉仰天咆哮起来,黑色的毒血如喷泉般从他口中狂喷而出,“罗刹~变成——” “死不悔改的狂徒,妖剑再也救不了你的命了!”无痕月快步上前,挥剑斩下了他的头颅,一脚把无头尸体踢下搂去。 无痕月提着武思勉的人头走出来,站在阳台上冲帝国军喝道:“帝国已是穷途末路,你们的将军都在监守自盗,你们这些当兵何苦白白替人送命?难道你们就不顾惜自己的性命,不想念家中亲人吗?”说着把武思勉的人头抛了下去,引得帝国军一阵骚乱,不少人放下了武器。 格兰特见状气得怒火攻心,亲自催马来到阵前,大声激励道:“大家听着!陛下还在,王爷还在,帝国就永远不会灭亡!”士卒听了他的话,顿时精神一振,士气高涨起来。无痕月想不到格兰特竟如此倔犟,不由暗自叫苦,正在这时,神王军中升起了紧那罗的旗号,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大步走到帝国军阵前,高声喝道:“格兰特!是男子汉的就出来说话!” 格兰特开始并没认出他来,只是被他布满伤痕的面孔下了一跳,等到对方开口,才认出他就是大师兄史克尔,吓得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淋漓而下。他首先想到的是二师兄刘胜阳的死和自己当初的背叛行径,多少年来这具罪恶的十字架已经把他压得喘不上气来,无数次梦见史克尔回来报仇,现在噩梦成真,他完全被吓傻了,至于史克尔说了些什么根本没有听见。 神王军见到他不肯出战,顿时哄笑起来,不少帝国军士卒也为主帅的胆小而感到羞愧。人们鄙夷的目光使格兰特回过神来,硬着头皮催马出阵。在史克尔炯炯如炬的目光逼视下,格兰特翻身下马,双手抱拳道:“大师兄,久违了。” 史克尔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格兰特心悸欲死,低着头嗫嚅的说:“大师兄,当初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我——” “你对不住的人只有我吗?”史克尔冷漠的打断了他的话。 “还有二师兄,”格兰特苦涩的一笑,仿佛做出了重要的决定,表情举止变得从容起来。“事到如今,我也没有辩解的余地,大师兄想要取我的性命,尽管过来拿吧。”说着后退两步,持剑在手。 史克尔嘴角的肌肉微微抽搐起来,布满伤痕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喜怒哀乐,但在他心中,难以言喻的痛苦已经像剧烈的毒药发作起来,使他无法像从前那样义无反顾的走上战场。现在,他的敌人,他视为亲兄弟的人,同时也是残忍的害死了他另外一个兄弟的人,就要与他展开生死决斗,不论谁胜谁负,都将是一场人间悲剧。然而史克尔还是控制住了情绪,他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到格兰特面前七尺之地,这是“月光刀”最能发挥威力的距离。正午的烈日下,一泓柔和的光华在他掌心荡漾。生死决斗中的两人虽然都看似全神贯注,但却刻意避开了彼此的目光。最先出手的是格兰特,光剑宛如毒蛇般刺向格兰特的咽喉。 真的要报仇吗?月光刀出手的刹那,史克尔还在拷问自己的灵魂。 就在刀剑相交之前的瞬间,格兰特突然出人意料的放弃了抵抗。光剑脱手飞出,他垂手而立,像个年迈的老人一样闭上了眼睛等候死神降临。 锵! 月光刀擦着格兰特的脸颊斩下,胳膊落在地上,没有流一滴血。格兰特失神的注视着那只被斩落的钢铁手臂,忽然想到当初就是用这支手杀害了刘胜阳,他原想死在史克尔手下,可对方却手下留情,难道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从多年前在神龙岛上遭遇龙之介失去了左手又装上了义肢,到用这支假手害死了亲人,现这条罪孽深重的胳膊终于离他而去,是否意味着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他抬起头,第一次勇敢的直视史克尔的眼睛。 他惊讶的看到,史克尔已是泪流满面。 史克尔摇摇头,抛下手中刀,转身朝本阵走去。 “大师兄……” “别再叫我大师兄!”史克尔头也不回的说,“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兄弟,不想在亲手杀死另外一个,从今以后,我们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格兰特绝望的叫道:“就算你不杀我,我也没脸再活下去了!”说着他横剑自刎。此时史克尔已经走出十步开外,已经来不及出手相救,就在千钧一发之时,一道红影鬼魅般的出现在他身旁。格兰特只觉的手腕一麻,宝剑已被那人夺走。 “你——萧大人 ?[-99down]” “别再叫我萧大人,”萧红泪苦楚的摇摇头,“帝国已经不在,我们都是平民百姓。” “可是我……” “你很想死?” “……我杀了刘师兄,你不恨我吗?” “我恨你,可杀了你有什么用?你的死能换回他的生吗?身为刘胜阳的未婚妻,我是最有资格要你命的人,可我现在告诉你,我不要你死!拿着你的剑——”萧红泪一口气说完,深深望着他的眼睛,含泪说道:“活下去吧,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格兰特接回宝剑,顿感浑身轻松,多年来压在心中的重担消失了。萧红泪见他绝了寻死的念头,嘴角浮现了一抹不知是凄楚还是欣慰的笑容,旋即转身,仿佛一片红叶般消失在风里。格兰特愣愣的看着她,忽然高声叫道:“萧红泪,等等我,我还有话对你说!”说罢发足狂奔,追着她的背影去了。 通往皇宫的御道上遍布着帝国战士的尸体,春江无错心急如焚,快马加鞭,很快就赶到了午门。此时除了寝宫、画眉殿、仰止殿等处还有帝国军在抵抗,其余各处均已被第一批侵入帝都城的新?雅兰斯龙骑士占领。春江无错一出现,立刻遭到了狙击。一头飞龙咆哮着俯冲下来,吓得战马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上。春江无错一下子被摔了出去。 “别动!”那龙骑士用锋利的长矛指着他威吓道,“丢下武器,举起双手慢慢转过身来!” 春江无错暗自冷笑。顺从的解下光刀,举起双手转身,目不斜视的看着那龙骑士。两人目光相对,那龙骑士忽然感到浑身麻痹,双手不受控制的调转长矛,朝着自己的眼睛刺了下去。 “呃、呃啊啊——”龙骑士惨叫着摔下龙背。飞龙见主人被杀,愤怒的站立起来,张开血盆大口朝他扑来。 “定!”春江无错抬手一指,飞龙周围的空间立刻被剑气冻结。 “破!”一道凌厉的剑气从春江无错指尖射出,将庞大的飞龙从头至尾劈成整齐的两半。血浆如决堤的洪水般喷溅出来,几乎淹没了小半个广场。 空中的龙骑士见到同伴被杀,忙来援助。还没等他们靠近,春江无错抬手凭空一推,喝道:“大乘剑神?莫及剑意!”一股看不见的破坏气流从他手心喷射出去,顷刻间充斥了天地间每一寸空间,空中的龙骑士像是撞上电网的苍蝇,忽然僵直、凝滞,接着便接二连三的剧烈的爆炸开来,天空血肉横飞,残肢骸骨雨点似的落下来。就在龙骑士被屠杀殆尽的时候,空中落下一道火红的剑光,那炽热、猛烈的杀气使春江无错不由暗吃了一惊。 “你是……”打量着面前似曾相识的红衣女子,春江无错不确定的问,“柯蓝?” “怎么,才几年不见,连声姐姐也不肯叫了?”柯蓝笑吟吟的调侃道。 “少废话!”他窘迫的侧过脸去,冷冷的说,“不想死就别打扰我。”说着转身皇宫走去,他前脚进了画眉殿,柯蓝后脚跟了进来,不紧不慢的说:“你想去找春江水月?” “不用你多事!” “别白费力气了,”柯蓝盯着他的背影徐徐说道,“你认识的皇帝并不是真正的春江水月,一直以来你都被蒙在鼓里,事到如今,你还想替她卖命?” “你胡说!”春江无错惊怒的转过身来,按剑的手指已经失去了血色。 “我说的全是实话,”柯蓝怜悯的看着他的脸,柔声道,“无错,你所熟悉的皇帝根本就是魔域制造的复制品,真正的春江水月早已经不在皇宫了。一切都是命运捉弄,你是个不幸的孩子……” “住口!别再胡言乱语,我不需要你怜悯!”春江无错暴躁的嚷道。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脸颊浮现出不健康的酡红,柯蓝吃惊的发现,他的眼神越来越阴暗邪恶,最后一点清醒也随着瞳孔由黑转红而消失了。 “别再执着了。你的痛苦我都明白——我也曾经被命运所束缚,落到身不由己的泥淖中啊!”柯蓝还想尝试最后的努力,“快放下剑,无错,你不想回到亲人身边?无心还有倾城,我们大家都在等着你回来啊——” “啊啊啊啊啊!!闭嘴闭嘴闭嘴!!”春江无错忽然抱头呻吟起来,“别再提那个名字,我再也不想见到他!!” “是因为你暗恋上了春江水月?”柯蓝一针见血的戳破了他的致命伤,“原来你一直在自卑——” “不许再说!你——”春江无错缓缓抬起头来,披散的头发遮住了他扭曲的脸,“你去死罢!!!” 光剑恍若一道流星从他掌中射出,以雷霆万钧之势刺来。一道红光迎上了流星。 “红莲剑印?秘魔封!” 巨震过后,漫天剑光陡然一敛。殿前的两人平举右臂相对而立,光刀“追忆”刺入了红莲剑鞘中。从一现身时起柯蓝就计划好了用这一招对付他,当年在碧落黄泉之楼阁中,她正是用红莲剑印封住了被剑精附体的春江无错。 “安静下来吧,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呃!”如释重负的笑容僵死在脸上,柯蓝愕然发现,她的身体突然失去控制,无论如何也没法把被封印的光刀夺下来。 “呵……凭这雕虫小技也想封印身为剑之精灵王的我?”春江无错冷笑着抽回光刀,高高举起,“到此为止罢!”光刀恶狠狠的劈下来。 柯蓝绝望的闭上眼睛,等候死亡破体而入…… “什、什么?!不可能!!”扑面而来的杀气忽然消失了,大殿里响起春江无错惊惧交加的吼叫。 柯蓝睁开眼,不敢置信的看到一个白衣人站在自己面前,赤手空拳的挡住了春江无错的光刀。正迷惑不解的时候,耳畔有人低声说道:“这里太危险,我先送你出去。”柯蓝听出这是倾城的声音,刚要开口,只觉的眼前一黑,睁眼一看,已经身在殿外。 此时画眉殿中,春江无错终于见到了他最害怕的人。 “我们早该见面了。”倾城望着春江无错,深深叹了口气,“一直以来,我都在想找个机会和你聊聊。” “我……我和你没话好说!”春江无错头也不敢抬,色厉内荏的嚷道,“我不想再见到你,不想死赶快从我眼前消失! “你想杀我?”倾城难过的看着他,“你就这么恨我吗?” “你真的要对我挥剑吗?”倾城继续追问道,“你认为有了这把剑就能帮你蒙上自己的眼睛、永远当个任性的孩子?” 春江无错手足无措。当他想起自己手中的宝剑正是当年倾城亲手所赠,握剑的手立刻变得软弱无力了。 “我、我……”春江无错忽然发现在这个男人面前他毫无自信,他一直以为自己憎恨倾城,可追究起原因来,却是那样的卑鄙可笑,比起倾城,毋宁说,他更加憎恨无能的自己。 “我、我——不,这不是真正的我——我才不要这样啊!!”他陡然怒吼起来,猛地抬起头凶狠的逼视着倾城,一字一句的说:“只要你还活在世上一天,我就永远不会快乐!你——你给我下地狱罢!” “大乘剑神?莫及剑意!”杀气汇成了洪流,光刀化作一条长龙扑向倾城。春江无错把全身的力量与毕生的怨念都凝聚在了这一击之中。 “回去!”倾城抬手一推,势不可挡的一剑被反弹回去。春江无错被倒卷回来的剑气吹飞,重重的撞在墙上,鲜血狂喷而出。透过迷离的血雾,他看见剑气与罡风聚集成湍流,发出一声声雷霆般爆鸣,大殿被爆发的剑气破坏的千疮百孔,断壁残桓飞上了天空,首当其冲的倾城迎风而立,凌乱的发丝遮住了伤感的眼神。 “你是精灵我是神,无错,你没有可能击败我。我一直把你当亲弟弟看待,愿意把我懂得的一切都教给你,可是我还没来得及教给你一件最重要的事——人活在世上,必须勇于面对自我。”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说你恨我,可如果你真的恨我,为什么始终不敢正视我的眼睛?” “我、我……我——” “你的表情你已经替你做了回答,你并不恨我,不是吗?你我刀剑相向到底有什么意义?你以为你长大了,其实你还是那个胆小懦弱的孩子,这些年你生活在幻觉里,这样下去再过一百年你也长不大,什么是宿命?宿命就是一个人对未来的恐惧与希望,剑之精灵王是不存在的,神也是不存在,存在的只有真正的你和我,现在,推开蒙在你眼前的幻觉与迷雾,去寻找你真正想要的东西——在这里,除了浪费时间你什么也得不到!” “住口!我就是我,什么幻觉、宿命——你休想再把你的错觉强加在我身上!我现在想做的就是杀死你!” 无错的眼神燃烧起来,他的身体也变成了一团烈火,一口红色的剑,一团来自地狱的妖精之火,是凝固的红水晶,是天地凶气之大成! “地狱道?剑之精灵王!” “呵,糊涂!”倾城也真的生气了,横剑高声道,“大器不工,智剑无锋,拔心之刃,斩世间万象!天理,地理,人理,迷心七情,销魂六欲,我自一刀两断!” 补天神剑在神之王手中飞翔,金色的光华伴随着剑锋从鞘中奔腾而出。 “天道?神言?倾城一刀斩!” 神剑与剑精相遇,时空就在这一瞬间定格,直到永远…… 金色的光淹没了红色火,神剑斩断了宿命,一切都回到初始。春江无错匍匐在血泊中,眼神里满是迷茫和恐惧,他小心翼翼的盯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掌,脸上现出了欲哭无泪的表情,他又变成了原来那个胆小怕血的春江无错,往事如尘埃如朝露,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倾城的眼神使他既害怕又陌生。然而他却清楚的记得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做,他要去见那个人,哪怕是死也要见到她……他倒退着爬出门外。倾城听着春江无错的脚步声消失,喟然一叹,转身朝寝宫的方向走去。 时隔八年后回到曾经熟悉的场所,倾城的心情既激动又难过,画眉殿、仰止殿不改旧貌,想来开屏园里荷花也正开得如火如荼,花虽相似,人却不是当年的人了。倾城走在白石甬道上,两侧的宫阙投下浓黑的影子,把他掩埋在遥远的回忆中,此时此刻,他恍惚看见了八年前行走在同一个地方的自己,可当风吹走了恍惚的记忆,剩下的只有孤身一人。一路相伴的垂柳在仰止殿前换成了挺拔的银杏,倾城站在树下遥想当年,油然兴起了沧海桑田的慨叹。 正出神的时候,听见有人叫“哥哥”。只见无心和温妮莎走从殿中出来,笑着朝他招手。 “你们怎会到这里来?”倾城纳闷的问。他记得自己进城之时无心和温妮莎还远在河对岸的军营里,怎么一转眼就跑到皇宫来了。 “是大米和小米背着我们飞来的。”温妮莎指着并排站在身后的净化天使姊妹说,“无心想见她的弟弟,所以急着进城来,我呢又没什么事,就配着他一起来啦。” “老大哥!”两个天使姑娘喜滋滋的望着倾城。 “你们不是跟龙之介、文明在一起吗?” “喔喔~龙之介叔叔带着母亲回魔域去啦。”大米说。 “母亲说魔域现在很危险,不许我和大米跟着去。”小米怪遗憾的说。 “本来小迦也跟我们一路,可是温妮在仰止殿前遇到了仇人,小迦就先行去了寝宫。”无心说。 倾城好奇的问温妮莎:“你的仇人 ?[-99down]” “嗯!”温妮莎用力点了下头,心有余悸的说,“哥哥,你猜我刚才遇见谁了?” 倾城皱起眉头想了一阵,终于想起两个人来。“是神通和李华?” “对!”温妮莎又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到的时候仰止殿里还有帝国军队把守,小迦急着去寝宫,无心又要找弟弟,我们原本都不想在这里耽搁。可是偏偏见到殿门前有人打架,都怪我好奇心重跑过去看热闹,跑过去放了一把化血渎神刀,把帝国兵全吓跑了。没想到这下惹了麻烦,原来那两个人竟是神通和李华!那神通和尚一见到我就大笑起来,说什么‘小姑娘固然是守信的人,老僧还以为你要爽约哩’。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当初曾与和尚约定一年之后在帝都仰止殿前决斗——我早就把这事忘光啦。” 倾城笑道:“我也想起来了,当初还是我帮你定的约会地点和时间。” 温妮莎说:“哥哥,你那时就已经知道我会误打误撞的跑来赴约吗?” 倾城失笑道:“我哪有那么厉害,连你忘了赴约也算到——神通师徒现在何处?” “已经走了,”温妮莎忽然又得意起来,“哥哥你知道吗,我打打赢了李华!” “……这不算多么光彩的事吧?” “啊呀不对不对!”温妮莎连忙解释道,“我是说,我打赢了神通和尚附体的李华!” “附体……”倾城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自言自语的说,“难道是‘身外化身’之术?想不到神通这么狡猾……” “说起来也真险,我第一眼看到神通师徒的时候就发现他们有点不对劲儿——哥哥,你还记得神通当初是多么潇洒神气的人 ?[-99down]现在完全不一样了,面色憔悴眼神涣散,就像突然之间老了二十岁是的。李华却大不一样,无论神情气度都像换了个人似的,任谁也不会相信他不久以前还是个半疯半傻的人,特别是那双眼睛,像鬼火似的闪亮——我都不敢看!” “果然是身外化身之法,”倾城冷笑道,“神通没有信心教出好徒弟,索性用法术把自己的元神附在李华身上,如此一来,就相当于神通和李华联手对付你了。” “这么厉害?!”听倾城一说,温妮莎这个当事人也觉得后怕了。 “的确……温妮,你是怎么击败他们的?”按常理推测,温妮莎的实力远不是神通的对手,居然能够击退他们师徒二人联手,实在不可思议。 “哦!多亏了这把剑,”温妮莎拍了一下悬在腰间的剑囊,掩口窃笑道,“这口鬼哭析魂剑是我从大恶人‘亮剑’处得到,你可还记得它的特别之处?” 倾城笑道:“如果给全天下的邪道兵器排名,你这口剑应当名列榜首,论起歹毒的程度,便是武思勉的妖剑?六圣兽也远不如鬼哭析魂剑。” “是啊,这剑可以吸取别人的生命精气化为己用。我与李华决斗之时,就是用了这一招反败为胜。那李华被神通附体以后,功力高的恐怖,我使劲浑身解数也伤不了他,反而被他逼得险象环生,我当时就想不通,这家伙怎么一年不见功力变得如此深厚——不但空手接下了我全力一击的五音绝唱,更把剑气反震回来,五脏六腑都象碎了似的痛。李华见我受伤吐血,就问我认输不认输,我那时还不知道他已经被神通附体,还以为他的傻病被治好了,就对他说,打死我也不认输!那神通和尚倒假装好心,说我不知好歹,我就对他说,我哥哥说了我一定能赢这场赌约,现在说什么手下留情不嫌自作多情么?和尚被我气得七窍生烟,叫李华尽管下死手。那之后李华的实力居然又提升了不止一倍,我见无望取胜,只好用你教给我的‘指南针’剑术苦守,可是这个百试百灵的法宝这次也不行了,剑刚一递过去就被李华用手掌挟住,我怎么夺也夺不回来,心里别提多害怕了!”温妮莎说到这里挺了下来,拍拍岁心口做出害怕的样子,“就在这时候,我看见李华的眼神忽然黯淡下来,脸色像泼了水的炉膛一样,瞬间就变得惨白,然后他就直挺挺的朝后倒下去——手掌还紧紧夹着我的剑,差点把我也拽倒!当时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站在那里傻愣,后来就看见李华像伤寒病人一样躺在地上发抖,牙齿撞的格格响。我那时已经知道是鬼哭析魂剑吸走了他的精气,急忙把剑夺了回来。短短一眨眼的工夫,他的头发就全变白了,脸上的肌肉明显萎缩,好像一下子变老了。这时李华突然又大叫了一声,天灵盖上喷出一道青光。一个通体透明的光头小娃娃从那青光里跑出来,飞到神通身上就消失了。这些怪事都结束后,李华就病恹恹的躺在地上,像是丢了魂。神通也好不了多少,比刚才更加枯槁——简直像个骷髅!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就问李华还要继续打下去么。神通代他回答说,不用了,他们认输了。之后他就带着李华灰头丧气的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希望往后别再来找我,我可怕死他们了。” “放心吧,神通现在最多只剩下一口气,再也不敢来纠缠你了。” “那我就放心了!”温妮莎拍手雀跃。 这时无心走过来问倾城:“倾城哥哥,你可曾见到无错?” 倾城苦笑着点点头。“无心,我劝你别再见他。” “他到底……”无心忐忑的望着他的脸。 “他的路就让他自己走吧,我们都帮不了他。” 无心听了久久不做声,忽然掩面啜泣起来。温妮莎连忙劝慰,又冲倾城狠狠的瞪眼,气他不该对无心说实话。 倾城担心小迦,也无暇多作解释,嘱托温妮莎保护无心,匆匆去了寝宫。倾城推开沉重的宫门,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金壁辉煌的殿堂里没有一个活人,数不清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把白孔雀翎编织的地毯染成了深红色。倾城翻开一具尸体,根据装束断定死者是一名近卫军官,凝固在脸上的是一种混合了惊奇与迷惑的表情,显然没有经过任何抵抗——甚至连抵抗的念头也没有来得及兴起就被一剑切断了喉咙。 假如只有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死去倒也不足为奇,让人不敢置信的是大厅中近百名侍卫全部在死亡的刹那留下了同样的表情和同样伤口的,精密有如被同一台机器加工出来的零件。楼梯上同样布满了尸体。倾城跨过了无数具尸体,一直爬到了六楼,才听见有说话的声音。 “总算赶上了,”他松了口气,正要走上楼去,就在迈上台阶的刹那,他忽然停下脚步,慢慢的退了回来。房间里,两个女人的战斗已经到了决胜负的时候。 两个一摸一样的绝代佳人相对而立,一个身穿龙袍雍容华贵,一个白衣如雪飘逸若仙,两个人深深地注视着对方,仿佛要沿着彼此凝视的目光走进对方心里去。倾城上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长久以来,我一直在寻找隐藏在心里的暗影,”皇帝率先开口了,仿佛在对着镜子说话,“现在我终于知道,你就是我心中的影子!” “你错了,”春江水月摇摇头,安详的凝视着她的眼睛,“真正是影子的人是你,世上不需要两个春江水月,你的存在价值到此为止。” “说得好,世上只有春江水月,”皇帝按剑冷笑道,“能活下去的人才有资格说这种话!”话音方落,她已经冲天而起。一声轻吟,魔剑出鞘,七尺血光凌空劈下! “结束吧,噩梦!大乘剑神?先天潜力剑!!”血色的剑光如潮水般喷涌出来,爆发的剑神潜力形成了无所不在的场,就像大地磁场决定了永恒不变的东西南北,潜力场中唯一的方向通往地狱。 “先天潜力剑?太可笑了……”生死一发之间,春江水月忽然粲然一笑,反手将两把木剑对接起来,构成了一支长达七尺有余的弧形长刀。 “睁大眼睛看着——这才是剑圣春江水月的真正实力!”她双手紧握长刀中端飞身射向皇帝,长发随风飘扬,恍若一道银色的瀑布。 “阿修罗道?逆天潜力剑!!” 木刀撞上了魔剑,刀锋交击处激荡出了连光和时间也无法逃脱的黑洞,顷刻间将洪水泛滥般的剑神潜力鲸吞干净。 激战中的两人一触即分,擦肩而过。春江水月单膝点地横刀冷笑。皇帝失神呆立,恍若身在噩梦之中。开启异次元的黑洞悬在背对着的两人之间,犹如一面黑色的镜子。 锵!半截剑刃跌落在玉石地板上,溅起一串惨淡的火星。 “不!不可能!”皇帝手握仅余半尺的断剑,面色惊骇如土。 水月徐徐转过身来,冷冷的看着她。“真正的春江水月是不需要依靠神兵利器的,你这假货即便掌握魔剑也没资格成为它真正的主人。你已经输了。” “不可能……不可能……我是剑圣春江水月,我是皇帝……我没道理输给你呀……”她已经神志不清了。 “你错了。”水月缓步走到她跟前,怜悯的望着她的眼睛说,“你只是我的替身,你的人和你记忆中的一切,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不——!!我、我……我不是!” “你就是!”水月冷酷的宣判了她的命运,“如果你乖乖的做我的替身,现在当不至于落得现在的下场,可惜你太贪心太自不量力,妄想取我而代之,我现在不杀你就算天大的仁慈了。” “凭什么?!我是假的,你却是真的,这太不公平了!!”她歇斯底里的哭喊起来。 “凭什么?”水月嘴角渗出一抹凄凉的苦笑,“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说完,她抛下木剑,转身离开了寝宫。出门的刹那。她看见浑身浴血的春江无错蹒跚走来。她没有多停留,冷漠的看了他一眼就径直走开了。 无错第一眼看到她时不由喜出望外,正要开口,却被春江水月冷漠的眼神冻结了。曾几何时,他最熟悉的人竟变得像个陌生人。他呆呆得望着水月远去,忽然身后有人呼唤他得名字,他回头,看见了面无人色、目光呆滞的皇帝。 “我是假的……我是她的替身,呵呵……你相信吗?我是假的……”皇帝痴痴的笑着,眼睛虽然盯着无错,可散淡瞳孔里却没有了人所应有的生气。 不需要再做解释,无错已经全明白,柯蓝说的全是真的。 “不,你是真的,你是帝国的皇帝,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春江水月。”他抱起她,哽咽的安慰道。 “我是春江水月?不……我不是,我是假的……无错,你也是假的吗?” “我们都是真的,至少,我是真正爱着你的……”无错抱起皇帝,走上了阁楼。 春江水月幽幽一叹,收起木剑转身下楼。回头的刹那,她看见了正出神凝望着自己的倾城。 “水月,我——” “嘘——别说话。”春江水月竖起一根纤指按在他唇上,神秘的笑道,“跟我来,有好东西给你看。”说罢牵着倾城的手朝楼下走去。到了大厅,她仍不止步,轻车熟路的转过一道回廊,打开了通往地下室的门。 春江水月倒退着走进去,张开双臂飞快的旋转起来,“瞧,我们的新房!” 房间不大,除了一张木床和一面梳妆台再无别的家具,梳妆台上已经落满了灰尘。 倾城一眼就看出这里正是八年前与春江水月新婚前夜时居住的那个房间,就是在这里,他亲手为水月梳妆打扮,可第二天就离开了帝都城。当年用过的婚纱仍摆在床上,仿佛等候着主人将它穿起来。水月在梳妆台上捻起了一支紫玉钗,小心翼翼的捧到倾城面前,含泪带笑的说:“今晚再帮我梳妆可好,春江水月不要做皇帝,只想做小叶子的新娘子……”一语未了,她已泣不成声。 倾城侧过脸去,苦笑道:“我该叫你水月还是小迦?” 水月楚楚可怜的望着他的眼睛。“不管是水月还是小迦,原谅她们好吗?” “可是我们……”倾城望着她凄楚的泪眼,狠了狠心,说道,“我们真的可以重新开始吗?” 水月没有回答,牵着他的手走到床前,拉开垂帘。无数小小的木偶整齐的摆在床上,男的像倾城,女的像水月。倾城惊讶的发现,所有的倾城和所有的水月都手牵着手,深情而幸福的凝望着彼此。 水月盈盈跪倒,双手合十虔诚的祈祷:“一千零一只木偶啊,请聆听我的愿望,假如你们有灵的话,就请我毕生最重要的人,原谅他任性的新娘子罢。我愿发誓永生永世爱着他,哪怕死亡也不能把我们分开,天堂和地狱也不能割断我们的心。” “水月,他早已经原谅了。” “啊!”春江水月欣喜的转过头来,看到倾城已是泪流满面。 倾城和水月携手离开寝宫的时候,阁楼上已经燃起了大火。 “无错,无错——你在那儿啊!”终于赶到寝宫的无心哭喊着弟弟的名字闯进门来——正看见倾城和水月携手走出来。 见他们一起出现,无心不由愣了一下。马上又不顾一切的问:“你们看见无错了吗?” “别进去,” 水月拦住她说,“他们已经决心寻死,无论作甚么也无济于事。” “不——”无心恸心的哭喊道,“他是我的亲弟弟啊!我怎么能看着他死袖手旁观?!” “对他来说,这也许这就是最好的归宿。”倾城哀伤的说。 是的,对春江无错和皇帝来说,死亡就是最好的归宿。亲手点燃阁楼后春江无错抱着皇帝站在窗前,眺望脚下的城市和远方苍茫的群山。此时他的心中没有绝望也没有悲哀,相反,一种如释重负的心情使他感到异常幸福。 “无错、无错……别离开我,这里好冷啊……” “陛下,我永远在你身旁,哪怕身在地狱。” “真好,那我就放心了。”皇帝闭上了眼睛,带着满足的笑容离开了人世。 地狱在火海中升起,拥抱死亡的片刻,春江无错不禁想起了一首许久不曾吟唱的诗。 当瓦尔基丽雅女神降落在高高的桅杆, 海风为我热烈欢呼, 迎接死亡之吻印上勇者的唇, 即便走进坟墓, 也将永远拒绝亲人怜悯的声音, ‘哭泣的眼泪使我的创口流血, 祝福的微笑则化做满怀玫瑰。 他又回忆起来,这是多年前那个月色温柔的夜晚,他还是个胆小的孩子,倾城念这首短诗给他听,告诉他勇气的真意是什么…… 此时此刻再次回想起这首诗,他的心中已经没有了仇恨,在安宁与幸福之中合上了眼睛。 第三章 曼陀罗 千宫万阙在烈火中化为尘埃,不可一世的凤凰帝国走到了尽头,从建国到亡国,历时八年整,宛如浮生一梦。倾城走在战后的帝都废墟上,就像走在一个陈旧的梦里。同样是在这个城市这条街上,八年前他看着春江水月的军队开进城市,身为战败者的他虽然痛苦却不感到寂寞,因为全城的居民都怀着跟他一样的心情,那时候他看见街头逃难的人群和躲藏在战火中幸存下来的屋舍里哭泣的孩子时仅仅憎恨自己太弱小不能保护他们,克现在,当他以征服者的姿态踏上这块土地,他却发现八年前同病相怜的人们正用憎恨和恐惧的眼神偷偷打量他。 也许对普通人来说一个国家是强大还是弱小一个皇帝是残暴还是仁慈都是次要的,生活里顶要紧的是安居乐业,谁打扰了他们平静——哪怕是极度贫苦——的生活,谁就是谋杀幸福的刽子手。 人们愁苦的眼神使倾城感到异常寂寞。他心想,这些蝼蚁一样的人是不会关心国家和人类的历史和未来的,他们都是命运的奴隶,可自诩救世主的我甚至没有资格谅解他们,我只能向他们乞求原谅,哪怕是我把他们从即将到来的绝望中拯救出来,这就是一个人成为了神或者先知以后必须履行的责任,从这种意义上来说,越是全知全能的神就越是因为使用了超越其它生灵的力量这一不公正行为而自卑…… 倾城走在街上,思绪飘飞开去。他现在很像知道,古往今来东方和西方的真神,比如基督和穆斯林的真主,在逾越以色列人击杀埃及人或用流星雨摧毁了堕落的城市时,是否也曾像他现在一样忧伤? 他当然不可能求证,旧世界的神明已经和那个时代一起消亡了,就算在当时,他们在大多数普通人眼中不也是杜撰的产物吗?倾城深深叹了口气——他最近新添了个叹气的习惯——好像要把全部的思绪吐出体外。最好我也变成杜撰的产物,变成孩子们口中的传说…… 他许多年前就已经下决心不再说人是非不再发牢骚,因为可靠的是非判断准则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有群体和个人(并不总是可靠)的观念,可是一个人发闷的时候只有观念什么也解决不了,还是发发牢骚痛快。他现在想的是,人类历史上记载的残暴君主和为非作歹的恶人并不是因为有了力量才作恶,他们真正的心情很可能是害怕一旦停下来就会失去一切,那是一种病态的精神——一个病人,有精神缺陷的人,当然不会是真正的强者。 那么真正有了至高无上的力量的人会怎样呢?倾城的看法是,他会因为伤害别人而感到眩晕(也许恶心更恰当,但决不是内疚漠然之类),眩晕是一个健康的生命体对病态行为的排斥反应,当一个人因为不得不伤害别人而眩晕恶心,他就会厌恶自己,进而希望远远的离开人群,躲藏在一个不会伤害任何人的地方做自己的事业。倾城眼下的心情就是这样的。此时此刻,他真正明白了创建神国的必要性……凡是超越自然(权且使用这个不够准确的字眼吧)的力量都不应该存在于自然界之中,这与神秘学无关,基本上就是一个道德问题。也许,未来的世界再也没有什么宿命,人人动懂得主动和达观是获取快乐的正当情感,那样的世界该是多么美好啊……想着想着,他不由的笑起来了。他很快又回过神来,很为自己的精神恍惚而诧异。从前他不是这个样子的。难道是因为再次回到了帝都城,再次靠近了神性的中枢地带吗?倾城不确定,也许他仅仅是因为再也无事可干。是啊,凤凰帝国已经瓦解,一生最重要的事业眼看就要完成了,心情难免有些激动。 街上行人寥寥,一群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跟在他身后。孩子们的眼神纯净无暇,就像秋天的露珠一样。他们被倾城身上散发出来的看不见的神性吸引,不由自主的跟着他走。一个包着头巾的女人低着头跑过来,抱走了她的孩子。于是街上就有了哭泣声和母亲责骂孩子的吵闹。倾城想对孩子们说,别再跟着我,快回家。可他没有这样说,孩子们天真的表情感动了他,他没法说出这种冷冰冰的话。可是换个口气又能怎样?最终只有两种态度,赶走他们或者带走。一个拥有着无上魅力的神会赶走虔诚的信徒吗?这似乎是违背道德的。可如果带走孩子,他们的家人将会何等的伤心啊,难道真的就像某位先知所说的那样,善男女弃家追随真神,是为了得到森林而放弃树木的明智行为吗?为什么作为树木的父母会比作为森林的神更廉价?真理和幸福不该是可以用天平来称量的吧?在他沉思默想的时候,一个又一个的母亲和父亲走过来带走了属于他们的孩子。他于是想通了。 道路两侧的街区现在已经恢复了平静,家家门户紧闭。城市沦陷的太快了,大部分人——特别是有钱人——还来不及逃离,尽管躲在家里,他们的恐惧和忧虑还是像烟雾一样透过门窗的缝隙弥漫在屋顶上,站在山上向下望,仿佛整个城市正在燃烧。 说起倾城如今站立的地方,倒也不能算真正的山,充其量是座大土堆而已。一座山一样高大的土堆耸立在繁华的帝都城里,这件事似乎很荒诞,如果人们知道这土山下埋葬着一座高塔,那就更会觉得荒诞了。倾城并不这么想,此刻他心中只有出离激动之后的宁静。八年时光并不算久,可对被埋在地下、深藏塔中的人来说,是何等的漫长寂寞呀…… 土堆顶端开满了红色的曼陀罗花,像一丛丛燃烧的云彩,就像开在虚空里。奉命前来挖掘真理塔的人已经扛着锄头铁锹在山下等候许久了。倾城走下山来,挥手示意开工。深色的塔尖最先显露出来,接着,斑驳陆离的塔身也一截捷的浮出土面了。 太阳一点点的消失在天尽头,夜幕由稀薄而浓厚,像一床沉重的棉被蒙在大地上。启明星亮起来了。圆月钻出云层,月色出奇的好,站在水一样清澈的月光下仰望星空,人的心就会自然而然的从尘世中超脱出来,思考起人生、因果之类宏大的问题,这种感触,古往今来世人皆同。阔别八年后终于等到与阴阳明镜重逢的这一天,按说倾城的心情应该很激动,可是早在来这里的路上他就已经耗尽了激情,如今只是感到疲倦和伤感。 很快,真理塔的正门也被挖掘出来了。有人想打开门,却惊叫着倒退回来,大声喊“火、火”!可是他的同伴们却什么也看不到。一个军官走过来告诉倾城工作已经完成了,只是塔门似乎被看不见的魔法封锁着没办法打开。倾城点了下头,对他说:“干得很好,你们可以走了。” 等到众人离去,倾城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真理塔前。一团肉眼看不见的光流环抱着塔身,阻止他继续靠近。 是光明云。倾城心头狂喜,明镜还活着! 他手按门把手,正想开门,忽然感到塔内传来剧烈的振荡,仿佛一支看不见的手忽然从地上伸出来,把他推开。 为什么不接纳我?倾城朝着高塔顶端发出了灵魂的呼喊,明镜,是我回来了! 没有人回答他。 倾城再次靠近,那股不可抗拒的斥力又来了。这次他确定不是明镜的力量,两次后,那力量给他的感觉很奇怪,既陌生又熟悉。那里有来自明镜的气机,同时也有他自己的气机……他忽然想起八年前诀别时明镜对他说的话,难道,那个保护着真理塔和明镜的存在,就是我们的孩子?他闭上眼睛,用心灵去感应塔内的存在,当那力量与他心灵碰撞的刹那,倾城几乎热泪盈眶。那是离家多年后的父亲返回故乡探望亲人时,第一眼见到自己的骨肉的感觉,幼小的生命活脱脱的出现在眼前,哪怕再陌生也会情不自禁的心跳加速。 呜嗷………… 大地深处传来深沉的震颤,像是婴儿的欢笑。 天国曼陀罗接纳了他。真理塔的大门徐徐敞开了。出乎意料,一对男女先他一步走出塔来。 “娘娘、义父——”倾城大吃一惊。 女娲含笑凝望着他,略带心痛的说,“傻孩子,没吓着你吧?” 倾城摇摇头。 “进来吧,”神?圣?平微笑着冲他招手,“我们已经等你很久了。”说完,他转身走进塔中。女娲牵着倾城的手跟在他身后,三个人谁也没再开口,一切早已有了安排。 女娲和神?圣?平在通往最顶层的楼梯口前停下脚步。 “上去吧,”女娲松开了倾城的手。 倾城点了下头,又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神?圣?平。“你们不一起来吗?” 神?圣?平洒然一笑,说道:“鼓起勇气,好孩子,我猜她一定有话只想对你一个人说。”倾城羞赧的笑笑,转身走上楼梯,一边走着他心想,明镜到底会对我说什么呢?当我见到她,恐怕会哭得一塌糊涂什么也说不出来吧…… 想着想着,楼梯到了尽头。塔顶小小的阁楼里,明镜背对着她端坐在蒲团上。一只细小的萤火虫绕着她盘旋飞舞,像是一颗徘徊不去的流星。月光通过天窗流进来,把房间里照得一半清明一半幽暗,在明与暗之间,仿佛已经成为雕塑的明镜徐徐转过脸来。 “你回来了……”她的嘴唇剧烈的颤抖起来,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两行闪亮的泪珠挂在弯弯上巧的睫毛上。 “我回来了。”倾城正对着她跪坐在地上,用儿子面对母亲那样虔诚目光凝望着明镜的眼睛,那姿势就像是趴在她的膝盖上似的。 尘封八年之久的明镜仍像从前那样美丽,不,是幽居与孤独使她更加美丽了。在满月与萤火的辉映下,她的脸上焕发了神样的光辉,一团光环包围着她,使她看上去是那样的神圣庄严。倾城的心中突然滋生出一种奇异的饥渴焦灼感,他用膝盖跪着爬到明镜跟前,急匆匆的握住了她的右手腕。肌肤温润的触觉使他满足的叹了口气,像个孩子那样天真的想,我抓住了她,这样她就不会随着祥云飞走了。 他们就这样彼此凝望,任由苦涩的眼泪一串串流下来,谁也没开口。时间在默契温存的两人身旁悄悄溜走,倾城甚至已经忘了楼下还有人在等候。他希望能够永远如此与明镜静静拥抱,直到世界尽头。然而预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就在北极星升到天顶的时候,高塔忽然振荡起来,天国曼陀罗发出了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怒吼,与刚才初见倾城时喜悦的欢呼声截然不同,这次的吼声里只有愤怒。 “终于开始了。”明镜扶着倾城的肩,缓缓站起身来。 “明镜?” “看窗外。” 倾城顺着明镜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西方的天幕下,一团庞大的三角锥形建筑正徐徐朝着天空生起来。 “那是什么?!”他失声惊呼。 “魔女缪斯的曼陀罗。”明镜告诉他,“确切的说是反?天国曼陀罗。” “反?天国曼陀罗,原来如此……”倾城呆呆望着天外,连雨点落在脸上也没感觉到。 第四章 天恸哭 当帝都的人们仍滞留在改朝换代的幻梦中时,位于朱雀与白虎之间的魔山正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大变动。 山谷开裂,一座以反?天国曼陀罗为主体的庞大建筑群从深谷中升出来,朝着天空飞去。它就是世人眼中神秘没测的魔域,在魔女缪斯的苦心经营下,这座恶魔的要塞成了空中之城。 此时的魔域反?命运塔中已被惊恐的情绪笼罩,在塔中为了净化Ⅳ辛苦工作的学者们都争先恐后的趴在窗口,为魔域突然升上天空而迷惑不解。很快,天空出现了不同寻常的异象,没有任何预兆,前所未见的大雨倾泻下来。事实上,这些全世界最聪明的头脑甚至不确定这种天气是否还可以称为“下雨”——简直就是无数挂瀑布从天外倾泻下来。 水柱持续击打着地面,大小建筑像多米诺骨牌似的一一倒塌。就在他们争论不休的时候,魔女缪斯在两名天使长的陪同下出现了。学者们很快安静下来,要求缪斯解释清楚为何发生这些不可思议的现象。 “诸位已经为我工作了许多年,可你们对净化Ⅳ的了解其实很肤浅的,”缪斯傲慢的说,“现在是时候给你们个交代了。所谓的净化Ⅳ,并不只是建造反?天国曼陀罗那么简单,至关重要的一步你们已经看到了——它将升上天空!”缪斯的讲话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只有梵志例外。从缪斯出现时起他就面带不屑的冷笑悄悄躲到人群最后方。他在一张旧椅子上坐下,像个腹痛患者似的佝偻着身子。 “梵志,你生病了吗?看上去精神不太好。”尘悄悄走过热心的问。在魔域里他算是梵志唯一的朋友,虽然梵志从来没有主动对他说过一句话。 “我没事,”梵志顿了一下,居心叵测的说,“很快大家就都没事了。” “为什么这么说?”尘迷惑的问。 “这不关你的事。”梵志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缪斯在说什么?” “她在解释净化Ⅳ的最终目的,你听不见吗?” “是的,我耳朵不太灵,你能我拿助听器来吗?我记得……放在卧室里了。一个蓝色的布包,就在里面。” “好的,我这就去。”尘很高兴梵志请他帮忙。望着尘匆匆离去的身影,梵志忽然咧嘴苦笑起来。 梵志的听力确实不很好,可没有助听器一样能听清缪斯的话。 “所谓的反?天国曼陀罗,就是一个史无前例庞大的魔力收集器,你们都清楚,四神魔力的来源有两种,一种来自神性,一种来自魔感,帝都的天国曼陀罗依靠神性运作,而我们的则利用魔感,打个比方,就像磁石的两极。”这时有人打断了缪斯的话,站起来问:“照您这么说,帝都的天国曼陀罗也会飞?” 缪斯微微一笑,说道:“你朝窗外看一眼就知道了。” 人们好奇的转头朝窗外望去,果然,在帝都方向,一座不比魔域逊色的空中都市正徐徐生起,可是它似乎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羁绊,悬在地平线附近上下浮动,没法继续上升。 “既然两座天国曼陀罗是极性相反的,那么也会产生排斥或者吸引的力量吗?”又有人提问了。 “当然会,。”缪斯点头微笑。 “可这与净化Ⅳ计划到底有什么关系呢?您建造了这座耗资巨大的魔法建筑,就是为了让它成为一道空中风景?”一个秃顶的老炼金术士尖刻的问。他说出了在场众人的心声,立刻得到拥护,人们齐声催促缪斯解释。而坐在最后排的梵志依然不动声色,只是嘴角的冷笑更具有讽刺意味了。 “我的目的当然不仅仅是建造一座空中楼阁,否则何须劳动诸位的大驾呢?”缪斯今天脾气出奇的好,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让每个好奇的提问者心满意足,“刚才已经说过,正、反天国曼陀罗之间会产生强大的作用力,这力量足以产生一种奇妙的效果,用不了多久就会把整个天空撕成两半,当天空完全崩溃,来自银河的水将灌进大地把全世界变成汪洋大海!”缪斯猛然站了起来,双手按着桌面,眼中闪着狂热的光彩,“暴雨将无止境的延续下去,直到世界末日,到了那时,所有的人类就会通统死在大水之中,污浊的人间将变得从未有过的干净——这就是净化Ⅳ计划的真意,我把它叫做‘天哭’!” 天哭?! 这两个字把所有人都震住了,天还没哭,他们就快哭出来了。缪斯在卫兵的保护下走出会场,有人想拦住她,净化天使毫不留情的挥起镰刀砍下了冒犯者的头颅。直到这时,人们才知道缪斯已经动了杀机,反?天国曼陀罗已经完工,到了鸟尽弓藏的时候了。现在后悔已经为时过晚,全四神最有智慧的人们在死亡面前和白痴没什么两样,当那扇铁门永远关闭的时候,有人哭喊着问缪斯:“‘天哭’究竟会持续多久?” “十天?” “一百天?” “不,你们都错了,”缪斯回眸一笑,傲慢的像个宣判世界末日的女神,“是一千年!” 沉重的铁门在缪斯背后轰然落下,排气孔中**了金属管,把剧毒的气体注射进来。会场变成了人间地狱,近千名人类世界中最具有创造力的天才被活活熏死。不知过了多久,尸骸堆里站起了一个矮小的身影。他趴在墙角,用湿布捂着鼻口,时而剧烈咳嗽。全赖事先在墙角埋下的通往室外的细铁管才得以苟活下来,现在他的神志已经开始模糊,可他的眼神却出奇的明亮清醒。他推开横亘在面前的尸体,眼神没再他们身上停留一瞬。他快步走进会场隔壁的实验室,那里是学者们进行最后阶段的工作的地方。在控制台上,梵志飞快的操作着,在缪斯关闭系统之前修改了几个关键数据。完成这一切后他的身体已经开始麻痹,他常识离开控制台,可双脚却不停使唤的跪倒在地上。 死亡对梵志而言毫不可怕,他仰望天花板,听着窗外雨水冲刷大地激烈的响声,心情并不平静。这样有用吗?他问自己,我为什么要改动系统?让人类全被洪水淹死不好吗?为什么要救他们,我……我不是憎恨着他们吗…… 他已经来不及得出答案。 “梵志!梵志!” 是谁…… 他睁开无神的眼睛,看见两张悲切的面孔。 是尘和龙之介。尘在去梵志卧室的路上遇见了潜进魔域的龙之介,等他们得知变故一起赶回来时一切都已经不可挽回了。 “助听器……”梵志嘴唇蠕动,发出几不可闻的字眼。 尘忙把一个蓝色的小布包放在他手中。这是在他床上找到的。 梵志用颤抖的手指把布包打开,一卷厚厚的手稿露了出来。 “尘兄……拜托你一件事……把……这些手稿……送给无心公主——帝国的——二公主……告诉她……我、对不起她,请原谅我……” “我誓死办到!”尘紧握着他的手,含泪答应了。 梵志苦笑着点点头,剧烈的咳嗽起来。龙之介和尘忙扶着他坐了起来,给他喝水。梵志喝了一口水,吐出两团乌黑的血。毒气已经把他的肺烧焦了。 “北条先生……”咳嗽过后,他脸色突然变得红润起来,说话也顺畅了,“你可知道净化Ⅳ计划的真意?” 龙之介点答道:“尘刚才对我说了,是一场持续千年的大洪水。” “不,不是一千年,现在不是了,”梵志兴冲冲的握着他的手,竖起一根手指说,“是一千天,只有一千天,我……我把时间改掉了……哈,哈哈哈哈~我梵志……也终于忍不住要可怜别人了。” “世人不会忘记你的,梵志先生,你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救世主!” “不……我宁可他们忘掉我……,假如人类不愧为世界的主人,他们就……不需要救世主……”他微笑着倒在龙之介的臂弯里,慢慢的合上了眼睛。 星星和月亮藏在黑色的雨云里,世界失去了光明。黑色的天空落下白色的雨,像锐利的刀锋切碎了大地。 龙之介站在雨中凝望大地,心情出奇的平静。梵志的死使他对魔域失去了最后一点留恋,现在他只想把这诸恶的渊薮彻底毁灭。 一道黑影在他身后落下。 “主人,我回来了。”文明躬身说道。 “尘去了哪里?” “他说要去帝都找无心女王,我让大米和小米送他去了。” “很好,接下来就是我自己的事了。” “主人……” “怎么?” “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行吗?”她特别强调了“我们”。 龙之介霍然回头,惊讶的望着文明的眼睛。少女的眼眸在雨水中反射着银钢蓝色的光,那里有着生死绝决的坚强,有着永生不悔的痴情。 他走过去,握着她的手说:“说得对,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他们在雨中默默对视,生死与共的感情油然而生,仿佛在这天地之间,除了此刻眼中的彼此以外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主人……我可以……可以代替她们吗?”文明微微仰着头,让自己的目光全神贯注的凝聚在着龙之介的脸上。风把她的发丝吹得向后飘飞起来,在冰冷的雨雾里,她的额头像宝石一样清亮。 她们……她们会是谁呢?龙之介慢慢合上眼睛,一种人在天涯的苦涩心绪淹没了他的灵魂……从小失去父母的他并不懂得什么是爱,什么是幸福,一个人孤独的在冷酷的世界上闯荡了二十几年,到头来哪一份感情才真正属于他?春江无瑕的倩影只有在尘封的记忆里偶尔一闪而过,美杜莎死在他怀里,缪斯反目成仇,人生与陌路,他与她们在路上相逢又擦肩而过,留给彼此的只是怀念和感伤。 “文明,你就是你,你不需要代替任何人。而且……而且我本来就一无所有。” “不是这样的!”文明激烈的摇起头来,她双手捧着龙之介的手掌,语调诚恳的叫人听了心酸。“不管美杜莎还是那位你一直寻找的公主,她们都是深爱着主人你的,可是命运使你们不能在一起,我想……这也是命运给我的机会吧。” “不用再说了,文明,你已经是我唯一的亲人。” “可是……可是我并不只是想当你唯一的亲人啊,”两串泪珠从她眼中滚落下来,“我的心情……你是知道的。” “我明白。”龙之介心弦振荡,情不自禁的抱住文明,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少女冰冷的身躯出奇的轻盈,在他的怀抱里微微颤抖。龙之介感到内心深处涌出一股情感的洪流,一下子把某种看不见的屏蔽冲垮了,春江无瑕、美杜莎、缪斯的身影都在这洪流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遥远,像星辰悬在天上。他终于有足够的勇气正视她们,压在心里的阴影一扫而空。 悬在空中的魔域就像一只掌心朝天的手,托着飘浮在空中的钻石。反?碧落黄泉之楼阁就是这颗钻石,现在已经成了缪斯的居所。 乘坐在机械女神雅典娜驾驶舱中的龙之介活动了一下身子,把神龙炮切换到左手,这样就可以在一击之后恢复到右手龙枪模式,否则开炮后产生的高温可能会破坏文明手掌的反应神经,待会近身格斗战就不够灵敏了。 “准备好了吗?” “神龙炮出率百分之七十,直击模式就绪!”文明答道。 “开火!”龙之介扣下扳机,神龙炮射出一道鲜红的光束,准确击中了空中楼阁。剧烈的爆炸把楼阁门廊轰塌了半边,瓦砾碎石下雨似的从天上落下来。爆炸引来了缪斯的亲卫军,大约三十名净化天使一窝蜂似的冲了出来。 开炮的同时,龙之介已经腾空飞起。文明本身没有搭载飞行装置,但他可以在其内部发动“瞬移”超能力,直接跳跃到视限以内的目的地。当净化天使还在朝着开炮的方向张望时,龙之介已经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 “挡我者死!”他单手提枪,昂首阔步杀入敌阵。一个中队的净化天使被他气壮山河的气势震慑住了,不由自主得闪开道路。龙之介大步朝前走去,恍若一个冲出地狱的复仇武士。在暴雨之中,银色的装甲下,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在楼前的广场上投下漆黑的倒影,使没有生命的净化天使也感到了畏惧,直到龙之介走进回廊时才回过神来,挥舞着合金镰刀围上来。 龙枪幻化成千百道流星,毫不退让的迎上了一个中队净化天使的围攻。 “扶桑影流?风华乱舞!” 蓝色的枪影在风雨中穿梭奔腾,撞击在合金镰刀上,崩起一道闪亮的火花,转瞬又熄灭在雨中,接着是锋利的枪尖贯穿包裹在金属外壳下的肉体时发出的钝响,一具具尸体倒在身后,血水汇成了小溪。一个霹雳在头上炸开,在短促的一瞬照亮了战场。当天空恢复了阴霾,门前只剩下了龙之介一人。他的目光在死在脚下的净化天使身上扫过,想到她们都曾是活生生的人,心情愈加难过。 雨越下越大了,高耸入云的楼阁里寂静无声。龙之介抹去迷住眼睛的雨水,大步走进楼中。 楼阁里没有一个人,静的可怕,庄严肃穆的好像教堂,高高的穹顶下悬着一口大钟,玻璃彩窗上描绘着古代神话中的景象,龙之介置身此处,感觉就像走进了审判灵魂的场所,任何人都会为毕生犯下的罪行生出忏悔之心。谁又能想到,这神圣的礼拜堂的女主人却是恶魔的化身。 “你是来恭喜我的吗,阿介。”缪斯端坐在这神殿的最高处的黄金交椅上。她的表情恬静自然,没有因为他的来到露出丝毫惊讶。 “我是来送你下地狱的!” “就用那只大玩具?”缪斯讽刺的扫了神龙炮一眼,“别再犯傻了,你不可能杀死我,别忘了,连你现在的身体也是我亲手创造出来的,我会被自己的创造物打败吗?” “是人类创造了你,可现在正是你使人类陷入了绝境!” “那完全不同,”缪斯摇头微笑,“人类的灭亡是咎由自取,况且,他们对你我来说本是异类,死何足惜?难道你宁愿抛弃超人类的身份去认同低等生物吗?”她向他伸出手,深情的说,“阿介,为什么不站到我这边来呢,你应该最能理解我啊。” “超人类也是人,与丧心病狂的你相比,我更愿意站在弱者一边!” “哈哈哈哈~~太可笑了!这就是所谓的正义感吗?想不到你也如此愚蠢!”缪斯的声音变得冰冷,笑容里也多了残忍的意味,“我原想留下你作为净化后的新世界的种子,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说完,她已凌空扑了下来,高速移动使她身后出现了一排残相,恍若一连串的噩梦。 龙之介果断的举起神龙炮,朝着天空扣下扳机。红色的光束击中了大钟,缪斯却在炮口前神奇的消失了。 圣殿里回荡着庄严的钟声,龙之介却感到了深入活鬼地狱般的恐怖。他不敢相信缪斯的速度竟比具有瞬移超能力的他更快,他的眼睛已经追不上对手的残相了,在这场实力悬殊的战斗里他几乎成了瞎子。 “文明,计算她的轨迹!”现在,他只能依靠文明了。可是,缪斯的行动连文明也没法短时间内计算出来,就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时候,这魔鬼化身的女子突然出现在他们头上,潇洒的打了个响指。一道电光当头落下,击中了他们,机械女神在电光里僵直、颤抖,闪亮的骨骼清晰可见。 金属装甲阻挡不了电流,若不是驾驶舱内的液体是高阻绝缘体,这一击就足以把龙之介变成焦炭。麻痹的肢体缓慢的恢复了感触,他试着重新操纵文明,却发现她的机能已经低落到了不能继续战斗的地步。 “文明,打开舱门!”龙之介毅然道。 “不行!我要保护你!”文明用手肘慢慢的撑起身子,先用膝盖支撑着地面,接着一点一点的站了起来。 “可是你已经不能继续战斗——” “至少我还能思考!” 龙之介的心猛然抽搐了一下。 “哈哈哈哈~~怎么样,现在你可清醒了?”空中的缪斯高傲的俯视着垂死挣扎的两人。 “你到的要怎样才会死心呢?”缪斯以胜利者的姿态怜悯的说,“你看不出来我们之间实力的差别吗?” “你的实力不过如此而已,很快你就知道飞得越高就会摔的越惨!”龙之介不为所动,连续发射神龙炮耗费了大量的体力,如果不是靠着文明支撑,他几乎已经站不起来了。 “呵呵~你根本不明白,”缪斯摇头笑道,“你以为我是再跟你玩赛跑游戏吗?阿介,你的瞬移超能力是不可能追上我的,因为我所控制的,是时间本身啊!” “时间本身……”龙之介惊呆了。 “没错,超人类能力的最高境界就是支配时间,世上没有后悔药,可我却能让一切已经发生过的事重头再来。比如,你刚才向我开炮,没有打中是不是很失望呢?”缪斯诡异的一笑,仪态万方的举起手来,手腕曼妙的一翻,“现在,我就让刚才一切从来一次。” 龙之介完全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仿佛正坐在飞奔的马车上,路旁的风镜风驰电掣的朝着身后倒退。他在倒退的时间之流里不由自主的举起了手,不由自主的扣下扳机,而缪斯就巧笑倩兮的悬浮在炮口正对的空中,这一次,她没有闪开,仅仅用一只手就挡住了无坚不摧的光流。 一切重新开始,一切又都以同样的结果结束,可这一次,钟声已经不再响起,神殿里静的宛若灵堂。 “原来是这样……”龙之介喃喃自语。 “如何,你终于肯认输了吗?”缪斯的声音里竟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欣喜。 龙之介摇摇头,脸上现出了洞悉一切的笑容。 “缪斯,你最大的失误就是过于自信,”他一字一句、像是要把每句话都变成楔子钉进缪斯的心里,“你不该让我知道了你的秘密,现在,你的死期到了!” “什么?!你——”缪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到现在还以为能够击败我这个时间的掌控者,龙之介,想不到你是这么愚蠢!”愤怒使她失去了平静的心态,一瞬间,杀机取代了情感。她伸手一指,时间之流再次掀起波澜,面对再次举起神龙炮的龙之介,缪斯发出了不知是绝望还是痛恨的呼喊:“我要挖出你的心看它到底有多硬!!” 时间的旋涡将龙之介吸入了永恒凝滞的时空,他的身体已经不能再移动丝毫,可他的却可以思考。缪斯炫耀控制时间的能力时也暴露了她的缺点,那就是之前被神龙炮击中的大钟没有被恢复原样,缪斯能够做到的仅仅是在有限的空间内使时间发生暂时的扭曲和逆流,而掌控时间一切的最高规律——因果律——她却不能扭转,当龙之介第一次扣下神龙炮的扳机,缪斯躲开了,大钟被击坠,当缪斯把这一系列行为重现,她没有躲闪而是弹开了炮击,可是事实上已经被破坏的大钟并不会因为在重现的过去中没有被击中而复原,“因“已经种下,“果”不可逆转。缪斯不是全能的,她的时间领域里存在破绽。 “文明,把你的头脑借给我吧!”死亡破体而入的刹那,他在心中发出了最后的呼喊。机械女神的超脑能力在他的召唤下高速启动,假如说还有什么东西比时间更快,那就是人的思考,极限运作的超脑把龙之介的精神和文明的精神紧密链接起来,就在缪斯的手戳穿他的心脏的刹那,龙之介和文明一起消失了。这奇妙的现象并非突然发生,事实上,他们是像倒映水面的影子那样,逐渐变得模糊、淡化,直到分解在空间之中。 龙之介把自己和机械女神的身体分解成了比原子更微小的粒子,以物质流的状态进行超越光速的移动,所谓的时间,并不是绝对均匀流动的,当龙之介以超光速移动时,他对应的时间刻度已经和处在同一空间的缪斯所对应的时间刻度不一样了,同样是一秒钟,龙之介的一秒钟要比缪斯的短一点,缪斯的时间仍停留在现在,龙之介却已经先她一步走到了将来,静止的时间漩涡被远远抛在身后,龙之介脱离了缪斯的束缚后在另一个地点重新把构成身体的基本粒子组合显现。 “不……不可能——”缪斯失声惊叫,她很清楚发生在龙之介身上的现象意味着什么。与文明融合为一的龙之介却有了支配空间的能力,瞬移的最高境界。 “这是——” “解放!”龙之介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可他的人却从缪斯身后浮现,神龙炮顶着缪斯的背心开了火,百分之二百的出率、零距离发射,不需要再多的语言,连神也将在这撼天动地的一击下化为尘埃。 光束爆发引起了激烈的湍流,酷似超新星爆发的白炽环形爆炸波把反?碧落黄泉之楼阁拦腰斩断,冲击力犹如看不见的墙壁,把空气排斥开来,爆炸的核心出现了一个狭小的真空区域。龙之介在时空扭曲的刹那飞离了神殿,在他身后,大火冲天而起,旋即被暴雨浇熄,黑烟和蒸气遮住了天空。 龙之介站立在魔域废墟前,神情肃穆,恍若一具青铜雕塑。 “主人,我们走吧。”文明温柔的挽住了他的臂膀。 龙之介摇了下头,一言不发的走进废墟。在瓦砾堆里,他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缪斯。挨了如此沉重的一击,她的身上却看不出任何外伤,也许真正受了致命伤害的只有她的精神。 “杀了我吧……”她虚弱的合上眼睛,侧过脸去不再看他。可当龙之介把她抱出废墟时,缪斯的却禁不住睁开眼睛,两行泪珠夺眶而出。 “别再费力气了……我现在只剩下一口气,你还想拿我怎样。” 龙之介无声的苦笑了一下,说道:“对不起。” “别这么说……”缪斯爱怜的望着他,幽幽的说,“你也许会说,我是咎由自取……是过于自信……或者,是别的什么话……可是我要说,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我刚才是真的想杀死你。” “我也一样。”龙之介淡淡的说,:“如果一切重来一次,我还是不会手下留情。” “你真冷酷……阿介,可我和你不一样啊……就是在下狠心的时候,我心里也一直有个念头——如果我能死在你手下,或许比杀死你更好……你不会相信,从你一走进来的时候我就有了这种想法,死亡好像谜云一样遮住了我的眼睛,让我总是情不自禁的靠近它……这不全是因为你,”缪斯振作起来,双手紧紧抓着他的手掌说,“我爱你,这是真的,更重要的是我已经无事可做了,假如净化后的新世界是美好的,那就不再需要一个缪斯,假如还是丑恶的,那我的工作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所以,我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就让我静静的埋葬在崩溃的废墟里不是很好吗……你,为什么要回来呢?难道,你还爱着我。”她凝视着他的眼睛,满怀期待的笑了。 “不,我们之间已经没有这种感情了。”龙之介忽然站起来,把一直躲在自己身后的文明拉到缪斯面前,“她才是我的爱人。” “她?!呵呵呵呵~你在开玩笑吗?”缪斯吃惊的看着他,又用好笑的神气瞄了文明一眼,“你就为了这块破铁背叛了我?我……我不甘心!哪怕她是个人也好,至少你们能谈情说爱,可她算什么——你们之间真有所谓的爱情?喂,铁皮娃娃——你回答我啊!” 文明困窘的咬着嘴唇,屈辱的快要哭出来了。然而龙之介却毫不迟疑的替她回答了。“是的,我们彼此深爱着对方。” 谬斯冷笑道:“愚蠢幼稚的精神恋爱有什么意义?这种感情不会长久!”她再次怨毒的对文明说,“铁皮娃娃,你还是死心罢。阿介很快就会舍弃你,世上比你好的女人简直太多了,你们的感情不会有好下场。”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吗?”文明鼓起勇气走到她面前,含着眼泪大声说,“我没想过要从主人身上得到什么,只要我爱他就足够了。我不会因为你说了这些话而生气,更不会恨你,因为你也是个可怜的人!” 谬斯呆住了,忽然尖叫道:“那我问你,你们在一起到底能有什么结果?你们之间可能有**吗?你能满足你得男人 ?[-99down]你能给他生孩子?你不过是块破烂的冰冷的一钱不值的铁皮!” “不许侮辱她!”龙之介扬手打了她一耳光,厉声喝道,“你才是真正的冷血魔鬼!” “你说的那些事情,我都做不到,可是,我可以用十倍百倍千倍万倍的爱,来补偿。”文明幽幽的说。 缪斯抹去唇角的血渍,冷笑道:“那又怎么样?你们连同年同月同日死都做不到,等阿介老了,病了,死了,你还是一个不老不死的机器,等到没有他的时候,你还是要孤独而可耻的活着!” “够了!”龙之介打断了她的话,“你相不相信无所谓,对我来说这无关紧要。”他深深看了缪斯一眼,转身走进雨幕。 谬斯突然道:“等等,你想不想知道文明的真正身份?” 龙之介身躯一震,停下脚步。 “你会告诉我吗?” “别这样看着我,小傻瓜。”谬斯嘴角挂着凄苦的笑。“我还没坏到非要拆散你们不可,我曾解剖过她的大脑,意外的查到了残余的记忆,我现在就告诉你,你一直在苦苦寻找的人,其实就在你身边。” 龙之介身躯巨震,陡然转过身来。 缪斯移开目光,远眺溷浊的雨幕,幽幽的说:“阿介,你还记得当初曾经答应过我一件事?” “……到现在你还想利用我?” 缪斯苦楚的摇摇头。“要是你还可怜我这个坏女人,就在天哭结束后,回来看看我罢。” “你知道了?” 谬斯惨然一笑:“梵志耍的花招怎能够瞒得住我?你们走吧,记得回来看看我。” 龙之介喉咙剧烈颤抖,大步走上前来,用力把她抱在怀里。 “再见了。” 诀别的拥抱给谬斯惨白的脸颊上带来了一抹鲜润的绯红,也触动了她的一腔心酸,勾出了她的眼泪。望着龙之介的背影,她泪流满面,清楚跟这个男子的情仇,就此画上了句号。 雨昼夜不停的下着,大水漫上来了。一阵雁声划过天空。缪斯仰望苍穹,浮想联翩。小时候她是狐狸,做梦都是想吃雁,长大了她是魔女,喜欢看雁自由翱翔在天地间。 此刻,他听到雁唳声,古时候,人们把雁看做信使,托它给远房的亲人传递信件,现在,龙之介也已经在远方了。写一封信给他。 她写了信,写出还没 全部秘密和心事,写了她所能够看到的未来的一切,然后在信末托付 好好照顾龙之介。她自言自语:“无论我怎么爱他,也没办法当着他的面向另一个女人认输啊。” 谬斯把信塞进一个玻璃瓶子,吹声口哨,招来大雁。让大雁把瓶子带走,可是雨太大了,大雁上天空,便哀鸣一声,丢下瓶子,径自避雨去了。谬斯痴痴看着那瓶子落进洪水,突然之间对自己所作的一切生出了莫名的悔恨,她当初毁灭世界的信念有多坚定,如今这悔恨就有多么痛楚,她在痛苦之中茫然推开栏杆,俯身跳进了浩浩荡荡,直欲逼上天穹的洪水中。 浮在虚空里,她听到了风声,想起自己出生的时候,世界也是被同样无穷无尽的大洪水淹没,她躲在实验室的囚笼里,贪婪的盯着窗外,窗外有天,有树,有山,有水……后来她终于得到了自由,可被囚禁的阴影始终没曾离开过她的心灵,她尝试解脱的同时,也就开始了对世界的破坏,她想完全解放自己,却因此而囚禁了世人。现在她终于明白,这世界不需要净化,因为它从不像她想象中那么肮脏。 恍惚间,谬斯感到自己变成了雁,她面朝着飞速迫近浊浪涛天的洪流放声痛哭:“母亲啊,您的女儿回来了……” 第五章 渡众生 龙之介与魔女缪斯做最后了断的时候,帝都的人们也面临着一场更加严峻的考验。净化Ⅳ的真相现在已经完全揭晓,现在,倾城等人正在努力抓紧最后的时间同灭世的大洪水搏斗。他们赖以渡过世界末日的栖身之地正是天国曼陀罗,当这座史无前例的魔法阵与帝都城融合,就将把整个城市连根拔起,升上天空。所谓的方舟,就是升上天空逃避洪水与暴雨的“曼陀罗-帝都城”。方舟,就是洪水中渺小终生的希望,就是拯救世界的神力。 明镜呼唤难民登上方舟,她想等远方的人们到来,时间却来不及了。方舟动了,水已漫过广场。红线儿和无痕月却在这时突然跳下方舟,登上一支小小的木舟。倾城问他们去哪里,无痕月安然自若的笑道:“回白虎。孩子们还在塔格奥,我们得把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 “那太危险了!” “就是因为危险,所以才要回去哪!”红线儿答道,“雨下得这么大,孩子们会害怕。” “可是,你们可能会死在洪水中——你们就不怜惜自己的生命?” “我怕,可孩子们更害怕,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回家。” “那也不能回去,实在太危险了,而且,那不过是……”倾城及时住口,没把“养子”两字说出口。 “身为父母的,不是正应该在这种情况下保护孩子么?哪怕不是亲生的,他们一样是我们的儿女啊!”说完这句话,两人便扬帆而去了。小舟怯生生的开进在疾风暴雨里,倾城叹了口气,虔诚的祝福他们。 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雷烽也正在和神?圣?平道别。大洪水淹没了四神,用不了多久,它也会冲进别的次元,缪斯的野心不仅仅在于毁灭一个四神世界,她要净化的是全部人类空间。 “可是,最后一道次元裂隙不是已经封印了吗?”雷烽恋恋不舍的望着老师,“假如你要回浮空寺,那就势必再打开一道裂隙吧?” “真聪明,不愧是我神?圣?平的徒弟。” “喂、喂!你正经一点好不好!这样的话,你已经不能再回到浮空寺了啊!”雷烽有不详的预感。 “我不回去也于事无补,”神?圣?平无可奈何的说,“我是在那个世界里出生的,我的时间、空间和命运因果都是属于那个世界的,我本身就是一道次元裂隙,只要我不消失,那边的世界总有一天也要北洪水淹没。” “可是……难道你要杀死自己吗?”雷烽嗓音颤抖的问。 “没有别的办法了。” “好吧,好吧,你们都是英雄,真了不起……可我呢?我怎么办?”雷烽含泪喊道,“我也是那个世界出生的人哪老家伙!假如你非要下地狱不可,为什么不带上我呢!” “别激动,事情不像你想得那么悲惨,”神?圣?平拍拍雷烽的肩膀,让他平静下来,“你要知道,我们在两个世界中穿梭往来,这件事本身就是破坏因果律的行为。我们在这里结束了生命,可在那边的世界却还有着另外一套命运。” “你是说我们在这里死亡就会自动返回浮空寺?” “是的。” “可柯蓝怎么办?我怎么跟她解释自己的突然死亡?就算我骗她说要暂时离开,她也会发疯的找我的。” “事实上,小蓝也不能算这个世界的人,”神?圣?平揉揉脸颊,讪讪的说,“上次你们回到浮空寺后,高层就把程式修改了。” “程式修改?你究竟在说什么啊……难道……”雷烽突然紧张起来,“难道柯蓝和你一样,也是浮空寺制造的虚拟人——也是那个世界在四神的投影?!” “嘘——冷静、冷静,”神?圣?平再次安抚雷烽,耐心的说,“你的猜测一点也不错,不但是柯蓝,甚至她的父亲和母亲也都是虚拟人——” “去你们的混帐王八蛋!”雷烽没法接受现实,狠狠一拳砸在墙上,血顺着手指渗出来,“我呢?我是什么,难道我也是虚拟人!” “唉……” “是……真的?” 神?圣?平无奈的点了头。 “难怪……难怪我在这个世界流血却从来也不觉得痛……难怪我和小蓝的命运都是那样的扭曲,原来……原来这都是你们的恶作剧!” “别激动,小子,我也和你一样啊。” “你就不觉的愤怒吗?” “年轻的时候愤怒过,可现在不了。你想想,别人不也都是神的造物吗?我们被那个世界的人制造出来,赋予了生命和自由意志,为什么不能好好的生活下去呢。我没没有任何地方比真正的人低等。” “可是……到了那边,我们还能正常生活吗?” “当然可以……其实,虚拟人并不象它的名字听起来那么可怕,它只是指能够在两个世界中自由往来的人,你回去以后还是可以为所欲为,就像从前那样。” “好吧……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 “哎~看看我真诚的眼睛——你能忍心怀疑象我这样英俊善良的大叔?” “……我很想在你脸上狠狠打一拳,混帐老头~”雷锋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啦,我得去跟小蓝道别了,在小小雷或者小小蓝没出生之前,她可承受不了时空旅行的压力。” “什么?!这种好玩的事怎么可以少了我啊!”听了雷烽的话,柯蓝果然兴奋的跳了起来。 “喂,你给我安静一点!”雷烽正色的说,“我可是去工作——工作!不是去玩!你以为封闭次元裂隙那么容易?弄不好就要被洪水淹死的啊。” “可是我比你灵巧比你聪明还比你胆大心细,凭什么你能去我就不能?”柯蓝气势汹汹的问。 雷烽没有回答,伸手摸了她的肚子一下。 柯蓝的脸立刻红了,害羞的垂下头,低声说:“你已经知道了?” “是的,我很高兴。” “我也是……” “等我回来好吗?” “我……我可以去找你吗?你知道我不习惯等人的。” “等洪水退去以后。” “嗯,以后。” 他们在雨中拥抱,直到洪水没过膝盖时才挥泪分手。 明镜与女娲站在命运塔顶层的望台上,默默注视着白浪滔天的地平。倾城走进来时,两个女人一起回眸微笑。女娲在明镜耳畔低语,神之导师饱含深意的一笑,飘然飞下船舷。倾城想问她去哪里,女娲却拉住他的手,深情款款的说:“我要回家了。” 倾城一愣,问她:“回家?回昆仑?为什么现在回去?” “因为要补天呀!”她悲怆的笑着,“我不是告诉了你,天总归要塌,现在你可相信了?” “既然天已经塌了,我们就不要管它好了。”倾城含泪埋怨道。 “不补天,雨怎会停?” “我跟你一起去!” “别任性了,小情郎,你瞧——”女娲指向天边那雨洗过的夕阳,“等到雨过天晴,我就回到你身旁。”说着,她又把一只白玉盒子珍而重之的放在倾城手中,“这里面是世上百万生灵的种子,有雌雄各十对,等到洪水退去以后,你就把盒子打开,让生命的种子在新世界里发芽生长,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你一定要帮我完成。” 倾城无可奈何的答应了。深情一吻后,她的身体化为华光,飞往万载不化的雪峰。天国曼佗罗的命运塔已经闪耀起海蓝的神光,女娲不会再回来了。 倾城怅然仰望天穹,七彩云霞从东方升起,那是彩石幻化的神光,是云间的息壤。天的裂痕被彩云填补,渐渐缩小了扩大的速度,等到彩云追上裂隙的那一天,人类的春天就来到了。这是生命女神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希望。倾城合上眼睛,任由泪水夺眶而出。 明镜造方舟,神龙化北辰,娲皇补天阙,圣平断古今。 现在,倾城终于理解了这个预言的真意。四位贤者早已预感到了世界末日的到来,在此之前就分别担当起了拯救众生的重任,而他们的一切工作都是围绕倾城展开的,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今天。 神龙巴哈姆特用自己的死来奠定了神国的基础,在世界末日到来之时只有他以北极星的形象显现在日月无光的天空,在茫茫洪水中给绝望的人以希望,给迷路的人导航。 神?圣?平在时间与空间之中穿梭往来,找到了倾城这颗神的种子。而他更重要的工作是切断四神与其它世界之间的联系,让四神大陆上发生的一切成为被封印的神话,因为洪水与方舟并不仅仅是四神独有,在这个世界里降临的末日同样审判着宇宙中其它星球上的灵魂。 娲皇上师是另一个身负重任的女神,她继承了旧世界的神明之名,以融合了母亲与恋人的爱心把倾城养育成人。在四位贤者里她又是最具有母性的,同时也是最坚强的,她几乎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自己的归宿,知道自己必将在彩虹中死去,托起五色彩石修补崩溃的天阕。 阴阳明镜不惜一切代价建造了天国曼陀罗,而方舟更是她与倾城两个人的生命延续。这些事都是世人所一无所知的,她也并不想让人知道,只是默默的躲在真理塔漆黑的一角里从事自己的工作,直到末日审判降临的这一天才勇敢的走出来,在她脚下,方舟承载着人间的希望。 倾城知道,所谓的方舟,不仅仅是他与明镜的孩子,更不仅仅是一座拯救生灵的圣所,它是人的心中真善美的缩影,只要人间的美德依然存在,在众生面临灭亡之日,就总会有救赎的方舟冲破乌云降临大地! 从久远的古代到现在,一个不休的传奇在人类的经验之海中世代延续下来,它以洪水警告行恶者不可作恶太甚,须知头上三尺有神明,以方舟慰藉行善者,在众生面临审判的那一天,他们将凭着善的灵魂被从洪水中打捞出来,拯救到方舟中去。 这个传奇必将延续下去,只要有人,就有善与恶,就有洪水和方舟,就有结束一切之后的重新开始。 在一次又一次周而复始的轮回里,也许并没有一个真正完美的世界,然而世界必将朝着完美的方向靠近,因为人类不朽的经验宝库会把洪水和方舟的神话传承下来,警戒后人记取前车之鉴。 倾城现在已经明白,为什么身为神王的他要降生为人,因为只有人才会反省和成长,这就是人之所以为人的理由,同时也是他以人类之身普渡众生的原因,假如到了那么一天,所有的人都能认识到自己性格上的缺陷并加以改正,那么人间就是天国,所有的人都是至高无上的神! 雨已不再是雨,宛若从天而降的瀑布,天在哭泣。 倾城穿着四神器走上神坛,以神的状态出现,与方舟融为一体,在漫长的岁月理他必须以此给方舟提供足够的动力。 神国先驱巴哈姆特幻化的北斗星在空中导航,方舟吃力的离开了地面,朝着天空升上去。水又涨了,很快接近了船舷。它实在载了太多的人,太重,没办法飞得更快。照这样下去,方舟很快就会被洪水追上。人们焦急的观望着,可又束手无策。 “这样坐以待毙不是办法,”楠心想,“我得去找明镜。”她走进碧落黄泉之楼阁的时发现,春江水月已经先到了一步。 “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水月略带嘲讽的说,“这就是花了毕生精力造出来的方舟?看起来不怎么管用啊,你当初就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麻烦吗?” 明镜背对着她站在床前,面无表情的望着窗外浑浊的雨幕。沉默良久之后,她开了口。 “我只能看到结果,却没法阻止过程。” “你是说,方舟的动力不足也是所谓的命运的一部分?” “可以这么说。魔女缪斯建造了另一座性质完全相反的天国曼陀罗,并且比我们先一步升上天空,反?天国曼陀罗压在方舟头上,给它施加了我预先没有料想到的强大斥力。这就是方舟动力不足的原因。”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到底怎样才能改变处境?摧毁头上的阴影可以吗?” “呵呵,真不愧是春江水月风格的提问呢。” “现在可不是说风凉话的时候,老妖婆!” “我只是很好奇,什么时候春江水月也关心起别人的死活了?就算是洪水淹没了世界,你也能独自活下去吧。”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春江水月双臂交抱,仰面望着天花板慢慢的说,“一个人想独自生存下去太简单了,可人毕竟不是植物,缺少仆人和奴隶的生活有什么趣味?我可不想学你一样当活化石。” “仆人和奴隶?”阴阳明镜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说,“你的自尊心不允许你承认我和方舟上的其他人是你的朋友,这我理解,可是,你真的下定决心拯救我们,真的愿意为了方舟而死?” 水月诧异的望着她的眼睛,吃惊的说:“你在开玩笑?为了救你们而死?你当我是疯子!” “那就别再多说了,”明镜落寞的摇摇头,“方舟的能量是由天国曼陀罗提供,天国曼陀罗的动力来源又是各自的主人——希望塔中的守护之红、命运塔中的生命之蓝、真理塔中的毁灭之银——也就是所谓的天界三神后。 “目前天国曼陀罗所对应的三个基点里只有代表生命之蓝的娲皇上师归位,方舟的能量也正是由她来提供的。” “你是说,如果想提供更多的能量,必须再有一个人归位?” 明镜点了下头。 “所谓的归位……也就是死?” “在人间的死就是在神国的生。” “如果没记错,所谓的毁灭之银就是指的我?” 明镜又点了下头。 水月缓缓抬起头来,喉咙里咯咯作响。 “我决不会死!”她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喊道,“为什么不能杀掉一部分船上的人来减轻载重呢?这个办法很简单吧?为什么非要让我为了他们而死——这不公平!” “没人那么要求你,”明镜心平气和的说,“一切都要你自己选择,你的心里有一把称,孰轻孰重,只有你自己清楚。” “我……我……” “你是个胆小鬼、自私鬼,春江水月,你舍不得牺牲自己拯救别人。”楠?帝释天突然大声说道。 明镜和水月一起转过身来,吃惊的看着她。 “你不也束手无策?不知所谓的家伙!”水月怒冲冲的走了。 “真是荣幸,说起来,我也算三神后之一呢,”楠若有所思的说,“假如连方舟也守护不了还算什么守护之红……” “你想干什么?千万别乱来!”明镜有不祥的预感,可从楠平静的脸上,却又看不出端倪。 “没什么,我去找水月聊聊,她现在也很担心这件事罢。”说着,她走上甲板。 水月也在凝望着汹涌的浊流。她已经失去了一切力量,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攻占了心房。 有人叫朝这方走来。“一定是楠。”她猜。回头一看,果然是她。 楠来到她身旁,凭栏眺望滔滔洪水,眼神迷离不定。 细密的雨雾像厚厚的帷幕一样从天空垂到地面。水月伸手去接屋檐上落下的雨线,沉甸甸的水柱压着掌心,使人感到窒息。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楠敏感的捕捉到了她的情绪的细微变化,侧过脸来问:“怎么,你害怕了?” “害怕?”水月愤怒起来,可目光触及楠那深沉悲怆的眸子后却又心平气和了。“是的,不仅仅是害怕……更有绝望……大家就要死了,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她骣弱的闭上眼睛,双臂怕冷似的紧抱在胸前。 “真的只有我的死才能挽救一切吗……我……我……”她突然捂住脸,无声啜泣起来。她都不明白,自己何时变得如此软弱,即便哭,也万不该在楠面前哭,她们一直是敌人,而且,她一直是胜者。 楠长叹一声,上前抱住水月娇小的身躯,柔声道:“别难过,可怜的姑娘,你不会死,大家都不会死……”她的亲昵举动,让水月既感激又羞怒,一种“我们是亲人“的温热感触在心底苏醒,让她不知所措。 “你别这样——”她手忙脚乱的推开楠,却愕然发现,黄金匕首已悄然没入她胸口…… “你——”春江水月感到眼前一阵眩晕,仿佛有人用重锤狠狠在她头上砸了一下。 “混蛋!你是疯了吗!快、快来救人啊——”她的手上、衣服上沾满了楠的血,全世界血都在她眼前晃动,她的心快要麻痹了。甲板上一个人也没有,像是为了凸现她的无能为力特意准备下的。 “水月,水月,你听我说……”血泊在她背后凸现,恍若盛开中的红莲花,枕在水月怀中,楠低声说:“别骂我幼稚,我不是一时冲动才这样做的……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春江水月嘴唇颤抖,忽然掩面抽泣起来,“对你来说我就那么难以忍受,非要去死不可?” “是的……这不是你的错,都是我太无能了……”楠的脸上浮现了解脱的笑容,“我没不能忍受总是输给你,不论是战场上还是爱情上,我都是失败者……与其总是当你的候补,我宁可选择更有价值的死亡……我想,他一定能够理解我的选择吧……我……终于胜了你一次,这感觉可真幸福啊……”楠闭上眼睛,微笑凝固在唇角,与此同时,方舟冲破雨云飞上高空,恍若一轮红日,朝着末日彼端的美丽的新世界航行。 一千零一个白天和黑夜过去,大雨停了,息壤般的彩石补合了天空的漏洞。天国曼佗罗回到朱雀上空,方舟回到了故国三塔中央,此地已经变成了高山。天晴了,雨停了,水是否已经退了?方舟上的人们急于知道何时才能结束这漂泊的旅行,回到大地上。 有人提议下船去看洪水退了没有。 “让我去罢。”明镜站起身来,在早春和煦的阳光里化为一只白鸽,飞向碧空如洗天高地远的人世间。 这一瞬,倾城猛然想起多年以前,在稷下的剧场中,饰演灰姑娘的明镜也曾化为白鸽自他身边飞走,往事已矣的沧桑感油然而生,不禁潸然泪下。 三天后,白鸽飞了回来,那个有雾的清晨,她在窗外娇吟婉转,倾城打开花窗,白鸽飞上床头,把一截嫩绿的橄榄枝衔到他掌心。洪水退了,白鸽带来了好消息。 明镜没有再变回人身。白鸽冲倾城点了三下头,明眸中似有泪光闪动,倾城吃惊的站起来,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他急忙冲到窗前,可却晚了一步,明镜已经飞出窗外,飞向云与天的彼方,飞往太阳升起的地方。 当夜幕降临,天上多了一个全部由最明亮的星组成的星座,碧落黄泉之楼阁在星空里闪着柔和的光,仿佛母亲的笑容。 倾城极目远望,却见碧落黄泉之楼阁也亮起了灯光……明镜的回归增强了天国曼佗罗的神力,洪水退了,方舟下的山峦崩溃了。安安静静的崩溃,就像砂糖融于水。方舟平稳降落在地面上,成了新人类劫后重生的育婴房,一个美丽和平的新世界将从这里诞生,渡过天劫的人类新生儿在黄金时代里睁开眼睛。 尾 声 平生集 ——现在—— 大水退后,方舟驶回朱雀。走下方舟的幸存者们回到了满目疮痍的陆地并开始着手重建家园。 在神王之力的祝福下,撒进田里的种子得到生命之蓝,飞快的生长起来,又得到了守护之红,于是灾害和害虫就不得靠近了,最后毁灭之银也归了人间,于是作物便成熟,牛羊便产奶,新世界的新人类也迅速的繁衍开来。 神王把三神之力布施给人间,那山上、水间的避秦之民也受了益,他们不再受饥饿之苦,因为蓝给予了他们早熟而美味的食物,他们亦不再害怕疾病,因为红在守护,瘟、疟等魔就不敢近了。 大毒蛇与猛兽有难了,因为那神的毁灭之力夺去了他们过于漫长的生命,均分给人类和羔羊。于是从此以后人类成了万物的灵长,凡那凶恶的、淫毒的兽,命皆不很长。≮我们备用网址:www.txt80.Com≯ 神王派出了一百名穿青的使徒,令他们前往青龙大陆。又有一百穿黑的使徒,他们去了玄武大陆,另有一百穿白的,去了西方的白虎,最后一百穿红的,就散布在朱雀大陆,四百位使徒出发前往四片大陆,在全天下传播神王的福音。每位使徒另有四队侍从,一队手持空剑斩杀路上的猛兽,劈开荆棘林,另有一队持了圣杯,无论何时都有甘美的露水溢出,吃那甘露,使徒和他的侍从便恢复了体力与信念。又有一队法师手握神王赐福的膝杖,若有沼泽,那杖便叫泥沼变通途,或是大雪,杖则放出驱除迷茫的光。那最后一队,负了盛满书籍的行囊,每到一处,便把文明的火种撒向一方。 山上海间的民得了神王的恩惠,并由衷的感激。他们推选了德高望重的长者,带了本族的祝福随使徒来到朱雀,向神王献礼。 神看着一切所造的都甚好,便离开这里,让方舟中走出的新民来统治这个美丽新世界了。 如是,过了一千零一个白天与黑夜,神王知道希望已经遍植人间,于是把国王的权杖传给了女王春江无心。带着使徒与妃子们回到地上的民为他所建的曼佗罗神宫,在那神殿的中央点燃了圣火,便有一道广袤的光通彻了天地,那便是天梯了。 在子民们的祈祷声中,黑色的神之导师,蓝色与红色的神后浮现在那光中。她们穿着白云与彩虹织就的霞帔,以日月星辰为首饰,她们有着比生时更为美丽的容颜,她们眼中看到恶劣美德与善便露出赞许的微笑,若看到不净与恶,便幽幽叹息。她们开口说话,那缤纷的天花便坠向人间,五彩的露闪耀潋滟神光。她们五彩祥云间恭候神王回归天上的国。在看到那男子时,她们毫不掩饰热情与眷恋。 神妃、神官与神侍们一一的走进神光,那四神的天空,便因骤然呈现的墨而亮了又亮,当光明颂奏响,当神圣的金钟敲响,天梯前只有神王和银发的神后了。神国的子民们催促男女主人回归天堂,王却微笑着拒绝了。他来到天梯前,依次拥吻阴阳明镜、女娲、楠?帝释天,他向即将升入神国的人们说:“天上一日,人间一年,请把人间的岁月留给我和水月,这一天,我们已经等了太久。等我们在人间老了,死了,回到天上的时候,请原谅我们的迟到。” 在神与人的惊叹声中,春江水月飞身跳下神坛,拥抱着倾城热泪盈眶。 天梯关闭了,神的子民在大地上狂欢。盛大的舞会在广场上举行,逃过末日审判的幸运儿们终于可以尽情享受和平的生活。 ——未来—— 洪水退去以后,重新降落在大地上的帝都城成了世界的核心。第一个国家被建立起来,皇宫被改建成了政府办公厅,春江无心被推选为共和国的首席执政官。上任之日,无心不禁回想起了一段往事。当年在帝都稷下,天狗来袭之日。阴阳明镜与她的母亲摄政春江金鹏用三盘棋占卜未来。 无心现在还清楚记得,他们总共下了三盘棋。头一盘下完之前春江金鹏问阴阳明镜:“朕这一生,可有寿终正寝的福分?” 明镜不答,终盘,春江金鹏胜。 其后不久,春江金鹏病故,算是寿终正寝了。 第二盘棋春江金鹏又问,帝国江山,能否由我的后人继续传承? 终盘,春江金鹏再胜。 之后几年帝国进入了黑暗年代,先是春江水月夺权,之后又有神王军揭竿而起,毁灭了建国仅八年的凤凰帝国。如今到了新世界,出任人类世界第一个共和国首席执政官的人果然又是春江家的后人,棋盘上的第二局占卜又成了现实。 到了最后一盘,无心记得父亲是这样问的。“朕之幼子无错,可能继承大统,中兴社稷?”不知是因为连胜两盘后放松了警惕,还是被天狗的突然来袭惊扰,第三盘棋开局不久春江金鹏就因连番失策,自绝了生路,中盘负与明镜。后来的事情仿佛也早已在这棋盘上注定一样,春江无错最终没能继承帝位,在寝宫的火海里了解了短促的一生……回想着过往种种,无心不由喟然长叹,难道一切冥冥中都由上天注定? 城市里正举行庆祝共和国诞辰一周年的庆典,处处是欢歌笑语和幸福的人。可无心却愁肠百结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她苦苦等候的那个人还没有出现。 这时,一个侍从进来,说是有人求见。“难道是他……”无心兴冲冲的冲进会客室,看到那人后不由一愣。 “尘先生……您这是——” “执政官大人,我是特地来拜见您的。”尘必恭必敬的站起来行礼。 无心连忙请他入座,热情的问:“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自从大洪水结束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你了。” “我去办了一点私事。”尘心不在焉的说,“这次我来拜访你,是为了一个朋友的临终嘱托。” “一个朋友?” “是的,他的名字叫梵志。” “梵志……”无心打了个寒战,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让你来干什么!”她冷冰冰的问。 尘不慌不忙的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裹,双手捧到无心面前:“这是梵志的遗物,他去世的时候拜托我交给你。” “我才不希罕他的东西,假如他已经死了,就让他下地狱好了!” “请别在恨一个已经忏悔的人了,况且,他已经死了。” “你根本不明白他的所作所为当然这么说,可是我……我——永远也不会饶恕他!” “不管怎样,请收下这份礼物罢。” “好吧,我收下,不然你也没法向梵志的冤魂交代呢。”无心没好气的夺下包裹,胡乱打开,发现里面只有一份厚厚的手稿。 “哼!不知所谓!”作为诅咒的仪式,无心要把那手稿撕毁,可当她的手普一触及手稿,一种激烈的心悸陡然传来,吉祥女神的力量告诉这本书万万不能撕,普天神明都屏着呼吸凝视着她手中的这卷手稿,历史来到了岔路口,世界为之驻足。光明与黑暗,进步与后退,文明与蛮荒,就在这一刻同时站到了起跑线前,发令枪,就在无心手中。 打开扉页,一行触目惊心的字迹出现在无心眼前。 ——仁慈的女神啊,请拯救一颗悲苦绝望的灵魂吧—— 眉头微蹙,无心翻开扉页,标题是《关于蒸气能源的研究与应用》。 无心紧抿唇角,合上眼,在神之光辉的指引下,她看到了未来。 蒸汽船在海上—— 蒸汽列车呼啸而过—— 蒸汽锅炉喷出白热的蒸汽—— 人类的生活将因这份手稿而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带来。此刻,无心再也不想撕毁手稿,这份墨渍斑驳的礼物比全世界的宝藏加在一起更珍贵。 无心睁开眼睛,神情肃穆的告诉尘:“我接受梵志的道歉,并感谢他送给我如此珍贵的礼物。尽管他曾伤害过我,可我现在必须向他致敬,因为他的灵魂与事业是属于全人类的,并将永垂不朽。”在原谅梵志的同时,无心也解放了自己那被桎梏了多年的灵魂。说完了这番话,她感到出奇的轻松。 “大人,您也是不朽的。”尘向她深深鞠躬。 尘离开皇宫的时候街上的狂欢清点已经临近高潮。一群身披白纱的童女捧着玫瑰花篮走进无心的办公室,送来了公众对执政官的爱戴之情。尘给她们让路,走在她们后面的是个威风凛凛的军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忽然停下脚步,在尘肩膀上拍了一下。 “您是?”尘迷惑的打量着面前这位英武的男子。 “怎么,连我都不认得了?” “你是……易水寒!你的面具哪里去了?” “送给她了,”易水寒微微一笑,指着站在花丛之中亲昵的抱着一个女童的无心说。 这时,无心也看了易水寒。“他来了……”她心神激荡,精神恍惚的走出门外。 她穿行在人群之间,时光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年前,回到了演武场回到了春江水月誓师的那天早上,她艰难的挤在人群里只是为了把一捧百合花送给她心目中的英雄。 女王径直走向易水寒,人们停下舞步,给她让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对历经坎坷的男女身上。 女王走易水寒,二十多年的岁月就随着她与他之间的距离的缩短流逝了,女王走到她的英雄面前,直勾勾的望着他的眼睛,二十多年前还只是小女孩的她只能隔着面具仰望他,现在,她已不再年轻,可她的心却充满了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激情,春江无心与易水寒两相凝望,美丽善良的公主和她的正直勇敢的骑士总会有个好结局,他们一起走过了多少悲辛坎坷的人生啊,他们从此要过上幸福的生活了! 新世界的女王春江无心在玫瑰篮里选了最美最美的一束花,如歌的岁月在她含泪带笑的明眸里闪烁,易水寒也流泪了,这个钢铁般的男子汉为这既熟稔又惊艳的一幕感动的落泪了——二十多年前她就是这样捧着洁白的百合走到他面前对他说,将军,请收下我的花。二十几年的风风雨雨在他们的泪光里远去了,远去了…… 春江无心捧着玫瑰来到易水寒面前,面带幸福的微笑流着幸福的眼泪对他说:“亲爱的,请收下我的心。” ——男人—— 洪水当然不会一下子就从地面上彻底消失。在帝都千里之外的地势低洼处,现在仍是一片汪洋。 可就在这险恶的泽国里,近来却时常有欢声笑语。白浊的浪花上飘来了一架庞大的木筏,看上去就像一座漂流的小岛。 在岛上,无痕月和红线夫妇建造了许多简陋的木屋。材料全是从水面上捞起来的,可以说应有尽有。 这天黄昏,无痕月吃了晚饭闲来无事,就招呼了一帮儿女钓鱼玩耍。这些小调皮鬼正是好动的年纪,东跑西颠没一刻安静。不出半个时辰,就有三个男孩两个女孩掉进水里。然而他们夫妇也不着急,知道孩子们都是天生在水里泡大的,潜水的本领赛过活鱼。 过了没一会儿,果然小鬼头们一个接一个的钻出水面,朝着爸爸妈妈和兄弟姐妹们挥手哈哈笑。其它孩子不服气,也都要下水。 “都给我回来!”红线儿见闹得不象话,只好拿出了一家之主的威严。孩子们被一个一个的抓回岛上来。 “都站到这边来——阿三不许跑——再跑打断你的腿!十三还有你,死妮子在干什么呢?” “哦哦~妈妈~我在给弟弟的小鸡鸡画画哎,你看象不像猪鼻子?” “快给我住手!小六快把裤子穿起来~~” “妈妈,别打我们好么,我的新衣服都弄脏了。”一个精明秀丽的女娃娃怯生生的说。 “还不是你自己穿着衣服去捉鱼,自作自受我才不管!喂,当家的,快来帮我管管这群小东西啦~~” 无痕月正眯着眼睛眺望地平线,忽然站起来喊道:“老婆快看!那是什么——” 在水天交接的地方,一块陆地现出了轮廓,房屋的尖顶清晰可见,袅袅的炊烟在地平线上飘荡。 “哇~是陆地!” “好也!我无痕月终于时来运转啦!”无痕月高兴的手舞足蹈,险些掉下船去。红线儿忙扶助他,笑道:“陆地有什么好,我倒喜欢住在木筏上。” “女人见识!”无痕月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陆地上什么也有,有吃有穿有享受,木筏怎么比得了。” “爸爸,到了陆地上以后我们就每天都能吃到白米饭了吗?”一个孩子牵着他得裤脚问。 “每天吃白糖也没问题啊!” “哇,那真是太好了。”孩子们高兴的拍手叫好。 “先别高兴得太早,”红线儿忐忑不安得说,“我们现在连点值钱得东西也没有,到了上面怎么安家呀。你们这群老爷少爷小姐又天天嚷鱼虾吃厌了,我倒是想做好吃的,可得先赚到钱才行呢。” “哼!真是太小看人了,”无痕月昂首挺胸,用眼角蔑斜着妻子,豪气冲天的喝道:“只要有土地就有人,只要有人就能做生意,只要有生意可做,老子就他妈的能大把大把赚钱,赚了钱就能养活这帮小娃娃和你这个小娘们——孩子们听着,从今天起我们再也不用吃半生不熟的鱼虾和没滋没味的水藻啦!难道这还不值得高兴?他妈的——你们笑什么——老子开心的快疯掉了!” ——女人—— 大洪水后,刘胜阳的墓幸存下来,萧红泪把它移到学宫旧址,就在原来希望塔所在之处,现在已经是杂草丛生的旷野了。萧红泪在坟茔旁边造了一间简陋的木屋,过着守灵人的生活。 孔雀共和国建立以后,曾有不少帝国旧人来探望她,可她一个也不想见,后来史克尔夫妇也带着刚满月的儿子来了,这次萧红泪破例招待了他们,并带着一家人去去祭奠刘胜阳。 站在荒草与黄土之间,万里江山似乎空余下一堆孤零零的坟茔。大水冲走了皇帝的宫殿,冲走了帝国的神庙,冲毁了曾经繁荣鼎盛的一切,这简陋的坟墓却奇迹般的保留下来,仿佛冥冥中有神明庇护。 史克尔夫妇离去后,萧红泪仍在坟前伫立良久。她曾经是令全天下风云变色的铁碗权臣,可现在,她不过是个提花篮来祭奠早夭的未婚夫的落寞女子。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格兰特也来了。他这些年始终没有远离萧红泪左右,可他们连说一句话的机会也没有。太多太多的恩怨割断了两个人坦诚相待的可能,长久以来,他们都在按照自己的方式守护刘胜阳的坟墓,无数次擦肩而过,却没有人停下来开口说一个字。 这一次格兰特不想在保持沉默。他站在萧红泪身后,等她上完香,烧完纸,最后等她把一杯水酒洒在坟头,起身,擦泪,转过身来定定的看着他。 “我——” “有话对我说?”其实,她也不想再沉默下去了。 “是的,我记得很多年前在稷下,你劝我出来做事的时候就曾说过……说过‘我一定有话对你说’,现在我终于想到要说什么了。” “不用再说了。”萧红泪冷漠的转过身去,“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你我没有话好说。” “不!我有话要说!”格兰特激动的上前一步,伸手按在她肩上。 萧红泪没有闪开,紧咬着嘴唇低下头去。 “我希望你给我一次机会,”格兰特的嗓音诚恳的近乎悲壮,“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提这种要求,可是我必须开口,否则就永远没有机会了。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你的解脱,假如刘胜阳还活着,他所能为你做的一切现在由我来代替好吗?请回答我!” 萧红泪怅然叹息,幽幽的说:“你有带硬币吗?” 格兰特愣了一下,手忙脚乱的翻起钱袋来。他的手不停的颤抖,笨拙的撕破了口袋,一枚银币掉在草丛里,他捡了好几次才捡起来。 萧红泪转身从他手中接过银币,平摊在掌心,出神的看了很久。 “我现在把这枚硬币抛起来,当它落下来后,如果是正面,你就去准备聘礼,如果是反面,我们今后再也别见面。” 说完这句话,萧红泪掷出了银币。银币飞向天空,发出嗡嗡的风鸣,仿佛一只美丽的蝴蝶,在晨曦里翩然起舞,就像转瞬即逝的青春,当你的眼睛还停留在空中,它已经落进泥泞的草丛了…… ——英雄—— 雷烽离开方舟以后再也没回来。 一年后,柯蓝产下一子,取名龙?雷(LONELY),也许这个名字正能表达母子两人的孤寂心情吧。 等到洪水退去,孔雀共和国建立以后,柯蓝再没有别的工作,于是带着龙儿拜访倾城夫妇。这次拜访的目的主要是道别,因为柯蓝就要带着孩子去寻找失踪的雷烽了。顺便还要请倾城给龙?雷诊断一下病情,这孩子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哭过,没有笑过,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也没有露出一次笑脸。 倾城告诉柯蓝:“这孩子没有病,但是他掌管着天地阴阳的玄机,他不可以随随便便的哭笑,否则便会天地逆转,阴阳错位……不要担心他的未来。它是应劫出生的命运之子,未来难免坎坷,但,天地神明都会垂眷于他,最终它将得到常人三倍的幸福。” 神后春江水月也向三岁的龙儿祝福:“念彼非天之命,传汝修罗之力,持大慈悲之心,号令六道众生。” 柯蓝于是放了心,带着他去寻找雷烽。 这一找,就是整整十年的流浪。 母子俩走遍了千山万水,却始终找不到雷烽的踪迹,仿佛这个人已经化为传奇,只在她一个人的记忆里存在。 柯蓝走了一程又一程,从来没想过放弃,冥冥中有种启示,那启示就是她与丈夫的约定。 龙儿就在这无休止的寻找中渐渐长大,出落成一个秀气而冷峻的少年,正如他的父母,龙儿算不上多么英俊,可他骨子里藏着父亲的狂野与母亲的热情。他知道自己已经长大成人,必须保护母亲,等到将来母亲走不动了,他还要继续寻找父亲。于是他一心一意的学习母亲的剑技,学习父亲留给他的魔法。他继承了父母魔武两道的天赋,在血脉深处,还隐藏着一个地狱魔龙的骚动。 十年如白驹过隙,柯蓝没有找到雷烽,龙儿却学成了一身本领,身为母亲的柯蓝也差堪告慰了。 这一天,他们迷失在山林里。那是一座苍莽的原始森林,无论朝那个方向看去,都是清一色的密林,没有道路,没有标记。 柯蓝母子在山林里走了很久,久到事件的概念都已模糊,然后,他们遇到了一群妇人和孩子。 她们也是迷路在山里的难民。多年前,她们跟着丈夫离开了洪水湮没的家园,决心走出这片丛林,去寻找一处可以安居乐业的世外桃源。男人在前面开道,女人们带着孩子跟在后面,他们就这样走啊走,走了整整十年,可是仍未走出这密林。或许,应该称它为谜林。 后来,男人们怀疑这路根本走不通,就开了一个会,决定把女人们留在原地,男人们则分成多个小队,散向森林四方,分头寻找出路。他们就这样离开女人和孩子们,一走就是三年,至今也没回来。女人们不能再等下去,她们决定自己去找丈夫。找不到路她们可以不出去,找不到丈夫,她们就活不下去了。 柯蓝对她们的遭遇深感同情,因为她自己也在寻找丈夫啊。 于是柯蓝就变成了魔龙,帮助她们开山伐木。借着了魔龙强大的力量,女人们可以更安全、更迅速的走出密林。 这一天,她们听到山对面传来野兽的吼声,后来,怒吼变成了哀鸣,再后来,就听见了吭哧吭哧砍伐树木的响声。女人们欢喜的尖叫,孩子们也哭起来,他们知道,男人就在山对面了。 柯蓝也替他们高兴,于是越发卖力的工作。 龙儿突然预感到不祥,他跑到母亲跟前,仰起头大声喊:“娘,快变成人罢!你这样子太危险了……” 柯蓝爱抚着小儿子的头,微笑道:“傻孩子,这样工作起来更方便哪。放心,我不会伤害他们。”可是她不知道,龙儿担心的,是对面的人会伤害她。因为,他已经嗅到了“西古尔德”的气息。 “西古尔德”是一位伟大的屠龙勇士的名字,后来被继承下来,成为拥有圣剑者的称号,圣剑是杀龙之剑,每一个持有圣剑的人,都是龙的客星。 柯蓝光顾着高兴,陶醉在帮助夫妻团圆的欣喜之中,等她发现不妙时,西古尔德?绯云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龙……?”绯云冷笑着挥下了圣剑。 血光飞溅,鲜红的液体仿佛暴雨,淋湿了丛林。 跟在绯云背后走出来的男人都在欢呼,庆祝他们的英雄杀死了一头可怕的魔龙。 女人看到柯蓝倒下,先是吃了一惊,旋即看到丈夫出现,立刻欣喜若狂的奔上去,把奄奄一息的柯蓝忘掉了。只有龙儿呆呆站在母亲身旁,看着她痛苦的缩回人形,痛苦的抚摸着致命的伤口,痛苦的抬起手掌,看着那上面猩红的血。在那晶莹滑润的血泊中,她恍惚看到了雷烽的脸。 欢呼声响彻了丛林,男人们告诉女人们,他们已经找到了一处适合生存的乐土,但是回来的时候,却又把女人们给丢了。 “那么,你们又是怎么找回来的呢?”一位妻子问她的丈夫。 “啊,这要多亏那个穿着白银铠甲的男子,他叫绯云,是个了不起的骑士。绯云和他的朋友摩兰乘着飞龙从空中落下来,问我们是否需要帮助。我说我们迷路了。绯云就让龙在空中导航,帮我们寻找你们,他一路上杀死了很多毒蛇猛兽,现在,可不就是找到了。” “哎呀,他可真是个好人!” “对了,你们又是怎么找来的?” “是一位善良的女神帮助了我们。她在半路遇到了迷路的我们,就变成帮我们开山寻路。” “那我们可得好好谢谢她才行。” “可不是嘛!光顾着高兴,都把她给忘了,瞧,那不就是--” 女人和男人回头一看,却发现柯蓝已经死了。她的孩子在尸体旁走来走去,好像迷了路。魔龙的尸体下破开了次元裂隙,把她吞没,在另一个世界里重生。龙儿想抓住母亲,就在也被裂隙吞下的刹那,绯云拉住了他。 ——少年—— 绯云也看到了柯蓝的尸体,他惊呆了。他本以为那只不过是头普普通通的恶龙呢。可现在,那男孩走过来,用红莲剑指着他的鼻子说:你杀了我娘。 绯云说:“我以为……” 摩兰截断了他的话,冷笑道:“你一辈子都在你以为!” 绯云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男孩说:“我要杀掉你,给我娘报仇。” 绯云说:“你动手罢。” 摩兰冷笑道:“小子,你杀了他也没用,因为你娘不会在活过来,他却可以戴着‘因误伤妇人而甘愿偿命,被弱小童子杀死,却不肯还手”的高尚光环飞上天堂。你这是在成全他呢。” 男孩收回剑,对摩兰说:“我不成全他,他会死的很丑陋。” 摩兰被他冷冽的目光刺得打了个冷战,然后他听见男孩悄声对他说:“他会死在你手中。” 等他们结束了谈话,绯云走过来,问男孩:“你母亲的尸体怎么办?” 男孩说:“你滚开。”他自己升起了篝火,把母亲火化,收集骨灰,装进一个小玉瓶,贴身放好。 绯云又走过来,问他:“你将来怎么办?” 男孩说:“你真像只癞皮狗。” 绯云不生气,之时悲伤:“是啊,我是癞皮狗,癞皮狗想知道你要去哪里。你爸爸在哪儿?我送你去找他。” 男孩淡淡的说:“我娘找了十三年都没找到他,你就能找到了?” 绯云说:“试试看罢。”于是,男孩也坐上了飞龙,跟着绯云一起履行了。摩兰憎恶的瞪着他们的背影,却也不得不爬上飞龙。他认为自己一生都毁在绯云手中,可到头来,他离开绯云就活不下去了。 他们又在龙背上流浪了一年,龙儿十四岁了,还没有找到父亲,所以也就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还是叫龙儿。 这一年来,绯云把自己的武技全都传授给他,那孩子天赋惊人,除了欠些火候,绯云纵横天下的剑技已经被他学得有模有样了。他知道学了绯云的武功不可能用来杀死绯云,可他还是学了,要不然,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没有父母没有朋友,你让他用什么来填补寂寞呢? 龙儿不喜欢摩兰,他深信摩兰是个阴谋家。他当然也不喜欢绯云,不禁因为他杀了他娘,能因为只要他活着,别人就别想活得痛快。他用形形**千奇百怪得道德枷锁束缚自己,还要再匀出两条锁链来绑住摩兰和龙儿。于是,他们只好饿着肚子行侠仗义,并且事后不可以留下姓名,不可以收人家一针一线。 摩兰变得越来越阴森刻薄,他无时无刻不再用伤人的话嘲讽绯云,可是绯云却总是一笑了之。直到这一天,在一条小河旁,摩兰红着眼睛讥讽绯云的迂腐作为,绯云耐心的听完,说道:“好好休息,我去弄些鱼来。”他走了,摩兰开始尖叫着撕扯自己的头发。 龙儿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的丑态,突然说道:“你是个白痴。” 摩兰跳起来打他,被龙儿一脚踹进河里。龙儿冷笑道:“难道你还不明白?你的辱骂,早已被绯云当成忍辱负重的修行了。你在这里挖空心思呕心沥血的骂人,他在那里兴高采烈的修行,人家拿你当道具你还以为自己多么了不起,真是蠢的可怜!” 摩兰惊呆了。他沉默下来,不再叫骂,瞳仁也变得灰白。他坐在河滩上愣愣出神,良久之后,他发现绯云在洗澡。他不可摧毁的镜甲已经脱下,他不可战胜的圣剑插在河滩上,他的飞龙也已经化成了龙宝石挂在剑锷上。 绯云赤身裸体的背对着摩兰。 摩兰咬住自己的手指,喘息着站起来,把那只用来烤鱼的铁钎子握在掌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向绯云。龙儿微笑着看着这一幕,心想,真像一副漫画呵。 摩兰终于来到绯云背后--绯云没有回头,他一面洗澡,口中还哼着一支苍凉的小调。 摩兰高举铁钎,冲向绯云,把锋利的铁钎刺入他毫不设防的后背。 绯云仆到在水中,鲜血泛出来,染红了河水,引来一群鱼,冒出细腻的泡沫,太阳落山了。 摩兰转身,撒腿就跑,一面跑一面大笑,他冲上河岸,面向西山落日跪倒,双手伸向天空,声嘶力竭的哭喊:“我终于杀掉他了--”话音方落,他就剧烈的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吐血。 龙儿走到他面前,好奇的看着,心想:他到底能吐出多少血呢?等到吐光了血,他会否像漂白的纸一样,变成灰白色呢? 世界上没有灰白色的人,摩兰没等吐光所有的血,就断气了。他跪在河岸上,面对夕阳,嘴角挂着血丝和微笑,眼中满是愉悦,看起来像是一尊精心打造的塑像。 龙儿还想继续欣赏,却听见绯云叫他的名字,就飞快的跑过去,把奄奄一息的绯云从河里拖出来。 绯云呻吟道:“好孩子,我是不是死了?好痛苦啊……” 龙儿答道:“还没有,需要我补一剑?” 绯云勉力摇头,叹道:“不着急,我还有话跟你说。我死之后,希望你能继承‘西古尔德’这一称号。” 龙儿点头说“好”。 绯云欣慰的一笑,又指着那铠甲说:“这是可以反射魔法的镜铠‘白银之神殿’,送给你。” “谢谢。” 绯云让他摘下那挂在剑上的龙宝石,说:“那是我的红龙‘梦魇之黄昏’,也送给你。” “谢谢。” 绯云又说:“还有圣剑‘正义之铭刻’,它误杀了你妈妈,作为赎罪,希望你能接受它。” “谢谢。” 绯云叹了口气,笑道:“最后,祝你幸福……”他闭上眼睛,把死亡留给了自己。“谢谢……” 绯云死了。 既然接受了他的名字和遗物,龙认为自己有义务替绯云做点什么。龙把绯云埋葬在小河边,那是条很普通的河,普通的叫人难以肯定他是否能够称其为河。绯云的坟也很简陋,没有鲜花没有坟墓,甚至连块墓碑也没有。对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说,挖一个能够盛下他尸体的坑,已经是体能的极限了。 龙安慰自己:“他不需要墓碑,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 夕阳把粗糙的光晕撤下来,落到河滩上,便渗了下去,微微泛器起沙砾状密密麻麻的光影,微弱的交织着,仿佛一滩的沙金,落在河面上的却加倍的反射开来。浅浅的河水回光返照般的发亮,俨然深不可测。天渐渐暗下来,水声却因为世界的静籁而变得更为清响,淙淙流向远方,渐渐淡出,终于和原野融为一体,渗进苍茫的黄昏。龙凝眸远望,试图分辨天与地的界限,可看到的却只有一片模糊。眼睛酸了,他用手揉揉,打了个喷嚏。突然很想洗澡。倒不是因为身上脏,只是想到马上就要离开这条河,平凡无奇的河。之后,十年,二十年,一辈子,怕都不会再回来,就算能够回来, 怕也认不出就是这条河。毕竟它只是普普通通一条河,唯一称得上特征的景观只有这夕阳下的坟茔。 夕阳终会落山,那坟也不过是个小土堆,连碑也没有。龙迅速脱光了衣服--趁太阳还没完全落山--跳下小河。他游得很慢,怕一下子游完,就再也没有不离开的借口,他动作笨拙,却充满活力,像一头咬牙切齿挣扎的猛兽。水很凉,冷冽的触感刺激了他的神经和大脑,下意识的继续思考刚才那个问题。 真不明白?他问自己。我为什么对这河恋恋不舍呢?因为这里死了两个人 ?[-99down]他一向胆大,可这不等于对死人有什么特别兴趣。他游到了对岸,凶猛的翻了个身,向起点游去。 而且,我并不喜欢那两个大人,他又在胡思乱想。他们对我并不好,黄头发的还杀了妈妈……妈妈死了。心脏剧烈的抽搐了一下。 “妈妈死了……”刺痛感麻痹了他的心脏、大脑、四肢…… “爸爸也不在了……”他意识到自己在下沉,却不想挣扎。突然间,他猛然醒悟到自己为何对这里依依不舍,那是因为--离开这里之后,他就是孤身一人了。无限的天地,莫测的未来,他将孤孤单单的面对。他很害怕,真想有个大人来保护自己,可是妈妈死了,爸爸失踪了,就连诱拐他的两个男子也死在这里了。他是孤独的,一种巨大的悲伤破茧而出,浸透了他的心房,他惊叫,哭泣,冰冷的河水呛进喉管,仿佛一口钢刀刺进肺里,痛啊……他死命的挣扎着,无声的咆哮着,恨与愤怒赶走了恐惧和悲伤,他奋力划水,好象并非为了游泳,而是要把这冷冰冰的水,撕得粉碎。他把自己想象成宝剑,要这人世间所有自己还并不能真正理解的愁苦斩断,他想象着自己朝目标全力刺去,却发现水从头上退下,他已经游到岸边了。 他迷惑的站在沙滩上,水没过小腹,上半身被温暖的夜空包围着,仿佛置身于母亲的**里。他步履蹒跚的走上岸,感觉自己像是又出生了一次。夜风吹拂着湿漉漉的裸体,粉红色的皮肤下,健康而美丽的肌肉兴奋战栗着,一如撞上蜘蛛网的昆虫。 他摸了摸胸口,叹了口气。瓷器般冰凉细致的肌肤下,隐隐有蔷蕾耸起。龙忧郁的咬紧唇角,秀挺的鼻梁在脸庞上投下冷峻的暗影。得想办法再哭一次才行,她很清楚,女孩子独自流浪不会是件愉快的事。又叹了口气,龙?雷穿上内衣,打算穿外套时,想起了绯云的遗物,于是赤着脚走到坟前,把那堆铠甲搬到河边, 洗涮干净,她先把“龙宝石”挂在颈子上,又穿上神铠?白银之圣殿,把圣剑?正义之铭刻佩在腰间。尽管她身材高颀,比同龄人高很多,可剑和铠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还是太沉重了。龙盾?火红之荣耀无论如何也拿不动。于是只好摘下龙宝石,按绯云教给她的方法,召唤来红龙?梦魇之黄昏,把剑和盾放在龙身上,再次回眸,向绯云与摩兰的坟行了注目礼。史上最年轻的龙骑将,西古尔德?龙?雷乘龙飞去。当她升上夜空,多少人长夜难眠的人误以为天空出现了新的星座。 ——沧桑—— 洪水退后,龙之介和文明也再度出发,踏上了游侠之旅。 他们没有固定的目的地,自由自在的漫游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尽其所能,帮助需要帮助的人,“风之子”乘风而来,逐风而去,他们的名字就这样传遍来了大地,哪里有不公有冤屈有压迫,哪里就有人传颂风之子的名字,默默祈祷他来伸张正义。 龙之介和文明就这样生活着,直到有一天,文明说:我们应该去找谬斯了。 龙之介望着寥廓的群山,沉思良久,说:“的确应该去找她了,我差点把这约定给忘了。”文明微笑道:“就算你忘了,我也会一直记者呢。因为,我是你老婆嘛--不就是要帮你记着记那。”龙之介笑道:“是呀,你可比我脑子好用多啦。”说这话的时候,龙之介乘坐在文明体内,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分开了,因此“彼此”、“你我”、“个体”这个概念已经在他们的头脑中渐渐淡化,仿佛文明就是北条龙之介的皮肤,北条龙之介就是文明的心脏。他们把彼此融合为自身的一部分,与此同时男人获得了主控者的成就感,女人则获得了被保护者的安全感,他们已经二心一体,成为一种新进化出来的半机械人形生物,他们就这样二体一心的朝着那群山的尽头飞去,飞上岑静的青天,魔域就静静悬浮在蓝天白云之间,成了装点天地间那抹空白的风景。 龙之介和文明没有找到谬斯,魔域内一片荒芜,谬斯的居室内也早已人去楼空,桌椅上承着厚厚的尘埃,宁静的恍若天地初分。 龙之介叹了口气,说:“她走了。” 文明立刻帮他把下半截说出来:“我们就在这里住下罢。说不定她还会再回来呢。” 龙之介说:“也好,我们流浪了这些年,也累了,该休息一段时间了。” 文明笑道:“那,我们现在就把这里打扫干净,然后在把园子清理出来,可以种一些麦子和蔬菜,我们还可以在池塘里养鱼,你不是喜欢吃生鱼片嘛?以后我天天做来吃。” 龙之介也笑道:“你想的可真美,可是,要想吃到自己种出来粮食养出来的鱼,我们可得再等一年半载。现在什么都还没有,你就想的这么美,真像个管家婆!”文明咯咯的笑起来,机械与金属摩擦生成的笑声,听起来也是那么快乐。 拿定主意后,他们就飞下魔域,去临近的集市买各种生活用品。 文明走在大地上。龙之介说想看日出,她就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一直走,突然,脚下传来一声脆响——喀嚓! 吓得她一下子跳开,低头细看,原来是一只破碎的玻璃瓶子。瓶子已经被踩得粉碎,多边形的碎片滩在泥浆里,露出地表的部分反射着橘红色的晨曦,仿佛一团蠕动的血渍。瓶子里还有一卷信纸,似乎写满了字迹,不过已经被污泥浸渍的不成样子,看不清了。文明看了一眼,就自顾自的走开了。 “文明,我听见响声,是踩到什么了么?” 龙之介回头问她。 “是啊,踩碎了一个挺好的瓶子。真可惜,本来可以拿回去当花瓶呢。” “小心伤了脚。” “我是机械人,哪里会被玻璃扎破脚嘛!” 文明欢快的笑起来。 龙之介也笑起来,心里却憋闷得很,仿佛有种宝贵得东西被突然夺走,打碎,留下得只有莫名其妙得伤口。 举目眺望头上那轮初生的朝阳,龙之介猛然想到,当初他离开父亲与母亲亲手缔造的人间地狱,孤身漂泊在大海上时,也曾有如此感伤的阳光打在脸上。返照青春的阳光使他胸怀激荡,心脏没来由的抽搐起来。他后退一步,闭上眼睛,双手蒙住面庞。热泪顺着指缝淌下来。他不知道自己还在悲怆之中沉浸多久,直到她的拥抱把他唤醒。 ——永恒—— 新世界元年五月,昆仑雪深。 圣母之水峰上雪花纷飞,兀自下个不住,把周围的大小山峰和山半许多琼宫梵宇,点缀成一个琼瑶世界。倾城仰望苍穹,银灰色的天空仿佛孕育着生命的巨大**,脉脉的颤粟着,俯首远眺,大地却是一片浑茫,变成一个雪海,远远有条不知名的河,蜿蜒曲折,闪烁着钢蓝的青辉。雪花如棉如絮,满空飞舞,也分不出那雪是往上飞或是往下落。水月偎依在倾城怀中,身上虽然穿了厚厚的棉衣,却还有些寒意。 “这里真高。”一说话,白蒙蒙的哈气便迷了眼。水月只好眯着眼看这瑰丽的世界。 “是啊,你不是最喜欢站在高处看风景嘛,特地带你来看圣母之水峰的雪。”倾城感到她在颤抖,便抱得更紧了,“十年前,在企鹅城,那个分手前的夜晚,你带我去了一个有桂花香的山峰,那里有很好的月光,就像真正的月宫一样。那时候我就有了这个愿望,总有一天,我会带你来昆仑,登上人世间最高的山峰,站在与天最接近的地方看风景。” “是这样啊……”水月幽幽叹了口气,泪水夺眶而出,旋即化作冰砂。倾城帮她舔去了冰砂,低声问:“怎么哭了?” 水月仿佛仍沉湎在他舌尖的温热与温柔中,星眸半闭,痴痴的笑道:“哪里有哭?只是打了个哈欠嘛。”又娇慵的道:“我困了,带我去一个不高也不寒的地方去睡觉罢。” 倾城也笑道:“我们都快老了,可还没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家。” 水月道:“可不是,我肚子的宝宝可不高兴一出世就流浪啊。你这个做爹的,还不快去造栋大房子来?”说罢嫣然一笑,百媚横生。倾城心中不由一颤,叹道:“天下那么大,好地方那么多,我们该在哪里住下呢。” 水月笑道:“哪里有你,哪里便有好风景,不管去桃源还是蛮荒我都不在乎。”倾城笑道:“那好,我们下山罢。” “不忙不忙,”水月摇摇摆摆的站起来,神气活现的说:“本夫人有个好主意:咱们就这样抱成一团,从山峰上像雪球那样骨碌骨碌滚下去,在哪里停下来,就在哪里安家。” “好主意!亏你想得出来。”倾城拍手叫好,抱着水月做势要往山下跳。 “哎呀,你可要紧紧抱住我哦。”水月低头瞥了眼险峻的山势,事到临头,反而有些怕了。倾城笑笑,不由分说,抱着她一头栽下山去。 “哎呀呀,坏小子,你可要抱紧啊~~”遥遥传来水月的惊叫:“抱紧抱紧,千万别松手啊~~噢,你又吓唬我!呜呜,你再这样,我就哭给你看……”两人星驰电射的翻滚下去,倚附在体外的雪来越来厚,果然成了一个硕大无比的雪球,蹦蹦跳跳的滚下峰去,越过一层层迷雾缭绕的群山,穿越一团团出云含霞的幽谷,跨过一条条玉龙也似的冰河,在空谷回音的追随下融入苍莽的雪海中,大雪随后掩盖了他们身后得痕迹,在这重归圆满的世界里,过去将成为历史,未来则沉睡着在冰层下,等待着春暖花开的那一刻。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